《千锤百炼的梁先生》 第一章 初识梁先生 我认识梁先生是在他第六次创业失败之后。 “这可真是说来话长了，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我就长话短说吧。”他说。 “你可以叫我梁先生。”他又说。 ……六次创业？ ……还都失败？ 你都失败了还讲这些有什么意义！我能不听吗？我选择狗带。 “你可千万不要觉得失败就没有意义了。” 难道不是吗？ “不是的。”梁先生说。 梁先生第一次创业开了一家健身房。 我一听就感觉不妙，实体经济不好搞啊，你就不知道看看大环境吗？ 可我忍住了，没有打击他。 于是他开始絮叨起来。 梁先生在大学期间酷爱运动并且被健身给他带来的快感迷晕了头，毕业后就贷款开了一家健身房，就开在了大学城里。 梁先生是个认真的人，健身房从设备器材到健身教练，从硬件到软件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他为了证明自己是专业的，还特意去考了一堆健身教练和营养师相关的证书。 他拿个a4的文件夹那么一夹，厚厚的一摞，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按理说，到目前为止，看不出什么大问题。 他也说：“没毛病！” 我想了想也确实还可以，地理位置优越，大学城里那么多大学生和老师，有钱有闲的年轻男女难道还养活不了一家小小的健身房嘛，这可算得上是个集健身交友于一体的好去处啊。 一开始也的确如梁先生所料，他连那笔雇人到街上安利“游泳健身了解一下？”的钱都省了。 健身房开业即巅峰。 梁先生人缘不错，发了几条朋友圈，以前的老师同学们就都来捧场了，学长学姐安利学弟学妹再加上他请来的教练又都小有名气，健身房办卡也十分优惠，没几天会员名额就爆满了。 梁先生脚不着地地忙了好一阵子，终于能松一口气了。他摊在办公室的椅子上，透过玻璃隔间看着会员们在健身房里上蹿下跳的热闹景象，再数一数账户上多出的几个零。 稳了，他美滋滋地想。 梁先生干劲儿十足，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健身房，最后一个离开。 后来没多久，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来得比他还早，走得比他还晚。 那人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叫小辉，在健身房兼职，也是个健身爱好者。 小辉对健身的热爱比梁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来了之后，第一个来开门和最后一个锁门的重任就交到了小辉的手里。 一切都步入正轨，梁先生当起了甩手掌柜。 梁先生那时还想，自己才刚刚大学毕业，就离实现财富自由只有一步之遥了，是不是太快了？ 可能老天爷也觉得太快了，所以决定给他减个速。 某天，小辉突然病倒了。 不止小辉，还有几个员工和会员也出现了身体不适的症状。 梁先生感觉不对劲儿，他仔细一查，是健身房的装修出了问题。 当初看房子的时候，梁先生一眼就相中了这套门市房，从里到外都是装修好的，看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 他当时想的挺美，左右也是贷款了，遇到这么可心的房子干脆就买下来，要不也是给人家挣租金，买下来就是自己的了，等贷款还完回了本儿就是纯赚，自己还有了一套房。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想想，大意了。 原来的房主出国了，中介一问三不知，梁先生吃了人生的第一个哑巴亏。 看着躺在病床上哼哼唧唧的病号们，看着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健身房装修，看着一夜回到解放前的账户余额，梁先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负责是一定要负责的，梁先生想得开，论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 他大手一挥，停业整顿，重新装修。 “负责到底就行了。”梁先生那时想的很简单，出了事情负责到底就好了嘛，能怎么样呢？ 我一想，也对啊，只要能负责到底就行了，有什么可怕的呢。 可梁先生又一次大意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祸哪有单行的啊，祸都是组团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记者闻讯赶来，梁先生本着无事不可对人言的原则，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公开了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并表示一定会承担所有的责任，让一切恢复如初。 嗯，可以，我敬梁先生是条汉子。 按理说，事情也该告一段落了，然而，众口难调，梁先生的光明磊落并没有得到全五星好评，毕竟他的解释也只是一面之词，有人信他就有人不信，有人给五星就有人给差评。 健身房是加盟的，品牌爸爸的口碑受了连累让他别干了，把一纸合同拍到他脸上。 他们声色俱厉，还装修个毛线？看看你给品牌抹的黑！赔钱！ 违约金三个字赫赫然印在了梁先生的脑门上。 那天是梁先生第一次通读了一遍合同。 梁先生提醒我，以后千万别像他一样，就算合同跟板砖一样厚也要字字句句看清楚。 我的天爷呀，这还用你提醒？不只是初版合同，签约合同还要再看一遍…… 唉，说什么都晚了，黄瓜菜都凉透了。 这可就不是一笔小数了，梁先生的第一次创业也因此戛然而止。 第二章 临时工小辉 这下好了，梁先生不用再担心年纪轻轻就实现财富自由了，因为他已经负债累累了。 但梁先生依然想得开，那话怎么说来着，虱子多了不怕咬。 欠钱咱就还呗，怕啥？ 梁先生开始琢磨着他的第二次创业了。 但他有点分身乏术。 他挺忙的，一边忙着打零工当起了外卖小哥，一边忙着和银行和品牌方核对账务，还要隔三差五去医院慰问那几个员工和会员，除了交医药费还要向他们的家人保证自己不是老赖，不会一跑了之。 所幸会员和员工里没有演技咖，症状轻的住了几天医院就走了，严重一点的也都有医保，梁先生还勉强负担得了。 唯独就剩下一个小辉。 他是既严重又没医保。 梁先生大为不解：“你不是大学生吗？怎么没医保呢？” 小辉挠挠头，和他解释起来。 他是在大学里听过不少课，但他不是大学生，他是学校食堂的临时工。 “……我也没说过自己是大学生啊。”小辉小声嘀咕。 梁先生仔细地回忆一番，人家确实没说过，是他自己看着小辉和其他来做兼职的大学生差不多大，就误以为他也是大学生。 一个兼职嘛，看一眼身份证，人长得挺精神，干活也卖力，就留下了。 并没有看他的学生证。 小辉是外地来的，没有住的地方，所以就一直偷偷摸摸地住在健身房里，晚上等人都走了，他就打个地铺，一到早上，在有人来之前把自己拾掇干净。 就这样，他成为了最优秀员工。 梁先生眉头一皱，摄像头难道是摆设吗？ 小辉点点头，是的。 没出事儿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要看监控的。 梁先生不发一语。 窗外的天空布满沉重的阴霾，就像他此时的处境。 小辉不敢看梁先生，他低着头，等着挨一顿胖揍。 “啊！”梁先生抬起手——拍到了自己的脑门儿上。 “我说怎么就你这么严重呢！” 优秀员工的称号给了小辉极大的鼓舞，他这几个月除了到食堂帮工之外，其余时间都混在健身房里，又是锻炼又是迎来送往的，有氧无氧的一通乱整，晚上又住在那儿，那得吸进去多少？能不严重吗？ 看来，强身健体也抵抗不了化学试剂啊，梁先生想。 没事儿，他对小辉说。 不差事儿，他对自己说。 有病咱就治。 活人不会让尿憋死，总会有办法的。 折腾了一整天，梁先生回到家就摊到了床上，他侧过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摸着好几天都没闲工夫刮的胡碴，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嫩过。 太嫩了。 行事作风莽撞冲动，为其一。 待人接物马虎大意，为其二。 梁先生嚯地一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小本本。 想要重振旗鼓就得总结经验教训。 他想起书上说：“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 人都是要犯错的，这样才能改正，心里堵，头也疼，才知道要有所作为。梁先生初中就学过这篇文言文，他心想，语文不好就是这样的下场，非得亲身经历了才能懂得译文的道理。 他记下了。 梁先生在最后一行写了一句总结，凡事三思而后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辉的病情慢慢有了点起色，他想出院。 梁先生把他按住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梁先生说。 小辉红了眼眶，直摇头。 梁先生扒拉扒拉头顶的鸟窝，不明所以。 唉，我一看就明白的事儿，他愣是听不明白。 梁先生是个好人，把小辉的命看得重于青山，可这句话落在倒霉蛋小辉的心里，除了感动之外，也许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就像那些选择放弃治疗的病人一样，小辉也开始评估，开始计算。 评估人的价值，计算钱的价值。 人的价值是相等的吗？ 他有点迷茫。 可是，又凭什么不相等呢？ 他有点愤恨。 小辉不愿意面对这个充满矛盾的问题。 还有很多像小辉一样的人，他们也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 在病魔面前，人的价值实在相差太悬殊，他没办法视而不见。 他自觉低人一等，低人一等就是不相等，那钱就该留给更有价值的人。 小辉这样想着。 青山和青山也是不一样的，像梁先生那样的青山，他日劈成柴火一定能烧起一把大火，烈焰接天连地。而像他这样的青山，是不值几个钱的。 不但烧不起大火，还烧钱。 不值得。 差不多过了一个世纪，梁先生终于懂了，他扒拉完自己的脑袋又去扒拉小辉的脑袋，他说：“别整这些没用的！” 后来，梁先生跟我说，小辉很勇敢，又很愚蠢。 我翻了个天大的白眼，这说的不就是你嘛。 也不知道梁先生看没看到，反正他不以为意，继续往下说。 “他不甘心，可他为了不拖累我，选择放弃，这很勇敢。” “他还不知道什么是价值，就拿去评估自己和别人，这很愚蠢。” 梁先生突然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让我大为震惊。 我不解，那价值到底是什么？ 失败的意义又在哪儿呢？ 梁先生驴唇不对马嘴地说：“总之……人的价值不该拿去评估和比较，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看我，就算失败了也是有收获的啊，有收获不就有价值了吗？既然有价值又怎么能说失败没意义呢？有意义当然就有价值啊……” 好嘛，绕了一圈成功把我绕晕了，说了不等于没说？ 我又翻了一个白眼，他这语文果然不行。 “但起码得活着啊，活着才能找到价值。”他又说。 是吗？ 我不置可否。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啥收获呢？ 梁先生“啧”了一声：“你听我往下讲啊……” ……好吧，我姑且一听。 第三章 菜贩子老蔡 梁先生不知怎么的，盯上了学校食堂的菜贩子。 起因是小辉还需卧床养病，可他实在是不想失去食堂的那份工作，虽然只是个临时工，挣得也不多，但是时间比较自由，三餐管饱，还可以呆在学校里打打篮球，听听课。 更主要的是，他还有两个月就能转正了，给分配宿舍，给交三险。 食堂的负责人也是健身房曾经的会员，知道了小辉的情况，看在他平日里像个任劳任怨的老黄牛的份上，也看在梁先生主动给她退了会员费的份上，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 于是乎，梁先生就开启了他长达两个月的代班生涯。 不得不说，我有一点点佩服梁先生了。 坦白讲，换做是我，我是不好意思去的。 你好意思吗？ 你要是在校生，到食堂打个零工做个兼职还勉强说得过去，可你是一个大学毕业生，还是个当过几个月老板的大学毕业生，到学校食堂帮工？ 我挺佩服梁先生的脸皮，够厚。 这要是碰到曾经的班主任和导员，他们怎么想？ 这要是碰到学长学姐学弟学妹们，他们怎么想？ 这要是碰到健身房的员工和会员，他们怎么想？ 我想想都头疼。 “我干我的，他们想他们的。”他回答。 不寒碜吗？ 梁先生说，不寒碜。 他摇头晃脑，又背起了文言文：“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梁先生的意思是，那些古时候的大咖们都是在打零工做小工的时候被启用的，人家都能干，他有什么不能干的呢。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小课文这么情有独钟，这简直成为了他的人生信条。 梁先生说：“别急，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我真想给他一下子，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故弄玄虚那一套早就过时了，现在的读者只喜欢直球啊！直球！ 唉，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好吧，言归正传，我们说回那个菜贩子。 菜贩子好像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人如其行业，姓蔡，别人都叫他老蔡。 老蔡干这行已经有年头了，十分有经验。哪里能进到便宜又新鲜的蔬菜水果，哪里的油头儿最多，哪里的菜品有猫腻，他都了如指掌。 总的来说，那是要资源有资源，要人脉有人脉。 每天下午，老蔡都会开着他那辆破烂的蓝色小卡车把新鲜的蔬菜水果送到食堂门口，在食堂小工搬货的空当，他就坐在食堂门口的台阶上吞云吐雾。 老蔡很喜欢说话，遇到谁都得聊上几句。 “嘿，瞧瞧今天这大头菜，多新鲜呢……看看这柿子，真不是我说啊，哎哎你们去走走看看，打听打听，谁能找到这么鲜亮的货……别说我没告诉你们啊，那可不，这可是……真不是跟你们吹啊，那你今天是开了眼了……” 说了半天，愣是一句有技术含量的都没有。 瞧瞧这废话文学让他运用的，真是匠心独运，炉火纯青。 小工们听着他的废话，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哎？你们笑啥，可别小看了这菜贩子的行当，里头门道多着呢。” 有人起哄：“都啥门道啊？你给我们说说呗。” “嘿，好嘞！你们就说说吧，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别瞧不上我们这下三路的泥腿子，这学校里的娃娃干出天大的事儿来，不也得吃上个一日三餐吗？这吃可是有讲究了，吃什么，什么时候吃，贩菜也是门学问，有吃鲜不吃老，有吃旧不吃新，一不小心就着了道儿喽，咱说那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医生开药方……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哎，对喽……” 得，又是一通废话文学，水平直逼本硕连读。 众人又笑成了一片。 梁先生也笑，笑自己发现了新的商机，他知道老蔡这叫不外露，吃饭的家伙事儿哪能随便给了别人去？ 众人散去，梁先生给老蔡进了一盒贡。 “蔡师傅，我得向您学习学习。”他恭恭敬敬地说。 一连两个月。 梁先生进贡进的勤，老蔡看着他越来越顺眼，也不拿废话对付他了，带着他早出晚归，长见识，认门道，师徒二人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某天，老蔡喝了点小酒儿，一时没刹住闸，忆起了往昔。 他感慨：“当年也曾凌云志，想一统生鲜江湖，奈何，奈何啊。” 梁先生与他对饮，一杯接一杯—— “我倒是有个门市房……” 完了，我心下暗叫一声，大事不妙！ 第四章 老蔡的犹豫 梁先生之所以会如此捉襟见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没有断供。 那套门市房虽然有些硬伤，装修也不合格，但格局好，宽敞明亮，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再加上原房主可能是做贼心虚，交易的价格也确实十分优惠。 梁先生就没舍得退。 他现在背着两份贷款，创业贷款和房贷。 健身房初期盈利的钱再加上变卖二手健身器材的钱，东拼拼西凑凑，差不多够赔违约金和医药费。 所以他没有什么别的债务花销了，就只剩下了两份贷款。 “——而已。”他补充道。 啧，还自我感觉挺良好的。 所以他掏了掏裤兜里的窟窿，拂了拂两袖的清风，果断决定，二次创业。 吃一堑易，长一智难。 我看那个小本本是白记了，说好的三思而后行呢？ 他一提到“生鲜超市”四个字，我这脑瓜子嗡嗡的。 咱先不说别的，门市房地理位置再好，你也得先看看你要干哪一行啊，具体问题得具体分析，有个词儿叫因地制宜啊兄弟！ 食堂的饭菜和水果拼盘不香？还是学校超市有毒？还是外卖小哥长得没你俊？ 为什么舍近求远去你那儿买，你总得给人一个理由吧。 至于给各高校食堂供货就更是天方夜谭。没下去游过就不知道水的深浅，老蔡明察暗访明争暗斗多少年才捞到那点市场份额，你…… “你是不是傻？” 别误会，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老蔡说的。 终于有人说出了我的心声。 梁先生带着老蔡去看了自己那套尚在还贷中的门市房，还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就被老蔡训了一顿，大致内容就跟我吐槽的差不多吧。 梁先生很委屈：“您先听我说完啊，我没想在这儿开，我是想翻修好把这儿租出去，咱合伙，去市里开个生鲜超市，火了就连锁，您老掌舵，怎么样？” 当时的老蔡和现在的我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还行，这小子还没傻到家。 梁先生满满的信心都写在脸上，折射到老蔡的眼睛里。 老蔡犹豫了。 说起来，老蔡这人也是够点儿背的。 有几次酒后吐真言，他也曾说起过，他人生中也有那么几次将将起飞的机会，可每次都夭折了。 不是刚攒下点小钱儿，家里老房子塌了要修补，就是刚准备单干，就赶上老婆下岗，孩子等着钱交学费，要不就是刚准备好启动资金，老父亲老母亲又病倒了…… 每当他想冲一把，后院总是会起火。 无数个深夜，老蔡睡不着觉也只能安慰自己，人生啊，这就是人生啊。 后来他就踏实了，不敢再想起飞的事儿了。 这几年总算是风平浪静，买了房，攒出棺材本，也给闺女备好了嫁妆。 还敢飞吗，还飞得起来吗？ 如果飞不起来，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他老了，他有的也不多，可舍不得失去任何一样儿了。 可他蛰伏这么多年，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没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意思，那是不可能的。 人是老了，可热血难凉啊。 老蔡没言语，他让梁先生等他的答复。 出门的瞬间，老蔡身形虚晃了一下。 梁先生不放心，悄悄跟在了他身后。 老蔡没回家，而是去了生鲜批发市场。 他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进了市场里。很多小商贩都认识老蔡，一看他在这个不该出现的时间点出现，惊吓之余直呼：“晦气！” 老蔡有自己特殊的解压方式——菜市场打假解压大法。 此时，一个肉贩子正在用铡刀给顾客切排骨，铡刀横放，顾客只能看到铡刀外侧，看不到铡刀内侧。 肉贩子切完了净排，正要把藏在铡刀内侧的边角料脊骨和净排混在一起装进袋子里，眼角余光一瞥，发现老蔡赫赫然站在摊位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肉贩子手一抖，塑料袋“啪唧”掉到地上。 顾客不高兴了，肉贩子陪着笑脸，打着哈哈：“我重新装，重新装……” 老蔡心满意足。 继续向前走。 一个女顾客正在街边摊位挑苹果，红通通的苹果又大又圆，一看就爽脆可口，她装了满满一袋子，正要上秤的时候，老蔡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卖水果的小贩吓得花容失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苹果上的商标撕下去，对顾客说：“看，这上边有个洞。” 顾客：“……” “这样，我算你便宜点，买一斤送一斤……” 老蔡点点头，表示认可。 继续向前走。 一路上，梁先生眼见着老蔡拆穿了肉贩子的阴谋，打压了以次充好的菜贩子，并随机检验检阅了批发市场各家各户的电子秤…… 菜市口算命的瞎子大老远看到老蔡，紧忙摘下黑眼镜，收了摊。 “何至于此啊……”他哀叹一声，溜之大吉。 第五章 胜战者有五 我想，老蔡是会同意的。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身怀绝技的热血青年甫一出现，大隐于市蛰伏数年的前辈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命运感召一般，热血青年虽沙雕中二但也让他回忆起了当年的壮志豪情，于是志在千里的老骥重拾起暮年壮心，与青年一同出草庐战天下，二人合力放手一搏，闯出一番纬地经天的事业来，实乃幸甚至哉！ 虽然我还没有搞清楚梁先生到底是身怀何种绝技，但是……大概套路应该是这样的。 可结果却出乎了我的预料，老蔡表示谢邀，不约。 “我老喽……”老蔡摇头苦笑。 老蔡是不是玩不起？ 梁先生说，不是的。 生活不是小说，老蔡在那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想通了一些事情，也做出了选择，他选择牢牢攥紧他所拥有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他愿意为那剩余一二马首是瞻。 “是我在强人所难。”梁先生说。 虽然他再也没跟老蔡提过入伙合作的事儿，但谢邀也不代表不闻不问，蔡师傅还是很愿意为梁先生传道授业解惑的。 在听完了梁先生的第一次创业心经之后，老蔡一脸的苦大仇深，他安慰自己，好在这小子还能吸取经验教训，心态也不错，是个能扛事儿的主儿。 他说梁先生这一次的想法是可行的，但可行，不代表能赢。 “早二十年，咱还不兴说创业这个词儿呐，就是一个个体户呗，没那么些个时髦的说法，你再瞅瞅现在，开个店摆个地摊儿都叫创业了，那你知道啥叫创业不？创啥？怎么创？你想创，别人也想创，咋整？” 梁先生刚想摇头，大蒲扇“啪”的一声拍到他脑袋上。 老蔡接着说：“所以啊，除了创，你还得审时，还要度势，还得竞，也得争，创业啊，说白了就是打仗！” “打仗知道不？你看过《孙子兵法》没？”他问梁先生。 梁先生点点头，这可是创业必读top5啊！ “那行，你给我说说，‘故知胜有五’是哪五？” 梁先生一脸疑惑，故什么胜？什么有五？ 老蔡的血压急转直上，他扶额：“……就是，能预见胜利的五种情况！” 梁先生赶紧拿出小本本，他记得当时看这本书的时候，还摘抄过名言警句呢。 “哦哦，在这儿呢。”梁先生指着本子念：“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 “啥意思？”老蔡让他解释。 梁先生想接着往下念译文，老蔡打断他：“自己总结！” “嗯……就是……得知道啥时候能打啥时候不能打；人多咋打人少咋打；得上下一心；得早作准备；对有本事的手下还得放权。” “对喽，这五条是啥？这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啊，你把这个算计明白，才算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老蔡将茶水一饮而尽，又问：“那你说说，你第一次输在哪儿？” 梁先生想了想，试探着说：“……大意了？” “你呀，是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蒲扇直指梁先生鼻尖。 梁先生摸摸鼻子，还真挺对，第一次的失败的确让他对自己的劣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想打胜仗得先认识自己，这是第一步。 老蔡纳闷儿了：“你那大学四年都干啥去了？” 梁先生没好意思说，他大概可能也许是住了四年养老院。 课后，老蔡给梁先生留了家庭作业。 第一个作业，一份详尽且深刻的自我剖析，千字打底。 第二个作业，一份创业策论，以胜战者有五为切入点，全方位多角度地阐述天时地利人和在创业中的指导思想与实际应用。 梁先生很头疼，他都好几年没写过小作文了，开头是空四个格还是两个格来着？ 梁先生就这样被迫开始了深入灵魂的自我调研和东奔西走的市场调研，在被老蔡一次又一次的否定之后，他终于写出了勉强合格的自我剖析和创业策论，个中心酸苦楚一言难表。 但梁先生的确大有收获。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生鲜超市选在一处人口密集的老旧居民区，租的毛坯房。 附近有一家大型连锁超市，但企业刚被收购，停业装修至少一年半载，街道旁原本有早市夜市，正赶上市政创城，不让摆了。 老蔡动用了他的资源和人脉，雇佣的员工都是一个一个精挑细选出来的，进货渠道有保证，保质保量，生鲜价格也是全市最低，品种齐全，应有尽有。 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尽，胜局初定。 又一次开业即巅峰。 老蔡的货源十分霸道，每天都能搞来一批特价生鲜，今天是蘑菇，明天是苹果，后天是土豆，大后天是鸡蛋，大大后天是水产…… 都是时令生鲜，价格十分低廉，品相也不错，附近居民每天都会排起长队把特价生鲜一扫而空，再捎带脚买上两三样别的，生鲜超市的生意别提多红火了。 梁先生说到这儿的时候，一脸兴奋又激动的表情。 他说，他一直以为只有幸运才会让人欣喜若狂，可是直到那时他才明白，谋略也可以。 运筹于帷幄，谋定而后动。 那是一种理性的胜利，胜得有理有据。 这场仗打的十分漂亮，梁先生两个月不到就回了本儿。 老蔡功不可没，梁先生也没亏待他，把一个大大的红包放到他手里：“奖金，拿着！” 老蔡挣的都是死工资或者干零活捞外快，这回还是第一次像个文化人似的拿起了奖金。 “倍儿体面！”老蔡高兴坏了，对梁先生竖起了大拇指。 那天晚上，他们包场开了庆功宴，所有的员工都玩的很嗨，梁先生也开始和老蔡商量着开分店开连锁的事儿…… “那时候，我是真的真的很开心，一切都很顺利。”梁先生说。 慢慢的，梁先生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他低垂着头，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他才缓过神来。 “唉……”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行了，你就直接说吧，这回又是怎么凉的。 “我遇到对手了。”梁先生说。 第六章 镇压与围剿 梁先生的第一次创业其实没有遇到对手，他是输给了自己。 所以他并没有什么临阵杀敌的经验，但老蔡告诉他，要知己知彼，要早作准备。 你手上拿着一块肥肉，怎么会没人眼馋呢？ 于是对手就来了。 “那是第二年的春天……” 梁先生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研究和调查之后，开起了连锁生鲜超市，全市有七家门店，分布在各大社区周围。 不似一开始的小打小闹，梁先生聘请了专业的运营团队，对内从采买进货到投放对接再到损耗处理，对外从策划布局到合作签约再到售后服务，都有专业的人才负责解决专业的问题。 所以，当仗打起来的时候，他能够泰然应对，临危不乱。 比如—— 对手a把超市开在了梁先生最新一家分店的临街拐角处，大有避其锋芒的意思，但取名和梁先生的超市极为相似，就差一个字。 梁先生超市的小工们对此嗤之以鼻，根本不给眼色。 对手a搞了半个月虚头巴脑的开业大酬宾就撑不住了。 托老蔡的福，货源采购这一块儿，无论是质量还是价格，他们不输全市任何一家超市，物美价廉无人能及。 梁先生还没来得及出手，对手a已经苟延残喘了。 对手b明显是个试水连锁店的高仿号，同时把两家超市分别开在梁先生两家分店的隔壁，那堂而皇之的样子着实有点子气人了。 梁先生超市的小工们开始骂骂咧咧，梁先生宽慰他们，格局要大，看看麦当劳和肯德基。 两军对阵，对手b打响了价格战的第一枪，扯破了嗓子吆喝—— “开业大酬宾！会员折上折！” “特价生鲜，买一斤赠半斤！” “到别人家看价格，来我们家买生鲜！” …… “放他娘的屁！”超市小工阿伟愤愤不平：“他直接喊咱店名字得了呗？” 转瞬半个月，对手b依然坚挺，还在搞促销。 你有张良计，梁先生有过墙梯。 梁先生果断采取措施，他和运营团队分秒都在算，在大幅下调商品价格的同时，还要保证利润，为了弥补客单价过低造成的损耗，他们还推出了一系列打包套餐，促销活动和免配送服务。 变着花样儿的争抢客源。 结局令人喜出望外，不但打了一场胜仗，还提升了营业额。 对手b偷鸡不成蚀把米，奄奄一息。 对手c倒是有点儿来头，出手非常阔绰，租了一间超级大门市，生鲜便利店二合一，直接把店开在了梁先生总店的街对面，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梁先生超市的小工们这回彻底怒了，隔街对骂，口吐芬芳。 生气归生气，迎来送往一点没含糊，小工阿伟对着刚刚买了一大袋子菜的顾客笑出一脸褶子：“来我再给您套个袋……好嘞，这多结实啊，再来啊！” 还是老一套的价格战和各种优惠促销。 但一个月过去了，竞争激烈，优惠力度加大，梁先生超市的利润在逐日大跌，对手c却依然屹立不倒，运营模式十分成熟稳健，甚至可以说略占上风。 而且他们还是24小时营业。 “怎么办啊老板？顾客都跑他们那里去了！”小工阿伟这回急了。 梁先生默不作声。 我们不能要求消费者忠诚，就像消费者没法要求我们不涨价一样。 这点道理梁先生懂。 当晚，梁先生梳洗打扮一番，趁着月黑风高，微服私访。 “欢迎光临！” 生鲜便利店的小哥哥小姐姐十分热情，尽管已是深夜。 嗯，服务没毛病。 室内装修简洁大气，便利店和生鲜区各有风格，货架纤尘不染。 嗯，档次也有了。 便利店货品琳琅满目，种类齐全，有热食还能试吃，生鲜区也是蔬菜水果丰富多样，水产也有。 嗯，花样也够多。 “其实我当初也动过开生鲜便利店的心思。”梁先生不无羡慕地说。 可是有人不让。 “不行，你可太虎了。”老蔡斩钉截铁，直言不讳。 我在心里默默给老蔡点个赞。 他说梁先生这样的人，需得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 “把脚印踩实了再走下一步，这样某天需要撤退的时候，回头看，这就是一条退路。”老蔡提点他。 “多亏了蔡师傅——”梁先生仍心有余悸，双手在我眼前比比划划。 “——要不，我得多赔一个零！” 梁先生在那家生鲜便利店转了一圈，心下了然。 第二天，他在自家总店门前挂上横幅——不好不要钱！ “啊？这能行吗？”小工们担心起来。 梁先生点点头：“能行。” 果然能行，没过多久，那家生鲜便利店的生鲜专区就萎靡不振了。 超市小工们纷纷带着星星眼前来取经。 “因为他们杂而不精。”梁先生解释道。 那家生鲜便利店主营业务还是便利商品，至于生鲜，梁先生去看了一看，全是水货。 他们之所以能在价格战上占优势，是因为他们最近用b类甚至是c类生鲜换掉了原本的a类生鲜，以此来pk梁先生超市的a类生鲜，b类c类本就比a类成本低廉，价格战当然打不过他们。 两家超市对着干，一而再再而三地搞促销，附近居民上头了，已经顾不上横向对比，只顾得上看价格，哪家便宜就买哪家。 “只要让他们注意到这点就行了。”梁先生说。 冷静下来的顾客问，便利店的生鲜就不怎么好，是不是也不要钱？ 便利店说，要钱。 那顾客就心里不平衡了，人家说不好不要钱，可是人家的够好。你的就不好，你还要钱？ 呸！多给你一分钱都亏！ 对手c败下阵来，靠便利店撑门面，生鲜区无人问津。 梁先生的生鲜超市又红火了起来。 我开始对梁先生刮目相看了。 虽然他起点低，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在急速成长。 之后的某天，梁先生提着大包小裹去看老蔡，眉飞色舞地跟老蔡讲了一遍他的赫赫战绩，他以为老蔡会再次对他竖起大拇指。 谁知老蔡对他竖起了中……啊不是，老蔡只是默默拿起了降压药，吞了两片。 “所以，你没有直捣黄龙也没收归麾下，就只是镇压？”他问梁先生。 “对啊，但我已经打败他们了，他们现在……” “不，你没有。”老蔡打断他：“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不是说，穷寇莫追吗？”梁先生弱弱地回了句嘴。 “唉！”老蔡仰天长啸：“竖子不足与谋！” 回家的路上，梁先生一直在想老蔡的话，他还是觉得老蔡多虑了。 不至于。 春去秋来，梁先生遇到了他真正的对手。 老蔡一语成谶。 对手是国内一家知名连锁生鲜便利店的大区负责人，那位负责人把梁先生的连锁店认定为兵家必争之地，遂招安了梁先生之前所有的竞争对手，与他们联合，一起对付梁先生。 负责人的生鲜价格比他还低，质量比他还好，种类比他还多，套餐花样比他还浪，促销时间比他还能抗。 负责人充分利用了新媒体，把连锁生鲜便利店变成了网红打卡地，店里的网红零食和网红生鲜也与时俱进，一批接着一批。 负责人还暗戳戳搞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把梁先生的生鲜超市搞得不阴不阳，不黑不白。 梁先生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他被围剿了。 第七章 老蔡家小蔡 梁先生还没来得及反围剿，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老蔡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来。 他先是怒其不争：“就说让你铲草除根，你偏要妇人之仁！” 他再是义愤填膺：“不可能！他哪儿来的货源，怎么可能比我……” 置疑的声音突兀地停了。 老蔡眼珠子一转，不对啊，本地户他大多都打了招呼，还有谁能和梁先生对着干？ 外地来的？外地人能这么快搞到全市最物美价廉的一手货源？ 还是个懂兵法的，这排兵布阵似曾相识，比他还溜，还有谁…… 老蔡心下一惊，不是吧，不是吧，不是那位小祖宗回来了吧？ 就在这时，连锁生鲜便利店的大区负责人踩着一双恨天高走进了梁先生的生鲜超市，她身穿芭比粉ol套装战袍，姿容绝色，英气逼人。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的背景音乐款款向梁先生走来了！ 她可能是想耀个武扬个威什么的，可一看到老蔡，当下就愣住了。 “……爸？” 老蔡家客厅，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打小跟着你进货贩菜，有什么货源是我不知道的？”小蔡不以为意。 “你还顶嘴！” 老蔡差点呕出一口老血，他大吼：“你回来怎么不先跟我们说一声儿！就胡乱去搞什么围剿……你，你你你……” 老蔡“你”了半天，一口气没喘上来，又摊在了沙发上。 “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你不是想一统生鲜江湖？你看，女承父业给你实现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小蔡很得意。 “你知不知道……哎呀，造孽啊！”老蔡一扭头，看到蹲在角落里画圈圈的梁先生，更加痛彻心扉：“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 对，一家人。 我之前一直有一事不明，就梁先生那个半吊子的资质，老蔡怎么就那么不开眼看上他了呢？ 不但对他倾囊相授，还把所有的资源都交给了他。 要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全天下没有哪个师父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除非……师父不止看重徒弟的能力。 除非……师父想把徒弟变成女婿！ ……我怎么突然想起了岳不群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屋子的沉默。 老蔡倒回了沙发里，他心绪很乱，需要缕一缕。 这是什么情况？他亲闺女害得他未来女婿赔了100多万！怎么破？ “我怎么会知道？谁知道你还搞出个徒弟来！”小蔡也觉得委屈，打了胜仗不但得不到表扬，还要挨训，她瞪着梁先生，气不打一处来。 梁先生被瞪蒙圈了，一句对不起差点脱口而出。 想想又不太对，他才是受害者啊，生气瞪人的不该是他吗？ 可他一点也不生气，他还很服气。 商场如战场，兵者诡道也，技不如人你怪谁？ “你还别说，这小蔡和蔡师傅一样聪明，但长得一点都不像——”梁先生抓耳挠腮，顾左右而言他：“还……还怪好看的。” 怪谁？怪对手太好看。 看来他赔的还是少，还有心情欣赏对手的美貌。 过了一会儿，蔡阿姨端着盘子出来解围。 “行了行了，都已经这样了，先吃饭吧，吃饱了饭才有力气解决问题。” 宝贝闺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再加上平时总来家里逗她开心的小梁，蔡阿姨高高兴兴地做了一桌子的硬菜，两只小饿狼一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横扫餐桌。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梁先生口齿不清地说。 “我妈做的当然好吃，用你废话？”小蔡满嘴流油地说。 “哎哟，你们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啊！”蔡阿姨笑着说。 “吃吧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挨打。”老蔡阴阳怪气地说。 酒足饭饱之后，小蔡接到公司的电话，出门去了。 “你打算怎么办？”老蔡问梁先生。 梁先生沉默了，破产来得太突然，他其实也没想好怎么办。 “那赔的钱是哪儿来的？” “是……是我爸妈出的钱。” “唉，糊涂啊！” 梁先生的父母都是退休工人，这笔钱说不准就是他们一辈子的积蓄。 老两口儿拿出棺材本给子女创业，这是大忌。 “我知道，我会还他们的。” 这话说的，心虚，没底气。 老蔡不动声色，看着他。 气压越来越低，似乎一切都变成了静止的，不多时，初雪悄然而至。 梁先生看了一眼窗外，起身说：“那我先走了，超市那边还有点事儿没处理完……” “嗯，走吧。”老蔡点点头，也没挽留。 蔡阿姨从厨房端出水果拼盘时，梁先生正要关门。 “哎？你这糟老头子，怎么不把人留下呢，好歹劝劝那孩子啊！”她一拳捶在了老蔡肩膀上。 老蔡呲牙咧嘴直喊疼：“你闺女这一棒子下去，都把人家削蒙了，你不得让他缓缓……” “也是。”蔡阿姨叹了口气，又把水果拼盘端回了厨房里，“留着闺女回来吃。” 老蔡：“……” 老蔡住的是老旧小区，没有电梯。 梁先生一路魂不附体地下到二楼，下不去了。 小蔡正大剌剌地坐在二楼的台阶上打电话。 她看了他一眼，又接着打电话，也没有让路的意思，梁先生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好在一旁静静地候着。 偷听别人讲电话是可耻的，但是那声音非要往他耳朵里钻，他也没办法。 “小芳啊，不是已经请了教授吗？人家是专业的，教你们怎么干就怎么干，别整幺蛾子！” “哎哟我说赵大哥啊，运输的环节不能马虎，包装一定到位，都金贵着呢，别为省那三瓜俩枣的，碰坏了咱可赔不起……” 电话那头的人连连称是。 小蔡又打了两个电话，内容大概就是负责给小蔡这一区供货的生态果园出了点问题，现在断货，需要另寻货源，但新货源质量又不达标，运输渠道也没沟通好。 小蔡正在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地联系新货源，但是看样子挺麻烦，需要派人过去盯着。 梁先生心说，这虎妞儿，火力也太猛了，这得掉多少血才能拿下？ 电话打完了，小蔡单手撑着下巴，转头看向梁先生。 “有个活儿，干不？” “干！” 第八章 一棵苹果树 “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它永远不会堵车……” 梁先生哼着小调，骑着小摩托一马当先，小辉和阿伟在他身后并驾齐驱，三人车屁股后面紧紧跟着一辆小面包车，车上是梁先生的运营团队。 在生鲜超市彻底凉凉之后，梁先生就带着他的团队远赴各个犄角旮旯，田间地头，查看冷库，谈渠道平台，为小蔡的线上新项目开疆扩土。 小辉早已经康复出院了，只是从一个小瘦子变成了一个小胖子。 当初生鲜超市红火的时候，梁先生让他去那上班，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我那挣得可比学校食堂多，还有五险一金，不比这儿强？”梁先生嚼了一把食堂的花生米，还是熟悉的味道，永远半生不熟艮啾啾。 “我喜欢这儿。”小辉给他端上一盘炒熟的花生米，再撒上盐和糖，一咬嘎嘣脆。 不久后，小辉听说梁先生又一次创业失败了，他辞了职，收拾收拾为数不多的行李和存款，投奔梁先生来了。 “嘿，原来是个抖m啊。”小蔡总结道。 阿伟是原来生鲜超市的小工，一个混了好几年社会的人精儿，他也知道梁先生创业得看发挥，但是这次不是创业，团队挂在总公司名下，拿的是工资，外加提成奖金，准错不了。 阿伟义正言辞地说：“跟着我梁哥干，有激情！” 小蔡笑嘻嘻地问：“是哪个基啊？” 就这样，小辉和阿伟成为了梁先生的左膀右臂。 其实小蔡还给梁先生提供了另一条出路。 她说梁先生的连锁店是直营连锁，想要继续开下去可以加盟她们公司，就像她招安的那些球球蛋蛋的对手abc一样。 梁先生一听到加盟二字，浑身上下都写着拒绝，小蔡也就不再提了。 所以她给梁先生找了个活儿干。 小蔡说：“价格战是最低级的战场，冷兵器不会被淘汰，但是它必须为现代化武器让路，现在要拼的是品质和模式，你得走出去看看。” 转眼小半年了，梁先生风里来雨里去，西天取经也不过如此了。 这一站，是sd省yt市某县城的一个小镇，知名的苹果之乡。 刚到小镇上，梁先生一行人就不得不下车步行。 镇上很热闹，人头攒动，呼朋引伴，像是赶集日，但又不是。 他们随着人流也挤到了热闹的人群中，人群里三层外三层，也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梁先生远远看去，只看到一棵树。 “老乡，这是干啥呢？一棵树有这么好看？”阿伟问。 老乡瞄了他一眼，说：“一看你们就是外地来的。这可不是一般的树啊，你看那树干多粗啊，这棵树都一百多岁了，结出的苹果还是又大又圆，又甜又脆，这是一颗神树啊！” 梁先生他们也不是外行人了，也都知道苹果最好吃的是七到八年的果树，属于果树的壮年期，甜脆汁水多。这棵树都一百多岁了，还能结出这么优质的果子，的确是不多见。 “那也是一棵树啊，至于这么多人吗？哎哎哎……看着点啊！我这可是新买的名牌！名牌！哎哟我……” 阿伟的豹纹皮鞋被人踩了好几脚，也分不清是谁踩的，只能咆哮泄愤。 梁先生和小辉嫌他丢人，往一边靠了靠。 “不是看树呐，是看那个人。”老乡指给他们看。 苹果树周围围了很多人，有本地的，也有外地来的，都是来看热闹的。 树不是热闹，人才是热闹。 他们又往里挤了挤，隐隐约约看到树下站着个人。 “家人们，家人们，看得到吗？全身的！今天是古风……”人群中靠前的位置，有个小姑娘在做直播，她把手机举得高高的，刚好举到了梁先生的正前方。 “哎？这倒是省事儿了。”阿伟和小辉一起凑过头来看。 屏幕上是一个古装美男子，剑眉星目，肩宽腿长，身穿锦衣卫戏服，正对着一部架在不远处的手机耍把式。 “啊这是……”梁先生凑到那个小姑娘身边想请教一二。 “一棵苹果树。”小姑娘回答。 “是是，我知道，我是问这个人是谁啊？” “一棵苹果树！” “……” “他！网名就叫一棵苹果树！” 小姑娘用看假粉的眼神看了一眼梁先生，又转过头去忙着直播了。 梁先生只好识趣地退了回来，一看小辉和阿伟都在捂着嘴偷笑。 “笑什么笑？我哪知道一个网红会起个树名啊？” 旁边有人接茬：“什么网红啊，我认识他，不就是那二嘎子村东头儿老李家的大儿子嘛。” “哎？他不是考上大学了吗，我还去吃席了呢。” “那都哪年的事儿了！啧，怎么不留在大城市，还回来了呢？” “在大城市混不下去了呗，要不能回来吗？你看那老葛家的俩儿子多有本事，都出国工作去了！” “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浓妆艳抹像什么样子，丢人现眼啊……” …… 人群里吵吵嚷嚷，好的坏的，说什么的都有。 过了一会儿，古风美男的表演结束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屏幕鞠了一躬，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支持……也希望你们能来我的家乡看看，多买点我家乡的苹果啊，哈哈哈，谢谢大家。” 古风美男说完，冲着屏幕眨了眨眼睛，又鞠了一躬，关掉了手机。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有个人说：“他还告诉人家这里是他的家乡？真是丢了祖宗的脸！” “什么人啊这是！”阿伟啐了一口。 “可不是？不务正业！”那几个老乡附和他。 “呸！我说的是你们！” 那几个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一阵，怒气冲冲地围住了阿伟。 梁先生和小辉默默站到了阿伟身边。 阿伟是老油条了，一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嗤笑一声，说：“看你们这打扮，也是在附近卖苹果的吧，来这儿看热闹，也不怕没人看摊儿？” “……是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儿？” “你耳朵瞎？没听到他刚才说让别人来买你们的苹果？那些离你们十万八千里远的，你们为人家喝彩，回来帮着家乡人卖果子的，你们嫌他丢脸？什么玩意儿！” 不少人应和阿伟：“就是！就是！” “甭听他们的，我就是附近卖果子的，我感谢那小伙子还来不及呢！” “我也是！” “我是阿树的粉丝，看了视频才来这儿旅游的！” …… 那几个人被热心群众教育了一通，臊眉耷眼地走了，人群也逐渐散去。 梁先生看阿伟还是面色不悦，打趣他：“别说，还真小瞧你了，没看出来，你还是位见义勇为的英雄呐！失敬失敬！” “别埋汰人，我就是看不惯那些个不懂事儿的，烦！” 梁先生勾住阿伟的脖子，笑着说：“别烦了，走！我们陪英雄逛逛菜园子，消消火。” “有逛菜园子消火的嘛，不该是逛洗浴城吗？” “去你的，我要守身如玉。” “……我就想搓个澡，拔个火罐。” “……” 菜园子没找到，洗浴城也没找到，他们倒是寻着砍树声找到一个苹果园。 放眼望去，果农都在砍树。 村民说：“村儿里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我们这些老的又干不动啦，雇人也雇不起，肥料也涨价，这两年气候不好，行情也不好，要不哪舍得砍啊……” 第九章 又有想法了 苹果园里。 果农忙的热火朝天，砍树的砍树，收果的收果。 梁先生和小辉阿伟倒是闲的很，东瞧瞧西看看，看到了一棵苹果树。 是人，不是树。 一棵苹果树哪里还是刚才的古风美男子，他穿着一身至少20年没洗过的行头，灰头土脸，狼狈的简直没人样儿，要不是凭身形都认不出来。 阿伟也不心烦了，走过去撩闲：“哟，这不是树先生吗，幸会幸会！” 一棵苹果树瞄了他一眼，又仔细看了一眼。 “……我姓李，李树。” “啊，是李先生啊，幸会幸会！” “幸会。”李树扔给他一个红通通的大苹果，又扔给梁先生和小辉一人一个。 梁先生显然也不是啥讲究人，就着衣服角擦了擦，咔嚓一口咬下去。 嗯，又甜又脆。 “怎么不雇人啊？这得干到什么时候去？”梁先生问。 一旁有个老汉说：“哪雇得起啊，人工太贵了，我们就得自己摘，下树就卖都来不及，放冷库还要钱……” “我看那工人天天在冷库装苹果，市场上价格可不低啊。”梁先生这一年，全国各地的冷库可是没少跑。 “一二级大苹果，五毛五，扣两毛冷库费，剩三毛五，市场上卖出天价都跟我们没关系。” 又有个村民说：“嗐，今年更难了。” “怎么的呢？”阿伟接茬问。 “今年一级的果子少，都是自然灾害闹的，冰雹，暴雨，次果率很高，往年三分之二成果，今年可不好说了……”李树拿起一个长了黄斑的锈果递给他看。 “这样的果子没人收。”他又拿出一个，自己咬着吃了。 “唉，这砍树的速度都赶不上苹果烂掉的速度啦。”一个村民边砍边说。 一刀接着一刀，就像砍在人的心尖儿上似的。 小辉和阿伟皱起眉头，不约而同地看向梁先生。 梁先生对我说：“我们当时已经和几个渠道商签了协议，果农的货吧，也不是不能收，可是这成本太高，又散又多，质量也……其实就是这部分的产业链没有做起来，我就有了个想法……” 他又有想法了，不用问，大事肯定又要不妙了。 我就说不听！不听！他非要让我听！ 别人家创业都是动辄融资几个亿，互联网金融，虚拟货币，高新科技之类一听就很精英很时髦的词儿，到了他这儿怎么画风就变了呢？ 健身房，生鲜超市……好不容易找个班儿上了，是觉得上班太安逸，又要去卖苹果了吗？ 果农梁先生？ 你就说他这些故事讲的，除了让人跟着闹心之外，还有啥用？ 啧—— 咱也不能冤枉了他，别说，还真有点用。 梁先生在被小蔡完败之后，也意识到了互联网新媒体的重要性，他本着实践出真知的原则，果断在某短视频网站上注册了一个账号——千锤百炼的梁先生。 他也开始学着做短视频，开直播。 一开始，他一天发一个视频，净是些没人愿意看的流水账，每隔半小时他就要去看一眼，等着别人给他评论点赞。 小辉和阿伟看不过去了，号召团队给他带一波流量。 团队成员的心也是肉长的，一合计，老大扑街不也是丢小弟们的脸吗？于是他们又号召了亲朋好友，亲朋好友又号召了亲朋好友…… 有一段时间，梁先生的评论区变成了亲友群，三姑六婶，买菜做饭，跟老婆请假……简直不忍直视。 梁先生觉得这样不行，他拎上渠道商送来试吃的当季水果，去向拥有百万粉丝的小蔡老师请教。 小蔡老师说：“要把粉丝埋坑底，统共分三步。” 梁先生拿出了小本本…… 后来，梁先生的短视频账号小火了一把，他吸引到了一批固定的粉丝群体，他们喜欢听他屡战屡败的创业经历，还喜欢看他分享买果蔬时的经验帖，更喜欢看他和小辉阿伟扯淡的工作日常。 不得不承认，梁先生剑走偏锋的性格，还挺招人稀罕的。 梁先生也凭借着这个账号，赚回了爸妈的棺材本。 老蔡十分惊讶：“就在那上头扯淡，能赚这么多钱？” 梁先生说：“是啊，这就是自媒体，网红直播。” 老蔡一脸疑惑，谁红了？去哪儿播？ “我也没想到能赚到这么多钱，现在很多人都把这个当工作了，为了拍视频还请团队开公司呢，我寻思……” “你别寻思，不成！”老蔡一激动，电话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梁先生赶紧劝他：“你别急啊，哎呀又不等我把话说完。我是说啊，我寻思照这个发展势头啊，这的确是个营生，可我志不在此啊，就当个业余选手得了。” 听到这话，老蔡长舒了一口气：“对喽，空谈误国，实干才是硬道理。实业是根基，其他的那都是锦上添的花！” 梁先生说：“哎呀时代变了，现在花更值钱了，根基烧钱。” 老蔡才不苟同，他说：“没了根基，哪来的花。” 梁先生想说，没准儿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根呢，花养好了，反过来也能带动根基，良性循环指不定能孕育出更加强大的生命体呢。 可他一想，跟老蔡解释个网红直播都废了半天劲儿，还是不说为妙。 “嗯嗯，您老说得对！” 梁先生趁着放假，回了趟家，把银行卡交到二老手里。 他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梁妈不放心，反反复复向梁先生确认，这钱到底干不干净。 一口软烂的肘子肉入腹，梁先生吧唧吧唧嘴：“放心吧！这钱比我爸兜都干净！” “你这小混蛋！”梁爸给他一拳，又把银行卡推了回去。 梁爸说：“那贷款不就是借钱嘛，借钱过日子总不是那么回事儿啊，万一哪天出点啥事儿，还不上可怎么办？你先去把贷款还喽。” “那你们要是哪天出点啥事儿，要用钱可怎么办？” “乌鸦嘴！我们好得很呢，我们能出啥事儿？” “哎哟，疼！我工资卡也好得很呢，每月扣去呗。” 梁先生还真是个乌鸦嘴。 没多久，梁爸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个跟头，手臂骨折了。 又没多久，梁妈胃里长了个肿瘤，需要手术。 梁爸梁妈也没跟梁先生说，梁爸吊着半残的手臂照顾梁妈，他们在医院遇到了陪着老伴儿复查的老蔡，老蔡夫妻也没跟小蔡说。 两家人相视一笑，老蔡夫妻主动承担起照顾病号的重任，老蔡负责后勤，蔡阿姨负责倒班，让梁爸也能歇歇脚。 梁先生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在那之前，梁先生从来都没见过父母生病，也没想过他们会变老。 每周通电话的时候，梁妈梁爸都问他：“怎么样啊？都挺好的啊？” 他说：“都挺好，都挺好。” 他也问梁爸梁妈：“你们身体怎么样啊，都挺好的啊？” 梁爸梁妈也说：“都挺好，都挺好。” 问题是一样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但是答案解析是不一样的。”梁先生说。 爸妈是怕他过得不好。 他是在等着爸妈说好。 他想起，在上大学的时候，也听到过有些同学的父母生病，需要子女的照顾，他那时就跟个局外人一样。 现在不是了，他的父母也老了。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方是方向，自己心之向往的方向；方也是方法，照顾父母的方法。 他发现，哪一个方他都没整明白。 他还发现，工资卡其实挺重要。 梁先生说：“这一次不是我自己创业，是帮别人创业。” 听他这么一说，我这胸口碎大石的感觉瞬间减轻了不少，这一次，总可以让我省省心了吧。 “可这一次创业还没分出胜负就……唉。”一声苦涩的呢喃从他口中飘荡而出，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意思？哎哟你看看你，不管输没输吧，咱也不差这一回了，拿出点当领导的派头来，搞得这么黯然神伤像什么样子！ 梁先生的声音变得很低沉：“你要知道，有时候，就连失败都是一种馈赠。” 馈赠？咋的，输还不是随便输了？ 第十章 福兮祸所伏 是降温了吗？我怎么感觉有点冷呢。 我用颤抖表达了我的不适，但梁先生压根儿没理我，他还在继续说着他那让人糟心的创业失败史。 他问我，农业是什么。 怎么地？我一个走神儿没盯住，这立意怎么还拔高了呢？ 我哪知道？我读书少！ “农业是什么呢？”他开始自问自答。 农学家说，农业，是利用动植物的生长发育规律，通过人工培育来获得产品的产业。 经济学家说，农业是提供支撑国民经济建设与发展的基础产业，是立国之本，是强国之基。 果园里的老汉说，农业啊，就是赚一茬，亏一茬。 老汉又说：“唉，去年苹果大丰收，又红又大可好了，有人来收，说给900块钱，那刨出去本钱还剩个啥嘛，这一年不是白折腾了？有人说还能再涨价呢，能卖1300块钱！我寻思吧，那就再等等，就放冷库里了，这一等，可坏了菜喽……” “小树苗在手机上帮我们卖苹果，一开始挺受欢迎，后来啊，有人说这是冷库出来的，不新鲜，可我们都说了是冷库出来的啊，价格也实惠，保甜保脆的……还说我是七货，我说我这哪是七货，我这绝对是一级货啊，还说我啥，说我屯……” 老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扒拉李树：“小树苗，那话咋说来着？” “期货，囤积居奇。” “对对对，就是这些个词儿，你说我就想多赚400块钱，咋还这么些说法呢？还害得小树苗……” 李树“哎呀”一声，俊秀的五官一通乱飞：“都说了，别叫我小树苗！” “好吧，小树苗。” “……” 天色逐渐由淡彩转为浓墨。 一下子多了三个壮劳力，分拣果子的活儿也干了个七七八八，老汉让李树和梁先生他们去他家吃晚饭，招呼着：“走吧走吧，你婶子炖的老母鸡可地道了……” “使不得，使不得……”梁先生说着说着就到了老汉家里。 寻常农家小院，炊烟袅袅，香气四溢。 几个人围坐在火炕上，对着一桌子硬菜大快朵颐起来，要说这体力活儿就是废饭，没一会儿工夫，锅碗瓢盆都见了底。 梁先生意犹未尽：“香！实在是香！” 阿伟适时地打了个饱嗝应和他。 老汉哈哈大笑：“那必须的啊，你婶子手艺可是没话说！” “哎？你怎么吃那么少啊？”小辉看到李树的饭只吃了一半。 阿伟不可思议：“这么香的老母鸡，你竟然还剩饭了？” “唉，小树苗胃里有火，吃不下去呀，他是摊上事儿了……”老汉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老烟枪。 “行行行……”李树哭笑不得，彻底缴械投降：“行了杨大叔，你就别再揭我老底了，我自己揭成不？” “行啊，那你就揭了吧，也让我们开开眼。”阿伟打趣他。 李树还挺有意思，拿根儿筷子敲了几下碗碟，给自己整了个前奏。 叮叮当当，声未落，话便起：“咳咳，那诸位可都听好喽！” 梁先生学着李树的样子，一边学，一边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生理眼泪：“哈哈哈……可能是惺惺相惜吧，我当时一看他那眼神，那架势，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哈哈哈……” 又乱用成语，什么惺惺相惜，明明是臭味相投。 能说什么呢？莫非…… 李树也赔了！赔的和梁先生一样多！ 我之前还以为梁先生要帮助李树创业卖苹果呢，谁知人家美男子根本用不着他张罗，人家早就有直播带货的意识了。 当初一棵苹果树还是个小透明，0粉丝开播，每天早上5点到晚上12点，顶着烈日，迎着寒风，冷库的工人直到现在还有幻听，隔三差五就能听到李树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家人们家人们。 后来一棵苹果树火了，直播间几十万人在线观看，几千人在线购买，巅峰时刻一个月帮助30多户果农，出了400多吨苹果。 “厉害！厉害！”一桌人为他拍手叫好。 “嗐，厉害什么呀，后来就遭殃了……” 李树一开始是为了把自家的苹果卖掉，后来逐渐做大了，邻居，同村的朋友，整个镇子，县里的冷库…… 既能帮到别人，又能赚到抽成，他想把这变成一份事业。 可惜，他还没走稳，就起跑了。 一棵苹果树的直播间越来越火，他接到的单子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因为前期准备不充分，定价格，雇人工，品质分档，包装，快递，方方面面的问题都你方唱罢我登场地出现在他眼前。 “我应该先停下来，先把问题解决，可那时候……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跑得左摇右晃，一旦停下来就会摔倒。 最后一单，也是他当时接到的最大的一单，人手不够，他和能雇到的村民连续三天不眠不休地包装封箱，但还是没能赶上约定的时间发出货品。 按照合同，他要赔付渠道罚款100万。 李树双手一摊，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终于摔倒了。” “那你现在这个古风美男子……也是为了还债？”阿伟瞥了一眼梁先生。 梁先生给了他一脚。 啧啧啧，这是什么难兄难弟啊，不拜个把子，李树都对不起梁先生这一遭有缘千里来相会！ 李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啊，算是吧，再说原来那个号被……封了，我得先吸粉养养小号。” “养小号是为了？” “在哪里摔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 小辉说：“我支持你继续卖苹果，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谢谢！”李树双手握拳。 “卖个苹果怎么还能封号呢？”阿伟不解。 李树接着说：“那次违约之后，之前隐藏的很多问题都暴露出来了，有些买家对我，呃，群起而攻之。” 比如，一开始人工没有预算，装箱就没有做分拣，同等价位，有人收到一箱大的好的，好评晒图，有人收到的没那么大没那么好，就差评举报。 再比如，包装和快递问题，生鲜类的产品在运输过程中很容易出现问题，李树当时无暇顾及售后，败坏了顾客缘。 还比如，有些锈果和有洞的果子，是由于自然灾害，被雹子打了，不是因为农药。他也做出了相应的降价打折处理，但还是没办法打消买家的疑虑。 “能发现问题是好事，对症下药去病根儿。”梁先生斟酌了一下措辞，又说：“这么多问题，还能卖出那么多果子，你也是很厉害了。” “除了人工，品质也是个大问题，当时只是通过大流量不断更新客户……” 酒逢知己千杯少，那天他们聊到很晚，回镇上的路不好走，李树到老乡家借了一辆摩托车，骑在前头给梁先生带路。 就在他们四个人路过冷库时，李树听到那边有动静，便把摩托车开了过去。 梁先生给了小辉和阿伟一个眼色，也跟了上去。 李树在冷库不远处停下摩托车，悄悄躲到了冷库旁边的树丛里，另外三个人也有样学样。 阿伟小声问：“这谁啊？大半夜装车？” 李树皱着眉，紧盯着冷库的方向：“装车，冷库都派自己人跟着。” 梁先生用手指了指：“这些，不是自己人？” 李树摇摇头：“不是，这冷库我熟，自己人我都认识。” 小辉看向他：“难道是小偷？不会吧，偷苹果？” 阿伟差点被气笑了：“卖都费劲，还偷？把他出息的！” 李树面色一沉：“不是偷，是换！” 第十一章 做人的差距 “汁儿哥，这丢人事儿咱以后能不能……” 话音未落，一个熊掌便拍到了说话那人的脑袋上。 “费什么话，赶紧搬！” “不是，你说这回，刨了打点那几个小嗦了蜜的钱，都不剩啥油水了，再让人逮着都不够跌份儿的，不值当啊……” “用你放屁？要不是总公司来突击查验，我能偷……偷柱，哎那词儿咋说来着？” 有人接茬：“……偷梁换柱？” “对！”熊掌的主人点点头，转瞬大惊，他的小跟班儿可没这文化水平。 他转过身，冲着声音的来源低声喝道：“是谁？” 是谁？我觉得可以叫做——二嘎子村f4。 只见冷库恍惚光影中走出四个人。 梁先生西装配运动裤，阿伟一身奢华名牌，小辉一身大码休闲装，李树还是穿着那身至少20年都没洗过的行头。 啧，这造型真是没治了。 李树遥手一指，横眉怒目：“老果汁儿！又是你！我看你这张老脸是不想要了！” 老果汁儿僵在原地，头脑迅速风暴，他稳了稳心神，本想从一众小弟身上汲取点力量，谁知回头一看—— “哎？跑什么啊？咱们人多势众怕啥啊，回来，都给我回来！” 一瞬间，就只剩下老果汁儿了，他满面愁容，一个滑跪：“我也是为了讨生活啊树哥！” 李树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别呀，别呀，哎哟！我这不也是为了品质保证嘛，一定要让消费者喝上放心的果汁儿啊！” “让消费者……我去你大爷的，那你就来偷老乡的好果子？” “哎呀，可不敢说偷啊！咱这是换，是换呐！” “你把老乡的好果子换去榨汁，你让人家拿你这烂果子卖谁去？” “哎哟，我也是没办法啊，我这不也是好心嘛，收了老农一批雹子打了的果子，寻思两天内处理加工也是可以的，谁知道出了意外啊，厂房电闸烧了，这一耽误，100吨全坏了，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啊！” “去你的下策！” 李树气不打一处来：“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为了捞油水一车一车收烂果，收点好果还用你那套榨汁儿的功夫榨果农，两三毛还得排长队，地上要捡，树上要摘，老乡累的跟什么似的……现在倒好，你收了东家的便宜货，来换西家的高档货，怎么着，总部又来人了？” “啊这……”真让李树说着了，老果汁儿哑口无言，冷汗直流。 “走吧，派出所的干活！”李树拎着老果汁儿的脖领子就要走。 梁先生在一旁摆了摆手，从他手里接过老果汁儿，笑着说：“哎？能有商有量何必麻烦警察叔叔呢？你说是不是？” 老果汁儿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还是这位大哥通情达理！” 梁先生拍了拍老果汁儿身上的土，看着他那一脸褶子说：“大哥可不敢当啊，你这岁数……贵姓啊？” “不贵，不贵，叫我老果汁儿就成。” 此人名叫李果，和李树是同村，要往细了说可能还沾点亲带点故，打小就不乐意学习，中学毕业证一混到手就当起了小流氓，后来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混进了一家果汁加工厂，还当了个小头头，人送外号，老果汁儿。 故事讲到这儿，梁先生难免扼腕叹息：“你说说，这李果和李树，同样都是植物系的，这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啊呀别贫了，快往下说吧！ 梁先生对老果汁儿说：“咱帮你分析分析，你看啊，这要是到了派出所，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这人能等得起，这高品质果汁可等不起啊，落地果，残次果，留的时间越长风险越大，这要是被总部的人发现了，可就摊上大事儿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嗯？这味儿怎么那么像老蔡呢？ “是啊，哎呀还是你懂我啊，加工厂那头儿都急死了快……” “你看啊，这现成的一级果——”梁先生从旁边的筐里拿出一个苹果掂量掂量，接着说：“你买下来不就有了？给你送货到家，咱现在就把冷库的人叫来，不够再叫上老乡，立马上秤，交了钱就走，这要是快的话，你那高品质果汁，今儿个晚上就能喝上了。” “啊？这……这我哪还有钱啊？钱都买了烂果子了，我要是有钱能出此下策吗？哎呦，我可太难了，我上有六十岁老母，下有个弱智儿子……” “忒惨了这个。”阿伟当起了捧哏。 “别信他的鬼话，他那老母亲一进了菜市场，那凌波微步给你走的……还有他那儿子，祖传的小流氓，成天招猫逗狗……”李树愤愤不平。 “你没有，我可以借你啊。” 梁先生话一出口，别说老果汁儿，就连自己人都愣住了。 “哈？你借他？”李树怀疑自己听错了。 “哈？你借我？”老果汁儿也怀疑自己听错了。 梁先生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你给我打个欠条，立马让你提货。” “这不行……”李树上前要阻拦。 “行！”老果汁儿那点臭无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他已经打算好要欠一辈子了。 他三下五除二写好了欠条，又问：“那这些烂果子咋整？” 梁先生说：“我给你个地址……你明天先把这些烂果子分给老乡当肥料，剩下的送去加工乙醇。” “好嘞！” 老果汁儿满口答应着，心里乐开了花，这送去加工厂又能赚一笔，就是分给老乡有点麻烦，不过也不要紧，让他们记着人情，等收果子的时候又能压压价了。 他看了一眼梁先生，真是天赐的冤大头。 “不用麻烦冷库和老乡，我有的是人！”老果汁儿掏出手机，拨通号码，等了半天，通了。 第二天一早，梁先生带着团队出城，又遇到了老果汁儿。 老果汁儿一个人走在路上，胳肢窝夹着个小皮包，贼眉鼠眼地东瞅瞅西看看，生怕谁看不出来他包里有钱似的。 “哟，汁儿哥，去哪儿啊？捎你一段儿？”梁先生拍了拍摩托车屁股。 “啊，不用不用，我就去趟银行……放屁功夫就到了哈哈哈……” “哈哈哈，哪家银行啊？” 老果汁儿擦了把鼻涕，嘿嘿一笑：“农村人去农村银行呗，信用社呗哈哈哈……” “哈哈哈，行，那你去吧。” 老果汁儿越走越远，就在他要消失在视线尽头时，梁先生吹了一声俏皮的口哨…… 第十二章 品质要保证 一生二，二生三，三能生万物，万物相辅相成，才能站得稳，跑得赢。 梁先生认为，想要形成产业链条就得从根源找到问题所在。 根源就是果子。 再往深了说，就是种果子的人。 “不是人人都能种出一级果，水果种植户的水平本来就参差不齐，这几年，随着土壤结构的调整和越来越随性的气候变化，更是雪上加霜。” 果农仅仅只靠过去积累总结的经验已经无法保证果子的品质，他们需要更加专业的知识，需要管理和技术，还需要足够的耐心和底气。 梁先生说：“高品质，才有高价值。” 李树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可是他们等不起。” 他解释说：“树上的苹果也不是一下子全熟的，想培育一级果就一定要等到口感最好的时候再下树，苹果要等到霜降以后才最甜，过了霜降一天提高一度糖度，百分之七八十都能达到冰糖心儿，采收分拣都要拿着仪器测糖度的，好中差在这时候就分出来了，可是……” “客商收果子收的早，摘吧，早点放冷库里，可能表光会好一点，但果子没到好时候啊，还是卖不上好价钱，不摘吧，人家都收完了，到时候你家的下树没人要了可咋办。” “要是优质果也行，就怕这一耽误，碰上个暴雨冰雹啥的，就算安安稳稳下树了，价格已经让前面的果子拉下来了，放冷库里等一等？这一等就变成冷库果了，好说不好听，再说冷库也是要交钱的……” “他们不是没有耐心，是不敢等，没有人能给他们承担风险的底气。杨大叔就是等了，可他还没等到一级果，就先等来了一场雹子。” 长此以往，恶性循环，果子的品质只能一低再低。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冷库门口。 冷库大门四敞大开，隐约还能看到老果汁儿前几天暂存在里面的烂果子，李树就站在那堆果子边上。 他挺拔的身影就像一棵苹果树，一棵将将被烂苹果掩埋的树。 他喃喃道：“一毛钱啊，被雹子打了的苹果，一毛钱一斤……” 梁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会有办法的，活人不会让尿憋死。” “……对！”李树深吸一口气，笑了起来：“总会有办法的！” 他们四下看了看，走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老果汁儿一顿折腾愣是没人发现。 “这心可是够大的！”李树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子，对着大铁门就是一顿敲。 敲了大半天，一个打更老头儿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是小树苗啊，啥事儿啊？” “别……唉，孙爷爷，我们找洪老板……” 孙爷爷的重孙子一路飞奔到村里顶级奢华的二层小别墅里，把梁先生交代给他的话复述了一遍。 “什么？大风真的刮来钱了？” 冷库老板洪双喜一听说冷库里的货已经销了，不仅销了，人家还上赶着来给他送钱，他是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撇飞头上的湿毛巾，一个鲤鱼打挺夺门而出。 不多时，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风驰电掣地冲进了冷库里。 洪双喜接过梁先生的10万块钱，老泪夺眶而出：“哎呀，你是不知道啊，这是多少家的血汗钱啊！都要吃不上饭了……” 冷库里的果子有一半是老乡暂存的，还有一半是他自己的，洪双喜感激地看着梁先生，又看了看李树。 李树冷哼一声，没搭理他。 说起来，李树对洪双喜的感情……有点复杂。 洪双喜这人吧，收果子黑着呢，转手就高价卖出去，这一天天倒买倒卖不够他忙活的。 果子存进他的冷库，一出一进总能少上好多吨，他跟人家掰扯，说这叫失水率，臭不要脸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行情好的时候他不卖，非要等着再涨价，说他囤积居奇一点没冤枉他，这回掉坑里也算活该。 可你要说他是奸商吧…… 秋天收苹果的时候，有些人家就剩下两个老的，早上3点开始排队，需要自己拿筐铺筐，搬筐上秤，过完秤再搬到指定位置，老人家根本干不动，洪双喜就带着几个小弟去帮忙，免费一条龙服务，给人家办的妥妥的。 有些人家交不起冷库的费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不收了。最后卖不出去的，他还能给人家寻个出路，要不就自己收了。 啧，让人又爱又恨，坏地很！ 李树还是决定给他一个台阶下：“我看你新盖那大别墅，可不像吃不上饭的样子。” “唉，我那是驴粪蛋儿表面光，去年行情好，赚点钱寻思鸟枪换炮呢，谁知道今年就完犊子了，哎你进去看看，里头还是毛坯房呢……” 重孙子点点头：“是呢，那板床比我家的都破。” “今年新苹果下树，我都没开库啊，去年的红富士都没卖出去，你说我咋收啊，现在生鲜市场量在增，出口在缩，品类在加，都怪那些倒霉催的电商……” 离开冷库，梁先生去参观了李树的工作室。 说是工作室，其实就是那种工地随处可见的简易板房，就搭在苹果园旁边，离冷库也很近。 李树在这里开了一个免费学习班，请了专业的老师，专门教果农如何种植品种优良的各种果蔬，还教各种销售方法，可是来学的人很少。 简易板房被隔成了三个小教室，其中一个教室在上课，老师在讲如何预防锈果的产生：“果锈的产生与气候有很大的关系，如果秋后早喂基肥，充实花芽，增强抗逆性，春季树液流动时，喷生物调节剂，增强花芽免疫力，产生高质量抗逆性……” 李树看着教室里的黑板：“果农还没看到希望，没尝到甜头，不要紧，我已经带了两期学员，等他们出了成绩，赚到钱，其他人就会来学了。” 梁先生看得出李树很心急，人能等得起，可是地里的果子等不起。那一声不要紧，听起来是他在安慰别人，其实是他在安慰自己。 …… 啧，这事儿的确不好办，我想了又想也没个头绪，开学习班是好事，这也是从根源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可是……这样还是不能给果农底气啊，难道要指望让人又爱又恨的洪老板吗？ “底气，底气，得有人给他们托这个底。”梁先生说。 “要不咋叫产业链呢，说来说去，根源的问题又变成了末梢的问题。如果有人托底，再加上先进的种植技术，果子质量就能提升，那下树价就能提升，把恶性循环变成良性循环。” 不是吧，不是吧，你不会要做这个托底侠吧？ 梁先生笑了：“我可没这个本事啊。”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梁先生笑得有点猥琐。 第十三章 托底侠就位 话说，在二嘎子村和李树研究创业的那段时间，梁先生还抽空去了一趟隔壁某十八线小城的夜总会。 “你可不要多想，我可是正经的生意人。”梁先生说。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让我不得不多想。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剧情，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梁先生。 夜总会里，群魔乱舞，分外妖娆。 一个黑丝女如藤似蔓地缠住某个眼镜男：“朱总，好久没看到你了，最近忙什么呢？啊……讨厌！” 朱总的手正忙不迭地上下游走。 “能忙什么？总部那几个老帮菜，成天瞎几把折腾……幸亏我早有准备，哎呀不提他们了，扫兴。可想死我了小宝贝，快让我……” “看片儿不？”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吓了那狗男女一跳。 “不看。”朱总摆摆手。 “看片儿不？”那人再接再厉。 “不看！别挡道……”朱总一脸不耐烦，想拉着黑丝女离开。 “看片儿不？”那人不但没走，还当起第三者挤进了朱总的怀里。 朱总被彻底激怒了，四只眼睛一齐瞪向他怀里的梁先生。 “不看！不看！听不懂人话？赶紧拿走！” 朱总推了梁先生一把，没推动。 黑丝女看情形不对，如藤似蔓地摆脱了朱总的咸猪手，溜进了舞池里。 梁先生揽过朱总肩膀，朱总挣扎无果，只好任由梁先生把他带到卡座里。 “看看吧，绝版好货。”梁先生把手机递给朱总。 朱总无奈，只当梁先生是个强买强卖的资源包，一边不耻他如此落后的经营模式，一边被动地看起了片儿。 他还挺好奇，这到底是什么番号的好货。 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老果汁儿。 啊呀，真是辣眼睛。 再仔细一看，还不止老果汁儿，朱总越看眉头越紧，越看脸色越紫。 怎么回事儿，难道还是个群……像剧？ 就此片儿的具体内容，梁先生没有再做赘述，他话锋一转，又回到了二嘎子村。 嘿，真吊人胃口。 李树还在忙着为他的二次创业做前期准备，品质，人工，销售渠道…… 除此之外，他还在担心老果汁儿不还钱，他都能猜到老果汁儿会怎么说。 “什么欠条？我可没写过欠条，谁能证明是我写的？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诬陷我！你告？你去告呀，看是折腾谁，反正我的时间又不值钱……” 李树准备多开几场直播，把兜里的散碎银两凑一凑…… 直到他看到老果汁儿乖乖奉上的10万块钱，那是年终岁尾，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时候。 梁先生带着年货和团队回到了二嘎子村，跟在他们屁股后头的还有老果汁儿。 老果汁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哎呦，要知道您是我们朱总的朋友，我就是借十个胆子也不敢欠您钱啊！我们朱总说了，几个分厂，能收多少就收多少……” “朱总？梁先生的朋友？”李树把一盘猪头肉递给阿伟。 阿伟抓起两片，扔进嘴里：“呵，听他扯淡。” 梁先生说，老果汁儿敢这么胡作非为，又能提前听到风声，那肯定是藤上有瓜。那天碰到他去银行，猜他多半就是去给那个瓜施肥浇水，就顺着这条藤一路往上摸，就摸到了朱总，一只总部内的蛀虫。 也就是梁先生理想中的托底侠。 老果汁儿那点斤两，就算有心也吃不下那么多货，更何况他还是个缺心烂肺的果子，盘他也没用，但是朱总就不一样了。 老果汁儿只有一个朱总，但朱总可不止有一个老果汁儿。 那几个复制粘贴的老果汁儿，都和李果一个德行，梁先生不但拿到了他们的借条和汇款单据，还捎带脚录下了“片儿”。 朱总看完了片儿就单方面和梁先生成为了挚友。 老果汁儿笑得谄媚：“梁先生，我不扶墙就服你，打那天晚上在冷库，我就决定要向你学习。” “学啥呀？”阿伟觉得给他当捧哏还挺逗。 “你看啊，同样都是当头儿的，遇到事儿了，你的小弟肯为你挺身而出，我的小弟就跑得比火箭都快，我就知道，你这是有人格……人格魅惑！” “人格魅……魅力！那叫魅力！”李树七窍生烟，上去又是一顿捶：“那招待所的小卡片你是没少看吧，啊？还魅惑，我让你魅惑！” “哎呦！我没……哎你咋知道呢？” “我……你管我咋知道？”李树一脚把他踹出了门，关门落锁。 老果汁儿临走时还在门外大喊：“梁先生吃好喝好啊，明天我还来！” 第二天一早，梁先生顶着鸟窝头出来刷牙，就看到洪老板被人追着满村儿跑。 那人看打扮，是个货运司机。 “你不要脸！你六毛三收的苹果，跟我哭穷说亏本卖，说啥为了养客户？我六婶儿昨天看你卖两块！栖霞到天津就两千运费你还给砍二百，洪双喜！你还我血汗钱！” “啊呀，我真是亏本卖的啊！别人都卖三块五呢！” 两人你追我赶，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过了梁先生眼前。 梁先生还在犹豫要不要去阻拦，李树闭着眼睛飘了过来，一嘴沫子全喷在他脸上：“不用管，习惯就好了。” 梁先生不由得心生恻隐，想他创业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小辉阿伟，蔡师傅和小蔡老师，随便拿出一个都称得上是不虚此行。 可是李树呢？ 老果汁儿，洪双喜……这也太难了。 梁先生万分感慨李树创业之艰辛，相比之下，他很幸运，他想用这份幸运拉李树一把。 “朱总那边，可以让他签一个长期协议，但他能吃下的货也有限，今年这行情，我看还得剩下不少，还有，你从前那种帮卖的模式只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帮卖不如——” “不如定制。” “不如定制。” 异口同声，他们从对方惊讶的眼神中看到自己，也看到了知己。 苹果产量越来越大，可品质关口却像脱了缰的野马，没有品质，就没有价值。 帮卖不如定制，把学习班变成岗前培训，从第一步开始把控品质，用严格的标准定制果农的苹果，签合同分期付，让果农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培育优质果上，安心等待采摘时间，产出一级果。 品质分层级，联合各方渠道平台，对锈果，磕碰伤，机械伤以及冰雹冻伤果制定标准，定价格，多渠道流入市场。 梁先生无比怀念地说：“光是方案就讨论了好几天，尤其人工问题，李树之前人手不够，还一直不肯用老果汁儿和洪老板的人，但我想，与其把他们放到背后添乱，不如放到眼前干活，后来，我们准备的差不多就开了一次直播试水，啧，还是考虑的不够周到……” 第十四章 祸兮福所倚 “直播试水的效果不错，为了庆祝出师大捷，我们搞了一场福利活动，秒杀爆款，活动进行的很顺利，直到要结束的时候……”梁先生娓娓道来。 按照原设定环节，梁先生和李树要和打榜前三名做一下连麦互动。 “感谢榜一大哥的支持！感谢感谢！” 梁先生拿起手机操作，笑着说：“现在就让我们连麦榜一大哥，听听他对我们的苹果有什么宝贵的意见和建议，让我们连——” “小梁子！”一个略显粗暴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 李树以为是梁先生的女友粉，还在搞活气氛：“哈哈，不是榜一大哥吗？这怎么变成榜一小姐姐了？” “小梁子，你胆儿挺肥呀，拉着公司的团队资源去帮人家卖苹果了？你个吃里扒外的，你要挣钱也行，你还赔本赚吆喝，我都没话说你……” “我不是，我没有，我下班了。”梁先生愣住了，屏幕后方的团队成员不停地用手势提醒他，掐掉！掐掉！ 李树赶紧掐掉了连线：“可能是信号不太好……啊对，调频，调频问题，来，让我们重新——” 直播间粉丝刷屏：“直播还有调频？树哥你是广播电台出道的吧？” 李树继续说：“来，让我们连麦榜二大哥。” “小梁子，又是我！” 梁先生：“……” 李树一脸假笑：“啊，这个……可能又串调频了，来，让我们连麦榜三大哥，榜三大哥你好。” “哈哈哈没想到吧，还是我！” 李树彻底无语了。 “小梁子，你敢掐断我的麦？你给我等着，看我过去怎么收拾你！” 这一次是小蔡主动断掉了连麦，小辉把僵成木头人的梁先生从屏幕前拽了下来。阿伟拿起手机，点开了最新的航班信息：“梁哥，连夜逃还来得及！” 故事讲到这里，梁先生竟然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像个傻子。 行吧，这杯狗粮我先干为敬。 终于笑够了，梁先生眼底的笑意还未散去，他接着说：“她是我意料之外的意外……” 直播事故当晚就登上了热搜，霸榜第一。 第二天，小蔡没有如约而至，倒是来了一批记者，之后又来了各路社会名流，他们拍照，他们发朋友圈，他们赞扬，他们拥护，他们把梁先生看作是不惜挖公司墙角也要舍己助农的忠义之士，他们把李树当作了返乡创业迎难而上的果农领袖。 关注就是力量，也是转机，这当然是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好事儿，就是这问题问的吧—— “梁先生，总公司是什么态度，炒你鱿鱼了吗？” “一棵苹果树，能给我们讲讲你这两年靠美男子还债的心路历程吗？” “广大热心网友给你们的组合起了个名字，叫逢创必输，粉丝自称小叔子，对此你们怎么看？” 面对晃瞎眼的闪光灯和记者此起彼伏的糟心问题，梁先生闪身混进了人群里，啃着苹果看起了热闹。 李树怔了怔，转头看向梁先生。 梁先生笑着冲他做了一个天外飞仙的绝杀招。 我想梁先生的意思是，让一棵苹果树破土重生，乘风借势，扶摇直上九万里。 李树会心一笑，坚定地点头。 他们问错了问题，不要紧，一棵苹果树会给出正确的答案。 之后不久，李树的工作室扩大了规模，培训班期期爆满，工作室周年庆的那天，李树邀请梁先生合体直播，直播结束已是深夜，几个人决定去县城里的小吃街搓一顿。才刚进小吃街，梁先生和李树就成为了焦点，不断有人和他们打招呼，感谢他们给果子找到了销路。 梁先生很骄傲，笑得没心没肺，李树也笑了，却笑得有点勉强。 李树找了一张干净桌子：“来这边坐，我去招呼老板一声儿。” 小辉坐下时不小心碰到了隔壁桌的人，“没事没事……”隔壁桌大哥拍了拍小辉的肩膀。 两桌人打了个招呼，李树闻声走了过来，拿着几瓶酒放在桌上，隔壁桌的人看了一眼李树，又看了看这一桌子的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几句，起身结帐走了。 李树也没在意，把菜单分发下去：“来，可劲儿点！我请！” “嘿嘿，那我们可不客气了！”小辉说。 阿伟大言不惭：“龙虾！” 一顿饭吃完，几个人勾肩搭背，一步三晃地往县里的招待所走去。 走着走着，他们就被一伙人给拦住了。 然后就打起来了。 这场架到底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呢？ 梁先生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果打架还需要什么理由，那只能说明你太老成。” 我太……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话？快别闹了！ 难道是因为刚才小辉碰到了隔壁桌的椅子？他们看敌众我寡，就先回去叫人？就这点事儿不至于吧？怎么这么小心眼儿！ “好吧好吧，不闹了。”梁先生笑了：“不是因为小辉，那些人都是附近村镇的果商。” 聚餐时李树没怎么吃东西也没喝几口酒，还算清醒，见对方人多势众，料想肯定来者不善，就先叫了两个跑得快的回去搬救兵。 泥土路小巷，伸手不见五指。 刚开始狭路相逢干瞪眼，后来，两队人马，你一句，我一句，梁先生本来就神智不清，喝大了舌头，那伙人情绪激动，口音又太重，双方都没太听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推推搡搡之间就打了起来。 小辉体格摆在那儿，又曾多次荣获健身房优秀员工奖，说不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吧，以一敌二倒也不成问题，一手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老鹰奋起抓小鸡。 “阿伟，接着！”小辉举重若轻，抬手就是一扔。 “好嘞！” 阿伟如泥鳅入河沟，姿势灵活，如龙蛇摆尾巴，招招要害，忽明忽暗让人措手不及防不胜防，别问，问就是混过。 梁先生健身房老板出身，一身腱子肉，八块腹肌至今没扔下一块儿，侧空翻，回旋踢，那都是正儿八经考了证书的身手，拿捏几个野路子，不成问题。 梁先生一个过肩摔刚放倒一个，转身的功夫，那人起身就要偷袭，李树上去就是一脚：“走你！” 李树看起来是个瘦弱的美男子，可当初为了直播还债，打了折的网课套餐也是没少看，舞刀弄棍的把式也不全是耍花枪，有点功夫底子。 梁先生的团队和李树工作室的人，看此情景备受鼓舞，躲在四个人身后见缝插针，东一脚西一拳的，一时之间，还有点以少胜多的意思。 但时间一长就不行了。 酒劲儿上来了，气血上涌，梁先生脚步虚浮，看对面一个人俩个影儿，眼瞅着就要让人给一棒子开瓢，瞬间，凌空飞来一枚暗器，迎头砸向那歹人。 “啊呀！”歹人一声惊叫，苞米棒子应声脱手。 暗器落地，是一只粉红色高跟鞋。 第十五章 一场冰雹雨 梁先生看清来人，喜上眉梢。 “你怎么来了？” 小蔡剜了他一眼，一个手刀又干翻一个。 她是销售女王，是大区负责人，是百万粉丝大v，是智勇双全英姿飒爽的小蔡老师。 她穿最粉的衣服，打最狠的架。 梁先生又惊又喜，老脸一红，突然羞羞答答起来，就连有人冲着他面门招呼都没看到，小蔡一个大鹏展翅拥他入怀，转身一记无影脚将那人踢翻在地。 “来收拾你。”小蔡将梁先生推了出去，转身又加入了战斗。 小蔡赶上放假，闲来无事本想去二嘎子村守株待兔，听说梁先生他们出事儿了，就立马赶了过来，路上又遇到了带着人前来救驾的老果汁儿和洪双喜。 老果汁儿带着人冲了上去，天太黑，也分不清敌我双方，他抹了一脑门子汗：“啊呀不管了，上啊——！” 他接连大喝三声。 “梁先生——！我来助你——！” “树哥——！我来助你——！” “哪里来的氓流子——！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李树怒吼：“瞎喊什么？我看就你像氓流子！” 那伙儿人竟也跟着附和：“对！你才是氓流子，你全家都是氓流子！” 洪双喜也不含糊，两眼一抹黑就扑了上去：“吃俺老洪一棒！” 激战正酣。 “哎呦！是谁！” 洪双喜愤怒转身，紧接着，他的脑门儿又挨了一下子。 “哪个小人暗算我？哎呦！” 似是黑暗中飘着窥伺已久的鬼魅，无形无相，想要置他于死地。洪双喜吓出一身冷汗：“这是什么阵法？” “阵法你大爷啊，没看到下冰雹了？不想被砸死的都躲起来！” 李树大吼着，三步并作两步，把还缠斗在一起的人拽开，往巷子口的方向推：“还打！不要命了？快躲起来！” 巷子口两侧各有一个帐篷，是前几天卖白菜的菜贩子临时搭的。 霎时，一个鸡蛋大小的雹子应声落下，砸到了梁先生的太阳穴上，冰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光是听着声音都能感觉到疼。 梁先生把外套脱下来蒙到小蔡脑袋上，把人半抱着跑出了小巷，阿伟和小辉跟在他身后，路上遇到一个摔倒的，也没管是谁，就连拖带拽地把人塞进了帐篷里。 两伙人互相搀扶着往帐篷的方向跑去，并且十分自觉地分成了两个阵营。 梁先生找了块儿干净地方把小蔡放下，清点了一遍人数。 小蔡看着对面的帐篷，皱眉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谁知道啊，稀里糊涂就打起来了。”阿伟摸了摸脸上的伤，呲牙咧嘴地说。 白挨了一顿打不说，还赶上这种鬼天气，阿伟越想越气，另一边也在愤愤不平，两个帐篷离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没一会儿工夫，又吵了起来。 鸡飞狗跳地吵了半天，总结一句话，线上电商大行其道，线下果商积怨已久。 “你们做电商的，扰乱了市场，以次充好打价格战，你们欺骗消费者！” “呸！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以次充好？我们分档次定价格，让消费者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你们阻挡了优质果和商品果的出路！我们的好果子原本不愁卖的，现在不得不跟着你们的低价走，你们损人不利己！带坏了产业链！” “我们有线上线下多种经营模式，果农无助的时候是靠着电商推进才找到销路的，那时候，你们这些中间商又在哪儿？” “果商是不收锈果的，这样才能优胜劣汰，劣质的果子就不该流入市场！你们不是帮果农，是打乱了水果原有的等级标准，冲击线下市场。” “电商和传统生意一样，也有高端和低端，我们可以合作，线上线下需要的是拥抱和融合，能双赢何必对抗呢？” “哪儿来的双赢？你们有钱做秒杀爆款，对我们来说都是亏本的买卖！” …… 车轱辘话反复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谁对谁错呢？ “还是老果汁儿和洪双喜提醒了我们——”梁先生说：“他们争的不是对错，是出路。” 老果汁儿和洪双喜？莫非他俩去自学了经济学原理？ 争着争着，果商们就发现了猫腻。 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几个不同的声音跟着和稀泥，都是掐着嗓子也听不出原声。梁先生他们也听出来了，远远看过去，泥瓦匠犹抱烂菜叶子半遮面。 仔细辨别了半天，原来是老果汁儿和洪双喜，他们深入敌后，做起了潜伏工作。 果商们发现了这几个细作，将他们团团围住。 老果汁儿陪着笑脸说：“啊呀，刚才一着急，跑错地方了，哎别打别打……” 他嚎丧一声：“你们这些果商也有家里种地的吧，不都是为了卖果子赚钱吗，不如跟着我树哥干，管他怎么卖呢，能赚钱不就行了？” 洪双喜辅助：“我就是开冷库的，自家也有地也收果子。咱不懂这个链那个圈的，但是我知道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现在卖货的法子可花花了……” “……真的？”果商们动摇了。 机会来了。 洪双喜往地下一坐，口若悬河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老果汁儿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二人深情对望，老泪婆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诉衷肠，谈过往，果商们老泪纵横。 “自言本是苹果商，谪居卧病在家中，村里地僻无销路，终岁不闻有人买，住进别墅没钱修，野花杂草绕宅生，野狗乱叫鸡打鸣……” 梁先生的快板儿越说越起劲儿，我是不是该配合他来一句——如听仙乐耳暂明？ 唉，凑合听吧。 “同行们，咱们要化被动为主动，代办，电商，客户联络，直播……要与时俱进，一个都不能落下！”洪双喜情真意切。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老哥，我们微信扫码还不会用呢。” “不会可以学啊，那小树苗开的免费培训班都有老师教……网店，开直播，能拿起锄头扛起锹种苹果，就能拿起手机开直播卖苹果啊！” 果商们合计了合计，刚才那个和小辉打过照面的大哥仰头喊了一嗓子：“钱会计！你说说这咋样，可行不？” “哎？人呢？”果商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 “咳咳，这儿呢，在这儿呢！”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钱会计也深入敌后了，就是刚刚让小辉阿伟拎进帐篷的人。 钱会计蹲在墙角，故作深沉地理起了胡须，思忖片刻：“可行！” 第十六章 走失败之路 “冰雹雨刚停，又下起了绵绵细雨。两队人马合并成一队，顺着县城的泥土路默默向前走。你会发现这里和大城市的不同之处，在这里，没有人会因为一场小雨而加快脚步。这点儿雨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儿，可是对树上的果子，对地里的菜，那可能就是致命的打击了。”梁先生感慨地说。 一个果商抬头望望天：“唉，今年又不好过喽。” 短短几个字还未落到地上，又引出无数声叹息。 一群鼻青脸肿的人一边走一边叹气，这诡异的画风引来路人纷纷侧目，不知他们是哪里来的氓流子。 “都市的柏油路太硬，踩不出足迹，骄傲无知的现代人，不知道珍惜，那一片被文明糟蹋过的海洋和天地，只有远离人群才能找回我自己……” 不知是谁开始唱起歌来。 歌声断断续续，声音微弱，梁先生扯着破锣嗓子也掺和进去：“永远在内心的最深处听见水手说，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更多人跟着哼哼起来，眼看着声部越来越多，女高音霸气下场，凭一己之力把跑到西伯利亚的调子拽了回来。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歌声震天，路人大惊，纷纷夺路而逃。 梁先生讲到这突然就沉默了。 ……嗯哼？ 怎么又停了？这一回听起来很顺畅啊，直播了，卖果子了，也没有什么意外，果商的冲突也圆满解决了，这不是走在通往成功的康庄大道上了吗？ “后来我们回了村里——”梁先生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李树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回去之后，他给我看了账本……嗯，果子的确是卖出去了，但是没有盈利。” 怎么会没有盈利呢？ “生鲜产品保质期有限，那段时间气候恶化加剧，为了尽快打开销路，给受灾的果子找一条出路，李树一直在打价格战，果农拿到手的钱，都是他在拆东墙补西墙。” “我们是走在了失败的路上。”梁先生说。 那还不马上停下来！ 上一次李树不就是在该停的时候停不下来，怎么这一次还不长记性呢？ “短期内还能维持运转，如果突然停下来，那果子就都要烂在地里。”梁先生解释说。 “最后，我们决定继续走下去。” 怎么能明知道是一条失败的路还往前走啊！ “为什么不能走一条失败的路呢？”梁先生反问我。 什么为什么？谁会去走失败的路啊？明知道是失败就该及时刹车啊！ “世间万物没有定法，唯有适者生存，我们选择去适应变化，在变化中寻求生机。”梁先生的语气听起来睿智又冷静，好像都有点不像他了。 他说，失败的路也总要有人走的。 梁先生继续讲下去：“后来，乡里来了一个人，她带来了新的机遇。” 她把问题解决了？ “她被李树拒绝了。” 那个人是李树的大学学姐，现在是一家跨国公司的高管，他们公司看中了李树的商业价值，承诺给他更多的资源，让他成为大明星。 当然，他们还另有所图。 “你醒醒吧，这赔钱货就是个烫手山芋，能尽早扔出去你还等什么？抓住机遇，走你该走的路才叫识时务，你看看你现在——”学姐纤纤玉指从上到下指着李树说：“你是有点小名气，可你继续窝在这个小山包里卖苹果，能有什么出路？你要为自己做打算。” 李树默不作声。 “不是我说你啊——”学姐语重心长地劝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因为那年在广播电台接到的那个电话吗？一个老农民的电话，至于你连前程都不要了，就一门心思一腔热血地跑回老家卖果子？你别这么幼稚了，做人不能太感情用事，你现实一点吧……” 学姐走后，李树穿着那身至少20年没洗的行头，去了苹果园。 他帮着果园里的老乡摘苹果，一干就是大半天，累了就瘫坐在果树下，静静地望着远方的天。 “后悔了？后悔我现在就骑上小摩托把人追回来。”梁先生坐在他身边，随手捡了个苹果吃起来。 李树笑了。 梁先生十分八卦地问：“那老农民的电话……是咋回事儿？” “哈？你怎么还偷听呢？” “是你那学姐嗓门太大了，离着老远都能听见。” 呵，梁先生每一次偷听都能找到正当的理由。 李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着他的动作，那身20年没洗的行头泛起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 “还真让粉丝说着了，我确实是广播电台出道的……” 李树大学期间做过一份兼职，就是那个学姐给他介绍的，是在广播电台当代班dj，午夜场的点歌节目，基本没什么人听，也没什么人打电话点歌，有时候过于冷清，他还得拜托室友装个失意青年救救场。 那天半夜，他难得接到一个电话。 “您好，这里是fm……广播电台，欢迎您的收听，请问您想点首什么歌？是送给谁呢？”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阵“呜呜呜”的哭声。 “是信号不好吗？您那边怎么了？” “……一车苹果啊，呜呜，全毁了，全毁了……” 李树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个老乡，半夜开车运苹果，雨天路滑出了事故，车斗翻了，苹果摔烂了一地，再被雨水这么一浇，一年的收成，全白搭了。 老乡被困在了一段人迹罕至的公路上，只能在驾驶室里等待救援，一打开广播就听到了李树的节目，老乡越想越委屈，又无人可以倾诉，就忍不住打了这个电话。 “你具体位置在哪儿？人没事儿吗？有没有叫救护车？” “人没事儿，可是果子全摔烂了，全烂了，一年啊，一年的辛苦钱啊。” 老乡一直在哭诉，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好像那一车的苹果比他的命还要值钱似的。 这要是换了别人可能不会理解，不就是一车苹果吗？那能有几个钱？可是李树理解，因为他从小就看着他爹娘种苹果卖苹果，其中的艰辛是非经历不能明白的，那对他们来讲真的是很值钱的东西。 李树没有断掉连线，陪着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后来老乡点了一首郑智化的《水手》。 那首歌曲循环播放了一整晚。 天色渐黑，李树的眼里却闪着光：“你看他那么难过，却点了一首充满希望的歌。” “第二天，我给老爹打电话，问他收成怎么样，他跟我说好得不得了，多赚了多少多少钱，让我在学校别亏着自己……”李树扒拉扒拉筐里的苹果，轻笑一声：“我那时候在电台吧，为了显得声音好听，还特意去学了学播音变声，所以——” 梁先生蓦地看向他。 李树深吸一口气，化作了眼里的雾：“这要是让我那个死要面子的老爹知道，他在儿子面前哭诉摔烂了一卡车苹果还差点丢掉了小命儿，他还不得揍死我呀！” 第十七章 认知与选择 “梁先生，我从来没有听过那么难听的哭声。” 老爹的哭声就像被风捅破的窗，就像被冰雹打坏的雨棚，就像遇到一场暴风雪，再也晴不起来的天。 那一夜之后，李树的心底不断涌起一个声音。 回去。 可回去又能干嘛呢？ “我想了又想，回去只能卖果子喽，可我好歹是我们村儿状元啊，我卖果子怎么说也还是有点优势的对吧？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只要使劲儿找怎么还找不到一条出路呢？他们受困于脚下一隅，不是蠢笨，只是无知，那我就带着他们没有的东西回去。” 于是，他风尘仆仆，提着一盏灯赶了回去，去照亮千千万万个和老爹一样的人。 “然而……”李树哭笑不得：“第二次看到老爹哭，是在我返乡创业的时候。” “你回来干什么！你回来干什么呀？”老爹急红了眼，捶胸顿足。 爹娘不理解，亲戚朋友不理解，邻里乡亲不理解。 没有人欢迎他回来。 “父辈们扎根于此，他们把这里当成是黑暗，是樊笼，是泥潭，只盼着子女能逃出去。”李树拍拍屁股站起来，看着果树上的枝芽。 “可是梁先生，逃，不能解决问题。” 那一刻，有微风徐徐吹来，苹果树迎风而立，梁先生忽然觉得，那身行头扑腾起来的灰尘好像也没那么呛人了。 “泥潭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此路艰辛，是我的认知。 奋勇向前，是我的选择。 “我不是什么聪明人，也没有大学问，我甚至不敢确定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可我——”李树握紧了拳头。 “梁先生，我不后悔。” 梁先生也站了起来。 “好咳咳咳……咱就是说你这身行头啥时候能洗一洗？” “这身咳咳……是该洗一洗。”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树哥！树哥！”老果汁儿大老远跑了过来。 “哎呀！哪来这么大灰？” 李树岔开话题，问：“怎么了？” “哦，时间快到了，那客车可不等人呐。” 李树把梁先生送到客车站时，刚好赶上客车发动，梁先生三两步跑上车，回头朝李树挥手，李树在笑，挺拔的身影越来越单薄，越来越渺小，直到彻底与夜色融为一体。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李树。”梁先生说。 后来，梁先生接到了新的调研任务，带着团队北上来到一个机械化试点农场。 农机厂房里，一个老师傅正在维修设备。 农场主介绍说：“人工费用是个大问题，没办法，机械化是农业规模化的必然选择。” “这种分拣设备节约人工，但价格死贵死贵的，如果订单集中还行，小打小闹的都用不起。”农场主肉疼地说。 十里八乡的农户，只有他们农场有全套的农机设备。 还是贷款买的。 还总坏。 农场主给那老师傅又递烟又递水的，苦苦哀求：“我说万师傅哎，你可给我们好好修修吧，总这么关键时刻掉链子，真耽误大事儿了！” 老师傅一脑门子汗，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声如洪钟：“那你说咋整啊？你们这些机器都落后啦，当初就跟你们说了，让你们买进口的，买进口的，你们就是不听！” 梁先生戳了戳农场主，小声问：“这不是厂家派来的师傅？” “不是，这是我们村儿的万能维修工，姓万，民间高手，那些机器别说见过没见过的，他都能给你整明白了，只要坏了他就会修。” “这么些大型机器，不找厂家修，这能行吗？” “找厂家？这一来一去得小半个月，一个小零件都死贵的，又耽误事儿，又费钱，我们找了两回，等他们来，黄瓜菜都凉了。” 万师傅卸下一个零件，递给梁先生：“看看，就这一个小螺丝，进口的能用一年，国产的也就撑个把月，唉！” “哎呀，行了万师傅，那进口农机不是贵嘛！” “那不叫贵，那叫一分钱一分货，它扛使啊！” 梁先生很赞同：“这话在理，到底多贵啊？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隔行如隔山，梁先生在此之前从没注意过农机产品，对此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他最熟悉的器械大概就是健身房的跑步机，他觉得那就挺贵的了，这进口农机也是农机，再贵还能贵得过豪车名表？ 农场主报了一个套餐价，梁先生立刻闭紧了嘴巴。 消化了半天，梁先生仍是难以置信：“这么贵？这是给农民用的吗？” “哼，老农折腾一年还不够买两个螺丝钉的。” “就这国产货，还是老板一咬牙一跺脚才买的呢。”一个小工说。 “这农机产品，国产货和进口货差这么多吗？” 梁先生不解，现如今，数不胜数的国产货都完成了从比肩到超越的质变，中国制造四个字更是在很多领域都称得上是领军水平。 怎么农机产业这块会差这么多呢？ “唉，不是差，是咱们走晚喽……”万师傅抬起胳膊，示意人扶他起来。 “咱们是农业大国，农业机械却撵不上人家，为啥呀？因为咱也是人口大国，用啥机械嘛？顶多拉个犁，弄个三轮子，插秧机都算了不得了，压根儿没把这个当回事儿，等人工费越来越贵才反应过来，不就跟不上趟了？” 国内的农机起步晚，高端市场已经被进口农机占领，国产货挤不进去，就算做出来高端货也卖不出高端的价格。 如此一来，国产货只能走低端市场，打价格战，降低价格就要降低成本，总体质量就上不去，就容易坏，寿命短。 恶性循环一旦开始，产品性能，技术水平，制造水平，产业组织，市场占比，就都跟人家没法比了。 梁先生对我说：“我那时就在想，农用机械这么高昂的价格也许是个契机。” 契机？ “既然农业机械化是必然选择，那如果农机的高价值能吸引到资本进驻，进而就是农业。未来农业的模式必然要随之改变，也许这就是我们能扭转失败的转折点。” 梁先生兴冲冲地跑回办公室研究方案，他想他们一定要赶在这个契机的前头转变生产模式，可是这个资金是个大问题，得再和李树研究研究……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他正要给李树打电话，电话就响了。 梁先生接起电话，听到的是比哭还难听的呼喊声，他问，怎么了？ 对方说，李树没了。 他说，那么大个大活人怎么能没了呢？你们再去找找，苹果园找了吗？ 对方又说，李树没了。 第十八章 无人属阿谁 人死了是有避讳的，不能说死了，只能说没了或者说走了，可是这多多少少都有点骗人的意思，就好像没了还能出现，走了还会回来。 梁先生就是抱着这样的期待，在办公桌前坐了一个晚上。 那本该是普通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秋收时节，李树上午把各路人马凑到一起开了个紧急会议，中午吃完泡面就去对接渠道商，下午伴着晚霞回到了工作室。 工作室的人都在紧迫地忙碌中。 “又来单子了？”李树接过文件翻看。 “是个大单，加急，已经派人去葡萄园采摘了。”钱会计兴奋地说。 钱会计原来是县里一个小加工厂的出纳，后来小厂子倒闭了，他就成了个闲散人员，开始给那些果商算个帐报个税，接接零活聊以度日，那场冰雹雨之后，就被李树雇到工作室来了。 “葡萄？”李树皱起眉头。 “是啊，就是开春租的那个庄园。” 苹果产量太大，市场已经饱和，梁先生和李树研究出多点开花的策略，根据当地土壤结构让一部分果农改种其他蔬果，不但能减轻苹果品类的竞争压力，还能提高收入。 其中就包括葡萄，葡萄可以重复利用空间，且产量高，收益大，而且他们那里的土壤气候条件也适合，李树租下了市郊的一个葡萄庄园，培训了一批农户，先小规模种植看看效果如何。 出乎了他们的预料，效果出奇的好，销路也畅通无阻，陆陆续续已经接到了很多订单，第二年就可以大批量种植了。 李树扒开窗帘看了看外边的天，刚才还四散如飞絮的云彩，这没说几句话的功夫就聚成了一朵一朵的棉花云。 “棉花云，雨快临，这怕是要下雨啊。”他担忧地说。 钱会计看了看手机：“天气预报说没有雨啊。” “不行，快给他们打电话，葡萄今天不能摘。” 话音未落，雷声响起。 电话打不通，李树拿起挂在门口的雨衣就往外冲，钱会计拦着他：“他们估计都到那了，就算下雨也没事儿，不耽误啥……” “下雨不能摘葡萄！” 李树面色阴沉，骑上门口的电瓶车，向葡萄庄园的方向驶去。 钱会计是个算账的，他不会知道果农需得费尽心力才能让水果平安落地的艰辛。 雨水是弱酸性，雨后细菌滋生，水果水分大，坏的快，下雨时和雨后坚决不能采摘葡萄和樱桃这一类的水果，更不能入库，不管发货多着急，如果要采葡萄，雨后的三天到四天晾好，果农务必得剪干净葡萄裂口，剪不干净会有果蝇和虫卵，如果再不做好包装隔离措施，很容易全部烂掉。 两卡车葡萄就要损失十几万块钱。 李树一路加速度地赶往葡萄庄园，眼看着快要到达目的地，雨滴才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他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还来得及。 折腾了一整天，李树感到很疲惫，可他想着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他前两天刚和梁先生发了牢骚。 唉，真是太忙了。 嘿，还是忙点好啊。 李树大老远看到有人在采摘葡萄，他大喊：“别摘了，别摘了！下雨不能摘葡萄，快别摘了！” 葡萄庄园里的工人听到了他的喊声，放下了手里的剪刀。 葡萄得救了。 那是九月份的某一天，普通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天气预报明明说是多云转晴，却下起了小雨，雨还越下越大，打湿了李树的脸，遮蔽了他的视线，他没看到那些生机盎然的葡萄，也没看到拐角处驶来的大货车…… 一棵苹果树，为了救葡萄，死了。 那本该是繁忙又充满希望的一天，各路人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销售旺季摩拳擦掌，却没料到，奋勇当先的将军徒然死在了战场上，他的士兵们茫然地站在大雨中，无所适从。 那场雨下了很多天，好像在为李树感到难过，所有人都在为他感到难过，可如果连旁观者都觉得难过惋惜不甘心，那当事人得委屈成什么样呢？ “真想问问他啊，可他已经不在了。”梁先生整个人都笼罩在悲伤之中。 李树的葬礼过后，二嘎子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就连附近十里八乡都变得异常安静，几天前还是欣欣向荣的景象，倏地变得死气沉沉。 洪双喜很难过，所以他又起不来炕了。 他和梁先生说，那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有一个好人在，他就可以安心当坏人做点偷鸡摸狗的坏事儿，可是现在那个好人没了，他突然就泄了气，连干坏事儿都没激情了。 李树看不上他，他知道。 可他看得上李树，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那棵小树苗是能长成参天大树的好材料。 “他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啊！”洪双喜哭天抢地：“老天爷是瞎了眼吗？怎么不带走老果汁儿呢？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啊！” 梁先生说，那是一个能把失败之路都走得酣畅淋漓的人，他本来就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梁先生最后去了一次苹果园，独自坐在苹果树下，唱起了李树经常唱的那首歌：“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如果李树能活着，无论输赢，他都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梁先生对我说：“这么一比，只要能活下去，输给自己或者输给对手，又算得了什么呢？你说是不是？” ……是。 唉，真可惜，这第三次创业明明还有机会的，结果又失败了。 梁先生起身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肩膀说：“我们只是走在失败的路上，我们还没有输。” 什么意思？难道这不是结束？我们还有赢的机会？ 梁先生没有回答。 那年立冬，公司总部人事调动，解散了为应对货源危机临时成立的调研团队，梁先生西服革履，踏着风雪，走进了大都市的漩涡之中。 第十九章 履霜坚冰至 梁先生根本没有时间沉浸在知己已逝的悲伤之中，因为他发现，没有人能顺心如意，谁的生活都是焦头烂额，一地鸡毛。 就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小蔡老师也是如此。 梁先生到了总部才搞清楚小蔡的具体职位，大区总经理。 够格和小蔡平起平坐分庭抗礼的还有两个人，都是男的。 一个是个瘦高个儿，海归博士。 板砖厚的履历羡煞旁人，听说是大老板高薪挖过来的精英，直接空降大区经理。精英每天都是衬衫配马甲，带着金丝边眼镜，头发半长不短梳个小辫子，睥睨天下的眼神再加上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是个颇有文艺气息的丑男子。 等等，丑男子？ 这种打扮的人应该都不会丑吧，怎么说气质这块是拿捏的死死的。 “他再怎么捯饬都很丑。”梁先生坚定地说。 ……好吧，讲故事就讲故事，带有个人感情色彩就不好了。 另一个是个开疆功臣，草根阶级。 可以说是要长相没长相，要学历没学历，早年就是大老板的小马仔，作小服低勤快肯干，日月可鉴的忠心把老板感动的一塌糊涂，后来老板得道，他就跟着鸡犬升天了。上位之后迅速增肥，没两年就变成了一个地中海油腻男，身边再站个美女秘书，那派头比大老板还大老板。 而小蔡，就夹在小辫子和油腻腻之间。 小蔡不是小辫子那种高知精英，她的本事与其说是书本上学的，不如说是老蔡的言传身教和她自己这些年的摸爬滚打；她也不是油腻腻那种连老板丈母娘的好闺蜜都认识的亲信，她是一路跑销售跑上来的，是个只用实力说话的野路子。 啧，就小蔡这段分析，听起来……既像优点又像缺点。 比学历人脉圈子，她比不过小辫子。 比亲信比感情，她又比不过油腻腻。 “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和不足在哪儿，她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 梁先生说：“她能赚钱，赚最多的钱。” 精英小辫子可以给老板长脸，亲信油腻腻可以给老板提鞋，但他们赚钱的本事远远不及小蔡。 老板雇他们难道是为了长脸和提鞋吗？ 当然不是。 小蔡深知这一点，所以她很豪横，她用不着给老板长脸，更不会去给老板提鞋，她只去赚钱。 简言之，她跟大老板，不熟。 本来三足鼎立的态势十分稳定，三个人也都清楚自己的定位，平时也是各忙各的，互不干扰，说不上有什么内部矛盾，必要时，一起抵抗个外敌什么的倒也说得过去。 直到大老板把他们调回总部。 总公司正如火如荼地拓展海外市场，国内市场将要选出一个中国区总裁。 小辫子，油腻腻，小蔡，三选一。 风云突起，翻脸就能不认人。 通知下达当天，小蔡就被某个奸臣参了一本。 我猜是油腻腻干的，怎么说呢，他就像干这事儿的人。 “是小辫子干的。”梁先生愤愤不平。 这真挺意外的，白瞎了他的精英范儿。那他因为什么参小蔡呢？我觉得小蔡不像是会留着破绽给别人钻空子的人。 “因为我。”梁先生委屈巴巴。 啊，原来你就是小蔡的破绽。 你这个没用的男人。 小辫子的护卫队把梁先生和他的团队上报给了总部，参了小蔡一本。 本来以小蔡的职位是有聘用员工的职权的，但是当时事态紧急，她没有走正规的聘用流程，后来就简单地给梁先生他们补了个人头。 可梁先生现在被调回总部，直接当起了部门主管，这就说不过去了，因为以他的学历资质根本进不了这家公司管理层，就算加上他经验丰富的创业失败史，他也顶多能混上个临时工。 护卫队怒斥小蔡拿公款养私兵，还是个空降伞兵队。 小蔡后援团据理力争，誓要保住梁先生的主管之位。 然后油腻腻就站了出来。 要说他是火上浇油吧，好像还冤枉他了，但他也没憋什么好屁，到底是浇了还是没浇，梁先生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好。 “大家都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 油腻腻做出一个安抚的手势让人先坐下，接着说：“咱们就事论事，蔡经理的眼光那是没的说对不对？小梁团队做出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嘛，这怎么能说辞退就辞退呢？这让其他员工看了，寒心呐。” 他捋了捋硕果仅存的头发，又说：“但是吧，他这个也确实不符合公司的聘用制度……现在让他当主管，确实难以服众啊。蔡经理对他青睐有加，我是理解的，但年轻人嘛，还需要历练历练，这么破格提拔怕是说不过去的……” 他这话我反复咀嚼，咋听不出个好赖呢？他这到底是帮谁呢？ 梁先生说：“他是在帮他自己，和稀泥。” “后来高层决定折中，按照油腻腻的提议给我调了助理岗。我当时还挺高兴的，能当个福利待遇什么都不缺的正式工，又能陪在……唉，可是有人不同意。” 还不同意？这小辫子不要做太绝好吧，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是小蔡不同意。” 小蔡真是情深义重，她还想保住你主管的位置是不是？ “她说她不能接受这个决定。”梁先生的语气突然变得有点反常，是被小蔡感动了吧，小蔡，好样的！ “她在高层面前，对于破格提拔我的事情，她严肃认真地检讨了一番，并诚挚感谢了小辫子的批评指正和油腻腻的理解支持，还再三强调了以我的条件就算成为助理也不符合公司的规章制度，然后她说……” 这发言好像有点不太对。 “她说，让我去当实习生。”梁先生哽咽了。 实习生？应该不是我想的那种……实习生吧。 “就是那种，连临时工都不如的实习生。” 啊？那你咋办了最后？你不会又要从头再来了吧。 “那……那实习生也是份正经工作啊，小蔡也是从实习生干起的啊，虱子再小也是口肉不是？” 我的天呐！你都多大岁数了，还去吃虱子？ 梁先生！你简直就是个大写的从头再来！ 才一天，梁先生就成为了炮灰。 真是难以想象，这三个人就这么争下去，得折腾成什么样子。还不得鸡飞狗跳，地动山摇？ “你看过《三国》吧？”梁先生说：“差不多就折腾成那个样子。” 第二十章 实习生小梁 小蔡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到内分泌严重失调，梁先生又遭了殃。 公司的实习生是五选三轮岗制，梁先生忙到飞起，但小蔡还不满意。 她说，她身居高位不但没有以身作则，还助长了歪风邪气，每思及此，时常日不能食，寝不能眠。 她还说，她难辞其咎，应该杀鸡儆猴。 摇钱树有情绪了？董事会瑟瑟发抖：你不要乱讲，小梁是个好同志！ 最后她提议，实习生小梁不应该只是留在总部的温室里实习，五选三远远不够，他还应该走基层下车间，到条件艰苦的地方去，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小辫子眯起了眼，油腻腻拍手叫绝，女人狠起来，就连自己人都搞。 于是董事会特地为实习生小梁私人定制了一套体系完备堪称完美的轮岗方案。在未来的一年里，梁先生将会在公司十余个部门几十个基层岗位上磨练自我，发光发热。 啊这……我从未见过如此隆重的炮灰。 炮灰很忙。 他在行政部协调客户会议，打印报表；在人资部参与考核职称，安排培训入职，赶上讲师堵在路上，他还得自己救场；在财务部盯着收支预算单发呆；在技术部学习维修设备，监察质量；在营销部全程跟踪市场运营，客户服务…… 午饭时间，他还抽空当了一把心灵导师。 鉴于梁先生的实习生涯比较复杂，公司高层又对此讳莫如深，小职员们都搞不清他是什么来头，怕他是上头派来的卧底，都不敢跟他走的太近，所以他通常都是一个人吃午饭，在总部大楼的天台上，包场。 这天多了一个人。 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 梁先生啃着脆皮五花肉坐到她旁边。 小姑娘起身要走，梁先生把另一根脆皮五花肉塞给她：“两根九折，你说我为了占那一折的便宜，天天中午吃个死撑，要不晚上就得吃凉的，值吗？”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坐了回去，想了半天，也说不好值是不值，擦干眼泪小声嘟囔：“一折也是好几块钱呢。” 梁先生打开餐盒扒了两口饭，赞许地说：“哎，你这个价值观还是可圈可点的，但是啊，这便宜占习惯了就总想占，一天不占就亏得慌，我就天天吃，然后就完啦！” 小姑娘暂时忘了忧伤，好奇地问：“怎么完了呢？” 梁先生拿筷子指了指肚皮：“八块快变一块啦！” 小姑娘破涕为笑。 脆皮五花肉很好吃，小姑娘咔嚓咔嚓咬了几口，心情平复下来。 “我也被人占便宜了。”她鼓着腮帮子说。 “看出来了。”梁先生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和小姑娘问出了一样的问题。 梁先生虽然总是输得突如其来毫无章法，但是他还挺善于观察总结的，看他那小本本就可见一斑。 当上实习生之后，他多方观察取证，总结出一个道理。 大公司里干的活和菜市场不一样，但是一闹起矛盾来，那是和菜市场一样一样的。 八成都是因为占便宜。 要么是能摸得着的，要么就是讲不清的。 呵，看来他那生鲜超市还真没白开。 他说：“社畜活的可没有大爷大妈潇洒。被占了便宜，你得咽了，你要是敢像菜市场大妈那样来上几个回合，被占的便宜不一定能要回来，估计连工位都得没了。不过啊，哈哈哈……也有可能那些大爷大妈年轻时也是忍了又忍的，忍到叱咤菜市场的那一天，就能痛痛快快骂一场了。” 好像有点道理。 小姑娘也觉得有点道理，她拿出手机给梁先生看，是她们部门的聊天群。 梁先生一看，她这个应该属于是讲不清的。 小姑娘盯上了一个很有发展的新项目，跟了小半年才完成了策划案，她跟前辈提了一嘴，前辈非常热心地说要帮她参谋参谋，她就把方案给前辈发过去了，一杯咖啡的功夫，前辈就把方案发到了工作群里。 主管说，这个项目很有前景，不错。 前辈说，谢谢主管夸奖。 之后，主管又指出了几点不妥之处。 前辈开始甩锅，说那部分是由小姑娘核对的。 主管开始批评小姑娘工作不认真。 小姑娘还没有回复。 “项目就变成人家的了，一年的奖金都泡汤了。”她唉声叹气。 梁先生看了一眼主管头像，顿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拿过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大串，点击发送。 大概意思就是先跟主管道歉，解释小姑娘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完成这个方案，中途可能衔接的有点问题，本来想请前辈帮忙看看，没想到她误发到了群里。承认自己的过失，并表示不麻烦前辈了，自己来修改。 不愧是你，实习生小梁！ 小姑娘看了一遍他的回复，眼神瞬间就亮了，然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去了。 主管不会看不出来她们在干什么，要知道，职场最忌讳争功，维持安定团结更为紧要，梁先生这招虽然没有明枪，但属实有点暗箭。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小姑娘忧心忡忡。 “没问题。” 你怎么知道没问题？我和小姑娘又问出了一样的问题。 梁先生打了个哈欠，说：“她的部门主管是个小人。” 小人怎么了？小人就能忍受下属争功？ “小人除了君子什么都能忍。” 那后来呢？ “后来……主管还是没有把项目还给她。” 小梁！我果然还是太拿你当回事儿了，你这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赔了项目又折兵。唉！ 结束了天台心灵辅导课之后，实习生小梁又要奔赴新的战场，他回工位收拾好行囊准备去车间收集数据，在路过休息室时，他看到油腻腻的秘书在里头愤然扎小人，那小人做的活灵活现，是个光明顶小胖子。 到达地下停车场，他又遇到了一个小辫子的手下，那人鬼鬼祟祟地从一辆车后窜了出来，看到梁先生吓了一跳，打了声招呼就跑了。 梁先生绕到那辆车后一看，车胎被人扎爆了。 “那个闷骚的风格，一看就是小辫子的车。”梁先生笑得欢。 嚯，原来不止小蔡失调，油腻腻和小辫子肯定也失调了。 梁先生这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 于是他决定晚上下了班，约小蔡吃个饭。 “唉，可惜没约成，最后是和别人吃的。” 和谁吃的？你有新欢了？ “和大老板吃的。” 第二十一章 世界的秘密 梁先生和大老板相识于一场见义勇为。 那天下了班之后，梁先生正走在路上编辑短信，就听到有人在喊抓小偷。 他抬眼一看，街对面有个大叔在边跑边喊抓小偷，跑在大叔前头的是个挎着包的瘸子。 “我从来没有见过跑得那么快的瘸子，就像一头瘸了腿的猎豹。”梁先生当时想，小偷都这么身残志坚了？都瘸了就不能干点正经营生？他一边思考人性的参差，一边追了上去。 等等，等等，让我来猜猜……那个大叔就是你老板，你帮他抓住了小偷，他请你吃饭作为答谢对不对？话说你这情节多少有点烂俗啊。 “大叔是老板的秘书，我抓住的瘸子才是老板。” 呵，我就知道……什么？ 半路杀出个梁先生将瘸子制服在地，大叔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快松手，你抓错人了，这是我老板，小偷在前边呢！” 梁先生起身就要去追，被瘸子拉住了胳膊：“算了小伙子，反正包也抢回来了，别追了。” 梁先生把瘸子扶起来，借着路边的灯光一看，有点眼熟。 虽然他没见过老板本人，但是见过照片，也因为老板的传奇经历，他对那张脸格外记忆深刻。 梁先生很傻很天真：“也没听说老板是个瘸子啊。” 你怎么听说？谁会当着你的面说大老板是个瘸子？ 老板秘书是个人形资料库，他附在老板耳边简单介绍了几句。 大老板喜笑颜开：“啊，你就是实习生小梁啊。” 梁先生觉得十分歉疚，所以他拉上瘸子老板和老板秘书去了那家他刚刚定好位子的餐厅，把情侣烛光晚餐换成了欢乐家庭套餐。 服务生表示，真是有爱的一家三口。 席间，大老板来了兴致，讲起了自己的腿到底是怎么瘸的。 大老板当年是做客运承包发家的，那时候私人承包制刚刚开始盛行，交通也没有现在这么五花八门，人们长途出行基本还是走火车或者客运，所以客运生意油水多，竞争也激烈。 他和对家看上了同一条客运线路。 眼看着那条线路就要变成别人的囊中之物了，大老板情急之下就带着一伙人冲了过去。 谈判失败，大老板当时被人堵在一个死胡同里。 对方各个目露凶光。 大老板自知是不能全须全尾地回去了，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婆孩子，握着棍子的手不停地颤抖，他在害怕。 金属的寒光折射到他眼中，他发现不止是他的手在颤抖。 对方也在害怕。 他看着对面那些年轻体壮的后生，他们也有父母家人，他们的脚步也在迟疑，他们的目光中有一半的凶狠是来自于他的眼睛。 他突然就不怕了。 “那天，我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大老板的眼神闪着精光。 “勇士。” 勇者得其道。 想赢得胜利，就必须成为一名勇士。 那天之后，他瘸了一条腿，得到了那条线路。 此后，无论大老板涉足什么行业领域，他都把他的勇士道精神贯彻始终，最终成为了现在这家大公司的企业文化。 至于大老板之后又是怎么七赢八败五局三胜地变成了现在这家跨国集团董事长的，梁先生听得津津有味但他并不感到惊讶，还有什么可惊讶的呢，毕竟他也是从健身房老板摇身一变成为了菜贩子，现在又从头再来当上了实习生。 人生际遇，跌宕起伏，谁说得准呢？ 梁先生说到这，突然慷慨激昂起来：“所以，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什么时候都不该轻言放弃，对吧！” ……嗯。 ……神经病。 对于大老板的勇士理论，梁先生当时深以为然，可后来他发现，勇敢的确是很优秀的品质，但是要用在对的事情上，如果用在错误的事情上，那就不叫勇士，那叫垃圾，就比如天台小姑娘的部门主管。 那个部门主管真的是垃圾中的战斗机，他一看项目不是那个资深老员工做的，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不但没把项目还给小姑娘，还署上了自己的名字直接递到了上头去。 小姑娘实惨，后有追兵老前辈，前有拦路虎主管。 项目策划书十分优秀，很快被评级为重点项目。 高层很重视这个项目，项目发布会那天，连大老板都来了，小辫子嚣张得恨不得鼻孔朝天。 梁先生当时在天台看了一眼头像就认出了这个部门主管，就是小辫子的护卫队亲随，当初为了拿下梁先生，垃圾主管恨不得以头抢地，谁都没他吵吵的欢实。 “……我才不是记仇呢。”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梁二不曾偷。 会议进行的很顺利，垃圾主管在台前侃侃而谈，风光无限。小辫子在台下翘着二郎腿，与有荣焉。 这时，小蔡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她拿起来一看，是梁先生给她发的短信。看完短信的内容，她掐准了时间，回复，请开始你的表演。 然后梁先生就举着托盘走进了会议室。 哦，以梁先生如今神秘又独特的身份，参与会议是不太可能了，端茶递水倒是勉强说得过去。 他给几位高管添了水之后，就默默站在了角落里，工作人员本想把他请出去，大老板挥了挥手，就把人留下了。 梁先生规规矩矩站在那里，一副认真听讲求知若渴的样子，还十分勤勉好学地掏出了他的小本本，三不五时就要记上两笔。 大老板向他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呵，演员已就位。 到了交流提问环节，梁先生举手，垃圾主管不睬他，但是大老板睬他。 梁先生问了两个问题，不轻不重，不疼不痒，垃圾主管对答如流。 之后不用大老板睬他，垃圾主管就主动点名梁同学回答问题了，料想他也问不出个锤子来。 垃圾主管飘了。 梁先生认准时机，一记重锤：“您的项目策划案中提到，根据市场调研的相关数据可以更好的有针对性地管控产品性能，但是其中只提到了大比例的部分，请问那剩余的8%都是哪些方面呢？” 垃圾主管愣住了，回答不上来。 梁先生又一记重锤:“有关于项目经费预算这一块，您的这套方案涉及到的所有需要调配的部门刚好我都实习过，我不是很懂，请问您是用的哪种结构算法得出这一数值？” 垃圾主管咬牙切齿。 梁先生不是在问问题，而是在嘲讽他。 不是你的就是不是你的，你偷了别人的东西，现在还想造假，你个垃圾。 最后的结果是，小辫子折了一个心腹，天台小姑娘拿回了项目。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可听起来，梁先生并不怎么高兴。 梁先生说：“之后，小辫子那个小心眼儿开始集中火力对付小蔡……” 第二十二章 勇士需要等 小辫子认了治下不严之罪，并提出要和小蔡共同完成这个项目，小蔡知道他没安好心，决定将计就计，欣然同意。 梁先生也想申请调到项目组，可他不配。 所以他只能继续他的轮岗实习工作，做一张哪有需要就往哪贴的便利贴。 梁先生想，那不讲究的小辫子肯定是在哪儿挖了个坑，等着小蔡跳呢。不过小蔡倒也不是吃素的，未必不能让那贼人自己挖坑自己填土。 唉，也不知道战况如何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大老板嗓音低沉。 “啊，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连中枪都没感觉？” “啊？”梁先生急忙低头查看。 “哈哈哈，骗你的。” “……” 大老板很喜欢梁先生，他说他一眼就看出来梁先生是个勇士。 所以他带着勇士来玩真人版勇士城。 一起来的还有油腻腻。 大老板说，玩这个很考验耐心。 “考验耐心不是该去钓鱼？”梁先生问。 大老板笑了，抬起枪口瞄准目标：“钓鱼是需要耐心，但那种耐心缺少刺激，来得很容易。玩这个就不一样了，紧张和急切会摧毁人的耐心，没了耐心就必定死翘。” 嘭！ 彩色烟雾升空，命中目标。 “你要在危局中等待最佳时机。” 大老板抬起右手比划了两下子，估计是某种战术，油腻腻跟了上去，梁先生也没看懂是啥意思，只能跟在他们屁股后头。 大老板又说，每当你失去耐心，想要撞枪口的时候，千万要冷静，这个时候，敌人也快要憋不住了。 梁先生很想问一嘴，就有没有一种可能，看出来你憋不住的，不是敌人，而是油腻腻。 油腻腻小眼儿聚光，每当老板皱紧眉头捶打自己的瘸腿的时候，油腻腻就会抬起头来极目远眺，望向远处某个时不常就反光的角落，若有似无地点点头。 要不了两分钟，就会有敌军来撞老板枪口。 油腻腻为了显得自然不做作，每隔一段时间，还会给自己和梁先生也安排上一个。 啧，油腻腻可真是个人才，愣是把勇士城玩成了剧本杀。 大老板还说，光成为勇士还不够，还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定力。 出手之前，要等。 油腻腻一听要等，临时改变了剧本，他们一等就等了三个小时，最终反败为胜，成功推塔。 大老板累得满头大汗，瘫坐在集装箱边上：“逞勇冒进，反而会给自己招来祸患，你说是不是啊小梁？” 就连油腻腻这个局外人都听出来大老板是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了，他就是在说项目发布会的事儿，怪梁先生鲁莽。 这个时候，只要说上一句“老板英明，是属下考虑不周。”不就好了，可是梁先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抽风似的地问：“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油腻腻倒吸一口凉气，也分不清梁先生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大老板也没想到他会来一竿子直球，略微怔了怔。 再一看梁先生，那个一脸疑惑的表情，那个真诚好学的眼神，谁要是敢怀疑他是在反驳顶嘴，谁都会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感到羞愧。 他就是在诚挚发问，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自己被欺负了得忍着，还要眼看着别人被欺负，梁先生从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就因为反击的时候还没到？这是什么道理？ 对，梁先生是个万事讲道理的人，他的道理都在当下，对就认，错就改。 别人都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是君子报仇唯快不破。 可是这回，破了。 他冒冒失失地反击之后，连累到了小蔡。 梁先生也觉得自己做错了，可他不知道错在哪儿，大老板说他是逞一时之勇，他不明白了，惩恶扬善替天行道，这咋还需要等呢？ 大老板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梁先生，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可心的学生。 他难得打开了话匣子。 “时机，你要等一个时机。” 大老板捶着那条瘸腿说：“你知道我是怎么得到那条线路的吗？” “不是那场架打赢了，线路就归你了吗？” 梁先生递过水壶，大老板仰头痛饮，不屑一顾地说：“别听那群宣传部的人瞎扯淡，咱这是法治社会，哪能靠打架做生意。” “这么说……你打输了？” “噗……”大老板呛了水，喷了梁先生一脸。 油腻腻确认了，傻不傻咱先不说，梁先生的确是个勇士。 大老板大笑着说：“对啊，杵在那里让人揍能不输嘛，还瘸了一条腿。” “那你是怎么得到那条线路的？”梁先生抹了把脸上的水，想不通。 “他把我腿打折了，我就把他给告了。” 日头毒辣，柏油路喷散着热流。 高温低压让人喘不上来气，窒息感逐渐掩盖了记忆深处的痛感，大老板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他进去了，线路可不就是我的了嘛。” 那就是他等到的时机。 大老板带上墨镜，整装出发，一瘸一拐地向下一个战场走去。 梁先生愣坐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出了神。 油腻腻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说：“年轻人，快跟上吧。” 梁先生起身，摸了摸后脖颈，都是冷汗。 大部队在营地激战了一个下午，直到晚上才鸣锣收兵，梁先生洗了个澡，回到更衣室打开手机，蹦出来一连串的短信提示，都是天台小姑娘给他发的。 梁先生点开短信，一条一条地看，越看眉头越紧。 是通风报信。 小辫子对小蔡下手了。 梁先生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东西，挎上包就冲了出去。 模拟训练场开在市区外的荒郊野岭，连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倒是有大巴包接送，可是还没有到下一班返程的时间。 几个电话号码轮番地拨，都是无人接听，梁先生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一辆敞篷超跑从远处驶来，发出刺耳的声响。 油腻腻一个急刹车，停在他面前。 “上车！” 梁先生不由分说就跳上了车。 跑车飙起了高速，油腻腻稀疏的秀发随风飘扬，吸引了梁先生的视线。 油腻腻羞涩了，把秀发别到耳后：“刚才出来的急，没来得及抹发胶。” 梁先生一定是中暑了，他竟然觉得那一刻的油腻腻有点子清爽帅气。 第二十三章 去后院劫粮 “却说那辫贼前军哨到城下，见此情形，皆不敢进，急报与小辫子。辫笑而不信，遂止住西北大军，自飞马远远望之。果见蔡总坐于城楼之上，邪魅一笑，焚香操琴……” ……不是，这什么玩意儿？梁先生你先等会儿！ 这两句词儿我咋听着这么耳熟呢？还有这声音，梁先生你是单田芳附体了吗！ 咱这不是创业番吗，怎么变成三国评书了？这是诸葛小蔡巧设空城计还是伪三国无双之大战司马辫？ 梁先生，你要再这么葫芦搅茄子的，我可就不听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单田芳和罗贯中半夜会去找你的！ “硝烟滚滚，黄沙漫天……”梁先生无视我的威胁抗议，继续发癫。 小蔡乃披最新款粉红色针织衫，头戴同色系大太阳帽，引二亲信携办公桌一张，于城上敌楼前，凭栏而坐，日理万机。 左有一亲信，手捧合约；右有一亲信，手执公章。 城门内外，有十余员工，低头办公，旁若无人。 辫看毕大疑，望而退步。 辫家军有一人曰：“莫非那蔡总无军，故作姿态？辫总何故退兵？” 辫曰：“蔡平生谨慎，不曾弄险。而今被我上屋抽梯，本该落荒而逃，却城门大开，必有埋伏。我兵若进，中其计也。汝辈知道个啥？快逃！” 于是领兵退去。 蔡总见辫军远去，抚掌而笑。 后援团无不骇然，乃问蔡总曰：“辫总无中生是非，诓骗吾东北军之仓储货源，今统团队精兵到此，见蔡总式微，该是一鼓作气，一统三区。却逃得屁滚尿流，为啥？” 蔡总曰：“此人料吾平生谨慎，必不弄险，见如此模样，疑吾有后手，所以退去。此人必引军投小路去也，或有伙同江东油腻腻再来犯我之意。” 后援团大惊：“那可咋整？” 蔡总笑曰：“吾已令左右护卫使在彼等候。” 后援团皆惊服曰：“蔡总之机，神鬼莫测。若某等之见，必弃城而走，力保运营渠道为先。” 蔡总曰：“我就剩你们几个了，仓储库存陷落贼人之手，若弃城而走，不能远遁。那不就被辫贼给擒了吗？” 小蔡下令，整合团队望东北分部而走。 却说那司马辫望小路而走，忽然山坡后喊杀连天，鼓声震地。只见大路上一军杀来，旗上大书：“蔡家军右护卫使是也。” 辫家军皆弃甲抛戈而走。 行不到一程，山谷中喊声震地，鼓角喧天，前面一杆大旗，上书：“蔡家军左护卫使是也。” 山谷应声，不知蔡家军多少，更让辫家军心疑，不敢久停，只得尽弃仓储而去。 左右护卫使皆遵小蔡将令，不敢追袭，夺得仓储而归。 司马辫见山谷中皆有蔡家军身影，疑有不测，遂退兵回守。 辫曰：“幸亏跑了，吾若不走，必中诸葛小蔡之计，成瓮中之鳖！” ……还幸亏跑了？连我都看出来了，小蔡那是空城计，两队人马没多少人，都是唬你玩的，你要是不跑，杀进去指不定就收复东北大区了。 却说这厢油腻腻一路疾驰，梁先生中途改了导航，不去和小蔡汇合，而是望另一处进发。 油腻腻问梁先生此之为何，梁先生说他要送小蔡一份大礼。 辫家军一众阿猫阿狗多年聚于老巢，此次欲与蔡家军一决胜负，举全军兵力进发，旌旗遍野，刀剑如林，虽人多势众但勇猛不及蔡家军。 而蔡家军虽精兵强将，让人偷袭仓储库存，如今货源难寻，仓皇后撤。 蔡军无货源，利在急战；辫贼有仓储，宜且缓守。 “若那辫贼肯等着对手不战而败，小蔡大危矣！如今举兵来犯，是小蔡之大机也！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断不可失。”梁田芳惊涛拍案，起而叫绝。 ……我就无语。 彼时，天台小姑娘打来电话，彻底坐实了细作身份。 前文书说到，天台小姑娘的项目接连被前辈被垃圾主管截胡，之后，在梁先生的帮助下，终于署上了她自己的名字。 但是万万没想到，在进入项目团队之后，小辫子又以她资历经验不足，把她踢出核心团队，成了编外人员。 天台小姑娘彻底寒了心，决意投诚。 梁先生问她军中虚实，答曰：“辫贼派大将运仓储库存至军前接济，先令我等探路。” 此辫军大将梁先生认识，也是当初对他愤而攻之的主管之一，不过匹夫之勇耳。 梁先生心中已有定夺。 是夜，匹夫大将押运货车数千辆，奔赴前线。 正走之间，山谷内，梁先生横刀立马，大喝一声，召集曾经的团队轻骑数人，从半路击之，杀入敌阵之中，截住其去路。 匹夫大将飞马来战，梁先生接住厮杀。 不肖几个回合，匹夫大将抵挡不住，拨马便逃。 梁先生命人将其仓储库存速速运往蔡军腹地，又与天台小姑娘汇合于一处。 二人商议半晌，天台小姑娘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愤然曰：“再干他一票大的！” 地主家不止这些余粮，小辫子狡兔还有一窟，今拨一心腹把手，心腹嗜酒成瘾。 “梁公可选精兵与我同去，诈称辫军领兵护粮，乘间断其仓储货源，辫军将自乱矣。” 梁先生大喜。 次日，梁先生自选军士若干人，准备前往。 军士皆打着辫军旗号，黄昏时分，梁先生领兵衣锦夜行，前过辫军别寨，寨兵问是何处军马。 从众将士中走出一人，天台小姑娘曰：“不认识姑奶奶我了？” 辫军见是自己人，遂不疑惑。 凡过数处，皆诈称辫军之兵，并无阻碍。 及到星斗漫天之际。 梁先生教军士鼓噪直入，时酒鬼心腹方与众将士饮酒，醉卧值班室，闻鼓躁声，惊呼：“咋的了？” 言未已，早被天台姑奶奶敲晕在地。 此时，辫军众人前来救应，梁先生怒目灼灼，身先士卒，大喊：“诸将士随我奋勇向前！” 众将士无不慨当以慷，一霎时，涛声四起，灯火太空。 不多时，辫军抵挡不住，仓储库存尽皆归梁先生所有。 却说小辫子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知老巢有失，急招文武各官，商议遣兵追击。 一亲信曰：“我们中计了！小梁那厮率领精兵强将劫了库存，蔡总哪里还有兵力请君入瓮？分明是空城计！” 小辫子勃然大怒，暗怪自己错失良机，乃随军士主力速速北上追击诸葛小蔡，又遣将领兵往救老巢。 那厢，小蔡正行至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这厢，梁先生托运货物无法加速，身后追兵将至，眼前竟突遇拦路虎。 辫军人马忽至，朝他大喝：“来者何人！” 第二十四章 连营七百里 且说梁先生大败酒鬼心腹，尽夺其衣甲旗帜，伪作辫军将士败军回寨，至山僻小路，正遇辫军兵马。 辫军问之，天台小姑娘驱马上前，自称是败军奔回。 辫军不疑，驱马径过，这才躲过一劫。 此役告一段落，梁先生快马加鞭，从西北大区绕路北上，顺利与小蔡汇合于一处，辫家军随后追来…… 等等！ 不对吧，那些夺来的货呢？辫军是眼聋还是耳瞎，一丁点都没看到就放你们过去了？ 梁先生说：“小辫子设计陷害小蔡，让她谈成一笔买卖又劫了她的库存断了她的货源，上屋抽梯让她签了合同却拿不出货。我劫了那混蛋的货就直接替小蔡给买家发过去了，可是那边非要和小蔡面基……” 梁先生带领三千甲士助小蔡突围，小蔡随亲信小分队先行赶往交易地点，临走时给大部队留了话：“今辫军临境，特命梁先生总督军马，以破辫贼。如有不听号令者，梁总督可先斩后奏。” 梁总督领命。 小蔡走后，一众手下皆是不服，犹疑正盛：“主上如何让一实习生当总兵耶？” 升帐议事，众人勉强参贺。 梁总督肃穆而立，扫视一周，沉声说道：“主上命我为大将，督军破辫贼。军有常法，公等各宜遵守。违者王法无亲，勿至后悔。” 想要号令众将士，就必须立威，不怒自威的威，梁先生已经尽力在演了，但是效果一般般。 众皆默然。 次日，梁总督传下号令，教诸将牢守各处关防隘口，不许轻敌。 众皆笑其怂，不肯坚守。 梁先生唤诸将曰：“吾临危受命，总督诸军，昨日已三令五申，令汝等各部门坚守，为啥都不听我的？” 一蔡门主将曰：“吾等身经数百战，皆披坚执锐，出生入死之士。今主上命公为大都督，令退辫军，宜早定计，调拨军马分头征进，以图大事。你却只令坚守勿战，难道要等天下一个大雷劈死辫贼耶？吾等非贪生怕死之辈，直接上啊！” 于是帐下诸将，皆应声而言曰：“主将之言是也。吾等情愿决一死战。” 梁先生听毕，厉声曰：“仆虽一介实习生，今蒙主上托以重任，汝等只各守隘口，牢把险要，不许妄动。如违令者皆斩！” 众皆愤愤而退。 却说辫军重整旗鼓再次挺进，接连七百里，前后四十营寨，昼则旌旗蔽日，夜则火光耀天。 忽细作报说：“蔡家军用梁为大都督，总制军马。梁令诸将各守险要不出。” 小辫子大怒曰：“怎么是他？怎么老是他？竖子诡计，折损我多名主管，今当擒之！” 便传令进兵。 一参谋谏曰：“梁之才，不亚蔡总，毕竟是一个能默写《孙子兵法》，创业失败履历都够出书的男人，不可轻敌。” 小辫子曰：“我这些年也不是光混日子的，还能不如一个黄口卢瑟夫耶？” 遂亲领前军，攻打诸处关津隘口。 蔡门主将见敌军来犯，急报之梁先生，正见梁先生立马于山上，远望辫军漫山遍野而来。 蔡门主将到梁先生身边，并马而观。 主将曰：“军中必有小辫子，我去干他。” 梁先生曰：“辫家军举兵北上，锐气正盛，我们不可轻出，出则不利。他正自得志，我坚守不出，他求战不得，必移屯于山林树木之间。吾当以奇计胜之。” 主将口虽应诺，心中不服。 梁先生心知肚明，对他说：“我们需要等。” “还等啥呀？人家枪眼儿都要戳咱脸上了！” 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梁先生沉吟道：“等一个时机。” 次日，时机没等到，等来了脏辫儿。 小辫子开始玩脏的了，让人阵前得瑟，辱骂百官，还说梁先生软饭硬吃。 梁先生闭目塞听，不许出迎。 小辫子见蔡军不出，心中焦躁。 辫军参谋曰：“梁深有谋略，今主上远来攻战，他甘愿当缩头乌龟是在等我军之变也。愿主上察之。” 小辫子曰：“他懂个屁？但怯敌耳！” 辫军先锋曰：“天气炎热，军屯于赤火之中，取水深为不便。” 小辫子遂命各营，皆移于山林茂盛之地，近溪傍涧。 参谋曰：“我军若动，倘梁兵骤至，如之奈何？” 小辫子曰：“令一先锋引万余弱兵去探探虚实，吾亲选八千精兵，伏于山谷之中。若梁知我移营，必乘势来击，令先锋诈败，我引兵突出，断其归路，小子可擒矣。” 文武皆贺曰：“主上神机妙算，诸臣不及也！” 却说蔡门主将探知辫家军移营，急来报知梁都督。 梁大喜，遂引兵自来观看动静。 只见平地一屯，不满万余人，大半皆是老弱之众，大书“辫军先锋”旗号。 主将曰：“吾视此等兵如儿戏耳，愿同主将击之。” 梁都统看了良久，以鞭指曰：“前面山谷中，隐隐有杀气起，其下必有伏兵，故于平地设此弱兵，此诱敌之计，诸公切不可出。” 众将听了，都说他怂。 次日，辫军到关前破口大骂，耀武扬威，辱骂不绝。 蔡门主将又入账禀梁曰：“辫军欺我太甚，某等愿出击之！” 梁笑曰：“此彼诱敌之计也，三日后必见其诈矣。” 主将曰：“三日后，他都搬完了，安能击之乎？” 梁曰：“我就是要等他搬完。” 诸将笑他太疯癫。 过三日后，会诸将于关上观望。 梁指曰：“杀气起矣。小辫子必从山谷中出也。” 言未毕，只见辫家军皆全装贯束，拥小辫子而过。 蔡家军见了，尽皆胆裂。 梁曰：“吾不让诸公击辫家军，正为此也。今伏兵已出，旬日之内，必破辫家军矣。” 诸将皆曰：“破辫当在初时，现在他连营七百里，其诸要害皆已固守，安能破乎？” 梁先生曰：“诸公不知兵法。辫乃世之奸雄，阴谋诡计。今守之久矣，兵疲意阻，取之正在今日。” 诸将方才叹服。 梁先生定了破辫之策，遂给小蔡打了一通电话。 蔡问：“妥了？” 他回：“妥了。” 什么妥了？梁田芳！你要再这样说话说一半，我就和罗贯中一起去找你！ 梁田芳嘿嘿一笑，卖起了关子：“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第二十五章 烟熏辫家军 却说小辫子尽驱西北大军，逆流而上，深入东北腹地。 一辫军主将谏曰：“水军沿江驻扎，进则易，退则难。臣愿为前驱。主上宜在后阵，确保万无一失。” 小辫子曰：“梁蔡cp不足畏惧，吾长驱大进，有何碍乎？” 众主管苦谏，辫不从。 遂兵分两路，督江北江南诸军，夹江分立营寨，以图进取。 细作探知，连夜报之油腻腻，言：“辫军伐蔡，纵横七百余里，皆傍山林下寨。” 油腻腻闻之，仰面笑曰：“小辫子那个傻鸟！他输定了！” 群臣问其故。 油腻腻曰：“小辫子是个吃夹生饭长大的假洋鬼子，不懂兵法，岂有连营七百里而可以拒敌者乎？包原隰险阻屯兵者，此兵法之大忌也。小辫子必败于梁都统之手。旬日之内，消息必出矣。” 群臣大喜，曰：“梁都统若胜，必举兵伐辫，蔡主远行，东北大区空虚，主上可大举进兵，蔡军唾手可得也。” 油腻腻不动声色。 一油军参谋谏曰：“主上若是忌惮那东北虎妞儿留有后手，我们也可以出兵助战梁都统，上下夹击拿下辫家军，分一杯羹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油腻腻依然不动声色，从裤兜里掏出一本口袋书翻看，封皮两个大字——《忍经》。 群臣皆怒其不争，甩袖而去。 却说油腻腻坐山观虎斗，这厢梁都统见辫军懈怠，不复提防，升帐聚大小将士听令曰：“吾自受命以来，未尝出战。今观辫军，足知动静，故欲先取江南营，谁敢去取？” 言未毕，诸位主将皆应声而出曰：“某等愿往。” 梁皆退不用，独唤阶下一小将曰：“吾与汝五千军，去取江南营，今晚就要成功。” 小将引兵去了。 梁又唤主将一二曰：“汝等各领兵三千，如小将败回，当出救之，却不可追去。” 二主将自引军去了。 却说小将于黄昏时分，领兵前进，到辫寨时，已三更之后。 小将令众军鼓噪而入。 辫军主将引军杀出，挺枪直取小将，小将抵挡不住，拨马便回。辫军追来，比及离营五里，蔡军主将一二两下杀来，辫军退去，救了小将回营。 小将见梁都统请罪。 梁曰：“非汝之过也。吾欲试敌人之虚实耳。破辫之计，吾已定矣。” 众将士听了军令，各受计而去。 却说小辫子正在营中寻思破梁之计，忽见帐前中军旗幡，无风自倒。 乃问曰：“此为何兆？” “莫非今夜蔡军前来劫营？” 辫曰：“昨夜杀尽，安敢再来？” “昨夜要是梁都统试水怎么办？” 小辫子急令主将一号往江北，主将二号往江南，探看虚实。 初更时分，东南风骤起。 只见辫营中左屯有火光，方欲救之，营中右屯又出火光。 烟雾弥漫，喊声大震。 蔡军杀到，江南江北，照耀如同白日。 小辫子拨马便逃，蔡军追来，正慌乱间，前面又一军拦住，两下夹攻。 小辫子大惊，四面无路。 忽然喊声大震，一彪军杀入重围，乃是辫军主将一号，救了小辫子，引御林军奔走。 正行之间，前面一军又到，乃辫军主将二号，合兵一处而行。 路遇一山头，主将请小辫子上山时，山下喊声又起。 梁都统大队人马，将山围住。 辫军主将死据山口。 次日，梁令四下放烟熏人，军士乱窜，小辫子惊慌失措。 主将伏地请曰：“四下浓烟逼近，不可久停。宜速奔江东，再收军马可也。” “江东大区是油腻腻的地盘啊！”小辫子陷入两难，一咬牙道：“好吧，谁敢断后？” 诸将士曰：“臣等愿以死当之。” 当日黄昏，辫军主将断后，保小辫子杀下山来。 蔡军见小辫子奔走，皆要争功，各引大军，遮天盖地，往江东方向追赶，截住去路。 小辫子大叫曰：“啊！要死了！” 背后喊声又起，梁先生引大军从山谷中杀来。 小辫子正惶急之间，此时天色已微明，只见前面喊声震天，一彪军杀入，前来救驾。 小辫子大喜，视之，乃平顶山酒鬼心腹也！ 酒鬼心腹当初被梁先生摆了一道，得知辫主被困，遂引兵空巢而出，忽见东北一带烟熏火燎，奋勇冲杀而来。 梁先生见辫家大军忽至，急令军退。 小辫子心腹曰：“敌军在后，不可久留。如今，蔡军势头正盛，不可正面迎敌，退路尽断，不如带领大部队一路杀进江东，拿下油腻腻。” 哈？这躺枪开的是不是太草率了？油腻腻不杀伯仁，伯仁却总想着杀他！ “话说那江东油腻腻还不知厄运将至……” 梁田芳正讲到酣畅处，手舞足蹈，吐沫横飞。忽地，咔嚓一声，一阵疾风吹来，有人低声训斥他：“干嘛呢？舞舞喳喳的，不要打扰别人休息！” 梁田芳瞬间老实了，连声道歉。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又归于平静。 “未知油腻腻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梁田芳故作神秘地说。 第二十六章 小梁战群儒 却说转眼已过月余，忽有一日探子来报，辫军大举倾压江东之境。 油腻腻大吃了一惊，勃然大怒：“小辫子这个鬼畜！我还没趁火打劫呢，他竟敢不识好歹，打起我的主意来了！” 此时，远在边境的小辫子应声打了个喷嚏：“我呸！你隔岸观火，也不是啥好货！” 一油军小将曰：“要不咱也学那梁都统以逸待劳？” 以逸待劳？神他娘的以逸待劳，人家那是陆战防御，天时地利，你这江东水师再歇会儿，小辫子就鸠占鹊巢了！ 诸将问曰：“主公尊意若何？” 油腻腻曰：“未有定论。” 油军帐下三大心腹，谋士油炸，主将油焖，大将油煎尽皆在前。 呵，梁先生你可真会起名字。 油炸曰：“辫家军拥兵势大，以征四方。他和蔡总争得不可开交，不分胜负，咱们属实是差了一截，蔡总都干不过他，咱们就更完了，要不，就降了吧！” 众谋士皆曰：“油炸之言，正合天意。” 油腻腻沉吟不语。 油炸又曰：“主公不必多疑。如降辫，江东大区可保！” “放屁！”主将油焖上前曰：“众人所言，深误主公。主公不可降辫！” 油腻腻问曰：“何以言之？” 油焖曰：“主公若降辫，辫军定整合两家之力，大举犯蔡，蔡军必输，到时小辫子必定上位，成为中国区总裁。” “嗯哼？”油腻腻等着他的下文。 油焖斟酌片刻，咬牙道：“届时大区经理三足鼎立之势便倒，东北蔡总一家独大，那是个没有感情的业绩收割机，会把你显成一个废物！到时候江东大区泯然众区矣，哪还有主公容身之地！” 油腻腻目泛泪光，乃执油焖之手言曰：“你真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此天以油焖赐我也！但辫军强劲，恐势大难以抵敌。” 油焖曰：“要跟辫军干仗，那小梁子最有经验，他烟熏连营之后，又回总部当实习生了，要不把他叫来问问？” 油腻腻曰：“倒也不是不行，当初我还帮过他一回呢。不过我堂堂大区经理要向他一个实习生取经，是不是有点跌份儿？” “啊呀都什么时候了，管不了那许多了！” “那好吧，明天把我的文臣武将都叫过来亮亮相，撑撑门面。” 次日，油家军一班文臣二十余人，西服革履，整衣而坐。 梁先生逐一相见，各问姓名。 施礼已毕，坐于客位。 众人见梁先生丰神俊朗，气宇轩昂，料此人必会游说油腻腻抗敌。 梁先生，我严重怀疑这句话是你自己加进去的，老梁卖瓜，自卖自夸！ 油炸先挑衅曰：“我听说你创业连输三局，可有此事？” 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梁先生曰：“确有其事。” 油炸曰：“近闻蔡总雪中送炭将你收归麾下，以为‘如广厦得栋梁’，思欲反败为胜席卷辫军，如今却搞了个不输不赢，是何意？” 梁先生单刀赴会，就是想让油腻腻全力抗敌，以免他和小辫子合起火来对付小蔡，他知道油炸是油腻腻手下第一谋士，若不搞定他，如何搞定油腻腻，遂答曰：“小辫子阴险歹毒，设计坑陷蔡军。我主蔡总躬行仁义，不忍动荡公司之基业，故驱而不击。” 油炸曰：“若此，是先生言行相违也。今既从事蔡总，当为各区除害，剿灭乱贼。我等各区无不拭目以待，拯救各区于水火，正在此时也。谁曾想那辫军援军一到，你弃甲抛戈，望风而窜。上不能报蔡总青睐之恩，下不能安抚各区众人，还殃及无辜也！” 这么多废话，意思就是以为你这回好歹能赢上一把，可你又输了！现在还把那挨千刀的引到我们这来了，该当何罪？ 梁先生听罢，哑然而笑曰：“吾主受困空城，以逸待劳烟熏辫营，至于撤军乃权衡利弊之举，人家援军都到了，我们寡不敌众，不撤不是傻吗？盖国家之大计，社稷安危，是有主谋，非坐议立谈，需临机应变！” 我听出来了，梁先生瞧不上他们这群酸鸡。胜败乃兵家之常，你们就知道坐着叨逼叨，你能你上啊！ 这一篇言语，说得油炸等人哑口无言。 座间忽一人抗声问曰：“今辫军精兵良将，龙腾虎跃，公以为何如？” 梁先生曰：“小辫子收蚁聚之兵，乌合之众，虽人多势众不足惧也。今你江东兵精粮足，且有长江之险，若是屈膝降贼，不怕被人耻笑吗？” 那人不能对。 座间又一人问曰：“如今辫军已有天下三分之二，人皆归心。我等若不识天时，强欲与争，正如以卵击石，安得不败乎？” 梁先生答曰：“天下是公司的天下，不是他辫贼的天下，他叨食年薪，不思报效，反怀蝇营狗苟之心，天下之所共愤，其下属不乏胸怀大义投诚者！尔等不足比之，云泥之差也！” 那人满面羞愧，不能对答。 座上一人忽曰：“你就会说大话，学历文凭拿不出手，创业失败史能有板砖厚，一个小地方来的草根，还想拜将封侯不成？” 梁先生答曰：“草根守正忠君，也能名留后世，若学院派舞文弄墨笔下千言，胸中实无一策，亦何取哉？” 众人见梁先生对答如流，尽皆失色。 时座上之人又欲问难，忽一人自外而入，厉声言曰：“梁先生当世奇才，你们以唇舌相难，非敬客之礼也。辫军临境，不思退敌之策，就知道斗嘴！一群废物！” 众视其人，乃油军大将油煎是也。 总算来个明白人。 须臾，油腻腻带着美女秘书姗姗来迟，梁先生偷眼看到他裤兜里的半截书封皮，隐约可见“忍经”二字，心想此人定是忍惯了，只可激，不可说。 一番寒暄过后，油腻腻问曰：“吾若抗辫，如何能行？” 梁先生曰：“你不行。” 这三个字对一个男人来说可谓是奇耻大辱，油腻腻勃然变色，拂衣而起，怒喝一声：“何故出此言？” 梁先生仰面大笑：“我自有破辫妙计，辫军百万之众如群蚁耳，我一举手，皆化为齑粉矣！” 你就吹吧，当时撤兵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油腻腻将信将疑：“休要胡诌，什么妙计？” “我说了你也不敢。”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 “你就是不敢。” “你说了我就敢！” 油腻腻正中下怀。 梁先生曰：“辫军之众，远来疲惫。上蹿下跳这么久已是强弩之末；中原内区不习边境贸易；下属附辫者，迫于势耳，非本心也。今油总能与蔡总协力同心，破辫军必矣。辫军破，必退守，三足鼎立，他日可另谋算。” 油腻腻大悦曰：“先生之言，茅塞顿开。即日商议起兵，共灭辫贼！” 油炸起身要阻拦，被油煎和油焖按了回去。 待实习生小梁走后，油炸一跃而起，大叫：“主公中了小梁之奸计也！” 第二十七章 自卫反击战 “主公觉得自己比蔡总如何？蔡总如东北猛虎下山，辫总尚能以一力克之，何况如今举兵来犯我江东？若听那小梁之言，妄动甲兵，就是以卵击石啊！” 油腻腻低头不语。 “那梁蔡cp欲借我江东之兵削弱辫军，说不准会不会来个黄雀在后，主公奈何为其刀俎乎？” 油腻腻尚在沉吟。 大将油煎将谋士油炸一脚踹飞：“去你的黄雀在后，不战而降？力主降议的都他妈是为了保工位，为自谋之计耳，主公勿听！” 文武诸官，或欲降者，或欲战者。 欲战，恐寡不敌众；欲降，恐将来路之难行。 “诸卿且退，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散会以后，油腻腻一个人回了办公室，没过几分钟，他办公室的火灾报警器就响了，美女秘书扛起灭火器就冲了进去，却发现是虚惊一场。 之后，梁先生再也没见过那本巴掌大小的《忍经》。 “油腻腻其实挺崇拜小蔡和小辫子的。”梁先生解释说。 啥？我咋没看出来呢，我看他斗得挺欢实的。 “……当然是偷偷的，就像打铁匠遇到教书匠会分分钟肃然起敬，他也有点那个意思。” 高知分子对没学历的历来都有血脉压制，那没学历的呢？要说嫉妒恨还真少见，通常都是一见到有学问的，说话办事儿多少都带着点敬意，甚至是有点盲目崇拜。 因为打从骨子里就自卑。 油腻腻就是其中之一。 中国区总裁之位，最有竞争力的人就是小蔡和小辫子。油腻腻虽是扩土开疆的大功臣，但是硬件真是不太够，一个大区负责人基本就顶天了。 他自己也知道，但他又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你没有雄心壮志可以，但你不能让大老板看出来，这就叫揣度圣意。 要不为啥把他也定为候选人之一呢？ 大老板让他去争，他就得争。 于是乎，他今天赢一把，明天输一局，他两头压制又两头放水。 小辫子但凡长点心，就能看出来油腻腻并没有争储之意，他一来没那个实力，二来也没那个心思。 但小辫子不愿意用心去看他一眼，这是学霸们从学生时代就养成的习惯。 别跟学渣拉瓜，会耽误学习。 这可能是有人教的，也可能不是。 “那个没文化的”他是这样形容油腻腻的。 除了成绩学历之外，这个人本身是什么样子的，是好是坏，喜欢足球还是篮球，爱喝雪碧还是可乐，会不会助人为乐，懂不懂人情冷暖，没有人会在乎这些。 因为学渣就只是学渣，而已。 梁先生分析的头头是道，看来梁学渣一路走来，是深有体会。 小辫子把事情做绝了，欺人太甚，油腻腻决定不再忍了。 并不是所有学霸都值得崇拜的，他想。 你读过万卷书，但我行过万里沙场。 我也不差。 次日清晨，油腻腻升堂。 左右文武百官，衣冠济济，分班侍立。 油腻腻起身摔杯为令，壮怀激烈：“我江东大区今历十余年，安能废弃投降！” “吾有你们神武雄才，据有江东，兵精粮足，正当横行天下，怎可降贼？” “且辫今此来，多犯兵家之忌：北土未平，蔡总等一众大区经理为其后患，而辫久于南征，一忌也；辫军不熟边境贸易口岸，辫舍中原鞍马，仗舟楫与吾等争衡，二忌也；又时值隆冬盛寒，马无粮草，三忌也；驱中原士卒，远涉江湖，不服水土，多生疾病，四忌也。辨军犯此数忌，虽多必败。吾等擒辫，正当此时！” 一时之间，群情激昂。 油焖曰：“我请精兵数万人，为主公破之！” 油煎曰：“臣愿为主公决一血战，万死不辞！只恐主公狐疑不定。” 油腻腻拔佩剑砍面前办公桌一角曰：“诸官将有再言降辫者，与此办公桌同！” 油腻腻请来梁先生议事。 油腻腻曰：“今日公议已定，愿求破辫良策。” 梁先生拿出天台小姑娘投诚时带来的一手资料，指给油腻腻看：“辫军水军都督二人，久居江东，谙习水战，吾等必设计先除此二人，然后可以破辫。” 油腻腻曰：“这个好办。” 油腻腻在公司是出了名的社交瓦上霜，只要你指出一个人，他准能通过他千丝万缕的人脉圈关系网，给你搞出点半亲半故的缘分来。 沾亲带故再以利诱之，那二人被策反的十分痛快。 他们说：“忠义？忠义还不了房贷，孩子也进不了培优班。” 梁先生得知此事，前来向油腻腻贺喜曰：“如今江东无患矣。” 油腻腻问梁先生曰：“即日将与辫军水战，水路交兵，但我江东大区库存不足，货源紧张，不够迎敌……” 梁先生半信半疑：“我看你们区的财务报表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你看，毕竟被称为三巨头，人家俩人那么强，我哪敢露怯呢？”油腻腻羞赧一笑：“我不够，但我不说。” 梁先生无语凝噎，思忖片刻对油腻腻耳语道：“这样那样……” 是夜，大雾漫天，对面不相见。 辫军水军都督二人趁夜驾船若干驶离辫军水寨，来送商业机密。 少顷，一星点渔火由远及近，水军都督一号低声试探：“来者何人！” 对面人答：“油腻腻是也，多谢二位都督相助，前来接应。” 水军都督二号披甲而起，大喝：“油贼休要胡说！吾等宁为辫总抛头颅洒热血报提携之恩，死也也不当乱臣贼子！” 水军都督二人接起船上青布，不是仓储，乃是辫军甲兵，都督一号曰：“众将士随我捉拿油腻腻，把忠肝义胆打在公屏上！” 霎时喊杀声震天。 说好的忠义不能当饭吃呢？怎么就变成碟中谍了？ “嗐，秦桧还有俩朋友呢，更何况小辫子了。这两人也是真够意思，先跟油腻腻诈降，主动说要献上辫军储备，想在半路擒贼擒王拿下油腻腻去邀功。”梁先生话锋一转，得瑟至极：“他们想的也太美了，我那《孙子兵法》是白背的吗？” 待孤舟临近，水军都督二人跳上甲板，走至近处一看，顿时大惊。 船上哪有活人？只有几个稻草人席地而坐，中间夹着个手机，油腻腻和梁先生在视频另一端朝他们摆手：“嗨~” 水军都督二人发现被玩弄了，捶胸顿足，正欲撤退之时，海警忽至。 都怪他们动静太大，海警如临大敌，以为他们是要偷渡。水军都督二人一时之间有口难辨，被拘走了。 油腻腻竖起大拇指：“梁先生真乃神人也！” 第二十八章 连环计中计 “却说辫军折损两员虎将，实力锐减，小辫子一夜之间腮帮子就肿了。”梁先生说小辫子这是上火了。 再说油军此时正遇良机，油腻腻邀梁先生入办公室共饮，油腻腻曰：“此时不战，更待何时？吾起早贪黑思得一计，不知可否。” 梁先生曰：“我也。” 二人各自写于手内，两个移近互看，皆是一“烟”字。 呵，学渣的惺惺相惜罢了。 话说怎么又是烟？上一回就是梁先生用烟雾弹佯装火攻打败了小辫子，难道小辫子命里冒烟？梁田芳你能不能认真一点搞创业番，你这评书讲的面目全非，罗贯中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梁先生曰：“欲破辫军，须以烟代火夺其仓储货源，但大江面上，货船四散，除非献‘连环计’，教他钉作一处，然后功可成也。” 油腻腻深以为然：“为我行此计者，非梁先生不可。” 梁先生冷笑，将手中红牛一饮而尽。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告辞！” 梁先生起身便走，被油腻腻一把拉住，他慌了：“别介啊，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 油腻腻铁了心抱大腿。 “没那闲工夫，我实习生的活儿还没干完呢！” 梁先生去意已决。 “多大点事儿啊，你等着。”油腻腻一手拉着梁先生，一手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行了，干完了。” 油腻腻拉着梁先生坐到真皮沙发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你从了我……啊不是，只要你帮我干死那狗日的小辫子！” “真的？”梁先生仰起了下巴，突然傲娇起来。 “真的！比真金还真！”油腻腻为表真心，抓着梁先生的手放在胸口上。 哎你们这什么画风啊，我怎么有点想吐呢。 “那好吧，我要……”梁先生耳语完，油腻腻吃了一惊。 “你咋知道那地方的？” “你别管我咋知道的，你就说行不行吧。” 油腻腻大为不解：“你要调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吗呀？我连年终抽检都懒得去。” “哼，你管我，你就说行不行吧。”梁先生使起了小性子。 油腻腻紧忙哄道：“行行行！都依你！” 呕…… 时公元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晴明，风平浪静。 辫令：“置酒设乐于大船之上，吾今昔欲会达人雅士。” 小辫子这是要附庸风雅了。 辫坐于大船之上，左右侍御者数人，皆高定礼服，手持酒杯。 辫见山色如画，心中欢喜，谓众官曰：“今吾有百万雄师，更赖诸公用命，何患不成功？收复江东，天下无事，待我得总裁之位，与诸公共享荣华富贵，以乐太平。” 座下一人曰：“某素闻丞相用兵有法，如今一睹军容，依山傍水，进退曲折，起伏有序，用兵如此，果然名不虚传！”手指江东而言：“油郎，油郎！到期必亡！” 辫乃附庸风雅之辈，见此人身穿古风套装，仙风道骨，仪表非俗，辫大喜，请入帐中，置酒共饮，同说兵机。 古风男高谈雄辩，应答如流。 辫深敬服，殷勤相待。 古风男佯装醉曰：“敢问军中有良医否？” 辫问何用。 古风男曰：“水军多疾，须用良医治之。” 时辫军因不服水土，多有入院治疗者。辫正虑此事，忽闻古风男此言，如何不问？ 古风男曰：“某有一策，使大小水军，并无疾病，安稳成功。” 辫大喜，请问妙策。 古风男曰：“大江之中，潮升潮落，风浪不息。北兵不惯乘舟，受此颠簸，便生疾病。运输若以货船各皆配搭，首尾用铁环连锁，上铺阔板，别说人能走，马都能走啊。乘此而行，任他风浪潮水上下，复何惧哉？” 辫下席而谢曰：“非先生良谋，安能破油军耶？” 辫即时传令，唤军中铁匠，连夜打造铁锁连环，集中货船。 诸军闻之，俱各喜悦。 咱就是说这小辫子上回都让人火烧连营了，这回怎么还不长记性呢？就不知道鸡蛋不能放到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吗！ 古风男又谓辫曰：“某观江东豪杰，多有怨油腻腻者。某凭三寸舌，为辫总说之，使皆来降。油腻腻孤立无援，必为辫总所擒。” 辫送古风男行至江边，古风男登船回首：“辫总，等我好消息啊！” 辫拜谢。 待船入江，古风男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过了一会儿，身边坐下一人。 那人问：“咋样了？” 古风男回：“成了！” “你这身衣服不错，哪儿来的？” “唉……”古风男低头摸了摸衣服上的花纹，闷声说：“李树留下的，我看着合适就穿上了。” 江水滔滔，一时无言。 阿伟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犹豫着说：“梁哥，你打过来那些钱，每天就跟流水似的花出去，打了水漂连个响儿都听不到……要不咱撤吧，这他妈就是个无底洞啊。” 梁先生看向窗外，没说话。 阿伟无耐，忍不住发起了牢骚：“你这回可是逼哑巴说话了，小辉原来八竿子都压不出一个屁的主儿，现在每天直播把嗓子都喊哑了，我们又要卖货又要搞运输又要归拢那些想分蛋糕的同行还得应付那些‘仅退款’，要是挣钱咱也就认了，问题是不挣钱啊，还倒搭钱，老乡那份儿都快填不上了。” 梁先生低下头。 “梁哥！”阿伟泄了气。 “再等等。”梁先生拍了拍阿伟的肩膀，看了一眼他衣服上祥云盘龙的花纹。 一艘小游艇驶来，慢慢向大船靠拢，梁先生起身便走，背影如松，脚步坚定。 “都给老子挺住了！”梁先生头也不回地说。 第二十九章 最后的战役 这是梁先生在调职之前参与的最后一场战役。 且说当日，天色向晚。东风大作，波浪汹涌。 梁先生在军中隔江遥望，月照江水，如万道金蛇，翻波戏浪。 他迎风大笑，自得其乐。 唉，他这心态也是没谁了，也不怕灌了风闹肚子。 “好风！”油腻腻吃了一嘴灰，又惊又喜，问之曰：“你这东风……啊不是，你这超大型无人机哪儿借的？” 梁先生答曰：“一个机械怪杰。” 机械怪杰……你这么说万师傅知道吗？ 数台超大型无人机引领数只小船在夜色中向辫军水寨驶去，待船离近辫军船只，梁先生抽出一支箭矢，箭头点火，拉弓瞄准，向小船射去。 只听嗖的一声，火光划破黑夜，箭矢入江。 没中。 梁先生：“……” 油腻腻：“……” 第二支划破黑夜。 没中。 第三支划破黑夜。 没中。 辫军值班小兵一号发现异常，抬头望天：“什么玩意儿这是？流星？” 小兵二号眯着眼看了半天，突然扭头就跑，边跑边喊：“敌军来啦！” 不消片刻，辫军寨中亮起一片灯光。 眼看诡计就要被人识破胎死腹中，天台小姑娘忍无可忍，上前一把推开梁先生：“起开！” 梁先生很识趣地把弓箭递给她，只见她撸起胳膊往起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睡了吗？没睡起来给我点个烟！别跟我废话，我数三个数，就算你今天没惹我……” 梁先生：“……” 油腻腻：“……” 三个数音未落，火光乍起。 梁先生赶紧遥控无人机聚拢，刮起一阵大风。船如箭发，烟焰涨天。 辫军中船只又被铁环锁住，无处逃避。 小辫子回观岸上营寨，几处烟火。 油煎从小船跳出，派数人驾舟夺其仓储货源，径自来寻小辫子。 辫见势急，飞奔口岸。 却说当日满江烟滚，喊声震地。烟须兵应，兵仗烟威。 不说江中鏖兵。且说小辫子与心腹主将引百余骑，在烟林内走，辫令军寻路。 一主将曰：“只有一条空阔路可走。” 正走间，背后一军赶到，大叫：“辫贼休走！” 来人正是油煎。 辫催军马向前，留一主将断后，抵敌油煎。 却见前面火把又起，从山谷中拥出一军，大叫：“油焖在此！” 小辫子肝胆皆裂。 忽然一彪军赶到，大叫：“辫总莫慌！水军都督一号在此！” 彼此混战一场，夺路望北而走。 忽见一队军马，屯在山坡前，是水军都督二号。 二位水军都督刚被律师提出来，列寨在彼，当夜见满天烟起，未敢转动，恰好接应。 辫得军马，心中稍安，辫军快马加鞭，走至五更，回望火光渐远，小辫子心中方定，见树木丛杂，山川险峻，乃于马上仰面大笑不止。 诸将问曰：“辫总何故大笑？” 辫曰：“吾不笑别人，单笑油腻腻无谋，梁先生少智。若是吾用兵之时，预先在这里伏下一军，如之奈何？” 话音未落，两边鼓声震响，火光竟天而起，惊得小辫子几乎坠马。 喊声起处，一彪军杀出，为首女将军，身披高定铠甲，束发金玉冠，俊美无寿，大叫：“吾乃东北大区统帅蔡总是也！” 啊啊啊啊啊，小蔡回来了！？ “油腻腻打肿脸充胖子，那点库存家伙事儿根本就不够，小蔡那边钱货两讫了，带着兵马粮草前来支援。”梁先生解释道，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小辫子咬牙切齿，不打又显怂，打又打不过，只能教两员大将双敌小蔡，自己冒烟突火而去。 小蔡不去追赶，小辫子得脱。 天色微明，黑云罩地，东南风尚不息。 短兵相接，待几个回合之后，那两员大将率众丢盔卸甲而逃，小蔡骑着骏马原地休整，望前路宽阔之景，勾唇一笑。 她怎么不追了梁先生？她不会也像你似的，搞什么穷寇莫追那一套吧？ “她早就计划好了，正所谓，她预判了他的预判——”梁先生骄傲到不行，就差直接说一句，是我家的。 第三十章 义释小辫子 忽然大雨倾盆，湿透衣甲。 辫与军士冒雨而行，军士皆饥馁，行走不上，马亦困乏。 辫教前面暂歇。 辫坐于疏林之下，仰面大笑。 众官问曰：“适才辫总笑油总和梁先生，引来蔡总，又折了许多人马。如今为何又笑？” 辫曰：“吾笑油腻腻和梁先生毕竟智谋不足。若我用兵时，就这个地方，也埋伏一彪人马，以逸待劳。我等纵然脱得性命，也不免重伤矣。却见不到他们来，我笑他们看不穿啊。” 正说间，前军后军一齐发喊。 辫大惊，弃甲上马，见四下火烟布合，山口一军摆开，为首乃实习生小梁是也！ 梁先生横矛立马，大叫：“辫贼走哪里去！” 诸军众将见了梁先生，尽皆胆寒。 正讲到情急处，梁先生突然停下了讲评书，给我出了一道课后习题。 “他们畏惧我，你说我都失败这么多回了，他们为什么还会畏惧我呢？” 因为……因为…… “对喽，因为经验不分胜败，失败的经验也是经验。”梁先生自问自答。 我说什么了吗？ 书接上文，辫遣三大主将来战梁先生，两边军马混战成一团。 辫先拨马走脱，诸将各自脱身。 梁先生在后佯装追赶。 辫迤逦奔逃，正行间，前面出现两条路，一条大路稍平，一条小路地窄路险，坑坎难行。 辫上山观望，小路山边有数处烟起，大路并无动静。 “走小路。”小辫子说。 诸将曰：“烽烟起处，必有军马，何故反走这条小路？” 辫曰：“上帝说了，那门是窄的。” 诸将皆曰：“辫总博学，人不可及。” 又行不到数里，辫在马上扬鞭大笑。 我的天啊，小辫子你快别笑了！我都替你捉急。 众将问：“辫总何故又大笑？” 辫曰：“人皆言梁蔡cp足智多谋，以吾观之，到底是无能之辈。若使此处埋伏一彪军马，吾等皆束手受缚矣。” 言未毕，一声炮响，两边军马摆开，为首江东大区统帅油腻腻是也！ 看看，我就说让你别笑了！ 辫军见了，亡魂丧胆，面面相觑。 辫曰：“既到此处，只能决一死战！” 辫军参谋曰：“某素知油腻腻崇拜学霸，虽墙头草随风倒，但颇有江湖义气，辫总旧日有恩于他，今天跟他套套近乎，诉诉旧情，没准儿就放咱们一马了。” “有道理。”小辫子纵马上前，欠身对油腻腻说：“油总别来无恙啊！” 油腻腻也欠身答曰：“梁蔡cp好谋算，油某已等候辫总多时。” 辫曰：“我兵败势危，到此无路，望油总以昔日之情为重。” 油腻腻曰：“昔日我敬你是个博士，从没打过你的主意，我安贫乐道，你却想吞我江东，这也叫情分？” 辫曰：“我也没想动你，我是想拿下蔡总夺得总裁之位，谁知马失前蹄被他们反将一军，无奈才从你这下手的。” 辫又曰：“你记不记得那年夏天的品酒会，好几个假洋鬼子想看你笑话，是我帮你解的围。” “还有你家装修，那装修方案还是我给你出的，是不是很上档次，比你那个红砖配绿瓦要强吧！” “你儿子出国留学，还是我给联系的学校是不是？” 油腻腻是个江湖儿郎，以前混社会不容易，谁给点甜头能记一辈子，想起这些年小辫子也确实帮过他不少忙，如何不动心？又见辫军人心惶惶，皆欲垂泪，越发心中不忍。 他想，唉，算了吧，都是一个老板的马仔，撕破脸谁都不好看。 可一想到这些年，小辫子仗着肚子里那点墨水没少往他头上拉屎，又气不打一处来。 油腻腻骑着马晃悠到小辫子身前，耳语道：“叫爸爸。” 小辫子瞪圆了眼睛，咬牙道：“爸爸！” “嗯。”油腻腻点点头，算是满意了。 于是把马头勒回，谓众军士曰：“四散摆开。” 这个分明是要放了小辫子的意思。 小辫子见油腻腻回马，便和众将士一齐冲将过去。 “油总！不能就这么放虎归山啊！”油煎油焖一再请战。 回身的功夫，小辫子已经随众将士过去了，油腻腻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他远去。 “这总裁的位置是蔡总的了。小辫子大势已去必定退守西北大区，以后还要和他共事，闹那么僵有什么好处？就把他当个屁放了吧。” 油腻腻打马而过，笑曰：“这是梁蔡cp送给我的人情呐，不能不领。” 第三十一章 空降梁厂长 我怀疑梁先生那颗百创不殆的心又在蠢蠢欲动，但我没有证据。 我只是听到了他心里的小算盘在噼里啪啦响。与此同时，他“嘿嘿”笑了两声，笑声猥琐又不失魔性。 我当下便知，果不其然。 梁田芳的评书终于告一段落，在继“梁蔡cp”大获全胜之后，新联盟“蔡籽油cp”也逐步成形。 油腻腻遵守约定，把梁先生调职到了那个传说中鸡不生蛋鸟不拉屎，就连贼都走空的神秘制造厂。 有传闻说工厂车间奇门遁甲，内藏玄机。 还有传闻说车间技工如鬼魅无形，来去无踪。 传闻更有甚者说这个制造厂根本就不存在，就是油腻腻在吃空饷！ “其实不然。”梁先生说。 之所以如此神秘，让油腻腻多年以来一直三缄其口，是因为他丢不起这个人。 制造厂连年亏损。 实习生小梁在各部门流窜时，发现了这个神秘工厂的存在，他查了一遍报账单，怎么说呢，就连他这个稀松二五眼都能看出来，车间营收惨不忍睹。 “一般项目想亏成这个熊样儿都不容易。”梁先生摇头苦笑。 那干嘛斥巨资开展这个业务呢？ 当初被人忽悠了，猪油蒙了心呗，传闻如是说。 那怎么还不及时止损呢？ 说停就停多丢人，打肿脸充胖子呗，传闻如是说。 油腻腻撑了许多年：“我心里苦，但我不说。” 梁先生临行前，油腻腻才跟他交了实底。 这是早年大老板亲自筹谋的项目，大老板信誓旦旦地说农业必当崛起，农机绝必就是下一个风口，他对此十分看重，并交由心腹油腻腻打理，可是这许多年过去了，风也没刮起来。 风没刮起来不说，还赔到油腻腻怀疑人生。 项目投资惨败，油腻腻自己丢不起这个人，当然也不能让大老板丢这个人，所以这些年一直藏着掖着，当起了背锅侠。只有油腻腻的江东大区有这个业务，家丑又不好外扬，油腻腻头顶那几根毛都要薅秃了，也没想出力挽狂澜的办法来。 梁先生自告奋勇要去走一遭，油腻腻欲拒还迎一秒钟就把机票塞到了梁先生手里，他说：“我已经安排好了，就说你是我的钦差助理，工厂一切事务全权交给你负责，见你如见我。” 他还说：“我可跟你说呀，那倒霉催的车间里都是些技术流大拿，谁也不服谁，说不准要给你个眼罩戴戴，前路艰险，贤弟珍重！” 技术流大拿能服一个助理吗？梁先生觉得这个安排不太行。 梁先生眼珠子一转，说他还得再带一个人，这助理的助理算怎么回事儿？ 于是油腻腻福至心灵，大笔一挥，任命梁先生为制造厂厂长。 然后便有了如下这一幕。 厂长助理万师傅老三老四地走进车间里，旁若无人地东摸摸西敲敲，像是在视察生产线上的农机设备，而我们的梁厂长呢，则是满头大汗地跟在助理身后，提着大包小裹和车间里的技工师傅们大眼瞪小眼。 车间干事犹豫片刻，把水杯递给了万师傅：“厂长，您喝水。” 万师傅没接，看了一眼梁先生。 梁先生明白，万师傅这是在喊action！ 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上任第一天，梁厂长要接住一个下马威，还得点起三把火。 梁先生夺过水杯，一饮而尽：“集合，开会！”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车间工人才慢悠悠地集合到一起，再加上办公室文员，几十号人，萎靡不振，半死不活。 小兵先不算，工程师和高级技工加起来一共十五个人。 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梁先生一眼扫过去丝毫不在意，他想，不服我的人多了，你们又算得上老几？ 他沉着冷静地接过车间干事递来的账本翻看，看了两页顿觉天旋地转，经脉尽断。 救不活了，这辈子都救不活了。 “那账本可真是鬼画符啊，趋凶避吉，毁天灭地。”梁先生现在想起都头晕脑胀。 第一天就谈这么沉重的话题容易伤感情，梁先生合上了那本能毁天灭地的账本，他打算先说点轻松的，比如先做个自我介绍什么的。 “大家好，我姓梁，是新调来的厂长，这位是我的助理，姓万，你们可以叫他万师傅，很荣幸与大家共事，以后咱们要齐心协力……”梁先生一边机械发言一边左顾右盼。 他都等得不耐烦了，心想这下马威怎么还不来？眼瞅就要到饭点儿了，怪饿的。 就在这时，一直斜靠在角落的几个人直起身子，作势要走，隐约能听到他们当中有人说“怂包废话多”。 下马威这不就来了。 “哎？我还没说完呢，那几位师傅怎么就走了？”梁先生两眼放光，掩饰不住笑意地说。 他这个反应显得人更傻了，那些技工师傅们心底不禁涌起一股酸涩悲凉，上头竟然派来这么个2b，这是天要亡我车间啊。 “没时间听你废话，返厂报修的机子还等着呢，是顾你还是顾机子？”有人问他。 “真要耽误了，人家差评投诉，扣我们工资你给补上？”有人附和。 “你是能找出毛病，还是你会修？”有人挑衅。 声声泣血，字字诛心。 梁先生默不作声。 万师傅站了起来。 “这点小事儿哪用得着我们梁厂长亲自出马啊，走，我跟你们瞧瞧去。”万师傅一抬下巴，示意他们带路。 “小事儿？你可真站着说话不……”说话的技工师傅虽然年轻气盛，但是看万师傅有点岁数，眉宇之间隐隐流露出技术流王者之气，他没再说什么，手往远处一指：“行，请吧。” 梁先生和万师傅跟着他们进了一个仓库隔间，里面摆着两台报修机器，那个技工师傅介绍说，找不到问题在哪儿，技术组折腾好几天，也没修利索。 “要不您们给看看？”他揶揄道。 万师傅打开随身携带的工具箱，拿出扳手跳上去，左敲敲，右敲敲。 一个工程师说：“哎，你知道那一个零件多少钱吗？你可别给敲坏了！” 万师傅没理他，兀自围着机器敲了一圈，在一处站定，一锤子敲了下去。 “哎，你！”几个技术工冲上去，要把万师傅拽下来。 叮叮当当—— 叮叮当当—— 空旷的车间里突然传出金属碰撞的脆响，两个螺丝钉应声落地。 众人上前查看，原来是两个螺丝松动，卡在了机器里。 技工师傅们先是向万师傅投去了赞叹的目光，随即又转为质疑，这也太悬了，不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 一个高级工程师指着不远处的另一台机器对万师傅说：“劳您再给看看那台。” 万师傅轻蔑一笑，拿着工具箱走了过去。 万能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三下五除二，搞定！ 万师傅掸了掸肩膀上的头皮屑，用睥睨天下的眼神说：“不服来战。” 无人应战，他们服了。 技术流只凭实力说话。 一瞬间，工厂全体人员看向梁先生的眼神都变了，他们从心底同时产生了一个有待商榷的推理逻辑，那就是，能让如此高手甘当助理的人也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就这样，梁厂长空降鄙视链最顶端，技术流自觉稍息立正。 嘿嘿，一条过了，梁先生开心地想。 接下来就是三把火了。 第三十二章 新官三把火 梁先生本想一鼓作气三把火都烧了省心，但那是在看到账本之前。 在看到账本之后，他可不敢一气呵成三把火，那估计连车间都得烧没了。 所以梁先生只能小火慢炖，一把一把掂量着烧。 第一把火，烧技术部。 从前群龙无首，都是大老板精挑细选出来的技术骨干，你看我闹心，我看他不顺眼，他说东你偏说西，搞到现在勉勉强强维持生产线，研发组基本是停机状态，一直在模仿，从未有创新。 梁先生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没有创新就是没有活水，就这点死水撑场面，阳光一晒就啥都没了。” 之前油腻腻一直卡在这一步，现在有了万师傅，学院派干不过野路子，狼群膜拜头狼，心悦诚服。 梁先生迅速整合技术部，除生产线维持正常运转之外，全部主力军投入研发组，任命万师傅为研发组组长。 刚开始很顺利，万师傅每天都泡在车间里，将自己多年的机械维修经验传授给技工小辈们，无数的新思路新想法应运而生，从前一片散沙的工程师和技工们竟然破天荒地和谐起来了，碰撞出新的火花。 然而，还没等火花成型，万师傅就病倒了。 听到这儿，我都忍不住要感慨了，一波三折已经不足以形容梁先生的命运了，“然而”一词可能会成为贯穿梁先生一生的高频词汇。 梁先生不理解：“我也没让他干重活啊，朝九晚五，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怎么还病倒了呢？” 一个技工师傅说，万师傅宿舍的灯，总是成宿成宿的亮着。 车间技工在画图纸时，万师傅在旁边看着，他们问：“万师傅，行不？” 万师傅点点头：“行呐。” 车间技工在组装零件时，万师傅在旁边看着，他们问：“万师傅，咋样？” 万师傅点点头：“不错。” 所有人都以为万师傅是在视察审阅。 “其实他是在学习。”梁先生对我说。 万师傅有很多师傅，他的第一个师傅是家里的老挂钟，第二个师傅是邻居家报废的电饭锅，第三个师傅是父母的收音机…… 万师傅没有师傅，从来都没有人教过他。 从前都是他自己摸索，把人家报废的机械拆了一点一点学着组装，他拆过的东西他会组装了，不但会组装，他还能锦上添花地创新，但是那些他没有机会研究拆卸的，尤其是大型机械，他修是能修，但对其原理还是一知半解。 万能维修工的梦想是成为一个机械制造家。 梁先生请他来救火，万师傅求之不得，他一口应承下来就是为了这个学习的机会。 可他没想到，制造厂四面楚歌，梁先生把他当成了主心骨，才刚刚拧成一股绳的团队都在指望他，他不能动摇军心，只好硬着头皮当起了这个研发组组长。 “唉，搞了半天，他只会修，不会造。又不能明说，就只能自己没日没夜地学。”知道真相的梁先生哭笑不得。 梁先生十分感激万师傅，如果让那些技工师傅们知道了真相，不知道要作什么妖呢。 宿舍里就剩下他们俩，梁先生把鸡汤递给万师傅。 万师傅说：“我需要时间。” 梁先生说：“好，我给你时间。” 他嘱咐万师傅，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怎么总是这一句？你就不能换点花样吗？ “我就喜欢这句！”梁先生哼了一声。 等梁先生攒够了柴火烧第二把火时，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技术部在稳定输出时遇到了困难，第二把火，他决定烧采购部。 如今欣欣向荣的景象让梁先生产生一个疑问。 大老板的眼光不错，车间主力军的确都是个中能手，在万师傅的点拨下逐渐激活斗志，成了如饥似渴的狼。 那当初怎么都像是软绵绵的羊？ “因为猎物拉跨，配不上他们的狼性。”梁先生解释说。 每次采购部送来为数不多的零件时，各个技术组不是争抢而是谦让，为啥？因为零件质量差，就算用了也造不出好东西来，他们不乐意。 好工用好料，技工师傅们宁缺毋滥，就这么干耗着。 他们不但干耗着，还隔三差五就去采购部吵吵，说人家私吞公款。 今天吵，明天吵，吵来吵去，采购部的身体已经被掏空，每次到最后都是弱弱的一句：“好的，可以，行啊，拿钱吧。” “天地良心，梁厂长你看看。”采购部部长都快把账单戳漏了，他指给梁先生看：“咱们自己的生产线没法生产所有的重要配件，就得出去进货，一二三等，价格在那摆着呢，就给这么点钱，还啥啥都得买回来，你让我怎么选？还买进口货？你看我像不像进口货？” 梁先生让他说的头皮发麻，准确的说，是看着账单上一串一串的零发麻。 一个零件是他一个月的工资，怎么这么贵啊？ 梁先生开始苦思冥想。 他和万师傅商量，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进口货也不是白用的，有些还要签授权合同，搞来搞去搞出个混血，到底算谁的？ 梁先生拍案而起，要搞就自己搞！ 他大刀阔斧，让采购部直接采购原材料，车间单开两条生产线，所有重要配件自主研发。 技工师傅们一听这话，都激动了，谁说我们梁厂长是怂包来着？ 可这不是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能成的事儿，生产配件的机器和工艺，专利申请和后续一系列的问题，耗时耗力，还得耗钱。 万师傅双手叉腰，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犹豫不决：“倒也不是不行，可这么一弄，一时半会儿可就见不着利润了，那上头能让你这么干？” “上头说，让我死马当活马医。”梁先生笑得灿烂。 “短期看，是费钱，长期看，是省钱。没有创新零件又不行，造出来的设备就不行，价格上不去就得做赔本买卖，只有把质量提上去了，才能在价格上有话语权。”梁先生说。 梁先生是在失败的路上走过来的，他知道，一旦进入恶性循环，就很难再挣扎出来了。小蔡告诉他要拼品质和模式，可如果品质这关过不去，何谈模式？都几个月了，车间技工师傅们干的最多的活，不是制造也不是创新，而是修理返厂机，这怎么能行呢？ 梁先生说干就干，他让采购部把所剩无几的资金凑了凑，全买了最好的原材料。 “不用那破零件了，咱们自己造！”他说。 技工师傅们欢天喜地。 就在梁先生以为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的时候，第三把火没等他点，自己就烧着了。 第三十三章 千里走单骑 第三把火是自燃的，在销售部。 销售部大佬把成本一算，摔！ “这得卖多少钱才能回本？这个定价你准备卖给谁去啊？” 销售部大佬把行情给梁先生介绍了一遍，就跟当初万师傅说的差不多，高端农机市场被进口货垄断了，国产货只能打价格战。 “只要价格低，质量差点人家也勉强接受，你一旦提价，人家就会说，我干嘛不买进口的要买你的？”销售部大佬呛得梁先生无言以对。 梁先生说：“那时候，国产农机质量不行已经深入民心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不禁发出灵魂提问，你怎么总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这路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梁先生去意已决，十头牛都拦不住，销售部大佬收拾收拾东西，把辞职信拍在他桌上：“谁爱卖谁卖去吧，我是不卖了。” 车间干事慌了，他让梁先生无论如何要留住销售部大佬，车间能维持正常运转开销，销售部功不可没，同样的货，不是谁都能卖得出去的，销售也是门技术。 已经有很多猎头来挖人了，大佬没走也是想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可销售部赚的就是业绩，你直接让人家卖不出去货，他还赚什么钱？ 技工师傅们不爱听了：“怎么就卖不出去了？造出好东西就不愁卖！” 销售部大佬：“你能你上啊？” 销售部的人和技工师傅们僵持不下，他们等着梁先生妥协，逼他就范。 嗯……我想想啊，妥协，就范，至今为止我好像没在梁先生的人生中听到过这种窝窝囊囊的词儿，梁先生从来不在乎能不能，他只在乎对不对。 他问我：“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对！盘他们！ 他又说：“对就去做，失败也不要紧，只要还有机会，就该前赴后继，就该生生不息！” 梁先生的头一向很铁。 “我开过健身房卖过会员卡，开超市卖过蔬菜生鲜，我还秒杀过爆款苹果。”梁先生豪气干云，指着销售部的鼻子说：“你爱卖不卖，不卖拉倒，你不卖，我卖！” 销售部愣住了，他们一直以为梁先生是个不会发威的笑面猫。 哎？我记得梁先生过去一直走的是和气生财的路线，这一次是不是有点过于放纵不羁了，再说你这里头哪一件是值得骄傲的事儿啊？那三块五一斤的苹果和这动辄百万千万的农机设备是一回事儿吗？ “嗐，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他们镇住再说，谁心里没个盘算啊，他们要走早走了。” 梁先生这聪明劲儿冷不丁一上来，我还有点不适应。 果然如他所料，销售部的人大部分都留下了，有几个走的，梁先生也没挽留。 他说，不知我者，有啥可留。 第二天早上，梁先生给销售部升级了提成比例。 上午他蹲坑时就听到隔壁间有人在打电话：“喂！老表啊，我们新来的厂长下血本了，你还别不信，这回质量绝对杠杠的……” 中午他路过食堂，又听到有人在商量：“我联系了市郊的业务，那里机会多，下午分头行动，提成平分……” 晚上他下班时，看到有业务员带着人来参观：“这回机子可不一样了，您先看看合同，看看这配件的质量，可以先试用再下单……” 压在头上的大佬走了，对下边的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良机。 话音停顿了半天，梁先生“啧”了一声：“那个原理叫啥来着，就是加一条鱼，水能活泛起来那个……有时候，减几条也能。” 唉，鲇鱼效应。 当一切步入正轨，梁先生需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个。 搞钱。 采购部管他要钱的时候，他问：“你看我像不像钱？” 他管油腻腻要钱的时候，油腻腻问：“你看我像不像钱？” 梁先生纳闷，销售部赚的钱呢？ 工厂会计说，填窟窿了呀。 三把火前前后后反反复复烧了大半年，车间还是难见起色。销售部的人确实个人业绩都有所提升，但是之前几个大佬也带走了自己的老客户，里外里算下来，赚了点钱都填补了过去的亏空。 梁先生打开账本一看，卖出去的还是以前的设备，至于新研发的设备，一台没卖出去。 原因只有一个，太贵了。 技工师傅们老王卖瓜，对新产品是赞不绝口：“虽然价格上来了，可是质量也上来了啊，再说，价格也没有进口货贵啊。” 梁先生想来想去，观念，还是观念。 不破不立，梁先生整理好行囊，准备踏上打破陈旧观念之路。 临行前，油腻腻不但把下一季度的款项提前打过来了，还给梁先生额外打了一笔路费，还打来了慰问电话，嘘寒问暖。 梁先生觉得他很不对劲。 但梁先生没有时间多想，他带领销售部远赴边疆，准备拿下一块硬骨头。 一路上，梁先生把沿路风光拍给小蔡，小蔡一天都没有回复。 打电话也没人接。 梁先生感觉不妙，这是出事儿了，他立刻打给了他的细作，天台小姑娘。 天台小姑娘语调里带着喜气：“蔡总忙着呢，哎，公司发的通知你看到了吧……” 公司下达文件，中国区总裁改为亚太分区总裁，一个名额变成了两个。 天台小姑娘很高兴，就算只有一个都是非蔡总莫属，更别说是两个了。 梁先生却大叫了一声：“糟了！” “这不挺好的嘛，还多了个保底的，怎么就糟了？”天台小姑娘捂着耳朵问。 梁先生说，当初油腻腻会下定决心和小蔡组cp，是因为小蔡势在必得。再有，如果让小辫子上位，三巨头剩下两个，小蔡的能力会把油腻腻显成一个废物，所以他宁愿小蔡上位。 可一个名额变成两个，这个“势”就变了。 油腻腻想，谁上呢？ 他和小蔡？上去之后，没有第三者制衡，小蔡狼奔豕突，依然会把他显成一个废物。 小蔡和小辫子？油腻腻在组cp之后，以为大局已定，干了不少得罪小辫子的缺德事儿，小辫子一旦上位，绝对饶不了他。 那么就剩下—— 他和小辫子上位，他才能保全自己。 再说油腻腻也不是完完全全没有一丁点野心的，如今两个位置，怎么就不能争一争呢？他江东油腻腻也是有血性的。 商场如战场，情谊似狗屁，小辫子成了他的最优选择。 油腻腻的心思他自己明白，小蔡也明白。 就连小辫子都明白了。 蔡籽油组合，be了。 新组合“油辫儿cp”成立，油腻腻投诚换小辫子既往不咎。 他们收归了一批猫猫狗狗，开始二打一，小蔡没空接电话是在忙着猛虎敌群狼。 说来说去，优秀竟然成了小蔡的原罪。太气人了！凭什么？ 梁先生当机立断，和销售部安排好接洽事宜之后，独自返程。 那时他们已经到达了客户所在地，地理位置十分偏远，晚上没有客车，梁先生借了老乡的摩托车骑到县城里，又倒了两趟夜车才到达最近的机场。 可是因为天气原因，飞机停飞，工作人员说，估计得停个三五天，梁先生调转车头去火车站买了返程的车票。 天光亮了又暗。 等车的间隙，梁先生给油腻腻打了一通电话。 油腻腻耐心地听着他骂完，问他：“汝今即往，一杯之水，安能救一车薪之火乎？” “能不能救，我都要去救。”梁先生义愤填膺。 “小梁啊，你是个人才，不如以后跟着我，保你前途无量。” 梁先生拒绝了，他说：“吾乃蔡将，岂降贼乎？” “菜酱？你什么时候走日系风了？不要意气用事……”油腻腻揣着明白装糊涂。 梁先生恶狠狠地挂断电话，上了火车。 紧绷的神经早已不堪重负，疲乏如潮水般涌上来，梁先生倒在床铺上就睡着了。再醒过来离终点站还有段距离，梁先生买了个自热小火锅，还没来得及吃——叮！ 短信接收提示。 ——我输了。 只有短短三个字，梁先生却好像听到了小蔡幽幽的叹息声。 “等我再回到总部时，油腻腻和小辫子已经被革职查办了。”梁先生说。 嗯……嗯？你不是说小蔡输了吗？怎么他俩被革职？ 咋回事儿这是？ 啧，你这故事讲的是不是少点啥呀，一天天偷工减料的。 第三十四章 败走回家乡 每一个正面人物都要被加上诸多的人设。 这些人设无疑都有一个共同点——是个好人。 得有多好呢？ 要坚强，要勇敢，要善良，要阳光普照，要以德报怨，要息事宁人。 但小蔡不走这个风格。 她的风格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得寸进尺，我入木三分。 梁先生说到这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放低音量，萎萎缩缩地说：“小蔡……咳咳……好像也不能完全算是个正面人物。” 我猜他是想起小蔡是怎么把他的生鲜超市搞臭的了。 话说梁先生收到短信的时候，三巨头激战正酣。 猛虎架不住群狼，小蔡边打边退，退到了东北老巢。 小辫子给了她俯首称臣的机会，他说：“别扛了，就一句话的事儿。” 但小蔡偏不，她不认怂，不投诚。 不是已经无路可退了吗，莫非小蔡想死战到底？难道她留了后手，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她不认输，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彻底输了。”梁先生扼腕叹息。 如果还有机会，她可以认输。 在小蔡眼里，认输只是一种策略。 她可以认输一百次，只要那是通往成功的路。 现在路没了，认输有个屁用？小蔡如是说。 “哈哈哈哈哈……”小蔡突然癫狂大笑起来，笑声震慑心腑，夺人胆魄。 有女魔头那味儿了。 顷刻间，妖风四起，铃声大作，小辫子和油腻腻大叫：“什么鬼？” 手机铃声接二连三，是董事会，急召他们回总部。 小蔡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想让我死，你们就都得陪葬。” 这才是小蔡的风格。 油腻腻冒油了，该刮。 小辫子长长了，该抓。 董事会雷厉风行，三下五除二就把油腻腻和小辫子给办了。 梁先生赶到时，小蔡已经回到东北老家，在大扫除。 小蔡说梁先生傻，大老板没搞连坐就是想留他，他应该留在公司里混个一官半职。 “你这是关心我呐？”梁先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拿起扫帚，陪着小蔡一起打扫卫生。 啧，我觉得小蔡说的是对的，他这么一回来不就又得从头再来？ 哎呀，我现在一提起这四个字都头疼。 梁先生真是被爱情充昏了头脑！ 生气！ 不止我生气，老蔡也很生气，生自己的气。 他觉得自己这是引狼入室了，这从头再来是传染还是怎么地？怎么现在把自家闺女都给搭进去了？还跟着小梁子一块儿从头再来？ 不过老蔡是个明事理的人，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小梁子这前前后后的一通操作还算够意思，是个讲究人。 梁先生给老蔡敬了两杯酒，老蔡把苦闷一饮而尽，气就消了。 蔡阿姨倒是很高兴，她说那劳神子的工作不做就不做了，就凭咱家闺女和小梁这两下子，怎么还找不到个稳当点的工作？ 蔡阿姨边说边给梁先生夹菜，梁先生点头称是。 要我说，蔡阿姨多少有点草率了。 你家小梁可不止两下子啊，他都三下子了！ 你看他是个稳当人吗？他还得有三下子呢！ 晚上，小蔡送梁先生到楼下，梁先生不肯走，扭扭捏捏地说：“要不，散散步消消食？” 两个人并排走着，谁也没说话，梁先生左一眼右一眼地偷瞄小蔡，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啊呀你可真是个胆小鬼！你不敢我敢！ 小蔡到底抓到他们什么把柄了？他们干什么坏事儿了？ 那么多把柄，随便哪个被爆出来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她怎么不私底下去敲打他俩一下下，为啥非要留到最后同归于尽呢？ “我还真鼓起勇气问了，可她不告诉我。”梁先生说。 瞧把你出息的。 那她这属于是为公司除害啊，大老板怎么还连她一起开了？ “唉，谁会留下一个自己想什么时候爆炸就什么时候爆炸的不定时炸弹呢？”梁先生的语气是在替小蔡惋惜。 围着小区转了两圈，他们又回到了原点，小蔡的手里多了一个冰淇淋。 “吃吧。”梁先生坐到台阶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小蔡坐了过去，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 “嘶！真凉啊！”小蔡呲牙咧嘴。 梁先生哈哈大笑起来，他的人生有几条准则，比如生病了就要吃桃罐头，再比如心烦了就要吃冰淇淋，嗯，他的准则都跟吃有关。 小蔡看了一眼他的头发，点评道：“傻气！” 哦忘了说，梁先生在去小蔡家之前，特意去拾掇拾掇，换了个新发型，毛栗子头。 “tony老师说了，这绝对会是未来最流行的发型！要做就做时尚的弄潮儿！非常适合我！”梁先生搓来搓去，觉得手感不错。 “tony老师是不是还让你办卡了？” “你怎么知道！” 小蔡充满关爱地看了梁先生一眼。 “我觉得挺好呀，哎这手感不错，你要不要摸摸？” 一颗大脑袋突然伸到了小蔡的面前。 “我为什么要摸你的头？”小蔡无语了。 “不是，你摸摸，这手感可好了……” “大可不必。” “你摸摸呀……”梁先生把小蔡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头上。 搓啊搓，搓啊搓。 “是不是手感不错？”梁先生低着头问。 “……嗯。” 小蔡看着那颗毛栗子，又搓了两把，轻轻地笑了起来。 叮！ 消息推送的声音打破了这难得的幸福时刻，小蔡推开毛栗子，打开手机。 毛栗子愁眉苦脸。 紧接着，梁先生眼看着小蔡的脸色变幻莫测，阴晴不定，他把毛栗子头又凑了回去：“怎么了？看什么呢？” “走！我们去坐云霄飞车！”小蔡话音未落，拉着人就走。 梁先生不明所以，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恍惚地说：“能玩个舒缓点的吗？” 梁先生的提议被一票否决了。 梁怂怂心肝儿乱颤，紧紧地握着小蔡的手，云霄飞车飞驰到最高点时，小蔡开心地大叫，仿佛一切的不愉快都一扫而空。 虽然那天梁先生吐得稀里哗啦，但他挺高兴。 第三十五章 二桃杀三士 四个人，坐在四方桌边。 油腻腻给四个杯子满上酒，拿起自己那杯：“都在酒里了，我干了，你们随意。” 酒一下肚，他眼眶就红了。 小辫子也拿起杯子，一口闷。 梁先生和小蔡对视一眼，也都喝了个见底。 仇敌见面应该分外眼红啊，这怎么还聚上餐了呢？ “啧，真没想到啊，让他给算计了。”小辫子戾气很重。 “一片真心喂了狗，他要是早跟我明说，我肯定能帮他把你俩给……” 油腻腻打了两下嘴：“唉，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小蔡不冷不热地调侃：“就你俩还真心呢？用不用我念叨念叨那些……” “哎，别别别，给我们留点面子吧。”油腻腻和小辫子拦住她。 梁先生直到那时才知道，集团要跨国飞升，大老板搞了个大动作，他瞒住了所有人，尤其像小蔡和小辫子油腻腻这样手握公司命脉的人，如果他们有二心就很可能会给公司致命一击。 那瞒着就瞒着呗，怎么还都给干掉了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梁先生说：“春秋时期，一个老大手下有三个很有能耐的小弟，分别叫做……士一号，士二号和士三号。” 梁先生，你记不住人名可以直说。 “老大想干掉这几个小弟，于是拿出两个桃子给他们三个分。” 三个人分两个桃？那怎么分？我觉得应该榨成果汁，那就好分了。 “他们那时候没有榨汁机，所以就干起来了。”梁先生话音停顿，我怀疑他忘了后边的情节。 果然。 “……反正他们三个最后就都死了。” 梁先生讲故事一向偷工减料，很是敷衍。 我只能自行总结。 所以小辫子，油腻腻和小蔡就是那个士一号，士二号和士三号？他们其实是被大老板晃点了？ 梁先生感慨非常：“他们以为自己是三国乱世的枭雄，其实只不过是大老板打完了鸟要藏的弓，卸了磨要杀的驴。” 那一开始就给俩桃子呗，怎么还先给一个呢？ 梁先生接着说：“如果一开始就给两个，油腻腻很可能就自动退出了，他们根本就打不起来。先给一个，让油腻腻不得不加入战局，再多给一个，解除了小蔡的“势”，这就是一种暗示。” 这是大老板的暗示。 大老板就是不想让小蔡上位，油腻腻看出来了，所以他去争；小蔡也看出来了，所以她选择同归于尽。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油腻腻给小蔡赔了不是：“真不是我小心眼儿要搞你，你想想，他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我能不上嘛。” 可他们谁都没想到，大老板这是要一石三鸟，一网打尽。 小辫子怒火中烧，想用手头上的猛料跟大老板搏一搏。 大老板之前就是怕这个，可是他现在不怕了。 尘埃已经落定。 又有新闻爆出大老板见义勇为，身残志坚勇斗小偷，还十分亲民地去了平价餐馆和勇士城与员工同乐，有图有真相。 梁先生一看那图片，就是他把大老板误当成小偷的那次。 原来大老板早就准备好了。 众口能铄金，当然也能封神。 大老板一跃成为国民好老板，现在就连放个屁都是香的，谁还会信一个身上披着污点的小辫子呢？ 就这样，大老板用二桃绝杀了三士。 梁先生看着眼前的士一号，士二号和士三号，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给他们倒满了酒。 没啥可说的。 商场如战场，技不如人罢了，谁也别埋怨。 这个他最有经验了。 四个人碰杯，一声脆响，往事仇怨都随风，散了。 梁先生问他们之后都有什么打算。 油腻腻这些年没少捞油水，再加上大老板给的遣散费，足够他后半生吃香的喝辣的了，他也不想再折腾了，打算带着全家移民，离开这个伤心地。 小辫子还是心有不甘，他去了大老板对家的公司，没憋好屁。 至于小蔡嘛，她在回家的路上耍起了酒疯，蹦蹦跳跳地说：“我没输！” 梁先生哄她：“对，你没输。” “我没输，我只是被算计了！”小蔡说着就要跳到马路上去，被梁先生给拦下来了。 梁先生把她背起来：“对，你只是被算计了。” “哼！我也算计了他！” “你怎么算计他了？” 小蔡不说话了，只是笑，温热的气息扑到梁先生的脖子上，有点痒。 梁先生心猿意马，也忘了追问，就背着小蔡一步一步走。 一步一步走，走回了家。 后来的后来，梁先生才知道，小蔡还真没输。她不但没输，还真算计了大老板一个大的。 嗯？怎么就算计了个大的？这一场不是已经结局了吗？ “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结局，只要人还活着，明天就是新的一天。”梁先生问我，你怎么知道明天就不是一个新的开始呢？今天的局面只是到今天为止的结果，局面随时在变，每个今天都是明天的开始。 可是小蔡都已经输了呀，明天就是下一场了呀！ “输赢的定义是谁来定的呢？”梁先生说：“定义不一样，结果也就不一样。如果是别人，那人家说你输，你就是输，人家说你赢了，你就是赢。” 可是这样不对，他说。 成败的定义该由你自己来定，来日方长，没人能定你输赢，除了你自己。 梁先生如是说。 嗯……有点道理。 我总感觉梁先生在给我上课，要不怎么每次失败的结尾都给我总结一个中心思想呢？讲故事就讲故事，这是仁者见仁，哈姆雷特见哈姆雷特的事儿，又不是中高考作文，哪来那么多名言警句和总分总啊。 梁先生又没动静了。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好像要第四次创业了！ 唉，明知道他会输还有什么好听的呢？ ……我是不想听，可我条件不允许啊。 那我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听一听了。 第三十六章 她叫蔡胜男 就怎么说呢，我觉得梁先生讲故事的水平有待提高。 水倒是不水，就是有点着急忙慌的，风格也“旷古烁今”，我都有点乱套了。 我强烈要求，缓一缓。 但梁先生却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得快点讲。” 那……好的吧。 这第四次创业还要从梁先生再见大老板说起。 彼时，大老板正穿着个背心大裤衩领着他的小儿子买早点。 那时距离三巨头散伙饭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梁先生出差到某个高档小区跑业务，早上走得急，就打算到小区门口的早餐铺子对付一口，刚好和大老板碰个正着。 大老板看到他，百感交集，握着他的手默默流出两行浊泪，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两个男人领着一个小孩子坐一桌，大老板想请梁先生吃一顿早餐，掏出兜里那点散碎银两，面露难色：“唉呀，老婆发的钱都是有数的，只够我们爷俩的，你看小梁……” “我请！”梁先生把他那点碎银子推了回去，掏出二十块钱拍在桌子上，请他们吃了一顿豪华早餐套。 一顿饭让大老板感慨万千，梁先生听的唏嘘不已。 老板夫人是续弦，在嫁进豪门之后一直没闲着，撺掇着大老板更上一层楼，二桃杀三士就是她的手笔，大老板看娶得一位贤妻十分高兴，在枕边风的吹拂下一路高歌猛进，就在他以为自己走上人生巅峰的那一刻，他夫人踩着他的肩膀走上了巅峰的巅峰。 老板夫人迅速成立家族基金，拿到股权，在第三轮融资之后成功把大老板架空，大老板用了几十年建造的商业帝国仅在半年的时间里就成了老板夫人的囊中之物。 老板夫人让大老板退休回家带孩子，大老板怒发冲冠，伸出一阳指“你你你”了半天，一口气没上来就倒在了总裁座椅上。 老板夫人的烈焰红唇凑了过去，香了他一口，大老板终于不堪重负地缴械投降了。 吃完了饭，小屁孩儿嚷嚷着要去公园荡秋千。 临走时，大老板苦口婆心对梁先生说：“小梁啊，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个小蔡，一看她和我媳妇就是一路货色，你要小心啊。” 他看着梁先生破皮的公文包和一身水货，心想这人很可能已经被小蔡拿下了，不由得生出兔死狐悲之情：“还是aa吧。” 大老板放下十块钱就领着孩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梁先生看着大老板离去的背影，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他对我说，看起来，世界的秘密不一定是勇士，也可能是猛女。 我觉得他现在不是看人家热闹的时候，我怀疑，在未来的某一天，梁先生会被小蔡搞到连背心大裤衩都穿不上的地步。 但是梁先生头铁。 “三生有幸，甘之如饴。”他微笑着说。 梁先生的故事讲到这儿，我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我的思路还没理清就被他急三火四的后续剧情给打断了。 当晚，梁先生回到小旅店就煲起了电话粥，跟小蔡事无巨细地汇报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当然也包括偶遇大老板。 小蔡一点惊讶的反应都没有，梁先生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她对待大老板一向是嗤之以鼻。 汇报完，梁先生那边突然没了动静。 小蔡问他：“又怎么了？” “听说，有猎头去找你了？” “这个阿伟，通风报信比谁都快。” “那你……去吗？” “嗯……我看这儿就挺好的。” 小蔡听到了几声气音，一听就是梁先生在偷笑，他十分虚伪地说：“那还怪可惜的。” “要不我去？” “别呀，我们这儿也不差啊！” 梁先生蹦起来了，小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移话题：“合同拿到了吗？” “当然拿到了，我厉不厉害？”梁先生隔着屏幕摇尾巴。 “厉害厉害，那我给你订明天返程的机票。” “好。”梁先生迫不及待地开始整理行囊，一边收拾一边嘟囔：“唉，也不知道制造厂现在怎么样了。” 梁先生当初本来要和销售部去见客户，后来也没去成，他心里一直念着那个制造厂，除了觉得那个工厂有希望盘活之外，他主要还是在操心着自己的小算盘。 如果老板夫人不打算继续投资那个工厂了，种植基地那边可能又要陷入危机。 梁先生唠叨了很久，小蔡回了一句：“你就那么看好那个制造厂？” “是啊，也不知道万师傅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啧，基地现在还用着厂里的机器呢，你说老板夫人不会直接把厂子关了吧？” 小蔡很久都没有动静。 梁先生问她怎么了。 “有人来提货了，你早点睡吧。”小蔡挂断了电话。 梁先生那天晚上睡得很香，之后就再也没香过了。 等他第二天回到公司时，小辉和阿伟急匆匆地把他拉到一边。 “梁哥，你怎么才回来啊！”他们苦大仇深。 “怎么了？” “情敌出现了！” 情敌是小蔡的大学同学，现如今是老板夫人的心腹大将，长得一表人才，说起话来文质彬彬，他一来，整个公司的荷尔蒙都沸腾了。 人是不能比较的，风尘仆仆冲进办公室的梁先生往情敌旁边一站。 嗯，多多少少差点意思。 再加上梁先生一见到小蔡，那个一脸不值钱的样子，就差的更多了。 “你好，久仰大名。”情敌向梁先生伸出手，有礼有节，气度非凡。 梁先生回握住他的手，抬头挺胸，虚张声势：“你好，情敌。” 情敌笑了，没有解释。 不解释，那就真是情敌了！ 梁先生十分幼稚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情敌也不甘示弱地回击，一个文件夹飞过来，打开了他们的手。 “你先回去吧。”小蔡对情敌说。 “好，等你消息。”情敌略微低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对梁先生说：“再会。” 就怎么说呢，就成熟稳重这一块儿，我觉得梁先生赢面不大了。 情敌走后，梁先生踱步到小蔡身边，不说话，但表情如丧考妣。 情敌是奉老板夫人之命来接未来的亚太区总裁上任的，也就是小蔡。 小蔡解释完之后，梁先生大吃了一惊。 “所以，你早就知道老板夫人的小九九，在配合她演戏？” “是啊。”小蔡理所当然地说：“老板不中用，我当然要另投明主。” 对！我就说有哪里不对劲呢，如果小蔡没有选择同归于尽，那老板夫人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小蔡是其中重中之重的一个环节，老板夫人总不可能只靠掐指一算吧。 这是一场合谋，她们事先计划好了一切。 “你不是说不走了吗？” “骗你的。”小蔡把整理好的文件交给梁先生。 至于小蔡为什么会骗他，梁先生偷工减料没有告诉我，他只告诉了我小蔡的名字。 “她叫蔡胜男。” 第三十七章 梁木难成钢 “起名字是门大学问。”梁先生说。 梁先生问我，从小到大，有多少人叫过你的名字？你自己又做过多少遍自我介绍？一笔一划写过多少遍这两三个字？ 这话问的，这谁能数的过来？ 梁先生说：“没人知道也没人会去数的，但在不知不觉当中，这个名字就成为了一种异常强大的心理暗示。” 它早已不是你的名字了，它会变成你的命运。 胜男，就是小蔡的命运。 梁先生没有问小蔡为什么要走，因为他觉得小蔡该走。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这怎么还突然唱起来了？ 小蔡临走时，老蔡带着她和梁先生逛了一趟菜市场，老蔡买了很多在国外吃不到的土特产，大包小裹地挎在梁先生身上，他怕小蔡吃不好睡不好，恨不得让小蔡把整个菜市场都搬走。 路过算命摊儿的时候，老蔡心血来潮让那个睁眼儿瞎给算了一算。 睁眼儿瞎终于找到报仇的机会了，成功地把老蔡气了个半死。 “哈哈哈，你说你们这名字起的，一个姑娘家家的，叫胜男，一个姓梁木的，叫成钢，这还能有什么盼头？打一开始，就走错路喽。”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梁先生的名字叫梁成钢。 老蔡不服：“姑娘怎么就不能胜男？梁木怎么就不能成钢？你个睁眼儿瞎不会说话就别说！一天天招摇撞骗，打假的第一个就该打你！” 老蔡作势就要掀摊儿。 “哎你们可都看着呢啊……”睁眼儿瞎敢这么放肆，是料定两个年轻人不会让老蔡胡来。 可他是睁眼儿瞎呀，当然有失算的时候。 梁先生没动，他在犹豫是帮还是拦。 小蔡也没动，手里的烤冷面不允许她分神。 “哎哟，不是你让我说的嘛。”睁眼儿瞎怂了，他上下打量着小蔡，决定找补一下：“这姑娘要想胜男，倒是可以搏一搏。” “怎么个搏法？”老蔡横眉怒目。 睁眼儿瞎陪着笑脸：“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心中无男人，出手自然神，要想成胜男，先斩心上人！” 梁先生觉得他刚才不该犹豫。 老蔡看了一眼小蔡，没吭声，他用下巴指了指梁先生，问：“那他呢？” 睁眼儿瞎经常能看到梁先生陪着老蔡逛市场，看那忙前忙后的样子是个好孩子，可草木多轻贱，既是梁木，就该找自己的活法啊。 梁成钢，你许错了心愿，怎么能实现呢？ “难啊，这房梁木难成不锈钢啊，注定要折腾一辈子的。” 他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不只是我，老蔡也不乐意听，上前一步又要掀摊儿，睁眼儿瞎一边拦着他，一边掏出手机，划拉半天点开一个页面。 他指给老蔡和梁先生看：“你们看看这条新闻，现在的科学家多厉害，搞出来一种机器，加工出来的木头比钢铁还坚硬呢。” “既能胜钢，何须成钢？”睁眼儿瞎反问道。 梁成钢啊梁成钢，胜钢才是你的出路呐。 睁眼儿瞎高深莫测地说：“要相信科学！” 梁先生接过手机看了半天，满意地点点头，转发了朋友圈。 小蔡飞走那天，是情敌来接的人。 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身影，梁先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挫败和无能为力。 小蔡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大喊：“梁先生，我祝你，千锤百炼，梁木胜钢。” 飞机载着小蔡和她的命运飞走了，梁先生站在机场的落地玻璃窗前，他抿了抿嘴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梁先生回到了种植基地，继续接订单，卖果蔬。 哈？说了半天，第四次创业还是卖水果？ 果农梁先生，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你还记得我那套门市房吗？那时候贷款提前还完了，我就把公司总部设在那里。” 梁先生给我讲了前因后果，要我看，梁先生也不能完全算是个正面人物。 因为他薅了工厂羊毛，挖了车间墙角。 “我没有白拿，我是用换的，用我尽心竭力让工厂起死回生换的。”他振振有词。 当初，梁先生之所以主动请缨要到那个神秘工厂去，是因为他想给种植基地搞两台农机设备。 李树走后，梁先生把小辉阿伟和他的团队留在了二嘎子村，让他们先撑着，自己跑去当起了实习生。 种植基地一直亏损，他得想办法节约成本。 人工费吃紧，可设备太贵，他又买不起，只好混进工厂搞了个什么投产研发的试用基地，新机器生产出来是要找地方试用改进的，他就把肥水流到自家田地里。 简而言之，就是种植基地可以免费使用工厂生产的各种农机设备。 以防不测，他还签了合同，就算他不再是梁厂长了，合同照样好使。 听到这里，我心宽慰，都想起立鼓掌了。 梁先生可算是办了一件稳当事儿。 种植基地有了专业设备，节省了不少人力物力，他和李树之前设计的那些种植策略也逐渐起效，虽然还是亏，但亏的没那么多了。 时不常也能塞上一回牙缝儿了，梁先生是这样形容的。 个中艰难险阻梁先生没跟我说。 他说，嗐，不就那点事儿嘛，谁容易啊？谁都不容易。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梁先生终究还是当起了这个接盘侠。 第三十八章 两个赔钱货 我觉得接盘侠这个事儿吧，有百害而无一利，梁先生还是太圣母心了。 但梁先生很快就打了我的脸。 他和钱会计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地把种植基地的账本做的尽善尽美，项目背书也写的十分漂亮，漂亮到让小辉和阿伟怀疑他们呆的不是同一家公司。 阿伟看完背书说他都想把兜里那500块钱投进去了，好一个蒸蒸日上！ 看来梁先生在大公司各部门流窜的那段时间是没少学啊。 梁先生成功用他接的破烂盘子搞到了一笔钱。然后，他又和团队开启了没日没夜的直播卖货模式，看样子好像钱还是不太够。 听到这里我迷惑了，梁先生你这是想干嘛呀？你又贷款了？血的教训你又忘了吗！ 咱们一码归一码啊，你要是想携款潜逃什么的可就过分了。 在这个时候，能和我同仇敌忾的人，想必大家也都知道，那一定非老蔡莫属了。 在梁先生累的东倒西歪的时候，老蔡终于来了。 老蔡一开始是不肯来的，因为他又生气了。 “唉，他那时候总生气，可能是更年期到了。”梁医生给出了诊断。 女大三抱金砖，小蔡比梁先生大四岁半，让他抱1.5块金砖还不美死他？ 老蔡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他现在想用这1.5块金砖拍死梁先生。 “就让她这么跟人家走了？你连个屁都不放，你现在……你现在还不务正业！一天天就知道直播，在那个小破手机前头搔首弄姿，卖东卖西……” 老蔡天天念叨，完犊子了，完犊子了。 他说，梁先生应该卷土重来，再战生鲜江湖，而不是在镜头前投机倒把。 嗯，老蔡对一统生鲜江湖这件事儿依旧十分执着，他一定是希望梁先生能继承他的衣钵。 “唉呀，知道啦知道啦！”梁先生掏出兜里的一百块钱塞给老蔡，连哄带骗把人推出直播间：“去吧，出去玩吧。” “你这打发要饭的呢！”老蔡气哄哄地走了。 梁先生说，他那时以为老蔡不知道他的想法，但其实老蔡知道。 老蔡也不是不支持他，而是觉得他的选择，负担太重了。 还有就是…… 开生鲜超市，老蔡能帮得上忙，而梁先生选择的路，老蔡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 继不继承衣钵也不是那么重要。 老蔡是希望自己能有用处，对梁先生有用处。 可梁先生那时候不懂。 那么问题来了，说到现在，梁先生你到底又选了哪条倒霉催的路了？ 梁先生“嘿嘿”笑了两声：“我把工厂买下来啦！” 他话音未落，我突然听到“咯噔”一声，找了半天声音的来源，原来是来自我的胸口。 是我犯了心脏病。 快给我速效救心丸！ 十几年都没办法扭亏为盈的赔钱货，油腻腻卖都卖不掉，白给都没人要的东西，你竟然倾家荡产买下来了？ 你还好意思“嘿嘿”！ “唉呀，这回我可长记性了，之前的贷款都还完了，除了那套门市房，我还存了一笔钱，够了。”梁先生沉浸在算无遗策的幻觉之中。 够什么了就够了？要是再失败了，你那点存款还不都得搭进去？ 我就说你缺心眼儿吧，够你个大西瓜呀！ “退路，够了。”他笃定地说。 啊——！自从听了梁氏创业失败史，我整个人都暴躁了，再这么下去估计我也快更年期了。 ……唉，事已至此，那你说说吧，这制造厂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好好讲！别再偷工减料的！ “公司到了老板夫人手里，她打算换个打法，精兵简政……” 梁先生在技工师傅那里得到了一手消息，老板夫人决定把这个倒霉催的工厂给卖出去，别说，风声一放出去，还真有几个人想买。 倒也是，这世上肯定不止梁先生一个冤大头。 也有可能，那几个人是托儿。 反正最后，工厂落到了梁先生手里。 这就更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测。 他们一定是托儿！ 要不然工厂怎么会到了出钱最少，实力最差的梁先生手里？难道老板夫人被梁先生的美色所迷？那她怎么不给点实惠的东西？ 比如钱。 钢砸！难道你忘了二嘎子村的种植基地了吗？现在再加上一个摇摇欲坠的制造厂，这他娘的不是雪上加霜是什么！ “no，no，no.”梁先生不以为然。 他说，他陷入了失败的怪圈，他决定一个怪圈的结，用另一个怪圈来解。 要我说你这都不是怪圈了，你这可以称得上是两个风火轮儿了！ 就这样，梁先生踩着两个风火轮儿，开始了他的第四次创业。 他又又升级为梁老板的那天，还特地摆了酒席。 “可惜小蔡没有来。”梁老板说。 那天来了很多人，表情都看不出来是喜是忧。 小辉和阿伟像两只勤劳的小蜜蜂，飞来飞去地招待客人，梁爸梁妈和老蔡夫妻一桌，梁先生的团队和车间师傅们一桌，钱会计和种植基地的员工们坐一桌，还有天台小姑娘和她男朋友。 他们还拍了一张大合照。 梁先生从兜里掏出来照片，指给我看：“这是我爸妈，帽子上带个小啾啾的是老蔡，他旁边是蔡阿姨，他俩身后是小蔡。哦小蔡没来，我给p上去的，就是颜色有点暗……” 这是“有点”暗吗？你不觉得这样有点瘆得慌吗梁先生？ “这个这个，笑起来憨厚的是小辉，猥琐的那个是阿伟，哈哈哈，那两个离着老远互相看不顺眼的是万师傅和钱会计，天台小姑娘和他男朋友也进了我的公司，他男朋友计算机很厉害……” 梁先生正在兴头上，叽叽喳喳地给我介绍了一遍合照上的所有人，包括一直跟着他的团队和车间的师傅们，我真不好意思扫他的兴，可他一气儿说这么多，我哪能记得住啊？ “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呢。”梁先生抚摸着照片说。 他说，这张照片是他的宝贝，是失败送给他的礼物。 我觉得他说的不准确，不是照片，是照片上的人们。 屋子里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梁先生把照片塞到我手里，问我：“你也有的，对吗？” 我……我……好像有吧。 第三十九章 第四次创业 梁先生卷土重来只在一瞬间。 种植基地有车间生产的农机设备保驾护航，逐渐规模化产业化，第二年就被评为了重点扶持项目，还上了当地的农业专访栏目。 梁先生捯饬的像模像样，把电视台记者请到了种植基地，他让小辉开着农机，自己则爬到农机的最高处迎风而立，向迎面走来的记者朋友们挥舞着双手。 记者：“很好，标题有了——拖拉机上的霸道总裁。” 梁先生在节目里给自家的有机果蔬和农机设备打了一番硬广，关注度上来不少，可是销量嘛，就算提升了一丢丢吧。 农机厂依旧半死不活，老设备问题一堆，新设备无人问津，每天都在烧钱。种植基地曾经是花钱打水漂，现在至少能听个响儿了，可是农机厂仍然是梁精卫拿钱填海。 就目前来看，第四次的失败很明显是可以预见的。 这还有什么可疑惑的呢？ 我建议梁先生就直接讲讲他是怎么凉凉的得了，可梁先生不干，他说这第四次创业也是有很多闪光点的，值得一听究竟。 我就无语，该偷工减料的时候他不减！ 据梁先生说，以下就是他繁忙而又充实的一天。 他每天早上先要到公司总部去听听阿伟和钱会计的汇报，种植基地那边又出现了什么样什么样的问题，农机厂又倒贴了多少多少钱，他说这是他奋斗朝夕的动力源泉。 然后就是冗长的会议，绞尽脑汁，排除万难。 在梁先生的不懈努力下，公司终于攻克了品质难关，果蔬品质个保个，农机品质一等一。 接下来就是模式关口了。 “家有梧桐树不怕凤凰不来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梁先生说：“市场竞争激烈，不止我家有梧桐树，凤凰们也都挑花眼了……” 只做种植基地，果蔬批发和物流运输已经远远不够了，想要存活下去，公司就必须完成从供应链到产业链的急速飞升。 梁先生听取了老蔡的建议，在各省市找了几处战略要地把生鲜超市重新开了起来，大力宣传自家生产的农产品，种类不多但胜在纯绿色无农药，物美价廉。 梁先生说，这叫三位一体，自产自销。 除了以前种果子卖果子运果子那老三样，梁先生还让天台小姑娘的男朋友，我们就称他为天台男友，搞了个官网销售平台，从定制到送货到家一条龙。 梁先生还玩出花花来了。 顾客除了直接下单购买农产品之外，还可以认领果树和其他农作物，亲自到基地参与种植。 天台男友还设计了实时监控系统，顾客还能在官网上看到果树成长的视频日志，由洪双喜负责安排村民上传视频。 据天台小姑娘说，这玩意儿很受小孩子欢迎，所以主要客户群体锁定为中产阶级父母和中小学实践课程。 小蔡还把这个程序推广到了国外去，虽然用的人不多，但也偶尔会有几个外国小娃娃跟村民学几句“你好！”“干啥？”和“嗯呢！”。 梁先生没有雇那些对拍摄短视频驾轻就熟的小年轻，而是把这个部门交给了洪双喜，招的都是十里八乡的留守村民，至于村民们到底是花了多长时间学会的，又是怎么学会的，梁先生表示，往事莫要再提，人生几多风雨。 他只告诉我派去教学的员工有一多半都得了更年期。 梁先生说这和李树当初开学习班签定制合同是一个道理，这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他们不是愚蠢，他们只是不知道。 嘁，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工厂那边也有了意外收获。”梁先生说。 农机销量拉跨，一时半会儿也不用生产新设备，万师傅和技工师傅们有力气没处使，就搞了些小零件鼓捣出几个农机模型和迷你机器人，别说，张牙舞爪的样子还挺喜庆，梁先生就把它们放到了超市里招揽顾客，也搞起了网红超市那一套。 就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生鲜超市营业额直线上升，农机模型和机器人还真火了一阵，农机设备没卖出去几台，倒是收到了不少玩具订单。 毕竟，没有哪个小孩子能抗得住拖拉机的魅力。 技工师傅们问梁先生，接吗？ 梁先生点点头，接呀，跳蚤也是肉啊！ 就这样，车间又忙碌了起来，技工师傅们充分发挥了儿时被扼杀的想象力，搞出一大批机械玩具，卖的还挺好。 万师傅有点担心，这么搞下去会不会本末倒置啊？ 钱会计觉得他小题大做，能赚到钱就是本啊！ 于是两人又吵了起来。 公司的每一次会议，万师傅和钱会计都要吵一架，梁先生说这就好比资本主义和工人阶级的矛盾，难以调和。 会议开完差不多就到了午饭时间，生鲜超市是梁先生最热爱的饭后消食场所没有之一。 梁先生隔三差五就会随机抽查几家生鲜超市，在里头逛来逛去，竭力和广大中老年妇女打成一片，只需要一声“可不是嘛！”就能加入其中，第一时间捕捉市场动向。 偶尔的偶尔，梁网红也有被粉丝认出来的时候，她们一边把手里的豆角掐头去尾，一边好奇地问：“哎？你不就是那个千锤百炼……” 梁先生一边看着她们把手里的豆角掐头去尾，一边亲切地回应：“对啊，我就是那个千锤百炼，哎，你这个掰法不对……” 梁先生抓起一把豆角做起了示范。 “这么掰，看着没？直接把侧边的这根线也带下来，这样吃起来嫩。” 超市小工慌忙阻拦：“老板，这还没上秤呢！” 梁先生环顾一周，一声令下，让超市小工们把新鲜蔬果都清理干净，他说顾客花钱买的是能吃的部分，不能吃的部分不值这个价。 紧接着，我们的冤种梁先生又来到了机械展示区，现在基本上已经变成了儿童休息区。 不愿意跟着家长买菜的，或者跟着买菜影响家长发挥实力的，都被留在这儿参观机器人，梁先生还特意派了个小技工，给对机器人感兴趣的孩子讲解简单的机械原理。 梁先生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招呼两个超市小工，把自家产的苹果做成果盘分给小朋友们，小朋友们还挺有孝心，喊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起过来吃。 超市小工一边切水果一边在心里盘算，下一份工作是去商超收银呢，还是去餐馆端盘子呢？ 反正去哪儿都比在这儿等着超市倒闭要靠谱啊！ ……这还有个不赔？唉，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梁先生竟也端着果盘吃了起来，他听到有个小朋友大声问小技工：“叔叔，你是工人吗？” 小技工回答：“是啊。” “叔叔，你是因为学习不好才当工人的对吗？我妈妈说，我要是不好好学习，将来也得进工厂当工人。” 超市里人头攒动，越来越多的人看向这边，小技工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啊我……我还行，我其实……”小技工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话。 梁先生说，其实小技工很厉害，当年高考县里第一名，一个平平无奇的机械制造小天才，万师傅的爱徒之一。 那他脸红什么？这么王炸的履历，他为什么不说呢？ “他不说，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一个问题。” 梁先生说：“接下来，小朋友们就会问‘那你为什么会当工人呀？’” 那你为什么会当工人呀？ 那你为什么会当工人呀？ 小技工几乎每天都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他脸红不是因为自惭形秽，也不是因为羞耻，正相反，他热爱他的职业，他脸红是因为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漂漂亮亮的答案，一个能让这个职业翻身的答案。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人信服，这个职业很厉害，是他十几年寒窗苦读才得来的，这个职业是他的骄傲，这个职业没有那么不堪。 可他不会说，他只会造机器。 “哈哈哈哈……”梁先生突然大笑起来，惊到了坐在旁边的小朋友，一盘水果啪唧掉在地上。 “你妈妈骗你的！这个叔叔就是因为学习太好了才能当上技工的！” “叔叔你骗人！”小朋友们反驳他。 小朋友们你一句我一句。 梁先生见敌众我寡，怒而起身，抬起右臂直指苍穹：“他们都是天选之人！” 我知道，梁先生又要犯病了。 第四十章 一颗五角星 梁先生说，钢铁侠就是一个技工。 一句话就把小朋友们震住了，爱好机械的小朋友们都知道史塔克，他们可能不知道葫芦娃，但没人不知道钢铁侠。 “你骗人，钢铁侠是大老板！是发明家！”小朋友们急声厉色。 “我没骗你们啊，咱就说道说道啊，钢铁侠是不是研究机器人的？是不是鼓捣那些破铜烂铁的，这位技工叔叔也是啊。” “……那技工叔叔也能穿上机器飞上天吗？” “当然可以啊！”梁先生开始大言不惭。 小技工心说不是很可以。 “……真的吗？”小朋友们动摇了，看向技工叔叔：“那你飞一个？” 小技工看向梁先生，梁先生说：“他们让你飞一个，你就飞一个呗。” 小技工：“……” 小技工无奈了，只好以场地有限施展不开为由拒绝了飞行指令，但他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跑到隔壁电子城买了点零件安到了机器人身上，又不知在哪儿搞了两支水彩笔，鼓捣半天，终于完成了。 他把机器人重又放到桌子上，一个迷你低配版钢铁侠。 小朋友们翘首以盼。 “现在！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梁先生话音未落，小技工偷偷按下藏在衣服兜里的遥控按键，机器人飞了起来。 “贾维斯，给小朋友们展示一下你的飞行技能。” 小技工对着机器人发出指令，又偷偷把手伸进了衣服兜里。 一个熟悉的电子音应时发出：“好的，先生。” 机器人飞过了小朋友们的头顶，绕着人群打转。 梁先生扒拉开人群，抬手指向果蔬专区，慷慨激昂：“贾维斯，给小朋友们展示一下钢铁侠每日必吃的红富士苹果！” “好的，先生。” “再给他们展示一下钢铁侠顿顿不落的茄子土豆大白菜！” “好的，先生。” “还有钢铁侠每日必备维生素蔬菜套餐！” “好的，先生。” 机器人绕着超市上空飞了一圈又一圈，小朋友们追着机器人开心地大叫。 “哇！好厉害！真的是贾维斯！是钢铁侠！” “原来钢铁侠就是技工，技工就是发明家啊！” “那我也要当技工！技工叔叔，能让我看看宇宙魔方吗？” “那哪是凡人能看的！叔叔是天选之人！苏泼嘿儿肉！” “吃这些东西就能变成钢铁侠吗，那我也要吃！” 小技工十分欣慰，摸着孩子们的小脑袋告诉他们机械发明家不止发明机器人和拖拉机，还有很多能够帮助人们的机械设施，能帮助人们省力气，能让三天的路程变为几个小时，能让受伤的人重新站起来…… 梁先生露出老父亲般的笑容，偷偷踱步到藏在人群中的天台男友身边，悄声问：“拍好了吗？拍好了赶紧传上去，你上次那文案差点意思啊，这回就这么写……” 天台男友点头如捣蒜，一键五连发。 不久之后，在梁先生的歪打正着之下，生鲜超市走红于网络，生意越来越好，网红梁先生的品牌自成一派，种植基地的农产品也吃到红利彻底打开了销路。 二嘎子村绵延千百里的种植基地如今已经旧貌换新颜，蔬菜水果，中药绿植……当年那一颗苹果树留下来的种子随风四散，生根发芽了。 农贸公司站稳了脚跟。 梁先生精挑细选，选了一张自己鼻斜眼歪的大头贴，毫不知羞地把它做成商标贴到了所有的农产品上，可能人总要有审美疲劳的时候，梁先生的丑照竟然莫名其妙地火了，连带着公司的农产品也坐上专机，远销国内外。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远在几千公里外的阿伟和小辉在冷库旁的办公室里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核对了一遍又一遍的账本，确定上面的数额没错才惊喜地抬起头来，大声欢呼，赚钱了！ 拨云见日，骄阳似火。 梁先生靠着剑走偏锋，在失败的怪圈中找到了一条出路，扭亏为盈。 “嘿嘿，我也没想到，当时就是想提升知名度看能不能找到点商机，广告啊代言人啊我哪雇得起呀，就干脆自己宣传自己代言，反正平台网站那么多，到处都是机会……啊呀，这个时代可真好啊！”梁先生感慨道。 那时梁先生已经有了网红企业家的名头，至于为什么不是网红霸道总裁，大概就是因为他那张丑到人神共愤的商标吧，时代的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就这么让梁先生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一夕之间，他成为了农贸领域的顶流。 顶流梁先生十分满意自己的作为，给日理万机的小蔡总裁打了一通讨要表扬的电话，小蔡总裁没有辜负他，一顿猛夸，夸到了他的灵魂深处。 梁先生哈哈大笑，拿出小本本给自己画了一颗五角星。 “你看，我每一次进步都给自己画一颗五角星。”梁先生拿出小本本给我看，他“唰唰刷”地翻着纸页，看样子五角星是没少画呀，那我就想问一句，你成天这么进步，怎么还能连输六局呢？ “你说的输不是输，我说的赢才是赢。”梁先生坚定地说。 啧啧啧，还挺有词儿的。 行吧，目前为止还算是有那么点闪光点吧，能用半死不活的农机厂带火生鲜超市，顺势破解种植基地的危局，嗯，不错，《孙子兵法》的确没白看。 “那这样一来，赔钱货就只剩下农机厂了。”梁先生接着说。 哈？难道农机厂没有吃到红利火起来吗？机器人就是车间生产的啊，农机没道理卖不出去，不是说顶流都是代言什么火什么吗？怎么还赔钱呢？ ……你这个伪顶流！ “理论上，农机厂确实也……红过，但那不是蔬菜水果块八毛的事儿，哪有人凑热闹买农机的啊。”梁先生挠挠头：“农机的事儿，得另想办法。” 那你说说吧，你想出什么办法来了？ 我的内心十分矛盾，虽然明知最后还是输了，但我还是多了一丢丢的期待，这可以说是梁先生最出息的一回了，只要想办法盘活农机厂，那……那梁先生不就能赢一回了吗？ 加油啊，梁先生！ 然而，梁先生接下来的话瞬间将我的期待扼杀了。 “还没等我想出办法来，就被人给告啦！”梁先生憋屈地说。 第四十一章 被告梁先生 哎哟，梁先生收到的传票还不止一张呐！ 第一张传票来自于一对年轻父母。 梁先生牌机械玩具在网上走红之后，这对父母也给他们的小孩儿买了一套玩具挖掘机，没玩几天，他们就发现挖掘机上的塑料按钮少了一小块儿，问孩子，孩子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和小肚子，意思是吃了。 这对父母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录下视频上传网络，从孩子在家指着肚子一路拍到去医院照内窥镜拿诊断书，流程一步不落，话题格式完美，上传后一瞬爆火引发热议。 有人怪父母照看孩子不仔细，有人怪玩具质量不好，还有人怪挖掘机的魅力太大，总之各路键仙齐聚一堂，百家争鸣。 梁先生一得知消息，二话不说直奔菜市场，买了两捆韭菜一筐鸡蛋再加上一堆营养品就赶到了人家家里，守着那小孩儿一天三顿韭菜炒鸡蛋，连吃了三天。 在第四天下午，上一秒还在蹦蹦跳跳的小孩儿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下一秒突然握紧双拳，脸蛋儿通红。 梁先生心有灵犀，在他身边给他加油打气。 随着一声心满意足的叹息，小孩儿身体一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随后，梁先生在尿不湿里找到了那块儿和韭菜缠绵在一起的红色按键，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梁先生为表歉意请那一家三口吃了一顿大餐，还给了他们一个大红包，在一片安宁祥和的氛围里与他们道了别。 然后，梁先生就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小两口儿把那几天偷偷录的视频都发到了网上，他们把梁先生的所作所为归结为做贼心虚，把那个红包看成是封口费。 这下就连各路键仙都看不下去了，火速抵达战场围攻了小两口儿的账号，纷纷留言力挺梁先生，并对那对父母口诛笔伐—— 那玩具是给多大孩子玩的你们两个2b心里没数吗？还想趁火打劫？造孽啊！ 人心自有公道在，风向一边倒地吹向了梁先生，公司的营业额也跟着大幅度提升，梁先生赢得了民心，一时风头无两。 梁先生激动了，他乘风借势，把公司的农用机械好一顿宣传，还自掏腰包给车间拍了一个短小精悍的纪录片，顺手截了几张和各种农机合照的图投放了不少广告位。 地铁公交商场屏幕，原本摩登都市的调调都因为他投放的图片瞬间被拉回了八十年代，颇有一股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时代先锋气息。 不久后，开始有人来打听车间生产的新型农机设备了，还有种业大老板来参观机床，销售部逐渐有了起色，签了几笔意向合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顶流梁先生打赢这场官司只是小菜一碟的时候，判决很快下来了。 梁先生输了。 车间生产的机械玩具外包装盒上的确有标明适用于哪个年龄段的儿童，玩具质量检测也没有问题，但是梁先生的车间缺少生产儿童玩具的相关资质，而且有一部分玩具零件并不是玩具专用的，是技工师傅们随手拿的农机零件按上去的，玩具零件存在潜在危险，安全性能就要被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是一个高额的教训，梁先生又一次拿出了小本本…… “唉，无论做什么生意，缺少相关专业的法律知识就是这个下场，让人一告一个准儿。”梁先生没有上诉，而是乖乖赔了钱，判决下来当天他就把玩具生产线停了，决定彻底整顿一番。 梁先生从那时开始意识到了法务的重要性。 眼看着公司越做越大，他还在想是组建自家公司的法务部呢，还是把这块儿外包给律师事务所的专业团队呢？ 梁先生还没有想好，第二张传票就呼啸而来了。 第二张传票来自于一家国际知名玩具公司，他们告梁先生侵犯着作权，说简单点就是抄袭。 这个事情有大有小，情节严重的是要坐牢的。 万师傅暴跳如雷，坚称自己没抄。 梁先生当然知道技工师傅们没抄。 “他们每天都在研究新型农用机械，忙里偷闲才搞出来的小玩具，哪有那闲工夫抄呢？”梁先生解释说。 梁先生去咨询了一位在专利着作权领域很有名的律师，姓郝，名律师。 我严重怀疑这个名字是梁先生瞎起的，哪有人叫这个名字啊？ “他确实叫郝律师。”梁先生想了想，又说：“也可能是他后来入行自己改的，或者是笔名啥的？” 律师打官司能用笔名吗？你晃点我的时候能不能打个草稿先啊！ 郝律师对梁先生不走寻常路的创业履历早有耳闻，他很是欣赏，再一看梁先生身后一群气势汹汹的技工师傅们，郝律师也不打算端着了。 郝律师直接问：“无非两条路，是打算硬刚，还是认怂？” 技工师傅们怒火滔天：“硬刚！” 梁先生看看郝律师，又看看万师傅，说：“那当然是硬刚，我们又没有抄袭，当然不能平白无故被人冤枉，是不是？” 万师傅满意地点点头。 郝律师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梁先生，配合说：“那好，我们就按硬刚来，文件我要先看看，具体的情况还要具体分析……你们看我这地方小，还有其他的客户要接待，要不就先请各位师傅们回去，我跟梁老板先商量商量对策？” 技工师傅们表示同意，临走时还逐一跟郝律师握了手，待他们走后，郝律师就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郝律师刚一转身，梁先生就迫不及待地说：“认怂。” 认怂？凭什么认怂啊？咱又没抄，咱有理呀！ 梁先生无奈地说：“我只能舍车保帅委屈师傅们了，官司真打起来，整个公司都会受到影响，几百口人等着我吃饭呢，我耗不起。” 郝律师赞同梁先生的看法，他说，以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两家公司的玩具相似度并不高，打官司赢面很大，但是梁先生一定会输掉一样东西。 那就是时间。 对方就是认准了这一点。 “赢了官司，输了时间，不值当。”梁先生说。 那时的梁先生已经不再追求一时的输赢了，他觉得跟责任比起来，片刻的输赢并没那么重要。 后来郝律师从中牵线，梁先生带着诚意和合同去了那家玩具公司，几番商谈之后，庭外和解了。 梁先生回到工厂跟技工师傅们说，那家公司怂了，觉得打不赢就主动和解了。 啧，你这是自己认怂了还不好意思承认是吧梁先生？ “……这叫保护创造者的尊严。”梁先生说。 技工师傅们的气终于消了，不用梁先生说，他们自己就提出了新的设计方案，他们说，这回要搞就搞个独一无二的，把能申请专利权的全都申请一遍，看谁还敢搞事情！ 可惜，他们的雄心壮志没来得及实现。 钱会计把梁先生叫到一边，一盆冷水泼了他个透心凉：“账上没钱了，还搞什么搞？” 咋说呢，两个官司虽然都妥善解决了，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梁先生的风评严重受损，赔的那两笔钱把之前的盈利一笔勾销。 梁先生又又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第四十二章 万里赴戎机 “不得不说，钱会计是个省钱小能手。” 梁先生说那段时间穷的都要吃糠咽菜了，钱会计愣是掏空了账本的牙缝，拧干了机床的海绵，让车间维持住了正常运转。 在工厂难以为继，工人怨声载道，领导层开源节流的第n天，梁先生挥舞着车间大旗，剑指西南，声声惊雷：“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要主动出击！我们要——涨价！” ……什么？我没听错吧？ 你废了半天劲想出来的主意就是这个？涨价？ 你是嫌车间不够凉快是吧。 “你看啊，车间的名声不香不臭的，我的黑粉也直线上升，之前的订单都泡汤了，我们自己研发的农机设备用的都是最好的零件和最先进的技术，可是呢，就算倒贴都没人用，那我只能反其道而行之了……”梁先生分析地头头是道。 神他娘的反其道而行之！ 倒贴没人用，涨价就有人用了？你是不是脑子里也安了什么农机零件了！ 就说让你找个班儿上！ 梁先生去意已决，他把希望寄托在一笔土豪订单上，就是那笔他在中途跑回东北老家单骑救蔡主的订单。 当初订单只是磕磕绊绊地谈到半程，在梁先生走后，销售部继续推进那笔订单，到最后还是没谈下来，他们都以为是被人截胡了，可那家公司之后一直也没有购买别家的农机。 梁先生觉得他们还有机会。 据销售部的人说，那个种业公司的大老板是一块硬骨头，凭他们的牙口根本啃不下来。 所以，梁先生决定亲自去啃一啃。 他觉得贸然到访不太合礼数，就在临行前给那家公司打去了电话：“我们的农机涨价了，现在贵的跟进口货一样，你们再考虑考虑看看，先尝后买也不是不……” “嘟嘟嘟……”电话变成了忙音。 对方肯定是觉得他有病，要不怎么会不等他说完就挂断电话呢。 但梁先生不这样想。 他想，对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这是在暗示他去一探究竟呀，他正好去把没说完的话当面跟人家说清楚，于是他就通知钱会计和万师傅整装待发。 这清奇的脑回路。 要不，咱还是找个班儿上吧，梁先生。 趁着还没赔到裤衩子都不剩，你就及时刹车吧！ 你听到没有啊！听人劝吃饱饭！ 梁先生不顾我悲怆的怒吼，依然成竹在胸，颇为文艺地讲述起他奔赴销售一线的过程始末，“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们踏上了南行的列车……” 在列车上，万师傅和钱会计又又又一次吵得不可开交。 正方万师傅的观点：“我觉得小梁做的对！咱们已经造出了不输进口货的农机，凭啥还做那赔本的买卖？一分钱一分货！涨！” 反方钱会计的观点：“你是造出来好东西了，也得先有人识货啊，要打开市场就必须得有价格优势，等占领市场之后再涨价不迟！” 正方：“赔本赚吆喝，你这不还是打价格战吗！低级！” 反方：“以咱们现在的处境只能步步为营，价格战该打就得打！” 正方：“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应该打突围战！” 反方：“对家都盯着呢，你打突围战，人家就打歼灭战！” 正方：“那也不能打价格战！新型农机成本高昂，价格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还没等你占领市场就先赔光了！到时候怎么办？再换成残次品？打价格战，国产农机永无翻身之日，你说是不是，小梁？” 反方：“那你看看，涨价之后还有人买咱们的农机吗？顾客一听说涨价，二话不说就跑了，要么咬咬牙去买进口货，要么就去买更便宜的国产货，你跟他们说你比进口货还好，他们信吗？国产货现在只能拼价格，你得认清现实！我说的对吗，梁老板？” 正方反方辩论正酣，隔壁车厢的门被打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儿忍无可忍地叫唤：“这是谁家的大人，能不能管一管？” 梁先生出来认领：“我家的我家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半夜，梁先生终于把那两个吵了一整天的糟老头哄睡着了，可他自己又睡不着了，就独自走出车厢，坐在窗边的座椅上发呆。 他神游了一会儿，想起小蔡跟他说价格战是低端市场，未来要拼的是品质和模式。 梁先生又开始佩服起小蔡的深谋远虑来。 不知不觉，未来已来。 夜色浓稠漆黑，列车走廊的灯光异常明亮，二者结合把窗玻璃显成了一块黑到发亮的镜子，梁先生看不到窗外的景色，只能看到镜子中的自己。 他忽地皱起眉头，凑近玻璃上的影像，越凑越近，抬起双手放到头发上，左手扒拉扒拉头发，右手掐住一根头发轻轻一拽。 他拿到眼前一看，是一根白头发。 梁先生轻轻一吹，那根头发匆匆闪过一抹银光就消失不见了。 “恍如隔世啊。”梁先生呢喃着。 他想起大学毕业那年，他兴冲冲开了一家健身房，刚开始生意很好，他还凡尔赛了一把，觉得就这么实现财富自由也太快了，紧接着，老天爷就给他减了个速，这个速一减就是七年。 在他30岁生日这天，老天爷还耀武扬威地送了他一样生日礼物。 一根白头发。 哦不，不是一根，梁先生盯着窗玻璃仔细地数，一根，两根，三根…… 梁先生想把它们都薅下来，正费力地薅着，隔壁车厢走出来一个人，那人看了一眼梁先生怪异的姿势，一目了然，笑着走到他身边，劝道：“别薅了，越薅越多，看看我这薅的，都成片了。” 梁先生看了他一眼，怔愣了一下，急忙起身握住他的手：“你好，硬骨头。啊不是，你好，营老板。” 营老板也愣了一下，惊讶地眨了眨眼：“你好，梁先生。” 两个从未谋面的人，竟然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 如遇故人，相视一笑。 “真是天上掉馅饼啊，那个人正好就是种业公司的大老板。”梁先生对我说，他当初去谈合作时，是跟种业公司的部门主管谈的，他没有见过营老板，但他提前做过很多功课。 这都是蔡氏双杰教给他的。 “所有潜在客户的照片和基本信息都在我的脑子里。”梁先生不无骄傲地说。 至于营老板为何会认出梁先生嘛，这也不算意外，就算是梁先生成为业内顶流网红的间接福利吧，毕竟营老板没事儿也会刷刷短视频。 眼看着馅饼都送到嘴边了，梁先生正准备发力，营老板却先声夺人：“小伙子这么年轻，怎么头发就白了？” 他说着便坐在座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招呼梁先生也坐下。 “听说你前阵子一脑门子官司，跟我说说？” 梁先生的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原本准备好安利农机产品的腹稿被咽了回去。 他看着营老板。 也许是因为营老板笑起来十分的慈眉善目，和硬骨头的公众形象形成了反差萌，也许是因为这七年的时间有点久有点累，也许是因为走廊的灯光突然暗了下去，也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梁先生的眼眶红了。 第四十三章 天边的野败 我从来没见过梁先生这副样子。 在我的印象中，梁先生永远年轻生动，永远热烈赤诚，永远缺心少肺，永远不着边际。 他敢想敢做，他天马行空。 他不问能不能，他只想对不对。 遇到难事，他从不会被击倒，他只会笑一笑没什么大不了。 因为他是梁先生啊。 我之前一直是这样想的。 可我现在不这样想了。 因为我发现这是不可能的。 同样都是人，吃五谷杂粮，一日三餐，谁都会生病，谁都会有烦恼。 当然也包括梁先生。 梁先生的生日小，过了30岁生日没多久他就31岁了，年少不识愁滋味的日子早已经过去，梁先生的故事其实并不像他所讲的那样轻松搞笑。 我突然有点心疼梁先生了。 当我还在为梁先生的人生际遇感慨不已的时候，梁先生好像是坐麻了，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活动着腿脚，不无惋惜地说道：“啧，可惜呀，感情牌没好使！” 啥？你是在打感情牌？你泪眼朦胧忆往昔是在套路营老板？ 你的纯真无邪都去哪儿了？ 你欺骗了我的感情！ 梁先生理直气壮：“打感情牌咋的了？手里有啥牌就打啥牌呗，我就剩下感情牌了，再说那也是真情实感啊，我又没出老千。” 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行吧，那怎么还没好使呢？ 梁先生绕着我晃悠了两圈，腿不麻了腰不酸了，颠颠跑到我身边，开始啧啧称赞营老板是天降奇才。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业内大佬呢，真是不一般，感情牌战术回弹，给我整的……一把就梭哈了。” 那晚，在列车忽明忽暗的走廊上，梁先生把自己这几年艰辛的创业经历跟营老板添油加醋地说道了一番，也说了农机厂现在遭遇的困境，并向他保证农机的质量绝对上乘，希望营老板能够出手相助，帮他度过难关。 可是营老板毫不委婉地拒绝了他。 梁先生问他，为什么。 营老板又笑了起来，他说他理解梁先生的难处，但他爱莫能助。 梁先生越看越觉得营老板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像寺庙里的菩萨，他那时还在想这人一副菩萨相为什么这么铁石心肠呢？怪不得别人都叫他硬骨头。 直到营老板把自己手里的感情牌摊开，俩王带四个二，梁先生才明白。 “他不是硬骨头，他是个泥菩萨。”梁先生说。 营老板说他理解梁先生，可他怎么理解呢？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只有一种情况能够感同身受，那就是他们正在遭遇着相同的危机。 还真让梁先生给蒙对了，种业公司的确出事儿了，还不是小事，而是关乎整个行业的大事。在梁先生说到车间遭遇专利侵权危机时，营老板说：“种子也一样。” “种子？” 营老板点点头，问他：“你知道野败吗？” 梁先生在农贸领域摸爬滚打这几年，对农业说不上术业专攻也至少是个一知半解，他当然知道野败，那是中国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带领团队跑到天涯海角才找到的一株雄性不育野生稻。 “上世纪70年代，袁老攻克了制种难关，用这株远在天边的野败通过远缘杂交的方式培育出三系杂交水稻，打开了水稻增产的大门。”营老板又问：“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找一株稻子吗？” 梁先生想了又想：“……夫妻离得越远，生的孩子越聪明？” 梁先生的知识储备仅限于此。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营老板一拍桌子，起身回到车厢里，拿出一个小箱子打开给梁先生看，里面是一小袋一小袋分门别类的种子。 “从遗传和育种的角度讲，多样性越丰富越好，可本土种质资源亲缘关系太近，相当于近亲结合，很难培育出优良的种子。种质资源仅靠数量多是不够的，种源多样性才是关键。虽然我们拥有全球第二大种质资源，但百分之八十都是本土资源……” 梁先生拿起几袋种子凑近瞧了瞧，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又放下了。 营老板把小箱子扒拉到一边，眼底浮现一层阴霾：“中国是农业大国，种子原本是大自然的产物，过去的农民都有“留种”的经验，如今农民种植却无法留种，只能选择购买种子。” “为什么？” “早在20世纪初，国外种企就开始收集世界各地种源并通过基因技术对种子进行改造，再将改良的高产种子倾销至各国，使当地种子逐步淘汰，种质资源严重流失。 其中部分种源就是来自中国的野生品种，他们从中筛选出高产基因，杂交培育出高产农作物，申请专利保护，这就导致了我们现如今研究播种自己的种子还要向他们缴纳专利费，否则就是侵权。” “荒唐！”梁先生握紧了拳头。 菩萨脸上的笑意褪尽了，化身罗刹：“他们把我们告了，我们用自己的种子发展自己的育种技术，竟然输掉了官司。” 营老板拿起一袋种子说：“这就是他们的种子，人家一家公司一年的研发投入将近一百亿人民币，而我们全部种企的研发投入总额不足50亿元人民币，我们拿什么跟人家争？” 我国种业研发依旧以院校为主，研产分离，百分之八十的种业科技人员集中在科研单位，而百分之八十的种子企业缺乏自主创新能力，这导致研发成果很难大面积推广生产，造成了巨大的资源浪费。 仅靠技术突破难以壮大我国种业，想要改变种业受制于人的现状，就必须把小多乱的育种企业团结起来，资源整合改变种业格局，营老板这样做了。 这是一个整合的时代，他说。 但他输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梁先生问他。 “还能怎么办？”营老板看向梁先生。 粮食安全关乎国家存亡，而种子则是粮食命脉，种业必须翻身才能摆脱受制于人的命运，国家才能真正的走向富强。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营老板举重若轻。 如今，产业变革从劳动力到知识技术再到资本，那资本的资本又是什么呢？营老板说：“是种子，是各行各业的种子。”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梁先生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但他没来得及抓住。 他晕倒了。 第四十四章 再见一棵树 万师傅和钱会计差点吓出脑溢血，幸好他们及时听到了梁先生的呼噜声。 梁先生睡了两天一夜，他睡醒的时候，列车刚好到站。 营老板带着梁先生去参观了他重新整合并购的种业公司和他投产研发的种业实验室，营老板说他现在已经是瘦驴拉硬屎了，要应付赔偿还要继续研发，银行贷款也还没下来，实在无力购买梁先生的新型农机。 但他十分支持梁先生的事业，说要给梁先生在种业群里宣传宣传。 梁先生临走时把自己为数不多的那点私房钱给营老板留下了，他觉得营老板现在在做的事儿比他的事儿大多了，也急多了，十万火急的急。 本来是想赚人家钱，结果钱没赚到还倒贴了一笔，钱会计一听说这事儿，一口气缓了三缓才喘上来。 可他没有责怪梁先生。 他只是吸了一口卷烟，拿起账本和合同开始东拼西算，一边算一边嘟囔：“这小子是嫌我活的长喽！” 大概是为了预防脑溢血，万师傅和钱会计这两头老倔驴再也没吵过架。 与营老板告别之后，梁先生率领销售部众人八百里加急继续奔赴销售一线。 万师傅和钱会计则授命回工厂镇场子去了。 研发组继续加班加点突破技术难关，万师傅说了，一定要把那双卡脖子的手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的给他掰开。 掰开，揉碎。 后来的后来，万师傅的确履行了他的诺言。 偶尔，接到梁先生那边发来的订单，钱会计就要算算这该先塞哪一个牙缝呢，是花在农机上呢，还是交授权费呢，还是发工资呢，还是还贷款呢，还是撂挑子携款潜逃呢？ 钱会计觉得没一个有盼头的。 就算逃了，有一天被逮回来，人家一问，你是携多少款潜逃的呀？那时候他该怎么说呢，钱会计看了一眼账户上的余额，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啊呀，真是都丢不起这个人！” 后来的某一天，当钱会计正在办公室里算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一个小技工火急火燎地跑进办公室：“钱会计！钱会计！你快出去看看，来了个帅气的大老板，说是要投资咱们厂！看着可有钱了！” 钱会计心说，是谁？是谁这么不开眼呐？ 他走出了办公室，隔着厂房的玻璃远远望了一眼，大吃了一惊，以为自己算帐算的老眼昏花了，拿下眼镜用衣服角擦了擦，再戴上眼镜仔细一看，不得了啊！ 钱会计急忙拉过一个小文员：“快，快把梁老板叫回来！” 而此时的梁老板已经跑遍了祖国各地，练就了一手好感情牌。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费力不讨好？为什么下血本研究高端农机？好，我告诉你为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农机市场不能被进口货占领，任何一个行业都不能！核心技术要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咱不能比别人差！因为国家需要我们，这就是资本，这就是为什么！” “什么？你嫌贵？我告诉你，现在全世界你也找不到比我这个更好的农业机器，你可以先试用后购买，终身免费保修，支持分期付款，邀请好友购买有优惠，买机器送股份……” 谁还没点爱国情怀呢，再加上这便宜不占白不占，梁先生凭借着他的感情牌还真拿下了几笔订单。 不过还是杯水车薪。 大型机械制造业就是这样，花钱如流水，如果你再有点野心想搞出点新花样，那就更费钱了，花钱如井喷。农贸公司的盈利和工厂的支出比起来，都是毛毛雨。 梁先生越来越瘦了，偶尔遇到惜才的老前辈会拍着他的肩膀叹气，他们说国产农机想翻身必然是一场持久战。 要多持久呢？不但要研发新技术，在国外专利权全线封锁的情况下打好技术突围战，还要改变农机领域根深蒂固的旧思想旧观念，打赢市场攻坚战，场场都是硬仗，怕是要向愚公移山那样，子又生孙孙又生子。 他们有的扼腕叹息，有的支持鼓励，唯独没人劝梁先生放弃。 他们不敢说，因为总要有人做。 “我在那一刻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梁先生说。 嗯？是又偷工减料了吗？还是我中途走神儿了？ 你什么时候胜利了？我咋没看出来？ “我那时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的胜利不是战胜，也不是获取，而是找到目标，找到一个值得长期坚持的目标。”梁先生喜不自胜。 老蔡曾经跟梁先生说过，创业创业，创可以别人来教，但是业，要梁先生自己去找。 梁先生神采飞扬地说：“如果连一场持久战都打不上，那又怎么配称得上是我的业呢？” 嗯？这突如其来的傲娇是怎么回事儿？找到个目标了不起啊？ 当梁先生接到钱会计电话，说有人愿意投资工厂车间的时候，他正坐在路边摊嗦面，高兴地冲着面摊老板吆喝一声：“老板，再加两个蛋！” 钱会计在电话里情绪十分激动，东一句西一句的，连鬼啊神啊的那一套都拿出来了，说得梁先生云里雾里的。 梁先生连夜回到了工厂车间。 当时车间技工正在整理机床零件，地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机械器材，有个人就站在这堆零件中央。 修长挺拔的背影，不卑不亢的姿态，这让梁先生猛然想起一个人。 那个当年站在烂苹果堆里，说总会有办法的人。 “一棵苹果树？”梁先生喃喃出声。 那个人转过身，给梁先生吓了一跳。 怪不得钱会计会说些什么“每一百年就有两个长的一样的人”“死而复生也不是不可能”“苹果树灵魂附体”那样的迷之言论。 当时正是半夜，梁先生的后背心呼呼冒着凉风。 不怪他胆小如鼠，实在是缘分妙不可言。 那个人竟然有着和李树八成像的容貌，他站在厂房中央，以一棵树的姿态伸展开手臂，冲着梁先生微笑：“你好，我叫秦二树，是xx公司的……” 钱会计在一边戳了戳梁先生，似乎是想坐实自己的玄学言论。 那时的梁先生感到这个世界真的很神奇，他曾经和一棵苹果树无限期待的资本入驻农业的时代，就在那一天，和另一棵树一起到来了。 可是下一秒，梁先生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他在大脑内存里搜索到了那家公司…… 第四十五章 打响持久战 梁先生对那家xx公司早有耳闻，他阴阳怪气地说：“那可真是如雷贯耳啊！” 他第一次听到xx公司的名号是在小时候。 据梁先生半生不熟地回忆，当年的机械制造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当年的工人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那时他还太小，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很多人名他都想不起来了，他脑海里只记得寥寥几个词，比如万机之母，比如大国工匠，比如支柱，再比如崇拜…… “现在的年轻人啊，总爱把那些北上广的大公司戏称为“大厂”，呵，他们哪知道真正的大厂是什么样的？当年我爸爸是一家很大很大的铸锻厂的车间一把手，他可是拿着证书到首都演讲过的一级工匠！”梁先生骄傲地说。 当年梁爸所在的铸锻厂可是稳坐机械工业部头把交椅的存在，曾经创造了无数的辉煌战绩。 早在20世纪60年代，铸锻厂就编制完成了中国第一套铸锻机械方面的国家标准，从那时起，整个机械制造业才有了国家标准。 “遥想当年，铸锻厂研制的用于生产滚筒洗衣机电机钢板外壳的滚焊机工艺，直接ko意大利进口设备；90年代初，铸锻厂研制出中国第一台数控折弯机，第一台液压传动剪板机，第一台模锻型摩擦压力机，第一台数控激光切割机，第一台数控激光焊接机……”梁先生把度娘显示的信息念了一遍，如数家珍。 梁先生长叹了一声，感慨万千。 他印象里的大厂是锻造，是锤炼，是研磨，是经久不衰的轰隆隆的响声，是工人们刻进脉搏与血液里的记忆，也是他名字的由来。 成钢。 他小时候骑在爸爸的脖子上，跟着爸爸去厂房里参观，看着叔叔们在厂房里挥洒汗水，铸造庞然大物。 厂房里太吵了，叔叔们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 需经千锤百炼，方能铸成精钢铁器。 一遍又一遍。 然后，他们就来了。 原单位技术骨干和销售主力不断出走，成立了一家又一家小公司，客户分流，遍地开花，难以避免地打起了价格战，削弱了整个行业的研发力量和生存能力。 之后，资本涌入，本地企业缺少知识产权保护意识，铸锻厂和其他机床厂被收购后无一例外地失去了原有的市场份额，自主品牌和研发技术。 不仅如此，重组后的合资公司还要向外国母公司支付技术或品牌提成费，合资公司定位变成了中国市场的低端份额，而高端市场和海外市场则留给外国母公司。 那时，梁先生就从梁爸的口中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xx公司。 梁爸每每想起当年往事，都要长吁短叹：“自废武功啊，这是自废武功啊！” 梁先生明白，当年的情况，机床厂大势已去，合资是必经之路，那不是谁的过错，那是时代。 他们是时代的洪流。 至于之后的彻底颓败，只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梁先生第二次听到xx公司，哦不，确切的说是看到，是在李树学姐的名片上。 梁先生一直有在关注xx公司的最新动向，他们招安李树不成又把目标锁定在了其他人身上，在之后的几年里，整合并购了很多家中小型农贸企业。 他们要把李树包装成大明星是假，想拿到李树手中日臻成熟的产业供应链条才是真。 而那些被收购的中小型农贸企业少有能够获得良性发展的机会，更多的是逐渐萎缩畸形。 梁先生最近一次听到xx公司的名字是从营老板咬牙切齿的口中…… 现在，他们又来了。 可时代已经变了，梁先生说，这是个崭新的时代。 “整合的意义在于发展并壮大，而不是削弱与瓦解。”梁先生说。 父辈的那场仗打的不漂亮，下半场由我辈来打。 谈判桌前，梁先生看着眼前这张酷似李树的脸，一时间千头万绪，百爪挠心。 秦二树先开腔，谈到了他们公司愿意助力梁先生的农机厂，投资入股以解决工厂的燃眉之急。 梁先生笑着说：“哈哈哈，那可太好了！” 秦二树又提出好事成双，他们公司还有意收购梁先生的农贸公司。 梁先生又笑着说：“哈哈哈，那感情好啊！” 秦二树喜出望外，大力握住梁先生的手说：“合作愉快！” 梁先生握着他的手激动地说：“哈哈哈，必须的！” 等等！ 怎么能合作愉快呢，你不是要打响持久战吗？第一枪都没开呢，怎么就被拿下了？ 你不会要套现跑路吧钢砸？ 那你可不讲究啊。 你的家国大义呢？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啊！ 梁先生话锋一转，问我：“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讲过的，我的生鲜超市是如何被小蔡和那几个球球蛋蛋围剿的吗？” 当然，记忆犹新。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梁先生信誓旦旦地说。 第四十六章 来不及走门 我一听秦二树这个名字就知道梁先生不靠谱。 但梁先生却说，唉呀就是那个意思，你理解一下。 我理解什么呀理解？ 梁先生解释说，像投资收购这样的大动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是需要走上一个月到两个月的流程的，要出方案，要起草协议，要资产评估，还要办理很多手续。 秦二树明显有备而来，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纸：“这份是农机厂的入股合同，这份是农贸公司的收购方案，梁老板可以先看看。” “好好好……”梁先生接过两份合同，装腔作势地翻了一遍。 “这个，别看我这工厂现在亏损，以后肯定赚钱，你们可得多投点，还有我那农贸公司，我带你去看看，老好了，你们评估的时候，可不能评少了啊。”梁先生握着秦二树的手，还给他抛了一个“你懂的”媚眼儿，暗戳戳地说：“少不了你的好处啊哈哈哈！” 梁先生边说边拉着秦二树参观农机厂，还非要带着他去种植基地逛一圈。梁先生脸上这副见利忘义的嘴脸秦二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他还是有点意外的。 还以为这是个有点骨气的网红，没想到也是个见钱眼开的软骨头，他想。 “啊，那就不必了，我们公司对您的农贸公司也是做过考察的，当然不会错把西瓜当芝麻的，你说对吧？”秦二树也回赠他一个媚眼儿。 “那是，那是，哈哈哈……”梁先生陪着笑脸，一路把秦二树送出了工厂大门，送上了车。 梁先生把秦二树哄走之后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办公室，把紧跟在他身后的一众人马关在了门外。 “这是干啥呀？高兴的躲起来哭了？”钱会计摸不着头脑。 “看看这个吧。”万师傅打开手机上的网页，递给钱会计。 钱会计戴上老花镜，眯着眼睛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越往下看眼睛瞪得越大，他抬头看向万师傅：“这是？” “这是他们公司这几年干的好事儿！” “那梁老板刚才怎么还？” “唉，已经被盯上了，不是说不干就不干的。” 万师傅把人都轰走了：“都在这围着能赚钱啊？该干嘛干嘛去，别跟着裹乱！” 到了饭点儿梁先生也没出来，钱会计拿着盒饭站在门口，敲了两下门：“梁老板啊，就算是头悬梁锥刺股那也得吃饭啊！你不吃饱了怎么能想出抗敌之策啊！” 敲了半天也没动静。 “梁老板啊，你得想开点，这不是还有时间呢吗，这个流程还得走上一个月两个月的……” 还是没有动静。 “人是铁饭是钢，这不吃饭可不行啊！”钱会计犹豫了一会儿，握住了门把手。 打开门的瞬间，他刚好看到梁先生从窗户跳了下去。 “不要啊！” 微风拂面，素白的窗帘随风飘动…… 钱会计“嘎”地一声抽了过去，瘫倒在地。 他恍恍惚惚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泡，盯了半天才想起来。 这里是一楼。 “来不及走门了！”梁先生大吼一声，冲他摆了摆手。 钱会计忍无可忍，以下犯上大喊：“臭小子！” 梁先生一路连跑带颠，跑到了本省农机第一大佬的工厂门口。 嗯？本省农机第一大佬不是你吗梁先生？ 梁先生挠挠头：“人家那厂房老大了，我家那小麻雀和人家没法比……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有很长的路要走了。 那你去找人家干什么啊？自取其辱？ 梁先生说：“xx公司这次来是势在必得，我的公司根本对抗不了，他们吞并的速度太快了，如果我直接拒绝可能会给公司带来灭顶之灾。” 怎么会？直接拒绝有什么不行的，当初李树不就是直接拒绝了嘛。 梁先生没有回答我的疑惑。 “我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了，还有小辉和阿伟，万师傅和钱会计，我的团队和技工师傅们。” 但是还不够，他说。 “我需要更多的人，能和我联手抗敌的伙伴。” 啊，原来假意答应秦二树是你的缓兵之计。 可你一个小麻雀要和人家大佬合作，人家怎么会鸟你呢？ 果然如我所料，没人鸟他。 工厂全方位戒严，保安不让进，梁先生只好在工厂门口守株待兔，他从上午等到了下午，中途去买了一趟盒饭，他自己买一盒，还给保安大爷买一盒。 他找了个阴凉地儿，蹲着吃了起来。 保安大爷打开值班室的门，在门口放了把椅子。 “谢谢啊！”梁先生坐到椅子上，眼睛还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工厂大门。 保安大爷边吃边说：“小伙子，你是不是以为给我买盒饭，再给点小恩小惠，我就能把我们老板那点花花事儿全都告诉你？要是都那样，那谁还雇我们当保安啊？这人呐，在其位谋其职，当一天保安就站一天岗……” 梁先生一头雾水：“花花事儿？什么花花事儿啊？” “哼哼。”保安大爷瞥了一眼梁先生：“跟我装是吧，想套我的话？你不是第一个了，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保安大爷不说话了，继续扒饭。 梁先生想了想，抬起头看向工厂外，守株待兔的人不止他一个。 他们都戴着墨镜口罩，手里还拿着相机。 保安大爷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又说：“我知道你们是干嘛的，你们就是狗仔，专门拍人家隐私的是吧？小伙子，人家都是墨镜帽子口罩，你这连个像样的装备都没有，一看你就是刚入行的吧，我看你人还行，大爷给你个忠告，赶紧撤了，这人有手有脚的，干点啥正经营生不行？” “大爷，我不是狗仔啊，我来这儿是找燕老板谈合作的。”梁先生哭笑不得。 “你以为我们当保安的没见过世面是不？我们看大门的啥排场没见过？就你？”保安大爷抬手指了指梁先生的一身行头。 “大爷，我出来的急，没来得及捯饬，但我真的是来找燕老板救急的。”梁先生把名片递给保安大爷。 保安大爷看了一眼名片：“嗯？你也是开农机厂的？我咋没听说过你这个厂子呢？” “我们厂子还小，还在发展中，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又来了。 “那你说说吧，怎么个救急啊？你们厂咋的了？”保安大爷突然热心起来，翘起了二郎腿儿。 “大爷，你听过xx公司吗？他们现在想搞我们厂，他们没安好心，我……”梁先生开始事无巨细地把他和xx公司的前世今生恩怨情仇讲给大爷听。 “什么！还有这种事儿？那可不能惯着他！”保安大爷拍案而起。 嗯我看出来了，这保安大爷也是个江湖义士。 保安大爷把挂在墙上的帽子拿下来，严丝合缝戴在脑袋上，走出值班室吆喝一声：“小王，你来替我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话音未落，从厂房里跑出来一个小伙子。 “走，你跟我走。”保安大爷用下巴指了指梁先生，双手往身后一背，径自往厂房外走去。 “我不！大爷，我今天必须要见到燕老板！”梁先生抱住值班室的柱子一动不动。 “唉呀，你就跟我走吧！” 保安大爷一脸晦气：“那龟孙儿不在厂里，他在医院呢！” 第四十七章 骗财又骗色 梁先生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保安大爷身后，看着大爷那愈加矫健的身姿和步伐，他心想，莫非此人就是传说中的扫地僧？ 一路无话。 保安大爷气势汹汹地带着梁先生来到了一家极其隐蔽又极其上档次的私立医院。 有电梯他不坐，非要一口气上五楼，走到一间病房门口，推门而入。 站在病房外的保镖不但没有阻拦，还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梁先生跟在大爷身后，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东瞅瞅西看看，只见躺在病床上的人上一秒还在有气无力地哼哼，下一秒一看到保安大爷就“噌”地一下坐了起来，喜极而泣地大喊—— “老舅！你终于来看我了老舅！” “呸！别叫我老舅！我没你这个丢人现眼的外甥！” “老舅~老舅~”小燕总抱着老舅的腰撒娇。 “你撒手，撒手！”保安大爷推了几下，看实在推不开就一巴掌拍到了小燕总的脑袋上：“让人家看了笑话！” “人家？什么人家？”小燕总抬起头看了看大爷身后的梁先生。 小燕总不看还好，这一看，看了又看，试探着问：“你是那个……千锤百炼？” “啊，对对，是我。”梁先生连连点头。 就在梁先生认领网名的一瞬间，小燕总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勃然大怒地指着他大喊：“你……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小燕总拿起床上的枕头就朝梁先生扔了过去。 梁先生接住一个，他又扔一个。 “你们网红没一个好东西！骗财骗色！薄情寡义！”小燕总说着就要起身轰梁先生出去。 “这，这怎么话说的呢？”梁先生不明所以，连连后退。 保安大爷叹了口气，镇定自若地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支针管，还呲出点小水花，对准小燕总的屁股，一针扎了下去。 小燕总：“……” 梁先生：“……” 听见动静进来查看的保镖：“……” 小燕总默默倒回床上，不知叨咕了两句什么就昏睡了过去。 保镖默默退出病房，带上了门。 保安大爷看了眼手里的针头，老花镜闪出一道白光：“镇定剂而已。” “哦哦，镇定剂好啊，镇定剂好……”梁先生尬笑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这诡异的气氛。 保安大爷收拾好一切，又给小燕总掖了掖被子，在床边站了片刻，好像突然卸了力气，缓步走到墙边，坐在了座椅上。 “您没事儿吧？用不用我叫医生……”梁先生上前扶了他一把。 保安大爷摆了摆手，“你也坐吧。”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你别见怪，这孩子是受了点刺激……”趁着小燕总昏睡的功夫，保安大爷给梁先生解释了一遍事情的前因后果。 燕家是农机世家，从曾经的偏处一隅市场份额少得可怜，直到今天称霸一方都要归功于已故的老燕总。 当年，老燕总上位后，选贤举能礼贤下士，凡有能力者皆得到重用，其中就包括选贤不避亲的保安大爷，也就是小燕总的老舅。 老燕总临走时，握着小燕总老舅的手说：“那小子要是扶不起来，你可取而代之。” 小燕总老舅为报答老燕总提携之恩，多年以来一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地辅佐小燕总，就连退休之后也不敢闲着，到工厂值班室当起了保安大爷。 他说，他得每天亲手把工厂院里的红旗升起，才能安心。 所幸，小燕总是个能扶起来的守城之主。 但他只求安稳，没有野心。 这也是他老舅成天看谁都不顺眼的主要原因。 “你也知道这一行现如今是举步维艰，你没有野心就是不进则退啊，只靠着中低端市场还能撑多久？我天天跟他念叨，话都要说烂了，他也不往心里去啊，后来这小子谈恋爱了，我就想先成家也好，成了家就知道立业了，可谁知道会这样啊……” 小燕总的女朋友，准确的说是前女友，曾经是个网红。 小燕总是她的榜一大哥。 二人线下相见，一拍即合，没多久就到了谈婚论嫁的一步，哪成想，那姑娘是对家派来的细作，连哄带骗搞到了农机厂的机密文件，抢了农机厂的生意不说，还骗财又骗色。 对家给了那姑娘一大笔钱还把她捧成了大明星，最近有黑粉挖坟掘墓把她过去的黑料都挖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与小燕总缠绵悱恻的情史。 那姑娘秒发声明：“纯属无中生有。” 伤心难过又丢人现眼，小燕总一时想不开，躁郁了。 大爷瘫坐在椅子上：“怪我，其实我早看出来那姑娘不怀好意，我以为她也就是骗点钱，小燕不经世事，让他历练历练也好，指不定哪天就成熟起来了，这老燕家的农机厂不能砸到他手里啊，我死了没法交代……” 故事讲完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沉下去，梁先生看到保安大爷摘下老花镜，用手抹了一把脸。 梁先生觉得这个时候最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他撇过脸，视线却对上了另一双眼睛。 小燕总不知何时醒了。 小燕总再醒过来时，神色镇定许多，还和梁先生道了歉，梁先生不介意地摆了摆手说：“嗐，网红就是个职业，人品好坏，职业不背锅。” 小燕总笑了笑，点头：“也是。”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梁先生咳嗽了两声，正准备说一说农机厂的事儿，保安大爷就先他一步开了口：“小燕，你听过xx公司吗？他们现在想搞小梁的农机厂，他们没安好心……” “我知道。”小燕总打断了他老舅的复制粘贴。 “你知道？你啥时候知道的？” 小燕总沉吟片刻，说：“梁先生，我只想求全。” 保安大爷按捺不住，起身说：“唇亡齿寒啊小燕，那家公司日后势必鲸吞蚕食，到时候再反击就来不及了！” “日后是什么时候？一年？五年？十年？这期间又会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呢？你们也知道这回是对家害我，我的对家可不止这一个，如果我现在贸然加入战局，会不会腹背受敌呢？” 保安大爷愣住，不说话了。 小燕总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反问梁先生：“到时候又有谁会来帮我呢？” “我，我会来帮你。”梁先生语气坚定。 小燕总摇了摇头：“你帮不了我啊梁先生，从你决定要攻坚高端农机市场的那一刻起，你就是动了别人的蛋糕，你已经帮不了任何人了。” “如果我的情报无误，以你现在的处境，就算没有xx公司，你的农机厂也活不了多久了，不是吗？”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降至冰点。 “我只想守住我父亲留下的基业。”小燕总低下了头。 梁先生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他的老底被无情揭穿了，再想打感情牌已经毫无意义。 梁先生站起身，在转身的瞬间他想起了李树，想起了他们曾经走过的那条失败之路，他在月光下直视小燕总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映着窗外的月光。 “小燕总，原地踏步是没办法守护的。” 若想守护，需得进攻。 梁先生转身向门口走去，他走的极慢，一步，两步，三步……就在他开门的刹那—— “梁先生。”小燕总叫住他。 梁先生惊喜地转过身。 小燕总没有看他，而是望向窗外的月色若有所思，他问—— “作为交换，你能给我什么？” 第四十八章 农机女儿国 梁先生成功和小燕总结盟。 小燕总十分嫌弃地上下打量他：“你现在就算是我的人了，这身行头太掉价了。” 小燕总出钱又出力让梁先生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不仅如此，结盟后，燕氏还无偿共享了客户渠道，供应商和项目合作伙伴，对梁先生的农机厂形成了一次快速高效的产业互补，让梁先生的农机厂在资源，生产以及服务等方面获得了巨大的能力提升和竞争优势。 ……嗯？不对吧。 梁先生讲到这里，我又又疑惑了。 只是结盟而已，小燕总这一通操作是不是太热情了？ 难道……梁先生你真的成了他的人了？ 小燕总给梁先生配了一辆老总专车，还想给梁先生配两个保镖，梁先生说：“不用，我有。” 你有？搁哪儿呢？ “我的左膀右臂嘛，当然是小辉和阿伟了。”梁先生骄傲地说。 农贸公司已经站稳了脚跟，梁先生把日常事务和渠道对接的工作安排给了天台小姑娘和他的团队，急召小辉阿伟和他一起奔赴前线。 怎么还奔赴前线？你怎么有这么多前线！ 这不是已经和小燕总结盟了吗？ “一个盟友哪够？你打个团战还得有法师，射手，辅助啥的呢。” 梁先生计划中的第二个盟友是北方的赵氏农机。 这一次梁先生的待遇倒是与小燕总的农机厂不同，他的专车离工厂大院还有段距离就看到有人在列队欢迎。 清一色的大美女。 红旗招展，锣鼓喧天。 梁先生从没有过这等待遇。 欢迎谁也不能是欢迎我啊，他想。 人群堵在车道上，他只好下车步行，凑到人群边上他就不走了。 哼，梁先生一遇到热闹就挪不动步。 他凑近人群问：“这是欢迎谁呢？” “你。”她们答。 “啊……啊？” 梁先生话音未落就被两个娘子军架了起来。 他想求救，转眼一看，身后的小辉和阿伟正笑嘻嘻地被姑娘们簇拥着向农机厂的大门走去。 阿伟捂住嘴巴，以防喜悦的泪水从嘴角流出：“天啊，这不就是传说的单身汉天堂吗！” 小辉戳他，小声说：“要镇定，要泰然，不要给梁哥丢人！” “你镇定？你泰然？瞅瞅你那张脸，红的跟猴腚似的！” “……我是热的！” 小辉话音刚落，一个妹子就递过来一瓶水：“小哥哥，喝点水呀！” 这下好了，小辉从只是脸红变成了全身都红了。 一行三人晕晕乎乎地进了农机厂厂房。 小辉一路都被阿伟搀扶着，才没被台阶绊倒，没撞到柱子上，没直奔女厕所。 “啧我说你真是出息，哎哎，看路啊！”阿伟拦他。 “……她叫我小哥哥。” 梁先生转回身，他决定不指望那俩人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暗中观察，见机行事。 他左顾右盼，还真观察到点东西。 这偌大的农机厂，从穿着蓝色制服的技工到一身西装的文员，甚至到值班室的保安，竟然全都是女的。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你要说文员都是女的我还可以理解，她们工厂竟然连工程师和技工都是女的！”梁先生惊讶地说。 梁先生不止不理解，他还羡慕嫉妒恨。 “她们老大从哪找来这么多女员工，我们厂为什么就招不到女员工！工人师傅们民怨沸腾！” 梁先生不禁暗戳戳地想，今天要是谈判不成功，那就退而求其次，能给厂里挖回去几个墙角也不亏啊！ 正想着，他就被带到了一个小型车间。 小辉和阿伟被姑娘们带到办公区的会客室去了，临分开时，梁先生本想用眼神示意他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准备行动，但是那俩人眼神闪躲，故意装作没看到。 “他们竟然躲开了我的眼神！”梁先生难以置信。 其他人都走了，梁先生终于重获自由身，他东走走西看看，感觉这个车间与刚才一路走来路过的车间没啥不同，就是没有那些忙忙碌碌的工人和拿着本子做记录的工程师，车间里非常非常的安静。 安静到他甚至可以听到不远处拧螺丝的声响。 虽然微乎其微。 梁先生走了过去。 他走到了声响的源头处，但他没见到人，只见到一辆大型农机。 “在底下。”一个闷闷的女声从农机底部传来。 梁先生蹲了下去，看到农机底部有一个人正在维修机器。 “……赵……总？”梁先生不太确定。 “梁先生。”这是她的回答。 “赵总，我之前给您发过邮件，我这次来是代表燕氏农机和赵氏农机厂谈结盟的，以共同对抗xx公司的吞并，想必你也得到消息了，xx公司现在已经收购了国内多家中小型农机厂，母公司迅速扩张占领高端市场……” “燕氏？就是那个让人骗财又骗色的废物？”赵总打断他。 “额……是他！” 梁先生接着说：“以赵氏农机的规模，很快就会成为xx公司的目标。” “你是说我们小？”赵总又打断他。 “……是不大。”梁先生直言不讳。 赵总轻笑出声：“你倒是实在，那既然我们不大，你为什么还要选我结盟？” 梁先生的腿蹲麻了，站起来抻了几下腿，干脆直接趴在地上，侧着头对农机底下的人说：“第一，是为了帮你。结盟后，农机联盟将共同进攻对抗xx公司，如果他们来打赵氏的主意，燕氏第一个出手相助。” “据我所知，xx公司目前的市场份额大多在西南部地区，燕氏在东北，而我刚好就在他们中间。谁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如果xx公司对我下手，就算没有结盟，我想燕氏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吗？”赵总说。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结盟是相互的，燕氏助你，你当然也要替燕氏抵挡xx公司的火力，如果xx公司进攻燕氏，你也需得鼎力相助。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农机底下的人哼了一声。 “你是在威胁我？如果我不跟你们结盟，xx公司来了，你们就坐视不管甚至落井下石？” 梁先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还有第三点，如果不结盟，就以现在这群雄逐鹿的势头，你的农机厂还能坚持多久？” 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突然停了。 这句话有多刺耳，梁先生比谁都懂。 梁先生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地上，换个舒服的姿势舒了一口气。 他看着农机厂的钢架顶棚说：“同行们都说你们老赵家穷横穷横的，穷的要死还从来不跟别人家合作，之前还起过内讧，想必内耗一定不小，肯定是穷途末路。” 半天没有动静。 “按照套路是不是该说‘但是’了？”赵总的声音平稳，听不出起伏。 梁先生笑了：“但是我见过你们家生产的农机，有质有量有创新。我家万师傅说你们家的农机透着一股子骨气，你们是穷而不弱。” 又过了片刻。 滚轮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响声，从农机底下钻出来一个人。 灰头土脸难掩清秀眉眼。 赵总拿起一旁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用袖子擦了擦嘴，身体斜靠在农机上。 她想了想，说：“爸妈生了我们三个孩子。当初，他们把厂子交给大哥和二哥……” 第四十九章 巾帼赵氏女 老赵家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同行如是说。 这曾经也是他们家战斗力强的重要原因之一。 老赵家性格刚烈谁都看不上，所以他们一直着重于培养家族人才，从小培养，言传身教，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齐心协力，那战斗力自然就强。 可是后来，家族企业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 再加上地理位置受限，又不懂得合作变通，然后就穷了。 到了赵老三这代，又出了一个新问题——阴盛阳衰。 赵老三，赵老三表姐表妹，远房表姐表妹都是农机领域的佼佼者，偏偏就她两个哥哥一般般。 她爸妈也知道俩儿子啥也不是，可还是把工厂交到了这两儿子手里。 结果当然是火上浇油，两个人把农机厂搞得乌烟瘴气，内忧加外患凑成了一团乱麻，最后还是赵老三带着赵氏娘子军来救的火。 梁先生说到这不由得发出一声喟叹，是感慨，也是敬佩。 哦，我看出来了，这老赵家是重男轻女啊！ “老赵家还真不是重男轻女，要不然也不能尽心竭力地为国家培养出那么多位机械领域的女工程师。”梁先生说。 赵家爸妈就是太疼爱赵老三了，是让女儿拿着股份分红安稳度日呢，还是让她身先士卒奔波劳苦呢，他们选择了前者。 赵老三说，如果她有女儿，她可能也会选择前者。 所以她理解爸妈做出的决定。 “我理解，可是我不愿意。”赵老三说。 于是在成功救火之后，赵老三就和她的娘子军们上演了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谋朝篡位了。 赵老三把她两个哥哥流放到了偏远基层。 “拿不到订单就没饭吃。”她对两个哥哥说。 两个哥哥不服，打算去找爸妈告状，赵老三的爸妈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买了两张飞三亚的机票，散心去了。 赵老三顺利登基，成为了农机领域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王。 全国各地的女工程师，女技工，女性工作者群情激昂纷至沓来，不久之后，她们凭借着自己高超的业务水平和出色的工作能力成为了赵氏农机的中坚力量。 后来，故事的走向就有点跑偏了。 赵氏农机的男工实力不足的就自觉远走他乡了，实力够足的大部分也都被厂里女工拿下回家带孩子去了。 赵老三也很无奈：“咳咳……我一时也没控制住局面，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就变成女儿国了。” “所以……” 赵老三解释完了，梁先生却还在等着她的答案。 赵老三摇头苦笑。 梁先生你可真是迟了大钝了，连我都听出来了，这赵老三是个不甘屈于人下的主儿，她都能干出谋朝篡位的事儿来，还能等着任人宰割？ “走吧，我的小宝贝儿们也该亮亮相了。”赵老三说着就向车间的里面走去。 可那里已经没有路了。 “去哪儿？”梁先生迟疑着向前走了两步。 只见赵老三在墙壁上按了几下，墙上出现了一个暗门，是密室。 梁先生跟着她走进了另一个工厂车间。 很大很大。 车间里的大型机器都蒙着白布。 赵老三身在其中，眼里闪着激动的光：“梁先生，高端农机不止你一人在做。” 赵老三说罢，上前把机器上的白布逐一掀开，她掀开的速度越来越快，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狂热。 随着她的动作，梁先生张大嘴巴，惊讶不已。 “怎么没听说你们家也卖高端农机呢？”梁先生三步并两步跑上前一个挨一个地摸了一遍，爱不释手。 他看到车间里不止有智慧农机，还有很多他没见过的零件和电子设备。 “梁先生，他们早就来了，而我，一直在准备着。 只有对抗制衡是不够的，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赵老三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原来在听到问题之前，她早已经给出了答案。 赵老三喘着粗气，须臾，她的神色冷静下来，走到一张大办公桌前，掀掉了盖在桌上的白布。 桌上是图纸和文件。 赵老三说：“这块蛋糕太烫手了，我每碰一次就要烫掉一层皮，我们暗地里小打小闹试了几次，赔了不少钱——” “可不是嘛，我也是在小打小闹。”梁先生不由得苦笑起来，走上前拿起桌上的图纸和文件翻看。 “智慧农机不像传统农机，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大型机械制造成本高昂，如果错过了最佳的销售时期，后果不堪设想。”赵老三接着说：“我知道时机还不成熟，但是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不能再等了……” 梁先生的神色突地变了。 他握着文件的手越攥越紧，眉头也越皱越紧，他抬起头看着赵老三。 赵老三看到他的眼神，愣了一下。 梁先生把文件递到她面前：“所以，你这是打算……以身殉道？” 赵老三接过文件，不无所谓地笑了笑。 “梁先生，话不要说的这么吓人嘛，说得好像我要死了一样。” “你也说了，时机还不成熟！”梁先生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 梁先生的反应让赵老三有点惊讶，她眨了眨眼睛：“梁先生，你这反应让我很受伤啊，我这些农机很差吗？还是有赢的机会吧？” 梁先生的担忧，赵老三显然没听进去。 赵老三一拳捶在桌子上：“梁先生，我没有时间了，我为此倾注了赵氏上下所有的心血，这批农机必须上市，否则它们就要变成一堆废铁了！” 梁先生沉默了，他在思考。 “梁先生，我知道他们会枪打出头鸟，但我说什么也要争一争。” 赵老三看着车间里的农机，眼眶渐红，她转过身去。 “梁先生。”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什么？” 车间里的空气泛着金属的腥甜，赵老三一吐为快。 “我若倒下，烦请后来者务必以我为盾，为铠甲，为垫脚石！”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梁先生看着她，鼻头发酸。 他长舒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重又拿起桌上的文件翻看。 一页，两页，三页……梁先生的神色变了又变，倏地，他的嘴角泛起一丝邪笑，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抬眸看向赵老三，眼神中夹杂着血腥气。 “你现在有盟友了。”他说。 这是什么邪魅狂狷的表情…… 梁先生，看来你这是想出办法来了？ “屁的办法呀！”梁先生苦大仇深地说：“那个赵老三可太倔了！她要是想干啥，真是十头牛都拉不住她。那一会儿功夫我能想出来啥呀，就打算先忽悠住她，也不能看着她去堵枪眼儿啊，幸亏啊幸亏……” 幸亏什么？ 就在梁先生奋力忽悠赵老三的档口，赵老三的表姐冲了进来。 跟在表姐身后的还有小辉和阿伟。 “老三，魏家出事了！”表姐说。 魏家？ 这怎么又出来一个魏家？也是开农机厂的吗？ “小魏这个菜鸡！”赵老三恨得直拍大腿：“不够他添乱的！” 赵老三一边埋怨一边冲了出去。 嗯？ 赵家不是从不跟人合作吗，怎么这么着急去救魏家啊？ 梁先生解释说：“魏家不是别人，赵家和魏家还有韩家曾是一家分裂而成的。虽然明面上不再来往，可到底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再说老魏总走的突然，现在就剩一个刚刚成年的小魏总……” 第五十章 天选大冤种 梁先生给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魏氏农机的情况。 我只能说，这小魏真是个天选大冤种啊！ 魏氏地处中原，西北有赵老三，东北燕氏又一家独大，往东走还有个黄淮王者，南方的两家大佬也在虎视眈眈。 如今xx公司又收归了西南地区的一众散兵游勇，逐渐向中原扩张。 魏氏身在其中，弱小，可怜，又无助。 话说夹心饼干都没有这么夹的！ 魏氏身处群殴之地，市场份额不断被瓜分蚕食，谁家要是没钱花了第一时间就会想起他家，就算是没他家什么事，每回其他几家打起来，他家也避免不了被误伤，隔三差五中个躺枪啥的都是家常便饭。 “魏氏本来就外患不断，之后又有了内忧。” 梁先生感慨万千：“魏氏的发展一年不如一年，就剩下那一亩三分地儿了，自家亲信只盯着蝇头小利不思进取，人才得不到重用纷纷出走，眼看着自己培养的人才帮着对家干自己，老魏总一天得生三顿气，气着气着就一命呜呼了。” 然后，魏氏就到了小魏总的手里。 啊这…… 这传家宝是不是也太烫手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魏氏要是不被团灭都对不起他家这个情况。 梁先生和赵老三赶到医院时，人正要被推进手术室。 “三姐……三姐……” 小魏脸色惨白，虚弱地握住赵老三的手，没说上两个字就晕了过去。 “病人需要立刻手术，请家属配合！”护士把赵老三和梁先生一干人等隔离在抢救室门外。 显示手术中的灯亮了起来。 赵老三站在手术室门外，身后传来一阵一阵的哭声。 她转身，看向小燕总的老管家和秘书。 “怎么回事儿？” 魏总秘书吸了吸鼻涕，强忍住泪水，抽噎着说：“我也不知道啊，今天有一批货要走陆运，我们的轿车就跟在货车后头，一路上都很正常，就行驶到盘山公路的时候，开在我们前头的那辆货车突然就停下来了，我就下去想问问出了什么事情，然后那车就发动了，不是向前开而是倒车，越倒越快……” “我是躲过一劫了，可是小魏总和司机大哥就……”秘书说到这，实在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走陆运？小魏一个当老板的，他去送哪门子货？”赵老三问。 老管家擦了擦眼泪，说：“是学校留的作业，社会实践，少爷他选的物流运输……” “胡闹！”赵老三眉头紧锁。 众人噤声。 见老管家在一旁欲言又止，赵老三沉声说：“有屁就放。” “我看，我看……”老管家气的直哆嗦：“一定是韩总干的！” 秘书也跟着愤愤不平：“对！一定是他干的！” 赵老三挑眉：“老韩头儿？怎么说？” 老管家和秘书对视一眼，秘书点点头：“说吧。” 老管家深吸一口气，说：“前阵子韩总来了一趟家里，大半夜来的，鬼鬼祟祟地把少爷拉近书房里，说是和什么公司联合了，要让少爷也加入，还说联合之后第一个……第一个就搞你。” 老管家不敢和赵老三对视，低头搓着手心：“少爷不干，把他骂了一顿就给轰出去了。” “是xx公司，他们还来过一趟总部，燕总没见。”秘书急忙补充道。 梁先生心下一惊，xx公司的触角竟然已经伸的这么远了，南部的韩总已经被策反，如果小魏总加入，他们联合干掉赵老三，那农机领域的整个西部地区包括西北西南的市场份额就彻底沦陷了。 照这个进度，过不了几天，秦二树就会识破他的缓兵之计。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留给她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小魏总吉人自有天相。”赵老三说：“等在这里无济于事，走吧，我们去事故现场看看。” 赵老三看了眼手术室，对一起来的姐妹们说：“看好他，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那你呢？”她们不放心。 “她有我们。”梁先生说。 阿伟一个飞吻过去：“放一百个心，一定给你们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小辉脸红地点点头。 那段盘山公路人迹罕至没有其他车辆经过，当梁先生他们赶到时，现场还保持原样。 阿伟顺着公路查看了一番，回来说：“跟秘书说的情况差不多，大货车突然倒车，撞向了后方轿车，两车相撞后，大货车并没有刹车，而是改变方向，把轿车直接撞到了山下去，连带着自己也掉下去了。” “好在是盘山公路的底部，这要是开到顶上再掉下来，那就得摔成肉……哎我还没说完呢……” 阿伟话才说一半就被梁先生给巴拉到一边去了。 小辉从草丛里走出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梁先生：“这是轿车和货车的行车记录仪。” 两段视频。 第一段视频是轿车里的，发生车祸之后，秘书从公路上跑下来，急切地查看司机大哥和小魏总的伤势，然后医护人员就抬着担架赶到，把那两人给救走了。 第二段视频是货车里的，从公路上掉下去之后，货车司机从里头爬了出来，他摘下头盔大口喘着粗气，回头匆匆看了一眼轿车，见秘书从公路下来就一瘸一拐地跑了。 开货车还戴头盔，还跑了，这不是早有预谋是什么！ 四个人的面色越来越沉重。 阿伟想打破沉重：“哎？这都啥时候了？警察怎么还不来？” “视频里秘书只打了一通电话，应该是只叫了救护车。”小辉回答。 “怎么不报警？” 赵老三说：“可以理解，魏氏内忧外患，如果再爆出来小魏总出了车祸半死不活，那公司就凉的更快了，秘书应该是出于这个考虑。” 梁先生一声不吭，又看了一遍视频，还特意凑近看了一眼时间。 “梁哥，你近视啦？”阿伟问。 梁先生抿着嘴巴，半天憋出一句：“这救护车来的是不是太快了？” 赵老三一愣，拿过视频又看了一遍。 是太快了。 救护车就像从天而降，而且救护人员抬着担架直奔轿车，连大货车的驾驶室看都没看一眼。 就像知道大货车里没人一样。 既然是故意为之，那为什么又安排了救护车呢？ 难道……那老韩头儿伤天害理却不打算把事做绝？ 赵老三看向梁先生：“那现在怎么办？” “报警。”梁先生说。 “那魏氏……”赵老三有点担心。 “你不是说时机还不成熟吗？” 梁先生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货车司机逃跑的方向。 “小魏总给了你一个成熟的机会。” 你须得抓住。 第五十一章 斩断墙头草 “家人们，家人们，这里是w省y市oo盘山公路段，就在刚刚！也就是三个多小时以前！发生了一起车祸事故！一辆开在前方的大货车突然倒车，撞到后方的小轿车，两车一起摔下山路，现在大货车车主不知去向！小轿车上的司机和乘客已被送去急救……” 某网红主播装模作样地左右看了看，凑近镜头小声说：“家人们，据可靠消息，那名乘客是中原魏氏农机的当家少主小魏总！那辆撞他的车就是他们自己家的货车！” 镜头调转，将盘山公路的车祸现场360度无死角全景拍摄。 当红主播某伟和某辉拍了一段视频发到了网上，没过一会儿，一批想来复制粘贴的主播就到达现场，灯光摄像，神乎其神，将魏氏这几年的风起云涌编排了一番，胆子大的更是直接锁定了嫌疑人——韩氏农机。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 小魏总这起似是而非的意外事故很快就上了热搜。 小燕总很高兴，这样一来，他被人骗财又骗色的热搜就能凉下来了。 我怀疑梁先生又让天台男友一键五连发了，但是这不是最紧要的，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会直接锁定老韩头儿呢？ “嗯……大概是因为前阵子魏氏将老韩头儿拒之门外，之后又策反了一批经销商，从韩氏手里抢到了几笔订单。” 梁先生的回答明显缺了点底气。 就魏氏这个情况，还能抢人家订单呢？我咋觉得奇怪呢。 梁先生打断了我的思路，接着说：“警方很快就找到了货车司机，就在韩氏农机的大门口，他身上还揣着10万块钱。”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人赃俱获啊！ “老韩头儿大喊冤枉，死不认账。”梁先生回忆说。 但是他不认帐也没用了，热心网友十秒钟抵达战场，对韩氏农机官网进行了一波惨绝人寰的轰炸，他们还顺着网线找到了韩氏的合作伙伴，连坐抵制。 韩氏的合作伙伴以及多家经销商火速发出声明，终止合约，誓与韩氏划清界限。 他们还表示要与魏氏精诚合作，愿用订单唤小魏总醒来！ 一天半，仅用了一天半的时间，韩氏农机就臭大街了。 第二天傍晚。 “是时候了。”梁先生决定去会一会韩氏农机的当家人。 xx公司w省y市分部，写字楼的后巷中。 彼时，老韩头儿正在和秦二树撕扯，拦着不让他上车。 “秦总，秦总，你不能不管我啊！我都是按照你说的……” 秦二树一个眼刀过去，老韩头儿立马噤声。 “你说你按照谁说的？”秦二树急声厉色。 “我是说……” “我让你用怀柔政策去和那小子结盟，你说你搞定了，结果呢？你就连个刷《五·三》的高考生都搞不定，你还说是按我说的？我让你去撞人家了？你胆子可够肥的啊！” 秦二树想挣脱老韩头儿的牵制，一下一下甩着胳膊。 老韩头儿死命拽着，不撒手。 “那小子是答应了呀，要不我能把那几笔生意让给他嘛，谁知道他突然出了车祸啊，那孩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可能让人撞他呢？” 老韩头儿咬咬牙，又说：“难道不是你撞的吗？谁知道你又打了什么算盘啊，你要是早告诉我你要这么干，我都不能让！我这是替你背锅啊，你怎么能翻脸就走呢？” 秦二树气急：“你说什么？你现在还想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我没有，我……真不是你撞的？” 老韩头儿的眼神很傻很天真。 秦二树的动作顿住，迟疑地问：“也不是你？” “天地良心啊！我撞他干嘛呀？” “不是你要抢人家的订单，抢人家的市场？” “哎哟我天，他们家哪还有市场啊？也就是那个赵老三隔三差五赏他一口饭吃，他们家也就剩下那位置还算是个不错的屏障。” 片刻的沉默。 “呵。”秦二树嗤笑一声。 “行啊，是我小看这小子了，我说这魏家是怎么撑到现在的呢，原来魏家有三宝啊。” 秦二树一脚踹开韩老头儿，坐进了车里。 “秦总，那我怎么办啊？现在订单全没了，网友恨不得把我撕了。” “你？我可管不了你。”秦二树没再看他一眼。 轿车发动的一瞬，一句冰冷的话语和汽车尾气一起飘了出来。 “你已经脏了，不能要了。” “你！你卸磨杀驴，我还帮你搞定那么多小厂呢！你！”老韩头儿平地起跳：“秦二树，我**！我****！我****！” 轿车绝情地开走了。 一套完整的国骂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老韩头儿颓然地坐在地上。 他不由地忆起了当年勇——韩氏从大厂分裂而出，市场份额最小又身处天下咽喉，他大刀阔斧地改革，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凭一己之力带领韩氏拼杀出一席之地，何等威武，何等荣耀，可是现在呢？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老韩头儿欲哭无泪。 是啊，曾经的王者，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别看他现在这个窝囊样儿，他当年……他可是我的偶像啊！”梁先生悲愤交加地说。 要往根儿上说，老韩头儿也算是草根出身，农机领域一般都是世家，草根很难混出头，可他混出来了，不但混出来了，水泊梁山他都是能坐得上前排的。 梁先生说：“这相当于给全天下的草根打了一针强心剂啊！” 老韩头儿年轻时为人忠义又有勇有谋，为韩氏的战略要地选了一处不错的位置，有田有矿，原材料丰富，与其他几家pk的时候有很大优势…… 可是后来，商场如战场嘛，他被人骗了几次，心灰意冷开始玩弄起了人心权术，忽略了自身发展，格局小了，久而久之就坐不上前排了。 走得太远便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出发，他变成了他最讨厌的那种人。 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因为你失了本心，没了骨气。”梁先生走上前去。 老韩头儿回头看到梁先生，也没打算起来，而是转个身盘起了腿儿。 就像在坐他家热炕头儿。 “呵，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梁先生啊，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梁先生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而是问他：“后悔吗？” 老韩头儿一愣，不说话。 梁先生说：“后悔还来得及。” 老韩头儿低下了头。 “赵老三说她要是倒下了，让后来者把她当成垫脚石。” 老韩头儿默不作声，嘴唇却在颤抖。 “小魏总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从你那转投过去的订单盘活了魏氏。” 老韩头儿猛然抬起头。 片刻后，老韩头儿直拍大腿，大笑起来。 “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梁先生向他伸出了手。 “走吧，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第五十二章 整合进行时 梁先生把老韩头儿带到了赵老三的秘密车间，等在那里的除了赵老三，还有东北的小燕总。 赵老三十分看不上小燕总，所以和他坐了一个对角线。 看到老韩头儿进来，她打了声招呼。 “韩叔。” 老韩头儿心虚地应了一声：“哎。” 而小燕总只是略微点了两下头，抱着臂膀坐在主位，一副“在座的各位都是小嗦了蜜”的霸总架势。 这下赵老三更加看不上他了。 赵老三也抱起臂膀，用下巴指了指梁先生又指了指小燕总，说：“有什么计划赶紧说，说完了赶紧让他走。” 小燕总似笑非笑：“赵老三，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看清楚现在是谁在帮谁。” “老娘用你帮？”赵老三点火就着。 小燕总不甘示弱：“我不帮你，你那批货是打算卖废铁吗？” “你放屁！”赵老三拍案而起。 “哎别别别，有话好好说……”梁先生接住了她的左勾拳。 赵老三刚要平静下来，小燕总又开始点火：“跟她没什么好话可说。” 梁先生又接住了赵老三的右勾拳。 老韩头儿想做个和事老：“小燕总，你就少说两句吧，现在这个时候要一致对外啊！” “你知道就好。”小燕总的语气不阴不阳。 老韩头儿：“……” 梁先生有点惆怅，刚刚结盟就这么不和谐，这哪行啊？ 于是梁先生说：“魏氏的热度维持不了多久，我们得趁热打铁，要不然……之前凉下去的热搜怕是又会热起来。” “我们开始说正题吧。”小燕总正襟危坐。 “嘁！” 赵老三的气音里带着赤裸裸的嘲笑。 “好。”梁先生把手里的资料分发给他们三人。 “这是小燕总搞到的情报，是目前已经和xx公司统一战线的公司名单，韩总，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好好好……”老韩头儿逐一看去：“还有王老板，张老板……嗯，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梁先生把漏掉的名字添了上去，又说：“这些公司大都是些中小型农机企业，目前基本没有开展高端农机的业务，所以这一次，我们进驻高端农机市场的对标，就是xx公司。” 小燕总点头表示赞同：“主力军是你们两个，我已经让燕氏的工程师带着顶级的硬件软件出发了，一部分支援梁先生农机厂的高端农机，一部分留在这儿……”小燕总看了一眼赵老三，咳嗽了一声。 赵老三仰头望天，权当没听到。 梁先生接过话茬：“销售旺季马上就到，国内企业会在中低端市场上厮杀，如果我们在高端市场冒头，xx公司一定会第一时间利用已经收购的农机企业牵绊住我们的手脚。” “这部分交给我和魏氏。”小燕总说。 梁先生和赵老三全力以赴攻坚高端市场，老韩头儿臭名远扬就是有心也卖不出去，那就只剩下了燕氏和魏氏。 “供应原材料交给我，铁矿，钢材铜铝，管够。”老韩头儿说：“这次韩氏是有力气没处使了，我们公司的营销部和售后体系还可以，可以平移过来给你们用。” 老韩头儿又想了想，担忧地说：“这个高端农机，出口海外是要占大头儿的，我这只有一条成熟的海外线，老三那儿有一条，小燕总那儿一条，要和xx海外的母公司抗衡，这是不是有点少啊？” 赵老三说：“是少，而且克制xx公司并购的那些小企业光靠燕魏两家也不太够。咱们几个集中在北部和中部地区，还要防止xx公司和南方企业联合攻打我们大后方，最好再找家几家南方企业结盟。” “嗯……要有一定规模，最好做出口贸易的……黄淮农机的齐总和南方农机的楚总都可以考虑。”老韩头儿分析说。 “我今晚就起程去找南方农机的楚总。”梁先生早有准备。 老韩头儿问：“为什么不是黄淮农机的齐总呢？南方农机的楚总有点远呐，秦二树率领的那些农机企业大多在西，齐总在东，要是能把齐总搞定，咱们就不用怕**x公司包围了。” “而且我听说，楚总前两天和秦二树出去喝茶了……”他补充道。 梁先生看了一眼小燕总。 小燕总仰头望天，权当没听到。 赵老三对老韩头儿说：“唉呀甭问了，有人和齐总八字不合呗。” “哦哦哦。”老韩头儿点头：“那行吧，我和楚总还有点交情，我先给他打个电话，我得告诉他和秦二树那小子来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梁先生合上文件夹，看向老韩头儿。 “韩总，你的任务还有一个，很艰巨。” “你说，梁先生。” “咳咳。”梁先生虚伪地清了清嗓，其他三人带着问号脸一齐看向他。 只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趁着热度未减，想办法把屎盆子扣到xx公司的头上。” “……明白。” 秘密会议结束，四人开始分头行动。 ……呵，我就说嘛，梁先生还真不能完全算是个正面人物。 “兵者，诡道也。”我们一身正气的梁先生接着说：“我在去找南方农机的楚总之前，还去医院见了小魏总一面。” 小魏总，小魏总不还没醒呢吗？ 不是，这个不重要，你先等会儿吧梁先生！ 这个xx公司的中国区代表叫秦二树，东北的燕老板，西北的赵老三，中原魏氏，老韩头儿，南方农机的楚总，黄淮的齐总…… 你这是？ ……战国七雄？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那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我愿称他们为，新时代的——农机七雄！”梁先生壮怀激烈。 神他娘的……算了算了，我现在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毕竟已经见识过你的戏说三国了，这点小场面我能接受，能接受。 那么问题来了，我历史还行，我记得这七雄里头没有姓梁的啊。 “我的农机厂虽然沾了点网红的光，可要说规模，市场份额……” 行了，甭解释，我懂。 这前七名你根本就没混进去是吧？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梁先生还在不停的解释，就算是默认了。 那你在这里又扮演什么角色呢？ 难道你是掌管六国相印的说客苏秦？ 不对不对，毕竟你也有农机厂啊，再不济也是个小小诸侯啥的吧？ 我记得你也是北方的，东北大佬是小燕总，那你…… 我靠，你不会是匈奴吧！ 难不成……义渠君？ 话说这就是你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想出来的退敌之计，你是要采取合纵之道，合众弱以攻一强？我的天呐，你难道不知道秦国最后一统六国了吗？这也太不吉利了！ 你不光语文不行，我看你历史也不行！ 第五十三章 魏氏有三宝 夜深人静，梁先生轻轻地关上了病房门。 他转过身，走到病床前，站定，努力让自己适应病房里的黑暗。 “事件发酵的很快，魏氏接到了几笔订单，能撑上一阵。韩总已经变成过街老鼠，秦二树把他甩了，他加入了我们。现在小燕总，赵老三，韩总和我就要准备向xx公司宣战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还得去趟南方农机……” “咳咳，你小子可真是胆大包天。”梁先生别别扭扭地拍了拍鼓起来的被子，用他还不熟悉的慈爱又不失严厉的声音说：“做的很好，以后不许再做了。” “咳咳。”被子里的人也咳嗽了两声，但是一动未动。 梁先生正要表达慰问，就听到身后有人说：“梁先生，我在这儿呢。” “啊？”梁先生猛一转头，又转回来：“那这谁啊？” “是我家司机大哥。”小魏总憋笑说。 “那我刚才说的话？” “没事，自己人。” 被子底下传来声音：“梁先生好。” “啊你好你好，祝你早日恢复健康。继续睡吧，我去和你们小魏总说说话。”梁先生尴尬地转身，摸索着走到了小魏总的病床前。 “让梁先生见笑了，魏氏没钱，住不起单间。”小魏总在黑暗中推过来一把椅子。 “我看倒是我让你见笑了哈哈哈。”梁先生爽朗地笑了两声，想起来是半夜又给憋回去了。 “你恢复的怎么样了？”梁先生问。 小魏总缓慢地撑起身子，斜靠在床头：“嗯，还好。” 借着窗外的月光，梁先生隐隐约约看到了少年人单薄的身体和略带婴儿肥的脸颊。 这还是个孩子呢，他想。 自己像小魏总这么大的时候在干嘛？ 在焦头烂额地抄作业？还是在篮球场上就算投不进去球也要摆个pose耍帅？还是一回家就嚷嚷着要吃红烧肉？ 反正不需要向小魏总这样，去拼命。 梁先生百感交集。 “你是怎么知道的？”小魏总问他。 “一开始听到你出事，我的确以为是韩总干的，至于救护车，我想他是不想把事情做绝吧。直到我看到行车记录仪，货车司机不但没有拿走，还特意摘了头盔留下一个特写，我就猜到了。” “嗯，这次确实匆忙，留下不少破绽。”小魏总就算是承认了。 “嗯……什么叫这次？”梁先生不自觉拔高了音量：“咋的，你还想有下一次啊？你就不怕哪一步算差了，你……” 话音顿住，梁先生斟酌了一下措辞说：“不要再做这种拼命的事情了，太危险，如果你真的出什么事儿了，你三姐会难过的。” “她知道了？” “嗯。”梁先生点点头：“她说，等你醒过来，她要揍死你。” “噗哈哈哈……哎哟哟……”小魏总一笑牵动了伤口，疼的呲牙咧嘴。 夜很深，话音刚落，病房就陷入寂静当中。 “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梁先生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小魏总挪了挪身体，似乎是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梁先生把枕头给他放下，扶着人躺下。 小魏总长舒了一口气。 “梁先生，除了这条命，我不知道还能拿什么去拼一拼，我不能眼看着三姐去送死，我也不能让魏氏败在我手里，我要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他说魏氏的路，只能用命来铺。 “总会有办法的，不需要你拼命的办法。”梁先生帮他掖好被子。 梁先生又问：“为什么不让秘书直接报警，而是等着赵老三来报呢？” “不是等着赵老三，是等你。” “等我？你知道我要来？” 小魏总点点头。 “梁先生，从你改革农机厂制造高端农机开始，我就一直在关注你。我看到了你的所作所为，我知道，你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可我不放心……” 梁先生轻笑起来：“所以，你打算先考验考验我？” 小魏总不吭声了。 “就算我没看出来猫腻，后续的事情你也都安排好了吧？其实我也没起多大作用。” “不，你的作用很大。” 少年人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你是转机，是整个农机领域的转机！” “哎哟，这你可把我说大发了……”梁先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幸亏是深夜，小魏总看不到梁先生老脸通红。 梁先生决定转移话题，重要的事情说四遍：“以后绝对！绝对！不许做这种事情了！你，司机大哥，还有货车司机，每个人的性命都很珍贵，不要再以身犯险了！” “嗯，不会了，我醒过来之后会开个记者招待会解释清楚，这只是一次意外。”少年人俏皮地眨了眨眼。 梁先生觉得小魏像是在哄他玩，原来这就是带娃的感觉吗？太难了！ 他无奈了：“那我走了，你休息吧。” 梁先生刚走两步，身后的人问他：“梁先生，我该什么时候醒过来？” “再等等。” “……好的。” 梁先生突然想起什么，说：“我听到秦二树说，你们魏氏有三宝。” “第一个应该是你们家的位置。” 魏氏虽然身处夹心，谁都欺负他，但是谁都不愿意他消失，因为魏氏对其他人来说，是一层天然的保护屏。 “第二个，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你们魏家从上到下，都不要命。” “魏氏死士，名动天下！”小魏总突然中二起来。 梁先生的两条眉毛凑到一起打了一个大大的结。 他觉得不能就这么着了，改天还是得给小魏总上上课，这孩子的胆子简直欲与天公试比高了！ “那第三个呢？是什么？”他问。 小魏总的神情突然没落下来：“我们家有芯片。” “我们家也有啊。”梁先生不明所以。 “不，不是买的，是我们家自己的。” 梁先生大吃了一惊：“你们魏氏自己研发芯片？” 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梁先生在脑内搜索了一遍魏氏的最新版资料，确认里头没有提到过芯片的事情。 “对……也不能这么说，是一家挂靠在我家农机厂的子公司，规模不大，是专门设计研发农机芯片的。听我爸爸说那家公司曾经受人排挤，遇到过很大的困难，我们家帮了他们家一把，他们家为了报恩就和我们魏氏农机厂签了独家授权合同，成为了魏氏农机的一大助力，也是多亏了他们的芯片，我们魏氏才能撑这么久……” 电光火石之间，梁先生想起了当初在列车上，当营老板提出要牢牢抓住各行各业的种子的时候，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芯片！ 是人工智能芯片！ 这就是高端智慧农机的种子！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小魏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五十四章 合纵与连横 在梁先生忙着合纵的同时，秦二树也没闲着，他继续把战线向东推进，采取连横之策，党同伐异，以尽快从内陆直抵贸易口岸。 这一站，秦二树的目标是巴蜀农机。 巴蜀农机的杜老板没有像那些小鱼小虾一样缴枪投降，也没有像小燕总那样避其锋芒，更没有像梁先生那样搞什么缓兵之计，他策马扬鞭，直接硬刚。 “去你****的秦二树，说的好听，还什么给我们投资助力？当我不知道你们那一肚子坏水？” “你想坑死老子？没门！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降！” “滚滚滚，都给老子滚！让我等着？等你****！” 巴蜀农机的杜老板面子里子都没给，直接把秦二树轰了出去。 那么朋友们就要问了，他既然如此狂拽酷炫，那他至少该是像赵老三那样做了些准备吧？ 杜老板表示，并没有。 结果可想而知，杜老板亲自率军抵御，遭遇到了秦二树的无情绞杀。 梁先生得到消息时正在去南方农机的路上，小燕总打来电话让他赶快调转车头去巴蜀农机，因为楚老板也去了那里。 梁先生赶到时，巴蜀农机总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一个小文员在把他领进会客室之后就匆匆忙忙跑出去工作了，梁先生在掉了漆的座椅上坐了两分钟，如坐针毡。 他站起身走出会客室，进了办公区。 刚一进办公区，梁先生就看到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 合同便签满天飞，工作人员飞檐走壁东奔西跑，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在其中坐镇的中年男人虽然沉稳镇定不疾不徐地指挥工作，但眉眼间难掩疲态，从他桌子上摞在一起的咖啡杯和手边营养剂的包装袋来看，此人已经扛了很久，全靠续命。 但是那些满脸惶然的员工们并没有因为总指挥的冷静而稳定下来。 一个良性的生态系统不会是这个样子，梁先生说。 他知道，这是将死之兆。 “什么？王总那边的订单也取消了？怎么搞的？你把人扣住了，我这就过去……”一个经理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走过，顺手就把喝完的咖啡杯放到了梁先生手上。 有一就有二，梁先生晃个神儿的功夫，手里已经四个杯子了。 这时有个人走过来低声训斥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摸鱼？你哪个部门的？快把这份资料印20份，马上就要用。” 那人把资料交给梁先生就跑了，梁先生哀叹一声，看了一眼那个中年男人的背影，转回头迅速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拿着资料直奔打印室。 变回实习生小梁也只在一瞬间。 梁先生复印好资料，正要送到会议室去，路过格子间时突然被人拽住。 “你会修电脑吧？”那个小姑娘问。 不是所有男人都会修电脑的，梁先生想。 但他没来得及说就被拽到了电脑前。 “你快给看看，这怎么回事儿？怎么全是乱码？” 那个小文员惊慌失措。 旁边的人也很慌：“这怎么办？马上就要给客户发过去的！” “啊，是格式选错了。”梁先生看了一眼，这种情况他当实习生时也遇到过。 “问题不大，不要慌。” 梁先生走过去，把手里的文件递给那个小文员：“你去把文件送到会议室，我来修改文档。” 小姑娘好像看到了救星，连忙点头。 梁先生正在修改文档，就听到不远处的售后小哥哥和小姐姐议论：“怎么回事儿啊？这批机器怎么都跟约好了似的，同时坏……” “唉，屋漏偏逢连夜雨，儿到荒年饭量增啊。” 叮铃铃，售后小哥哥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您好……啊是是您听我解……好的好的，我们已经通知技术部门……嗯好的好的，您把需要的零件型号……一定尽快，好的我再去催催……” 客户挂断了电话，小哥一边打电话一边抱怨：“已经报修一周了，工厂那边怎么没有动静？” 他正要打电话去催，被一个路过的小姐姐按住了。 小哥的眼中充满疑问。 小姐姐无奈地摇了摇头。 工厂半数主力已经被秦二树挖走，不仅如此，秦二树还断掉了巴蜀农机生产线的原材料供应。 催也没用，已经没有零件可用了。 “什么零件？” “什么零件？” 梁先生和问话的中年男人对视一眼，他在心底大吃了一惊，但是现在不是吃惊的时候，他看向售后小哥又问了一遍：“需要什么零件？要多少？” 售后小哥愣了一秒钟，迅速和同伴整理好数据之后，他们报出了需要的零件型号和数目。 梁先生拿出手机正要发消息，中年男人也拿出手机发消息，微微侧头对他说：“一半一半。”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梁先生明白。 “好。”梁先生回答。 半小时后，梁先生的农机厂和南方农机的售后完成对接，均摊了巴蜀农机的报修工作。 嗯？南方农机？那个中年男人难道不是狂拽酷炫的杜老板吗？ 梁先生还保持着吃惊的样子说：“真是没想到，在巴蜀农机总部坐镇指挥的中年男人，不是杜老板，而是南方农机大当家的。” 是楚老板？他怎么会去巴蜀农机指挥作战？ “是我小舅子。”楚老板主动答疑解惑。 梁先生点点头，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不远处就传来了不小的响动。 是杜老板回来了。 秦二树头一次遭到如此粗暴的对待，所以他对巴蜀农机下了死手，甚至不打算低价抄底，就要让巴蜀农机全军覆没。 巴蜀农机的经销商和大客户们根本就惹不起xx公司，只得终止了和杜老板的合作，杜老板带着一腔热血组了个饭局，希望能力挽狂澜。 但是……看他那吃瘪的表情就知道，没戏了。 “唉……”楚老板叹了口气：“幸亏梁先生当时用了一招缓兵之计，要不然啊，现在没准儿就是他这副德行了。” 梁先生不自觉地摸了摸小心肝儿，突然有点后怕。 下一秒，不远处的杜老板喘着粗气，两步并一步跳上了办公桌，他大喝一声：“兄弟们！听我说！” 员工们围在他身边。 “兄弟们！狗日的秦二树亡我之心不死，咱们不能就这么让他欺负了！一定要干他狗日的！我们没有了客户不要紧，没有了货源也不要紧！我们还有什么？我们还有一腔热血！我们还有侠肝义胆！我们……” 杜老板在给员工们打鸡血。 梁先生看着他，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是不是有点……”梁先生欲言又止。 “彪。”楚老板补全了句子。 第五十五章 马甲摔稀碎 我非常赞同楚老板的说法。 如果说梁先生是勇，那小蔡就是猛，赵老三嘛，有点小虎，杜老板……确实可称得上一声彪了。 我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杜老板让我感觉十分亲切，我觉得他就像当年低配版的梁先生。 “他可太彪了，和他一比，赵老三倒显得稳重了不少。”小燕总在电话里说。 “哦对了，你让我查的那个事儿吧，十有八九就是秦二树干的，但是你知道的，谣言这种东西嘛，很难找到确凿的证据，再说现在都传的那么邪乎了，他要想翻身……很难。” “有多难？比我们现在在做的事儿还难？”梁先生问。 “……那倒也是不能够。” 小燕总顿了顿：“那你打算怎么办？现在人家在哪儿咱也不知道啊。” “那就先送他一份礼物，他收到了自然就会现身的。” “什么礼物？”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韩总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梁先生挂断了电话，挠了挠胳膊又挠了挠脖子，一转身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杜老板。 杜老板咬了一口辣子，边嚼边说：“来一口，这个季节湿气重，你们北方人肯定不习惯。” 梁先生接过杜老板手里的辣子，咬了一口，瞬间就逼出了眼泪。 “咳咳咳……”梁先生咳得满脸通红。 “哈哈哈……”杜老板大笑着，递给他一个水壶。 梁先生也顾不得那里面是什么不明液体了，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味道有点清甜，火辣的感觉一下子就消了大半。 “这是什么水？” “不知道啊，我姐泡的，说是能祛湿的。” “那是你姐给我泡的。”楚老板瞥了杜老板一眼。 “哦，原来是爱情水呀。”杜老板笑嘻嘻地用胳膊肘撞了梁先生一下，梁先生尴尬地把水壶还给楚老板，里面的爱情水只剩下半壶了。 楚老板没有直接拿走，而是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嗖”的一声，照片发了出去。 楚老板告完了状，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又拿壶盖子给梁先生和杜老板一人倒了一杯。 梁先生和杜老板对视一眼，把狗粮水一饮而尽。 梁先生说，杜老板的姐姐会成为楚老板的未婚妻，原本是一出美人计。 当初巴蜀农机陷入危机需要外援，杜姐姐就把目标锁定在了隔壁邻居南方农机的楚老板身上。 楚老板被拿下的过程是……并没有什么被拿下的过程，杜姐姐没费一枪一弹，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了。 楚老板并不介意这出美人计，他只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美中不足。 “我当时真是没想到，一位那么睿智迷人的女性，竟然能有一个这么彪的弟弟。”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杜老板。 杜·美中不足·彪老板十分狗腿地把尚还热乎的肉夹馍递给楚老板，笑嘻嘻地说：“姐夫吃馍。” 他又递给梁先生一个：“梁先生吃馍。” “谢谢啊！”梁先生接过来咬了一口，肉鲜嫩多汁，馍外酥里嫩。 梁先生两三口就干掉了肉夹馍，这才反应过来，他惊讶地问：“嗯？哪来的馍啊？” 此时，他们三个人正凄风苦雨地蹲在市郊的马路边。 “哈哈哈，我随身携带啊！”杜老板把大衣打开，大衣里子上挂满了各种小吃和饮料。 “你怎么不早说！”楚老板一脚踹过去。 不远处有一辆大奔缓缓驶来。 “来了！来了！别闹了！”三个人整理了一下发型，迎了上去。 这是谁来了？ 这转场也太生硬了吧梁先生，差评！ 梁先生解释说：“海外企业溢价空间很大，杜老板的大客户被秦二树的低价农机抢走了大半，剩下的也不敢公然和xx公司作对，大多数都选择隐身了，唯独就剩下一个海外经销商，他愿意继续和巴蜀农机合作，但是他也惹不起xx公司，所以和杜老板约在了郊外的公路边谈合作，并要求杜老板能够出具一个证明。” 海外经销商需要杜老板证明，巴蜀农机还有能力接下这笔订单。 而杜老板带来的证明，就是楚老板和梁先生。 大奔缓缓停在了他们的身边，车窗慢悠悠地摇了下来。 三个人脸上的商业假笑瞬间垮掉。 坐在车内的不是海外经销商，而是秦二树。 “梁先生，好巧啊！”短短六个字从秦二树的牙缝里飘了出来。 糟糕，这是秦二树做的局！ 只听“啪唧！”一声，梁先生的马甲掉了，摔得稀碎。 “梁先生，我原本以为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可惜呀！” 秦二树脸上挂着轻蔑的笑意，车窗又重新摇了上去，在大奔开走的一瞬间，梁先生清醒地意识到，开战了。 三个人回到车上，杜老板掏出手机，本想大骂一顿那个经销商。 可是他发现他发出去的语音前头都有一个红色的惊叹号。 对方已经提前把他拉黑了。 “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年他落难，就我一个农机厂同意货到付款，我还给他打了折！他这个****！王八蛋的****！” “那只能说明你彪。”楚老板不咸不淡地说道。 梁先生看向杜老板，说再多安慰的话也无济于事，巴蜀农机必死无疑了。 杜老板摆了摆手，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那还剩一批货呢，我就跟他们硬刚到底了！就往五折干，支持仅退款，跪求价格战！” “我还要和梁先生他们结盟合作，出不了太多，南方农机两个分部的货归你了。”楚老板的语气依旧很冷静。 梁先生震惊了，楚老板在用最冷静的语气说着最不理智的话语。 “你们这是做什么？冷静一点，再怎么样也不能杀敌五千自损一万啊！” 那两个人都默不作声。 梁先生看向楚老板，他不解，这怎么回事儿？难道就连彪都传染吗？楚老板也不像是这种人啊！ 我也不解，梁先生你是不是又偷工减料了？你是什么时候说动楚老板跟你结盟的？你也没讲啊！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游说过楚老板结盟。”梁先生感慨地说。 梁先生在后来和楚老板的交往中发现，楚老板其实是一个性情中人，外冷内热，他选择结盟共享手上的资源和渠道，就像他当初明知道被算计却还是选择和杜姐姐在一起一样。 他不问原因，不需要理由。 他愿意。 梁先生说，楚老板这叫不拘小节，心中有大义。 可这是为什么呢？自杀式袭击也没有这么个杀法儿啊！ 楚老板说：“我们需要吸引住秦二树的注意力，为他争取时间。” “为他？”梁先生疑惑地问。 楚老板难得嘴角含笑，他指了指天上：“梁先生，你知道灾星吗？” 梁先生想起，当时在医院漆黑一片的病房里，小魏总跟他讲起芯片的时候，也问过他同样的话。 他们都问他：“梁先生，你知道灾星吗？” 第五十六章 天字号灾星 不知从何时起，有关于芯片，在农机行业内开始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宁用进口，不用灾星。” 国产农机用进口芯片已是无奈之举，那比进口芯片还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又是什么呢？ 答曰：是灾星研发的芯片。 灾星又是谁呢？ 灾星原本不叫灾星，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二少年，他的父亲是做电子元件起家的，后来成立了一家公司，开始从事芯片研发。 国产农机主打中低端市场，几乎用不到高端芯片，相对应的研发技术和代理加工厂的规矩也就没有那么多，那个年代刚好又是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时候，市场大，竞争小，灾星的父亲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在低端芯片领域有了一席之地。 然后，灾星长大了。 灾星顺理成章地接过了接力棒，但他不止要接力跑下去，他还异想天开地想要再上一层楼，他要起飞。 灾星决定要研发高端芯片。 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很快就召开了发布会，公布了他们家新一代芯片的名字——荧惑。 为什么叫荧惑呢？ 火星在中国古代被称作“荧惑”，火星在天空中运行不守常规，在顺行与逆行的转折期间，会出现一个缓慢转向的过程，这个过程被称作“守”。 二十八宿中的心宿在古代星相学中代表着帝王君主，荧惑在心宿中的运行方向的改变，在古代常常被认为是“君王易储，主去其宫”的征兆。 荧惑守心，主易其位。 灾星仅用一个名字就昭示了自己的野心。 凭什么我要被人家卡脖子，只能制造低端芯片？ 为什么用我芯片的农机干不掉人家的高端农机？ 高端农机芯片的市场我要闯一闯，高端农机芯片的老大我要当一当。 同行们飞奔而来，等着灾星拿出荧惑芯片让他们开开眼。 他却说，还没研究出来呢，那只是一个概念。 ……那只是一个概念。 同行们无情嘲笑：“你连东西都没鼓捣出来，就先起好名字了？你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灾星不搭理他们，王者的世界，燕雀哪里能懂？ 当然，也没人再搭理灾星了。 不搭理就不搭理，灾星带着团队闷头研发芯片去了。 第一代，失败了。 第二代，还是失败了。 第三代，虽然失败了，但有了突破。 第四代，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了。 第五代……第六代…… 灾星研发的高端芯片在不断失败的过程中逐渐扩大了市场份额，越来越多的订单拍到了他的手里。 为啥？ 因为虽然达不到预期，但灾星的芯片已经远远超过了同类型芯片的平均水平。 这就是对标的意义。 你定的目标高，你就算达不到，你也能比别人强。 灾星的芯片火了，在业内打响了名堂。 可他还不满意。 同行们都说：“行了，差不多就得了，钱都让你赚了还不满意！” 灾星他父亲也说：“行了，这样就可以了，别再折腾了。” 可是灾星摇了摇头，他又召开了一次发布会，喜气洋洋地给大家念叨了一遍他的研究成果，并表示，荧惑问世，指日可待！ “你就扯淡吧！”还是没有人信他。 后来过了没多久，就出了一起事故。 按理说，这起事故跟灾星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一批用了他们家芯片的农机在海运途中沉船了。 当时灾星还去了那家农机厂表示慰问，农机厂厂长还顺手又跟他订了一批芯片，谁都没往别处想。 谁知意外竟然再一次上演，第二批用了他们家芯片的农机在售出后都在同一时间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毛病，搞得那家农机厂风评极差，差评热度越来越高，农机厂一时没挺过去，黄了。 第二家农机厂也是如此，第三家农机厂燃起了大火，第四家农机厂的农机伤到了修理工，第五家农机厂的老板找了小三，让正房告破了产…… 渐渐地，有人开始在这些意外当中找起了共同点，谣言四散开来。 “哎你听说了吗？他们都是用了那谁家的芯片啊！” “是吗？我记得第三家没用吧？” “用了用了，唉呀这可真是扫把星啊……” “你可别瞎说呀，不信谣不传谣！” “你不信拉倒，还有好些人在用呢，你看着吧，哼哼，都好不了！” “是吗？唉呀谁爱用谁用吧，反正我是不敢用了！” 灾星的公司因为这些莫须有的谣言陷入了危机，没有人再敢用他们家的芯片，整个公司每天都在处理退货退款纠纷，后路前途尽断，一起跟着断掉的还有资金链。 “我就说让你不要再搞什么荧惑了，你就是不听！”灾星的父亲急火攻心，中风了。 这下就更坐实了谣言：“看看，看看，他爹都让他给气倒下了！我听说啊，当初灾星出生的时候，他爹就赔了一大笔钱，幸亏那老魏家拉了他们家一把，结果呢，看看他现在把那老魏家给方的，都要倒闭了！” 从那天起，灾星就彻底变成了天字号第一大灾星。 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不久后，公司倒闭了，灾星带着他的团队离开了魏氏农机。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只是市面上偶尔会突然出现一批优质的农机芯片，挂着别人家的牌子，却有灾星的影子…… 杜老板一想起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小子当初今天一场发布会，明天一场发布会的，成天搞噱头，生怕谁不知道他有点东西！也不懂个低调！” “他和你一样彪。”楚老板总结道。 “原本我是不信那花里胡哨的毛头小子能搞出来智慧芯片的，直到这些谣言起来，我才意识到——” 灾星他们家和楚老板家有点亲戚关系，谣言四起，楚老板给他们家搭了把手。 楚老板顺着线索查下去发现所有谣言的背后，都有xx公司的触角，灾星公司倒闭之后，他们家在芯片市场的份额大半都**x公司侵吞。 灾星用了一个古老的名字向他们宣战，他们同样也选了一个古老的法子对付他。 仅仅只是一个概念，就能引得xx公司对其赶尽杀绝。 荧惑……荧惑…… 车水马龙的夜景在车窗上匆匆闪过，楚老板双手交握在身前。 “他有这个能耐。”楚老板坚信不疑。 “那他现在在哪儿？他造出荧惑了？”梁先生急切地问。 楚老板摇了摇头：“还没有。” “他会造出来的，这只是时间问题！都怪秦二树那狗日的，我姐夫他们把灾星藏得那么严实还是被他发现了，现在正堵人呢，得马上转移阵地。” 不止是楚老板杜老板，还有很多人在暗中帮助灾星。 灾星团队被秦二树发现了，虽然代工厂暂时安全，但所有的研究数据和设备还在临时基地，灾星需要时间战略转移。 他的战场在后方。 杜老板会这么彪，打不赢还要硬打，一是不想认贼作主，二也是为了掩护灾星撤离。 梁先生三一无二地掏出手机拨了个号：“韩总，提前行动，要快！” 电话那头的人应了一声好。 “什么行动？”楚老板和杜老板问他。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梁先生回答。 故事讲到这里，梁先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说：“嗯……不该再叫灾星的，其实是叫……” 等等！ 让我来猜猜，按照梁先生以往起名字的尿性，此灾星必定姓楚！ 因为亡秦必楚嘛。 “他叫楚载一，他是一个天才。”梁先生说。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第五十七章 暗夜同行者 当天夜里，秦二树就闻到了屎盆子的臭气。 坊间传闻，xx公司的秦二树手段毒辣，联合韩氏农机欺压魏氏幼子，干了杀人越货的买卖，魏氏少主幸得上天庇佑躲过一劫，那可恶的秦二树迅速自断臂膀摆脱干系，让韩氏背黑锅，实在是人人得而诛之！ 五湖四海的热心网友火速赶来，四海八荒一众陆地键仙各显神通，狗日的秦二树敢欺负到我们家孩子头上了？让你假洋鬼子见识见识，我大中华之泱泱键盘侠是如何担得起一个“侠”字的！ 口诛。 笔伐。 梁先生这边，楚老板去帮楚载一转移阵地了，杜老板集结两家农机在跟秦二树疯狂打起了价格战，秦二树的黑帖连带着xx公司的风评一落千丈，经销商也扛不住网友的联合抵制，纷纷隐身观望。 好巧不巧的，网上又流传开一份名单，赫赫然就是秦二树拉拢的那些农机厂品牌，网友一看，大喝一声，键来！ 这倒是给了梁先生和杜老板机会，迅速打通销路拿到不少订单。 小燕总也带着燕魏两家的存货赶来支援，合众弱以攻一强，迅速控制住局面，抢占中低端市场份额。 每个人都忙成了三头六臂。 梁先生原本计划是要引着各路键仙剑指xx公司，把它们名声搞臭顺势抢占xx公司的国内市场，那样一来，xx公司总部就会立刻发表声明并采取行动反击，这倒是不要紧，梁先生原本也是计划要打一场硬仗的。 但是那样做没有办法引开秦二树对楚载一的围追堵截。 他只能把目标锁定在秦二树身上，梁先生特地叮嘱老韩头儿，屎盆子可以天女散花，但秦二树是重点对象。 xx公司果然没有立刻动作，他们在观望，秦二树可以甩掉老韩头儿，xx公司当然也能甩掉秦二树。 尽管他是中国区负责人，可那又怎样呢，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只要一纸声明，就能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为一个人大动干戈，不值得。 秦二树当然知道xx总部的想法，所以他必须立刻马上想出办法洗去自己一身的脏水，他只能调转方向先去解决掉网络上的谣言，分分钟撤回公司，澄清声明与律师函齐发。 至于楚载一，秦二树咬着后槽牙，决定放他一马。 与其交给总部的其他人，不如日后再想办法抓，功劳还是他秦二树的。 深夜，战火仍未熄。 梁先生忙活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签下了一笔难搞的订单，小辉和阿伟提议去澡堂子拔个火罐儿，梁先生看到车窗外一片由灯泡儿连起来的亮光。 “你们去吧，就在这儿停，我下去转转。”他说。 阿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辉就把车开走了。 梁先生跳上马路牙子，一步一步左摇右晃地向亮光处走去。 他在思考。 楚载一比小魏大不了几岁，他能带着团队去哪儿呢？ 他的团队有没有带上数据和设备成功撤离？ 为了打掩护，提前让老韩头儿拿着屎盆子天女散花，也不知道效果能不能持久。赵老三去了国外铺货，小魏总还不能醒，现在大后方全都要指望小燕总，可小燕总…… 唉，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梁先生的脑子有点乱，他让小辉和阿伟先回去，想自己找个菜市场逛一逛。可是大半夜的，哪还有菜市场啊，只有一个夜市。看起来气氛和菜市场也差不多，梁先生决定对付一下。 刚一走进夜市，梁先生就被一阵吆喝声震得脑瓜子嗡嗡响。 吆喝声，点菜声，颠勺声此起彼伏，菜香味油烟味双管齐下，这哪里是能静下心来想事情的地方呢，可梁先生就是可以。 他不过片刻就安下心来了。 越是热闹的地方就越是能带给他内心的安宁，这还要多亏了老蔡师傅当年对他的折磨。 老蔡说成大事者必须有闹中取静的本事。 “人家要搞你，首先就要让你乱，你乱了，就有空子给人家钻。”老蔡问他：“那时候你该咋办啊？” “那就不乱呗。”梁先生回答。 “扯淡！”大蒲扇又削到了梁先生的脑袋上。 “治乱，数也；勇怯，势也；强弱，形也。都教你一百回了，要反过来要反过来！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善战者要求之于势因势利导，转圆石于千仞山！你要先爬到山上去再往下扔石头，又忘了？教你点东西你是不是都就饭吃了！” 老蔡把梁先生拎到菜市场，还给他找了个最吵的位置：“你要习惯乱，把它转化成你的势，那你的机会就来了。” 梁先生想起老蔡当时吹胡子瞪眼睛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脚步瞬间轻快了许多。 梁先生走着走着就发现他好像不是一个人在走了，他的身边不知从何时开始，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从梁先生的身后赶上来的，走到梁先生身侧时便放慢了脚步。 梁先生也放慢了脚步。 他们的步调一致，都走的很慢很慢，但都很坚定。 谁也没有说话。 梁先生知道他是谁，看来团队已经成功撤离，他是特意来道别的。 梁先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对，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该怎么说呢？ 是让他放弃还是让他坚守？ 让他坚守吗？ 站着说话不腰疼，梁先生张不开这个嘴。 让他放弃吗？ 梁先生不敢说，因为总要有人做。 他突然就理解了那些曾经拍着他肩膀叹气的老前辈们了。 “唉。”梁先生也悄悄地叹了口气，藏进了风里。 他只能把步子放的更慢，他希望能多陪那个人走一段路。 你不是一个人，他想说。 那个人也随着他再次放慢了脚步。 你有同行者，他想说。 已过午夜，街边的夜市依然很热闹，但却不像刚才那样人声鼎沸吵得人头脑晕沉，有清凉的微风吹来，吹散了浓稠的食物香气，空气一下子清新了不少。 有些小商贩已经开始收摊儿了，还有一些正在准备第二天用的食材，在街边洗洗涮涮，把漂着一层油花的热水一股脑倒进下水道里，下水道霎时冒出层层叠叠的雾气，夹杂着浓重的鱼腥味，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身旁的人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梁先生轻轻笑了一声，那人听到了，可能怕梁先生觉得他这个样子不够爷们，立马让正要捂住鼻子的手拐了个弯儿，揣回了衣服口袋里。 越往前走摊位越少，灯光也变得稀疏，黑夜染上了一层静谧的气氛，逐渐变回了它本来的模样。 夜市被远远地留在了身后，他们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叉路口。 梁先生停住了脚步。 “梁先生。”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梁先生转过头去，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年轻人没有停留，转身走进了一旁的小路。 他的个子比梁先生矮了半头，穿着一件略显臃肿的外套，双手插兜，走路的姿势十分潇洒不羁。 微风轻拂耳畔，梁先生听到楚载一对他说。 “后会有期。” 第五十八章 战况不乐观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然都是想在高端市场分一杯羹，想吃一块xx公司垄断的蛋糕，那为什么楚载一连东西都没研究出来就遭到了那么猛烈的攻击，而梁先生的农机厂造出了高端农机也只是引来了秦二树的合作入股？ 相比之下，秦二树对梁先生好像还有那么一丢丢的体贴。 如果不是梁先生主动用合纵之策打响了持久战的第一枪，我甚至觉得秦二树可能会选择和他合作研发高端农机，对赵老三他们也不会一网打尽。 为什么会如此区别对待呢？ “我们厂造出来的农机虽然比下有余，但是……严格来讲，并不是真正的高端智慧农机。” 梁先生解释说，高端农机的高端之处主要在两大块，一块是技术，我们自己的技术。这一点万师傅一直在带领团队攻坚克难，不能说万中无一，但是在国内绝对称得上领先水平。 第二块就是芯片，国产农机还没有谁家能用得上真正的智慧芯片，就连研发技术绝对龙头的xx公司和其他几家外企也还没有到大范围推广的地步。 简单来说，就是梁先生牌农机……缺点子智慧。 而赵老三呢，赵氏农机虽然能在高端农机市场上和xx公司搏一搏，但是说到底她家的农机……不完全是她家的。 其中的技术和芯片也是授权的，你赚了钱是要给人家分成的。 “我们的资本不够，再怎么折腾也很难撼动xx公司的根基。” 说到底，xx公司并没有把国产农机放在眼里。 秦二树说他此次中国行的目的是整合国内的农机企业，纯属扯淡，他在做的事情不是整合，而是垄断。 梁先生曾经说过，整合的意义是发展并壮大，而不是让国内的农机企业继续在中低端市场打转，被卡着脖子去购买人家的技术和芯片。 “小气鬼。”梁先生是这样形容xx公司的。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梁先生又开始摇头晃脑了，他说：“如果在外没有实力相当足以抗衡的对手，那这样的企业最终只会走向灭亡的。” 说的在理！ 最后一句我给你补上！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老韩头儿在办公桌前问。 战况不容乐观，会议室里的气压很低，所有人都紧皱着眉头。 “不能再降价了，进口货溢价空间大，价格战我们打不起了。”小燕总头也不抬地埋在文件里。 他喝了口咖啡，继续说：“国外我们算进口，能有点优势，价格倒还可以降一降，就是利润……” “不能降，不是利润的问题，价格再降下去对品牌打击太大，再说，有些土豪农场主不差钱，就认贵的。”赵老三的声音从桌上的电话里传来。 小燕总看了一眼梁先生，梁先生点了点头。 “行吧，你们都不怕，我怕啥？”小燕总把文件交给身后的秘书，秘书匆匆地跑了出去。 “优惠活动和打折促销已经地推到线下了，南方有个套餐销量不错，我们可以根据地域差异调整平移，营销部跟进。”梁先生把刚拿到手的数据分给小燕总，老韩头儿，楚老板和杜老板。 “价格战我们拼不过他们，那就拼品质和模式。” 楚老板接过数据翻看，喝了一口他的爱情水，说：“嗯，还可以，咱们的农机质量在线，好评率很高，回头客不少。” 杜老板附和：“是啊，梁先生那个售后的法子也搞得不错，就是有点废人。” 当初就是因为农机售后不便的问题，梁先生才得以结识万师傅。 售后耗时耗力还耗钱，这对用户来讲是个大问题，梁先生这回采取买农机就送维修工的策略，点对点，手把手，在后台进行登记，每台农机都有线下负责人，维修工采取区域负责制，只要农机出现问题，确保当地负责人当天到达当天维修。 活动期间还免费更换零件。 这一点没有哪家农机厂能做得到，梁先生能做得到也是因为他集合了几家农机厂的人力物力，采取网格化管理，七家农机厂共享数据均摊任务，谁家离得近就归谁家。 就算是质量再好的农机，也是需要日常保养维修的，稍微有点长远眼光的用户，都是很看重这一点服务的。 所以即使价格战打不过xx公司，因为优惠套餐和配套的售后服务完备，销量还是很可观的。 再加上老韩头儿的屎盆子还留有余味，对xx公司和旗下那些臭鱼烂虾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也有不少知晓个中情况的侠义之士不需要理由，直接下了订单。 会议室安静下来，只有唰唰唰的翻页声和哒哒哒的键盘敲击声，那口气谁也不敢松下来，他们知道，这只是短时间内的势均力敌。 片刻。 “咔嚓”一声，会议室的门被撞开。 “梁哥，不好了！”阿伟跑进来说。 杜老板猛然站起身：“他们又降价了？”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阿伟。 “不，不止降价，而是……降维打击！” 阿伟打开手机，投屏到了会议室的大屏幕上。 “你们看，这是xx公司官网刚刚发布的通知。” xx公司官网发布最新通知，xx新品高端农机发布上市，为大力回馈新老用户，xx公司决定在此辞旧迎新之际，开通以旧换新业务，旧农机可以抵扣部分新农机的价格，只需要普通农机的钱就能买到高端农机的品质。 至于优惠促销活动则完全按照梁先生的打法复制粘贴。 死一般的沉寂。 “咱们也这么搞！” 杜老板刚一拍桌子就被楚老板按回去了。 “咱们当然要搞，但是这需要时间，业务流程，抵扣算法，以旧换新那旧的怎么办，暂时往哪个仓库放，现在开始搞已经落在人家屁股后头了，光是这样怕是不够了。”楚老板靠在办公椅上。 “不要慌，会有办法的。”梁先生说。 他低下头去，继续翻看文件。 是啊，慌有什么用，有时间慌不如想想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扭曲的五官逐渐归位，深吸一口气开始埋头想办法。 不多时，一直埋头在文件中的小燕总好像发现了什么，他快速地打开电脑，噼里啪啦一阵，刚刚还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些，他抬起头，正对上楚老板的眼睛。 楚老板好像也发现了什么，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杜老板发现自家姐夫在和别的男人深情对视，他不明所以：“干啥呢这是？” 老韩头儿也问：“咋啦？” “梁先生，如果你还留有后手，现在是时候了。”楚老板不慌不忙地说。 第五十九章 以内容取胜 梁先生到底是如何成为梁·留一手·钢砸的，这还要从他和营老板道别之后说起。 那时秦二树还没有出现，也没有梁氏合纵之策，梁先生还在踩着两个风火轮儿狼奔豕突。 两场充斥着荒诞和委屈的被告风波已经过去，梁先生的风评逐渐回暖。 种植基地和生鲜超市的生意不错，农机厂那边的技术壁垒也有了新的突破，梁先生知道，怀璧其罪，属于他的战场就要来了。 老蔡时时刻刻提醒他，以虞待不虞，要打有准备之仗。 可他一个卖货的，他要准备什么呢？ 除了准备货，再就是准备……客户。 梁先生冥思苦想，价格战，品质，货源，模式……他还能拼什么？还有什么？他在干什么？ 在吆喝，在卖货，在卖农机，卖货的目的是要把东西卖出去，卖给谁？要放到顾客手里，是卖给客户，终端是什么？ 是客户。 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没有技术就创造技术，没有什么咱们就造什么，那客户怎么办？没有客户还能创造客户吗？ 可是现在没那么客户，农机不像普通商品，它的客户群体趋于固定，农场主个体户，经销商，农贸公司，相关企业…… 创造客户就像是天方夜谭，你只能争抢别人的客户。 可是他能拿什么争？能争来多少？ 除了创造和争抢，还能怎么样？ 还能……还能…… 梁先生在超市里一边晃悠一边想，老蔡说转圆石于千仞山，想解决问题就要求之于势要爬到山上去再往下扔石头，爬到山上去……要爬到山上去…… “这里也没山啊。”梁先生嘀嘀咕咕。 “哎哟是小梁啊！” 梁先生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他转过头一看，是蔡阿姨。 “走走走，跟我回家吃饭。”蔡阿姨不由分说，拽着人就走。 梁先生提着菜篮子到了蔡阿姨家，从里到外走一圈，疑惑地问：“蔡师傅呢？” “啊，我给他5块钱，让他出去对付一口。” 梁先生：“……” “哎呀他在这儿总是给我捣乱，我一会儿开直播教粉丝做菜，你配合我一下啊，那叫啥来着，对对对，叫喊麦，给我喊喊麦……” 梁先生：“……” 梁先生突然有点愧疚。 说起来老蔡沦落到拿5块钱出去对付一口还是拜梁先生所赐。 当初蔡阿姨闲着在家没事儿干，又不喜欢跳广场舞，就去小区物业干起了保洁，结果没两天就把腰给扭了。 刚好没两天，她又想出去打工，梁先生说要把她安排进超市，还随口胡诌出一个什么纪律委员的岗位。 可蔡阿姨不干。 老蔡摆摆手说，你蔡阿姨就是劳碌命，没活干就闹心。 既然说到这儿，那我就不得不在中间插句嘴，如果梁先生也像蔡阿姨这样这么热衷于给人家打工就好了。 那我就不用在这听着梁氏创业失败史备受折磨了。 可是梁先生并没有往这个思路上想，他给蔡阿姨提了个建议。 “那能有人看吗？我就会几个家常菜，也做的不好，会不会被人家笑话啊？”蔡阿姨没有信心。 “怎么可能？您这手艺绝对大厨水平！”梁先生一顿鼓励加忽悠就把蔡阿姨忽悠上了一条网红的不归路。 刚开始发视频做直播没什么人看，梁先生还特意用自己的大号给蔡阿姨引了几次流，后来梁先生就去忙活别的事儿去了，现在再打开蔡阿姨的账号一看，好嘛！这么多粉丝！ 梁先生：是我不配了。 蔡阿姨：我让你高攀不起。 梁先生点开蔡阿姨的视频看了几个，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梁先生看着视频上短小精悍的文案啧啧称奇：“你别说，蔡阿姨还真是个平平无奇的视频号小天才！” 【一个人吃饭？只需3分钟，营养又健康！】 【晚饭吃什么？低脂低卡吃出小蛮腰！】 【亲友聚餐？半小时八个菜，轻松露一手！】 【早起兵荒马乱？家中常备懒人快餐！】 字字句句直击灵魂痛点！ 蔡阿姨已经成功晋级第一梯队美食博主，她还接到了不少商务邀约！ “给生鲜超市写文案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叫上蔡阿姨！”梁先生悔不当初。 嗯？ 梁先生看着看着就产生了一个疑问，他带着疑问反反复复观看蔡阿姨的教学视频，寻找她能领先其他美食博主的根本原因。 是内容！ 取胜的关键是内容。 是源源不断的创造力。 梁先生马上给天台男友打去了电话：“内容，我们缺少的是内容。” 梁先生之前让天台男友建了一个社群，用优惠券和一系列的打折活动把生鲜超市和种植基地的客户都拉到了群里。 他需要口碑，需要老百姓口口相传的那股力量。 他需要力量，而关注就是力量，但他还没想好这股力量该如何运用，力量自己就开始流失了，甚至开始反噬。 一有打折活动用户就加群，领完了优惠券就退群，还有人抱怨直接减价不就好了嘛，还要进群退群，麻烦死了。 社群留不住用户，是因为没有源源不断的内容！ “蔡阿姨，我要买你的版权！还要雇你到我们社群去教学！”梁先生兴奋地说。 蔡阿姨听完他的解释之后，高高兴兴地同意了，还说：“什么版权不版权的，你能用得上就拿去用。” “那可不行，是你的东西就是你的，谁用了都得你授权！这很重要！” 就版权意识的问题，梁先生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大半天，蔡阿姨听得烦不胜烦，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就开始指使他干这干那。 “把那边的盘子递给我，还有那个勺子……” 蔡阿姨把肉下锅，向身后一伸手：“把那个瓷盘子给我。” 梁先生左右看了看也没找到盘子，看到架子的最底下有一个，蹲下身正要把瓷盘子拿起来。 蔡阿姨一回头，急忙说：“快别动，快别动，那是我生的豆芽！” “豆芽？那不更得拿起来？用瓷盘子压着它，它还怎么长啊？” “哎哟，你们年轻人啊，只管吃不管种，哪里懂这个啊。”蔡阿姨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瓷盘子，盛上菜放到一边。 “豆芽这种菜呀，越是有东西压着它，它长得越起劲儿。” 蔡阿姨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看着梁先生笑了起来。 她拍了拍梁先生的大脑袋说：“像你。” 第六十章 初吻被夺走 梁先生说干就干。 他和天台男友连夜在社群中注入内容，不但把蔡阿姨的视频内容引进过来，还增加了很多关于生鲜时蔬的新吃法。 梁先生又火速在生鲜超市里上架了蔬菜大礼包。 每个大礼包里的菜都是洗净配好的，包装袋上有二维码，扫码看视频学做菜。 无论是社群的视频教学还是超市的各种套餐礼包，主打亮点都是省时省力，美味健康。 社群逐渐活了起来，没有人再嚷嚷着退群，时不常还有人靠着社群里的教学视频江湖救急。 一传十十传百，梁先生的产品有了口碑。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梁先生牌的蔬果开始有了自己的名气。 “这点名气还不够。”梁先生说。 营老板向他提出了整合的概念，但梁先生那时还没有横向整合的实力，那怎么办呢？ 那就纵向。 梁先生决定把上游下游的资源集中到一起，并力。 种植基地，生鲜超市，他在上游，上游留下来的水得有人在下游给他托底。 托底，托底，所以他又想起了托底侠朱总。 “阿嚏！”朱总在办公室里打了个喷嚏。 “这是一个娱乐至上的年代，电脑，电视，平板，手机，事物之间是有连锁反应的，咖啡有咖啡伴侣，土豆有咖喱，柠檬水配薄荷，你说娱乐伴侣是什么呢？”梁先生问我。 是……别人的我不知道，反正我的娱乐伴侣是辣条，鸭脖，果脯和肥宅快乐水！ 啊！你是说！ “你吃一个芒果，你肯定叫不上来牌子，那芒果干呢？芒果汁呢？” 那我能，能叫上来好几个。 这么说，梁先生你是想和下游加工产业合作？打响知名度？ 可是要论名气，下游加工产业明显有优势啊，他们已经有了名气，用哪家的蔬果加工都一样，也没有必要非要用你的果子呀。 “下游加工产业多如牛毛，你看到的那些有名气的只是千分之一，还有很多就像朱总他们公司那样的加工厂，市场份额不小，从制作加工到运输渠道都有自己成熟的经营模式，但是业务主营委托加工……” 其实就是那些所谓的杂牌子。 梁先生开始摩拳擦掌：“这一次我不是要和他们合作，我是要把他们买下来。” 买下来？那得多少钱？那你也委托他们制作加工不就行了嘛，为啥要花那冤枉钱买下来呀？ “为了品质。”梁先生说。 品质是这个计划的基石，他不能允许朱总和老果汁儿偷梁换柱的戏码再次上演。 于是，在朱总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他们加工厂已经改换门庭了，变成了梁氏铺子，而他，也从梁先生的合作伙伴变成了一名基层员工。 朱总叫苦不迭。 “之后，我又收购了另外两家加工厂，我打算……” 梁先生还要往下说，但我已经有点蒙圈了。 等等！ 不对吧我说，你那个时候……农机厂一直带死不活的，你还奔波在销售一线，就算种植基地和生鲜超市赚了点小钱，也不够你收购人家工厂的啊。 还不止一家。 你到底哪里来的钱啊？你不会又去贷款了吧！ “有一个词叫融资。”梁先生说。 梁先生说的资本入驻农业的时代到来，指的不止是xx公司和秦二树。 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梁先生一直在想方设法筹集这个计划所需的资金，但是种植基地融不到什么大钱，农机厂也融不到钱，在他踩着两个风火轮儿，并且打算再拿起乾坤圈的时候，他却融到钱了。 数额还不小。 嗯，金融圈的事儿咱不是很懂。 我突然莫名其妙地对梁先生产生了十足的信心。 我想，那些金融大佬不可能是傻子……应该不能吧……那他们一定是在梁先生的身上看到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商机。 能赚大钱的商机。 又或许，梁先生做出了一份旷世奇绝的项目背书，成功忽悠住了金融大佬们。 我一时也分不清哪一种可能性更大。 但我想对梁先生道一声。 恭喜。 梁先生把这个喜讯告诉了远在天边的小蔡总裁，当时小蔡刚刚下班，正走出办公大楼，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看着梁先生发来的消息。 一晃神儿的功夫就撞到了一个人。 “sorry……”小蔡抬起头，话音在嘴边来了个急刹车。 是梁先生，是傻笑着呲着一口大白牙的梁先生。 他想和她分享。 面对面分享。 “干得漂亮。”小蔡笑着拉上梁先生的手，梁先生任由她拉着走。 “我们去哪儿？”他问。 “去游乐场。”小蔡回答。 “啊？怎么又是游乐场啊，我申请烛光晚餐。” 梁先生的提议再一次被一票否决了。 他们到达游乐场时，已经很晚了，游乐场只剩下最后一个表演项目就要散场了。 是烟火表演。 蓝紫色的烟花在头顶绽放，盛大而又绚烂。 公主，王子，很多曾经出现在动画片里的人物，从城堡中鱼贯而出，手拉着手在烟花下跳舞。 一位帅气的王子跳着跳着就跳到了小蔡的身边，俯身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小蔡笑着搭上手去，梁先生被周围人起哄，而那位本该和王子一对儿的公主还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也对梁先生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梁先生硬着头皮也加入了跳舞的行列，跳着跳着就用他优美的舞姿成功挤走了那位王子，拉上了小蔡的手。 “你怎么那么喜欢游乐场，还有动画片？”梁先生大喊着问。 小蔡的手机锁屏上都是各种动画人物，一年365天都不带重样的。 小蔡笑嘻嘻地继续跳舞。 “就那么喜欢？”梁先生又问。 “是啊，很喜欢。”小蔡的声音一瞬间就被人群的呼喊声掩盖了。 他们的手紧握在一起。 烟火表演接近尾声，跳舞的人群也逐渐散去。 “我小时候有一阵儿特别喜欢看动画片，王子啊，公主啊哈哈哈，可是我爸那时候天天让我看兵法，游乐场都不带我去。” “那以后我带你去。” 小蔡看着梁先生，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烟火的色彩。 “梁先……我们……” 梁先生没有听清楚，他矮下身子问：“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 视线相撞的刹那，小蔡笑着吻了上去。 梁先生瞪大了眼睛。 最后一朵烟花在他们头顶绽开，梁先生闭上眼睛将小蔡拥入怀中。 他没跟我说，但我觉得，就他那这个反应，小蔡很大概率夺走了他的初吻。 梁先生太过于激动，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闪光灯和咔嚓咔嚓的声响。 他当时更不会知道，那些闪光灯和咔嚓咔嚓的声响在日后会对他造成一场沉痛并且具有毁灭性的打击。 第二天，梁先生一路魂不附体地回到了公司总部，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融资的钱除了收购那几家加工厂和进行资源整合之外，还剩下一笔钱。 钱会计和万师傅在反复思量，那笔钱应该花到哪一个刀刃上。 “哈哈哈，不用考虑了，我已经花出去啦！哈哈哈……”梁先生笑得像个傻子。 “你花到哪儿去了？”他们问。 梁先生说，他把那笔钱拿去拍动画片了。 第六十一章 烽火戏诸侯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梁先生为博蔡美人一笑竟打算烽火戏诸侯，啊不是，是动画片戏诸侯。 农贸领域的竞争者们暗暗松了口气。 正打算合力打压梁先生的零食企业大佬们也都摆了摆手：“散了吧，散了吧，什么胸中有丘壑整合上下游，他那两下子纯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啦，色令智昏没啥搞头儿，不用担心啦！” 梁先生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躲过了一劫。 就在某些阴谋论者以为这是梁先生的瞒天过海之计时，梁先生真的找来了专业的影视制作团队来做动画片。 这下竞争者们备战的炮火彻底灭了，偃旗息鼓。 而梁先生也开始了他的动画片大业，他让天台男友找来了国内动画电影制作最精良的团队，搞得扑扑张张人尽皆知，看那势头好像要与奥斯卡一较高下。 可是人家制作团队一看到梁先生的预算，起身就要走，还是天台男友好说歹说把人家留下的，要不是天台男友的大学室友在那个团队里头算是个小头头，梁先生这活儿人家都不能接。 为啥？ 钱太少了。 天台男友的大学室友，我们就叫他天台室友，对梁先生说：“都是实在室友，我也就不玩虚的了，跟你们说句实话，这个动画大电影本身就是个烧钱的买卖，那钱都是一帧一帧烧的，咱现在就不说你这些钱能烧出几帧，就说这前期的剧本脚本和后期的拍片上线，买宣传找平台，审核严格时间漫长，这些你没路子根本就吃不开！” 梁先生把剧本递给他：“剧本我已经写好了，你们只管做，其他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嗯？梁先生怎么还会写剧本呢？ 梁编剧是什么时候开始创作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这人怎么这么轴呢？天台室友给天台男友使了个眼色，想让天台男友劝劝梁先生这样烧钱毫无意义，可他一看，天台男友看梁先生的眼神里竟然闪烁着盲目崇拜的光芒，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剧本接了过来。 天台室友接过剧本随便翻看了两页，神情变了又变，他坐回椅子上，又翻回第一页，开始仔仔细细地看。 梁先生和天台男友对视一眼，有门儿！ 气氛突然变得很诡异，三个人同时安静下来，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良久。 天台室友合上了剧本，他略带惊讶地问梁先生：“这是你写的？” “是。” “这是……隐喻？” 梁先生心生佩服，果然是专业的，天台室友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这个故事里的深意。 “是。” 天台室友的手指摩擦着剧本的封皮，自言自语：“这就是国产农机的现状吗，呵，倒是和我们国产动画的现状有一拼呐，是真愁人啊……” “还有更愁人的呢！”天台男友凑了过去，把那两个风火轮儿和一个乾坤圈的事儿和室友说道了一遍。 天台室友低下头，他看着剧本，陷入了沉思。 片刻。 “我回去和团队商量商量，但是不保证能成。”天台室友把剧本揣进包里起身要走，梁先生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多谢！”梁先生说。 天台室友点点头：“我尽力。” 梁先生说，他那天就看出来了，天台室友原本只是来传达他们团队的婉拒决定的，他拿着剧本回去再想改变其他人的想法也一定很不容易。 至于天台室友为什么当下就改变了主意，可能是因为行业艰辛的感同身受，也可能是因为梁编剧的实力不可小觑，还可能…… 后来天台室友他们团队接下了梁先生这笔苍蝇腿儿一般的买卖，在某天闲聊的时候，梁先生问起他那天改变主意的原因。 天台室友说：“因为，你很厉害。” 梁先生一挑眉。 天台室友解释说，天台男友是个出了名的闷葫芦，可他那天说的话比大学四年加一块说的话都多。 “所以，你很厉害。” 梁先生的动画片项目虽然成功落实，但是经费不够，在制作团队竭尽所能地压缩成本的情况下，还是不能做出一部完整的动画片电影。 “我真没想到一个动画片能这么烧钱，像其他动画电影那样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的是别想了，为了保证剧情完整和成片质量，我们只能不断地压缩剧情，贵精不贵多。”梁先生不无惋惜地说。 那……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不行，至少得四十分钟吧？再不济半小时？ “最后成片，5分钟。”梁先生说。 哈？ 那还是电影吗？与其说是微缩版的电影，不如说是加长版的广告！ 梁先生就像中了彩票：“嘿嘿，还多亏了只有5分钟了！” 就像天台室友之前分析的那样，退一万步讲，梁先生就算砸锅卖铁做出了动画大电影也很难排片上映，上映了也没钱宣传，宣传了也不一定有人花钱去看。 但是如果只有5分钟就不一样了。 管它是电影还是广告呢，梁先生可以把它投放到任何位置。 比如生鲜超市的电子屏上，地铁口公交车，商业街大屏幕，商场电视屏幕里，电视台插播广告，电影院中场休息，网络小视频…… 一个小小的多功能农机机器人憨态可掬地走在路上。 他身披斗篷，他头戴斗笠。 他腰间挎行囊，他仗剑闯江湖。 遇到坏人他行侠仗义一声吼，遇到朋友他手拉手一起走，别人问他，为什么要行走江湖呢？ 他解开了斗篷，摘下了斗笠。 朋友们看到他的身体里，有很多花花绿绿的零件都不是他自己的，而是用别的机器零件东拼西凑的。 因为他不完整，他要找回自己的身体。 朋友们都来帮助它，他们结伴同行，想方设法找回小小机器人的手臂，补全他的身体，补全他的心脏…… 最后，小机器人终于完整了，他扔掉了斗篷和斗笠，把行囊里的零食分享给大家，它们开心地吃起了……梁氏铺子的果脯。 什么？这还真是广告啊！ 梁先生是农贸领域的顶流网红，可是还不够。 种植基地和生鲜超市的组合打法小有名气，可是还不够。 集中热度做起了零食加工，销量口碑齐飞，可是还不够。 “还是差点意思。”那时的梁先生愁肠百结。 到底什么还不够，到底还差些什么？ 请梁先生明示！ “差了点灵魂，就像游乐园的烟火表演一样，哪里没有游乐园，为啥就他们那么火？是因为他们有公主王子和那些动画人物，那才是游乐园的灵魂。你说说，小蔡小时候想看个动画片没看成，她能记到现在，她的手机锁屏，还有她的玩偶和……” 梁先生杵着下巴琢磨：“那其他的小朋友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呢？” 他们当然一样。 “咱们差啥呀？不用羡慕人家这个侠那个主的，咱们也有！” 梁先生为那个小小农机机器人找回了最后一块缺失的灵魂，他用5分钟创造出了一个享誉国际农贸农机领域的灵魂人物——农机侠。 农机侠的模型玩具，农机侠的梁氏铺子…… 有关农机侠的一切都无一例外的俘获了小朋友们的心，也顺道俘获了大朋友们的钱包。 梁先生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 “我要把中国制造变成中国创造，我要让产品飞升，变成品牌！”梁先生说。 变成品牌干啥？ “……拿去卖。” 第六十二章 爬到山上去 梁先生做了一个梦，他一睁眼，脚下是万丈深渊。 他真的爬到了山上去，万山之巅。 然后呢？ 转圆石于千仞山嘛，然后就该扔石头了，可他手里没石头。 梁先生左右看了看，脚下也没石头，他想走去其他地方去找找，可他不敢动，他恐高。 梁先生瑟瑟发抖，他小心翼翼地蹲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不要慌，不要乱，对手的机会也是我的机会，他对自己说。 想想，想想，没有石头该怎么办呢？ 眼下是没有，能不能创造？没有条件啊，那去和别人争抢呢，他恐高他不敢动啊，那还能怎么样呢？ 脚下的悬崖突然断裂，梁先生大喊一声：“啊——！” 梁先生一瞬睁开了眼睛。 客户之于他，除了创造和争抢，还有什么？ 还能培养，他想。 怎么培养？ 最简单的逻辑，培养那些一直在用别人家农机的人？那还是争抢。培养那些不用农机的人？让他们从用不上到用得上？ 那是诺贝尔级别的创造，梁先生决定还是不开那样的玩笑。 所谓培养要有土壤有种子。 他把目标锁定在了那些想用该用但又没钱用的人身上。 那些大多是什么人？ 天台男友把数据汇总到梁先生的手上。 即将被人工费和天灾拖累死的小型种植基地，销路越来越窄却还在赔本赚吆喝的农贸公司，总是在破产边缘疯狂试探的相关小企业。 梁先生的目标是那些混不下去却还在勉力支撑的杂牌军。 他决定要培养这些种子生出支撑的根茎，长大发芽，来买他的农机。 可怎么培养，梁先生看着眼前的豆腐脑烧饼套餐，他就连每天早上一个的茶叶蛋都省了，他还怎么给人家浇水施肥？ 杂牌军……杂牌军…… 他想起了当年开健身房时，那个品牌负责人忽悠他加盟，说他需要有一个大牌子傍身。 有名有姓，名正言顺，顾客才会信任你。 对！梁先生将碗中豆腐脑一饮而尽，他该怎么培养？ 他要给杂牌军一个名正言顺的牌子！ 这个牌子姓梁。 所以才会有之后的社群内容，整合上下游和动画戏诸侯等一系列拧成麻花一般的操作。 话说……你想要牌子，直接请个代言人不就好了？ 哦，我差点忘了，代言人就是你自己。 你为自己代言。 “代言人只是亮点，而我要做的是系统，一个良性的生态系统时刻具有自我修复的能力，不会因为某一个部分出现问题就瘫痪，也不会因为亮点的消失而沉寂下去。” 我听到这，不由得暗自惊叹，钢砸，你这曲线救国是不是也太曲了！ “我又不是鬼谷子黄石公，想出这一招儿已经很厉害了！”梁先生话音未落，迅速拿出小本本，再添一颗星。 反正不管曲不曲吧，梁先生成功了。 在农机侠的带领下，在品质模式的加成下，梁先生的品牌爆了。 大爆特爆。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秦二树那么殷勤，愿意多花一个零收购梁先生的农贸公司并且主动提出保留子品牌和梁老板的名头。利益至上的xx公司看到了梁先生农贸公司的品牌价值。 话不多说，梁先生火速带领团队去忽悠杂牌军了。 容我弱弱地问一句，你这和之前忽悠你加盟健身房的人还有什么区别？ “整合的意义在于发展并壮大，我会用手上所有的资源尽我所能扶持他们做大做强，不再屈于人下苟延残喘，当然，如果他们违约，破坏了品牌公信力，违约金该付还是要付一下的。”梁先生一是一，二是二。 ……也行吧。 过程很顺利，那些杂牌军没有想到大火品牌会主动找上门，还给出了那么多丰厚的条件。 杂牌军们激动地握着梁先生的手说：“真是久旱逢甘霖啊！” 当然也有某些与众不同异于常人的。 一家小型种植基地的小老板就没有那么激动，他见到梁先生也只是礼数周到地把人请进了屋。 软件不行产品质量不过关，梁先生就给他们提供人力物力和技术；杂牌军一直在苦于打不通销路，梁先生就给他们提供渠道销路；明明物美价廉的果蔬可就是没人识货，梁先生就在他们的农产品上印上自己的牌子。 你们缺什么，我就给你们补什么，梁先生说。 可是小老板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不然他也不会苦撑到现在。 “梁先生，不是没有人来找过我，条件丰厚的也有，可咱得有骨气，不能人家给点甜头就晕头转向，你说是不是？他们提出的条件我接受不了，那我只能闭门谢客。” 兼秘书兼保安兼运营兼销售以及各种兼的小老板背对着梁先生，一边泡茶水一边说。 “我就这脾气，谁要是不乐意想干我，那我也不带怕的。” 他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这话硬气！”梁先生赞许道。 小老板没想到梁先生会这么说，明显有些惊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他觉得刚才的茶叶放的有点少，就又添了点。 梁先生环视一周，偌大办公室里就剩下这一个光杆儿司令了，可光杆儿司令的背脊仍挺得笔直，他在告诉梁先生，老子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你要是搞那些歪门邪道的，老子照样不惯着。 梁先生看着光杆儿司令，笑意更甚。 敢先小人后君子的一般都是真君子，梁先生说。 光杆儿司令把茶水递给梁先生，梁先生接过，把那半缸茶叶半缸水递到嘴边，一口下去，涩到胃里反酸水儿。 “……好茶。”梁先生把茶缸放到桌上，往远处推了推。 光杆儿司令笑了笑，坐在梁先生身边：“我知道，你搞这么大动作也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这天底下没有白占的便宜，规矩我都懂，我要用什么来换？” 梁先生把合同拿出来，翻到一页指给他看。 光杆儿司令看了一眼那行字，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梁先生，又低下头看了看合同。 他还是不信，从梁先生手中接过合同翻到第一页，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嗯，他比我强，怕我们耍花样儿，还知道仔仔细细地把合同看一遍。”梁先生莫名有点酸。 梁先生不急不躁地等着他看完。 光杆儿司令看完了，梁先生说：“合同里写的很清楚，你需得照章办事……” 梁先生话音未落，只见光杆儿司令光速冲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咬开笔帽，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再想反悔可来不及了，合同我都签了。”光杆儿司令抖了抖合同。 “你怎么抢我台词呢？”梁先生大笑着走过去。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光杆儿司令握住了他的手。 彩色的画面逐渐淡了下去，镜头一转，又回到了农机联盟会议室里。 “……之后他们的种植基地加入了你的品牌供应链，打开销路活了下来？”小燕总看着显示屏上一直在跳动增长的订单数目，欣喜地说：“所以……你在合同里提出的交换条件就是让他们购买你的农机！” “可是他们的钱够吗？”杜老板问。 老韩头儿啪啪按着计算器：“嗯还行，现在有贷款加扶持，他们也不会太吃力，买了新农机还能提高生产力，算是双赢。” 楚老板带头拍了拍手，会议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掌声。 “履约的时候到了。”梁先生说。 第六十三章 全胜与击虚 这场仗的战线拉得很长，出乎了xx公司的预料。 xx公司一开始并没有把梁先生的农机联盟放在眼里，呵，蚍蜉撼树，在全球农业领域树大盘根深的xx公司会在意蚍蜉从一只变成了十只吗？ 不会。 农机联盟的人都很清楚，合众弱以攻一强只是好听，他们使出吃奶的劲儿也只不过是在合众弱以抗一强罢了。 全力进攻是为了防守，守住阵地不被侵吞。 “胜不在己，而胜在敌。这场仗既然我们自己打不赢，那就让对手帮我们打赢。xx公司看轻我们，把我们当成是乌合之众，这反到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梁先生别有深意。 什么机会？ “一个等的机会。” 等？等什么？ “等他们犯错。” 梁先生说，博弈论中有个什么什么说法，大概意思就是说你能不能赢取决于你的对手会不会犯错，你的胜利是因为对手做出了有利于你的选择。 我不敢说这是扯淡，因为据说这是个很有名的理论，那我就不便反驳权威了，就姑且当它是对的吧，那么问题来了，你怎么知道对手会犯错呢？他托梦给你了？ “是人总会犯错的。”梁先生理所当然地说。 不久之后，xx公司还就真的开始犯错了，还不止一个。 梁先生你可真有点玄学那味儿了。 xx公司犯的第一个错误，对外区别对待。 xx公司的普通款农机中有一个型号的农机出现了质量问题，发生了多起致使操作人员伤亡事件。事件极大地影响了xx公司在全球的品牌形象。 接下来，xx公司就送给了梁先生一个天赐良机。 伤亡事件发生后，xx公司积极应对，迅速在官网上发布通知，召回全世界范围内的问题机型。 但唯独在中国，xx公司以零部件供应商不同为理由拒绝召回。 我不解，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 就算是脑残也做不出来这种决定啊！中国市场他们是不想要了吗？ “xx公司这么做当然也有他们的原因。” 梁先生解释说，xx公司进入国内市场之后，将品牌市场定位聚焦于高端农机市场，而中低端市场则打算交给那些收购的子品牌来做，所以他们自动放弃了中低端市场的客户。 但是他们忽略了一点，中低端市场的客户才是国内市场的主力军。 我想，还有一点，他们的ceo一定不如我们梁先生，需知中低端市场的用户有一天也会成长起来，做大做强，买得起高端农机！ 培养客户懂不懂！ 连长远发展的战略眼光都没有，啥也不是，呸！ 一时间民怨沸腾，也不知道是哪位卧龙凤雏把xx公司收购的子品牌又一次挂到了网上去，一键五连发，结果当然是遭到了无情的连坐抵制。 xx公司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小燕总和楚老板利用这个时机推出结盟军联名基础款农机，凭借着价格和性能的优势分分钟将农机联盟原本的中低端市场份额翻了一番。 不但中低端市场的客户不干了，就连高端市场的客户也不干了，就在这个时候，又不知道是哪位卧龙凤雏发了一篇短小精悍的影评瞬间火爆全网，一键五连发，把农机侠的隐喻广而告之。 国产农机和农机侠一样，在一步一步补全自己的身体。 见者感怀，闻者落泪。 “原来是这样啊，太他妈不容易了！” “哎？这不是梁先生的牌子吗？他就是做高端农机的！” 梁先生的半高端农机也利用了这一机会迅速崛起，切入国内高端市场，挤出一条缝，勉强站住了脚。 与此同时，xx公司还犯了第二个错误，对内疏忽大意。 xx公司判断自己家的本土市场已经趋于饱和，所以把注意力放在了海外市场，减少了对本土市场的资源投入。 尤其是售后服务。 报修热线打不通，打通了没人来，来了换个零件就要一大笔钱。 基本上每一个用过xx公司农机的本土农场主都挺着个大肚子，一问，生气生出来的。 赵老三在国外打来电话：“梁先生，这是个机会，但我家伙事儿不够。” 梁先生放下电话，又打给了正在病房里刷《五·三》的小魏总。 小魏总终于可以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召开了记者招待会，解释清楚了这起意外事故的来龙去脉，一再表示韩总是他最最亲爱的敬爱的长辈，没有之一。 得到网友大赦的老韩头儿立马带上人力物力，飞奔到海外去支援赵老三了。 赵老三集结了各路人马。 “众将士听我号令！男女搭配两人一组，甭管是xx公司的农机，还是咱自己的农机，还是别的牌子的农机，都要积极主动地提供免费维修服务，当日事当日毕，技术加服务，一个不能落！” “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行动！” 第二年开春，赵老三在海外的高端农机市场撕开了突破口。 xx公司反应过来的时候，农机联盟已经从曾经的蚍蜉变成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故事讲到这里，梁先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站起身蹦跶了两下活动活动腿脚，伸了一个巨长的懒腰。 “真是不容易啊！” 他的语气听不出来是喜是忧。 按理说，到目前为止，梁先生第四次创业成绩还不错，农贸公司变成了国际大品牌，农机厂也有了一席之地，农机联盟的顽强抵抗迫使xx公司不得不放缓脚步修正路线，暂停了原计划的鲸吞蚕食。 但是梁先生没有很高兴。 我也不敢很高兴。 不但感觉不到欢欣雀跃，甚至还有点心慌意乱，不知为何，我的心脏突然开始狂跳不止。 怎么说呢，据我的经验，按照梁氏创业法则第n条规定——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即将出现。 梁先生另起话头，我的心脏也跟着跳到了嗓子眼儿。 “我也不好说目标是不是达成了，因为那时……”梁先生落寞地说：“严格意义上来讲，农机厂已经不是我的了。” 什么？ 你不是没答应和秦二树合作吗？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呢？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小燕总在病房里问我，能给他什么吗？” 论实力，论市场份额，论财大气粗，燕氏农机是能整合国内农机领域这一团乱麻的唯一线头，梁先生必须牢牢拽住小燕总才能实施自己的合纵计划。 农机联盟其实不止梁先生提到的这几家大户，还有一些中小型农机厂都是在看到联盟阵容之后才决定加入作战或者暗戳戳添柴加油的。 燕氏是重中之重。 小燕总那时还不知道梁先生的留一手，他以为梁先生无路可走，就算没有xx公司，梁先生的农机厂也难逃倒闭或是被收购的命运。 所以他大言不惭地要走了农机厂。 但其实梁先生有的，至少那条路可以暂时保全自己。 可是他没选。 “准备准备吧，你履约的时候也该到了。”小燕总对梁先生说。 第六十四章 外再生枝 持久战的战火一直烧得很旺，逐渐常态化。 农机联盟已经形成了灵活机动的应对打法，赵老三在国外越战越勇，已经不满足以国为单位的销售策略了，她天天嚷嚷着要起飞，要以洲为单位。 国内的盟友是她坚实的后盾，但是后盾们都劝她冷静。 商战仍在继续，但生活也要继续。 小魏总十年磨一剑的日子就快要到了，联盟军的大家长们一人送了他一套习题集，小魏总呵呵一笑，说谢谢他们全家。 楚老板收拾收拾东西说要回家看看，先他一步离开的是已经破产的杜老板。 “杜老板怎么样了？”小燕总问楚老板。 “清算了，欠了四个亿。” 梁先生瞪大了眼睛，暗叹杜老板真是人中豪杰，相比之下，就连让人糟心的梁氏创业失败史都显得黯然失色。 他问：“怎么欠的啊，欠这么多？” 是我想多了吗？ 我怎么觉得梁先生这语气有点取经的意思呢？ “因为他彪。”楚老板依旧不咸不淡。 这可怎么办呢，那得还到哪辈子去呀？众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担忧的神色。 机场的显示屏更新了航班信息，楚老板喝下最后一口爱情水，把水壶斜挎在身上，摆手和众人告别：“没事儿，他想得开，前阵子从梁先生的创业失败史里头找到点还债的思路，研究直播电商去了。” 听那语气，楚老板好像还有点表扬他小舅子的意思。 盟友们一个一个地回到了自己的阵地，最后就剩下小燕总和梁先生了。 小燕总难得没有摆出霸总的谱，而是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迎宾礼：“请吧，梁先生。” 梁先生看着他的笑容，那里边有疯狂和狠戾，就好像一个忍了很久的神经病终于捞到发疯的机会了。 梁先生的小心脏颤了一颤。 他本想拒绝，可是他已经没有了拒绝的权利，梁先生在和小燕总结盟的第二天，梁氏的农机厂就变成了燕氏的子品牌。 他还想建议，但是建议人家也不会听。 算了算了，为了稳妥起见，劝不动就加入吧。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真应该拦着他，唉……”梁先生长叹一声：“白白把五花肉送到了别人嘴里。” 小燕总到底想作什么妖？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的，不会因为他功亏一篑了吧梁先生？ 我不想听了，我闹心。 “你还记得那个……咳咳，小燕总那个骗财又骗色的前女友吧，那个人其实是燕氏农机的对家雇的，那个对家搞他们燕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小燕总装疯卖傻一再避让，可他们得寸进尺啊，竟然把主意打到干涉内政上来了，这搁谁都不能再让了呀。”梁先生还挺同仇敌忾的。 那这么说来，小燕总去当榜一大哥也是将计就计？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 怪不得他难过的太表面，像没天赋的演员。 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当初选择盟友时，老韩头儿明明说选黄淮农机的齐老板更合适，但是梁先生却选择了楚老板。 莫非…… “燕氏农机的对家就是齐老板。”梁先生说。 燕氏农机和黄淮农机可以说是势均力敌。 黄淮农机是老牌子，有群众基础，老巢在最东边，占了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进出口尤为出色，这一代的当家人是齐老板，喜钱厌战，就爱玩阴的。 “他就是那种人，你知道吧……”梁先生十分嫌弃地说：“你说不服来练练，哎，他还不练，完了他又不服，他就是那种……不搞事情就浑身刺挠的那种人。” 齐老板成天琢磨着惹是生非。 北上有燕氏，南下有楚老板，楚老板那人吧，有种神鬼莫测的气质，他越是不动声色就越让人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再者他那个媳妇也不好对付，所以齐老板寻思寻思，还是搞燕家那个小年轻吧。 你看看，他还欺软怕硬。 就拿这回农机联盟大战xx公司来说吧，那些两头都不站的农机厂要么躲得远远的看热闹，要么就明里暗里站一头。 可他齐老板可倒好，大敌当前不一致对外也就算了，他还趁人之危，趁着小燕总全力应敌的功夫，背地里偷偷摸摸地去抢人家的生意，霸占人家的地盘，东一下西一下的，不咬人他膈应人呐，把小燕总膈应的要死。 “他这格局小的都没有一块脚趾甲大！”梁先生愤愤不平。 行吧，齐老板确实有些猥琐。 梁先生，我理解你路见不平一声吼，但是你连农机厂都被人家小燕总给顺走了，他多少也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吧，我都不乐意了，你还这么向着他说话，是不是不太对啊？ 梁先生没有理会我的碎碎念，而是开始讲起了他和小燕总是如何二打一围攻齐老板的。 小燕总当了这么久的缩头乌龟其实也是权宜之计，一是攘外必先安内，他接任掌门之后要尽快解决公司内部的派系纷争，把他父亲留下的一亩三分地给归拢明白，二是他和齐老板旗鼓相当，他也确实没有想出什么能将这只膈应人的苍蝇给一下子摁死的好法子。 然后，梁先生就来了。 公司内部的事情也解决的差不多了，将将收尾，小燕总还在绞尽脑汁想法子，法子就自己送上门了。 梁先生的农机厂刚好可以和燕氏的农机厂互成犄角之势，把齐老板这只苍蝇困死在老巢。 齐老板收到消息时，小燕总已经开启了攻城略地模式，把日臻成熟的联盟军战术直接平移到了齐老板身上，黄淮农机市场份额迅速缩小，梁先生又在后方斩断了黄淮农机的退路，齐老板退无可退。 某高档餐厅包厢的门上写着一个“梅”字。 “有劳冯总了。” 齐老板挤出一脸奸笑，把手提箱推给了坐在他对面的冯总。 “那小子已经察觉不对了，不是说了最近别联系了嘛……” 冯总紧皱着眉头：“我就说让你悠着点悠着点，你不听，现在那小子被你惹怒了，豁出命要和那姓梁的一起灭了你！” “哼，他们想灭我没那么容易，我们黄淮农机也不是吃素的，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呢嘛，有这东西，还用怕那两个毛头小子？” 齐老板拍了拍桌子上的牛皮纸袋，里面是燕氏农机的机要文件。 “这是最后一次了，要是被他发现，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冯总说笑啦，你不是还有我呢吗，只要你继续……”齐老板一边给冯总夹菜，一边劝他继续当内鬼。 话音断断续续。 坐在他们隔壁“兰”字包厢内的两人默默吃着料理，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直等到齐老板和冯总离开，他们才互相看了一眼。 小燕总说：“齐老板知道我有所怀疑，一直没动静，这不，终于忍不住了。” 梁先生看小燕总低着头夹菜，觉得还是该安慰他两句：“咳咳，你也要想开……” 小燕总抬头看他，眨了眨眼睛。 “我是说，你不能指望人人都像你老舅那样……” “唰啦！”一声，梁先生话音未落，包厢的门被人从侧面拉开。 第六十五章 货到请付款 来人正是冯总。 “小燕总，梁先生。”冯总打了声招呼，关上了门。 “梁先生，久仰大名啊！”冯总不拿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坐到了梁先生身旁，把手提箱交给了对面的小燕总。 原来是无间道啊，梁先生哑然失笑：“不敢当，承让了。” 小燕总给梁先生和冯总满上酒，说：“冯总是公司的老人儿了，我提拔了一个比他年轻的，那人能力很强，很快就从他的下属变成了他的上级，冯总心理不平衡了，逢人就说我是白眼儿狼……” 小燕总是在给梁先生讲戏，这出戏他和冯总演了大半年，才把齐老板骗上套。 冯总看样子刚才是没吃饱，拿起筷子又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那王八蛋心思重的很，以为谁都跟他似的骗来骗去，刚开始还不信我，没办法啊，就得先给他点甜头，我和小燕总舍了好几笔生意，鱼儿才咬勾。” 冯总大快朵颐，画风和包厢的格调一点都不搭。 “前阵子，哦就那个女细作……” 冯总看了一眼小燕总，小燕总低头喝了口酒。 “反正……就是他们开始怀疑我了，挺长时间都不和我联系，这回是你们把他逼到份儿上了，要不，还不知道得等到啥时候呢。” 冯总吃的差不多了，畅快地舒了一口气。 “这回呀，咱们小燕总可是挖了个大坑，让那姓齐的全军覆没！” 一顿饭吃完，三个人喜气洋洋地回了燕氏总部。他们刚回到公司，小辉和阿伟就火急火燎地飞奔到梁先生身前。 “你们怎么到这来了？农贸公司出事儿了？” 战况稳定下来之后，梁先生就让小辉和阿伟回农贸公司镇场子去了，毕竟是大品牌了，辉总和伟总现在也是身兼数职，忙得不可开交。 阿伟五官都拧巴到一起了：“哎哟我的梁哥啊，都给你打了一百个电话了，你咋不接呀？” “啊？是吗？”梁先生掏了掏裤兜，一拍脑袋想起来：“啊，没电了，放办公室里充电忘拿上了。” 小辉和阿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阿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着小燕总和冯总欲言又止。 “自己人，说。”梁先生点点头。 “到了一份快递。” “没发件人，没订单号，没路径，没货运单。”小辉把手机拍下的照片给梁先生看。 “就只有一个上天入地通的标识。”阿伟补了一句。 “上天入地通？没听说过有这么家快递公司啊。”梁先生摸不着头脑。 “上天入地通？”小燕总凑过脑袋看了一眼照片，说：“我倒是听人说过，据说这是世界第五大神秘组织，来无影去无踪，上天入地，接单必达。” “而且他们家死贵死贵的，运费都是六位数打底，还特别起范儿，你提前给钱人家都不要，就非得货到付款……”冯总看了看小辉，又看了看阿伟，爱怜地问：“你们谁付的啊？” “我付的。”小辉把付款账单点出来给他们看。 手机屏幕上赫赫然显示0.01元。 “0.01元？这怎么可能呢？我看那还是个大件呢。”冯总不敢相信。 梁先生一看照片，眨眨眼说：“就是个大箱子啊，这能看出来啥呀？你们怎么不打开看看？” “我们没敢打开。”阿伟接着说：“我们一发现不对就赶紧跑出去追人了，你说也奇了怪了，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发现什么不对？”梁先生问。 阿伟和小辉对视一眼，说：“那上边有一个楚字。” 他们当即打给楚老板，但是楚老板说不知道，那就不是楚老板的楚了。 楚，亡秦必楚的楚。 是楚载一的楚！ “唉呀怎么不早说！下回先说重点行不行！”梁先生拽上小燕总，一边跑一边问：“箱子在哪儿？” “在咱们公司总部。” 不多时，他们到达了梁氏总部。 曾经的健身房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如今变成了国际大品牌的总部，随着公司的不断发展和壮大，地方不够用，现在整栋楼都姓梁。 “租的。”梁先生说。 阿伟和小辉没有把人领进总部大楼，而是带着他们去了地下停车场，里面有一个小值班室，天台小姑娘一直在那里守着箱子等他们。 梁先生和小燕总进了值班室，其他人都出去了，值班室里安静的能听到他们急促的呼吸声。 上天入地通的包装非常瓷实，封条撕都撕不开，梁先生拿着小刀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划开了箱子上的封条。 他刚要打开箱子，手就被人按住了，小燕总手上的力道有点重，他低声问梁先生：“会不会是……” “打开就知道了。” 梁先生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箱子。 他看到了箱子里的东西，是一张字条。 偌大的箱子里只有一张字条。 字条上是一个地址，底下还附着一句话，小燕总拿起字条看了一眼，递给了梁先生。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走吧，去看看。”梁先生打开了值班室的门。 他们到达那个地址时，天已经黑透，伸手不见五指。 地址是一间仓库。 梁先生和小燕总合力打开了仓库的大门，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小燕总摸索着仓库的墙壁找到了电灯的开关，按了下去。 片刻，二人逐渐适应了刺眼的光线，转头向仓库里看去。 “卧槽！是人是鬼？”小燕总和梁先生同时大叫一声。 只见仓库的中心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黑衣，带着鸭舌帽，看不清长相。 黑衣人径自走到两个人面前，指了指地上的几个箱子，又从兜里掏出了无线扫码器。 “货到请付款。”他说。 黑衣人报了一个价，还真是六位数。 梁先生和小燕总对视一眼，又一眼，再一眼……小燕总眼眶发力，示意梁先生付款，梁先生低头看了看鞋面：“唉呀你看这事儿闹的，你知道的呀，我没带手机呀！” 小燕总认命地掏出了手机，他看了看账户上的余额，又抬头看了一眼黑衣人，万分头疼。 怎么连他也捉襟见肘了，他怀疑是梁先生传染的。 小燕总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对黑衣人说：“你等一下。”说完就跑出了仓库。 就在黑衣人和梁先生面面相觑，开始怀疑小燕总已经跑路了的时候，小燕总提着一个手提箱又跑回来了。 正是齐老板送给冯总的手提箱，冯总给了小燕总，小燕总放进了后备箱还没来得及存进银行。 小燕总依依不舍地把它交给了黑衣人。 黑衣人临走时对他们说：“荧惑守心，祝功成。” 梁先生和小燕总验过货之后，打了电话让人过来，等人的功夫，他们背靠背坐在了仓库的地上。 他们看着眼前的几个箱子，谁都没有说话。 那还不是真正的荧惑，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梁先生有点头疼，与之相匹配的系统和技术，财力物力……啧，他还需要不少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滴汗珠儿从梁先生的额头上滑落，顺着鬓角落在了衣领上。 仓库棚顶的吊灯晃来晃去，晃得人眼晕，梁先生低下头去。 “我来用。”小燕总说。 “他是寄给我的。”梁先生回。 “钱是我付的。” “钱我回去还你。” “你用不如我用。” “他是寄给我的。”梁先生说。 “钱是我付的。”小燕总回。 “钱我回去还你。” “你用不如我用。” …… “你还有完没完了你？”小燕总不耐烦了，语气里明显多了几分焦躁：“别磨叽了，我现在是你老板，你得听我的。” 第六十六章 乐极易生悲 万师傅形容国产农机突破技术壁垒的道路就好比一株脆弱的苗儿，先天不足，后天畸形，要啥啥没有，在夹缝中求生存。 但是谁说夹缝中就生存不了呢？ 峭壁雪莲，悬崖劲松，再不济，还有咱们梁氏豆芽。 农机联盟的技术大拿们经过了将近一年的鏖战，在技术领域又前进了一大步，桌子上的专利认证也多了起来，有厚厚的一摞。 “什么时候这些专利摞起来和我一般高，那才算赢了。”万师傅说。 梁先生激动地把那几年国产农机取得的所有成绩一样不落地跟我炫耀了一遍。 什么400马力无极变速拖拉机啊，什么引入北斗导航的无人驾驶机啊，什么高效智能采棉机啊，还有很多我听都没听过的技术和新开发的功能，以及各种听起来就让人头晕的零部件名称。 虽然我听不懂，但是我这回可是认认真真听了，关注就是力量嘛，国产农机的翻身仗，我也算是出了一份力了吧。 然后梁先生又提到了小燕总和齐老板的终极之战。 就在我以为小燕总会集众家之大成推出王炸新农机的时候，梁先生却说小燕总为了彻底熄灭齐老板的嚣张气焰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我就无语，是不是你把反其道而行之也传染给人家啦梁先生？ “燕氏推出了最新款农机——y4基础款。”梁先生说。 而齐老板呢，他抢在了小燕总的前头推出了黄淮农机q4新款机型。 齐老板已经被燕梁两家逼近了死胡同，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们家的新款农机q4身上了。 黄淮农机因为是国产老牌子，群众基础扎实，所以总是自诩高逼格贵族范儿，他们厂每年推出的同级别同类型的农机都必须要比别人家价格高那么一点点，就是要通过高价格来体现高价值。 别说，每年买账的人都不少。 齐老板都要决一死战了也没忘了这一点，绝对不能跌份儿！所以他从谍中谍冯总那里提前拿到了燕氏y4机型的营销策略和市场定价。 他立刻就给他们家新款q4机型定了一个比燕氏y4机型高那么一丢丢的价格，并且把小燕总的营销策划案复制粘贴，迅速打入市场，抢占了先机。 “他愿意多少钱卖就多少钱卖呗，还非要压人家一头，你就说他膈应人不膈应人吧！”梁先生说着说着都被气笑了。 啊，那我知道了，小燕总的市场定价肯定是假的！ 他的y4肯定比原定价格低很多，齐老板的超高价农机性价比大跌，肯定就卖不出去了！ 梁先生继续说：“齐老板的q4农机销量确实不好，但是小燕总也确实没骗他。” 小燕总的新款y4农机上市，还真就是原来的那个定价。 两家的农机谁也别说谁，销量都是一片愁云惨淡。 这是为啥呀？小燕总能赢不赢，就非要同归于尽是吗？ 难道小燕总不是装疯？他是真疯！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 梁先生说：“无论什么产品，你的品质性能还有方方面面，这些东西凑到一起到了消费者那里，会有一个心理预期，就是这东西大概是个什么价格，消费者能接受的上限在哪儿，小燕总定的价格本来就超过了那个上限，齐老板可能也觉得价格有点高，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小燕总会连自己也一起坑……” 小燕总定价虚高，齐老板一咬牙，跟进。 但小燕总不要紧呀，他本来就是设的圈套为了引齐老板入坑，所以他的新款y4农机产量非常少，齐老板就不一样了，他得指着他的q4翻身，估计全部家当都压在这上头了。 原本齐老板可以降价的，但是他抹不开这个面子，而且降价这种事儿是很伤品牌价值的，再说贸然降价，之前卖出去的那些农机怎么办？这么贵的东西，说降价就降价，那些已经付款的客户一定会回来闹的。 他一旦降价，就是告诉人家他不如小燕总了。 齐老板骑虎难下。 就在齐老板左右为难的时候，小燕总推出了燕氏旗舰款——y6高端智慧农机。 集众家之所长的y6终于问世。 y6的价格只比齐老板的q4高了一点点，但性价比奇高，而且这是国产农机质的飞跃，广大农机用户一把子支持，订单如雪花一般从四面八方飞来。 小燕总就是要舍y4卡住齐老板的q4，然后再用高端y6给他来个盖帽。 “成了！”小燕总和梁先生击掌庆贺。 小燕总选了一家超级豪华的酒店开庆功宴，盟友们纷纷前来道喜，小魏总，楚老板和他夫人，还有已经成为网红的杜老板。 各行业名流齐聚一堂，金杯银盏，灯红酒绿。 直到梁老板带着他的人马赶到，没几分钟，就把高端豪华的庆功宴吃成了热热闹闹的自助餐。 阿伟和杜老板一边吃一边起哄：“小燕总，这回你可赚大发了！以后得叫大燕总了哈哈哈！” “是啊，是啊，让大燕总来给我们讲两句！” “讲两句！讲两句！”众人跟着起哄，把小燕总架到了中间。 “害羞啥呀，让你讲两句，你就讲两句，三句都不成啊！”梁先生把早就准备好的话筒递给了小燕总。 众人鼓掌。 “咳咳，那好，那我就讲两句，这次的功劳可不是我一个人的。” “……这是我们共同的努力……就像梁先生说的那样，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让我们一起举杯……” 霎时—— 小燕总的话音突然顿住，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秘书神色惊慌地从人群中跑了过来。 秘书到他身前耳语几句。 “什么？”小燕总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梁先生知道事有不对，他上前问：“怎么了？” “是赵老三。”小燕总说。 “韩总刚刚打来电话，赵总在那边……”秘书的话还未说完，声音就被台下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淹没。 梁先生的手机适时地响起了震动，是一条新闻消息。 齐老板的黄淮农机推出了最新款q6高端智慧农机，世界顶配技术，国际领先水平，而且他们还搞了个周年庆，定价比燕氏的y6还要低一成。 小燕总和梁先生对视一眼，心下暗叫一声，糟糕！ 原来小燕总挖的坑，齐老板根本没跳。 齐老板将计就计，其实黄淮农机的基础款q4机型也没有大批量生产，而是配合小燕总做戏，小燕总想让他把全部家当都搭进q4里，齐老板则更进一步，要让小燕总把全部家当都搭进成本更高昂的y6里头去。 小燕总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齐老板和秦二树站在了一起，他的眼神仿佛在说，是你们逼我的。 秦二树给齐老板提供了生产q6的所有人力物力，xx公司又回来了，这次是隐在了黄淮农机的背后。 梁先生，怎么会这样！ 齐老板是怎么发现你们的计划的？ “围困黄淮农机的计划原本是万无一失的……”梁先生说。 可那天在那家高档餐厅，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就在他们密谋大计时，隔壁“菊”字厢房中也坐着一个人。 秦二树听完了小燕总编排的整出戏。 他拿起餐巾擦去嘴角的酱汁，阴恻恻地笑了笑。 第六十七章 我把你卖了 关于赵老三是怎么失踪的，老韩头儿根本解释不清楚。 老韩头儿在电话里哭嚎着说：“唉呀那天我们就和往常一样，签了合同就坐车回公司，半路上，老三说要去买杯咖啡，那玩意儿我喝不惯，就说在车里等她，可她一直也没回来，我和司机就去找，这人就没了呀！” “监控查了没有？” 梁先生问完，老韩头儿也没有回答，还在那边哭哭啼啼。 小燕总气急：“别嚎丧了，嚎丧人就能回来吗！” 这一嗓子把老韩头儿给震住了，他吸了吸鼻涕，接着说：“查了查了，她的确进了那家咖啡店，然后就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小燕总脸色阴沉。 “她没出来过，咖啡店里也没有监控，倒是有一个后门，后头是个小巷子，也没监控，出了巷子就是车道了，没处查了呀！唉呀可怎么办啊，我可怎么和老赵交代啊！” 老韩头儿又开始嚎丧了。 盟友们都是一脸担忧的神色，但是又无计可施。没有人说话，这就让老韩头儿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小燕总忍无可忍地挂断了电话。 会议室里死气沉沉。 小燕总点头示意秘书：“订票。” 他起身要走，被坐在他旁边的楚老板按住：“你现在过去能干什么？” “万一能找到什么线索呢，不去看一眼我不放心。” 小燕总还是要走，其他人都在劝他冷静，只有楚夫人拍了拍楚老板的肩膀：“让他去吧。” 楚老板松开了手。 “你，跟着去。”楚夫人用下巴指了指杜老板，又叮嘱小燕总：“路上小心，多带点人，别把自己弄丢了。” 小燕总转身就走，在走过梁先生身侧时，他低声说：“有劳。” “好。”梁先生回他。 “我也要跟着去！” 小魏刚起身就被小燕总一掌拍了回去，燕氏一阳指指着小魏的脑门儿：“考不上700分，等你三姐回来揍死你。” “那她不如现在就揍死我……”小魏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 小燕总刚走不久，楚夫人也站了起来，对着楚老板和一众人风情万种地摆了摆手：“你们谈的大买卖我也不爱听，我就先走了，你们聊吧。” 会议室里重又陷入沉寂，梁先生坐回座位上，再次拨通了老韩头儿的号码。 “韩总，小燕总赶过去了，你接应一下，你自己也要小心。” “好的，好的。” “大家听我说，赵老三失踪的蹊跷，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不能乱，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咱们一定要守住阵地，等他们平安回来。” 众人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翻开了放在面前的文件夹…… 秦二树和齐老板来势汹汹。 “q6新款高端农机的出现迅速抢占了燕氏刚刚拿下还没来得及捂热乎的高端市场份额，秦二树采取一对一的销售策略，打价格战，再次用降维打击的方式把订单抢了过去。”梁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忧心忡忡。 一对一？他们哪有那么多人力物力啊？想把农机联盟的生意全部抢走，那得需要多少人？ “他们的目标不是农机联盟。” 梁先生摇了摇头：“xx公司还联合了他们本土两家实力派的农机厂，他们这回是精准打击，目标就是燕氏，说得再具体点，就是燕氏新款农机y6机型。” 他们要杀鸡儆猴。 xx公司开始玩脏的了。 “燕氏是大企业，不只卖那几款农机，还有很多其他的产业，秦二树用xx公司的势力对燕氏旗下产业进行疯狂打压，甚至开始动用那些歪门邪道阻挠燕氏对国外下属子品牌的收购进程……” 别说燕氏的农机了，就连燕氏的其他产业也遭到了xx公司势力范围内的无情绞杀。 赵老三技术加服务的策略虽然打开了高端市场的突破口，但同时也动了不少人的蛋糕，xx公司虽然嫌疑最大，但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 小燕总和梁先生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也因此错过了最佳反击时间。 燕氏被封死了。 小燕总一直在远程连线，争取能够重新联系上以前的合作伙伴，但他们都对他唯恐避之不及，梁先生也在马不停蹄地召开一次又一次的会议，希望能力挽大厦之将倾。 他们希望能找到一条出路。 很可惜，他们谁都没有找到。 农机联盟其他人只要有谁想拉燕氏一把，刚伸出手去就会被无情碾压。 梁先生直到那时才意识到，xx公司的势力范围竟然如此巨大。他同时也意识到，之前只是场外热身。 就在这一刻，他们才真正地踏上了战场。 然而，对方的炮火太猛烈，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楚夫人打来了电话。 在小燕总走后，她也悄悄地跟了过去，到了国外，她发现在小燕总和杜老板身后除了她，还有一条小尾巴。 “是xx公司的人。”楚夫人盖棺定论。 “姐，你不讲究，你让我们俩过来给你当鱼饵！我要告诉姐夫去！”杜老板大声抱怨。 楚夫人欣赏着刚做的美甲说：“你姐夫只会夸我蕙质兰心。” 一口狗粮把杜老板噎成了哑巴。 小燕总犹豫着问：“那她……” “我没事。”是赵老三。“杜姐姐带着人把那地方一锅端了，但是xx公司做的很干净，一点证据都没留下。” “嗯，人没事就行。”小燕总松了一口气。 赵老三直言：“小燕总，你要是破产了，我养……我们赵氏养得起你。” 小燕总松了一半的那口气硬是卡在了嗓子眼儿，上不来下不去，憋得他喘不上来气。 他猛地捶了一下胸口，咳嗽了半天才说得出话来。 “……一言为定。”小燕总说。 故事讲到这里，梁先生突然叹了一口气。 那他最后怎么样了？真的输了吗？ 梁先生接着说：“就像楚老板说的那样，直到谣言四起，xx公司对楚载一下手，他才意识到荧惑不可小觑。小燕总也是一样，xx公司这次会举全力进攻，说明小燕总真的撼动了他们的根基，触到了逆鳞，这证明我们的路线是正确的。” 路线是正确的，但是这条路他们走不下去了。 “梁先生啊。”小燕总的语气中充满了疲惫与无奈。 “嗯？” “我把你给卖了。” 第六十八章 人祸加天灾 “小燕总把我的农机厂卖了。” 他为什么要卖你的农机厂呢？是为了救他们燕氏吗？ “他是为了救我。”梁先生无可奈何。 梁先生又说起楚载一留下的那张字条，他问我：“你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后半段是什么吗？” 这我当然知道啊，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看我背的溜不溜？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是的。 我猜，那是楚载一的提醒，提醒他们，斯人接大任，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燕总当时就听出楚载一的弦外之音了，所以那天在仓库里，他决定荧惑守心，由他来做。 他当时以为凭借燕氏雄厚的实力，这份大任，他是接得住的。 再说，如果连他都接不住，那梁先生的农机厂就更接不住了。 但是他们两个人的接不住是不一样的。 那时，梁先生的农机厂已经是燕氏的子品牌了，如果梁先生接了大任，xx公司还是会擒贼先擒王，连着燕氏一起干掉。 但是小燕总接了大任就另当别论了，如果他接不住，他还可以给梁先生的农机厂留一条活路。 “这条活路就是，切割。”梁先生说。 小燕总说，这还是梁先生当初轰动一时的品牌战略带给他的思路。 用下游来拯救上游。 梁氏农机厂的收购方是一家背景十分微妙的公司。 这是一个由几十家农机代理商和经销商共同投资成立的公司，背后还有几个大股东，到底是谁梁先生没告诉我。 这可以说完全就是为梁先生的农机厂成立的公司。 “怪我，是我心急了，就为了点个人恩怨搞成现在这样，这就算是我的赔礼吧。”小燕总对梁先生说。 小燕总用他最后剩的那一点家底和能耐聚合了燕梁两家的相关产业链和渠道商，最大化地减轻了燕氏倾倒对上下游造成的冲击。 梁先生的农机厂从小燕总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完全独立于燕氏了，这才得以避开xx公司的猛烈炮火。 梁先生站在小燕总面前，一时无话。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掩盖此时的苍白和无力。 他的内心波涛汹涌，好像下一刻就要从眼眶溢出来，他须得不停地喘着粗气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梁先生双手抱拳，鞠了一躬。 “谢燕总。” “嗯。”小燕总又回到了霸总模式，高傲地仰起脖子，转身就走。 “真可谓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梁先生眼含热泪念了一句诗文，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吸了吸鼻涕说：“啊不对，他还没事了……” 怎么还没事了？ 他不是都被人给灭了吗？还差啥？差官宣破产？ “他是要官宣破产的，但是他的y4和y6还都在仓库里呢，他打算和xx公司最后打一波价格战，跳楼大甩卖，就是要膈应死他们。” 小燕总还说，那是燕氏有史以来造出的最好的农机，能用在田地里，总比卖废铁强。 梁先生本来是要陪着小燕总打完最后一场仗的。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就在他们说这两句话的功夫，一场让人始料未及的极端暴雨席卷了中原大地。 梁氏铺子旗下的种植基地一夜之间全都成了重灾区，梁先生必须火速前去主持大局，只得和小燕总暂别。 梁先生回忆起那场暴雨仍然心有余悸。 那是怎样的一场暴雨呢？ 梁先生形容说，就好比天上漏了一个大窟窿，各路神仙们把它当成了下水道，在一盆一盆地往下倒洗脚水。 啧…… 你要说他语文不好吧，他还挺生动形象的，就是这个比喻…… 粗俗！ 天台小姑娘在电话里汇报了情况。 虽然他们早有准备，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暴雨会这么猛烈，种植基地受灾严重，收成就别想了，房屋道路损毁垮塌，就连人身安全都保障不了，种植基地的员工已经自发组织救援了，但还是有几个地理位置偏僻的种植基地已经联系不上了。 “小辉和阿伟呢？”梁先生问。 “……也断了。” 虽然小辉和阿伟已经变成了辉总和伟总，但是当初种植基地最艰难的时候是他们俩陪着老乡一起挺过来的，有感情了，隔三差五就会趁着给加工厂送货的机会回去看看，这回偏偏就赶在了这个时候。 梁先生动身出发。 洗脚水不停地倒，飞机，轮渡，高铁以及各种交通设施全线瘫痪，梁先生只好买了火车票，但是只能到达市区里，下级县乡镇根本就去不了，没有车主肯载他，就是肯拿命换钱的，车也开不进去。 “没法子啊，车是开不进去了，除非游过去喽！”一个车主摆了摆手。 梁先生站在公路边上焦急万分，路边的积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豆大的雨滴砸的人睁不开眼。 梁先生只好暂时躲进了县城边上的小旅店里。 老蔡在电话里劝他：“雨下这么大，山路危险，滑坡泥石流都免不了，你冷静点，你现在就是进去了，用处也不大，可要是你出点什么事儿，你让他们怎么办？” 梁先生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他在旅店的房间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打开窗一看，积水不断上涨，路边的石墩子已经没了踪影。 楼下传来了吵闹声。 “你们胆子可真大！早就通知了让你们紧急避险，为什么不走？还在这开门营业……立刻马上跟我们撤离！” 是抢险救援的士兵来疏散群众。 转眼间，积水已经没过了腰部，车子全部泡在了水里，无法发动。 梁先生挣扎着被人架上了小皮艇，位置不够，那几名士兵走在积水里推着皮艇前进。 有人问：“这是带我们去哪儿啊？” “先把你们送去城里的高地，我们再去下一个地方……” “你们下一站去哪儿啊？”梁先生问。 一名士兵抬手指了指远处：“那里头有几个村子，还有个种植基地……” “我也要去那儿！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行！” “我就是那个种植基地的老板，我的员工现在都被困在里头，我担心他们的安全，我这儿有急救箱和药品，还有吃的。”梁先生说着就拍了怕自己的背包：“我必须要进去找到他们。” “不行，他们的安全有我们呢，你先保证你自己的安全吧。”另一个士兵说。 “我能保证！我有证！”梁先生掏出手机，点开照片给他们看：“这是我以前开健身房时考的证书，这是体能测试的，这是游泳的，我还参加过皮划艇比赛，还有这个这个……” 那几个士兵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人说：“同志，你就是有100个证你也是老百姓，那里太危险了，不能让你跟着去。” 小皮艇渐行渐远。 梁先生紧紧攥着手机，死盯着种植基地的方向。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大喊：“救命！” 第六十九章 孤舟蓑笠翁 眨眼间，车道变成了河道，水流上涨，越来越湍急。 不远处有个人在大喊救命，声音断断续续。 士兵们循声望去，隐约可见那个人的脑袋在水流里浮浮沉沉。 两个士兵迅速从皮艇里拿出绳子，分别把绳子的两端绑在自己身上，其中一个淌着湍急的水流游了过去。 另一端的士兵们紧靠在一起。 那名士兵好不容易拽住了那个人的手，把她从水流里拉了出来。 “快，快……那……先救……”那个人伸手向不远处指了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这时他们才看到，车道下方洼地里还有一个人在挣扎。 是个小姑娘，马上就要被水流冲走了。 剩下的士兵们又从皮艇里拿出一捆绳子，可他们一共就四个人，再出去一个人，剩下两个人就控制不住小皮艇了。 别说控制小皮艇，就剩两个人的话，绳子另一端游出去救援的人也有危险。 梁先生从小皮艇上跳了下来，还有两个大汉也跟着跳了下来，他们合围起来控制住小皮艇，拽着绳子大喊：“快救人！” 士兵们两人一组，淌着水流把人救了回来。 “上去！”几个人合力把那一对母女推上了小皮艇，他们正要继续向城里的方向前进，刚走到一个叉路口，前方是主干道，水流更加湍急，一辆电动三轮车顺着水流急速而下。 雨下得太大，三轮车到了近处他们才看到。 “小心！”有人大喊。 众人拽着小皮艇迅速转向。 梁先生推着小皮艇走在最后头，视线被遮蔽，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刚一抬头—— 咣！ 梁先生被撞了出去。 一个士兵拽着绳子扑了上去，梁先生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可是刚才被撞到的手臂酸疼的很，就是抬不起来，那名士兵扑了个空。 梁先生只好用另一只手臂扑腾，争取抓到点什么好控制住急速下坠的身体。 那是一条上坡路，他们要把小皮艇逆流推上去本来就很费力气，没有余力像救刚才那对母女那样救梁先生。 “别管我！你们先上去！” “不行！”那名士兵拽着绳子就要游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且——慢——！” 街道对面传来了底气十足的呼喊声。 只见狂风暴雨中，有一孤舟蓑笠翁撑着竹竿顺流而下，木筏子行驶到近前，蓑笠翁抬起头来，大喝一声：“梁——先——生——！我来救你！” 此人正是我们的老朋友，让人又爱又恨的洪双喜！ 木筏子是顺流而行，速度很快，洪双喜在皮筏艇上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飞驰而下，很快就追上了被水流冲跑的梁先生。 “梁先生，快上来！”洪双喜伸出一只手臂，一把就把梁先生拽上了木筏子。 “……这也行？” 梁先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震惊的都忘了手臂的疼痛。 “这咋不行嘛！这是咱老祖宗的智慧啊！” 洪双喜一边说，一边控制方向，撑着竿子继续前行。 “你们小心！等我们……”士兵的声音被大雨淹没，雨水倾盆而下，小皮艇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 梁先生转回头，揉着酸疼的手臂坐起身，左摇右晃了半天才找到平衡。 “你这是闹得哪一出啊？”他问洪双喜。 “啊？”雨太大，洪双喜光顾着看路，没听清。 “我问，你这是闹得哪一出？你回来干啥！”梁先生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地说。 梁先生知道洪双喜这时候不应该在二嘎子村。 他对我说：“你还记得天台男友搞的那个实时监控系统吗，洪双喜负责上传果树成长的视频日志，他搞得还挺精细，还在国外得了一个什么什么人文的奖呢，我就寻思让洪双喜出去领奖见见世面，别成天盯着那块八毛的……” 木筏子行驶到了水流和缓处。 洪双喜目视前方，侧着头大喊：“我的果子，我的粮食，我的冷库，我得回来。” “胡闹！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那你还来？” “我……”梁先生气结：“那能一样吗？我……我是老板！种植基地是我的责任！我告诉你洪双喜，你这么乱来，我要处分你……我……” “哎哟，快来，快来替我一下！”洪双喜突然弯下腰，呲牙咧嘴地喊疼。 “你咋了？”梁先生站起来晃了晃，上前两步握住竿子。 “刚才拉你的时候抻着腰了。” “……”梁先生默默地撑着竿子，不说话了。 “哎对对，扎马步，竿子要撑到底，起！腰用力，要不胳膊酸……”洪双喜坐在木筏上指指点点，他指挥，梁老板前进。 他们顺流漂回了二嘎子村。 没来得及撤离的人都躲在了洪双喜的家里。 这回洪双喜还真是立了大功了。 当年，洪双喜挣了点小钱打算鸟枪换炮，头脑一热，地下建了八层楼的地基，后来钱不够了，地上就建了两层楼的小别墅。 种植基地有了起色，洪双喜又攒了点小钱，他再接再厉，把小别墅盖成了四层楼，再然后又盖成了六层楼。 “别看他屋里头搞得跟毛坯房似的，那楼盖的老瓷实了，全村就他家的楼毫发无损。”梁先生生气归生气，夸还是要夸。 没看出来，洪双喜还挺有先见之明。 阿伟和小辉也在里头。 一开始，谁也没想到雨会下这么大，他们就把地势低的人家转移到了洪双喜家，多是些留守的老人和孩子，由基地的人轮流照顾，后来雨越下越大，再想出村儿就来不及了。 他们从二楼转移到三楼，又从四楼转移到五楼。 小辉和阿伟在洪双喜家的顶楼远远看到了梁先生施展水上漂移术。 梁先生一个漂移左拐弯，众人就跟着惊呼一声：“哟吼！” 他再一个右拐弯漂移，众人又跟着惊呼一声：“哦嚯！” 身旁有村民把手揣进袖子里问：“咱也没啥见识，这就是传说中的老把头吗？” 不多时。 木筏靠岸，梁先生和洪双喜进了屋，和村民们打了招呼，唯独不见小辉和阿伟。 梁先生把双肩包递给他们，里面都是用防水包包好的物资和药品：“分一分，先应应急。” 老杨大叔拍了拍梁先生：“梁老板啊，以后可不行这样了，你要是出什么事了，我们可怎么和你爹娘交代啊。” 他还想再说什么，囫囵着又咽了回去，只说：“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呀。” 梁先生不说话，只是乖巧地点点头，大有“我错了，但我以后还敢。”的意思。 “小辉和阿伟呢？”他转移话题。 “在楼上。” 梁先生三步并两步，跑上了楼。 “你们俩咋不下去迎接我啊？不够意思，亏我那么担心你们，还大老远找过来！”梁先生气哼哼地说。 “你就不该来！”小辉说完就转过身，不理人了。 “梁哥，你这水上漂的功夫可真厉害呀，差点把我的心脏病给漂出来。” 阿伟皮笑肉不笑，蹲在一边收拾绳子。 梁先生挠了挠头，他心想，身为老板还要给员工点头哈腰赔不是的，他可真是古今中外第一人。 “我不是故意漂的。”他弱弱地说。 第七十章 关于一颗痣 是夜。 众人都在等待救援。 梁先生刚刚哄好了小辉和阿伟，正打算坐到墙角眯一会儿。 洪双喜凑到梁先生身边，“嘿嘿嘿”地盯着他笑。 “你笑啥？”梁先生瞥了他一眼。 “梁先生，我这回出去可是开了大眼了，见了不少世面呐，我学会了不少东西呢。”洪双喜说着说着也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本。 梁先生定睛一看，和他那个是同款。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你好是哈喽，谢谢是三克油，要就是噎死普里斯，不要就说no三克油。” 梁先生强忍住笑，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还学会了劈图，还有剪视频添加音乐，那个带我去领奖的小青年儿可真厉害呀，拿出计算机噼里啪啦一下子，啥都会弄啊，这个，还有这个就是他教我的。”洪双喜打开手机给梁先生看自己的作品。 小青年儿就是天台男友。 “嗯，不错，方块脸都能劈成瓜子脸，你这图劈的比我还溜。”梁先生点评道。 “嘿嘿嘿……”洪双喜不好意思笑了笑，说：“现在不是时兴这个嘛，我得跟得上时代啊，要不咋当领导嘛。” 小本本翻到了空白页，洪双喜把小本本合上，摩擦着硬壳封皮。 “怎么了？” 梁先生看出他有心事。 “梁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请教你。” “你说。” “我看到新闻了，知道你那个农机厂跟人家干架了，还没干过人家。” “嗯，确实没干过人家。” 梁先生自嘲地笑了笑。 洪双喜急忙解释：“我可不是笑话你的意思啊，虽然没干过，但是你已经很厉害了，我们一直在看新闻，我是说……我是说吧……” 梁先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就直说吧。” “哎呀我就直说了！” 洪双喜四下看了看，低声说：“那个秦二树来找过我们了！” “啥？”梁先生惊讶地问：“他来找你们了？” 梁先生没想到，他们在农机战场上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秦二树竟然还有闲工夫来偷袭他的大后方。 “嗯嗯，他说不让我们跟着你干了，他让我们毁约，违约金他出，他还说让我们跟他干，他给的钱比你给的还多。”洪双喜一口气全说了。 秦二树这是要刨根儿啊，梁先生看了洪双喜一眼。 洪双喜连忙摆出了五加五的手势，瞪圆了眼睛说：“我们可没答应啊！” “我是读书少，可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他没安好心。无论是李树还是你，你们够意思了，做了那么多事情都是为了我们好，我们心里清楚得很。当初最难的时候你都没有扔下我们，现在我们也不会扔下你。” 梁先生心里一暖。 “可是为什么呢，梁先生。”洪双喜不解地问。 “就拿你们农机联盟大战xx公司来说吧，你们为什么非要打呢？你们这些大老板不是总说什么合作双赢嘛，能挣钱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做出自己的东西呢？” 洪双喜又问：“我也不明白，你们做出自己的东西，碍着他们什么事儿了？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让呢？” 洪双喜还说，他觉得梁先生既然这么做了，那一定就是对的，就该这样做，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 啧，我觉着这洪双喜多少也有点盲目崇拜。 梁先生想了想，问他：“你知道ai吗？” “……我知道哎哟。” “那……高科技呢？” “高科技我知道啊，就是手机，电脑，还有那个啥平板嘛，我上个月刚给我老闺女买了一个，那么小的一个东西，花了我一千多块钱呢，这能买300多斤一级苹果呢，真是贵死了。” “不止这些。”梁先生说：“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在不断更新发展的，任何的东西加上了科学和技术就是高科技，就比如咱们村儿里的农机。” “农机也算高科技吗？”洪双喜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我还觉得只要和我们农民有关的东西都特别土，跟高科技不搭边儿。” “不能这么说，现在咱农民用的农机在全世界都算是数一数二的高科技了。” 梁先生继续说：“你看啊，过去耕地用什么？用耙子，用锄头，后来呢，为了省时间省力气，有了犁，用牛拉，再然后呢，科技是不断发展进步的，我们现在可以坐在农机里就像驾驶车一样，坐在里头就可以给田地割草插秧。” “是啊，是啊，种植基地自从有了农机，真是省时又省力。” “那以后呢，以后的农机还能变成什么样呢？”梁先生问他。 “还能变成什么样？这样就够好的啦！” 梁先生摇了摇头：“不，还不够好，还能更好，比如，农机上有导航装置可以给你规划路线，告诉你按照什么路线可以在最短的时间收最多的麦子，比如，农机变成了无人驾驶机，还可以实时监测天气，可以检测土壤结构，还可以对危险进行预警，还可以互相通信……” “互相通信？”洪双喜不可置信，争着说道：“那不就和手机一样了？那它还能查资料？吆喝一声就能播放音乐？能直接告诉我需要多少化肥和种子……还能和我聊天？” 洪双喜也打开了想象力的大门。 “当然可以，还不止。它还能更先进，比如……” 梁先生在想一个恰当的比喻。 “那它还能干啥呀？”洪双喜挠了挠他脸上那颗让人不容忽视的痣，等着梁先生的下文。 梁先生看了他一眼，指着他脸上的那颗痣说：“它还能变成一颗痣。” “一颗痣？” 洪双喜也指着自己脸上的那颗痣问：“怎么能变成一颗痣呢？” “真正的人工智能，有一天它可能就会变成你脸上的那颗痣，与你意念合一，你躺在家里，念叨两声痣啊痣啊，你的农机就把田地里的活儿都干完啦！旱了它知道浇水，下雨了它还知道往家跑！” “真的吗？”洪双喜吃惊地跳了起来。 “真的。” 洪双喜的样子很激动。 梁先生看铺垫的差不多了，他又问：“那，如果这颗痣没有长在你的脸上呢？” “不长在我脸上？”洪双喜摸了摸脸上的那颗痣：“那它能长哪儿去？” “农机和田地都是你的，但是那颗痣却不长你脸上，它可能长在哪个别有用心的人的脸上，或者长在哪个不懂耕地的人的脸上，比如长在老果汁儿的脸上？再比如长在朱总的脸上？” “那怎么能行呢！”洪双喜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他们懂个屁，要是他们在该浇水的时候施肥，该割草的时候插秧，那我的田地，我的果子和粮食不就都毁啦！” 洪双喜年轻的时候还因为这颗痣自卑过一阵子，当初他还动过要把这颗痣点掉的念头，后来岁数大了也就不在意了，但是就在这一刻，他尤为喜欢脸上这颗痣。 “这颗痣必须长在我自己的脸上！”洪双喜坚定地说。 “对，就是这个道理。” 这颗痣，必须长在我们自己的脸上。 正说话间，救援队到了。 第七十一章 转机出现了 暴雨一直下。 梁先生和种植基地的员工们被救援队安排到了城里的高处，远离了重灾区。 就是还回不去公司。 他开了两场视频会议，把工作安排下去。 “当下安全第一，各个种植基地的首要任务就是保证员工和村民的安全。” “千万不要冒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然后就是准备灾后的重建工作。 雨滴“啪啪啪”地打在窗户上，梁先生看了一眼窗外，心里开始计算起这场大雨到底要坑他多少钱。 苗子都被泡烂了，收成是没了，田地还是要收拾，就比如玉米地，不赶快把秸秆和玉米掰了，第二年就别想好了。 农机也不能泡在水里作业，还是要用人工。 阿伟和小辉已经在联系人了。 “什么？一亩地的工钱从330涨到500？”阿伟张大了嘴巴。 小辉在旁边狂按计算器，这还只是掰玉米的价格，掰完了还要淌着水扛出去，就得翻倍。 梁氏的种植基地有多少亩地呢？小辉哆哆嗦嗦地按下了等号键…… “友情价，打包900。”阿伟挂断了电话，揉起了太阳穴。 梁先生十分乐观地想，幸亏搞出个大品牌，这回勉强能应付，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就是应付之后吧…… 想回血，估计得一阵子了。 三个人都沉默了。 隔壁房间传来了老乡的歌声，唱的词儿喜庆的很，可是那调子……就像在哭丧。 “嘿——荔枝树上那个长金豆儿咧——” “哟——榆树枝上那个挂金钱喽——” 小辉和阿伟以前在村里也学过两句，跟着哼哼起来：“呀——白果树上长馒头嘞，那个楸树枝上结挂面喽——” 梁先生听着歌声，打着拍子，慢慢靠在椅子上打起盹儿来。 农机厂被卖了，种植基地又变成了赔钱货，一切好像又回到了解放…… 唉呀不说了，我都已经说腻了。 那我还能说点什么呢？ 我想说……我们还有机会的，别气馁，梁先生！ 梁先生提起一口气，久久才松下去，他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就在他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的时候，小燕总打来电话，问种植基地那边怎么样了，什么情况。 梁先生打着哈欠说，他还行，就是老乡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小燕总挂断了电话，电视上正在播着暴雨灾害的新闻。 整个燕氏现在还能划拉出大概五千多万，小燕总本想把这笔钱全搭进去，膈应死那齐老板。 可是现在…… 唉，算了算了，那不就等于把钱都花到齐王八身上去了？ 小燕总想，那可就白瞎了。 于是他就把那笔钱全给捐了，捐给了被暴雨肆虐的灾区。 不但把钱捐了，价格战他也不打了，跳楼大甩卖他也不卖了，他把燕氏的y4和y6也都一起捐了。 手续没几天就办好了，农机被人一辆一辆地开走，工作人员和他打过招呼之后也都走了。 小燕总站在空旷安静的厂房里，望着大院里的红旗发呆。 小燕总的肩膀颤抖起来。 “噗哈哈哈……”他大笑起来。 “唉呀这可咋整啊？” 原本只是想守住父亲留下的基业，撑死了也就是想灭了那只膈应人的苍蝇，可怎么就搞成现在这样了呢？ “老燕头儿，你怪我吗？”小燕总对着空旷的厂房问。 农机厂没守住，燕氏的产业也几近凋零。 可是要不这么干还能怎么干呢？要是再来一次…… “不想了，走喽——” 小燕总提着行李正准备去赵氏农机混吃混喝，就接到了秘书打来的电话。 “老板！咱们农机厂火了！” “呵，还用你说？我燕氏这回输的轰轰烈烈，还能有谁不知道？” 他还挺自豪的。 “唉呀不是啊老板，咱们燕氏火了！订单爆了！咱们有救了！” “……啥？” 当小燕总还沉浸在孤胆英雄的氛围中时，他在破产前把兜里那5000万捐给灾区的消息已经火爆全网，传遍了千家万户。 【有良心的民族企业家，咱们不能让他倒下！】 【同甘共苦，守望相助。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换燕氏起死回生！】 【家人们快想想办法，这要是衣服裤子的我高低得买它几十件，可是这农机……是我的钱包不配了。】 小燕总的善举激发了全国人民高涨的热情。 他们都在说不能让这样的民族企业倒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他挣钱，可是他卖的是六七位数的农机啊，这让广大网友头疼不已。 梁先生看着网络热评才思如泉涌，如果这个时候卧龙凤雏不出手，那还等到何时才出手？ 他火速给天台男友打去了电话。 天台男友熬了一夜搞出来一个小程序，美其名曰，农机筹。 农机筹火速上线，网友随即便发起了“我为家乡买农机”的活动。 在小程序中，先以村为单位，然后是乡镇县，将各处村屯组织需要的农机类型上传小程序，网友就可以定向定点捐款了，既可以帮到燕氏起死回生，又能为家乡的农机助力，一举两得。 每台农机都是黑白色的，每当有人捐款，农机得到一份助力就会有一块农机零件变成彩色，当农机的颜色全都变成彩色，就说明这台农机的钱款集齐了，订单就会自动发送到燕氏的官网后台。 小程序一经推出，网友纷纷赶来支持，可是活动才进行了半天，小程序就遭到了某秦姓病毒的攻击。 “这个秦二树还没完没了了？你那边怎么样了？”梁先生焦急地问。 天台男友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 “唉呀你说话呀。” “让他来！” 没一会儿功夫，小程序恢复了正常，天台男友牌防火墙再也没被攻破过。 一个人买农机是费劲，那十个人呢？一百个人呢？一千个人呢？一万个人呢？十万百万千万人呢？ 我华夏子孙的凝聚力不容小觑，让xx公司见识到了什么叫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订单越来越多。 小燕总看着屏幕上的订单，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泪水夺眶而出。同胞们的热心和大爱把燕氏已经四分五裂的品牌又粘了起来。 小燕总抹了一把脸，转身跑出了厂房，高声大喊：“都给老子回来！接着干！” “我为家乡买农机”的活动持续火爆中，订单日日攀高，燕氏农机厂又活了过来，到了最后还剩下几十台农机只有一半的色彩，在一夜之间也都被赵某某楚某某韩某某等人给填满了。 小燕总看着重新忙活起来的农机工厂，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气。 虽然产业折损大半，虽然大厂变成了小厂，但燕氏还在。 求全？ 以后不求了。 “再来一次，老子还会这么干！”小燕总摩拳擦掌誓要重振旗鼓。 但xx公司铁了心要让燕氏灰飞烟灭，就在秦二树和齐老板准备第二回合大作战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有想到—— 农机联盟期盼已久的转机出现了。 xx公司总部出事了！ xx公司在他们本土有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被别人收购了，那家大集团不止收购了xx公司的竞争对手拿到核心技术，还收购了当地其他几家大型农机厂。 大集团迅速整合出一家庞然大物般的农机厂，记者招待会品牌发布会轮番上演，大有剑指xx公司的意思。 xx公司需要立刻集中火力应敌，秦二树被召回总部。 “我还会回来的！”他说。 小燕总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燕氏成功复生。 梁先生看着手机里的头条配图目瞪口呆，那家惊天动地的大集团当家人是个女的，他很熟悉。 站在当家人身后的一把手也是个女的，他更熟悉。 是小蔡…… 第七十二章 戏份被截胡 梁先生的故事被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像是风铃声。 “呜呜呜——” 是风声。 风铃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刺耳的声响。 “你等一下啊。”梁先生起身走开。 窗户被关上了，风铃声的余响还回荡在屋子里。 过了一会儿，叮叮铃铃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可梁先生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快接着讲啊，终于到了小蔡的戏份，我等的花儿都谢了。 梁先生，我就问你一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手也拉的，亲也亲了，小蔡应该是你的女朋友了吧？可你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 时间节点也没有，感情加深也没有，就连情敌出现的戏剧冲突也没有…… 你这感情线讲的……差评！ “大家都以为小蔡是我的女朋友，其实不是。”梁先生说。 什么？这怎么可能呢？你不是喜欢她吗？ ……是不是你吞吞吐吐也没主动求爱？你不说，你让小蔡怎么答应你？ 你想搞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那套是吧？ 渣男！ “我曾经是计划过一次求爱的……”梁先生叹了口气，随即又苦笑起来：“可惜被打断了。” 梁先生又没头没尾地说起了三巨头散伙饭之后。 那时小蔡还没有去种植基地帮忙，她还是个无业游民。 某天，小蔡摊在床上开直播，她和粉丝聊天，在讨论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去环游世界。 第二天一大早，“嘀嘀嘀！”楼下传来一阵恼人的鸣笛声，小蔡走到窗台边一看。 是梁先生开着小面包来接她。 “在环游世界之前，先来环游一下我的种植基地吧！”梁先生站在楼下，兴高采烈地说。 梁先生和小蔡已经认识一年多了，梁先生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他就准备了一场声势浩大又别出心裁的求爱盛典，就在种植基地。 种植基地？你为什么不选个五星级酒店或者什么高档餐厅之类的？ “酒店啊，餐厅啊，那多没有特色啊，我要给小蔡一个与众不同余生难忘的恋爱经历。” 那就是在种植基地的果园里，在泥土的芬芳中，在果树的香甜气息中，梁先生大步跑向小蔡，把手里的花环递给她。 梁先生单膝跪地，深情款款地对小蔡说：“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小蔡一脸娇羞地回应：“我愿意。” 梁先生心满意足地起身，把花环戴到她的头上，在甜蜜的气息中把小蔡拥入怀中…… “嘿嘿嘿……”梁先生沉浸在美好的幻觉当中，傻笑着发动了车子。 坐在一旁的小蔡一掌招呼过来，把梁先生拉回了现实。 “系上安全带。” “啊？啊，好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啊？”小蔡问。 “没有啊。” “真没有？” “……哎你看今天天气真好。” 种植基地这边。 阿伟拿着对讲机，表情肃穆：“各部门注意，目标还有两个小时达到现场，道具组准备好了吗？” 果园里的每颗果树上都缠上了粉色的绸子，中间的一条小路还铺满了粉红色的花瓣。小辉从梯子上下来，对着阿伟竖起大拇指，意思是准备好了。 “群演准备好了吗？” 洪双喜也竖起了大拇指，转身对身后的老乡说：“一会儿看我手势，我抬手你们就鼓掌恭喜，我收手就停，来，试一试，抬，收，抬，收…… “特邀嘉宾准备好了吗？” 天台小姑娘拿起手里的花环示意总指挥。 “很好，大家准备好，必须一条过！” “蔡姐真的会喜欢这种调调吗？”天台小姑娘忧心忡忡。 “没问题，这是梁哥想出来的点子，万无一失。”小辉胸有成竹地说：“这还不得把蔡姐美坏了啊。” “……别把她土坏了就行。”天台小姑娘小声嘀咕。 两个小时之后，小面包缓缓驶入种植基地。 “来了来了，各部门注意隐蔽。”阿伟放下望远镜，跑到一旁的小山坡下躲了起来。 梁先生把车停在路边，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是小辉。 “喂？啊是我，什么？这点小事还要让我过去？”梁先生做作地看了一眼小蔡，又对着电话说：“啊，好吧，好吧，我两分钟就到。” 小蔡下了车，梁先生给她指了指一旁的林间小路，说：“你先进去溜达溜达，我去一趟冷库，马上就回来。” 小蔡眯着眼睛看他。 “哎呀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梁先生挠了挠头。 “我其实有件事还没……”小蔡抿着嘴，正要说什么就被梁先生打断了。 梁先生轻轻地推了推小蔡：“去吧，快去吧。” 话音未落，他就喜气洋洋地跑开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小蔡看了一眼那条林间小路。 果树还没到收获的季节，但是已经散发出了阵阵的香气，丝丝缕缕的飘荡在风里，让人心旷神怡。泥土路提前被人收拾过，上边洒满了粉红色的花瓣。 青绿的苹果配上粉红的花瓣……着实有点土。 小蔡哭笑不得地走了进去。 再往里走，一棵棵苹果树被人系上了粉色的丝绸，丝带随风飘舞，妖娆多姿。 “噗……哈哈哈……”小蔡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不远处的山坡下。 “看着没有，我说什么来着，蔡姐果然吃这套，看看她都笑成什么样了？”阿伟得瑟起来。 “的确如此。”小辉也很满意他们的杰作。 “……”天台小姑娘彻底无语了。 就在这时，梁先生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她进去了吗？进去了吗？” “进去了，进去了，还很高兴呢。”天台小姑娘认命了，把事先准备好的花环递给他。 “是吗？”梁先生欣喜地拿过望远镜看了一眼。 “梁哥，你快去吧，别让蔡姐等急了。”小辉催他。 “好好好。”梁先生放下望远镜，整理着刚才因为跑得太急而散乱的衣服。 阿伟一直在观察目标，只见小蔡还站在果园里欣赏美景，更远处有一个身影渐渐向她靠近，跑的很急切，阿伟眯着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有点纳闷地问一旁的小辉：“咱以前没见过梁哥跑步吗？他今天怎么跑的这么娘呢？” “你说谁娘呢？”梁先生不满：“……我还在这儿呢！” 阿伟扭头一看，大惊：“那……那个人是谁呀？” 众人顺着阿伟的手指望去，眨眼间，那个人已经跑到了小蔡的近前，一把将小蔡扑倒。 “这谁呀，赶抢梁哥的戏份！”阿伟说着就要冲过去。 小辉边跑边说：“……好像是个女的。” “是女的。”天台小姑娘放下望远镜说道。 第七十三章 有话好好说 “姐姐，姐姐，你帮帮我，我不要跟他们回去！我不回去！” 小姑娘大概十八九的样子，披头散发，满脸泪痕。 小蔡被她扑倒在地。 “你先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儿？”小蔡把她扶起来。 “他们，他们……”小姑娘失声痛哭，小蔡从衣服兜里出纸巾为她擦去眼泪，一边擦一边说：“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儿，我才能帮你。” 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小蔡说。 小姑娘看着小蔡，深吸了两口气，点点头。 “……撕了，我爹把我的录取通知书撕了，他们不让我去……”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两转掉落下来变成断了线的珠子。 梁先生带着人跑了过来。 他用眼神询问小蔡，小蔡摇了摇头，没事。 “这不是小玲吗，咋回事儿这是？”小辉蹲下身子问。 阿伟气不打一处来，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你老爹又耍无赖了？” 梁先生去大集团当实习生的那段时间，阿伟和小辉奉命驻守种植基地，简直都快在种植基地扎根儿了，十里八乡就没有他们俩不知道的人。 小辉和小蔡解释：“这小姑娘是隔壁村村民张老汉的女儿，他们那个村子比二嘎子村还要偏僻不少，是最近才被我们给归拢到种植基地里的。” “那个村子的村民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我们做了很长时间的思想工作才把他们说通的，真是老费劲了。”阿伟一想起来都头疼。 “有那么几个混不吝的街溜子，油盐不进，自己家的地荒着不种田，看别人家跟着我们挣钱了，还眼红给人家使绊子。”阿伟指了指小玲：“就以她老爹为首。” “这回又是咋回事啊？你老爹又喝酒跟人家干仗了，还是又到别人家地里偷菜了？” 小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小辉推了推阿伟，把他扒拉到身后：“你别那么说，好歹也是她爹……” “我就是来气，他要是知道自己是当爹的，还能这个熊样儿？”阿伟异常地气愤，啐了一口，到一边蹲着抽烟去了。 天台小姑娘和小蔡一左一右把小玲扶了起来，但她根本就起不来，刚才的逃跑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的四肢开始不断地颤抖，看样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吃饭了。 天台小姑娘掏了掏衣服口袋，掏出了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纸塞到了小玲的嘴里。 就在这时—— “哎，你们干嘛？放下我闺女！” 是张老汉。 “你们刚才喂她吃的啥？我可都看到了，吃坏了你们得赔钱！” 张老汉带着几个小混混，气势汹汹地跑到他们跟前。 天台小姑娘一听他这么说，也很生气，把包装纸扔给他看：“就是块巧克力！” “我知道你那里包的是啥呀？你不准走……”张老汉说着上前一步，刚抬起手臂要抓人，就被人一把握住。 “有话好好说。”梁先生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张老汉呲牙咧嘴地挣开了钳制，正要发作，看到走过来的阿伟和小辉，死鱼眼不再瞪着梁先生和天台小姑娘了，而是开始对着自己女儿撒气。 “走，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赶快跟我回家！”张老汉说着就要把小玲拉过去。 小玲惊恐地躲在了小蔡的身后。 小蔡挡在了前面。 “你是哪个管闲事的，这是我自己的闺女，赶紧给我让开！” 张老汉作势要打小蔡。 没等张老汉的手掌落下，小蔡一脚踢到了张小汉，张老汉瞬间下跪，双手捂住裆部，疼的惨白了脸。 “你还知道这是你闺女？她多久没吃饭了？你也不心疼？”天台小姑娘气愤不平地说。 “我心不心疼关你什么事儿？”张老汉跪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 眼看着张老汉倒下了，那几个小混混知道厉害的他们干不过，就想对弱的下手，偷偷摸摸跑到小玲的身后，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时，梁先生站在了他们面前。 那几个小混混还在犹豫，阿伟和小辉也走了过来。 他们认识阿伟和小辉，现在十里八乡没人不认识这两个人，道上传言这两个人为了整顿地头蛇让老乡不再受欺负，明明是混白道的却下手比黑道还黑。 小辉把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 阿伟双手抱在胸前：“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啊？” 小混混们瞬间变了一副嘴脸：“三位大哥，我们也是替人家办事儿的，就这么回去了没法交代啊。” 梁先生问：“替谁办事？办什么事儿？” 一个小混混说：“事情是这样的，这个张老汉啊，把他闺女许给了隔壁村的老周家，彩礼钱他都收了，要说他也不是个人，他闺女不嫁，人家让他退钱，他不退，说把人关几天就好了，谁知道今天让这小姑娘给跑了呀……” 另一个小混混点头附和：“就是啊，你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得讲道理是不是，人家老周家才是受害者啊，钱和人，他张老汉总得还给人家一样吧。” “钱呢？”阿伟踹了张老汉一脚。 张老汉哼哼一声。 “哎呀不用问，肯定让这老闭灯给败霍了，不是喝就是赌，我就没见过进了他口袋的钱还能留到隔夜的。”一个小混混说。 小玲看了一眼她老爹，捂住脸，无声地哭泣着。 “多少钱？”一直没说话的小蔡问。 那几个小混混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问她：“咋的？你要替他还啊？别怪没提醒你，想让他还钱你得等到下辈子啊哈哈哈……” 几个小混混调笑起来。 小蔡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刚要递出去就被梁先生给截住了。梁先生把卡揣回她的兜里，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张卡，交给了小辉。 “你们说的有道理，钱确实该还给人家。”梁先生对小混混们说。 小混混们面面相觑，这应该是他们头一次靠讲道理把事儿办成的。 感觉还真不赖。 阿伟抬起胳膊，一边一个，搂着两个小混混头子就往果园外走：“还瞅啥呀，走吧，给你们取钱去。” 第七十四章 成为她自己 “别装了，起来吧。”小蔡面无表情地说。 张老汉充耳不闻，半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小蔡没再理他，扶起小玲问：“你家在哪里？” 小玲手指了一个方向，脚步却在后退。 看得出来，她很抗拒。 “别怕，有我在。”小蔡牢牢地握住了小玲的手。 小玲看着她，重重地点了头。 他们刚要离开，张老汉认准时机，一个飞扑抱住小蔡的大腿：“你们别想走，你刚才踢了我，你得赔我医药费，赔钱！不赔钱别想走！” “行啊，我还就不走了。”说话的是梁先生。 张老汉抬起头一看，他抱住的是梁先生的大腿。 幸亏他动作够快，要不然小蔡还不得让这糟老头子占了便宜？梁先生越想越气，一把把张老汉拎起来：“是你自己走？还是我帮你走？” 张老汉咬咬牙，眼珠子提溜转，看样子还想继续碰瓷。 小姑娘看出了她老爹的意图，默默流下了眼泪。 “爹，求你了，别再闹了。”小姑娘看着张老汉，不住地哭诉：“求你了，求求你了……” 张老汉愣了一下。 就这一下，小蔡和天台小姑娘已经扶着小玲离开了。 “哎，你们不能走，你们去哪儿？你们得赔……”张老汉反应过来，又开始不依不饶。 “去哪儿？去你家！”梁先生推了他一把。 “去我家？”张老汉惊讶地问：“去我家干啥？要赔钱不用去我家，直接给我就行。” 天台小姑娘忍了又忍，实在是忍无可忍，她转回头说：“你可真是不要脸！” “要脸？脸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张老汉梗着脖子说。 他一听他们要去他家，也不拦着了，就跟在他们后边，边走边唠叨。 “哎哟我这是什么命啊，生了个不知报恩的白眼儿狼，得靠我养活，靠我吃饭，还不听我的话，跟我对着干，丢我的脸，哎哟我这是什么命啊……” 小玲突然停住了脚步，她吸了吸鼻子，转回身。 她死死地瞪着张老汉，喘着粗气，一句话也不说。 张老汉被她瞪得直发毛，他梗着脖子问：“你瞪啥？还反了你了？” 小姑娘的胸膛不住地起伏，她紧咬着嘴唇，就是说不出话来。 “我们走吧。”小蔡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走吧，不用跟他废话。” 小蔡把人拉走了。 “哎你怎么说话呢？”张老汉想上前理论。 一抬脚就被人绊了个大跟头，摔了个狗吃屎。 “你……你……”张老汉怒气冲冲地指着梁先生。 梁先生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张老汉嚎丧了半天，见没人理他，只好拍拍屁股起身，悻悻地跟了上去。 小姑娘带着他们回到了自己家，她提起一口气，推开了家门。破旧的木头门发出吱嘎的声响，屋子里的女人听到动静立马跑了出来。 “小玲啊，小玲，你去哪儿了呀！”女人哭着抱住了小姑娘。 “娘，我想去上学，我要去上学啊！” 母女俩人抱头痛哭起来。 张老汉把小玲锁在了屋子里，不给她饭吃，说她什么时候服软，什么时候就放她出来，小玲娘心疼孩子，就把小玲给偷偷放了出来。 梁先生当时还想，幸亏有个明事理的娘，要不然这小姑娘就毁了。 可是—— “好闺女啊，你就别跑了，你爹也是为你好，那个老周家有钱，你嫁过去能过上好日子，还离家近，你还可以常回来……” 小玲娘的一番话让大家都愣住了。 小玲也愣住了。 “娘，我考上大学了呀，我上了大学就能找到工作，就能养活我自己了，我不需要谁来养活啊！” 小玲娘爱怜地抚摸着小玲的头发，她说：“闺女啊，你听娘的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人不是都这么过来的吗，你就算出去读书也总归是要嫁人的，你要是嫁的远了，不回来了，我们两个老的怎么办呀，你得留在我们身边才行啊。” 小院子里一片死寂。 小玲的声音不大不小：“娘，我的录取通知书是你烧的吗？” “娘是不放心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啊，你还是留在我们身边……”小玲娘握着小玲的手说。 小玲惊恐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一步一步后退，脚下被地上的木棍绊倒，摔坐在了地上。小玲娘上前要扶她，被她躲开了。 阳光洒进了小院里，照在了小玲的身上，可她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一个阴影挡住了她头顶令人晕眩的阳光。 “你要不要去上大学？”小蔡问她。 阳光洒在了小蔡的背后，就像镀了一层温暖的金光，小玲觉得这就是故事里拯救凡人的神仙。 “我想啊，我想啊，可是……”小玲一想到自己的爹娘，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没有什么可是，要，还是不要？” 小蔡向她伸出了手。 小姑娘握住了小蔡的手，就像握住了一颗救命稻草。 小蔡把她扶了起来：“去，收拾东西去，我在这儿等你。” 小玲冲进了屋子里。 没两分钟，她就背着书包跑了出来，她没有多少东西可拿走的。 小玲娘惊恐地拉住了小玲：“你不能走啊，你是我闺女啊，那个老周家有钱，你就算去读了书也是要结婚生孩子的呀……” 小蔡隐忍的怒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她怒不可遏地说：“在成为谁的女儿，谁的老婆，谁的妈妈之前，她要先成为她自己！” 小玲娘的眼神很迷茫。 她不明白小玲为什么非要去上学，她也不明白小蔡为什么会生气，她更不明白成为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蔡带走了小玲。 在回程的小面包车上，小蔡递给小玲一张银行卡：“这张卡你留着，里面的钱应该够你读完大学的了。” 小玲感激地看着小蔡，但她不敢接，太重了。 小蔡对她的帮助，太重了。 “4个点。” “什么？”小玲不解地看着小蔡。 “这笔钱，你要按照银行利息还给我。” 小玲那口提心吊胆的气终于松了下去，她接过银行卡。 “谢谢。”她说。 回到市里，梁先生把她们送回了家，小蔡让小玲暂时住在她家里。梁先生跟老蔡夫妻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回到车里，他才看到被落在后座上的花环。 他还没来得及给小蔡戴上。 那天晚上，梁先生琢磨了很久，他一直在想，对小蔡来说，成为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呢？他又成为自己了吗？ 梁先生隐隐约约地觉得，时机不对。 他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决定，也许是对的，也许是错的。 直到后来小蔡出了国，不久后，梁先生在新闻上看到了小蔡的专访，那时媒体称她为打工女王，但是小蔡说她不喜欢这样的称呼。 再后来小蔡不再是个打工人了，她把自己的能力兑换成资本，成为了集团的大股东，她不再是别人的手中刀，她成为了握刀的人。 大集团和xx公司开战了，官宣的那天晚上，梁先生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那天他和小蔡在游乐园跳舞，小蔡还亲了他，他听到小蔡对他说：“梁先生，我们很快又要成为对手了。” 梁先生一瞬间就被惊醒了。 梦都是反着的，他这样安慰自己。 第七十五章 黄金海岸田 暴雨终于停了，天空放晴。 梁先生身穿花衬衫，戴着墨镜，躺在沙滩躺椅上看着眼前的田地发呆。 他旁边还斜插着一把大太阳伞，外加一个小圆桌。 原本该是很享受的一幅画面。 可惜…… 再晴朗的天，再火热的阳光也晒不干被淹成黄金海岸的田地呀。 唉，当初这片田怎么没种水稻呢，他后悔地想。 已经开始有村里的小娃娃拿着沙滩玩具三件套在田地边上挖泥巴了，他们玩的就是西海岸。 梁先生哀叹一声，拿起桌上的夏日限定款菊花薄荷茶痛饮起来。 他需要去火。 “啧，这都谁家的熊孩子，不够给人上眼药的！” 梁先生说罢起身，加入了沙滩熊孩子大军。 他不知从哪儿拿出几个小桶，把每个小桶里都装上沙土，一一分给小娃娃们：“去去去，回家玩泥巴去，再来给我上眼药就打你们屁股！” 他做出很凶恶的表情。 但小娃娃们并不怕他，他们拎着小桶，冲他做鬼脸，嘻嘻哈哈地跑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第三拨了。 梁先生原本是来这个种植基地视察受灾情况的，这一来还就走不开了。 这样可不行啊。 他早上就给天台小姑娘打去了电话：“赶快通知下去，把各个种植基地受灾的田地都围上，派人守着，千万别让孩子们靠近。” 一转身，又有个小屁孩儿纵身一跃要到河沟里游泳。 被梁先生一把薅了回来。 “梁老板，梁老板……” 有几个村民从远处跑来和他打招呼，是刚刚被分配来站岗的人。 “交给你们了！” 梁先生把小屁孩儿交给他们，往办公区的方向走去。 路不好走，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还没走到办公区就先粘了一脚泥。 唉……他这第324口气刚叹了一半，才想起来叹气也没什么用，再把好运气给叹走了那不是更悲催了，于是又紧忙把后半口给收了回去。 话说你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有点晚呐，梁先生？ “种植基地的受灾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严重许多。”梁先生说。 当初为了给农机厂培养客户，梁先生一心要让产品飞升成品牌，从水果到零食，从种植基地到生鲜超市再到加工厂，从上游到下游全产业链他是一环都没落下，品牌越做越大，现在要指望他吃饭的种植基地可不是一家两家那么简单。 所以说，这下可坏了菜了。 为什么呢？ 因为梁先生的托底侠可不是说说而已，为了保证各个环节的品质关口，他真的就跟那些收购或是加盟来的种植基地签的保底合同。 所有损失都由一个梁字来承担。 但是现在不只是承担就能了事的。种植基地，冷库，还有一部分加工厂都受到了暴雨灾害的影响，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恢复正常运转。 梁氏的品牌还在，可是用来支撑这个牌子的供应链马上就要断了。 天台小姑娘在总部负责分配工作调拨人手。 “就这些？”她问手下。 “就这些，人都派出去支援了，辉总那边能不能运出来还不好说，暂时能运出来的库存就这么多了。” 天台小姑娘眉头紧锁。 “不止咱们这样，现在不少地方都断货了，剩下这点……要不先可咱们自己的……” “不行。”天台小姑娘摇了摇头。 她拿着文件，把库存分成几份，签了字递出去：“加盟店的货不能断，梁老板说了，既然向人家承诺了，就得说到做到。” 下属点点头，拿着文件跑出去了。 “辉总，你那边怎么样了？” 天台小姑娘给小辉打去了电话。 “刚才联系上咱们的人，华南那条线还可以走。” 小辉负责开路，联系运输渠道，把抢救出来的果蔬粮食迅速运往加盟梁氏的超市和加工厂。 “就这些？”小辉拿着电话问。 他身边有个声音说：“就这些……” 天台小姑娘听到小辉和手下的兄弟正重复着她刚才的对话，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她揉起了太阳穴。 天台男友也打来了电话，货源不足，他们技术部不得已已经关闭了一部分地区的订单申请，只接缺物资的受灾地区的急单。 实体店的货不能断，缺物资的地区货也不能断，可到哪儿弄那么多货？ 那几个梁氏的对家农贸公司也都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有些资金周转不开的都没抗到雨停就倒下了。进口货价格与销量齐飞，倒是还有几家国内的农贸公司还有些存货，不行联系联系合作？ 如果供应链断了，那梁氏刚打响的品牌口碑就…… 这可怎么办啊？ 天台小姑娘亟须发泄心中的焦虑和不安，所以她给梁先生打去了电话：“老板，你在哪儿呢？“ “哦，我在……” 天台小姑娘打断他：“这个时候，身为老板，你难道不该留在总部坐镇吗？” “啊，总部不是有你……” 天台小姑娘显然不打算买账。 “我们？我们是老板吗？你在把这一个品牌搞得拖家带口的时候问过我们意见吗？” “那是没有，那我问……” “行了。” 天台小姑娘不需要他问，因为她也觉得梁先生这么做是个好法子。 她只是……慌。 从她看出梁先生很器重她，要对她委以重任那天开始，她就慌。 她自己都不敢让自己管这么一大摊子事儿，但是梁先生就很敢。 她时常在想，梁先生的这份敢是源于什么呢？ 是源于看出她有这个能力？还是源于对她的信任？ 还是源于他根本就是个不着调的？ 她对自己的能力存疑，对梁先生是否着调也存疑，就只有那一点她不存疑。 所以，她不想辜负梁先生对她的信任。 梁先生明白。 “会有办法的，不用慌。”他说。 天台小姑娘长舒了一口气。 “老板你到底在哪里？” “我在种植基地呢。” 梁先生报了地址和名字，那根本就不是梁氏旗下的产业。 “你去对家那里干啥？”天台小姑娘问。 “哦，他们家要黄了，让我来看看，问我能不能把他家也给收了。” “……啥？” 天台小姑娘跳了起来。 “哦对了，不止是种植基地呢，还有几家生鲜超市也联系我呢……” “咱们公司现在自身都难保了，你还收人家那破烂去？你拿啥收啊？你还有钱吗？” 梁先生那边没了动静。 天台小姑娘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已经收了？” “是啊，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天台小姑娘对梁先生是否着调这件事不再存疑了。 “老板你是不是多少有点毛……” 一个病字还没出口，梁先生的电话提示音响了。 “阿伟的电话，我先接一下啊。”不等天台小姑娘说完，梁先生就挂断了电话。 他顺嘴嘟囔起来：“现在的员工怎么一个个的……一点都不可爱！” 电话接起来，阿伟的大嗓门震得他脑壳疼。 “梁哥你快过来吧，光杆儿司令又犯病了，谁都拦不住他！” 第七十六章 有哪里不对 梁先生赶到时，光杆儿司令正在田地里作业。 阿伟奉梁老板之命统计各个种植基地的受灾情况，对接并安排后续复产复工的工作，来到光杆儿司令这里就看到了这幅景象。 水已经没过大腿根儿了，光杆儿司令在田地里连续作业好几个小时，谁劝他都不听，种植基地的员工没办法，也只能跟着他在水里泡着。 实在受不住了才跑到岸上去。 梁先生远远看过去，光杆儿司令后背上背着个方方正正的背包，背包上头伸出一个长杆子，杆子顶上还挂着个像喷头瓶子一样的东西，瓶子抻出一条长长的线连在光杆儿司令的手上。 梁先生眯起了眼睛问：“嗯？都淹成啥样了，他咋还打农药呢？” “哎呀那哪是打农药啊，他那是打点滴呢，那是点滴瓶！”阿伟哭笑不得。 光杆儿司令正一边打点滴，一边掰苞米。 “老板还发着烧呢，让他休息他说他坐不住，就淌进去了，从早上干到现在，午饭都没吃。”一旁的员工说。 梁先生看了一眼，穿上防水工作服也淌进了田地里。 光杆儿司令看到有人过来，转头一看是梁先生。 “你赶紧上去。”光杆儿司令用没打点滴的那只手推了推梁先生。 “我不。”梁先生抱着臂站在他旁边。 “这儿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那就是你该呆的地方了？” 梁先生一把抓住光杆儿司令那只还扎着针的手：“你是不是傻呀？是苞米重要还是人重要？” “都重要。” 光杆儿司令挣脱开，接着掰苞米。 “这苞米都烂了，得清理干净。” 光杆儿司令把一个苞米塞到了梁先生怀里，梁先生扒开一看，确实烂了，本该是金黄色的玉米粒都变成了黑色，烂掉的地方还留着黑色的汁水。 梁先生把那个苞米扔进一旁的筐里。 “那也不差这一时三刻的，你先回去把饭吃了，等烧退了再来行不？” “不行，不能等……” “那我再派人过来倒班行不，你先跟我走……” 两个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阿伟远远看着他们就像打起来了。 “咱们是不是得去劝劝架啊！都打起来了！”旁边的基地员工征求阿伟的意见。 “没事儿。”阿伟不以为意：“我老板可是练家子，吃不了亏。” 旁边的基地员工心想，那我们老板可咋整啊？ “哦，你们老板也没事儿，我老板有分寸，拿捏你们老板不成问题。” “……” “啧，你怎么就这么轴呢！”梁先生怒了，一个擒拿术就把光杆儿司令制服了。 “哎疼疼疼，快松手！”光杆儿司令弯着腰，吊瓶也跟着矮下来，回血了。 梁先生松了手，拽着光杆儿司令：“合同上写了，违约是要赔钱的。” “违约？我违什么约了？” 光杆儿司令揉着酸疼的手腕，很是不服。 “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是违约，你要是倒下了，你的员工和种植基地就得抓瞎，就挣不到钱，就是损害公司利益，这不是违约是什么？” 哟，说人家说的头头是道的。你水上漂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事儿？ 光杆儿司令回头看看田地里的苞米地，怔愣愣的。 “我回去呆不住，站着也难受，坐着也难受，躺着也难受，吃饭也难受，我不呆在田地里，我这心里不踏实。” 光杆儿司令眼圈通红：“这多好的种子啊，多好的苞米啊，你打过来的钱，还有你派来的专家和那些机器可是解决了大问题，今年一定能丰收的，这下子啥都没了呀，啥都没了！” 光杆儿司令说着说着，泛白的嘴唇开始颤抖。 梁先生没想到他感情这么充沛，想安慰安慰他，这手刚搭在他的肩膀上—— 不对！ 怎么这么烫！ “老板，掰苞米的活儿有我们呢，你赶快回去休息吧。” 光杆儿司令现在不是光杆儿了，他的员工不知何时淌着水走到他们身边。 “行，这儿就交给你们了，我把他押回去。”梁先生说着就跟押犯人似的把光杆儿司令押走了，光杆儿司令挣扎不过也就老实了。 回到基地宿舍，梁先生盯着光杆儿司令把饭吃了，过了半小时又盯着他把药吃了。 他盯—— 他再盯—— “哎奇了怪了，你咋不困呢？我一吃上感冒药就犯迷糊。” “我咋迷糊呀，我的百亩良田还等着我抢救呢，我精神得很。” “哈哈哈还百亩良田？你那苞米地有百亩吗？行行行，你赶紧洗洗睡吧啊，我给你看着还不行吗，赶紧睡，你要是烧成了傻子，你的百亩良田就完了。” 光杆儿司令无奈躺下，可他就是睡不着，就连眼睛都闭不上。 他扭头一看。 躺在他隔壁床上的梁先生没三分钟就打起了呼噜。梁先生这心态，可真不是个一般人。光杆儿司令想。 等梁先生再起来时，光杆儿司令已经不在床上了。 “不会又进苞米地了吧？”梁先生赶紧跑了出去。 “哎，干嘛去？” 梁先生刚要跑出基地大院，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 这大半夜的，把梁先生吓了一跳，他转回身一看，是光杆儿司令，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跷跷板的一头。 “赶紧过来，正好差一个人，我一人儿跷不起来。” 梁先生走过去摸了摸光杆儿司令的脑门儿，他松了口气，走到另一头坐上了跷跷板。 两个人开始玩起了跷跷板，忽上忽下。 画风有点诡异。 “你大半夜不睡觉折腾个啥呀？”梁先生打着哈欠发牢骚。 “你还好意思说？我咋睡？就你那呼噜，没个三五年不睡觉都打不出来那么响！” 梁先生挠了挠头，正准备转移话题。 光杆儿司令突然问他：“梁先生，你赚到钱了吗？” “……啊？”梁先生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是说，你看你现在是大老板了，收了我们这些种植基地，听说你还收了不少加盟商，那么多生鲜超市，加工厂啥的，你赚到钱了吗？” 梁先生张了张嘴，这问题太尖锐了，他回答不上来。 光杆儿司令接着说：“咱就拿我这种植基地来说吧，原本就那一亩三分地儿，后来赚点钱就扩大了一块儿，再赚钱就再加两块儿，后来田地不断的增大，规模越来越大，雇的人也越来越多，可就是赔钱，赔到最后就剩我一个光杆儿司令了。” “我就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生意越做越大，反而就不赚钱了呢？” “后来你来了，自从和你合作之后，我是真不赔钱了，还赚了点，就拿这回说吧，虽然受灾没收成了，可是你跟我们签的是保底合同，仔细想想我也没啥大损失——” “可是你呢？”光杆儿司令问梁先生。 “我总觉得你和我当初的模式一样，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赚不到钱。” 他是在担心梁先生，也是在担心他自己。 “你现在家大业大的，这次的天灾想扛过去没那么容易，我这份儿就不用你出了，我自己能解决。” 他是在帮助梁先生，也是在帮助他自己。 梁先生一想，还真是这样，刚开始就一个种植基地和那几家生鲜超市，后来挣了点钱，两家三家就变成十家二十家，再拿到钱就收购加工厂，一直忙活，一直折腾，成百家上千家，可就是…… 没见富裕，反而越来越穷了。 乱七八糟凑到一起，又变成了一团乱麻。 这回天灾一来，他更是直接走到了破产的边缘。 “那……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呢？”梁先生掏出了小本本，打算开始总结经验教训。 光杆儿司令也在搓着手琢磨：“是啊，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跷跷板一上一下，他们开始思考。 第七十七章 战略性亏损 跷跷板忽上忽下。 梁先生上来，光杆儿司令下去，光杆儿司令上来，梁先生下去…… 两个人，一头雾水。 梁先生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他去忽悠金融大佬融资的那天，啊不是，是去给几位金融大佬演讲的那天。 那天一大早，小辉和阿伟就给他准备了一桌子的各种豪华早餐套。 老蔡也早早赶来，手上还拿着一套花花绿绿的西装。 那是老蔡提前好几天去批发市场淘来的，为此花光了他攒了大半年的零花钱呢。 特别时髦，他自己是这样说的。 梁先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换上套装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 “哎妈呀，太帅了！”老蔡竖起了大拇指。 小辉默默把目光转向别处。 阿伟还想最后挣扎一下，他问：“蔡师傅，我就问您一句，这套西装到没到三位数吧你就说。” “怎么……没到呢？”老蔡略微心虚。 梁先生抻了抻衣服上的褶子，满意地点点头：“挺好的，就穿它了。” 老蔡给梁先生整理好衣领，又从裤兜里掏出一条花布，绕到梁先生的脖子上：“这还赠一条领带呢，来，我给你扎上。” 小辉用手捂住了眼睛。 阿伟开始捶胸暴走：“那叫系领带，哎哟我的妈呀！这还能有个看吗！” “咋不能看了？挺直了腰板，你就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老蔡一掌把梁先生拍了出去。 当梁先生走到楼下时，他团队里的四大金刚正在楼下等他。 “不上班到我这儿来干啥？”梁先生问。 金刚一号给他拉开小面包的车门：“这么大的事儿，我们还不得来给你撑撑场面啊。” 梁先生上了车。 坐在驾驶位的金刚二号猛一回头，就被那身花花绿绿给晃瞎了眼：“老板，你认真的吗？” “不能再认真啦！”梁先生笑着摸摸那身衣服，还挺稀罕的。 七个人都钻进了小面包，金刚二号发动了车子。 梁先生坐在后头看文件，一张小纸条递了过来。 “这是啥呀？”他拿起来看。 “小抄。”金刚三号很平静。 “小抄？”阿伟和小辉也凑过来看。 金刚三号怕梁先生理解不上去，又把小抄翻译了一遍：“等他们问你的时候，有利润就说有利润，没利润的就说营业额，营业额上不去的就说客户数量，没客户数量就说客户有增长趋势，要是实在不行，你就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梁先生敏而好学。 “对，记住了，他们要是问你为啥踩着两个风火轮还要再套上乾坤圈，或是问你为啥赔的这么惨还好意思来要钱的时候，你一定要笑。” “笑？咋笑啊？”梁先生呲起一口大白牙。 “哎呀不是，要像我这样，看到没？” 金刚四号示范给他看：“一定要笑得别有深意心机暗藏，懂吗？哎对对，嘴角再往下点……哎对对……眼里聚光……” 梁先生连文件都没工夫看，学了一路该如何笑得别有深意心机暗藏。 “都给我笑麻了。”梁先生说。 他一路笑下了车，笑进了写字楼，笑进了会议室，笑着和众位金融大佬握了手。 有个金融大佬打趣他说：“穿的这么花哨喜庆，看来梁先生是成竹在胸啊，哈哈哈。” 梁先生还在琢磨他笑得表情是否到位，也没听清人家说什么，就顺嘴答应着：“啊，是啊。” 众位大佬一愣，互相使个眼色。 其中一个人似笑非笑地说：“好啊，那就请梁先生开始吧。” “好的。”梁先生拿着项目背书和小抄走上了讲台。 在梁先生说完他的构想和计划之后，诸位大佬果然提到了四大金刚问出的那些糟心问题。 梁先生不语，笑得别有深意心机暗藏。 大佬们眨眨眼，互相看了看。 这时有一个大佬一边翻看文件一边说：“不过，这社交新零售的idea倒是不错，朋友圈加社群的模式很好，效率高增长速度也够快，传播裂变的很快。” 梁先生还是不语，笑得别有深意心机暗藏。 又有一个大佬在比对数据后说：“虽然前期是亏损，但是亏出了客户，亏出了市场份额，亏出了渠道网络，亏出了门店和终端数量。” 梁先生继续不语，笑得别有深意心机暗藏。 坐在中间的大佬总结说：“这么个亏法倒也不是行不通，看商业模式和增长模型，如果能够形成渠道终端，形成品牌价值，未来是可以赚到钱的。” 梁先生再接再厉，笑得别有深意心机暗藏。 “莫非这也是战略……”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大佬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让梁先生觉得，他仿佛亏出了奇迹。 大佬们最后给出的结论很一致——亏得在理！ 梁先生想起，会议结束时，那几个金融大佬笑得比他还别有深意心机暗藏，甚至还有一个走到他身边像特务接头对暗号似的，附在他耳边说：“梁先生，好气魄！” “啊——！” 梁先生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以为我这是战略性亏损呐！” “……”光杆儿司令听完，彻底无语凝噎了。 一只瞎猫碰上一群死耗子的概率是多少？竟然让梁先生给碰上了！那他现在碰上了梁先生该怎么算？是一只瞎猫碰上另一只瞎猫吗？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还是万幸中的大不幸！ 梁先生的团队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人才，竟然教老板打小抄！ 光杆儿司令大力地晃了几下脑袋，晃走了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如果让那些大佬知道梁先生的亏损不是战略性的，那可怎么办呐？ 唉呀，没工夫再纠结了，当务之急就是把梁先生从非战略性引到战略性上来。 光杆儿司令想了想，说：“那些金融大佬肯定不是吃闲饭的……应该不能吧……那既然从他们的测评和算法上看，你这个路子行得通亏得有理，那就说明，一定存在着某条路，可以逆转现在亏损的局面，咱们可以倚靠你亏损换来的那些东西扭亏为盈，只是咱们还没有发现那条路在哪儿。” “说的在理！”梁先生赞同地点点头。 光杆儿司令试探着问：“要不……咱们问问你的四大金刚？” 第七十八章 不打不相识 如果你是一个人，那你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僧。 但如果你集齐了齐天大圣，天蓬元帅，流沙河霸主和飞天白龙，那你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僧。 你一定是唐僧。 金融大佬们会因为梁先生的傻笑和那份让人糟心的创业履历就拿着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吗？ 当然不会。 他们是在会议室的落地窗前看到了从小面包里走出来的，当年叱咤华尔街的四大金刚。 金融大佬们热烈地讨论起来。 “啧，他们消失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个梁先生是什么来头，竟然能集齐四张复活卡？” “他集齐了四张复活卡，怎么创业失败史还会有板砖厚？” “……莫非……”金融大佬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齐声说道：“……这是某种战略？” “是啊，你们看，梁先生虽然一直输，可他的生意却越做越大，从小破健身房到生鲜超市再到今天的农贸公司和农机厂，螺旋式上升，打法机动灵活……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输着赢？” 瞬间，就连那辆残破不堪的小面包都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哎呀不管了，投！” “投！” “必须投！” 梁先生那时还不知道，他当年只花了全宇宙最低底薪招到的四个人竟然是华尔街大牛。 说到这里，咱们就不得不说一说梁先生的团队了。 那时候，梁先生的第一家生鲜超市刚赚到点小钱，他打算拿着第一桶金再开几家分店，那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他需要专业人才来运营，于是他就去了人才市场。 那天，人才市场摩肩接踵，十分热闹。 但是他那个小格子间却很冷清。 为啥呢？ 原因有三。 一是他没有画饼。 他一是一二是二的把生鲜超市的真实情况写了上去，图文并茂。在其中一张图上，阿伟正面容扭曲地吆喝着让抢菜大军排队。 路过的求职者一看，那就是个小破超市，还不是高档便利店，就是个卖菜的还需要招人运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二是活多，给钱少。 梁先生那时只知道该找专业的人才做专业的事儿，但具体都是些什么事儿，他也分不太清，所以他就把他能想到的都写上去了，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得干，就把人给吓跑了。 再者，梁先生给的底薪很低，他算了算，刨除开分店投进去的钱，手里的钱剩不下多少了，在不拖欠工资的前提下，他也就只能先给那么多了。 但是他在后头标注了，等分店赚了钱，就给涨工资。 你看，他该画大饼的地方没有画，说实话的地方反而就像画大饼。 三是……他这个人。 梁先生那天穿了一套运动服，早上顺路在早点摊买了烧饼豆腐脑，坐在格子间里吃了起来。 你就说吧，谁能看上这样的老板啊！ 一旦有人跟他对上眼儿了，梁先生一抹嘴，急忙招手说：“进来看看呐！” 路过的求职者摇了摇头，快步离开。 “唉……” “唉……” 和梁先生一起叹气的，还有在人才市场屡屡碰壁的金刚一号。 首先要说的是，金刚一号不缺钱。 他在国外打拼了将近二十年，不但赚够了养老钱，还有了自己响当当的名号。 某天，金刚一号坐在华尔街的办公室里喝咖啡，突然觉得这样成天琢磨着怎么坑别人钱的日子，毫无意义。 于是他就回老家了。 回到老家之后，刚开始挺悠哉，天天像个散仙似的招猫逗狗，可时间一长吧，他觉得他就这么闲着也不是个事儿，要不干点啥？ 干啥呢？自己挑大梁他又嫌累的慌，寻思寻思就晃悠到了人才招聘市场。 去了三回，愣是一份工作都没找到。 一是他学历太高了，二是他的工作经验跟这个小城市格格不入，三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一点，他竟然是人才招聘市场最不受待见的那类人。 那类40+人群。 然后他就看到了梁先生那个门可罗雀的招聘格子间。 他不差钱，不差事儿，唯独就差点意思。 他看了看梁先生的招聘简章，又看了看梁先生那个人。 他觉得，有点意思。 他走了进去。 梁先生翻了一遍他的简历，金刚一号隐去了其他几点“劣势”，只留下了年龄大这一条。 二人各退一步，谁也不嫌弃谁。 金刚一号不在乎梁先生给的工资低。 梁先生也不在乎金刚一号的年龄大。 “那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啊小老板？”金刚一号的语气有点像哄小朋友。 但是梁先生神经粗啊，他听不出来那话里的揶揄。 “啊，就现在吧，今天这豆腐脑好像不太对，给我吃窜稀……”梁先生把招聘表格交给他，拿起卷纸就往外走。 “……行吧。” 梁先生刚走出格子间，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吵了起来。 他的肚子瞬间就被治愈了。 “你懂不懂先来后到啊？” “什么先来后到？明明是我先来的！” “什么你先来的，我都站在这半天了，是你插队！” 两个小年轻因为排队给面试官递简历吵起来了。 旁边有人拉架：“唉呀多大点事儿啊。” “对对对，不差那一个两个的……” “哎？这话可不对了，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啊！”人群中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两个小年轻本来都吵完了，一听这话又吵起了第二轮。 “来，我看看，你们应聘的什么岗位……会计？那就更得钉是钉铆是铆了呀。知不知道账面少了一分钱是多大的灾难？” 在一旁煽风点火的正是金刚二号。 金刚二号在公司被人诬陷背了黑锅，不得已拿着封口费回了国，正是愤世嫉俗外加更年期的时候，看谁都不顺眼，到处惹是生非。 他老婆看不下去了，把他撵到了人才招聘市场。 “什么工作都行，只要坐班就行。”他老婆说。 金刚二号还在絮絮叨叨，看那架势恨不得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愣是把两个小年轻从敌人絮叨成了盟友。 他们一起喷他：“大叔，你都这个岁数了，不好找工作了吧，你还不赶紧找找谁家能用你，跟我们这儿裹什么乱啊！” “嘿！我什么岁数啊？”金刚二号指着他们问。 看来能吵一架大的，金刚二号正有此意。 两个小年轻还没来得及回话，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一个参战的。 “这话我可就不乐意听了，这岁数怎么了？这岁数活到今天吃你家一粒大米了吗？”她说。 我猜她就是金刚三号。 好嘛，还以为是他们和梁先生不打不相识。 原来是他们和别人不打，就和梁先生不相识。 第七十九章 金刚策划案 “这怎么又来一个？”两个小年轻无语问苍天。 眼看着已经过了中午，饥肠辘辘的求职者们开始烦躁起来，排在后头的人开始埋怨：“要吵到一边吵去，别站着茅坑不拉屎啊！” 坐在前头的面试官莫名有被羞辱到，可他没有把说这话的人揪出来，却把气撒在了金刚二号和金刚三号的身上。 面试官说：“行了行了，我看你们俩也挺大个岁数了，赶紧去看看有什么职位适合你们的吧，没有就早点回家，别跟小年轻吵架了，一会儿血压上来还得急救……” “你咒谁呢你？我看你才需要急救呢！”金刚二号气不过。 金刚三号指着他鼻子说：“你也会有上岁数的那天，哼，你的明天可能还不如我们的今天。” 金刚二号和金刚三号对视一眼，傲娇地仰起下巴，至少咱们不差钱。 随着金刚三号抬起手臂，众人看到了她绑在手上的微型视频监控器。 监控器里是保姆和一个小宝宝。 金刚三号是个高龄产妇，折腾了快大半辈子，临门一脚要飞升的时候偏偏怀孕了，她对顶头上司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耽误工作的。” “好好好，你的实力，我放心。”顶头上人前司嘘寒问暖送礼物送祝福，人后却在她即将临盆的时候，给她降职降薪，还把她快要做完的项目给了别人。 金刚三号一场官司打过去，拿到了一笔丰厚的养老金。 “你看什么看！我哪句话说错了？”金刚三号理直气壮。 面试官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声音不大不小地嘟囔：“哎，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这不是为你们好吗，要不你们问问，看看这整个招聘会场里谁愿意招你们这个岁数的。” 人群陷入沉默。 金刚二号和金刚三号的胸膛上下起伏的厉害，他和她，生气又无能为力。 “我愿意招。”一个声音说道。 梁先生？是你吗梁先生？我觉得按照这个进度你也该路见不平了。 “我是想路见不平来着，还没来得及被人抢先了。” 梁先生错过了一个行侠仗义的机会，非常悔恨。 说话的人是金刚四号，他从人群中走出来。 “不知你们听没听说过qwe公司，我是那家公司的合伙人之一，这是我的名片。”金刚四号极有礼貌地把名片递给了金刚二号和金刚三号。 人群中传来唏嘘声，qwe可是一家很有名的大公司，多少人挤破了头都进不去。 金刚二号和金刚三号接过名片看了一眼。 “本公司非常欢迎像二位这样优秀的资深人才加入，二位要是感兴趣请和我到我们公司格子间详细聊一聊……” 金刚二号和金刚三号瞬间有了抬头挺胸的底气，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和金刚四号离开了。 他们走过了人群，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格子间，一直走过了转角处。 金刚四号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再看他们了就停下了脚步。 金刚二号和金刚三号对视一眼，他们明白了。 “谢谢。”金刚二号露出一丝苦笑。 “谢谢了，给了我们一个台阶下。”金刚三号只当这是金刚四号的好意。 他们都知道像qwe这样的大公司，更看不上他们这个年纪的老员工了。 “唉，可惜呀，我要是还在qwe，我肯定会招你们的。”金刚四号说：“我在国外的杂志上可还看过二位的专访呢。” “你不在qwe了？那这名片……”金刚二号问。 “嗐，刚办了离职，名片还没来得及扔。” 金刚四号的确是qwe的合伙人之一，可惜，是曾经。 因为不想同流合污，所以选择了全身而退。 三个人分享完自己的经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哭笑不得。 “要不……你们来我这儿试试？” 三人循声向后看去，是梁先生。 梁先生一直跟在不远处，追完了全集。 “我刚招了一个，跟你们年纪差不多，我看你们也来吧，还能做个伴儿……”梁先生看着那三个人，他们也看着梁先生，明明是他们找不到工作，可不知为何，越说越没底气的却是梁先生。 “我那格子间就在那儿。”梁先生抬手指了指，又心虚地挠了挠头：“你们要是有需要，可以来看看……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看着那三个人周身的气场，包括已经被他拿下的金刚一号，梁先生突然产生了一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金刚四号一挑眉：“好啊，带路吧。” ……就这样，团队很快组建完毕，员工老龄化严重，四大金刚认下了一个比他们小十几岁的梁先生当老大。 四大金刚的共同点就是有本事，没意思，不缺钱，年龄大。 性格还都有点奇奇怪怪。 梁先生不由分说将他们一一纳入麾下。 要我说啊，梁先生真可谓是——宇宙最强，捡漏之王。 后来，小蔡杀过来的太突然，生鲜超市被围剿了，四大金刚给自己找的理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们以为又要去人才市场了，没想到梁先生找了个新工作还非要带上他们，梁先生怕他们岁数大还拖家带口的找不到工作。 他们就只好继续跟着梁先生去各地调研货源产地，风里来雨里去的，金刚一号开始反思，这是不是不止“有点意思”了？ 那段时间正赶上时节不好，他们路过几处村镇调研，老乡们的日子都不好过，那时候梁先生就开始不对劲了，他时不常就会盯着田地发呆，四大金刚就感觉要大事不妙…… 直到遇上李树，那一棵苹果树算是彻底点燃了梁先生心中那撮小火苗。 他们的感觉应验了。 再后来，种植基地走上了失败之路，他们刚刚在试点农场找到点灵感，李树又走了，四大金刚这一回找的理由是——天灾人祸不可抗力。 梁先生为了救活种植基地又买下了农机厂，为了战胜xx公司又搞出个大品牌，四大金刚一直跟在后头给他出谋划策缝缝补补，他们不由得想，女娲补天都不至于这么累吧。 再再后来，农机厂被卖掉了，种植基地被一场暴雨淹的透透的，农贸公司陷入危局，四大金刚为自己找的理由是——呸！还找什么理由啊！ 不算健身房。 就说生鲜超市，种植基地，后来的农贸公司加农机厂，连输三局之后，四大金刚开始怀疑人生了。 虽然一开始只是觉得梁先生这个人很有趣，也没对他寄予什么厚望，确实有点摆烂的意思，但是这几个回合下来—— “咱们还是当年叱咤华尔街的大牛吗？”他们问自己。 我觉得，他们不该怀疑人生，倒是可以怀疑怀疑梁先生。 这场暴雨足足下了七天。 四大金刚在会议室闭关了七天。 当梁先生大半夜打来电话时，他们刚刚做好了策划案。 史称，金刚策划案。 第八十章 第五次创业 跷跷板一上一下，梁先生和四大金刚视频连线，六个人讨论了起来。 当初，种植基地一直在赔钱，梁先生就买下了农机厂，他说一个怪圈的结要用另一个怪圈来解。 后来他确实解开了种植基地的结，但是又陷入了新的怪圈—— 越做越大，越大越赔。 就拿梁先生的第四次创业来说吧，他先是让生鲜超市吃了一波网红门店的福利，然后把自己和超市的流量引流到种植基地，打开了农产品的销路。 紧接着他用社群加朋友圈裂变的方式裂变流量，内容加社交成功拓客，快速占领了市场，扩大份额。 然后整合上下游做出零食品牌，最后拍了一部短小精悍的动画片，用隐喻注入品牌灵魂。 到这一步为止，没毛病！ 但这其中的每一步都是拿真金白银换来的，梁先生赚点钱就花出去，赚点钱就花出去…… 你别说，他的钱花的还挺值，换回了不少东西。 之后呢，该花的都花出去了，是不是该盈利了？ 在不知不觉当中，梁先生神乎奇迹地亏出了就该这样亏的道理，完成了产业链布局，金融大佬会投钱也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梁先生成熟稳定的团队和他清晰的战略目标，他不断地做大做强，亏出了品牌价值，亏出了企业市值，所以金融大佬们推导出了一个结论—— 等梁先生把该亏的都亏完，他就能赚回钱了。 然而并没有。 如果之后的几年里能够风调雨顺没有天灾，那梁先生或许还真有可能成为天选瞎猫，歪打正着地赚到回头钱。 可天不遂人愿，他迎来了一场几十年不遇的大暴雨。 老天爷好像在耍他，总是先给他些许幸运，然后在他将将爬出深坑时，一脚把他踹回去。 他赔光了，他急需要钱。 但是四大金刚却对他说：“你缺的不是钱，而是一个新的模式。” 一个可持续盈利的商业模式。 梁先生没学过金融，他所知道的能够整合并力的法子不多，比如收购，比如招加盟商，再比如……没了。 按理说，收购了，订单变多了，加盟了，收加盟费了，这该是能赚到钱的法子。 但是相对应的，他花钱的地方也变多了。 门店管理，区域运营服务，物流仓储，营销策划，财务，人事，供应链…… 越做越大，越花越多。 最主要的是，他东花一笔，西花一笔，花的乱七八糟，花的效果还不好。 “可持续盈利的模式？”梁先生翻开了小本本。 “对！”金刚一号说。 “咱们要打破上下级的加盟模式，改成平等的合作模式。” “那是什么模式啊？不加盟咋整到一起去呀？收购？”光杆儿司令一脸问号。 梁先生若有所思：“你们的意思是……不收加盟费了？” “对，零加盟费。” “那就是说，咱们要赚他们后期的收益？”梁先生还没完全想明白，但他直觉这也不是个好法子，这不是换汤不换药嘛。 “不，咱们不赚，咱们要花出去，这回全花出去，一分不留。”金刚二号回答他。 “啥？”梁先生和光杆儿司令异口同声。 金刚二号接着说：“打个比方，咱们把卖水果看成是打仗，利润看成是战利品，战利品统筹分配，分为前线，后方和总指挥部。” “一家门店算是一个前线战壕，每个战壕得到的战利品，分八十。后方是区域性协同作战，包括运营服务，物流仓储和营销策划，五十个战壕，五十乘十七。总指挥部负责财务，人事管理和供应链，所有战壕乘三。” “啊，那我明白了，就是一分不留，拿到手的利润全都花出去，给门店的加盟商，给整个产业链运营。”光杆儿司令一脸“你们疯了吧？”的表情，他问：“那还挣啥钱啊？这不是纯纯白折腾吗？” “不是白折腾，咱们这回要算计着花，花出系统，打时间差。”金刚三号气定神闲地问：“梁老板，考考你，我们还能赚什么钱？” “我们赚……利润都给别人了，那不就没了，不对不对，卖水果是现金交易，打时间差，我们还有……”梁先生一激动直接站了起来，给跷跷板另一头的光杆儿司令摔了个大屁墩儿。 “哎哟！到底是啥嘛！” 光杆儿司令哼哼唧唧，梁先生走过去扶他起来，激动地说：“是账期！” “对，就是账期。”金刚四号说。 虽然把利润都花出去了，但是供应商可以有账期。 百亿年流水，一个月账期就是…… “梁先生，你想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把自己变成资本。”四大金刚对他说。 “那利息钱就能投到上游供应链去，定向收购，进行服务技术升级，就能进一步降低供应链采购成本，物美价更廉又增加了店面的竞争力！那就会有更多的人来加盟梁氏的店！”梁先生兴奋地说：“那这次的危局就能解了！” “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立马花出去！” “我就说晚点告诉他！这钱还没赚到手呢！” “不过他这样做也对，利息也会跟着增加。” “你好歹捂热乎了再说啊……” 四大金刚怨声载道。 “别高兴的太早，梁老板。”金刚一号说：“想要让新模式运行起来，我们必须先解决一个问题。” “嗯？什么问题？” 金刚二号翻出文件指给梁先生看，翻着白眼儿说：“什么问题你花钱的时候心里没点数吗？” 梁先生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哦——”他低下头，玩起了跷跷板。 “这是……发不出工资的意思吗？”光杆儿司令没想到事态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他看了一眼梁先生，心想这货可真是天赋异禀。 “是的。”金刚三号的脸突然放大，她凑近屏幕问：“梁老板，你打算怎么办？” “唉，实在不行……”梁先生抓耳挠腮，“先发股权吧。” 四大金刚那边没了动静，画面出现片刻的静止。 “是卡了吗？喂喂？喂？”梁先生问。 四大金刚没搭理他，他们凑到一起合计起来。 金刚一号踌躇道：“短期来看，也只能这样了。” “多少工资，就分多少期权。”金刚二号拿起计算器。 “时间一长，这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金刚三号说：以后老员工仗着不干活也能分到钱就偷懒，新员工分不到，心里也会不平衡。” 金刚四号当机立断：“那就加重薪酬绩效比例，减少股权分配比例。” 按劳分配，论功行赏，天经地义。 四大金刚为了避免梁先生第五次创业失败，也为了在同行面前给自己挣回一点脸面，可算是费尽心力，用尽了毕生所学，人事考核指标，业绩，组织，发展……事无巨细地做出了各种策划方案。 四大金刚临了还不忘嘱咐梁先生：“以后再有什么想法，先跟我们通个气，切忌先斩后奏！” 梁先生不乐意了，到底是谁斩谁奏啊？现在的员工可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天光大亮，梁先生的第五次创业，开始了。 第八十一章 小夫妻开店 凌晨四点。 一家临街小水果店的灯亮了起来。 小夫妻怕吵醒熟睡中的娃，蹑手蹑脚地从店铺里走出来。小老板娘不知在叮嘱小老板什么，吹来一阵冷风，她顺手帮小老板掖了掖衣领。 小老板点点头，转身上了停在门口的小面包车。 小面包车扬长而去，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小老板娘才裹紧披风小跑回店里。 店铺的灯光没有熄灭，从玻璃窗上隐约可见小老板娘忙碌的身影。 她要把昨天冷藏起来的水果重新摆在货架上，再把已经不那么新鲜的果子挑出来，放在一边包成一小袋一小袋的，把提前准备好的打折处理的标签贴到上头。 快六点了，小老板娘进厨房准备早餐，过了几分钟，厨房的小窗户就传出了葱花炝锅的香气。 小老板回来了。 他把小面包停在门口，下车把后备箱新上的水果搬进店里，再吭哧吭哧地把一个折叠桌搬到门口，把打折促销的水果摆在上头。 小老板娘把早饭做好了。 小老板三五口就把早饭吃完了，然后进到店铺里头用板子隔出来的小房间里叫醒懒床的娃。 刚上小学的娃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小老板拎了出来，机械地刷牙，洗脸，吃饭。 小老板看了眼手表，和小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从小面包的挡风玻璃上可以看到小老板把两个手机架在了方向盘旁边，在摆弄某个打车软件。 小面包又开走了。 小老板娘熟练地给娃系上红领巾，拿上小书包带着娃出了门，锁上了店铺。 小学校就在隔一条街的拐角处，不到5分钟的路程，小老板娘很快就回来了。 她一边收拾饭桌，一边吃了几口饭。 早上八点，准时开门营业。 此时，梁先生就坐在水果店对面的早点摊上。 小水果店是一对儿小夫妻开的，地理位置不错，货品也算新鲜，但是一整天也进不去几个人，进去的还有一多半都是空着手出来的。 和其他的小夫妻店差不多，梁先生已经观察一阵子了。 梁先生乔装打扮进去过两回，没好意思空着手走出来，就买了几个苹果。 还不错，新鲜，甜脆，水分足。 就是吧…… 店里的水果种类少，只有一些苹果香蕉橘子鸭梨这些常见的水果，但是这些水果已经满足不了现代年轻人的需求了，就像一些牛油果，火龙果，榴莲，芒果之类的网红水果，这家店几乎没有。 梁先生抬头看了看，这里的小区基本都是新建的电梯房，一走一过，住户大多都是年轻人或者小夫妻，都是天天刷手机见过世面的人，那几种传统水果根本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 有需求就该有市场啊。 梁先生前几天来看，店里还有点芒果啥的，这两天也没了。 水果蔬菜这类的商品，保质期短，生意不好就不敢进多，进的种类越来越少，生意就越来越不好。 这就是恶性循环呐，梁先生啃着苹果感叹。 “行！就他们家了！” 夜幕降临，梁先生又来到了这家小水果店。 “不收加盟费？” “对，不收加盟费。” 小夫妻对视一眼。 小老板娘说：“那就是要把之后卖水果赚的钱分给你喽，这不是一回事儿嘛。” 不就是把一笔钱拆成好几笔，也没啥区别呀。 “不是分给我，是拿去做运营，你看啊，你自己开店是不是也要开车去进货，也要想办法招览顾客，搞促销活动，我把我的管理系统给你，还有我们的社群会员系统，给你客户流量，把梁氏的牌子给你挂上，提升你的门店服务质量。” 小老板说：“啊啊啊，我知道，你这叫品牌赋能，流量赋能，服务赋能，对不对？” “对，就是这个意思，你还挺懂行的嘛。”梁先生有些吃惊。 “嘿嘿。”小老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家店不赚钱，我也着急，也上网听了不少那些教人做生意的课，我记得有个老师还把你们梁氏的例子将给我们听了呢。” 梁先生这两年的战术已经被金融界看到，甚至还有人平移到其他行业效仿。 “虽然我没太听懂，但是老师们都说你亏的有道理。” “哈哈哈，是嘛……”梁先生打着哈哈，这要是让他们知道梁氏都发不出工资了，不知道还会不会觉得他亏的有道理。 “那你们看……要不要试一试？” “那得分给你们多少？” “不，是分给你。”梁先生解释说：“分给你这家店利润的八成。” 小老板娘低头算了算，叹了口气。 “梁先生，这能行吗，本来就不赚钱，还要先把钱都交上去，然后再拿回利润的八成，这不就更亏了吗？” 梁先生不再多说什么了，他起身告辞：“你们可以考虑考虑，如果你们同意，咱们可以先签个短期的合同试试，至于如何运营这家店，咱们采取全程直播的模式，是亏是赚，我都跑不了。” 梁先生知道，他们不信任他。 但是他也知道，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梁先生走出门时，隐约听到小夫妻在店里合计：“反正都要黄摊儿了，房租还剩俩月，死马当活马医吧，也不搭啥……” 第二天，小夫妻签了合同，加盟了梁先生的生鲜超市。 第三天一大早。 当小夫妻打开店门时，梁氏生鲜的送货员已经到了，他们把新鲜的水果搬进屋，分门别类地摆放好做好登记，小老板娘检查了一遍，水果的品质很好，种类也增加了不少，还增设了零食专区。 梁先生还给小夫妻带了一块宣传牌子放在门口。 小老板倒是很高兴：“哎呀这可挺好的，以后每天早上就能多睡两个小时了。” 小老板看着前前后后忙活的人，脸上多了一份担忧：“这么多人帮着干活，这么多种类的水果，这进货价得算咱多少钱啊？本来顾客就嚷嚷卖得贵，这回不就更贵更没人买了吗？” 但是小老板娘没有时间问明白，因为她要立刻送娃去上学，就匆匆地走了。 等到回到店里时，小老板兴奋地告诉她，就她送孩子的一会儿功夫，他们店出了十单。 虽然不多，但那是他们以前一天的出单量。 小老板娘还是不放心，她说：“你看过这几种水果的进货价没有？是不是比以前高啊？” “看了看了！” 小老板把账单递给她，兴奋地说：“比咱们自己进货还便宜了一块五！” 第八十二章 扬帆再起航 小老板还真不贪心。 他一看进货价便宜了这么多，就把售价也调低了一些。 以前顾客总是埋怨他们家的水果贵，那是因为他们家卖不出很多货就进不了很多货，去批发市场就拿不到便宜的进货价。 这回就不一样了，来买水果的顾客再也没有埋怨过他们家的水果贵。 “真的？”小老板娘终于露出了点笑容。 梁先生说，小夫妻干点小买卖不容易，他们以前也被人骗过不少回，本来赚的就是辛苦钱，原本以为只要出力气就能过上好日子，可谁知道还要日防夜防，小老板娘防的心力憔悴，不敢再轻信别人，更不敢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她依然心存芥蒂。 “你这么帮我们是为啥呀？”她问梁先生。 “我不只是在帮你们，我也是在帮我自己。你们知道融资吧，我开公司钱不够花了我就去金融大佬那里搞钱，他们把钱给我是为了赚更多的钱，但同时他们也要替我分担一部分风险，你们也是一样，这种新模式能让你们赚到钱，但你们也要替我分担风险……” 梁先生对小老板娘说，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要替我承担一部分风险。 小老板娘一听这话，她心里反倒踏实了。 她觉得，合作是为了共赢，与其以一个高姿态的施与者身份出现，倒不如像梁先生这样实话实说，我帮你，你就要给我创造价值，替我承担风险。 互惠互利，安逸得很。 小老板娘彻底放心了，心情也好了起来，每天画个美美的妆，打开直播，有顾客的时候就做生意，没顾客的时候就和网友们讲讲梁先生是怎么和他们合作的，或是介绍介绍店里的水果，和粉丝们聊一聊吃水果保存水果的注意事项…… “是呀是呀，可算是看到点回头钱了！”小老板娘一边安装摄像头，一边和粉丝聊天。 “啊？这是我自己买的呐，全方位多角度拍摄，给你们看看我这一天多少客单。” 小老板娘把每天的客单发到短视频里，“真的赚到钱啦！”她喜极而泣。 直播是一件双赢的好事。 他们可以告诉其他跃跃欲试的创业者这样真的可以赚到钱，让他们放心加盟，扩充梁先生的加盟店，又可以壮大梁先生的产业，让他拿着利息钱完善供应链布局，给像小夫妻这样的加盟店拿到更加低廉实惠的进货价。 《小夫妻开店》的直播在网络上热闹了起来。 眼看着各处分店正如雨后春笋般开了起来，梁先生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就开了一场直播。 他又开始犯病撒钱了。 “家人们，家人们，福利来喽！”梁先生在直播间里上蹿下跳，手舞足蹈，还拿了一个大锣，敲了三下：“三，二，一，发券！” 直播间发出了一大波优惠券，见者有份，还都是些无门槛大额券。 说无门槛吧，还不太准确。 梁先生唯一的要求就是，券只能到线下的门店超市去用。 “我把流量引到线下门店，门店火起来就能扩大市场，市场又能增加品牌的流量，把恶性循环变成良性循环，就能赚钱啦！”梁先生开怀大笑。 小夫妻看着蜂拥而至的客户和十几分钟就被清空的货架，高兴地拥抱在一起。 他们不用再天天发愁，关了水果店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大半年一转眼就过去了。 梁氏的蔬果零食成为了国民品牌，10个月新开了4000家门店，他赚到回头钱了。 梁先生拿到钱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农村包围城市。 “我的生鲜超市大多不在市中心，买蔬菜买水果嘛，原本选的战略要地都是些居民区啊住宅小区啥的，但是现在是大品牌了嘛，也要与时俱进啊！” 梁先生把分店开到市中心，商业街。 水果串，水果汁，水果茶，即食即饮，物美价廉，广受好评。梁先生又掏了一笔钱，线上线下的广告他是一个都没落下。 四大金刚在办公室里悠哉地喝着茶水，他们想，这回该稳了吧。 我不禁要提醒他们一句，难道你们又忘了梁氏创业定律了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即将出现。 就在梁先生参加他的新店开业典礼的时候—— “这里可是本市最最热闹最最繁华的商业街，恭喜梁先生把门店开到了这里，这是不是具有某种里程碑式的意义呢？请梁先生来给我们说说好不好！” 主持人把话筒递给梁先生。 梁先生拿过话筒，众人跟着起哄。 “好好好，我来说两句。”梁先生笑着说：“想必大家对我并不陌生，或许你们对我陌生，但是你们一定不会对我的创业失败史陌生，听说现在都被当成案例了是吧？” 台下的人群大笑起来。 有人喊：“不陌生啊，我还看过你的故事呢，平装版的！” “哎，那不对啊，我也没出书啊，谁来把版权费给付一下。” 众人哄笑起来。 “哈哈哈，好了不说笑了，今天能和大家在这里见面，真的十分荣幸。那为什么选在这里开这家店呢，那是因为啊，这条商业街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人群一瞬安静下来。 梁先生你是又犯病了吗？ 台下有人反映过来，大嗓门说道：“梁先生你在开什么玩笑啊，这条街比你爸妈年纪都大，怎么可能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呀？” “哎，怎么不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你看啊。”梁先生大手一挥，指了指这条路，问台下的观众：“你们说说，这段路叫什么路，这条街叫什么街？” 台下的观众想了想，有人反应过来了，在捂着嘴偷笑。 还有人不明白，梁先生大笑着说：“哈哈哈，这里是扬帆路，起航街呀！我第五次扬帆起航，怎么能错过这里呢？” “哈哈哈，梁先生说得对！”众人热热闹闹地笑了起来。 “梁先生啊，你的心态可真好啊！” “梁先生你第六次创业是什么时候啊，我先来站个前排！” “那可不好说啊哈哈哈！”梁先生有问必答。 “嗡——嗡——”梁先生的衣服口袋震动起来。 梁先生拿出手机扫了一眼，是钱会计。 “对不起大家，我失陪一下。”梁先生把话筒还给了主持人，走到了台下。 有人大声喊：“梁先生，我永远支持你！” “谢谢！”梁先生喊了回去。 还有人喊：“梁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给我们讲讲你的创业失败史！” 梁先生觉得那个声音有点耳熟，转回头去，人群密密麻麻，他也看不出是谁喊的，只好冲着那个方向喊了一声：“一定！” 梁先生接起电话，钱会计在那边鬼哭狼嚎：“梁老板呐，你快回来吧，农机厂翻了天了！” 第八十三章 战火仍未熄 梁先生的农机厂其实不止和燕氏做了切割。 它和梁先生也做了切割。 为了避开秦二树的火力猛攻，为了给农机厂留条活路，梁先生选择和农机厂分道扬镳。 后来，秦二树也确实没再打农机厂的主意，因为打了也没用，它已经不是梁先生的了，于是秦二树就去拿梁先生的种植基地撒气去了。 还好洪双喜他们坚守住了阵地。 我之前还以为秦二树被召回总部，农机联盟大战xx公司这个事儿就算过去了呢，但梁先生却跟我说，战火仍未熄。 “敌进我退，敌退我追。” 梁先生说：“老板夫人，哦不，现在应该叫她董事长了，董事长和小蔡给了农机联盟这么好的机会，必须要抓住！” 这么好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梁先生说。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却偏偏有人不要。 那个人就是在梁先生走后，被几个大股东聘请去执掌农机厂事物的新任当家人，听说还是个海归，以前也当过几次ceo，我们就叫他二货吧。 哎这可没有羞辱他的意思啊，梁先生是一货，那他可不就是二货嘛。 二货空降的经验不少，所以他尤其知道要迅速和重量级下属搞好关系。 就比如钱会计和万师傅。 那场切割不止是切割那么简单，小燕总还把核心技术和资源渠道一起打包塞进了农机厂里，使得梁先生的农机厂体量翻倍，重新超高速发展。 又遇上了大战xx公司的事情，这可以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钱会计捶胸顿足：“那二货刚来的时候，挺好的。我们知道你走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们也没为难他，就指着他带领农机厂飞速前进呢。” 一开始，二货还像那么回事儿似的，大事小情事必躬亲虚心请教，文有钱会计，武有万师傅，他们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二货都一一听取。 二货隔三差五就要开一次全体大会，说一说进度，唱一唱赞歌。 再加上，他来了之后，给员工涨了工资。 所以大家都挺喜欢他的。 直到农机联盟的人来找他，二货没见，闭门谢客。 万师傅不解：“老板，你这是啥意思啊？” “哎呀，万师傅啊，那农机联盟之前都已经打输了，现在他们还要再打，拿啥打呀我就问你？现在农机厂的营业额直线上升，也给你们涨了工资，这不是挺好的嘛，就别瞎折腾了啊。” “我要是加入了，可就得拿着你们工资卡去打仗了。”二货说。 “拿去！”万师傅豪迈地掏出了自己的工资卡。 有几个技工和工程师跟万师傅学也掏出了工资卡，还有几个把手揣进了兜里却没掏出来，还有些直接默默站到了二货的身后。 万师傅见状气得直拍桌子。 “万师傅啊，你也要认清现实啊，何必跟xx公司对着干呢，你不是蚍蜉撼树嘛，卖组装机做代理商不是也能赚钱吗？咱们农机厂这半年多的营业额你也看到了吧，创了多少个历史新高了？” “你总嚷嚷着要自己研发核心技术，搞自己的技术专利，那东西投入大产出小，花再多的钱也不一定搞得出来，就像之前那个梁先生那样，搞到最后全厂子的人都跟着他喝西北风，最后他还把厂子给卖了，咱可不能步他后尘啊。” 二货的音量越拔越高。 “你不许这么说他！他做的是对的！”万师傅气得直咳嗽。 “我说的就是他！”二货一直作小服低，已经忍到了尽头。 “他带着你们横冲直撞有什么好下场？是，不得不承认，你们是搞出来点东西，然后呢，然后就是遭到了xx公司更猛烈的打击，你们打赢了吗？” 二货用他多年来学到的金融理论知识向万师父解释，一个老板的职责就是带着员工赚钱。 “退一万步说，就算梁先生做的是对的，但是他要做的事太难了，他总是去挑战那些他认为是对的但是难如登天的事情，有什么好处呢？一次又一次把自己和工厂置于生存危机的边缘，员工们不需要吃饭的吗？不用养活一家老小，就天天跟着他瞎折腾吗？” 万师傅跟二货拍桌子瞪眼睛，二货也不打算给万师傅台阶下了。 “万师傅，我才是这家工厂的负责人，如果你不能赞同我的做法，那就请你离开。”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万师傅把工作证拍到了桌子上，他临走时看着刚刚扩建的厂房说：“我只知道，正是梁先生一次又一次地置之死地而后生，农机厂才有了今天。” 站在一旁的技工师傅们默默低下头去，他们两个人到底谁对谁错呢？ 这就好比一个悖论，梁先生一直在折腾，所以农机厂才会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可如果梁先生不折腾，那农机厂也一定不会有今天的繁荣景象。 唉，难分对错。 钱会计那天正好去银行存钱，再回来时，农机厂的技工师傅和工程师就剩下一半了，他也找不到万师傅的影子了，打电话也没人接。 他跑到技工师傅的更衣间，只有一个小技工坐在更衣间里发呆。 就是那个当初在梁先生生鲜超市里给孩子们讲课的小技工。他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身边是个行李包。 “这是咋回事儿啊？”钱会计焦急地问。 小技工等在那里，就是在等钱会计。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钱会计说了一遍。 “啊？”钱会计听完，身体一晃，小技工扶着他坐到了椅子上，又跑出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钱会计缓了半天才缓上一口气：“唉，怎么没有一个省心的呢。” “钱会计，我也要走了。”小技工拿着行李说。 “你也要走啊？你去哪儿啊？”钱会计问。 “农机联盟。” “啊，行，去吧。”钱会计挥了挥手，也没挽留。他想着，自己这么大岁数了，要不留下来混个退休？要是跟着一起走，农机联盟会要他这么大岁数的会计吗？ 钱会计叹了口气。 “不止是xx公司，那些想要卡住我们脖子的大企业还有很多，农机联盟正在奋力抵抗，我也想去出一份力，不过听说农机联盟里都是些技术大牛……” 小技工说着说着，耳根子还红了：“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我，刚才师兄给我打电话了，他们已经到那儿了，我也得赶紧过去……要是能进赵氏农机，那就更好了。” 小技工还挺向往的。 梁先生原本还想到赵氏农机挖墙脚呢，谁知道他的墙角都不用人家挖，自己就跑过去了。 到底谁对谁错呢？小技工在更衣室里坐了一上午，想了又想。 他临走时说：“新老板可能也对，但我觉得，梁先生更对。” 第八十四章 梁先生自荐 万师傅不见了。 他没有和其他的技工师傅们一起去农机联盟求职，也没有回老家，他就是……不见了。 梁先生介绍起当时的情况：“万师傅正和几个技工师傅们坐在路边吃盒饭，就是那种十三块钱一份，素菜随便加，米饭不限量的那种……” 行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一个盒饭你介绍那么细干啥！ “他饭不够，就进去加饭，半天没出来，技工师傅们再进去找，人就不见了，卖盒饭的小铺子有个后门……” 这手法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你是不是也觉得是他？我当时就觉得肯定是他！” 梁先生立刻带着人赶到了xx公司分部。 那时距大集团剑指xx公司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秦二树当初回了总部没多久，农机联盟开始在国内奋起反扑，所以秦二树又被调了回来。 门禁森严，梁先生他们进不去。 在xx公司楼下蹲了一天也没等到秦二树的影子。 正犯愁的时候，从xx公司里走出来一个人，衬衫配马甲，半长不短的头发扎了个小辫子。 小辫子站到公司门口也不走，东瞅瞅西看看，抻了抻马甲上的褶子，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梁先生所在的方向。 “这谁呀？整这一出给谁看呢，怪膈应人的。”阿伟心烦地转过头去。 梁先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是小辫子。”梁先生对我说：“就是三巨头那个小辫子。” 小辫子？他怎么在xx公司？他当初不是去了大老板对家那里吗？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xx公司，但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小辫子跺了跺脚，又瞟了一眼梁先生，吹着口哨走了。 “跟上。”梁先生给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他们跟着小辫子来到了一家快捷酒店。 小辫子用下巴指了指酒店牌子，一转身的功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他咋知道的呢？”阿伟不解。 “先不管他了，先找到秦二树救出万师傅再说。”梁先生带着人进了酒店。 “叮！” 电梯门开了。 电梯里的秦二树和电梯外的梁先生大眼瞪小眼。 “保安！保安呢！”秦二树跳起来，直往身旁的女人身后边躲。 “保安？”梁先生一把把他从电梯里薅了出来。“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哪儿？你自己偷偷摸摸来开房，你还好意思叫保安？” 秦二树挣扎着把女人推了出去，摆脱了钳制往小旅店的大门跑去，梁先生带着一身煞气在他身后追赶。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咚！”秦二树撞到了不明物体，摔倒在地。 “哎呀，这是什么……”秦二树捂着脑门坐了起来。 “是你爷爷我。”小辉把秦二树拽了起来，拖到了梁先生面前。 “说，你把万师傅藏哪儿去了？”梁先生的怒气喷到了秦二树的脸上。 秦二树惊恐地躲开，眯着眼睛问：“谁？谁是万师傅？” “你还装是吧？我看你不见棺材不落泪呀！”阿伟说着就要动手。 “哎别别，我真不知道啊，我没有藏什么师傅啊……” 就在这时，梁先生的手机响了。 “喂？”他接起电话，拦住阿伟。 “梁老板，是我啊！快来救我啊！” “万师傅？是万师傅！”梁先生急切地问：“你在哪儿呢？” “我在……我也不知道啊，那狗日的秦二树把我抓了！他说让你要回农机厂，和他巅峰对决，你要是不照做，他就不放我走啊！” 梁先生疑惑地看了看眼前鼻青脸肿的秦二树。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呀？”梁先生问。 “就是刚刚啊，他们就让我打这一个电话，说你要回农机厂，他们就放我走！” “……他现在还在那儿吗？” “在啊，在啊。”万师傅回答的干脆利落。 “啊，那行吧，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要回农机厂了！” “好嘞！”万师傅高高兴兴地挂断了电话。 “噗……噗哈哈哈……”梁先生大笑着走出了酒店。 “梁哥，找到万师傅了？他没事吧？”小辉和阿伟赶上来问。 “没事。” 他们指了指缩到角落的秦二树：“那他咋办？” “凉拌。” “咱们现在去哪儿啊？是去接万师傅吗？” “你们各回各家，我回办公室。” “这大晚上的，回办公室干啥啊？” “写简历。” 第二天一早，梁先生就来到了某办公大楼。 保安上下打量他一眼，说：“我们不招保安。” “我不是来应聘保安的。” 保安又皱着眉看了看身旁公告板上的招聘启示，那上头只有一条招聘信息。 “前台只招女的。”他善意提醒。 “我也不是来应聘前台的。” “那你是来应聘啥的嘛？”保安看到了梁先生手里的个人简历，知道他肯定是来应聘点啥的。 “我是来应聘ceo的。” “啥？”保安们面面相觑。 “我说我是来应聘ceo的，我打听了一下，今天应该是农机厂开股东例会的日子，麻烦你们给上头打个电话，就说梁先生来应聘ceo了，多谢。” 不远处有个小保安跑来说：“啊，我就说你怎么眼熟呢，原来你就是那个千锤百炼……能合个影吗？” “可以，可以。” “我也来一张！” “行行行……” 半个小时后，一通电话打到了会议室。 “让他进来吧。”坐在首位的人说。 梁先生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众人一一和梁先生握了手。 二货也在。 “梁先生，久仰大名，不知今天来到这儿，有何指教啊？”坐在首位的人说。 “我是来换掉他的。”梁先生直奔主题，指着二货说。 “这是我的个人简历，你们可以先看看。” 梁先生把他光辉的创业失败史分发给众人，与会人员看了一遍他的个人简历，眼睛都直了。 “梁先生，据我所知，当初农机厂之所以会濒临破产，是因为你每年投进技术研发的钱是利润的三倍。” “对。”梁先生回答的很坦然。 众位股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说：“梁先生，我们很佩服你，你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置于生死存亡的边缘，又一次又一次地力挽狂澜克服危机，也一次又一次地拓宽了农机厂的边界，但是……” 坐在首位的那人突然顿住，像是在思考。 片刻后，那人说：“如果你能创造出比现在还高的利润收益，我们可以让你来当这个ceo。” 二货“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刚要说什么，坐在首位的人摆了摆手。 二货怒气冲冲地看向梁先生。 “我不能。”梁先生依然坦然。 坐在首位的人好整以暇地看着梁先生。 梁先生说：“我不但不能保证赚到更多的钱，我还很可能要让农机厂继续赔钱。” 二货嗤笑一声。 “那你凭什么让我换掉他用你？”坐在首位的人皱起眉头。 “就凭——”梁先生指着自己说：“我能让这家制造厂成为中国最伟大的企业。” 第八十五章 欢迎你回来 当梁先生从大楼里走出来的时候，晚霞折射出绚烂的色彩，一如他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脸庞。 四大金刚在街对面等他。 “看他那嘚瑟样儿，八成是成了。” “唉，又有的折腾了。” 梁先生连跑带颠地跑到他们面前：“成了！” 我严重怀疑，大股东们一定是因为看到了陪同梁先生而来的四大金刚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现在打算去哪儿啊？” “去找他们。” “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知道。”笑意从梁先生的眼底溢出来，他知道他们都在哪里。 赵老三的秘密车间。 战况陷入胶着。 董事长和小蔡不玩虚的，在公然剑指xx公司之后，大集团第一时间联系上了农机联盟。 “前后夹击？”小蔡试探。 “必须的！”小燕总果断召集了农机联盟主力，开始了第二回合反击战。 xx公司腹背受敌，不得已又把秦二树派回了中国区坐镇。 燕氏仍然在挣扎求生，秦二树想要把燕氏置之死地，当初动用关系阻断了燕氏农机需要的技术和芯片授权，燕氏现在被迫走上了完全国产化的道路。 这条道路真的为时尚早。 但是小燕总除了这条道之外，已经无路可走。 农机联盟随即共享了核心技术和系统配置，燕氏才可以勉力支撑，但是相对应的，竞争力大不如前。 想要夺回从前荣光，就要自主研发技术，系统和芯片。 这也是农机联盟一直在做的事情，也的确小有所成，但还远远不到能完全抛弃授权拐杖的时候。 要组建成熟完备的研发军团，就需要钱。 小燕总也在想办法融资。 “有利润就说利润，没利润就说营业额，没营业额就说用户量，没用户量就说用户增长，没增长就说潜在用户基数很大……”赵老三说的头头是道。 小燕总刮目相看：“你从哪学的这一套一套的？” “你不知道嘛，听说当时梁先生就是用这一招儿搞到钱的呀！”赵老三把咖啡递给他。 小燕总接过咖啡，开始删减背书，一边删一边说：“确实有道理，总比造假强。” 楚老板拿了一些资料放到了小燕总的桌上：“是，投资早期看创始人，你这点有优势，现在全国人民都把你当成是民族企业家领袖，然后就是看营业额和利润，他们都有竞调公司，你的营业额和利润，规模，包括夫妻关系等等都给你查个一清二楚，与其造假，不如画饼。” 小燕总点点头，真诚一点反而容易拿到钱。 赵老三还在关注国外的高端市场，现在小燕总和小魏总，老韩头儿都只能在生产加工上出力，能更加靠近客户的研发只能靠楚老板和赵老三。 想要把这场仗打得漂亮就一定要完成全产业链的布局，包括研发设计生产销售服务，现在缺少了梁先生这个主力军，燕氏又没了从前的势力，很多小盟友又都恢复到隐身状态了。 农机联盟处境堪忧。 “唉，你们说说，梁先生好好的农机厂，怎么就落到了那个二货的手里呢？我去找他，他竟然连工厂大门都没让我进，真是气人！”老韩头儿一想起二货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嘴脸就心烦。 “要不能出内乱吗？德不配位，鼠目寸光。”小魏总说。 赵老三一拳下去：“写你的作业去！” “三姐，我都考上大学了！”小魏捂着脑袋伸冤。 “……啊，我都忘了，怎么地，大学没作业了吗？” “……” “哎呀，孩子都放假了，你也让他歇歇吧。”老韩头儿话音未落，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来活儿了！”小燕总招呼大家。 “xx公司又作什么妖了？”赵老三问。 “……小事儿，交给我和老韩。”楚老板看完了消息，开始联系南方农机。 老韩头儿也开始联系下属。 “卧槽，那王八齐又来作妖了！”小魏总跳了起来：“xx公司把他当成手中刀，他是傻吗？” “他不傻，他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小燕总面色沉重。 “没事，我们厂又出了一批高级货，可以跟他练练。”赵老三说完转身就走。 小燕总扒拉扒拉身边的毛头小子：“小魏，你们家现在怎么样了，咱们俩现在也就能在低端市场给他们加加油，助助威了。” “没问题，就凭我三姐夫这个国民企业家的名头，咱也不惧他！” “你……”小燕总偷看一眼，赵老三已经走出了车间，扭回头说：“……缺零花钱吗？” “嘿嘿，谢谢姐夫！”小魏总把收款码递了过去。 楚老板的爱情水喝光了，起身去了茶水间。 梁先生在他们身后看着这一幕，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他们最初认识的时候。 “梁先生！你怎么回来了？”小魏惊喜地大叫。 梁先生走上前去：“是啊，我回来了。” “这大半年你小子可潇洒了，把我们可累坏了！”小燕总上去就是一个肘击。 梁先生笑着躲开：“可不敢这么说，我也不好过啊，我都水上漂了。” “啥？啥水上漂啊？”小魏好奇地问。 “你梁哥可能耐坏了，他冒着暴雨划个木板子回到了他的种植基地，都上新闻了。”老韩头儿也走了过来，和梁先生重重地握了握手。 “啊？这么帅呢，我也要试试！” 小魏总刚一说完就被小燕总爆头了。 “你要是愿意，你三姐可以陪你试试。”小燕总把他拉到一边去。 “现在战况怎么样了？”梁先生走到大屏幕前问。 “唉，还是老样子，今天赢明天输，现在小燕的农机厂技术授权又出现了问题，原来打下的江山摇摇欲坠喽。”老韩头儿说。 “话说你怎么回来了？来看看我们？”小燕看了看梁先生，又往他身后看了看：“空手来的啊？你可真够意思，抓把瓜子仁也是那个意思啊。” “我可不是自己回来的。” “不是自己回来的？”老韩头儿问。 众人的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 他们互相看看，同时掏出了手机。 是最新的经济头条。 老韩头儿吃惊地看着新闻消息：“你夺回了农机厂？” “你怎么做到的？”小魏总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妥了，妥了，你赶紧来给我参谋参谋我的背书，教教我怎么忽悠人……”小燕总拽着梁先生就往他的办公桌走。 楚老板正拿着保温杯从茶水间里晃悠出来，看到梁先生，以肉眼不可察觉的速度挑了一下眉。 “欢迎回来。”他不咸不淡地说。 第八十六章 团魂在燃烧(一) xx公司联合国外农机企业，断了农机联盟的授权。 包括技术、零件以及芯片供应。 不仅仅是燕氏，这回就连魏氏、赵氏、韩氏和楚老板的南方农机也一并将将陷入瘫痪。 赵老三的秘密车间会议室里。 “库存还能撑多久？”梁先生问。 老韩头儿看着汇总的数据沉声说：“之前你不在的那段时间，我们跟他们折腾了半年多，全部生产线都在加班加点，现在突然断了授权，成品嘛，倒是还剩一些，但是……少说得有一半的半成品得停工，撑不了多久了。” “我这儿勉强两个月。”赵老三紧皱眉头。 梁先生看向小燕总和小魏，那两个人摇了摇头。 xx公司现在被大集团掣肘，没有余力打压燕氏的其他产业，但是秦二树被调回中国区之后，他和黄淮农机的齐老板就一直在针对燕氏农机，小燕总靠着农机联盟的支援勉强维持低端机生产线，现在这个情况，如果其他盟友的生产线都被斩断了，那他的就更别提了。 至于小魏总，他已经和赵老三签了合作协议，赵老三说的那两个月还是他们两家加一起的数。 “你那边呢？”小燕总问梁先生。 梁先生深吸一口气刚要叹出去，拐了个弯又咽了。 这个时候，他可不想唉声叹气扰乱军心，他只是想一拳垂死那个二货。 梁先生重新接管了梁氏农机的事务，已经出走的技工师傅们听到消息也都急匆匆地赶回来了，他们兴高采烈地把梁先生给抬进了厂房里。 梁先生前后左右看了一圈，一口老血呕在了嗓子眼儿里。 这半年里，二货不断缩减梁氏农机的研发组经费，梁先生当年靠吃糠咽菜才建起来的自主研发生产线现如今已经变成了组装机流水线。 “这……这……”梁先生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站在生产线边上恨不得哭天抢地。 技工师傅们都默默低下头去。 梁先生愤怒地喘着粗气，须臾，他转回身看着他身后的技工师傅们。 他心中五味杂陈。 这里有从他调职来当厂长时就一直跟着他的老搭档，还有后来他买下农机厂新招进来的青年才俊，也有在他离开的半年里新加入的小伙伴。 他们有的正值壮年，有的还十分年轻。 梁先生想起他当年一腔热血带领农机厂全体职工横冲直撞的日子，那时候可真是惨的不能再惨了，发不出工资都是小事，他们最担心的是农机厂还有没有明天。 他只管头也不回地带着他们往前冲，但他从来也没回头看看，问问他们愿不愿意。 他从没想过他们会不愿意。 钱会计那通电话也让梁先生深思了很久，他想，二货的那番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养家糊口不能靠一腔热血，是要靠真金白银的。 就拿半年前发不出工资的农贸公司来说吧，农贸公司可能挺不过去这个坎儿就此倒闭，也可能挺过去一飞冲天。 谁也不知道会是哪种情况。 梁先生和四大金刚研究出来的先拿股份顶工资的办法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有的人选择离开，有的人选择了留下。 他那时才知道，哦，原来有些人是不愿意的。 也是在那一天，梁先生认清了一件事情—— 长久以来，在他这个理想主义者眼中，只有他自己才是现实主义。 对一个创业者来说，这是一个强有力的优势，这份强大的内驱力支撑着他走到了今天，但是对他的员工来说，这可能是一个非常大的错误。 有成功就有失败，他可能挺过去也可能挺不过去。 他不能像以前那样慷慨激昂地给员工打鸡血了。 他没有骗他们，至少主观上没有，他那时坚定不移地认为他们一定能挺过去的，所以才那样说的。 他现在客观地想了一想，嗯，其实不一定能挺过去的，那他就不能再那样说了，再那样说就是骗人家了。 梁先生清醒地意识到，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妥善解决的。 他连输四局，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 “我联系了两家这几年发展的不错的农机企业，他们没有牵扯到这次农机大战之中来，这里是一些相关的信息资料。”梁先生示意钱会计给技工师傅们发下去。 技工师傅们拿到资料，翻了翻，看了看，又不明所以地看向梁先生。 “他们一听说能接收咱们厂的技术人才都高兴的不得了，说要开大巴车来接呢，哈哈哈……”梁先生一笑比哭还难看。 “梁厂长，你啥意思？” 说话的是厂里的老人儿，就是当初第一个给梁先生下马威的小年轻，他们叫梁厂长已经叫习惯了。 “你要撵我们走？”另一个小年轻问。 “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们把手里的几页纸攥的咔咔响。 “我们不走！” “对！我不走，谁爱走谁走。” “我也不走！” 有几个技工师傅们把文件夹撇回了桌子上，他们抱着臂膀，怒气冲冲地看着梁先生。 “不是撵你们走。”梁先生把文件夹重新码好，放回他们面前。 “是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权利。”他说。 技工师傅们互相看了看，有个领头的问：“什么选择的权利啊？” 梁先生一一看过去，他说得很直白：“和xx公司这场仗我准备打到底，我会继续和农机联盟合作，之前断掉的研发组生产线我要重新开起来，以后咱们厂免不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话音还未落，一部分技工师傅们的脸色已经开始变了。 梁先生都看在眼里，他接着说：“这是一场持久战，不知道要打多久，打到最后可能打得赢，也可能打不赢，你们不像我，吃饱一个全家不饿的老光棍儿。有家有业的还是要想想清楚，决定走的，我给你们找个好去处，决定留下的，我什么都保证不了，我唯一能保证的是，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 技工师傅们的眼神里充斥着犹豫、权衡和纠结。 这时有个技工师傅喊了一嗓子：“打不赢也要打！” “好！”梁先生示意钱会计拿出第二份文件。 “决定走的人，可以拿到一笔补偿款，办理完手续就可以走了，决定留下的人——”梁先生抖了抖手里的合同，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须得签了这份合同，以后你与农机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技工师傅们看了一遍合同，陷入了沉思。 那是一份长期合同，好处是以后就相当于捧着一个能拿到股份的铁饭碗，坏处就是，如果农机厂亏损严重，那好处就约等于零。 并且，谁要是签了合同之后再想离开农机厂，那就得赔的裤衩子都不剩。 “要走的留不住，我其实没打算让谁赔钱，我就是为了推他们一把。”梁先生解释说。 梁先生拿出这份合同一是为了奖励留下的员工，二就是为了推走那些犹豫不决的人。 秦二树诡计多端，大后方不能再出任何的乱子，留下的必须是视死如归的勇士。 如今的梁先生依然坚定不移。 不是对结局的坚定不移，而是选择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同行者也必须如此。 所以，心志不坚的留不得。 第八十七章 团魂在燃烧(二) 没有了国外的技术和零件授权，国产农机的竞争力将大打折扣。 以农机联盟的实力水平，现在就走上完全国产化的道路还为时尚早，想要解授权危局，就必须拿到新的授权合同。 梁先生冥思苦想，左思右想，现在能拯救他于水火的就只有一人。 该说不说，还得是我们小蔡。 小蔡主动打来了电话：“小梁子，说说吧，你打算用什么来换啊？” 梁先生反复思量，他现在的情况属于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从账户余额到农机联盟，他是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啧，说的就好像你以前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似的。 梁先生觉得他现在就农贸公司那个大品牌还勉强值点钱。 “我可不稀罕你那个大品牌，说的好像我们没有似的。”小蔡浇灭了那最后一点点希望。 梁先生彻底蔫了。 “要不……我以身相许吧。”梁先生试探着问。 呵，梁先生你是什么普信男啊？你觉得自己很值钱吗？ 真下头！ 就在我以为小蔡要继续埋汰梁先生一通的时候—— “成交。”小蔡挂断了电话。 梁先生笑嘻嘻地开始草拟合同。 梁先生，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以色侍人不能长久啊！ 赵老三动身出发。 赵老三代表农机联盟来到国外和小蔡总裁签订授权合同，同时，她还要负责农机联盟在国外的营销事务。 xx国xx省xx市。 大集团和农机联盟签约当天。 印有赵氏农机xx国分部标志的老总专车行驶在路上。 “咱们是不是换一条路走啊？上次……”司机看向后视镜，欲言又止。 上一次赵老三被人绑架就是这个司机开的车，出事当天部门主管就把他开除了，还是赵老三说不怪他，让人把他又雇回来的。 司机一路上都在惴惴不安。 “继续开。”后座上的人说。 车行驶到了一条叉路口。 司机又说：“我知道一条小道也可以到达，咱们走那里吧，没人知道，还能安全点。” “不用，就按原来的路线走。” 司机抿了抿嘴唇：“好吧。” 专车驶进岔路，司机随着车流拐进了右侧的一条单行道，继续行驶。 “后边那辆车从咱们出发就一直跟在后头，是不是他们啊？”司机开始草木皆兵。 后座上的人转头看了一眼，笑着说：“一路都是单行道，他不跟着咱们他跟着谁啊？” “啊对，也是啊。”司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我都没怕，你怕什么，继续开吧。” “嗯。” 司机行驶过了单行道，专车逐渐加速，眼看着就差一个拐弯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司机提着的心脏才落下来，应该不会有事儿了。 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 下一瞬间，就在司机把目光移回来的一瞬间，专车在拐弯变道时迎头撞上了一辆小轿车。 好在双方的车速都很慢，就只是车头撞了一下，人没事儿。 司机暗自心惊。 “我下去看看，你把车门锁上，千万别下来！”司机说完就下了车。 他小声埋怨，都被人绑过一次了，也不知道带几个保镖！ 司机刚走到那辆小轿车的车门处，车门猛地一开，把司机撞得后退了两步，从小轿车上跳下一个人，一脚把司机踹飞。 司机呲牙咧嘴地倒在了地上，挣扎着要起来。 又从小轿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人按住了司机，另一个人把什么东西捂在了司机的口鼻处，没几秒钟，司机就晕了过去。 “赵总，跟我们走吧。”一个人打开车门说。 坐在后座上的人一动不动。 那人又说：“我们的规矩你也知道，不伤人，时间一到就放你走，上次让你们端了个窝，兄弟几个还憋着气呢，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乖乖跟我们走。” “我们对回头客一向待遇从优，今儿个就让你体验体验。”另一个人调笑着说。 三个人嬉笑起来。 坐在后座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其中一个绑匪不耐烦了，把车里人的头巾一把拽了下来。头巾被他拽了下来，他弯下腰看了眼车里的人，愣了一下。 他不由分说又把车里人的眼镜给扒拉下来。 伪装尽褪，哪里是赵老三？ 赫赫然是风情万种，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楚夫人！ “fuck！”他直起身子和同伙嘀嘀咕咕几句，一个同伙就急急忙忙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第三个同伙上前看了一眼楚夫人，咬牙切齿：“就是这个女人上次带着人端了咱们的窝！” “行啊，没抓到那个赵总，拿你解解气也是一样的。”两个人说着就要把楚夫人从车里拽出来。 “你们干什么？”楚夫人挣扎着，装作很惊恐的样子：“jason明明说，你们收了xx公司的钱，只负责抓赵老三，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什么？jason跟你说的？他把计划都告诉你们了？这个叛徒！”那人气势汹汹地给jason打去了电话。 无人接听。 “jason这个双面间谍，xx公司不会放过他的。”一个绑匪气愤地说。 jason就是那个开除司机的部门主管。 赵老三的行程都会在公司提前报备，那天她的行踪只有jason和司机知道，赵老三说让司机回来，司机就回来了，一点做贼心虚的样子都没有，他们猜测多半就是jason做的。 楚夫人的眼神闪过一丝狡黠，果然是jason。 要让jason成为人证，很简单。 xx公司不会放过他，那么，能保护他的就只剩下赵老三了。 他没得选了。 绑匪们气愤非常，正打算对楚夫人下手时，一直跟在楚夫人车屁股后面的那辆黑色面包车开了过来。 面包车缓缓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从里头下来七八个精壮大汉。 “我看是谁敢动我姐？”杜老板带着人冲了过来。 三个绑匪很快就被制服了。 楚夫人给赵老三打去了电话：“怎么样了？” “合同已经签了，传回了联盟总部，你那边呢？你没事儿吧？”赵老三急切地问。 赵老三提前一个小时自己坐着地铁去签了合同。 “没事儿，都搞定了。” “你在哪儿呢，我们现在过去。” “我们在rr公路这边。”楚夫人挂断了电话，看向一边的三个绑匪。 “这个该死的jason！son of bitch！”绑匪们大喊道。 第八十八章 团魂在燃烧(三) 赵老三很快就带着jason赶到了出事地点，是小蔡开车送他们来的。 “jason，我可真是要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们还抓不到这些绑匪呢！” jason刚要解释，一个绑匪大喊道：“我们不会放过你的，xx公司也不会放过你的！” jason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了，瞬间反水。 “赵总，我全招，我愿意配合。”jason知道，自己要是还想活下去，就只剩下抱住赵老三大腿这一条路了。 “好说，好说。”赵老三给楚夫人使了个眼色。 楚夫人点点头，对杜老板说：“把他们带上车，送警察局。” 杜老板把jason和绑匪都塞进了面包车里，让几个兄弟们看着，转回头说：“我跟你们一起走吧，以防万一。” “走吧，坐我的车。”小蔡招了招手。 楚夫人、赵老三坐到了后排，杜老板刚要坐进副驾驶，低头一看，“唉呀，这车不能坐了，车胎都爆了。” 小蔡走到副驾驶查看：“哎？刚刚还是好的啊，我这车胎新换的啊。” “可能是刚才来的路上被扎了？咱们没注意？”赵老三眨眨眼。 “可能吧。”小蔡皱起了眉头。 “那……”杜老板看了看，说：“咱们坐那辆老总专车吧。” 此时，被迷晕的司机已经醒了，坐在路边狂喝水。听到杜老板这么说就赶紧起来了，说：“我来开，我来开！” “我开就行，你这还不清醒呢，你去做面包车吧。”杜老板说着就要开车门。 被司机拦住了。 司机愁眉苦脸地对赵老三说：“赵总，这车是新提的，提出来就跟着我，还没让别人开过呢，我可舍不得啊……” 杜老板也不喜欢别人开自己的车，他表示理解：“那行吧，那你清醒了吗？你要是还迷糊，可不能开啊！” “清醒了，清醒了，我刚灌了一瓶水呢，没问题！” 司机说着就坐上了驾驶位，小蔡打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楚夫人和赵老三坐到了后头，杜老板也想上去，被楚夫人给推出来了。 “你这么大一坨，怎么塞得下啊，你去坐面包车吧。”楚夫人不由分说关上了车门。 “哎？我不是不放心你们几个女的嘛。”杜老板不肯走，在一旁碎碎念。 司机把头探出车窗，笑着说：“你放心吧，有我呢。” 杜老板心说，我信你啊，刚才不知道是谁一下子就被迷晕了。 但是好在危机已经解除。 “那行吧，你们路上小心点啊。”杜老板说。 司机发动了车子，缓缓开上了高速路。 赵老三一路上一直在和楚夫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小蔡只看着车窗外，不说话。 她还在回忆，车胎到底是什么时候爆的，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蔡总，你怎么这么安静啊？在想谁呢？”赵老三笑着问。 “那肯定是在想梁先生啊。”楚夫人接茬。 小蔡笑了笑，也没否认：“是啊，就是在想他啊，想他怎么这么傻。” 赵老三和楚夫人笑了起来。 司机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按下按键把车窗摇了上去，“这天太热了，我给你们开开空调吧。” “我不热，开着吧，吹吹风。”小蔡说。 楚夫人和赵老三还在叽叽喳喳地热聊着，司机把车窗都关上了，开了空调。 可能是他没听到吧，小蔡也没多想什么。 小蔡靠到靠椅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她失去意识之前，隐隐约约看到司机转头看了她一眼。 她想，糟糕了，空调里有东西。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后座的楚夫人和赵老三已经没了动静。 她头脑晕沉地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时，她们躺在一个仓库里，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绑个结结实实。 小蔡向四周看了看，这里应该是那种仓库，就是那种你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得到的仓库。 小蔡决定不费这个劲了，她挪动着身体，挪到了楚夫人和赵老三的身边，把她们叫醒。 “唉呀，头疼死了……”赵老三使劲儿甩了几下脑袋，挣扎着坐了起来。 楚夫人也醒了，看了看四周，说：“这司机还挺会找地方的，这荒郊野岭的。” “真没想到，竟然还有计中计。” “老三，我头发里有个特制发卡，你给我咬下来。”楚夫人说着就把头发凑了过来。 小蔡也说：“我鞋上有个特制的配件，给我拿一下。” 赵老三看着凑到眼前的一个脑袋和一只脚，震惊地问：“你们俩到底是什么人？” “别废话了，一会儿该来人了。”楚夫人拿头撞她，让她快点。 赵老三只得先咽下心中的疑问，吭哧吭哧地咬下了楚夫人的发卡，又扭成了一根麻花，拿下小蔡鞋上的别针，还没开始下一步动作，仓库的门开了。 三个人一齐看向大门的方向，把东xz在了手里。 是司机和一个女人。 赵老三先开口：“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司机，我好心把你雇回来，你就这么害我？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他们给你多少钱？我们出双倍，我说到做到，你把我们放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小蔡平静地说。 楚夫人看着司机，没有说话。 她觉得，司机的气质和气场已经完全变了，和刚才那个憨厚胆小的司机判若两人。 他也卸下了伪装。 “你才是那个幕后黑手吧。”楚夫人问那个司机，却是陈述的语气。 “楚夫人好眼力。”司机赞赏道。 赵老三挺直了身子，咬着牙问：“上一次也是你？是秦二树让你这么干的？” “呸！秦二树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废物，这个也不敢，那个也不敢，偏偏上头就是器重他，不就是长了一张娘们唧唧的脸嘛，凭什么就成天让我给他擦屁股！” 司机哼了一声：“我们是平级！平级！” “行了，行了。”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劝他：“和她们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你又是哪位啊？”小蔡挑衅地看向那个女人。 女人看着小蔡，突然来了兴致，做了一下简短的自我介绍。 小蔡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 “那个女人你也认识，我之前和你提过的。”梁先生说。 之前提过？是谁呀？ “她就是李树学姐。” 我听到了骨头嘎吱嘎吱地响动。 是梁先生握紧了拳头。 第八十九章 团魂在燃烧(四) 唉，这故事可听的太累了，这怎么xx公司内部也有派系斗争啊！ 看起来，秦二树和司机是对立方，李树学姐和司机是一伙。 但也只是暂时的。 “我这季度的业绩快垫底了，这回的功劳就全归我了。”李树学姐说着掏出了手机。 司机轻笑了一声：“我已经上报给了总部。” “什么？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当初只说合作杀杀秦二树的威风，也没说让你一个人独吞功劳啊。”司机走过来检查绑着三个人的绳子结不结实，拽了两下确认无误，转回头对她说：“放心，功劳咱们俩平分，我可没有独吞。” “哼，你可真会算计啊，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李树学姐也不再争功了，坐到一边，从包里掏出三个手机。 司机看了一眼，问：“你从哪儿拿的？” “刚才从她们三个身上搜出来的啊。”李树学姐头也不抬地说。 “我看看。”司机伸过手来。 李树学姐躲过，护着手机：“怎么？又想抢功啊？这可是我先拿到手的。” 司机暗自捶胸顿足，刚才应该第一时间给她们搜身的，现在倒是让人家捡了便宜，要是能从三个手机中找到什么商业机密，那可就是功劳一大件了。 唉，错失了良机。 司机只好装无所谓的样子，坐到了一边去。 “哎，你们什么时候放我们走啊？”赵老三以为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到了时间就放人。 李树学姐还在低着头研究手机，微微侧头说：“谁说要放你们走了？” 坐在地上的三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啊？”赵老三接着问。 坐在一旁的司机从包里拿出一个汉堡包啃了起来，边啃边说：“如果你乖乖给jason他们绑了，农机联盟怕你出事，合同没签成，到时间自然会放你走的，可你们偏要搞事请摆了我们一道，合同都签了，你说我还怎么放你们走啊？” 司机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好像不是在说三个人，而是在说三个汉堡包。 冷血又无情。 楚夫人丝毫不意外，是啊，要是打算放人，怎么还会做自我介绍呢。 “如果你们失踪了，或者死了，那合同是不是就……”李树学姐把玩着一撮头发，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三个女人。 赵老三气愤难当：“我靠，你有没有常识啊大姐，就算我们死了，合同依然有效啊！” 小蔡和楚夫人对视一眼，说：“他们不需要合同失效。” “什么？”赵老三看向小蔡。 “是，如果咱们死了，警方会介入调查，xx公司和农机联盟都会受到影响，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履行合同。”楚夫人解释道。 xx公司根本不需要合约失效，他们只需要拖延时间。 最多两个月，农机联盟再无翻身的可能。 这就是司机和李树学姐的计中计。 “唉，原本不用这么麻烦的，要怪就怪你们自己。”李树学姐轻描淡写地说。 小蔡给楚夫人使了个眼色，楚夫人挪了挪地方，靠在了小蔡身上。 赵老三挡在了小蔡身前。 “拖延时间而已，你也不至于杀了我们吧？”赵老三问。 “原本是不至于，可是现在嘛……养你们两三个月太麻烦，谁知道中途你们又会搞出什么幺蛾子，还是让你们彻底消失才省心。”李树学姐说。 仓库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咱们打个商量吧。”楚夫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司机和李树学姐对视一眼，问：“打什么商量？” “你们杀她俩，把我放了。” “杜姐姐，你……”赵老三瞪圆了眼睛。 “你什么你，都要死了，就别装姐妹情深那一套了，合同是你们俩签的，和我又没关系，我就是来帮个忙，谁知道还要搭上一条命啊？你们俩可害死我了！”楚夫人生气地说。 司机和李树学姐只当她演戏。 “我老公有钱，你们想要多少尽管开口，你们不是想要业绩吗？大集团和农机联盟的合同还有他们的计划，我都知道，只要能让我活着，我都告诉你们！”楚夫人急迫地说。 司机和李树学姐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 “哈哈哈哈……”小蔡突然笑了起来：“杜姐姐你可真行啊，大难临头，你可把我们卖个彻底啊！你别忘了，你老公也在农机联盟啊！” “那又怎么样，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我为了他死？我死了成全他和小三？想都别想！大不了我让他退出就是了，蔡总你也不用怪我，我今天要是死了那才真是冤死的鬼，能活一个是一个，明年的今天我多给你们俩烧点纸钱。” 司机迟疑地问：“关于大集团和农机联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知道，只要你能放我走……” 楚夫人说着，司机活了心思，起身走向她。 李树学姐见状也跟了过来。 “咱们先说明白，你们俩到底谁能做主，可别我说完了你们再反悔！”楚夫人防备心很重地向后挪了挪身子。 李树学姐上前两步，抢到了司机前头：“我能做主，你跟我说。” 司机一把把李树学姐拽到了身后，侧着头对她说：“你抢什么抢？是我先问她的。” 就是现在！ 楚夫人、赵老三和小蔡刚才已经互相掩护，用发卡和别针划开了绑在她们手上的绳子。 楚夫人认准时机，跳起来一把拽住了司机的裤腰带，那上边有仓库大门的钥匙。 楚夫人拽下钥匙扔给了小蔡。 小蔡一直躲在赵老三的身后，赵老三帮她把脚上的绳子也划开了。 小蔡接住钥匙，转身便向仓库大门跑去。 司机一把把楚夫人甩开，就要去捉小蔡。 大力出奇迹，赵老三原地蹦起来，如人肉炮弹一般撞向了司机，把人撞出了三米远，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蔡总，你再跑一步试试！” 小蔡转过头一看，李树学姐站在楚夫人身后，她手上的匕首抵住了楚夫人的喉咙。 小蔡不以为意。 “呵，你杀她？你杀她没屁用！” 小蔡转身就跑。 倒也是，合同又不是楚夫人签的，拿她威胁小蔡还真没屁用，无非就是手上多条人命，赵老三也只是农机联盟的一个代表罢了，最重要的人只有小蔡！ 就在李树学姐犹豫的当口，小蔡已经打开仓库大门跑了出去。 司机三下五除二把赵老三和楚夫人重新绑好，追了上去…… 第九十章 团魂在燃烧(五) 这是一片废弃的仓库群。 荒郊野岭，信号极差。 有一伙人到达了仓库的边界，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深蓝色西服的眼镜男。 是梁先生的情敌。 情敌的手下报告说：“定位就只到这里。” 要不说还得是我们小蔡，小蔡为了以防不测，提前在自己的高跟鞋里装了追踪器。情敌一发现定位有问题，立刻就带着人马赶过来了。 情敌拿过定位查看：“不能再缩小范围了吗？” “缩不了了，这地方都快没信号了。”手下头疼地说。 情敌放眼望去，仓库厂房高低起伏，三个女人不知道被困在哪个角落，也不确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如果现在分散开去找，只会更加危险，还耽误时间。 “走，去最高处。”情敌当机立断。 这边，小蔡在仓库群之中飞奔。 她抬起头看了看，眼神定格一处，径直跑了进去。 司机在后边紧追不舍。 小蔡登上了已经破败欲坠的阶梯，跑到了一栋仓库的天台上。 司机也在她身后跑了上来，轻蔑地笑起来：“蔡总，你不往远了跑，你跑这么高干什么？” “干什么？干你！”小蔡气定神闲地拍了拍手。 情敌带着早已经埋伏好的人马跳了出来。 司机大惊。 那边，楚夫人和赵老三被绑的严严实实，手里的发卡和别针也被夺走了。但是她们俩倒是很冷静，不像被绑架，倒像是在背靠着背闲聊。 “我赌……一小时。”赵老三略有迟疑。 “我赌半小时。”楚夫人悠闲地说。 李树学姐暴跳如雷：“果然三个女人一台戏啊，你们可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开眼的还在后头呢。”她身后的人说。 李树学姐蓦地转头，是小蔡。 小蔡身后还有情敌带队的人马，以及被五花大绑的司机。 “蔡总好手段。” 李树学姐一看大势已去，也不顾司机安危，转身就跑上了仓库的楼梯。 “追！”小蔡带着人追了上去。 李树学姐一路爬上了仓库的棚顶，打开天窗，跳了出去。 外边是一个大天台，小蔡也跳了上去。 “怎么？就这一点小事就想不开了？不至于，跟我们走吧，要不了你的命。”小蔡眼神锋利，一步一步地逼近她。 李树学姐娇悄地笑了起来，远处的夕阳给她的笑容染上了一层血色。 李树学姐拉开了上衣的拉链。 是滑翔伞。 到底还是失算了，小蔡握住拳头不甘地想。 李树学姐做出了助跑的姿势，小蔡上前两步追问道：“彻底消失才省心，你当年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学弟李树的吗？” 李树学姐脚下的动作猛然一顿。 “你在说些什么？” “我在说些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小蔡死死地盯着她。 在知晓xx公司是如何对楚载一赶尽杀绝之后，梁先生和小蔡对于李树的死也产生了怀疑，但是当年的车祸已经过去太久了，村镇公路连个摄像头都没有，肇事司机也没有抓到。 当时下着雨，在场的基地员工也没能看清楚两辆车到底是怎么撞到一起的。之后又是一连下了几天大雨，雨水冲刷了一切，什么线索和证据都没有留下。 他们只知道，李树死后，原本已经被李树拿下的市场尽皆归了他的对家所有，而李树对家的背后就是xx公司。 就和他们对付楚载一的套路如出一辙。 “李树是个好人，可惜……” 李树学姐的话音戛然而止，她转身冲向了天边燃烧的云彩。 “蔡总裁，再会。” 小蔡眼看着滑翔伞展开，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眼前。 小蔡拿起手机给梁先生打了一通电话，把事情经过跟他讲了一遍，讲到李树学姐的地方，小蔡只说了两个字：“是她。” 梁先生当时正要出发去找几位重要的小股东，接到了小蔡的电话，心中百感交集。 他当时正在下楼，手里握着电话，脚步越来越慢直到彻底停下来。 梁先生扶着把手坐在了楼梯上。 “你们没事吧？”他问。 “没事。” 楼梯间里静得出奇，电话里也同样安静。 “我知道了，你们要小心。” 梁先生刚要挂断电话，小蔡在那边突然叫住他。 梁先生“嗯”了一声。 小蔡说：“我们一定会抓住她的。” “一定。” 那天的楼梯间里没有人经过，感应灯坏了，一闪一闪的，楼梯上积了一层灰，大概得有个三五天没人打扫了，梁先生看向楼梯拐角处，那里有一扇紧闭着的窗。 窗玻璃也应该很久没人擦了，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好像还有一层薄薄的雾气。 雾气越来越重。 梁先生抹了把脸，他愤怒地喘着粗气，一拳一拳捶向虚空。 他最好的朋友，死于一场阴谋。 不知过了多久，梁先生重新站起身，抬起脚步下楼梯，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切。 我一定会抓住你的，他对自己说。 第二天，大集团如约在xx国举办了农机展销会。 因为签了合作协议，大集团特地给友军，也就是农机联盟，分了半数的展位，赵老三指挥着员工把农机联盟最出色的农机都摆了出来。 她还在门口摆了一个大喇叭。 “walk and look，cheap and good，try and try，buy and buy！” 一股大茬子味的广告语响彻整个展厅，一听就是梁先生录的音，搞笑的音调吸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 有些农场主打扮的人大笑着走进展区，东摸摸西看看，发现农机的质量功能还真不错，开始询问一旁的工作人员各种有关农机使用方面的问题。 还有几个身穿西装的中年人在一旁看着，时不常互相低声交流几句。 小蔡站到了他们身边。 “你好，carson先生。”小蔡和其中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打招呼。 中年人略有吃惊，但很快冷静下来，回她：“你好，蔡总。” carson先生是一家大型农机厂的老板，也是xx公司的重要盟友之一。 “蔡总，我想我们这样见面不太合适。”carson先生说。 小蔡笑了笑，视线还停留在眼前的农机上，她侧头说：“我看未必。” carson先生一挑眉。 xx公司花了大半年时间布局，才得以在一夕之间阻断农机联盟的所有授权，这看似翻云覆雨的能耐实则也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交换。 生意场上没有友谊，只有利益。 小蔡深谙其道。 “xx公司能给你的，我也可以。”她说。 第九十一章 团魂在燃烧(六) 赵老三前脚踏出国门，小燕总后脚就被告了。 是齐老板作的妖，告小燕总侵权。 “这王八蛋还敢恶人先告状！他窃取燕氏情报怎么不说？”小燕总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梁先生拿过传票看了一眼，安慰道：“这个我熟啊！” 梁先生火速带着小燕总去找了郝律师。 郝律师当时正在幼儿园陪着他儿子参加运动会。 “爸爸，爸爸，你快起来啊，我们要输啦！”小郝大喊着，想把郝律师从地上拉起来。 “爸爸实在是不行了，跑不动了。”郝律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郝律师算是中年得子，心里欢喜得很，但是体力跟不上，亚健康中年社畜一个。 小郝急得原地迈起了小碎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家伙胜负欲很强，看着别人家的爸爸都要跑完两圈了，他爸爸刚跑完一圈就累得瘫倒在地上，小郝急得满脸通红，哇哇大哭起来。 “儿子别哭啊，爸爸歇一会儿，马上就起来。”郝律师伸过手去，想给儿子擦擦眼泪。 小郝耍起小脾气，“哼”了一声躲开了爸爸的手。 郝律师只好挣扎着起来，“哎呀”一声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腿肚子抽筋了。 一旁的幼儿园老师给他们出主意：“小郝爸爸，要不你找个人替你跑完意思意思也行。” 郝律师放眼望去，哪有人替他跑啊。 就在这时，从人群中冲出来一人，他飞速把郝律师身上写着小郝名字的背心拽了下来穿到自己身上，飞身跨过护栏，跑上了赛道。 “哇！”小郝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印着小郝名字的红背心随风鼓胀，身穿红背心的人飞速前进，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小郝眼看着红背心超越了一个又一个蓝背心绿背心和紫背心，激动地狠狠拍着小手。 “是小郝！是小郝！”小郝拽着郝律师的袖子大喊道。 小家伙不认识那个身穿红背心的人是谁，他只认识红背心上的名字。 “是小郝呀！”小郝乐开了花。 郝律师看着儿子破涕为笑的小脸蛋，下定决心一定要去健身。 以后，他还要穿着印有小郝名字的红背心起跑，很多很多次。 不止是孩子代表父母，父母也代表着孩子。郝律师可不想再给儿子丢脸了。 比赛结束，梁先生跑了个第一名。 我们梁先生别的不好说，体能绝对满分。 “哇！好厉害！”其他小朋友羡慕地看着梁先生把手里的奖品递给小郝，他们围着小郝和梁先生东瞅瞅西看看，小郝一手拉着梁先生，一手拿着奖品嘚瑟了一圈。 “小郝，这是谁呀？这是你爸爸吗？”小朋友们疑惑地问。 “是啊。”小郝连眼睛都不眨。 郝律师：“……” 果然有奶就是娘，能跑第一就是爹。 运动会后，郝律师和几个家长负责收拾垃圾，他看了一眼远处和小朋友们玩得正欢的小郝，转回头问梁先生：“你怎么来了？又让人给告了？” “这回是我。”一旁的小燕总说。 小燕总简短地把事情的大概跟郝律师说了一遍。 燕氏失去了国外农企的授权，如今的零件以及技术都是靠农机联盟勉强支撑，而燕氏失去的那部分授权被齐老板搞到了手，齐老板拿授权合同的时间差做起了文章，指控燕氏抄袭。 农用机械的外形设计以及内部零件本来就相似度很高，小燕总要拿出所有的文件来证明自己清白，就要牵扯到农机联盟的技术专利认证。 郝律师看向梁先生，梁先生无奈地撇了撇嘴角，他们都很清楚，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对方想赢的不是官司，而是时间。 但是又不完全一样。 “上一次可以用和解那招，这一次估计没用了。”郝律师说。 上一次玩具厂告梁先生，说白了就是想往他身上泼一盆脏水，防止他做大抢占市场，但是这一次不一样，齐老板是想置他们于死地，绝无和解的可能。 郝律师低着头，一边捡垃圾，一边思考起来。 他知道，梁先生现在需要的不是打赢这场官司，而是需要他的经验，该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这场官司的经验。 可律师的职责不就是打官司吗？官司都解决了，那他们还吃啥喝啥？ 再说，他身为一个律师，给人家出这种招数是不是有点…… 他是一个律师，他应该秉持着心中的原则和底线，他应该只负责打官司，人家来找他打官司他就打，其他的事情不归他管，他也不该管。 可如果有人没原则没底线呢，一而再再而三的玩阴招，用看似合法的手段党同伐异呢。 他们把法律当成什么了？ 法律是助人的良策，不是害人的手段。 我心中的原则和底线，该是为了正义，他想。 这时，小郝跑了过来，他把手上的半块蛋糕递到了梁先生嘴边：“你吃。” 郝律师看到这一幕有点心塞，他蹲下身，把小郝拽到怀里。 郝律师：“儿砸，想不想听个故事？” 小郝：“不，我不想。” 郝律师：“好，爸爸讲给你听。” 小郝：“……” “战国时期，有个魏王，他派兵围了赵国都城hd，赵王没招儿了啊，他就去找齐国求助。齐王答应帮他，正要冲过去支援hd，可他的军事孙膑就说了，想解绳结不能用拳头去打，现在魏国国内空虚，只要派兵围了魏国，那他们必定回师解救，hd之困自解……” 不远处，幼儿园老师大喊一声：“一袋垃圾换一朵小红花。”小郝一听，拿起垃圾袋拽上郝律师就跑了过去。 梁先生和小燕总回到了联盟会议室。 梁先生一路上都在琢磨：“想解绳结不能用拳头去打……”一直琢磨到他重新坐回了办公椅上。 看梁先生和小燕总愁眉苦脸，小魏开始插科打诨：“啥意思？围魏救赵？是要围我吗？” “唉！就说让你多读点书！”小燕总把小魏扒拉到一边去。 小燕总和梁先生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很清楚，郝律师的意思是让梁先生围齐救燕。当初小蔡就是用的这一招暂时解了燕氏的困境，但是…… “要怎么围呢？咱们要有那个实力，还至于搞成现在这样？”小燕总愁眉不展。 “围魏救赵，围齐救燕……” 梁先生念叨来念叨去，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了一个人。 小蔡曾经跟他提过，大集团和xx公司开战前夕，她在黄淮农机埋了一条暗线。 现在该是用的时候了。 第九十二章 团魂在燃烧(七) 晚上八点半，黄淮农机总部。 员工都走光了，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一个还在整理资料的实习生。 实习生要把当天的会议资料整理好发到工作群里，还要统计财务报表和报销单据，主管说她上交的材料格式有问题，要她在明天开会之前重新做一份交上去。 她咕咚咕咚灌了一杯咖啡，继续投入到冗长枯燥的工作中去。 “哟，怎么还没走啊？”来巡查的小保安晃悠过来和她打了声招呼。 实习生头也不抬，苦大仇深地说：“活还没干完呢，怎么走啊？” 小保安瞥了一眼她的电脑屏幕，“啧”了一声说：“你是不是得罪你们主管了？怎么每次都拿你开刀啊？” 实习生撇了撇嘴，眉眼间的戾气逐渐加重，把键盘敲得越来越响。 “谁知道啊，她总是针对我，也不知道我是抱着她家孩子跳井了，还是挖她家祖坟了。” 小保安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小保安总能看到这个实习生大晚上加班加点，一来二去就熟了，反正也没别人在场，年轻人嘛，嘴上也没把门的，什么话都敢说。 “那你今天得加班到几点啊？我还想眯一觉呢，得先给你登个记啊。”小保安打着哈欠说。 实习生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这可不好说，搞不好我得战斗到天明啊！” “嗐，行吧。”小保安摇了摇头，又晃悠到别的工作区去了。 又过了大概半小时，小保安又晃悠回来了，手上多了两杯咖啡。 “我来犒劳犒劳咱们公司的明日之星。”小保安把咖啡递给实习生。 “哎呀，知我者你也，我正要去买呢，实在懒得动弹。”实习生接过咖啡痛饮起来。 “不是，你慢点，咖啡哪有这么喝的啊。” 小保安话还没说完，实习生大半杯都喝下去了。 “我靠，她让我留下写材料，还没给我授权，这我怎么写啊？”实习生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抱怨说。 小保安凑了过来：“那怎么办？” “怎么办？找她要呗。”实习生拿起电话，一边拨号一边嘀咕：“她最好不接电话，我就不用写了……” 电话拨通。 实习生一秒变脸，声音温柔：“啊，喂？主管，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那个……您让我整理的材料数据需要授权才能查看啊，您现在方便……” 实习生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去她****！”实习生愤怒咆哮。 一分钟不到，她的电脑上弹出了信息提示，授权成功。 实习生顺利地打开了数据页面。 “等哪天老娘得势，非得把她……”实习生话只说了一半，五官就逐渐扭曲起来，身体也扭成了一条麻花。 “你怎么了？”小保安关切地问。 “哎呀，可能是今天的咖啡喝太多了。”实习生弯着腰站起来，拿起桌上的卷纸就往厕所跑，一边跑一边喊：“哎，你给我盯着点，别让页面关了，关了我还得重新联系那个挨千刀的。” “啊，好好，你快去吧。”小保安哭笑不得地坐到了电脑桌前…… 第二天一早，黄淮农机门前广场。 财务主管才下了出租车，还没走两步就和一个男人撞了满怀。 她的包掉在了地上。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男人迅速地蹲下身子，把从包里掉出的东西重新装回去。 财务主管不依不饶：“你知道这包多少钱吗？划个口子你赔得起吗？你……” 男人起身，掸了掸包上的灰，递给了财务主管，陪着笑脸说：“对不起，您看哪里被划坏了，我赔。” 财务主管一瞬间下意识地用手遮挡住了脸。 男人壮硕的身体和那张憨厚的笑脸辨识度很高，财务主管一下就认了出来。 “算了算了，当我今天倒霉。”财务主管接过手提包走进了办公大楼，小辉转身就走，带着u盘火速回到联盟会议室。 数据分析需要时间。 午夜12点，小魏起身抻了个懒腰。 “各位要不要吃点夜宵啊？”小魏拿起手机准备点餐。 小燕总站起身，把数据递给老韩头儿：“给我来杯咖啡就行。” “韩叔你呢？”小魏问。 “我就不吃了，脂肪肝伤不起。”老韩头接过数据说。 “那好吧。”小魏拿起手机点餐：“梁先生是肯定要吃的，我看看……卤肉饭第二份半价，梁先生，咱俩就吃这个吧？” “行。”梁先生一副很好养活的样子。 “瞅把你俩寒碜的。”小燕总再忙也要抽空埋汰一句。 点餐完毕，小魏把汇总的数据放到了老韩头儿桌上，出门取餐去了。 老韩头儿正在整理数据，其中两张纸掉到了地上，老韩头儿弯腰捡起，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在一组数据上扫了一眼—— “哎？”老韩头儿直觉有什么不对。 他迅速翻出自己刚刚整理出的数据和小魏的做了对比，发现了问题所在。 小燕总看出了老韩头儿的神色不对，他走过去问：“怎么了韩叔？有什么问题？” 梁先生闻声走了过去。 “你们看看这里。”老韩头儿把数据递给小燕总和梁先生。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老韩头儿把对比的数据指给他们看，说：“小魏整理的是三月到五月的，我整理的是之后的。” 是黄淮农机的债务往来。 “这怎么……不对吧。”小燕总不可置信地盯着手中的报表，又急忙翻看其他几个季度的数据。 都是一样的问题。 简单点说，就是有人欠了齐老板的钱，但是…… “被消掉了。”老韩头儿用眼神询问身边的两个人：“借别人的钱，说不要就不要了？还不止一笔。” 老韩头儿意有所指。 “这里边一定有猫腻，就是它了！”梁先生激动地说。 小魏拎着饭盒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找到问题了吗？” “问题是找到了，但是我们还需要找到一个有资格发现问题的人。”梁先生沉声说。 四个人陷入了沉思，要顺理成章地围攻齐老板，还不能让人发现端倪。 该找谁呢？ 梁先生扭了扭酸疼的脖子，坐回了椅子上。 他得找到这个人，让齐老板满盘皆输。 输？该如何输呢？ 这个梁先生最有经验了。 梁先生免不了回忆起了自己连输四局的创业经历，他强忍内心的酸楚复盘了一下。 健身房的运营没有出现大问题，最后输在了装修上；生鲜超市也很红火，最后却输了个措手不及；种植基地也总是在运输售后上出现问题；农机厂接连被告了两次…… 所有致命性的打击几乎都是他从没注意到的小问题，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梁先生深刻认识到了一个道理。 “能干翻99%的，通常都是那1%。”梁先生说。 第九十三章 团魂在燃烧(八) “齐老板你不要装死，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王美丽是谁！是不是你的小三！把王美丽交出来！” “齐王八你拿股东的钱养小三，你不是人！” 一大早，黄淮农机的大门口就围了一大批人，人群吵吵嚷嚷，吸引到了很多人围观。 记者闻讯赶到，询问他们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在这里挂横幅闹事。 其中一个系着白色头巾的人站了出来，头巾上用红水彩笔写着“还我血汗钱”。 那人代表大家说：“我们都是黄淮农机的小股东，齐老板把我们股东的钱借给了他的小三，说不要就不要了，大股东不闻不问，我们小股东要行使自己的权利，要拿回自己的血汗钱！” “对！拿回血汗钱！” “对！让小三还钱！” 小股东们群情激昂。 “齐老板把钱借给了小三，请问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记着问。 有个小股东说：“我们怎么知道的你甭管，反正我们就是知道了！” 小股东代表拿起小喇叭，对着办公楼大喊：“别欺负我们小股东不懂法，我告诉你齐老板，股东会我是场场不落，我知道自己有什么权利！我有投票权，有举手表决权，虽然我们没有管理权，但是我们这些小股东对公司的经营管理财务有知情权和监督权，我们要查账！” “对！查账！” “我们还有代位诉讼的权利，你借给小三的钱，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我告诉你，不好使！我们可以对王美丽发起诉讼把钱要回来！” “你和小三休想霸占我们一分钱！” 这些人就是梁先生找来的，重要的小股东。 重要的小股东，这个说法本身就很奇怪。 小股东人微言轻，举手表决都不好使，怎么还能称得上重要呢？ 想干翻99%，只需要1%，梁先生说。 小股东们同仇敌忾，步步为营，眼看着就要攻陷办公大楼。 齐老板躲在办公室里，扒着百叶窗偷看。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们怎么知道的？”齐老板问身后的秘书。 秘书惴惴不安：“不知道啊，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啊，都是咱们心腹。” “查！立刻给我去查，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是是是！”秘书一溜小跑跑出了办公室。 秘书立刻查了一遍最近一个月的监控录像和数据库的登录信息，很快锁定了嫌疑人。 实习生小玲和小保安被带进了老板办公室。 “谁派你们来的？”齐老板面色不善地问。 二人大喊冤枉。 小玲说：“老板，我就是一个实习生啊，我哪有这个本事啊，真不是我干的！” 小保安也说：“老板，我就是一个保安啊，那个什么软件文件的，我都不会用啊！” 齐老板显然不吃这套，他把监控记录扔到他们脚边：“还想狡辩？那晚只有你们俩接触到了核心数据！” 小玲拿起平板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小保安，瞬间变脸，后退一步指着小保安说：“是他！” “啊？”小保安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就是他！一定是他在咖啡里放了泻药，等我去了厕所，他就偷走了数据！” 在视频里，确实有一段时间，小玲离开了工位，只有小保安一个人对着电脑。 齐老板看向小保安。 小保安惊慌失措地摆手：“不是我呀，不是我呀，那数据咋偷我都不会啊。” 齐老板吩咐手下：“报警！” 小保安慌了，他急忙解释：“真不是我啊，老板，老板，要是我，我为什么不跑啊？我都偷完了为什么还留在这儿等着你抓啊！” “真不是我啊！”小保安哭天抢地。 齐老板犹疑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个实习生，一个保安，真要是偷了公司的数据，大可以一走了之，确实没有理由留下。 齐老板示意手下：“等等。” “是她！肯定是她！她故意装作肚子疼，偷了数据还想让我当替死鬼！”小保安指着小玲声嘶力竭地大喊。 “你血口喷人！”小玲喊回去。 小保安据理力争：“就是你！要不然你干嘛要主管授权查看数据！” “我……我……”小玲慌了，急忙解释：“那是主管留给我的工作啊，不查数据我也做不出来啊，老板你可以把主管叫来当面对质！” 小玲看着齐老板，咬着牙说：“老板，要是这么说，财务主管也有嫌疑，她总是针对我，说我这个不对那个不对，是她非要让我留下整理数据，还说天亮之前必须交给她！” 财务主管很快被人带进了办公室。 “老板，你不会怀疑我吧，账是我做的，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向小股东举报你？我有什么好处吗？我傻？”财务主管径自坐到了真皮沙发上，慢条斯理地说。 齐老板的眉毛皱成了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秘书拿着一个平板走了进来，到齐老板身前耳语两句。 齐老板看到了平板上的监控记录，他勃然大怒，把平板扔给了财务主管：“你自己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财务主管狐疑地拿起平板一看，是她早上和小辉撞到一起的视频监控记录。 梁先生身边的左膀右臂，没几个人不认识，齐老板当然也认识。 财务主管强装镇定：“这能说明什么？” 齐老板敏锐地捕捉到了财务主管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心虚。 她心里有鬼。 “我待你不薄啊，从没亏待你，你为什么要害我？”齐老板上前拽住了财务主管的胳膊。 “疼，你放开，放开！”财务主管挣扎着想要躲开。 齐老板怒不可遏，一巴掌扇过去。 “啪！”的一声。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财务主管也愣了一下，怒从心头起：“好你个齐王八，你敢打我？” “我打你怎么着？我还要报警抓你！” “哼，你不敢报警，你自己都是一身泥点子，还想抓我？不怕我把你那些事儿都抖落出来？” 财务主管也不装了，彻底撕破脸。 “你！”齐老板义愤填膺。 财务主管嗤笑一声：“你待我不薄？你就跟个疑心病一样，成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当初谁助你上位的你忘了？你是怎么许诺我的，你兑现了吗？” 齐老板哑口无言。 财务主管阴险地笑着，指着齐老板的鼻子说：“胡编乱造出一个王美丽，想让我把资产给你转移到国外，你自己好全身而退，你打的算盘可真响啊，你考虑过我们吗？你个白眼狼！哈哈哈……没想到吧，我早就告诉秦二树了，你跑不了的，就乖乖留在这给xx公司当一辈子走狗吧。” “什么？你不是和农机联盟一伙？是秦二树？”齐老板吃惊地问。 虽然齐老板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现如今他和xx公司明面上还是盟友，他以为财务主管是帮着农机联盟对付他。 可他不知道的是，财务主管早就投诚了秦二树。 那天在快捷酒店里和秦二树一同走出电梯的女人就是黄淮农机的财务主管。 “呸！农机联盟几两肉？”财务主管不理齐老板的咆哮，转身就走。 小玲和小保安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第九十四章 团魂在燃烧(九) 小蔡埋一条线安排了两个人。 小玲和小保安互相照应，关键时刻还能为彼此拖延时间。 他们两个原本是打算拿到数据完成任务就走人的，但是那天早上小辉取走数据之后意外撞到了财务主管，认出了她就是那个酒店女。 看样子，财务主管背叛了齐老板，跟了秦二树。 小玲和小保安得知此事之后，就决定留下来，一石二鸟。 既能帮助农机联盟围齐救燕解除专利困境，又能让齐老板和秦二树划清界限不再合作。 再者，黑锅已经被财务主管背了，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老板……那现在怎么办？”秘书问齐老板。 “还能怎么办？尽快把这事儿压下去！” 秘书刚要走出办公室，齐老板又说：“现在尽量减少曝光，什么事儿都不能出！听懂了吗？” 秘书点点头，问：“那燕氏还告不告了？” “还告个屁？你是怕我上不了热搜？”齐老板生气地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 小玲和小保安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工位上。 这边，财务主管第一时间把情况汇报给了秦二树。 “齐老板利用的也差不多了，废了就废了吧。”秦二树不以为意。 秦二树深知这都是梁先生搞出来的战术，大战在即，想要干掉挡路的农机联盟，就得先把梁先生调虎离山。 “调虎离山……”秦二树搓了搓手掌心，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第二天一早，梁氏生鲜烂桃子的热搜就挂到了首页上去。 点进页面一看，都是一些网购的买家在晒图。 【昨天刚到的货，我今天打开快递一看，全烂了！】 【我也，梁氏生鲜的品质越来越差，竟然给我发了烂桃子！】 【他们家的零食大礼包也给的越来越少！我花钱是买空气？】 天台小姑娘在梁氏官博火速发表了道歉声明，并保证一定第一时间找到问题积极处理。 小辉带着人直接赶到了发货仓库，查库存，查冷链运输，并且时时通过网络直播和顾客互动。 小辉那张憨厚的脸还是起了很大作用的。 他一边直播一边解释，说的话也很实在：“夏天到了，这个桃子李子的，确实烂的快，我们已经加了冰袋和保温箱，都是冷链配送……来我给大家看看我们负责包装的工人师傅们，他们正在打包……” “这个，采摘过程我们可以保证，放进包装箱的都是新鲜蔬果，但是在这个运输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当然，不是让物流背锅的意思啊，就是，如果水果真的坏了烂了，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一定会给予顾客相应的赔偿，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屏幕下方的网友评论，有表示理解支持的，也有不依不饶的，小辉也都一一回应了。 阿伟那边，正在联系收到烂桃子的顾客协商赔偿的问题，但是不完全顺利。 “联系上了几个顾客，他们都表示理解，该赔钱赔钱，该赔货就赔货，但是还有几个，怎么都联系不上。”售后跟阿伟汇报了工作进度。 “怎么会联系不上呢？”阿伟拿过客户名单。 “有几个是不接电话的，还有的干脆就是空号。” “空号？”阿伟翻看收货地，都在附近市县，“确认付款了吗？有收货提示吗？” “有的有，有的没有。”售后头疼地说。 “行，我去看看。”阿伟拿着客户名单就往外走。 “啥？你去看看？”售后吃惊地跟上两步，说：“收货地都不在同一个地方，你怎么去看看啊？” “看一个是一个呗。”阿伟耸耸肩。 阿伟动身出发。 生鲜产品的运输讲究很多，为了保证货品新鲜，都是就近发货，某些保质期极短的生鲜超出配送范围都不发货的。买家怀疑水果在装箱时就是烂的，这是合理怀疑，但是阿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品质是重中之重，这是梁氏生鲜的最高宗旨，也是无上信条。 这么近的距离，当天送货，大部分还是当天送达，怎么就能烂的那么彻底呢？ 阿伟又看了一眼烂桃子的照片，乌漆麻黑的还淌黑水，让人看了直反胃。 阿伟决定去一探究竟。 他翻了翻客户名单，选了一个看着最顺眼的名字，何三妹。 好在收货地离种植基地很近，阿伟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到了何三妹登记的住址所在地。 同一时间，授权到手，农机联盟生产线重启，小燕总、小魏和老韩头儿留在总部稳住市场。楚老板正在想方设法拿下华南地区最大的农机经销商，梁先生赶去和他汇合。 楚老板得知农贸公司出了事情，问梁先生：“你不用去看看？” “我现在要是去了，不就着了那谁的道了？”梁先生啃着桃子说。 烂桃子事件一出，梁先生就在网上买了一箱自己家的桃子，当天送达，质量完全没有问题，他决定把“将能而君不御”贯彻到底。 楚老板喝了一口爱情水：“你就那么放心？” “必须的！”梁先生擦了一把嘴边的桃汁，表情十分骄傲。 阿伟走进了一处老旧小区。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他在电话里问。 “已经联系上了大部分顾客，出现的问题也都协商解决了，但网上还是恶评不断，看ip地址，很难不说是有人搞事情啊。”天台小姑娘忧心忡忡地说。 “行，我知道了。”阿伟挂断了电话，站到了何三妹的单元门前。 这个账号在网上疯狂刷差评，私信不回复，电话也没人接，就有个模糊的地址还没有具体楼牌号，阿伟犯了难。 “小伙子，小伙子，你快帮帮大娘啊！”一个小老太太喊阿伟。 阿伟走了过去：“怎么了大娘？” “我家猫爬到树上下不来了呀。”小老太太指着树上说。 阿伟抬头一看，小猫正缩在树顶瑟瑟发抖，露出个小脑袋眼巴巴地等着他的救援。 这么高的树，一看就不是一只省油的猫。 “小事儿。”阿伟说。 阿伟抱住大树，手脚并用很快就爬了上去，他爬到树顶，小心地把小猫咪揣在怀里。 这一幕刚好被路过的几个学生看到，他们对阿伟的爬树技能肃然起敬，有个学生打开了手机，开了直播。 “大娘，给你。”阿伟把小猫咪还给小老太太。 小老太太千恩万谢。 阿伟问她：“您知不知道这里有个叫何三妹的人啊？” 小老太太突然警惕起来：“你找她啥事啊？” “啊，她在我们店里买了桃子，烂了，我们想跟她谈谈赔偿的问题，可是联系不上她啊。” 小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桃子？我没有买过桃子啊。” 小老太太就是何三妹。 “什么？您就是何三妹？”阿伟莫名其妙有点失望。 “对啊，我没买过桃子啊……” 直播间里人数激增，网友热聊起来。 【呵，一定是有人盗用了老太太的身份信息，在网上作妖！】 【呀，这不是阿伟吗？怎么的，又有人想黑梁先生了？】 【真是命途多舛！第六次创业还会远吗？】 【插句题外话，梁先生你多种点榴莲吧，把价格打下来！】 【到底是谁没事儿找事儿，其心可诛！】 阿伟的这段视频很快在网上流传开来，网友们冷静下来，不再跟风倒地批判梁氏生鲜了，而是提出谁质疑谁举证，一旦遇到虚假恶评，反手就是一个仗义举报。 恶评凉下去了。 第九十五章 团魂在燃烧(十) 某游乐场里。 “我最烦游乐场了，你为什么要选在这里！”小辫子坐在旋转木马上疯狂抱怨。 要知道，仇人最喜欢的地方就是他最讨厌的地方。 “游乐场多好啊，人多，隐蔽，不容易暴露。”梁先生坐在他身旁的旋转木马上疯狂点赞。 要知道，爱人最喜欢的地方就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你找我干啥？”小辫子直奔主题。 梁先生左右看了看，说：“老朋友见面，不需要先寒暄寒暄吗？” “不需要，请直奔主题，谢谢。”小辫子面无表情地说。 “话说，你怎么去了xx公司了啊？”梁先生还是决定先寒暄寒暄。 毕竟他是一个热爱八卦的人。 “哼，这还不是拜你们俩所赐。”小辫子阴阳怪气地瞟了梁先生一眼。 你们俩指的是梁先生和小蔡。 梁先生来了兴致：“怎么说？” 小辫子想想就来气：“你还好意思问我？当初我以为是大老板坑我，直到大集团官宣老板夫人成了董事长，小蔡成了总裁，我捋了一遍才发现原来这就是她们做的局！我和油腻腻被她们两个女人玩的团团转啊，亏我还把她当成同病相怜的好同事好朋友！” “这个可不怪我，她可是连我一起骗的。”梁先生无辜地眨了眨眼。 小辫子似笑非笑：“我信你？” 梁先生想，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还是转移话题吧：“那后来呢？你不是去了大老板对家那里吗？怎么又到了xx公司去？” 小辫子又瞟了他一眼，气得辫子都翘起来了，愤愤说：“说起这个我就更来气了，我一开始是去了大老板对家那里，后来那家公司就让xx公司给收购了，没过多久我就发现xx公司不干人事儿，我就走了，去了第二家公司，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梁先生凑近了问。 “嘿！没多久第二家公司也让xx公司给收购了，然后又是第三家第四家，你说那个秦二树是不是和我有仇啊，怎么我去哪儿他去哪儿？” “这不像是有仇，这倒像是看上你了。”梁先生哈哈大笑起来。 小辫子挺起身子瞪着眼睛说：“你要再胡说，我可走了啊！” 梁先生急忙拽住他，憋笑说：“错了，我错了，不说了。” 小辫子“哼”了一声。 “那你这回怎么没走啊？”梁先生问。 小辫子抻了抻马甲上的褶子，说：“我是要走的，可是小蔡给我打了一通电话，希望我留下给她当卧底。” 梁先生挺意外的：“你不是把她当仇人吗，怎么还帮她啊？” 游乐场里熙熙攘攘，小辫子的眼神却格外清明。 “两害相权取其轻。”小辫子的中文功底有了明显进步。 梁先生赞许地竖起了大拇指。 小辫子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扔给了梁先生，他说：“我能拿到的就这么多。” “多谢！”梁先生抱拳。 小辫子又“哼”了一声，刚好这时旋转木马停了下来，小辫子起身。 “速度点——”小辫子跳下了台子。 “早点让我功成身退。”小辫子捋了捋额前碎发，抻了抻马甲上的褶子，消失在人群之中。 某高尔夫球场上。 楚老板在陪着华南经销商大佬打球。 “老邹，咱们可是合作了十几年的老伙伴了，我是什么人你很清楚，我承诺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楚老板说。 “老楚啊，不是我不帮你们，你也要理解理解我啊，现在这个情况，你看谁敢出头啊？” 经销商一杆子挥出去，球飞的老远。 “你们也太放肆了，那xx公司是那么好惹的吗？你知道他们的盘子有多大吗？唉呀我可惹不起啊！走走走。”经销商揽着楚老板的肩膀坐上了代步车。 代步车启动。 楚老板说：“再给你五个点。” 生意场上没有友情，只有利益。 经销商大佬没有什么不敢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成为大佬，无非就是甜头不够多罢了。 经销商握着球杆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五个点的利润，是个人就会眼红的。 经销商看了一眼楚老板，中年人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沧桑，但眼神依然坚毅，就连皱纹都横平竖直，没有分毫的拐弯抹角。 真是人中豪杰啊，经销商也不由得暗自感叹。 可惜啊，要是这农机联盟败了，一切归零，那哪还有五个点的利润啊。 以卵击石，蚍蜉撼树。 “唉……”经销商摇了摇头。 代步车停下，楚老板走下了车，经销商跟在他身后。 楚老板摆好姿势，挥出球杆。 一杆进洞。 “老楚风采不减当年啊，真是厉害，厉害！”经销商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楚老板转回身，静静地看着他。 “不要让我为难啊楚兄。”经销商避开了对视的目光。 楚老板把球杆立在地上，闭上眼睛说：“十个……” 楚老板话只说了一半，一个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们可以和你签独家，xx公司行吗？” 楚老板睁开眼，是梁先生。 经销商看了看楚老板，又看了看梁先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毕竟是十几年的合作伙伴，他决定和楚老板说实话。 “其实，秦二树来找过我了，他已经答应了给我独家。”经销商说。 “抱歉了楚兄。” “秦二树给你的，只是空头支票。”梁先生递给他一份文件。 经销商的眼神中充满了疑问。 他接过文件夹，打开，看到了里面的合同。 “什么？他明明答应过我的！要给我独家！”经销商狠狠地合上了文件夹。 梁先生说：“他这么说只是为了稳住你，让你拒绝跟我们合作，他根本就没打算和你签独家合同，也根本就没打算跟你合作，xx公司背地里已经并购了几家小型的外贸公司，他们是打算自己开展国内的经销业务，来找你谈合作无非是要把你架空，到时候你无货可卖，你的市场就都是他们的了。” 经销商愣在原地，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xx公司的目标竟是他自己！ 楚老板伸出了右手，笑道：“恐怕咱们得重新谈一谈合作条件了。” “看来，我已经没得选了。” 经销商撇飞了文件夹，握住了楚老板的手。 第九十六章 团魂在燃烧(十一) 一伙人雄赳赳气昂昂地闯进了赵老三的秘密车间。 如今的秘密车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车间干事上前寻问：“请问你们找谁？什么事？” 那伙人左一句右一句，话还没说明白就要往里走。 “你们要干什么？”路过的车间员工上前阻拦。 “不登记不能进去。” 车间干事使了个眼色，一个小工急忙跑向车间会议室报信。 “我们要找农机联盟的负责人，梁先生在吗？”有人一个人问。 车间干事说：“梁先生不在，你们找他什么事儿？” 那伙人又问：“那谁在？谁都行！” “这……”车间干事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是敌是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此时，联盟会议室里只有两个人，小魏和老韩头儿。 电视上正在播放财经新闻，屏幕上是楚老板和华南经销商邹老板在签署协议，协议签完，两个人同时起身，握手拍照。 镜头扫到台下，是梁先生和小燕总在和其他几位经销商谈笑风生。 老韩头儿听到动静扭头看了一眼小魏：“什么声音啊，好像吵起来了呢。” “我出去看看。”小魏向外走去。 他还没走出门，车间小工就一头扎了进来，差点撞上小魏。 “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小魏扶住小工。 小工急急地说：“有人来闹事！” 小魏回头看了一眼老韩头儿，老韩头儿起身，气场一下子就变了。 “走，去看看。”老韩头儿不怒自威。 车间里，两伙人还在撕扯。 “哎呀别拦着我们，我们找你们老大有正事！” “是啊，赶快让我们进去，晚了可就耽误事儿了！” “什么事儿都得守规矩，我们赵氏不是你们说闯就能闯的！” 老韩头儿走了过来，看清来人，他和小魏对视一眼。小魏到底是年轻没深沉，嘴角不由地翘了起来，转瞬又收了回去。 “什么大事儿啊？还劳烦孙老板亲自走这一趟？”老韩头儿拉长着调子，问带头的那个人。 孙老板一看是老韩头儿，深吸一口气，眼圈瞬间就红了。 小魏心想，哟，一个被农机厂耽误的影帝。 “老韩啊，老韩！”孙老板上前就要抱住老韩头儿，让小魏给拦住了。 “孙老板，有话说话，千里寻亲这一套就不必了吧。”小魏面色不善地说。 孙老板一看小魏压根就没打算给他好脸色，也不好再打感情牌了，眨了眨眼把他不值几个钱的感情收了回去。 孙老板和他身后的那伙人都是当初投诚秦二树的农机厂小老板。 虽然没有摆到明面上，但是背地里谁不知道，xx公司绑了赵老三两次，此仇不共戴天，农机联盟把孙老板他们和xx公司当成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怎么可能给他们好脸色呢。 孙老板老脸一红：“老韩呐，小赵那事儿我听说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儿，倒是抓了几个xx公司的小喽啰，已经交给警方处理了。” 老韩头儿神态骄傲，语气低调。 “啊，那就好，那就好，我要是早知道这事儿我都不能让啊！”孙老板看了看其他几位老板，他们也都连连点头：“对，不能让啊不能让！” 老韩头儿莫名觉得这句式有点熟悉。 “咳咳……”好汉不忆当年怂，老韩头儿问：“你们今天来我们这儿，是有何贵干呐？” 孙老板看了一眼老韩头儿，声泪俱下：“老韩啊，那个秦二树他不是人呐！” 其他几个老板附和他：“对，不是人呐不是人！” “到底怎么回事儿？”小魏一脸不耐烦地问。 孙老板看了一眼小魏，要论辈分，小魏至少得叫他一声叔伯，早几年这孩子见了他还是毕恭毕敬的，哪像现在这样，就跟见了仇人似的。 唉，怪谁呀，还不是我自作自受啊，孙老板叹了口气，也顾不上脸面了，急急忙忙和他们解释起来。 “当初那个秦二树许诺会帮我们壮大农机厂，说给我们提供零件和技术，还说事成就把你们的市场分给我……”孙老板偷眼看了一眼小魏和老韩头儿，心虚地说：“我们就和他合作了。” “没想到啊，我们被那个狗日的秦二树给算计了！”一个老板接茬说。 “刚开始是挺好的，农机质量变好了，销量也起来了，我们都以为他真的是来帮我们的，可是后来就变了，零件质量越来越差，他带来的工程师陆陆续续都被调回国了。” 另一个小老板愤愤地说：“我们现在只能在低端市场上打转，马上就连配件组装的活儿都接不了了！” 孙老板掏出兜里的合同拍在桌上：“你们看看吧，这里头处处是陷阱，这个黑心肝的混蛋！” 小魏拿起来看了看，那份合同简直就是语言的艺术。 “那你们现在来我们这儿是想怎么样？”小魏抱着臂膀问。 孙老板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是想加入你们，合作一起对抗xx公司！” “合作？” 合作就意味着需要交换，需要平分。 都这个熊样了还想着分一杯羹？小魏皱起了眉头。 “对！我们要加入农机联盟！” “我们要和秦二树决一死战！” 小魏嗤笑一声：“你们现在能背叛秦二树，以后也会眼都不眨背叛我们，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秦二树派来的奸细？” 小老板们怔愣在原地。 “当初你们是怎么帮着xx公司对付我们的，你们都忘了吗？我可没忘，我去找你们这群叔叔伯伯谈合作，你们闭门不见，转身就和xx公司联合打价格战。秦二树扰乱了国内市场，你们就为了自己那点蝇头小利，和齐老板联合欺压同行，差点让燕氏毁于一旦，你们这群见利忘义的小人，现在你们让人算计了，什么都没了才来跟我们谈合作？你们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谈合作？” 白脸小魏横眉怒目，遥指千夫。 千夫哑口无言。 “小魏，没大没小，怎么能这么和叔叔伯伯们说话呢。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老韩头儿唱起了红脸。 老韩头儿主动握住了孙老板的手，说：“小孩子不懂事儿，你们别和他一般见识。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正是用人之际……” 孙老板摆了摆手，打断了老韩头儿的红脸。 几个小老板沉吟片刻。 “孩子说的没错，你们怀疑我们是应该的。” 孙老板咬紧牙关：“我们也不舔着老脸谈合作了，我们别的是没有了，但是我们还有人！” “得，我们什么要求都不提了，人你们随便用，只要能打倒xx公司！” 小老板们异口同声。 小魏和老韩头儿对视一眼，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需知，要培养一个成熟的工程师和高级技工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 这其中要投入的人力物力可不少，农机联盟想要和xx公司正面硬刚需要大量的人手，尤其是有经验能独当一面的技工师傅，但是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是来不及的。 他们需要的是成手。 可上哪里找这么多成手？老韩头儿和小魏正为这事儿发愁呢。 这下够了。 第九十七章 团魂在燃烧(十二) 夜幕降临，梁先生独自一人在赵氏农机厂厂房外闲逛。 梁先生说：“农机联盟重新整合后实力大增，所需的人力物力一应俱全，这一次能这么顺利还要多亏了小蔡在国外和我们打配合，牵制住了xx公司的手脚……” 小蔡，小蔡，梁先生在唇齿间念叨了好几遍，也不知道她那边怎么样了？ 他算了算时差，掏出手机给小蔡打了一通电话。 “早啊，梁先生。”小蔡接过秘书递来的咖啡，走进了总裁办公室。 “我这里已经是晚上了，蔡总裁。” 梁先生说着拍了一张月亮的照片发给了小蔡。 来而不往非礼也，过了一分钟，小蔡也发过来一张照片，是她用手指着太阳。 梁先生摸了摸屏幕上的笑脸，弯起了嘴角。 绑架事件已经立案调查了，有了jason和司机的口供，xx公司脱不了干系。 小蔡说：“xx公司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已经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虽然撼动不了根基，但短时间内他们是不敢再为非作歹了。” 至少不敢明目张胆地为非作歹。 小蔡坐在办公椅上，喝了一口咖啡，翻开了桌上印有carson集团标志的文件。 他们都知道，只凭这么一个小小的绑架事件是不可能扳倒xx公司的，目前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那李树学姐呢？”梁先生问。 “下落不明。” xx公司不知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竟然查无此人，小蔡动用了她所有的关系也没有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a4纸被一页一页地翻过，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小蔡眉头微皱，合上了文件。 她犹豫了一下，起身拿上手提包，对电话里说：“估计，xx公司已经给她换了新的身份，一时半会儿很难找什么新的证据。” 小蔡提醒梁先生要小心，李树学姐很可能已经回国了。 “她被农机联盟摆了一道，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小蔡对门外的秘书打了个手势。 “我巴不得她来找我。”梁先生握紧了拳头。 “一定要小心哦，你要是受伤了，姐姐会心疼的。”小蔡笑着走出了办公室。 “你……”梁先生老脸一红：“你怎么这么突然……” “说什么傻话呢，我不是一直这样吗？好了，不说了，我要去忙了。”小蔡还没等梁先生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梁先生突然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记忆里，小蔡只有做了什么坑他的亏心事儿的时候才会这样哄他。 唉，梁先生无奈地看了一眼刚才收到的照片。 “坏女人！”他的手指点了几下屏幕，照片变成了锁屏壁纸。 梁先生一下一下按着开机键，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他嘿嘿一笑，真好看。 让梁先生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和小蔡打电话的同一时间，小蔡的担忧即刻应验了。 梁氏铺子加工厂内。 保安到了交班的时间，一个隐藏在黑暗处的人影趁着保安交班的短短几分钟，快速闪进了加工厂的仓房内。 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树学姐一身黑衣，压低帽檐躲过摄像头的监视，她一个一个区域地找过去，急切的脚步突然在一处顿住。 李树学姐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迅速地用胸前的别针打开了门上的锁头，进入了水果罐头的生产线加工区。 “嘁，这种老掉牙的锁头能防住谁呀，生意做得再大，根儿上还是个土鳖。”李树学姐不屑地嘀咕。 蓝牙耳机里传来一个男人催促的声音：“别废话了，干正事儿要紧！” 是秦二树。 “你急什么急？着急自己来啊，躲我一个女人身后算什么本事？”李树学姐一句不饶人地回怼过去。 看样子，司机被抓之后，她现在又和秦二树组队了。 秦二树只得先服软：“行行行，你能耐，我没本事，你快点把东西放进去吧，他们厂管理很严格，一会儿保安就要过来巡查了。” “严格什么严格？真严格能连个电子门锁都舍不得安？” 李树学姐翻了个白眼儿，快步走到一个硕大的蒸汽罐旁边，她和秦二树确认了目标，登上罐子侧壁的扶梯，打开了蒸汽罐子的盖子。 一抹阴险的笑意在她的嘴角浮现。 低沉的女声在空旷的厂房中飘忽：“梁先生，蔡总裁，我倒要看看，等到这批罐头进入市场，你们农机联盟还怎么和我们作对。” 李树学姐从胸前掏出一瓶东西，扭开瓶盖，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液体倒进了罐子里。 浑浊的液体从瓶中流尽，李树学姐收拾好瓶子跳下了扶梯。 厂房里静谧无声，李树学姐跳着舞步走出了加工区。 “别忘了把锁头恢复原样。”秦二树提醒她。 李树学姐把玩着手里的老式锁头，她需要把刚刚打开的锁头重新锁上去，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知道，知道，啰嗦什么。”李树学姐不耐烦地关掉了蓝牙耳机，转身合上了厂房的大门。 很可惜她棋差一步。 殊不知，隐藏在暗处的摄像头早已经把她做的一切都拍了下来。 就在李树学姐合上锁头的一瞬间，只听“咔嚓”一声，触发了锁头里的机械装置，锁头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嗡嗡嗡！嘀嘀嘀！嗡嗡嗡！嘀嘀嘀！” 锁头上的报警器响起，刺耳的声响响彻整个加工厂。 李树学姐慌乱之中想用别针破坏锁头上的报警器，但是却无从下手。 “shit！这破锁头怎么还能报警？”李树学姐低声骂了一句。 她想重新联络上秦二树，但是慌乱中碰掉了蓝牙耳机，李树学姐蹲下身去捡，拿起耳机刚一抬头，就看到眼前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排人影。 她没有立刻转身，而是定在了那里。 中间的人影逐渐放大，脚步声格外瘆人，一双名牌皮鞋出现在了李树学姐的视线范围内。 “我们可是恭候多时了，连个正脸都不愿意给吗？”阿伟抬手一挥。 值班的保安把李树学姐团团围住。 第九十八章 团魂在燃烧(十三) 此时，梁先生还不知道加他的加工厂已经被李树学姐染指，他一步三晃地晃悠到了厂房门口。 有大集团的助力，农机联盟重新拿到了完整的授权合同，从技术到零件，从外观设计到系统性能再也不用退而求其次了。 技工师傅们摩拳擦掌，厂房里亮如白昼，电火花噼里啪啦地闪个不停。 万师傅被借调到赵氏农机厂，担任技术顾问。 之前的那次暴雨天灾过后，电视上曾播报了一条新闻。 有个县城受灾严重，当地的村民自发组织救援，有几个家里有大型农机的种粮大户把农机开进了被水淹没的车道里，他们把被水围困的村民用铲车给铲了出来。 全部受困人员获救。 后来，那几个种粮大户还受到了表彰。 就连他们当时开着的农机也跟着小火了一把，因为那个牌子的农机防水性能已经通过了天灾的考验，达到了防水天花板的级别。 万师傅在佩服的同时也觉得可惜，这个露脸的机会明明可以是他们农机联盟的，只因为他们在灾难来临前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这份荣誉就变成了别人的。 万师傅很自责，因为他一直侧重于研发机械本身的农用功能，但是比如一些防水、驾驶室舒适度等附加功能却是他一直有所忽略的。 “人家好的地方咱们就要学习，咱们的农机侠必须学会变身！必须要能应对一切突发情况！”万师傅豪言壮语了一通，技工师傅们又脚不沾地地忙碌了起来。 梁先生看到有几个技工师傅拿着图纸急匆匆地询问万师傅，万师傅眉头紧皱，撸起袖子跟他们比比划划。 梁先生竖起耳朵听了半天，竟然听不到万师傅的大嗓门到底说了些什么。 可见厂房里有多吵闹。 生产线稳中有序地进行着，组装好的零件依次摆在机床上等待最后的检测，一辆辆叉车载着鲜艳崭新的农机外壳驶进厂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零件和外壳组装到一起之后，就会成为全中国最先进的农机。 旁边的小格子间里，工程师们正在在进行系统调试，检测系统适配度。每一个人脸上都是既兴奋又严肃的神色，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梁先生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技工师傅们点了夜宵。 他悄悄地走开了。 赵老三刚刚传来好消息，她在大集团的农机展销会上拿到了不少订单，还有一些国外经销商对他们农机联盟的运营模式产生了兴趣，要知道，更加稳定坚固的运营模式可以替经销商免除很大的风险。 “有几个大经销商还有意来参观咱们工厂，已经签了意向合同。”赵老三喜气洋洋。 小燕总那边也解除了专利危机，燕氏本来就是百足之虫，再加上小燕总如今国民企业家的名头正盛，之前被齐老板抢占的市场很快就被小燕总夺回来了。 小魏和老韩头儿用新加入的农机人才稳住了低端市场的根基。 楚老板乘胜追击又拿下了几个国内高端农机经销商的订单合同，秦二树的空头支票被识破了，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下一步动作。 梁先生在农机厂大院里晃悠了两圈，他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块，一脚下去，小石块四分五裂。 “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他想起老蔡曾对他说。 打集中的敌人不如把他分散后再打，打气势旺盛的敌人不如打气势衰落的敌人。 说的不就是这个时候吗，梁先生跃跃欲试。 现如今的农机联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梁先生抬头看着脸盆一般大的月亮，月亮闪着清冷的寒光，周围漆黑一片，连一颗冒头的星星都没有。 他抬起手臂在空中挥舞，挥来挥去挥出了一身臭汗。 “也不知道这东风今天晚上能不能吹起来。”他小声嘀咕。 梁先生说罢，转身走回了会议室。 小燕总、小魏、老韩头儿和楚老板都在。 他们什么事都没做，什么文件都没看，就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这要是哪个不明情况的人进来看到，一定会以为他们都在偷懒不干正经事儿。 老韩头儿喝了一口浓茶，双手交握在身前，背靠在椅子上。 他看梁先生从外边进来，犹豫着问：“还没来吗？” “没来。”梁先生摇了摇头。 小魏摆弄着手里的农机模型，那是梁先生送给他的典藏版农机侠。 “就这么干等啊？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啊？”小魏烦躁地问：“不会出什么事儿吧？那个秦二树可不是什么省油的菜儿啊，会不会对他下手了？不行咱去找找他吧？” “年轻人，要有耐心。”小燕总低头摆弄着手机，在给赵老三发消息，汇报情况。 小燕总偷偷瞥了一眼，说：“三姐夫，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吧。” “我吃的盐可比你走的路还多。”小燕总大言不惭。 小魏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他会来的。”楚老板言简意赅。 “我也知道，但是……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老韩头儿担忧地说：“咱们现在可是已经把全部人力物力都搭进去了，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他不会晚的。”楚老板信心十足地说。 梁先生拍了拍老韩头儿的肩膀：“我相信他，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再等等。”梁先生对众人说。 联盟会议室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远处的厂房里一直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众人一齐望向窗外的月亮，清冷的月光仿佛有着一种安抚人心的神秘力量，将这里压抑的安静和厂房里刺耳的噪音和谐地融为了一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愈发坚信，他会来的。 他一定会来的。 农机联盟就这样等了一夜。 凌晨三点半，一辆满载货物的大货车迎着朝霞驶进了赵氏农机厂大院。 上天入地通准时送达。 黑衣人从驾驶室跳了下来，拿出无线扫码器：“货到请付款。” 天光大亮，农机联盟绝地反击的时刻到了。 第九十九章 团魂在燃烧(十四) “那是一个光荣的日子。”梁先生亮起了嗓门。 他噌的一下站起身来，紧接着，我听到了吱吱嘎嘎的声音，好像是梁先生踩到了椅子上，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带来阵阵掌风，洪亮的声音震耳欲聋。 这是让我始料未及的。 “那是最好的岁月，那是智慧的年代，那是信仰的新纪元，那是光明的季节，那是希望的春天，我们将拥有一切，我们将奔赴战场！” 我觉得这段词儿有点耳熟……像是乐天版《双城记》？ 嗐，梁先生总是能自动删除悲观的部分。 农机联盟展销会如约而至。 梁先生把农机展销会的场地选在一处梁氏的种植基地附近，虽然位置比较偏僻，但是场地广阔，便于示范操作，所有的与会人员都可以亲自上阵，感受联盟农机的魅力。 仿佛农机自助餐。 梁先生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广发英雄帖，啊不是，是遍发邀请函。大红的封皮，烫金的喜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结婚了。 打开一看，内里写着包吃包住，报销往返路费，来就送农机侠典藏版模型。 上游供应商、下游经销商、个体户、记者、社会名流……凡是他能想到的，他是一个没落下。 他还十分嘚瑟地给秦二树也发了一张。 秦二树竟然还真就来了。 秦二树走进露天会场时，众人纷纷侧目，都在议论，他这是不是来砸场子来了。 “听说大集团和xx公司在国外正干的热火朝天呢，断了秦二树的外援……” “嗐，那有什么用，农机联盟再怎么折腾，胳膊也别想拧过大腿。” “那可未必，看来今天有好戏看了。” 秦二树听着这些议论，皮笑肉不笑地和几位大经销商打了招呼，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还是个vip专座。 梁先生给他单独拎了出来，一人成排，就坐在会场的最前头，生怕谁看不到他。 秦二树坐下后才发现自己的特殊待遇，想起身，可身后传来了故意压低的嬉笑声。 这时候起来，不就承认被人戏弄了吗，秦二树握紧了拳头，阴鸷的眼神扫过众人。 嬉笑声霎时停了，可没过两分钟又此起彼伏，愈演愈烈。 “哼，我看你还能嘚瑟到几时。”秦二树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嘴角浮现一丝阴笑。 不多时，主持人走上台，宣布展销会正式开始。 “有请农机联盟上台！”主持人一声大喝，手指向远方的空草地。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无边无际，无人无物。 有人问：“这是让咱看啥呀？” “谁知道啊，啥也没有啊。”有人接话。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时候，远处的地平线上冒出来一蓝一绿两个大脑袋。 是两台新型割草机，遥遥相望。 两台割草机缓缓从地平面升起，蓝色割草机驾驶室里是小魏，绿色割草机驾驶室里坐的是老韩头儿。 “我的幸运色是蓝色，为啥非要让我开绿色的嘛？”老韩头儿在对讲机里埋怨。 一个清朗年轻的声音传来：“韩叔你体谅体谅我，你都结婚这么多年了，我还小，开绿色不吉利。” “混小子，等让你韩姨收拾你！”老韩头儿大笑起来。 台上的主持人开始介绍起来：“现在向我们驶来的是联盟新款割草机，采用国际最先进技术，整套设备具有完善的质量管理体系，实体工厂发货，专业质检团队全程为您保驾护航！” 两台割草机已经露出全貌，紧接着，在它们中间又出现了两台大型农机，一黄一紫。 小燕总开着黄色轮式耕田翻地犁地机，赵老三开着紫色轮式拖拉机，二人并驾齐驱。 “现在向我们驶来的是联盟新款梨地机和新款轮式拖拉机，工艺优良，质量可靠，承载力强，操作简单……” 伴随着主持人的介绍，赵老三加足马力，一路狂飙。 “你干嘛？这速度太快了！”小燕总一边对着对讲机大喊，一边踩下了油门。 “怎么？你追不上吗？”赵老三挑衅地看了一眼小燕总，再次加速。 “哼，就没有你哥哥我追不上的！等着！”小燕总一脚油门踩到底。 小魏一看这架势，激动地欢呼起来，也跟着加速。 “哎你们干什么？破坏队形了！”老韩头儿为了维持队形也踩下了油门。 眼前的速度与激情好像和彩排的时候不太一样，主持人也加快了节奏：“听听这振奋人心的声音，联盟农机超强马力，性能高强，最重要的是它省油啊！性价比还高！” 主持人说着说着，不自觉地上前两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四台农机一路狂飙，在它们中间又出现了两台大红色重型农机。 梁先生来了！ 梁先生开着一辆大型圆盘式青储收割机，楚老板开着一辆大型改装版开沟机，两人加足了马力，直冲到四台农机的最前头。 梁先生驾驶着农机冲上前去，拿起对讲机：“你们怎么这么快？” “那要问赵老三了。”小燕总扭头看了眼空草地中那抹惊艳的紫色。 “稳住，准备减速！”楚老板减速挂挡。 老韩头儿：“注意队形。” “好嘞！”其余人说。 六台农机展现在观众面前，眼看着农机离观众席越来越近，梁先生一声令下：“就是现在！” 观众席上开始有惊呼声传来：“他们要干什么？怎么都站起来了？” “这多危险啊，这梁先生不着调，怎么其他人也跟着他不着调啊？” “咱们用不用躲远点，免得溅到血……” 有人开始往角落撤退了。 众人都在议论纷纷，只有秦二树还坐在原位，眯起了眼。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手表，难得多了一分慌张的神色。 六台农机眨眼间都变成了敞篷农机，梁先生率先起身，站上了农机的篷顶向观众们招手，其余五人也跟着有样学样。 农机的速度开始变慢下来，但还维持着缓慢运转。 六个驾驶员从农机上下来，撤出空地，农机依然在运转。 观众席上有人大喊：“无人驾驶……这是智慧农机吗？” “他们成功了！”观众席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第一百章 团魂在燃烧(十五) 万师傅率领一众技工师傅拿着遥控器登场。 只见六台农机上空，缓缓飞起一排无人机，无人机变换队形，在观众一声一声的惊呼中不断摆出不同的形状，无人机亮起彩灯，照亮会场上空。 “起！”万师傅一声号令。 无人机一飞冲天，六台农机开始缓缓驶进会场，紧随其后的是农机联盟的新款智慧农机，由联盟工程师驾驶，数百辆农机一字排开，矩阵开始变换，分列在两端的农机开始逐渐加速，分秒之间，将整个会场包围。 掌声和欢呼声瞬间将会场淹没，农机六雄在众人的注目下走上展示台。 梁先生站在中间，他的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笑容，他伸展开双手迎接大家的欢呼。 他将双手慢慢按了下去。 会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停止，空气变得安静下来。 “今天是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梁先生拿着麦克风说道。 “即今日起，农机联盟军团正式成立！” 会场再一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梁先生看向身旁的伙伴们，他们同样也看着他。 梁先生坚定地点头，重新看向观众席。 “农机联盟将组建产业军团，产品组织军团，行业军团，通过军团来协同联盟各个组织，面向产业行业构筑农机行业的竞争力，在未来，我们要拼的是品质和模式，突破壁垒，奋勇作战。” “农机联盟在此宣誓，为自己，为国家，为我国农机农业做出突出贡献，我们将构建全球化市场服务体系，构建共生共赢的伙伴体系，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猎枪。” 梁先生说到这里，眼角余光扫过了秦二树的座位。 “当前国际风云变幻，我们面临越来越严苛的打压，为我国农机农业创造价值的信念将永不动摇。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历史会记住今天，牢记使命，农机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农机联盟众人高声大喊：“农机联盟必胜！必胜！必胜！” “必胜！” “必胜！” 农机联盟操练表演圆满落幕。 看台上，小燕总和小魏在为观众介绍农机联盟的新型农机，梁先生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到了秦二树身边。 众人的目光暗暗聚集到他们俩身上。 “嗡——嗡——” 秦二树的手机发出震动的声响，他把手按在手机上，没接。 梁先生侧头看了他一眼，眉毛一挑：“怎么不接呢？” 秦二树装作在看展示台上的农机，没理他。 梁先生继续挑衅：“不会又是哪个酒店小蜜吧，怎么着，嫌人家烦了？” 他是在说齐老板的事，埋汰秦二树。 真是哪痛往哪戳，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秦二树握紧了拳头，刚要发作，有几个记者前来拍照，秦二树只得强颜欢笑，配合着记者拍照。 “两位老板来张合照吧。”一个小记者说。 小记者话音未落，他旁边的资深记者就把他拽到了一边，悄声说：“哎呀，你是不是傻？他们俩可是死对头啊，让他们合照？你可真勇啊！” “啊？我不知道啊，这可怎么办，他们不会搞我吧……”小记者瑟瑟发抖。 秦二树面露不悦。 梁先生却凑了过来，还比了个耶的手势。 “拍吧，拍吧。”梁先生说。 小记者一愣。 “多拍几张，给我俩整个大封面，要头条啊！”梁先生说着，笑着看了眼秦二树，秦二树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又被梁先生给搂了回去。 “拍！”梁先生大手一挥，十分豪迈。 秦二树僵直着身体，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丝笑意。 标题党的福利这就来了！小记者赶紧抓拍了几张，其他几个记者看到，也急忙跑过来拍照。 “你等的人不会来了。”梁先生说：“机械怪杰可不是白给的！” 梁先生在收购加工厂之后，第一时间找来了机械怪杰万师傅，把加工厂内所有厂房以及安全通道的监控和门锁都换了一遍。 品质是重中之重，梁先生绝不允许出现任何闪失。 虽然加工厂的老破锁看起来和几块钱的地摊锁头一样，但实际上都是经过特殊改装的电子防盗锁，机械怪杰万师傅给它们起了个名字，叫“打开容易关上难”。 想通过外力打开锁头很容易，但是想重新合上就必须用原来的钥匙，否则…… 梁先生说到这里，我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 梁先生，你搞这么麻烦做什么？直接换成那种高端的电子设备不就得了，你搞出这个老破锁，真是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就是故意挖个坑，等着人家跳！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怕贼惦记，就怕贼不来偷。”梁先生摇头晃脑胡言乱语一通，又把我绕进去了。 梁先生看了看时间，李树学姐应该已经收到梁先生送她的礼物了，包吃包住还附赠一套银手镯。 秦二树听完梁先生的解释，脸色铁青。 他掏出了裤兜里一直震个没完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秦总，不好了！”秘书在电话另一头大呼小叫，就连梁先生都听到了。 秦二树往旁边侧了侧身子，语气不善：“你冷静点，到底怎么了？” “原本今天该到的货被海关给截住了。” “怎么会？通关手续不是齐全的吗？”秦二树眉头紧锁。 “是carson集团，carson集团叛变了！”秘书接着大喊：“现在carson集团联合了大集团，断了xx公司的出口授权，现在咱们没货了老板！怎么办？如果到期交不了货……经销商已经开始催单了，说收不到货就告咱们违约！” 秦二树咬着后槽牙，“我知道了，等我回去。” 秦二树挂断了电话，转头看向梁先生。 “好手段啊，梁先生，釜底抽薪。”秦二树咬牙切齿地说。 “不敢当啊秦总，这点雕虫小技还是您给我的思路呢。” 秦二树不等梁先生说完，起身就走。 梁先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散尽。 小魏和小燕总走了过来。 “那瘟神走了？”小魏问。 “嗯，回家救火去了。”梁先生说。 小燕总正要说什么，低头看到他的新款阿玛尼西服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小点子，小燕总皱起了眉头，抬头看了看天，不自觉地伸出了手：“好像下雨了。” “嗯？我怎么没感觉啊。”小魏眨了眨眼。 是毛毛雨。 梁先生也伸出了手，没几秒钟，毛毛雨开始积少成多，越下越大。 “糟了！”梁先生拔腿就跑。 “哎？梁先生你去哪儿啊？”小魏在他身后大喊道。 小燕总像是明白了什么，也跟着梁先生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脱下了西装扔给旁边的秘书，他愤愤地说：“靠！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时，会场上的观众也都闻声望去，他们都看到了梁先生和小燕总飞一般的身影。 不止他们俩，种植基地的员工和联盟众人也跟着跑了起来，个别观众不明所以，也加入了马拉松大队，场面十分壮观。 梁先生一边飞奔回村儿，一边大喊：“要下雨了，快收麦子啊！” “快收麦子啊！收麦子啊！麦子啊！子啊……” 梁先生的喊声回荡寰宇，经久不散。 第一百零一章 得道者多助 天空乌云密布，惊雷于无声处乍起。 从不远处飞来数架无人机，摄像头将记录下这史无前例的一刻。 广袤无垠的万顷良田旁边，有一条泥土小路，一走一过尘土飞扬，一旦下雨就会搅成一片泥塘子，当地的村民宁愿绕路都不愿意走这里，但是梁先生却毫不犹豫地跑进了这条路。 因为这是回村儿的唯一捷径。 梁先生跑在最前头，衬衫已经被雨水和汗水打湿，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新皮鞋已经粘满了泥点子，他奔跑的脚步没有半分犹豫，反而越来越快。 小燕总和小魏也追了上来，和他们并肩奔跑的还有村民们和种植基地的员工们。 小魏已经反应过来梁先生为什么要跑了，他一边跑一边哀叹：“唉，这梁先生多少是有点霉运在身上的。” “啧，还废什么话啊，快跑吧！”小燕总拽了小魏一把。 那是收获的季节，家家户户都会把刚收上来的麦子摊在地上晾晒，晾晒的麦子是不能被雨浇到的，会发霉受潮。 要说老天爷没少给人上眼药，也不是没在这时候下过雨，但是每到这个时候村民们都会格外小心，一旦有苗头就会马上收麦子盖上塑料布。 但是就连老天爷都跟着凑热闹，早不下，晚不下，偏偏就赶在这一天下，十里八乡的村民和种植基地的员工都去了农机联盟展销会凑热闹去了，可以说是万人空村，哪还有人顾得上收麦子啊。 他们一路跑进村，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麦子散落在地上没人收。 “快去拿农具和塑料布！”梁先生指挥着种植基地的员工。 他一个飞身跳进了最近的一户人家的院子，拿起院子里的锄头开始把地上的麦子归拢到一起，小燕总和小魏也跟着有样学样。 跑在第二梯队的是赵老三带领的一众娘子军，连衣裙和高跟鞋阻碍了她们的发挥，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进了村儿之后跟着村民们分散到各家各户忙活起来。 紧跟其后的是老韩头儿和楚老板，还有农机联盟的人，梁先生把他们分成了几个组，指派去了附近的几个村子，帮老乡收麦子。 梁先生拿着锄头指挥着大家收麦子，一家的麦子收好了，他就急忙带着人跑到第二家，第三家…… “这附近十里八乡的村子太多了，麦子都晾晒在路边，种植基地这边人手不够。”楚老板打来电话。 梁先生正要找人过去，转头一看，又一伙人远远从会场的方向跑来。 是梁先生请来的嘉宾们，男的一个个都是西服革履，女的都是礼服配高跟鞋。 隔行如隔山，他们还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就跟着跑了起来。 后边有人追了上来，一边跑一边问：“都跑什么呢？会场不是有帐篷躲雨嘛。” “不知道啊，跟着跑呗，当锻炼了。”旁边有人一边跑一边回他。 “嗐，你们不懂，我老家就是乡下的，现在啊正是晾晒麦子的时候，眼瞅着要下雨了，麦子可不能被浇了啊！”那个人说着跑的更快了。 有人说：“刚才在会场人山人海的，估计老乡们都去看热闹了，麦子来不及收……” “是吗？”又有人跑了上来，说：“那咱们赶紧去帮忙吧！” “好啊，咱们去帮忙！” “我看这附近好些村子呢！” “快跑吧，一会儿雨下大了……” 众人一起跑了起来，男的脱掉了西装，女的脱掉了高跟鞋，分散开跑进了附近的几个村子。 梁先生带着几个人跑到了一户人家院子里，三下五除二就把麦子收拢到了一起。 “塑料布！”梁先生喊了一声。 基地员工们把早就准备好的塑料布分发给各家各户，梁先生接过一块塑料布，铺展离开，把地上的麦子盖了起来，再找了几块砖头把塑料布的边上封紧。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非常熟练，他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老农梁先生。 眼看着各家各户的麦子都收的差不多了，梁先生才松了一口气。 “那小子其心可诛，就这么让他走了？真是太便宜他了！”小燕总拿着锄头吭哧吭哧地收拾散落各处的麦子，愤愤不平。 他是在说秦二树。 “是啊，他这招可够阴险，是想置咱们于死地啊！呸！”小魏放下草耙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梁先生看向远处阴沉的天空，没说话。 秦二树和李树学姐合谋给梁氏加工厂的罐头里“加料”，他们算准了时间，就等着农机联盟军团成立当日，把事情爆出来，趁机坏了梁先生的名声。 信任这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功亏只需一篑。 一旦出现食品安全问题，民怨沸腾，农机联盟也要跟着吃瓜烙，说不准梁先生因为这事儿还得折进去…… 幸好梁先生早做了准备，阿伟和小辉发现的及时，如果加工制作出了那批罐头流入市场，后果不堪设想。 “唉，好悬没第六次创业啊！”梁先生竟还庆幸起来。 “……我说你这心态也太好了吧。”小燕总提醒梁先生不要放松警惕：“那小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贼人亡我之心不死啊！”小魏把最后几块砖头摆好，拍了拍手站起身来：“那群狗东西就爱玩阴的，总这样日防夜防的也不是个办法啊，烦死了！” 老韩头儿捶着老腰走了过来：“唉，见招拆招吧，不过我听说蔡总裁在国外断了他们的货？” 众人似笑非笑地看向梁先生。 “蔡总裁可真是个女中豪杰啊！”赵老三走了过来，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小燕总看了她一眼：“你也不差啊。” 小魏适时地打了个饱嗝，说：“这狗粮我可吃饱了。” “你胡说什么……”赵老三追着小魏打打闹闹，小燕总笑着追了上去。 梁先生看了眼手机，没有未读消息。 他对我说：“小蔡确实和我提过这个计划，她要瓦解xx公司的同盟，但是这实施起来很难，我不知道……” 他那时还不知道，小蔡到底是怎么和carson集团谈成合作的。 是以什么为条件。 远处一声惊雷，一道闪电劈下，倾盆暴雨呼啸而来。 第一百零二章 失道者寡助 雨越下越大，在收好麦子之后，梁先生回头一看，惊讶地问：“怎么这么多人？” 那些站在他身后的社会名流们哪里还有两个小时前衣冠楚楚的样子，他们撸起了袖子，手拿着锄头，一个个都变成了惨不忍睹的落汤鸡。 “哈哈哈，梁先生，我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一个经销商哈哈大笑起来。 “可不，我活了四十多岁还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呢！” “是啊，没想到农贸顶流的主战场如此惨烈，哈哈哈……”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梁先生也笑了起来：“先别顾着调侃我了，雨越下越大，咱们先找个地方躲雨吧。” 人太多了，能装下这么多人的地方，那非洪双喜的毛坯别墅莫属啊。 梁先生带着人一溜小跑来到了洪双喜家里。 洪双喜煮了一锅姜汤，一碗一碗分给大家，梁先生接过姜汤，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喝了一口姜汤，五脏六腑都跟着热乎起来，他突然就想起了那时受灾，他们被安置在镇上小旅馆里，老乡们哼起的小调子。 “荔枝树上那个长金豆儿咧——” 梁先生突然一亮嗓，给周围人吓了一跳。 “荔枝树上那个长金豆儿咧——”梁先生又哼了一句。 “哟——榆树枝上那个挂金钱喽——” 洪双喜加入，变成了二重唱。 “呀——白果树上长馒头嘞，那个楸树枝上结挂面喽——”梁先生五音不全的调子混在这暴雨声中竟也不是那么难听了，还有了一点老树昏鸦的调调。 有些人还听的津津有味，跟着打起了拍子。 真神奇，梁先生都没找到的调子，竟然被他们找到了。 有人问：“梁先生，你唱的这是什么歌啊？” “我也不知道，总听老乡们唱，我就跟着哼两句。”梁先生又哼哼了几句。 众人都走到窗前望着远方，暴雨给农田村庄都蒙上了一层雾气，就像一幅水墨画，苦涩的调子刚一出口就被浓稠的墨迹吞没了。 梁先生想，什么时候要是能真的像歌词里唱的那样就好了，唉。 梁先生将姜汤一饮而尽。 他看了眼碗底的汤汁，眉宇间泛起了一丝忧虑的神色。 等这场雨下完，估计就要变天了。 同一时间，黄淮农机，齐老板办公室里。 “你不是海归ceo吗？你不是有本事吗？你倒是让我开开眼啊，你说你能打败农机联盟，我才顶着压力用了你，你看看你看看现在——”齐老板把平板扔到二货的手边。 上边是农机联盟展销会的实时新闻。 “我、我……我就不该信你！”齐老板怒火中烧。 “你哑巴了？你倒是说话呀！” 齐老板一掌拍到了桌子上，指着二货的鼻子说：“怪不得那些大股东会把你开了，他们早就看出来你没用了，你这个废物！” 二货也不甘示弱：“我是说我能打败农机联盟，但是想让我上战场，你得给我枪和子弹吧，你倒是给啊，要不是你管不住你的裤腰带，黄淮农机能变成今天这样？” 在平板的显示屏中，还有一条热度丝毫不逊色农机联盟的新闻。 那就是黄淮农机的老板娘和老板闹离婚！ 不但闹离婚，老板娘还把齐老板告上了法庭，说他找小三，要让他净身出户。 夫妻俩抢起了公章。 公章就是一个公司的命脉，老板娘豁出去了，把事情搞大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经销商已经被她搞死了一大半，黄淮农机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无枪无弹。 齐老板一瞪眼睛：“你！” “你什么你？老子不干了！”二货转身就走。 “你给我回来！回来！”齐老板大叫着，他已经和秦二树撕破脸，又和小燕总血海深仇，如今已是无路可走，齐老板血压直窜上天灵盖，一口气没喘上来倒了下去…… 此时，秦二树正在给齐老板打电话，现如今，他手里那些球球蛋蛋根本不足以对抗农机联盟的强烈攻势，他手上的库存不够，只有齐老板的黄淮农机还能派上点用场。 秦二树本想软硬兼施，可惜……没人接电话。 秘书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刚得到消息，齐老板进了icu。” “什么？”秦二树暴跳如雷：“他怎么早不进晚不进，偏偏这个时候搞事情？真是个废物！” “就算他没进icu，他也帮不上咱们了。”秘书说。 秦二树紧皱眉头：“为什么？” 秦二树被农机联盟邀请去展销会，进村下乡折腾一整天，刚刚才回来，他还不知道已经变天了。 秘书调出当天的新闻头条指给秦二树看：“齐老板找小三被他老婆抓个正着，他老婆正跟他打官司抢公章呢，现在黄淮农机已经瘫痪了。” “废物！都是废物！” 秦二树喘着粗气，问秘书：“总部那边怎么样了？” “carson集团现在和大集团合作了，吞了咱们公司大半的农机市场，出口到中国的这批货全被扣下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秦二树无力地摆了摆手。 秘书刚要走，又转回身犹豫着问：“秦总，李树学姐那边……人已经进去了，咱们管吗？用不用给她请个律师什么的。” “总部那边怎么说？”秦二树问。 “没有指示。” “总部都不管，我怎么管？她自作孽不可活，都清理干净，别留后患。” “是。”秘书走出了办公室，带上了门。 “梁先生，蔡总裁……”秦二树瘫坐在办公椅上，恨不得嚼碎这两个名字。 远在海外的小蔡适时地打了一个喷嚏：“阿嚏！” 秘书递上来纸巾。 小蔡接过来，笑着对身边的人解释：“也不知道是谁在念叨我。” carson先生好奇地问：“哦？这是什么意思？” “在我们中国，有这么个说法，你要是打喷嚏，就是有人在念叨你。” “哦哦，那必定是有人很想你，所以才会念叨你。”carson先生喝着咖啡说。 “那可未必啊。”小蔡眨了眨眼睛：“也可能是我的仇人，正在咬牙切齿说我坏话呢。” carson先生被逗笑了。 “蔡总裁说笑了，你这样的奇女子，怎么可能有人骂你呢。” “唉……”小蔡装作很哀伤的样子：“骂我的人还不少呢。” 她喝了一口咖啡，叹着气说：“估计很快又会多一个了。” 第一百零三章 资本的对决 雨停了。 飘荡在农田村庄上空的雾气好似被雨水洗刷了个彻底，远处的山峦树林清晰可见，天空明净清澈的就像倾倒而下的湖泊，美景如画，引人驻足。 梁先生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看着眼前美景，“啊！”了一声。 此情此景让他想吟诗一首。 “空山新雨后，清泉石上流。”梁先生张开双臂，拥抱大好河山。 小魏鼓掌：“好诗！” “啧……中间是不是少点什么呀？”小燕总还不太确定。 “……少了点文化。”赵老三总结。 刚才来帮忙收麦子的与会嘉宾们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美景赞叹不已，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希望把这一刻定格在照片之中。 “来来来，帮我们拍一张。”一个经销商把手机递给了梁先生。 “好好好。”梁先生拿着手机给他们拍照：“一二三，茄砸！” “给我们也拍一张！” “还有我们！” “哎哟，我都不想走了，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民宿度假村啊，多好的旅游景区啊！” “是啊是啊……”众人点头称是。 梁先生眼珠一转，看着眼前的农田村庄若有所思。 不远处，一辆一辆的大巴车开进了村子里，是梁先生雇来来接与会嘉宾回城的。 梁先生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大喇叭，爬上了老乡家的梯子，转回身对大家说：“今天多谢大家的到来和支持，也感谢你们帮助老乡收麦子，谢谢大家，我们雇了专车送大家返程，到了城里还会有专人负责后续事宜，请大家放心，也请继续支持农机联盟，继续支持民族企业！谢谢！”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与会嘉宾们有序地上了大巴车。 这时，有几个经销商从远处走过来，他们一一握住了梁先生的手，其中一个代表说：“梁先生，你今天让我们看到了农机联盟的实力，也让我们看到了你的决心和爱心，我们信你！我们希望能和农机联盟成为长期合作伙伴关系，就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啊？” “我求之不得！”梁先生大笑着说。 “那好，咱们现在就签合同！”经销商们十分痛快。 “好好好！不过这合同得回城里签，我现在也没带呀，哈哈哈……” “哈哈哈……好，回城里签！” 又有几位农机厂老板走了过来，也和梁先生亲切地握手，希望能够合作。 “梁先生，我们相信你的人品，你就是农机联盟的最强背书！” 梁先生瞬间就被包围了，小燕总、赵老三和小魏在一旁看着，小魏难掩得意的神色，说：“秦二树那边还没有动静，咱们的农机这回总算是稳了吧。” “应该是吧。”赵老三松下了一口气。 这时，有一辆小型面包车开进了村子里。 是燕氏的人。 小燕总和赵老三对视一眼，赵老三点点头，小燕总神色如常地缓步走到了人少的僻静处。 小燕总的秘书从车上跳下来，看了一眼众人，迅速地掩去了眼底的凝重神色，面带微笑地点头和大家打了招呼，然后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了小燕总身后。 不远处，梁先生还在和几位大老板谈笑风生。 “什么事儿？”小燕总低声问。 秘书递过平板，是一封邮件。 “刚刚收到的情报，xx公司还没有公示。”秘书的语调如常，呼吸却变得急促。 也不知是屏幕太刺眼还是情报太劲爆，小燕总的眉眼瞬间皱到了一起。 “怎么了？”赵老三也走了过来。 小燕总把平板递给了赵老三，随后而来的小魏也把头伸了过来。 “什……什么！”小魏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最多半小时，他们就会在官网发布消息。”秘书低声说。 小燕总抬眼望去，梁先生正要把经销商和大老板们送上车。 秘书指了指身后的面包车，说：“我带来了合同，还有公证员，燕总，我们可以现在就让他们签！” 小燕总犹豫了。 “不能就这么让他们走了！”秘书急切地低声喊：“燕总！” 小燕总和赵老三、小魏，你看看我，我看看他，都没有动。还剩半小时，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让这些人先把合同签了，但是…… 小魏咬咬牙，刚迈出一步就被赵老三拦住了，赵老三摇了摇头。 “以后常来玩啊！”此时的梁先生正在送大老板们上车。 “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小魏急得额头冒汗。 梁先生回头看到他们，用眼神询问小燕总怎么了。小燕总微笑着向他摇了摇头，意思是没事。 梁先生点点头，挥手示意大巴司机发动车子。 “老板！咱们燕氏好不容易起死回生！不能错过这次机会！”秘书情急地说。 小燕总抬手示意秘书别说了。 “这一次输了还有下一次。” 小燕总看着缓慢发动起来的大巴车队伍，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们听到了吗，他们说信他。” 梁先生走到今天，从未失信于任何人。 哪怕他连输四局，但他仍是业内的神话，他们信他，敬他。 大巴车开走了，车屁股后面带起飞扬的尘土，梁先生站在尘土之中用力地挥手。 “我也信他，敬他。”小燕总看着梁先生说。 都是混迹商场几十年的老兵油子，暂且不说突然让这些总裁大老板们签合同，他们会不会发现猫腻，就说他们签了这份合同，半个小时之后，他们也一定会发现自己被人算计了。 为了这几份合同几笔生意，让梁先生失信于人，值得吗？ 小燕总握着合同的手渐渐松了力道。 不值得。 半小时后，梁先生和员工们安排好了种植基地的工作，朝他们走了过来，笑呵呵地问：“你们聊什么呢？怎么这么严肃？” 小魏哭丧着脸把平板递给了梁先生。 梁先生看了一眼上面的消息，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 秦二树不知用什么手段打通了关口，现在xx公司的新型农机已经运进了国内，发送到了xx公司收购的各个子公司，分分钟挂牌销售。 与此同时，xx公司在全球范围内发了一波大额优惠券。 面额之大，显然是打算杀敌五千，自损一万。先烧钱干掉对手，后回血垄断市场，这就是资本的惯用伎俩。 短短几分钟过去了，xx公司旗下子品牌农机销量暴增。 平板的显示灯暗了下去。 梁先生悲哀的发现，世界的尽头依然是价格战。 第一百零四章 老蔡小课堂 “你知道我有多少钱吗？” 哈？ “你知道我有多少钱吗？”梁先生又兴冲冲地问了我一遍。 你有个屁钱啊，你不是个穷光蛋嘛。 “我那时候有很多钱呢。”梁先生十分嘚瑟地说。 那时候，距离破产危机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梁氏农贸公司在金刚策划案的指引下一飞冲天赚到了不少钱，然后四大金刚又拿着钱去投资，搞来搞去搞来搞去就搞出了很多钱，然而，梁先生根本就不知道，没注意，懒得问。 xx公司很快在官网发布了优惠政策。 梁先生就在发愁。 想要和xx公司pk，农机联盟就得拿出更加吸引客户的优惠策略才行，但是农机联盟把所有的资金都投入到产品研发和生产线当中去了，已经穷的掉底了，如今对他们来说，优惠就是干赔，就算认赔也扛不住多长时间。 小燕总说：“当初为了能尽快打开市场，定价已经定的很低了，至多再低一成，总要能维持住生产线正常运转吧。” 赵老三和老韩头儿开始算起了家底。 楚老板摇了摇头：“杯水车薪。” “他们有钱可以烧，咱们烧不起！”小魏气得直跺脚。 去哪儿能搞出那么多钱来烧呢？梁先生犯了难。 就在这个时候，四大金刚打来电话，他们对梁先生说：“你有钱！烧！” “啊？我有钱？我哪来的钱？”梁先生一听说有钱，原地跳了起来。 四大金刚曾经和梁先生提过，如果他想立于不败之地，他就要成为资本，但梁先生直觉那不是个什么好词儿，所以他左耳听右耳冒，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让梁先生成为资本……为了这个目标努力的，只有四大金刚。 他们折腾一年，还真算是小有所成。 梁先生直到那时才知道，哦，原来自己已经这么有钱了。 如果他那个时候拿着钱跑路，他就真的能实现财富自由了。就在他离实现财富自由只需要一张机票的时候—— 梁先生转回头对着一脸疑惑的农机五雄说：“我有钱！烧！” 农机联盟火速上线一批大额优惠券，面额之大，让程序员发券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优惠券发出去没几分钟，老蔡就打来了电话，让梁先生回家吃饭。 “哎呀，我没有时间啊，我忙着烧钱呢！”梁先生对老蔡说。 “还烧个屁！赶紧停喽！” “停？不能停，哎呀你不知道，我们这正打仗呢……” 老蔡没听他啰嗦，直截了当：“臭小子，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梁先生只得乖乖滚到了老蔡家里。 老蔡气冲冲地瞪了梁先生一眼，从头瞪到脚，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蔡阿姨上前摸了摸梁先生的头发，又摸了摸梁先生的肩膀，“小梁啊，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啊。”蔡阿姨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挺好的，结实着呢。”梁先生耍了两下把式：“现在流行这个……” 梁先生想了半天，前一阵他听到联盟里的娘子军聊天，说他什么……从小狼狗变成了小奶狗，猛男变病娇，什么什么清冷禁欲a转o，她们说着说着还捂着嘴偷笑。 这应该是好词儿吧，梁先生想。 “不行，今天这菜太素了，我再去加两个硬菜去。”蔡阿姨说着就跑进了厨房里。 梁先生看着眼前这一大桌子菜，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不用了，够多的了。” 梁先生刚想坐下，看到老蔡还在瞪他，又站起来了。 “坐吧。”老蔡没好气地说。 蔡阿姨端出来一盆饭递给梁先生：“你先吃着，还有两个菜，很快啊。”转头又给了老蔡一拳，说：“你别吓着孩子，让他先吃饭！” 蔡阿姨又进了厨房，梁先生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不吃不知道饿，这一吃起来才想起来自己都两顿饭没吃了。 真是饿死了！ 老蔡把梁先生的饭碗抢下来，把汤碗挪过去。 “谢谢师傅！”梁先生卖了个乖。 但老蔡不买。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教你那点东西也都就饭吃了吧！”老蔡说着说着又生气了。 梁先生“嗯？”了一声，没明白老蔡是什么意思。 老蔡接着说：“你是不是看人家发优惠券，你就跟着发，还发的比人家大？” 老蔡一直在关注着梁先生的消息，为了看个热乎的头条，他还特意开了个会员。 “对啊，我们和他们pk，那肯定得比他们优……” “对什么对？”老蔡打断他。 “人家发优惠券，你也发，还比人家给的多，然后呢？” “然后？”梁先生啃着鸡腿，等着下文。 “然后，人家再发更大的优惠，你怎么办？你再发个比他还大的？你有多少钱能经得起你这么烧？” 梁先生不说话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烧的起，到最后也是两败俱伤！” “对。”梁先生点点头。 “你就知道对。”老蔡翻了个白眼，这时，蔡阿姨端着一盘菜走过来，老蔡接过菜放到了梁先生手边。 老蔡看蔡阿姨又回到了厨房里，转头接着说：“我看新闻了，你们农机联盟又是费劲研发技术，又是开展销会的，无非就是先跟他们拼质量，拼硬件……” “对对对！” 老蔡真是说到梁先生心坎里去了，梁先生就是想用这些东西实打实地赢一次，可是一场价格战打下来，他们又被打回原形了，他想拼别的，人家不给这个机会。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啊，你要彻底斩断他们想打价格战的心思，这样才能跟他们拼别的东西。”老蔡喝了一口小酒儿，吧唧吧唧嘴。 “彻底斩断？”梁先生不明白：“怎么斩断，他们动不动就打价格战，动不动就发优惠券。” 梁先生头疼不已。 “他们打价格战发优惠券，你就让价格战打不起来不就得了？他们一看打不起来价格战，不就不打了嘛，你就能拼别的了啊。” “打不起来？”梁先生夹了一筷子小炒肉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嘟囔：“打不起来，打不起来……” 梁先生一边嘟囔一边吃，眼看着饭盆都到底了。 “唉，就是借力打力啊！怎么不笨死你呢！”老蔡恨铁不成钢地说。 “借力打力，借力打力……” “啊！”梁先生恍然大悟，噌的一下站起身，给老蔡吓了一跳。 梁先生上来就给老蔡一个熊抱。 “你干啥？”老蔡一脸嫌弃。 “没时间了！”梁先生抬腿就跑，一边跑还不忘扭头大喊：“谢谢师傅！” 老蔡又喝了一口小酒儿，吧唧吧唧嘴：“傻小子，人家有现成的优惠券给你用，你怎么还要自己发呢？真是傻到家！我家小蔡配你啊，十倍都冒漾……” 第一百零五章 永恒的利益 一大早，小魏刚刚从床上爬起来，正打算给自己来一杯香浓咖啡，梁先生就破门而入了。 小魏手一抖，咖啡洒在了地上。 “不是吧？还来？”小伟一脸苦瓜相。 “前阵子忙，没时间盯着你，你是不是又偷懒了？” “没……啊！” 梁先生不顾小魏的哀嚎，连拖带拽把人扛了出去。 梁先生带着小魏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园。 “哎，小梁。”一个大爷和梁先生打招呼。 “早啊大爷！” 旁边几个早就做完热身的大爷也走了过来，和梁先生打招呼。 “小梁，你最近忙什么呢，我们都是自己练的，总感觉动作不够标准啊。” “是啊，不跟着你练，还有点不会了哈哈哈……” “我这不是来了嘛，咱们马上开始。”梁先生一边说一边换上衣服。 小魏也在旁边不情不愿地换衣服。 一个大爷说：“哟，小魏也来了，有日子没见了，是你梁哥把你抓过来的吧。” 梁先生看了小魏一眼：“你不是说你没偷懒吗？” 小魏：“……” 梁先生把衣服收拾好放到了一边，对着身后自动排好队形的大爷们说：“咱们开始吧！” “好嘞！” 音乐声响起，梁先生打起了太极。 当初梁先生拜师学艺的时候，老蔡总是带着他到各个早市晃悠，后来成习惯了，无论梁先生到了哪座城市，只要一有闲工夫就会去逛早市。 某天，他逛早市的时候正好看到旁边的公园里有几个老大爷在打太极。 梁先生看了一会儿，嗯，姿势不够标准。 于是他就上前去给人家纠正了，大爷们刚开始还不乐意，嫌他没大没小。 “那你给我们来一段吧。”大爷们给他让了一块地方。 梁先生当场就来了一段，然后……他就成了太极队伍的领队。 毕竟他是专业的。 “我有证儿！”梁先生得意地说。 后来梁先生的太极队伍逐渐扩大，跟着他打太极的大爷越来越多，他们就换了一块更大的场地，梁先生一有时间，就会把小魏抓过来一块打太极。 “那孩子骨骼清奇，就是戾气太重。”梁先生突然老成起来，主要是那回“魏氏死士名动天下”让梁先生心有余悸，他担心小魏再去以身犯险，他觉得小魏需要净化。 所以你就决定用太极净化小魏？ 人家是骨骼清奇，我看你是思路清奇。 “这到底是什么音乐，墨迹死个人了。”小魏一边嘀咕，一边划水。 “好好练！你那是什么玩意儿？”梁先生走过来给小魏摆正姿势。 “要借助力道，顺势而为，哎，对，把力量顶出去，四两拨千斤……” 小魏好奇地问：“梁先生，你是不是就是这么想到对付秦二树那招的？四两拨千斤，借力打力？” 梁先生从老蔡家回来之后就立刻取消了农机联盟的优惠券，随后便发布了新的优惠策略——xx公司的优惠券，农机联盟通用。 “就像打拳一样，他们一拳打过来，你顺着他的手一拉，既可以化掉他的攻势，又可以借力打力，让他失去平衡，他们想打价格战也打不起来了。”小魏越说越兴奋，身体比划的也来劲了：“无论他们发什么优惠，咱们都通用，他这价格战打了就跟没打一样，他们发的优惠券越多，咱们的销量就越高，现在大集团和carson也发布了优惠通用的消息，我看xx公司坚持不了多久了……” “没错，最晚也就这几天，秦二树一定会取消所有优惠活动。”梁先生胜券在握。 小魏竖起大拇指：“天不生你梁成钢，农机万古如长夜！” 梁先生：“……” “到时候，咱们就能和他们硬刚品质了，等咱们干掉了xx农机，大集团再干掉xx公司其他的产业，咱们直捣黄龙，干掉整个xx公司！” 小魏摩拳擦掌。 梁先生巴拉巴拉小魏的脑袋：“你想的可挺美，你知道xx公司的产业有多少吗？” “那怎么了？咱们的目标不是这个吗？” “这是一场持久战啊……” 打完了太极，梁先生带着小魏去了早点摊。 吃饱喝足，梁先生去付款，小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今日头条。 “什么！carson集团收购了xx农机！”小魏大叫了一声，慌忙起身，碰掉了桌子上的碗筷。 “梁先生，你快看！carson集团不讲究，说好一起干掉xx公司，他们又反水了！” 小魏把手机递给梁先生，梁先生没接。 “啊，知道了。”梁先生平静地说。 小魏惊讶地问：“你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才啊，不是你告诉我的嘛。” 小魏：“……” 梁先生走出了早点摊，小魏追了上去：“梁先生，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呢？” “没什么可吃惊的，这对国产农机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梁先生抬起头，万里无云的天空中飞过一架飞机，拉出了常常的一条白线。 “是她回来了吧。”梁先生默默地说。 小蔡当时对carson先生作出承诺，xx公司能给他的，大集团也可以给他。 但是小蔡没有想到，carson先生想要的是以蛇吞象。 carson集团看上的从来都不是xx公司给他们那点小恩小惠，carson先生想要的，是xx公司在全球范围内的农机市场，所有的，包括农机业务和核心技术。 carson先生一直在等待时机，一个蛇吞象的时机。 小蔡犹豫了。 carson集团将来会不会成为第二个xx公司？ 她难以预料。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但是她别无选择。 xx公司势力巨大庞杂，就算她和农机联盟联手也无法撼动xx公司根基，她能做到的就是和carson集团合作，让xx公司自断一臂撤出农机市场。 carson先生和小蔡同坐一班飞机回国。 carson先生转动着桌子上的咖啡杯，沉声说：“蔡总裁，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那么，我应该担心吗？”小蔡反问道。 carson先生笑了。 “蔡总裁大可不必担心，我们已经签了合作协议，我不会成为第二个xx公司。” “最好是这样。” “这是一片繁荣的土地，资本重仓势在必行，在这片土地上，资本的目标是自由的，方向却是被调控的。资本可以快速积累财富，但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小蔡看向他，而后者只是别有深意地眨了眨眼。 飞机平稳落地，carson先生笑着朝窗外的人挥了挥手。 “因为这里是中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