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滘往事》 第一章 卷款潜逃 1980年,细雨刚光临过的傍晚,青山峻岭的粤北山区小北村。 土砖瓦房在青山绿黛中显得格格不入,几只飞鸟寂寥的盘旋在竹林之上,泥泞的小路沿山而上,雨后的道路坑洼不平,一不小心,脚下就是悬崖万丈。 贫瘠,逼仄。 繁华是城市的假象,寂静是山村的常态。 但今晚的宴席打破了这种常态。 红绸布绿罗衣,竹棚搭建的戏台上贴着“龙凤粤剧团”五个大字,舞台背后清一色穿着扩口中袖的广绣企领长袍、腰扎“板带”的演员在镜子前慢条斯理的描妆。 “快,抓紧状身,宴席要开始了。” 剧团团长刘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横着食指对描妆的人都扫了一遍,蹙着眉头让助手对凤冠霞帔轻拿轻放。 “哎呀,催什么,眉毛都画歪了.......” 花旦娇嗔一声,男人们瞬间酥绵了起来。 与后台的混乱相比,舞台外人群乌泱泱一片,端坐在竹凳子上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废弃木头雕刻而成的巨大茶桌霸道的放在人群前方,采茶队的张武咿咿呀呀的哼着粤剧。 “一洗二泡三精华!来,试试今年的新茶。” 看见托着竹烟筒吞云吐雾的老余和采茶工们走过来,张武大声朝他们吆喝着,皮笑肉不笑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老张,你捻起个兰花指泡茶,牛高马大,小心别人说你乸型(娘娘腔)。” 老余抄过一旁的竹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自顾自翘起了二郎腿。 “啊呸!顶你个肺,我孩子都打酱油了,你扯什么狗屁。” 老张朝地上吐了一口,老余端起桌上的茶杯啐了一口说:“稍安勿躁嘛,最近肖尧的客户刘老板的白沙山茶交货了没?” “三天后。”老张盘算着。 “听说迟点实行包产到户,咱还能吃香喝辣吗?” 老余瞥了淡定的老张一眼,抓起盘里的炸竹虫扔进嘴里。 “船头惊鬼船尾惊贼,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真要实行,日子还远着呢。” 张武拿出竹蒲扇赶着蚊子,背后人堆传来一阵喧嚣。 “谁那么大动静。”采茶队搬运工小力匆忙赶来,掸了掸身上的茶叶碎。 “还用问,一个女人三个墟,可以成行成市(集市)的,就只有江皓了。” 老余转头看着一个个青春狂热的身体,摇头蹙眉。 只见一群女采茶工围着一个看起来个头不高,肤色黝黑且精瘦的年轻男人,熙熙攘攘之中只见男人一脸无奈羞涩。 小力却满脸的艳羡。 “你也不管管江皓,比那些唱戏的还风流。”老余不齿。 张武冷哼一声,抓了一把瓜子壳扔老余身上。 “你估个个都好似你甘咸湿咩,江皓出名的担屎五偷食,都话18岁卜卜脆,如果不是他家太穷,早成家了。” “我看啊,不是别人拣他,是他眼角高。”老余泛黄的指头从兜里掏出烟丝塞在烟孔里,摇摇头感叹。 江皓借着巧力,皮笑肉不笑的逃出重围,窸窸窣窣的逃到张武边上,抄过竹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嘶!“今天的数。”江皓从本子上撕下一页纸递给张武。 张武看着纸上的数字,不可思议的看着埋头狼吞虎咽花生米的江皓。 “300斤!你小子可以啊!” 张武使劲一拍江皓,差点把江皓喉咙的花生米给拍了出来。 “湿湿碎啦。”江皓瞟了眼舞台上依旧没有动静,回了句。 “这下老张你不用愁货期了。” 老余挑眉看了眼江皓,哼,年轻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张武喜上眉梢,抬眼一看,舞台灯光霎时亮了起来,只见两个青衣挥舞着水袖施施然出场,一段念白行云流水。头顶凤冠的花旦出场,开腔一嗓子让人浑身酥麻,场下瞬间沸腾起来。 “好戏总算开场了。” 半山腰锅耳状的客家大屋角落里,一个提着破旧公文包的黑影朝灯火通明的村庄望去,冷哼一声后匆忙离去。 经典粤剧《帝女花》的旋律响彻山间,哀怨婉转。 老余兴奋的跟张武说:“那花旦,哎呀,真系靓爆镜。那身段柔软的,真让我睡一觉,这辈子都值了。” “咸湿鬼。”江皓看不过眼,怼了一句。 “啪!”老余一拍桌子,边上的人都看向这剑拔弩张的场面。 “这采茶队就你江皓君子!还不是穷到连个老婆都娶不了。” “别,别闹,看大戏呢,你们倒抢戏来了。” 张武正要调停,起身就看见村支书李长生从村口匆忙走来。 李长生拿出白色手帕,一直擦着额头不断沁出的汗,抄起桌上的茶杯囫囵的喝了起来。 “李支书,怎么了?”张武看着他一杯一杯灌着,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收货的日子不是还有三天吗?”江皓给他再斟了一杯茶。 “收啥货,人跑了,钱都没了。”李长生嚼着肉,又啜了几口茶。 砰!张武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脑海里全是肖尧那张嬉皮殷勤的脸,那些打包票的话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两千斤,刘老板要得急,交款方式跟以前是有点不同,但人家要得多,肯定要先收到至少一半的货再付款啊。而且有我在,怕什么...... 江皓回过神说:“您意思是肖尧卷款跑了?” “是,老张托我收款,顺道开个收据给肖尧带给客户,我去那店找肖尧,别人说压根没有这号人物。” 李长生看着张武攥紧双手,气得脖子青筋暴涨的样子,没敢再说下去。 “肖尧,你个扑街!”张武气哄哄的抄起凳子就想朝村口走去。 所有人都被他的吼声给震慑,舞台上的演员也停住了动作,纷纷看着台下这出现实大戏。 江皓赶紧上前挡住张武,把凳子抢了过来。 “师父,事情发生了就解决它,要杀要剐都要找到人先啊。” “对啊,老张,他都跑路了,你去了也是白去。” 老余把烟筒扔下,扯住张武的手肘。 “这个刘老板前期要的几百斤货交了,货款没了,我怎么给采茶队和村里那么多人发工资,你们告诉我。” 张武只觉自己晦气得很,贪心误信小人,抄起桌上的碗碟统统摔到墙角。 “我有办法。” 第二章 众筹 这方戏唱罢,竹棚被剧团的人着急忙慌的拆着,人群散去。 炒茶房里的炊烟已然熄灭,但旁侧的采茶队办公室却灯火通明。 一屋子的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张武扒拉着头发踱来踱去,地上布满了长短不一的烟蒂。 胶着,失措。 “江皓,快说说你的办法。” 张武伸手指着江皓,眉心都快蹙成个一字了。 采茶队的骨干们都围坐在掉皮的长条木凳上,江皓只觉四周投射而来都是期待夹杂质疑的眼神。 “我猜肖尧逃到省城去了。” 江皓肯定的语气,让张武彷如看到了曙光。 所有人都开始低声讨论着。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老余挑起眉头,斜睨着江皓。 江皓默不作声,从裤兜里拿出一张收据,老余急不可耐的接了过去。 红白底色的收据抬头上赫然写着:芳村茶滘茶叶批发店。 张武探头看了眼,说:“呢张野点来的?” “肖尧来签合同那天,从裤兜漏出来的,我觉得他有问题,就把收据收了起来,所以我估摸他就藏在省城。” 老余冷哼一声,唱反调说:“单凭一张收据,儿戏了点吧?” “芳村茶滘街是省城最多茶叶制造厂的地方,他既然要骗人,那里自然机遇更多,这收据就恰恰说明了这点。” 江皓听过说书佬描绘芳村茶滘的盛况,花卉胜地、最大的芳村客运码头、制茶厂林立......想起来依然心生向往。 张武正想说话,外头就传来喧闹的声音。 “老张出来!结工资!滚出来!” 屋里围观的人坐不住了,纷纷走出去。 “谁他妈走漏的消息!真系坏事传千里。” 张武拔腿就想出去,却被老余拉住。 “你躲屋里,我来解决。” 张武甩开老余的手,正气凛然的说:“躲什么躲,既然来了,几大 就几大,烧卖就烧卖!” 江皓尾随其后,抄起桌上的账本走了出去。 乌泱泱几十号人站在空地上,山间细雨飘落,夹杂着初春萧瑟的寒风。 “残鸡英,你们想造反啊?” 张武看着为首的是平日采茶队有名的泼妇刘英,便吼了一嗓子,底下吵嚷声顿时消失了。 残鸡英眼珠子轱辘转动,扫视了一下身边人的神情。 跑张武跟前雄赳赳的说:“别人都说中间人卷款跑了,货交了工资没发,你是不是也准备连夜潜逃啊!” “对啊,可不能跑,跑了我们吃啥!”底下有人附和着。 众人目光如炬,仿佛要把张武给五花大绑。 “我真要跑的话,还会在这开会吗?用点脑子行不行!” 张武往地上吐了一口,跟泼妇吵架,晦气。 “那你倒是先把我们工资给发了啊。”刘英双手叉腰,大有殊死搏斗的架势。 江皓看群情汹涌,抄起旁边的凳子一脚跨了上去。 只见他轻摆双手示意众人。“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 “小皓,你站那么高干嘛,快下来。”采茶队饭堂素姨见状就要拉他下来。 “素姨,让我说几句。” 细雨洒在每个人脸上,一双双眼睛雨水迷蒙的看向江皓。 凝重中夹杂着希望,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江皓打开手中的账本,举在众人面前。 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字,以及一页页的核算表。 “采茶队是村里唯一的生计,迟点取消承包制,实行包产到户,到时免不了为山茶的销路发愁,是张队长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这问题。这账本是去年的采摘数和销售记录,没有张队长,我们压根没有出路。这次的确中间人是卷款跑了,但这是意外,给我们一点时间去解决,至少不要添乱。” 老余叼着烟猛吸,却被呛了几口,咳嗽声打破了这拉锯的紧张感。 “老余,怎么哪哪都有你。”底下有人起哄道。 “行了行了,赶紧说正事。这事到底怎么个解决法?我们要生活,这工资总要发吧?” 刘英少有一次可以抓着鸡毛当令箭,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工资我不会欠大家一分,只要我找到肖尧这扑街,我保证立刻给大家发!” 张武中气十足的回应,让刘英气焰灭了一半。 “张队每个月都正常结工资,这事是摊上了,我们不能只顾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啊。而且,我知道怎样找到肖尧。” 江皓轻飘飘的话却惊起一地雷。 “既然你知道他在哪儿,我们就一起去把他绑回来!” 小力在底下激情澎湃的怂恿着,恨不得抄起家伙就跑。 江皓看着众人怅惘的样子,脑海里生出另一个念头。 “我猜测他去了芳村茶滘,但我们这里没有车下省城,要去也不可能一个人,如果一群人去,那路费......可能就得大家帮忙了。” 张武看江皓为难的卑微眼神,转身从屋里拿出一叠报纸包着的东西。 “拿着!”张武把那叠钱塞到江皓手心里。 所有人面面相觑,左顾右盼。 “你们紧张什么?这些路费都会用来找肖尧,只要找到他,这钱一定还给大家。如今采茶队为了赶这批货已经垫支了不少,实在没办法。小北村可不可以生存,就看大家了。” 江皓面落难色的看着底下黑黝黝的面孔,算是承诺也是请求。 老余吭哧几声,也从兜里拿出发黄的布包,手指伸进嘴里抹了点口水,一张一张细致的数着钱,拿出一小叠,眼一睁一闭,递给了江皓。 “哟,老余你甘爽快,就不怕你屋企那只母老虎知道了将你耳朵都揪掉。” 老余的死对头李阳在底下起哄道,老余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揪你老母,这大难当前,谁都应该义不容辞,你要拿出我这么多钱再来笑话我。” 老余气急败坏道。 “江皓做事向来稳妥,我们信你,我凑一份。” “我也凑一份!” “我也凑!” ...... “小力,登记一下,以后方便还给大家。” 李阳和乡亲们纷纷拿出口袋仅剩的钱,小力忙将桌子摆出来,逐一登记。 夜虽微凉,几只飞鸟借着山村微弱的光亮盘旋着,星光火燎通透,照着这热闹的小北村。 江皓正清点着路费,只见村口一群人匆忙而至,异常骚动,声势浩大。 “张武你这孙子出来!今天必须给我们老大一个交代!” 第三章 无边黑夜 张武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睛眯成一条线,从缝隙中才看清来人。 来人气势汹汹,膀大腰圆,脖子上一条粗金链子,唯一突兀的是脚上趿拉着拖鞋。几个一身黑衣的跟班跟随其后,阵仗庞大。 原本为了讨薪的小北村村民们看此架势,都纷纷回头凝视这群不速之客。烟雨笼罩半山腰,忽如其来的横风扫过,乌云密布,波谲云诡。 来人叼着牙签,呲咧着嘴扫视着他们,哼笑一声却没说话,眼神里充斥着匪气与凌厉。 江皓拨开水雾定睛一看,来者正是这批两千斤茶叶的买主刘老板,肖尧是对接他的业务,现在人跑了,刘老板估计怕货供不了,倒是先来算账了。 村民们也不敢怠慢,自觉让出了一条道来。 人群散开,瞬间让刘老板看清了对面张武眼神闪缩,挠头抓腮的样子。 张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强忍心虚,迎了上去。 “老张,谈谈?” 感觉到刘老板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张武只觉身体里的毛孔开始攒动,毛骨悚然。 所有人都在屏息看着这场大戏,雨水淅淅沥沥,总是这样不大不小的下着,既不是盆瓢大雨,又不是毛毛细雨,让人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张武看自己躲是躲不过去了,只好掏出兜里印着“大前门”的烟盒,倒了一根出来毕恭毕敬的递给刘老板。 “哇,都说大人物吸大前门落落大方啊。老张,你还藏着这好东西呢。” 老余看见好烟就两眼发光,语无伦次,完全忘了现在紧张拉锯的氛围。 老张只好白了他一眼。 “来,刘老板,先整支烟。” 刘老板嗤笑一声,坐在手下拉过的板凳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张武。 火柴划过盒子,火光滚烫,沾上烟尾巴,瞬间丝丝燃起。 “老张,搞花样没用,赖不掉的。” 刘老板深深吸了一口,冷脸瞧着张武哈腰点烟的样子。 张武看了眼四周的人群,除了干着急的村民们,刘老板背后的几个黑衣大汉还刻意朝他耸了耸肌肉。 四周寂静得只剩下蚊子的嗡嗡声和人们的呼吸声。 暗流涌动,仿佛下一秒谁伸个手指头就会触发冲突。 “肖尧个扑街,收了一半货款就跑了.....” 啪! 刘老板用力朝桌子一拍,全场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张武瞬间噤了声。 “一半?!这孙子可收了我全款!” 刘老板一脚踹翻板凳,把烟头朝地上一扔,脚狠狠的踩在上面。 平地一声雷,张武听到这消息,只觉眼前的夜更黑了。 江皓趁着几个黑衣大汉不注意,偷偷的把旁侧桌上的小棍子给藏在衣袖里。 张武心里嘀咕着,肖尧这扑街,吃两家茶礼,在他这拿提成,在刘老板那卷全款,真是左手倒右手,倒进自己袋口。 “刘老板,他只给我结了第一批500斤的钱,其他没有。” 张武收起疑虑,一副坦荡的神情看着刘老板。 “他妈的!来人,把这的货给我带走!” 刘老板擦了擦有些发痒的鼻子,手下瞬间把张武围了起来。 暴戾,对峙。 眼瞅着刘老板的手下一哄而上,张武被围住,紧握拳头,脸上青筋爆现。 冲突一触即发时,江皓趁势窜到刘老板面前,把他挡了下来。 刘老板上下打量着眼前这毛头小伙子,说:“你小子,几个意思?” “这是肖尧欠你的,不是小北村欠的。你要算账,找他去。今天你敢动小北村的财产,我答应,他们都不会答应!” “对!不答应!不答应!”原本围观的村民们一哄而上,将他们几个围了个水泄不通。 江皓坚如磐石,稳稳的伫立在他眼前,凌厉的眼神倒有超出他年龄的气场。 “好,你们有种!敢围我,你给我记着!” 刘老板怒指着江皓,他却不为所动。看周围人多势众,还有张武那随时准备战斗的架势,只好败下阵来。 “走!”刘老板双手背在后面,一群随从蜂拥而去。 刘老板快步疾走,脚踢到一块破石头,差点摔了个四面朝天,自觉脸上无光,忿忿不平的被随从扶着离开了。 看着老刘身影消失在村口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张武脸色凝重,一屁股瘫坐在竹椅上。 江皓面朝所有人说:“报了名的,明早5点出发!辛苦大家了!” 江皓工工整整的给大家伙鞠了一躬。 “唉,他们也不容易,我们散了吧,都散了吧。”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扔下这么一句,瞬间人群做鸟兽散。 刘英只觉面子挂不住,嚷嚷道:“不是说好讨工资吗?哎,你们,你们别走啊.....” “呸!你个残鸡英,还嫌不够乱啊,我秃头扫把赶你走。” 老余的架势让刘英落荒而逃。 空旷的场地上,顿时只剩下张武、老余和江皓。 夜色微凉,雾水笼罩,池塘里的青蛙呱呱叫,清脆响亮。 春天的寒潮让张武打了个冷颤,吭哧几声后,朝江皓问:“有信心吗?” 江皓双手一撑,转身坐在了破屋剩下半截的石墩墙上说:“没有。” “那你还要我们捐路费?” 老余气得抄起烟筒猛吸了几口。 “不去找,等着被人占便宜吗?” 江皓扯了一条狗尾巴草,咬在嘴里,吊儿郎当的晃荡着两条腿。 肖尧曾说过2000斤茶叶分三批交付,刘老板说的给了全款到底是真是假? 江皓在心里细细盘算着,原本的朗月星空,此刻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 张武轻叹一声,起身对他们说:“刘老板是黑白通吃的,大石砸死蟹,找到肖尧才能解决。怪我,当时江皓说肖尧不可靠,我就盯着那俩钱,唉,连累大家了。” 张武蹲在地上,扇了自己两巴掌,两手揪着所剩无几的头发。 “老张你别这样,都说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啊。” 一阵寒风入肺,老余连连咳嗽着。 江皓看向张武,只见他抬头注视着天空,不发一语。 夜朗星稀,黑色的夜无边无际,映衬着小北村黑暗的一天。 脚下的路,何去何从...... 第四章 一路向东 一声鸡啼划破寂静的村庄,露白雾晓,早春凌晨的天色依然有些漆黑。 虽然才凌晨五点,但几乎所有人都起了个早。 家家户户提着大大小小的包点、番薯和卷粉之类的等在空地上。 江皓背着破旧的布包,脚上还是那双磨薄了底的布鞋,笔直的站在空地中央朝不远处张望。 小力和村里的四个青壮年背着包慢悠悠走着,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嘴里叼着几个包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 “蛇仔明,黑眼圈那么重,奋战了一晚啊?” 小力没羞没臊的开着黄腔,倒把众人的睡虫都赶跑了,瞬间都打了个激灵。蛇仔明是几个人中唯一成了家的,自然成了小力调侃的对象。 蛇仔明瞪了小力一眼,一句话没说,却能让人后背发凉。 真是人狠话不多。 “奋战是什么意思?”开口的人长得憨厚老实,话却问得生猛。 “番薯昌,来。” 小力搭着番薯昌的肩头,假装耳语,却忽然大声嚷嚷说:“就是跟女人不睡觉,干那事到天亮!” “哈哈哈哈......” 几个小青年一阵哄笑,蛇仔明一脸坦然,反倒番薯昌脸红到了耳根。 “想当年,我都是折腾到天亮的。”一男的叼着一根草,流里流气。 个头壮实,穿着背心裤衩、脚上耷拉着一双人字拖,二十出头模样的牛精强从后面拍了一下吹水辉的背,差点让他打了一个趔趄。 “吹水辉,少吹两句会死咩。” 吹水辉掐着牛精强脖子,俩人嬉笑扭打起来。 吹水辉自信满满,哪怕他追了阿兰三年依然无果,这事在村里成了笑谈,但吹水辉跟他那粗壮的头发一样,依旧屹立不倒。 江皓瞄了眼办公室的老式挂钟,朝他们招呼了一声。 村民们纷纷拿着东西站在一旁,热切的眼神里包裹着淳朴。 听见动静,张武立刻从办公室那仅有一张破草席的木床上跳起来,一边提着来不及拉链的裤子,走出了屋外。 深夜不寐,又几瓶双蒸米酒下肚,昏睡一夜,差点误了大事。 张武拨了拨稀疏的发根,沾满发油的双手使劲抹了抹满是横肉的脸。 看着人都一一到齐了,张武看着江皓,眉眼有不舍,更多的是担忧。 江皓掏出身上的钥匙和账本,递给张武。 “采茶队的家当,你保管,帮我照看我妈。” 张武想起江皓妈妈最近很少露面,估摸又是老毛病哮喘犯了。 他拍了拍江皓肩头,点了点头。 几个人背起行囊站在一旁,村民们一拥而上,往他们怀里塞包点和干粮。 素姨把包子塞在江皓手里,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慈祥的笑。 江皓打开装满包子的布包看了眼,素姨那一丝不苟的白发整整齐齐盘在头上,就连包子也褶皱分明。 江皓拿着包子,热度从手心灌到心里,一阵阵暖流驱走了春潮的湿冷。 “嗒、嗒、嗒......” 不远处,拖拉机的轰鸣声传来,来人戴着草帽,黝黑瘦小精悍,手臂却满布青筋粗线。 江皓掰开扣住的圆铁条,尾部生锈的铁栏板被翻了下来,番薯昌、吹水辉、小力和牛精强、蛇仔明纷纷踩着尾部空隙卡位,借力攀上了车。 车子还没启动,等在一旁的村民们不约而同从兜里掏出一个个红包,塞到他们六个怀里。 “这是干嘛呀?”江皓拿着红包想要退还,却被张武阻止了。 “出门在外,利利是是,平平安安。” 江皓捏着手中的红包,眼眶有些发热,久久没有言语。 几个人坐在露天的车厢上,手抓着掉漆皮的围板,蹲坐在矮凳子上,朝他们挥手告别。 “突、突、突......” 手扶拖拉机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山腰,从客家大屋微弱的油灯光亮下,莽莽撞撞的钻进了泛着鱼肚白的黎明中...... 穿越绵延山腰和层叠山峦,下了拖拉机,登上披着帆布的五十铃fsr五吨货车,整个县城一天也就两三趟这种客车来回芳村。所谓的车厢,就是个简易的铁皮车斗,人手一张的塑胶小凳子毫无秩序的放着,浓重的汗臭味和烟味混杂在一起,多少让人有些上头。 “这破车,还不如走路。”牛精强一脸嫌弃,隔壁老大爷快要把肺给咳出来了,要命的是,他还不捂嘴。 “忍忍吧。” 江皓把布包紧紧揣在怀里,里面装着的是全村募捐的路费,脚上穿着那双破旧的袜子里还夹着一小叠钱,毕竟鸡蛋不能都放一个篮子里。 吹水辉朝车厢左看右看,愣是找不出一个看得上眼的女人。 牛精强捂着嘴,面朝着篷布而坐,无奈又憋屈。 小力突然站起来抓着帆布挂钩,满车厢张望着,刚才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但倏而不见了。 “轰......”车子启动了,左右颠簸摇晃,满车厢的人都使劲的在找着力点,把帆布都揪出了形状不一的抓痕。 “蹲下。” 江皓也使劲摇,一手揪住小力衣角,把他扯了下来。 “丢!这么晃法,黄胆水都得晃出来。” 左右颠簸的车辆,缓慢的一路向东。 直到夜幕降临,终于晃到了芳村车站。 番薯昌和吹水辉一直按着出站口旁侧的垃圾桶吐个半死,旁边经过的旅客一脸嫌弃的捂鼻离开。 一出门就看到车站绿色门头的售票厅,立着高高的塑料围牌,上面写满了横排字体,专线车石歧、台城、云浮、罗定、金鸡、斗山......围牌下是“专线班车行李托运处”的招牌。 循着月色的光亮,几个人抄起行李往招待所走去。 小力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眼四周,心里犯起了嘀咕。 从坐车那刻起,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遍寻车厢都看不到,刚才一下车,似乎又看见了一个若有似无的背影,走了才几步,总感觉背后有人。 不确定是真的有人尾随,还是自己的幻觉,小力茫然的站在那发着呆。 江皓扭头问:“小力,走啊。” “皓哥,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第五章 招待所 江皓站在路中央,四周张望,只看到空无一人的街道。 夜里十点多,省城虽然繁华,但人们也早早入睡了。 “你坐车坐花眼了吧,黑墨墨的,鬼影都无只。” 蛇仔明眼看小力不死心的想要找出尾随的人,一把拉过他肩膀往前走。 “好晚了,早点去找招待所吧。” 江皓也扭头开始四处寻觅招待所。 番薯昌和吹水辉几个哈欠连连,脚步浮浮。周遭都是些二层的小平房。路旁皆是盘根错节有些年轮的大榕树,走几步就看见有个青砖黛瓦的祠堂盘踞在街道中央,广东典型的祠堂造型,给这个城区平添了一抹信仰的色彩。 陌生的环境,漆黑的夜色,所幸拐弯后就看见了一家挂着木质牌子的“山村宾馆”的招待所,墙上挂着一串绿色藤蔓,几条五颜六色的彩灯缠在其中,显得流光溢彩。 “就这吧,走不动了。” 番薯昌身型也跟番薯一样圆滚滚胖乎乎,喘着大气把背包扔地上,蹲坐在门口小花坛边上。 “我去问价。” 一进门,昏暗的橙色灯光,立式红棕色木柜上的关公像点着两支红色的灯泡,暗黑中透着点暗红,有种幽暗神秘的感觉。 高高的前台柜子后面藏着一个人,只看见一个光了一半的头壳,还有窸窣的喝茶声。 江皓说完从兜里摸出介绍信,没有介绍信是不能住店的,所以出发前张武让李支书开了介绍信,江皓揣在怀里为了确认没丢,总捏几下,信纸都捏皱了。 “几个人?”招待所的老头一手拿着茶杯啜了一口,嘴里发出“嗦嗦”的声音,抽了口手里夹着的烟,烟雾中只见他戴着老花眼镜眯着眼缝看信纸上的字。 “6个。”江皓看了眼桌子,老头虽然看起来邋里邋遢,但桌面却异常干净,摆放着一叠报纸,写着鲜红醒目的“广州日报”四个大字。 “3块一晚,大房。”老头把价格牌拍在桌子上,在抽屉里拿出一长串的钥匙,借助微弱的灯光仔细找着钥匙上的房号。 老头掐掉烟屁股扔进水桶里,火星湮灭在水中,泛起一丝青烟,在局促的空间中,茶叶的清香味和烟草融为一体,甚是醒神。 江皓没住过招待所,3块一晚完全超出了他的预算,原来听说省城的纸醉金迷不是没有道理的,连住都这么贵了,能不铆足劲挣钱么。 “呃......”江皓低头拿出布包,数着一张张细碎的零钱。老头看他脸色甚是为难,瞧了眼他手上的钱,还有门口坐在花坛边上吊儿郎当的几个青年,当下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多住几晚,2块。”老头不咸不淡的说,江皓乍一听见,眼里却亮起了光。 “好,先住5晚。”江皓小心翼翼收起布包,看了两眼周遭,转身从内兜里掏出了一张十元纸币,摩挲了两下褶皱,双手递给了老头。 “跟我来。”老头拿着钱放在光下照了一下,转手锁进了抽屉里,抽起钥匙对江皓说。 第六章 薄暮津亭下,余花满客船 沿着十来级木质地板楼梯向上,发出“叩叩”的空洞的声音。 廊房式的建筑结构让走廊看起来更添幽暗,暗红色的灯光与窗外霓虹灯箱相交辉映,满溢的西洋风情。 江皓几个四下张望,生怕错过这个新世界带来的一丝一毫。 老头轻哼着粤语戏曲,走到尽头的房间,咔哒一声,门开了。 “就这。”老头打开门拔掉钥匙,扔下两字,全然不顾他们好奇的眼神,施施然的下了一楼。 门后是三张棕红色木制双人床,墙上突出来的不锈钢横梁上挂着白色圆形的白色蚊帐,圆形幔帐上还绣着粉白相间的彩凤双飞图。床尾后方放着红木桌子,椅子掉了半层皮,裸露的一半原木色显得有些滑稽。 桌面上放着一个搪瓷茶水盘,还有画着两只螳螂的几个瓷杯,旁边立着一个瓶身写着“行政经理办公室”几个红字的不锈钢暖水壶。烟灰缸、针线盒、纸筒凌乱的散落在桌子各个角落,还有那不起眼的桌角旁放着半圈未被点燃的蚊香。 不远处的浴室门口倒盖着两个水泥原色的不锈钢铁桶,在细碎花色的地板上显得尤为突兀。 房间里自带一股潮湿霉化的味道,广州的回南天,春季尤为严重。 蛇仔明捏着鼻子说:“臭,太霉了。” “找个靓妹,就香了。” 吹水辉顺势从内袋里掏出今早在老余那顺来的一根烟,左找右找在抽屉里找到火柴盒,“嚓”的一下,火光就亮了,烟草的味道瞬间填满了房间。 “就会嘴炮。” 牛精强抄起一叠绣着双喜字体的红色毛巾扔到吹水辉身上。 “你去找,我就地证明给你看什么叫厉害。” 吹水辉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夹着烟猛吸着,褶子在脸上夹成了一条线。 听着这些没羞没臊的话,番薯昌像个含羞姑娘一样躲在角落。 “大家将就几天,找到人就回村了。” 江皓侧对着墙,一边捏着兜里的钱,一边盘算着房费,兜里也就剩九十块,吃饭睡觉,按这架势,撑不了十天就得打道回府了。 “这么大的茶滘,我们从哪找起?” 小力收拾着包袱里的衣服,脱了上衣,露出满是腱子肉的上身,房间里也多了股男人的汗臭味。 “先去收据上的批发店。” “要是来玩的就好了。”吹水辉嘀嘀咕咕道。 江皓掀开有些灰尘的窗帘,推开了做成万花筒图案的花窗,春天潮湿的风从外头顿时灌了进来,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时而有几个骑着凤凰牌自行车的人穿梭驶过。 这就是省城?那个说书人口中繁花似锦的世界,此刻却如山村般宁静。 月亮透下来的光照着江皓发呆迷茫的脸庞,陌生的繁华之地,新鲜又刺激。 兴许是颠簸到黄胆水都吐了个干净,又兴许是向往探寻新世界的期待,六个人辗转反侧,各怀心事。 一夜无眠。 翌日,初春的天亮得迟,少了村里的鸡啼叫早,几个人都起晚了。 习惯裸睡的牛精强四处找自己的内裤,吹水辉看此情景,特意将他昨夜掉落的红色裤子藏在枕头下。看着牛精强尴尬和憋红了脸的样子,一个劲强忍着笑意。 “吹水辉,一定是你,拿出来!” 江皓看着牛精强捂着自己,追着吹水辉满房间跑的样子,一脸哭笑不得。 “别闹了,收拾好,找人了。” 一行人出了门,身后传来前台老头昏睡时均匀响亮的呼噜声。 街道两旁皆是廊房式建筑,带着几根罗马柱阳台的白色房子坐落两旁,这种外廊结构的建筑,被本地人称之为“五脚基”,叫得多了,不知道怎么就被叫成了“骑楼”。而这样的商业建筑物,因为冬暖夏凉,在省城遍地都是,倒也平添了几分异域风情。 “叮叮叮叮......” 几个人朝花地走去,才走了两公里,就看见一座大桥,桥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自行车,穿着各式工人服装的男男女女有说有笑的骑车而行,大桥上连步行的空间都没有了。 一串海鸥穿过大桥,划过上面四个鲜红的大字“珠江大桥”。 “这么多人,是赶集去吗?”番薯昌眼珠子忙不过来,恨不得数个清楚。 “省城哪有赶集,这是去上班,土包子。”蛇仔明是几个人当中唯一见过省城模样的人。 几个人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穿过大桥的人行道,突然就豁然开朗,桥下是潺潺的珠江水,不远处可以看见一个小码头,水面上停泊着一艘艘编织成藤状篷布的客船,许多人停靠在码头,带着草帽和穿着水鞋的人们把地上一箩筐一箩筐的花束一一搬上客船,水仙、百合、菊花、玫瑰......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花,全都被人一箱箱或者一捧一捧的交到船主手里。 芳村的路牌上,大多是写着花的名字,比如花地,就取自“千年花埭花犹盛,前度刘郎今可回”中的“花埭”。芳村本土人以花为生,日夜来往的客船,载满了生活的香气。 船夫吆喝着,买家卖家讨价还价,让江皓几个看在眼里甚觉热闹。 客船摇摇晃晃驶离码头,大桥旁侧坐落的红砖霓虹,是他们没有见过的世界。 “我终于明白,说书人那句话了。”江皓看着深色客船与千娇百媚的花束交相辉映,在珠江的潺潺流水上缓慢恣意的漂流着,春天的水雾深重,笼罩起层叠云雾,萦绕在整个水面上。 “什么话?”吹水辉和牛精强们光顾着看桥上的美女,只有番薯昌听了进去。 “薄暮津亭下,余花满客船。” 说书人口中的芳村,带着花卉盛放的繁华景象,亦有如水般的温柔。 江皓话音刚落,小力忽然就从桥边慌张跑来。 “皓哥,皓哥,我刚好像,好像看见肖尧了。”小力抹了几次眼睛,他很确定自己刚才看到桥下码头边的一个背影很像肖尧。 “在哪儿?” “那儿,哎,怎么不见了?刚明明还在的啊......” 第七章 背影 小力指着桥下,却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人头,刚才熟悉的背影一掠而过,没了踪影。 正在看美女的吹水辉和牛精强也紧张了起来,江皓探头朝下四处张望,依然没有看到肖尧。 “到桥下,分头找。”江皓说完,和番薯昌、蛇仔明一队朝桥底左边走去,小力和吹水辉、牛精强一队朝右边走去。 如果说桥上是上班大军,那么桥下就是烟火市井,一张张为了谋生而黝黑的脸,挑着担卖杂货的大叔、蹲在角落休息的三轮车车夫、摆摊卖茶叶卖菜的三姑六婆叽叽喳喳聊着天。 停泊的船只后面有座白色水泥造的小楼房,屋顶立着一个“芳村水上塘鱼批发市场”的牌子,旁侧在水面上有一艘特别的船,招牌写着“艇仔粥”,穿着塑胶拖鞋的人们三三两两的在这艘不会动的船里头吃粥喝茶,谈天说地。 小码头对面的店铺是个单车修理铺,店铺右边门板用粉笔写着“打气二分”,两分钱可以充满单车两个轮胎,充气泵就靠在门板下,可以自助动手充气。因为方便,所以很多码头买卖来往的人都喜欢在这修车,店里也就络绎不绝。 冰室外头挂着一块餐饮单,竖版的文字上还写着沙示汽水五角一瓶。 几个地痞模样的人坐在冰室里,叼着牙签,看着外头的动静,眼神一直聚焦江皓和番薯昌他们身上,几个人相互打了个眼色。 江皓扫视着一张张陌生又充满生活气息的面孔,又一张张过滤掉。 穿过湿漉漉的街道,客船旁人潮汹涌,一个个蓑衣草帽,蛇仔明和江皓弯下腰一个个找过去,顾不上那些路人看着他们异样的眼神。 “皓哥,那边。”番薯昌从远处的街角拐弯处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指着说。 “走!”江皓定睛一看,拔腿就朝那人追去。 三个人气喘吁吁的跑到街角,江皓按住那人的肩头说:“我看你往哪儿跑!” “你们谁啊?”那人转过身来,一脸茫然的看着江皓他们。 又是大型认错人事故现场。 “认错了,抱歉,不好意思。”江皓喘着大气,连连点头道歉。 蛇仔明和番薯昌四周张望,街角全是长满青苔的围墙,压根鬼影都没一个。 “他妈的,个扑街去哪儿了。”蛇仔明一拳打在墙壁上,懊恼不已。 巷口的狗忽然狂吠不止,似乎见到了什么不速之客。 江皓只觉后背吹过一阵风,墙壁外的树枝随着风吹而呼呼作响。 “干嘛呢?”在冰室里的几个地痞一直尾随他们,几个人把江皓和蛇仔明、番薯昌堵在了巷尾。 江皓警惕的看着他们,即使人生地不熟,但眼里始终没有恐惧。 地痞的头看着面前三人瘦弱黝黑,用广东话来说,就是又黑又瘦又鞋抽。 他轻蔑一笑,眼睛一直盯着江皓鼓囊囊的布袋。 “我们没碍着你们吧,多管闲事。”蛇仔明向来是不受气的主儿。 话音刚落,地痞头的手下全都围了上来。 第八章 大战一场 转角的空旷,让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乌云飘在上空久久不肯散去。 巷尾的对峙依然僵持不下,江皓把蛇仔明拉到身后护着,生怕对方上来动他分毫。 地痞们步步紧逼,不停向前,快要将他们逼退到角落里。 番薯昌眼角瞥见角落有一堆红砖,控制不住发抖的双腿一步一步往后挪,趁他们不注意,悄悄抓了块缺了一角的砖头,发颤的握着手心里。 江皓和蛇仔明都往后看了一眼,心下一沉。 糟了,这是倔头路。 双方眼神对视,电光火石般一触即发。 地痞头头使眼色让手下左右包抄,江皓眼看势头不对,往后退了两步。 “识趣点就放你们走。” 手下们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村口的狗吠得更大声了。 旁边屋子的大叔往旁边走过,被地痞们瞪了几眼,开水烫脚般逃离了现场。 “你到底想怎样?”江皓看见既然无处可逃,干脆挺直腰杆来个正面对决。 地痞头头朝江皓鼓鼓的布包挑了下眉,满脸盘算的神情里藏着一丝阴险的笑意。 “不可能。”江皓当下意会到,便把布包紧紧拽回身后。 “敬酒不吃,吃罚酒。上!” 地痞大手一挥,四五个手下冲上前揪着三人的衣领逼到墙角里,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密密麻麻,哀嚎与挣扎声此起彼伏。 江皓不甘被掣肘,趁其不备一脚命中对方裆位,这要命的痛感从躯体传递到神经乃至骨髓,只能蜷缩着身子嗷嗷叫。 番薯昌见江皓如此勇猛,胸口因为激烈的情绪起伏不断,彷如给自己壮胆般怒吼一声,把拽在手心的残缺红砖砸向了对自己拳打脚踢的胖子。 红色的血从地痞胖子的额头汨汨而出,抹了一下。愤怒和恨意瞬间填满眼眶,咬牙切齿的要追赶番薯昌。 蛇仔明向来不会是吃亏的主,他从小就在田头打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狠角色。他冷眼看着揪着自己衣领的不识相的家伙,一手抓住其手腕,一用力,只听见咔擦一声,耳边瞬间响起了甚是痛苦的哀嚎声。 手竟折了。 “妈的!给我往死里打!”地痞头头眼瞅自己的兄弟一个个被这几个不起眼的弱小男人打趴在地,不死心的命令道。 可惜,没人响应,毕竟一个被踢命根子,一个被爆头,还有一个手折了。 呵,一群纸老虎。 蛇仔明拍了拍手上的沙子,江皓和番薯昌都一起上前,双方角色互换,地痞头头眼见无人护卫,眼前三人上前要办了自己,自是渐渐往后方退去。 “我们够识趣吧?”江皓轻哼一声,摩挲着双手,脖子左右活动了一下筋骨,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狠劲。 “你,你们,走着瞧!” “别再让我见到你。”江皓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蹦出来的。 狠话说罢,人已经撒腿跑了,三人瞅见地上几个地痞吃疼的惨状,都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笑。 三人往闹市走去,江皓下意识的想抻一下布包的绳子,却抓了个空。 “糟了,包不见了。” 第九章 被困省城 广东的春天总是昼短夜长,珠江隔岸的落日余晖使整个水面的粼粼波光铺上了一层金色。 可没过多久,黑夜的幕布便缓缓披上了人间,市场的吆喝声和自行车叮叮的穿梭声此起彼伏,逐渐减弱,湿漉漉的地面上残留着各式各样的菜叶和垃圾。 另一边寻人无果的吹水辉和牛精强、小力三人往桥下一路找江皓他们,桥下的世界布满了巷道,说是九街十二巷也不为过。 从巷头找到巷尾,远远就看见江皓和蛇仔明他们低头弯腰朝路旁两边四处搜寻着什么,夜色暗沉,没有路灯的巷子只能依靠月亮微弱的光照亮前路。 吹水辉几个走到他们身后,牛精强伸手拍了拍看起来着急慌张的番薯昌。 “谁!”番薯昌被吓出一激灵,下意识吼了一句,起身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眼角的淤黑被黑夜巧妙的遮了起来。 “是我,你们干嘛呢?” 一听是牛精强的声音,看到他们几个来了,江皓和蛇仔明也停止了寻找。 幽静的巷口,时而有几辆自行车经过,村民们的屋子相继亮起了灯光。 吹水辉看见江皓脸上凝重的神情,还有蛇仔明手上红色的伤痕,他们之间释放出来的诡异气氛,让人疑虑更重了。 江皓看了几眼每个人期待答案的神情,想想自己的疏忽大意,一时间挫败的抱头蹲在地上。 “哎,到底怎么了?你说!” 牛精强性子急,瞧江皓不吭声,就指着蛇仔明一再追问。 “钱不见了。”蛇仔明的话让其他人咋舌,无法相信这事实。 这路费统共就100元,除了交了房费,以及江皓鞋子里藏着的20元,剩下在包里的70元统统没了,这就意味着,他们被困省城,没有路费,别说找肖尧了,能不能回小北村都成问题。 江皓自觉无颜面对,神情黯然的低着头,喃喃自语的说:“是我不好,弄丢了包。” “怎么钱就没了?你们的伤怎么回事?”小力咋咋呼呼的问。 “和地痞打了一架。”江皓摸了摸嘴角的淤青,仔细回想到底是谁拿走了他的包。 看着他们的伤,还有莫名丢失的包,不知内情的三个人也瞬间明白了几分,初来乍到,被地头蛇教训和盯上是常有的事,有些村里的老人去过省城的,回来都会说起这些地痞流氓,常年占据芳村一带,以保护当地秩序为名收取费用。 真是晦气。蛇仔明只觉憋屈,抹了下手上的血,指尖传来微微的痛感。 吹水辉顿时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牛精强忍不住胸腔的愤懑,蹲在墙角生着闷气,番薯昌顾不上闹情绪,只是继续埋头找着,生怕错过遗漏的地方。 小力瞧着如此低气压,也都不敢追问下去。 初到省城的惊喜和期待,都在这一天消磨殆尽。 四周传来家家户户的饭菜香,以及一家子谈天说地的温馨场面,夹着当地口音的粤语,让他们越发想家了。 “咕咕......”几声不合时宜的饥饿声响亮得很,打破这忧虑愤懑的氛围。 “嘿,我,我饿了。”番薯昌不好意思的摸摸肚子,不自在的抹了抹脸。 江皓见状,甩了甩脑中纷乱的思绪,起身说:“走吧。” “哪儿去?”小力问。 “吃饭。” “可是哪儿还有钱啊?” 江皓脱掉鞋子,伸手掏进袜子里头,抽出两张10元来。 “靠!臭死了!” 众人假装捂嘴,看着这崭新的钱,寂静的巷口顿时响起了嬉笑打闹的声音...... 困境又如何,明天事,明天再想辙吧。 江皓看着他们几个没心没肺的样子,才舒了一口气。 第十章 分歧 好不容易告别了回南天,微风吹来不再有潮湿的黏糊感。 不锈钢交叉桌底组成的简易黄色圆餐桌,几张红色的塑胶半躺椅,餐桌旁坐着一个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衣和黑色短裤、脚上一双人字拖的食客,吃饭的地方并没有局限在室内,而是霸道又接地气的摆在一个个路口或者街头。 放眼望去,大排档一个个占据了整条街道。从街头到巷尾,好不热闹。 一个煤气瓶、火气十足的炒锅不停的把食材颠覆抛离,飘荡在锅炉上方的油烟以及食材滋滋作响的声音,都是芳村街头深宵大排档的常态。 “老细,来多个炒面、炒田螺!” “整碟炸竹虫!” ....... 此起彼伏口喊式的点餐声,白粥、各式镬气小炒、海鲜鱼类在菜板上被一一分解处理,绵密氤氲的人间烟火气升腾不息。 餐桌上东倒西歪着三五瓶广州啤酒厂的广氏啤酒,几杯澄黄色的液体下肚,吹水辉几个只觉脑袋有些昏沉。 捏着兜里仅剩的20块,江皓吃得并不开怀,眼里盯着一上桌就被狼吞虎咽所剩无几的白粥炒面和青菜,盘算着餐费。 噢,还漏算了几瓶啤酒呢。 “皓哥,再,再来个深坑石螺,行,行吗?” 番薯昌嘴角还粘着半截粉皮,舔了下筷子,嚅嗫着嘴唇说。 几个人同时以恨铁不成钢又不忍责备的无奈眼神看向番薯昌,这么点东西,对几个大男人而言,确实填不饱肚子。 但是一顿饭就吃了一大半餐费,过三天就要露宿街头了。没想到在村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只是换了个地方上演。 江皓摸着捉襟见肘的经费,瞅了瞅几个人脸上复杂的表情,轻叹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般,伸手跟老板叫道:“老细,来盘深坑石螺!微辣的!” 微辣的,至少可以少点几瓶啤酒。江皓心想。 锅炉一过水,上一道菜残留的味道全被洗掉,炉火一烧,热油滋滋作响,蒜末、姜丝、紫苏叶、青红两色的椒丝、洋葱片通通被倒入热油中,顿时香味四起,一盘个头中等的石螺被齐刷刷倒入其中,在锅里发出“戳戳”的翻炒声。几下颠锅后,加入酱油和各式调料,翻炒二三,起锅嘞! 香气四溢的炒石螺,厚实的螺肉依旧蜷缩在螺壳里,不同的是,它已经裹上了一层浓郁的美味。 几双筷子同时落下,螺壳底下锅前已经被钳断,用清水泡着吐沙三小时,直至清洗下锅。 桌上顿时响起“嗦嗦”的声音,一个个都手捏着石螺,先嗦一口螺底,再从螺口狠狠深吸一口,螺肉就会从壳里螺旋而出,被吸入饥饿已久的口腔里。 咀嚼,享受。 看着番薯昌憋红了脸吸不出螺肉的样子,吹水辉哈哈笑了起来。 “番薯昌,一看你就没亲过嘴。” 吹水辉拿起石螺,一副对着姑娘般贱兮兮的样子,嘴嘟成个o型,狠狠吸了一口。 “吃石螺跟亲姑娘有什么关系?”番薯昌自觉无趣,拿起桌上的牙签把螺肉撩了出来。 “亲嘴能力越强,吸螺越不费劲,你看蛇仔明螺壳最多了。” 吹水辉话音一落,个个齐刷刷看向蛇仔明面前那堆小山般的螺壳。 “滚!”蛇仔明抓起几颗螺壳扔向吹水辉。 嬉笑一场后,一盘深坑石螺见了底,几个人都假装吃饱喝足的样子,半躺在胶凳上。 天气越发微凉,星空却越寂寥。 “你们说,村里今晚会不会很多星星?” 小力没来由的抛出这句话。 没有人吭声,现实的问题在众人心里嘣开,开出了一条不小的裂缝。 江皓瞧了瞧几个人的神情,番薯昌酒足饭饱的摸着肚子,没心没肺的喝着茶;小力呆呆凝望星空,估计想家了吧。蛇仔明不发一语,叼着牙签剔着牙缝,偶尔朝旁边撇一下牙缝里残留的东西;牛精强忧心忡忡欲言又止,吹水辉也都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 “不如,回去吧。” 牛精强还是没忍住,蹦了一句。 江皓还没想好怎么回,吹水辉就炸了。 啪! 吹水辉拍了一下桌子,瞬间引来其他客人的围观。 “才第一天,就打退堂鼓!” 牛精强左右歪了下头,脸上的犹疑瞬间变成了怒气值爆表。一下子站起身,右手手指按压着左手指间关节,发出闷闷的“咔擦”声。 吹水辉也推开碍事的杯子,昂首看着牛精强。 眼瞅着一场内讧之战即将爆发,江皓按住吹水辉,蛇仔明吐掉牙签,伸手拽下牛精强。 江皓和蛇仔明同时摇了摇头,按住了心里都憋着一团火的俩人。 吹水辉和牛精强互瞥了一眼,都各自别开了头。 “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想想怎么挣钱留在这,找到肖尧。” 江皓发话了,几个人都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唉,早知不来受这罪。” 牛精强双手抱胸,藏不住的气愤。 眼看吹水辉看不过眼牛精强,江皓开口说:“这事,是我没做好,我来解决。” 蛇仔明看一个二个如泄气皮球般,江皓的为难都写在了脸上。 “马死落地行,天无绝人之路。”蛇仔明忽然从脑海里捞出这句话。 一阵晚风吹过,夹杂着街头酸菜炒大肠带点臭屎的酸醋味,锅炉依然熊熊燃烧,旁边几桌人谈笑风生,全然不知他们的忧虑。 “人,是一定要找的。”江皓斩钉截铁的说,脸上是不由分说的坚定。 看着牛精强和小力几个有些犹疑和不吭声的状态,吹水辉再也忍不住了。 “谁他妈想走的,现在就走!废柴!” 说完,临了拎起啤酒瓶,狠狠的朝地上摔了下去。 “嘭!” 碎裂的玻璃瓶渣子,在地上展露着锋利的爪牙。 “你说谁废柴!”牛精强越过他们,揪着吹水辉迎面就是一拳。 “只知道鬼打鬼,都给我住手!” 桌子整张被江皓掀翻了,碗碟和瓶子瞬间被摔碎。 撕裂,爆发。 从没见过江皓发那么大火,一个个都噤了声。 第十一章 摆摊 江皓盯着床上摊着的八块五毛钱直出神,本来只吃了几块钱的饭,为了这一架,却多赔了六块钱的餐桌碗筷。 吹水辉摸着火辣辣的脸庞,接过蛇仔明给的布包冰块敷着。 牛精强面向墙角低着头背对着大家,没有人愿意开口打破沉默。 蛇仔明倚在门边上,从吹水辉的烟盒里拿了一支,兀自抽了起来。 江皓抄起钱,放到衣服内兜里。 半夜的房间里,总有成群的蚊子飞来飞去,比蟑螂还大只的蚊子嗡嗡嗡飞着,番薯昌盯着快要咬上自己的蚊子,双手对准啪的一声,血花四溅。 没了潮湿的天气,房间里依旧有股散不去的霉味。 江皓拿起蚊香点燃,洗手后拿过吹水辉的布冰袋帮他敷着。 “不如,我们去摆摊吧。” 江皓一边接着化掉的冰水,冷不丁抛出这句话。 房间里降到冰点的气氛瞬间被打碎,牛精强肩头一动,也转过身来看着江皓。 蛇仔明吸完最后一口烟,烟屁股见了底,扔在水泥地板上被踩灭了。 “我们能卖什么?也没钱啊。” 楼下忽然响起了短促的叫卖声:“细蓉、炒面、云吞!” 江皓把冰袋塞给吹水辉,快步推开窗,看着底下一对老夫妇在街角尽头支起了摊,温热的水气从锅边升起,用竹篙打出来的一团团细面排在竹萝里,旁边是捏好的云吞。 广州人最爱吃的细蓉,就是云吞加竹升面,云吞皮薄肉厚,竹升面弹牙爽口,配上骨汤,味道一绝。 “就卖广宁特色小吃,云吞水饺。”江皓朝窗口下指了指说。 众人探出窗外,一股夹着胡椒味的清汤香味远远传来,让他们想起了广宁县里的特色美食,云吞水饺。 “摆摊的东西和食材哪有钱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两袋空空,谁都知道剩下的八块钱是他们留在芳村最后的吃住花费了。 “赊!”江皓看着老夫妇两人,心生一计。 几个人看着江皓眉眼间自信满满的样子,在大排档的阴霾心情一扫而光。 江皓的鬼点子多,是小北村所有人公认的。胆大心细不怕死,说的就是他。 “万一生意不好.......”番薯昌忍不住泼了盆冷水。 话音未落,瞧着一个个责怪的眼神,顿时闭了嘴。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吹水辉起哄了一声,一下子动作过大,脸部的伤痛感袭来,下意识捂着脸,伊伊呦呦的喊着。 牛精强从他手中扯过冰袋,把剩余的冰装到新布袋,束了口,递给吹水辉。俩人实在憋不住了,相视一笑泯恩仇。 江皓和蛇仔明看到这一幕,也都会心一笑。 是啊,都是小北村的人,哪有那么多隔夜仇。 狭小的房间里,几个人看着窗外的稀疏的星,还有那街头依然为了生活奔忙的老夫妇,都各自把心里想家的情绪压了下去,在小北村的生计和未来面前,个人的恩怨与情感不值一提。 “睡吧,天塌下来当被盖了。” 第十二章 茶叶一条街 楼下传来各种自行车“叮叮叮叮”的声音,一大早人们去往市场的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三轮车载着货穿梭其中,生活的轮子每天都在滚动。 吵嚷声把他们都吵醒了,一个个慢慢悠悠的拾掇着自己。 吹水辉拿出自己珍藏的“金钢钻”发膏,手一抹,刚硬的头发被蜡油披上了一层光泽,吹水辉双手捯饬着各种头发的造型,对着镜子仔细的端详。 “又不是去泡妞,这么大手笔?” 蛇仔明看吹水辉平常都不轻易拿出这盒宝贝的发膏,也只有追村口阿兰的时候才会抹一下,何况来了省城也是找人和干活,捯饬来又有什么用? “这都要去摆摊了,不整怎么吸引靓女。” 这条街的确有很靓的仔,但明显吹水辉不属于这挂。 蛇仔明一副没眼看的神情,抄起桶里的衣服晾在阳台上。 牛精强搓着迷离惺忪的眼睛,四周看了一眼,只见番薯昌在叠着被铺,小力刚从厕所出来,但江皓却没了踪影。 心里泛起了疑虑,他江皓不会先丢下他们溜回小北村了吧?他可是揣着最后的钱了。 想到这儿,牛精强朝所有人吼道:“别收拾了,赶紧找江皓去。” 所有人错愕的看着他,看着江皓床上干干净净的样子,才下意识领略到牛精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五个人停下手中的活,急匆匆就出了门。 一下楼,前台大爷喝着豆浆,咬了一口油条,满是脚毛的腿张狂的搁在桌子上,戴着老花镜看着报纸,收音机里播着咿咿呀呀的粤剧。 好不惬意。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朝路口走几步就是茶叶摆摊市场,从街头到街尾,有些是小型制茶厂房,都在自家门口搁上几条板凳,板凳上搁上几个竹簸箕,上面铺晒着各式茶叶,红茶、绿茶基本是主角,巨大的烟囱飘出一阵阵熟悉而绵长的茶叶炒制的味道。 他们五个从这条街走到尽头深处,到处搜寻着江皓的身影,尽头处还有几家大的制茶厂,门口保安看见他们几个生面孔,也都警惕了起来。 “没见人,去市场看看。”蛇仔明也四处看了眼,顺道瞥了眼看有没有肖尧的踪迹。 穿过街道的转角,越过一个放满自行车的车棚,拐个弯就是芳村的农贸市场。 从未干过的路面,路旁摆摊湿哒哒的菜档,还有挑剔着菜有没有短斤少两的顾客,腥臭和汗味糅杂在一起,湿漉漉的地面让人无从下脚。 “哎,那,那是江皓吗?” 吹水辉指着巷子尽头,循着视线望去,只见江皓推着一堆家伙,站在猪肉摊面前跟老板商量着什么。 “走!”蛇仔明搭着他们肩膀,朝江皓走去。 才刚走近猪肉档,江皓看见他们就竖起手指示意他们不要吭声。 “老细,你就赊我10斤猪肉,我写个欠条给你。” 江皓低眉顺眼的哀求着,猪肉档老板一脸为难,看着周边人那么多,又不好发作。 这么不可思议又厚脸皮的请求,他还是头一回遭遇。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原来江皓一早就消失,为的就是赊工具和食材,好践行昨晚摆摊的承诺。 但他们却怀疑他会跑路回小北村,一想到这些,看到江皓各种哀求老板的做法,心头不由得泛起一丝愧疚。 “没有这么赊账的,找别人吧。” 猪肉档老板摆摆手拒绝,拿扇子赶着猪肉上方飘着的苍蝇。 “老板,这样,我把这玉押你这,你赊三天的猪肉我,挣了钱就赎走。” “别......”蛇仔明话还没说完,江皓伸手阻止他说下去。 江皓从脖子上摘下红绳,绳子上挂着一个圆形的玉石,晶莹剔透,成色极好。 猪肉档老板一看这么好的货色,连刀都给放下了,抓过来就不放手。 江皓看着他不撒手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舍。 这块玉是父母为了纪念高龄得子,特意跟人求的好玉,说是保他聪明伶俐,一生大富大贵。县城产的广绿玉,特有的品种,经过工匠多番打磨,通透的成色就出来了。 猪肉档老板啧啧称赞,就差没有垂涎欲滴了。 他看着众人虎视眈眈的样子,立马捏着玉石藏进了内袋,拿起屠宰刀,朝猪后腿上狠狠的切了一大块,手起刀落。提起手提杆秤,十斤,分毫不差。 “给。”猪肉档老板用几条草绳一捆,把猪肉抛给了江皓。 江皓提着这十斤猪肉,依依不舍的瞧了眼老板的内袋,有些沮丧的推着家伙什,招呼着其他人离开。 一路沉默的走着,兴许是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感到羞愧,一个个都低着头走路,没有言语。 蛇仔明帮江皓推着载着工具的小推车,想着他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和求了多少人才集齐那么多工具,还有那块他视之如命的好玉,心头如同大石压顶。 “吖皓,你的玉那么好,为了赊账,不值啊。” 蛇仔明拉住江皓,惋惜和无奈写了一脸。 “没事,解决眼前的事才最重要。” 江皓勉强露出笑容,转身继续推着工具,摆摊的东西和食材都赊到了,剩下的就是摆摊的位置了。 几个人一路走出了市场,江皓转身说:“市场摊档多竞争大,我们去哪摆好?” 吹水辉忽然想到了刚才经过的茶叶一条街,大声说道:“去那条茶滘批发街,那人多,还有制茶厂。” 江皓今早也经过那,人流多且工厂密集,却没有任何吃食的摊档在那边营业,而且他也听说书人提过,在这条街上做茶这行当的大多是他们县城的人,这下口味都不用考虑了。 云吞水饺,做得好的话,从街头到巷尾,肯定会络绎不绝。 “走吧,开摊!” 江皓扬起手呐喊着,青春最让人动容的,就是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不顾后果的说干就干,在若干年后回想起来,依然让人倍感可贵。 分工过后,他们在茶滘街头摆起了摊,生起了第一个属于他们的炉火。 转角的暗处,一个胡子拉碴的人一直盯着他们的摊档。 “他们吃了豹子胆吧,敢在这.......” 胡子男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我倒想看看,他们能搞出什么花样。” 第十三章 地头蛇 清晨的茶滘街,上空依旧飘着昨天夜里炒茶的清香味。几只燕子叽叽喳喳的盘踞在电线上,巷尾经历了几十年变迁的大榕树越发葱郁,绿油油的看着人倍感惬意。行人三三两两,制茶厂夜里加班时间长,早起的人并不多。 经过昨天下午的试摆摊后,江皓和其他人早早就到了路口摊位上,昨天的东西只卖出了十来碗,大部分还是进了他们几个饿死鬼的肚子里。 江皓拿出面粉,在案板上反复揉搓成团,全蛋制成的皮,成色有些浅黄,包裹着经过剁碎和手打的纯肉馅,筷子一撩就成了“云吞”。蛇仔明拿着一些四四方方的水饺皮,包裹着木耳香菇猪肉馅,双手捏几个角,就成了广式水饺。 锅炉水一开,在猪肉佬那拿来的碎猪骨焯水后统统下了锅,在滚烫的水中漾出了一层白白的油花。 骨汤锅的旁边还有一锅烧开的清水锅,牛精强在旁边“嗦嗦嗦”的切着葱花香菜碎,吹水辉用研磨石盅一个劲的砸着胡椒,小力几个搬出借来的凳子椅子,在旁边空地上摆上了。 准备工作不知不觉去了半晌,来往开档的人一个个搬着板凳和竹簸箕,跟旁边档口的人寒暄着。 人流量开始多了起来,只闻「嘀嘀哒」的锁呐声由远至近,循声望去,那头来了只纸扎大鸡公,手提拉着锁呐,头顶是又小又尖的竹笠。 戴竹笠身穿在纸鸡公之中的小贩施施然行来,又吹锁呐又中气十足地扬声高叫:【鸡公榄,有辣有唔辣,一分钱,揽两揽!】 “好趣致啊。”牛精强停下切菜的动作,喃喃自语的看着卖鸡公榄的小贩。 新奇的省城特色,他们几个都是第一次见,呆呆的望着人群围着小贩争相购买一小袋装着几颗绿黄相间的果榄。 “喂,整碗对半。” 看着他们几个出神,隔壁准备开店的大叔皱了皱眉头。 几个人方回过神,手忙脚乱抄起云吞水饺各倒了一半到锅里。 江皓好一会才意识到,懂得对半这种叫法的,只有他们县城的人。对半的意思,是一半云吞和一半水饺,两者都可以一次尝到。 五分钟不到,漏勺一捞,晶莹薄透的云吞水饺静置碗中。撒上盐、葱花、胡椒粉,勺上骨汤浇上,一碗对半就完成了。 “大叔,广宁人?”江皓把餐食搁下。 大叔瞟了眼江皓,一副戒备的样子,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江皓只好尴尬的擦了擦手,这两天他们明显感觉到,这街上的人虽然都会来吃东西,但大多都不跟他们说太多话,像是惧怕又像是独善其身的样子。 问题是,他们也才刚来这里啊,真是怪事。 江皓看着餐桌渐渐被坐满,陷入忙碌中。 接连两天,摊档的生意越来越好,口味的相合,几乎不需要他们过多吆喝。 牛精强去交完房费回来,回来朝众人乐呵呵的说:“想不到三天而已,都快存够回家的路费了。” “都是吖皓的功劳,明天,就把玉赎回来。” 蛇仔明朝江皓吩咐着,他知道猪肉佬对这块玉虎视眈眈,恨不得占为己有,晚一天去赎,不一定能要回来。 江皓点点头,转身点起了锅炉的火。 一个个眉开眼笑,更加卖力干活了。 牛精强刚把餐食搁下,正在谈笑风生的人们抬头看了一眼,倏而就起身落荒而逃。 毫无征兆,措手不及啊。 牛精强和蛇仔明刚转身,就看见江皓手中的锅勺盆瓢通通被扔到地上,几个纹身大汉凶神恶煞的盯着他们。 江皓收起错愕的情绪,冷眼看着他们。 他认得出其中一个人,那晚开溜的地痞头头,但看他藏在后面,看来,大佬另有其人。 牛精强牛脾气不怕死,冲上来抄起刀就说:“捣乱是吧,有种单挑!” 为首的壮汉轻哼一声,一个擒拿手把牛精强拿刀的手按住,伸手朝他肚子上就是一拳。 “啊......”牛精强疼得松掉了刀,整个人倒在地上痛苦的蜷缩着。 吹水辉和番薯昌赶紧把他扶了起来半躺在一旁。 “别这么暴力嘛。” 一条粗粝的刀疤明目张胆的斜躺在满是横肉的脸上,说话时随着脸庞肌肉抽动一下,既突兀又瘆人。 可能是过于自信,油头全都梳在背后,显得脸更大了。粗壮却偏矮的身材,穿着背心短裤和拖鞋,脖子上挂着个弥勒佛形状的玉器,跟他粗犷暴戾的形象格格不入。 胡子拉碴,手臂上的大花臂晃得人眼花。 来人脸上本挂着瘆人的笑容,对上江皓冷冷的眼神后,瞬间收起了笑容,露出凶狠的目光。 这人应该是大佬了。江皓心里分析着。 街道上原本摆着摊的商贩,看到来人都纷纷朝后面跑去,瞬时不见踪影。 恐惧,仓皇。 “这么快找人来了。”江皓直直的看向那晚逃跑的人。 胡子男朝视线望了那人一眼,而后摩挲着自己的指甲,走近江皓。 小力见状,想要上前拉拽江皓走为上策,却被他甩开了。 “保护费交了吗?”胡子男看似不咸不淡的语气里藏着一股深深的戾气。 江皓抄起擀面的竹篙,绕过炉灶走到他面前。 胡子男的手下见状,纷纷走上前嚣张的瞅着江皓。 “凭什么?”江皓不卑不亢,毫不退缩。 呵呵,真是。 胡子男瞧了他一眼,接着不可置信的冷笑着。 “就凭这条街是我的!” 话音一落,胡子男一脚踹向锅炉,滚烫的开水倾盆而泄,全都顺着地面流了下去。 这场面刺激了胡子男的手下们,纷纷一拥而上踢掉桌椅,砸掉碗筷。 江皓眼看自己借来的锅碗盆瓢被砸了个稀巴烂,拳头死死攥着,青筋尽现。 抄起竹篙,指向胡子男。 胡子男完全不把这点动静放在眼里,他和江皓四目相对,突然变了脸色说:“今天,你不给也得给。” 江皓挺直腰杆,竹篙一直握在手里。 “要钱没有,要命拿去。” 第十四章 警局常客 人群都挤在路口角落看着大戏上演,卖鸡公榄的小贩也不再吹着唢呐,纸扎鸡公膈应得让人无法靠近。 好事者趁机拉拢围观者说:“打个赌,买谁赢?” “那还用说,肯定罗昌平赢啊,这地头蛇出名鬼见愁。” “胡子拉碴,是个狠人。” ...... 碎掉的碗筷盆瓢让地上一片狼藉,开水烫过的地面散发着热辣的气息。 江皓的竹篙稳稳的怼在胡子男罗昌平面前,罗昌平摸了摸胡子,来回踱步上下前后打量着江皓。 盘踞茶滘十多年,还真没见过敢跟他正面硬刚的人,有意思。 江皓回头瞧了眼身后受伤的牛精强,吹水辉捡起地上的不锈钢锅勺,挥向面前蠢蠢欲动的几个大汉。 “上!” 胡子男拇指拭过下嘴唇,大手一挥,几个壮汉一涌而上,有的抄家伙,有的赤手空拳。 “来啊!”江皓大喝一声,左脚下蹲,一扎马步,抄起竹篙一个使力扫过去,大汉们闪避的闪避,避而不及直接吃了一闷棍后,瞬间眼睛泛红,犹如盛怒的狮子般猛冲上来。 江皓一个后退,大手一转竹篙,打在大汉的脚上,每天过百下的擀面皮,江皓的手劲并不比大汉们差。 吹水辉提着锅勺,抵挡着他们巨大的铁条,学过几招太极的他以四两拨千斤的姿态躲过了对方的武器暴击。 “跑啊!”江皓眼见另外几个想要扑向照顾着牛精强的番薯昌和小力,大声朝他们喊道。 一边喊一边伸出竹篙挡在他们面前,小力背起牛精强,番薯昌一手托着他,犹疑了一下,看江皓坚定的眼神,只好快步跑向街尾。 江皓为了拦住他们,回头的瞬间被背后的大汉一拳击中背部,重重的闷哼了一声。来不及捂着痛处,始终死死握着竹篙,甩手就是一棍。 罗昌平半倚在墙壁上,冷眼看着他们打个你死我活,脸上阴鸷的表情处处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事情因他而起,这一刻又仿佛与他无关。 吹水辉的锅勺终究输给了粗壮的铁条,熬不了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随之而来的是赤手空拳大汉们密密麻麻落下的拳打脚踢。 江皓抄起地上的东西,一个个砸到他们身上。 “扑你个街!”被钢盆砸中了头的男人额头上的血喷涌而出,殷红的颜色瞬间燃起了他战斗的欲望,抄起铁条就朝江皓奔来。 说时迟那时快,江皓一个下蹲,来人扑了个空,差点因为惯性太大而扑出去。 旁观者看得心惊肉跳,在斗争漩涡中的人挣扎周旋,由不得自己一星半点的分神。 腹背受敌,进退两难。 江皓看牛精强三人已经脱离危险,身旁就剩下蛇仔明和吹水辉,蛇仔明一直在以一敌三,顾不暇接。 江皓的竹篙就像一道屏障,几个大汉因此屡屡吃瘪,江皓一副斗士般视死如归的神情,竟让他们不敢贸然靠近。 蛇仔明拿着的是隔壁店大叔的木凳子,就像拿着跟他们对抗的盔甲一般。 吹水辉被赤手空拳的大汉揍了一顿后鼻青脸肿,眼睛迷离,脚步浮浮的看着他们,江皓和蛇仔明围绕在他两侧,既是保护也是抱团。 罗昌平放眼望去,手下们和这几个瘦弱的男人形成的奇怪对峙局面,两方皆是敌不动我不动,僵持不下。 叼,这群孙子真是白养了。 在心里咒骂一通后,罗昌平朝地上吐了一口。 左右活动了一下颈部,抄起一旁的铁水管,怒吼一声朝江皓冲去。 铁水管巨大的冲击力从侧边砸过来,江皓一个不留神,竹篙拿不稳,掉在了地上,几个大汉同时上前,如雨点般密集的拳头扑面而来,只能下意识的抱头挡着。 罗昌平见此机会,提起铁水管就想砸向江皓的腿,蛇仔明搬起凳子,挡在了江皓上方,凳子的中间被劈开,碎屑迸裂开来,一松手,凳子化成两半。 没了遮挡的俩人,只能连连向后退。 “快跑,跑啊!”江皓推着蛇仔明和吹水辉,艰难站起身想以一人之力抵挡罗昌平。 蛇仔明和吹水辉完全不为所动,依然拉扯着彼此向后退。 江皓只觉背部发凉,貌似抵住了一道墙。 糟了,无路可退。 罗昌平直起腰,拿着水管在手心上下敲着,吊儿郎当的审视着无谓挣扎的他们。 呵。不自量力的东西。 “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江皓只觉罗昌平盛气凌人的气息越来越近,似笑非笑的脸和那道触目惊心的疤让人毛骨悚然。 但想想老张说过的话,江皓瞬间就清醒过来。 面对恶势力,有了第一次妥协就会有无数次。抵抗的代价很大,但妥协的损失无法估算。 “不可能!”江皓咬着牙,嘴角的血丝往口腔里灌满了血腥的味道。轻手抹了一下,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盯着罗昌平。 头一次见这样的牛皮灯笼,罗昌平心里觉得有意思极了。 但权威不容挑战,任何人都不可以。而他,就是茶滘街的权威。 “那就别怪我了。” 罗昌平挥起水管,只见一阵强风迎面而来,正要砸下来的时候,不远处却传来了一声喝止,罗昌平举起的铁水管瞬间停在半空中。 “住手!” 江皓睁开眼一看,竟是几个身穿警服手拿警棍的警察。 罗昌平扔掉水管,舌头舔了下嘴唇,转身双手举高面向警察。 “全都抱头,蹲下!” 警察手持着警棍,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罗昌平,这个警局的常客,三进三出都不足以形容和量化他到局里的次数。 江皓和蛇仔明吹水辉三个也抱着头蹲在墙角,生平第一次惹官非,省城真是个多事之地。 “起来,排队,走!” 警察把人一一带回了转角不远处的所里。 围观打赌的人群眼看好戏落幕,也都纷纷散了去。 街尾的转角处,一道炽热又紧张失措的眼神紧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胶着的双手猛搓着,脸上焦虑的眉眼估计能夹死几个蚊子。 第十五章 进局子 斑驳的白色墙面,上面用红色墨水写着几个大字:为人民服务。旁边挂着几面印有宣传口号或者市民表达感谢的锦旗。 灰色的水泥地上估计被踩踏多了,布满了坑坑洼洼。警察们清一色戴着中间绣有国徽的白色警帽,一身白色警服,领口两边绣着两块红色的领章模样的东西,可能是天气闷热的关系,他们都把衣袖卷了起来,露出结实黝黑的双手。 偌大的会议室里,一边坐着胡子男罗昌平和那几个脸上也挂了彩的手下,一边是江皓三个。 江皓从没进过局子,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今天滴水未进,嘴唇都有些干皮,眼神低垂,不敢四处张望。 相反,罗昌平几个完全没当这里是派出所,就像跟在自己家一样,半躺在椅子上,脚就搁在桌子上,嘴上叼着一根没有点着的烟。 警察一进门,看到罗昌平就犯头疼。 “又是你,才三天。” 即使瞥见警察对他搁在桌子上的脚甚是不满,他依旧没有半点放下来的意思。 三天前的闹市斗殴,对方迫于罗昌平的压力不追究,但人的伤都还没好,这家伙又闹出新的案子,真是郁闷。 气氛静谧得可怕,这边是嚣张跋扈,那边是循规蹈矩。 “说说吧,怎么回事。” 警察拿出厚厚的笔录本,双手搁在桌上,左右各看了一眼双方的头头。 “吖sir,他们初来报道,去打个招呼而已。” 罗昌平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深邃的眼神里透着一种明显的威胁。 警察听完这些敷衍的话,没有回应,转头看向江皓。 江皓视线对上罗昌平,那条刀疤蠢蠢欲动,似乎在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他转头看了眼蛇仔明和吹水辉,也都不知所措。 沉吟片刻,一片死寂般的宁静过后,江皓看着对面这群欺人太甚的恶势力,以及身旁捂着腹部和脸上紫一块青一块眼青鼻肿的蛇仔明和吹水辉,无法再保持沉默。 “警官,我们只是去摆摊,他们收我们保护费,我不给,摊子就被砸了,人也打伤了。” 话音一落,对面那几个大汉就起身拍着桌子指着江皓,纷纷指责他胡言乱语。 喧嚣,吵杂。 “都给我坐下!”看着一堆人闹腾不休,虽说是警局常见的情况,也不免感觉聒噪得很。 看着警察拿着警棍,众人嚣张的气焰被灭个透彻,瞬间偃旗息鼓。 完全没想到江皓这么心直口快,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罗昌平“噗”的笑了出声。 “你笑什么?!”警察看着罗昌平这无赖的行径,打心里头不齿。 “吖sir,法律规定不让人笑吗?” 罗昌平狡辩和诬陷他人的能力,所里的同事基本都体验过,没想到这回落自己头上了。 警官忍着心里的怒气,怒瞪了他一眼。 江皓看他态度如此轻佻,想想他们平白无故被人砸坏了唯一谋生的工具,心里的怒火无法平息。 “说我收保护费,砸摊子,证据呢?证人呢?” 罗昌平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第十六章 无声的威胁 无理者永远可以厚着脸皮挑衅一切,往往是因为后面总有一些为了利益而忘了本心的人当靠山。 正当江皓站起来指着身旁的蛇仔明和吹水辉,想说这就是人证。 这当口门开了,进来了一个像是领导模样的人,在警官耳旁耳语了几句,便把警官叫了出去。 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江皓看着对面的几个流氓神情各异,各怀鬼胎。 蛇仔明在桌下踢了下江皓,让他注意盯着他们一动不动的罗昌平。 罗昌平默默摇了摇头,似乎对他们很是惋惜,接着抬起右手朝颈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龇牙咧嘴的样子还真让人生恨。 桌底下,江皓的拳头拽得青筋暴涨。 蛇仔明阴沉着脸,口腔里早已是咬牙切齿。 几个大汉有的翘着二郎腿,有的叼着烟四处找火柴,有的死盯着他们。 “有些人啊,非要鸡蛋碰石头。” 其中一个喽啰说,阴阳怪气的笑容让人膈应。 吹水辉一看对方就是刚才狠狠踢了自己几脚的人,按耐不住,起身拍桌子说:“你说什么呢!” “说的就是你们。” 小喽啰看着吹水辉捂着肚子强忍疼痛的样子,这下几个人笑得更欢了。 吹水辉想要绕过桌子去跟他们干一架,却被蛇仔明和江皓死死按住。 小喽啰还嫌事不够大,挑衅的朝着吹水辉伸出手指。 食指勾勾,仿佛在说着:来啊,来打我啊。 正当吹水辉怒拍桌子,警官正好推开门进来。 “干什么呢!”警官盯着吹水辉,一脸的不耐烦。 罗昌平掀起嘴角似笑非笑,伸手示意其他人不要再继续。 小喽啰只好朝吹水辉做了个鬼脸。 看他们愈发嚣张,又无法发作,提到嗓子眼的怒气硬生生被吞了回去,憋屈得只能闷哼一声背对着他们坐下。 警官两边各瞧了一眼,没有坐下,而是拿起笔录本敲了敲桌子,指着江皓几个说:“你们,可以走了。” 江皓被警官这句话说得摸不着北,事情还没解决,这就走了? 罗昌平大大的呼了一口气,仿佛他又一次逃过一劫。 警官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几个流氓得意的样子,那突然进入把警官叫出去交代的人,一切都不言而喻。 江皓越想越蹊跷,对着警官说:“警官,事情还没解决呢。” 警官眼神黯淡下来,斜睨了一眼罗昌平,心里头五味杂陈。 “对方的责任,我们会处理,你们先走吧。” “可是.......” 江皓话未说完,就被警官严厉呵斥道:“不走的话,全部以寻衅滋事罪拘留十日。” 蛇仔明和吹水辉一听要蹲局子,顿时慌了神,他们还有大好前途,可不能留案底啊。 江皓满脸不服,他眼神对上罗昌平,罗昌平摩挲着下巴的胡子,再次把脚明晃晃的搁在桌子上。 一切都在昭示着,他们的申诉无果,所有挣扎都是徒劳,以卵击石。 吹水辉和蛇仔明几乎是推着江皓走,快要到门口的时候,江皓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警官面前。 江皓把警官和罗昌平眼神之间的暗流涌动尽收眼底。 “都叫你滚了,还赖在这呢。”罗昌平抖抖自己的双腿,目中无人。 江皓瞥了眼罗昌平,没有开口,而是对警官说:“要我们不追究可以,至少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警官没有答话,但点了点头,罗昌平想插话,但看着警官一脸的警告,就闭了嘴。 “让我们继续摆摊,不然,这事没完。” 江皓硬挺着脊梁,即使手腕拧不过大腿,他也要保住谋生的希望。 罗昌平想要反驳,却被警官手势阻止,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 “行,这事翻篇了。”警官摆摆手让江皓几个离开,得到承诺后的江皓转身瞪了一眼罗昌平。 即使现在没有主导权,但他总有一天要成为制定规则的人,这样,就不会再受欺凌。江皓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不发一语的带着蛇仔明和吹水辉离开。 一出警局,外头已经挂起艳阳,虽然还是春天,但广东下午的天气都是烈日骄阳空中挂,炎热得人不到片刻就湿了后背。 “真是倒霉!”吹水辉朝地上吐了一口,回头瞧了一眼派出所,心里纵有万千不服,也只能跟吞口水一样吞下去。 “留得青山在,哪怕无柴烧。”蛇仔明说完,拉着他们朝招待所走去。 “一会买些碌柚叶,去去晦气。” 吹水辉说完,江皓依旧没有吭声,只是默默走着。 一路上阳光打在脸上,耀眼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江皓伸手挡住刺眼的光,手指缝隙间闯入几缕光线,就像黑暗中透入久违的光,让人无所适从。 艳阳虽高照,但现实中依然有许多无法被光照顾到的地方,那些看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又有多少让人唏嘘的悲叹和诉不清的怨怼? 一路抑郁的回到招待所,迎面就看见牛精强和小力他们蹲在门口的花坛上等他们。 “他们回来了。”小力拍拍昏睡着的牛精强和番薯昌。 江皓蹲下来摸了摸牛精强的腹部,按压了几下都没有引起他强烈的疼痛反弹,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怎么不去医院?”蛇仔明见状问。 小力抽出两边裤袋,空空如也。 是啊,钱都交房费了,这几天挣的钱都在江皓那。 牛精强苍白的脸色和有些颓靡的身躯,让人心疼。 “你们怎么那么快回来了?” 番薯昌看他们被警察带走,却那么快出现在这里,心中起了疑惑,而且几个人还神色黯然,想必结果不会太好。 “别提了......” 吹水辉想要吐槽,却被江皓阻止了,没有结果的事情,说来也是徒增其他人的担忧。 江皓和蛇仔明扶起牛精强,打算回房间再商量对策。 牛精强刚被扶起来,忽然一股热流从腹腔奔涌上口腔。 “噗!”一口滚烫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江皓的白色衬衣。 “牛精强!”这时迟那时快,牛精强整个人瘫倒在地。 第十七章 菜地里的呼救声 初春的清晨,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稀稀落落的几个小鸟落在窗沿上,好奇的瞧着房间里的事物。 白戚戚的天花板,刺眼的灯泡一直亮着,四周都是白色的摆设。房间里死寂一般的宁静,外头走廊却人满为患,只隔了一道门,门的那边是吵杂,门的这边是寂静,仿若两个世界。 浓重刺鼻的消毒药水味随着门梁缝隙被风吹了进来,一阵一阵让人上头。 牛精强脸色煞白的躺在病床上,耳旁只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讨论着什么。 “要不,送他回小北村吧。” “现在哪有那么多钱,医药费都花了那么多。” ...... “嘘......”江皓看了眼病床上的牛精强,忽而看到他手指动弹了一下,就伸手阻止吹水辉他们继续讨论。 牛精强眼睑微微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只觉得顶上光亮甚是刺眼,白花花的一切,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逐渐清晰的众人的脸。 吹水辉赶紧跑到床边,兴奋的说:“牛精强,你醒了,醒了就好。” 牛精强只觉口腔里粘稠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干涸的喉咙想说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挣扎得脸都快憋红了。 江皓赶紧拿起旁边桌子上的水杯,用棉签蘸了点温水到牛精强的嘴唇上。 牛精强饥渴的舔了下嘴唇,喘着粗气说:“我,我,不回去。” 紧张和难受让牛精强卯足了劲,挣扎着要起来,江皓轻轻按着他肩膀安慰着,猛点着头答应牛精强诉求。 蛇仔明用刀子削着苹果,大大的一块肉被削掉,番薯昌看着心疼,抢过来自己有板有眼的削着。 “牛精强,别担心,你只是内脏血管破裂,养养就好。” 江皓一边说,一边给他抹去额头上因为挣扎微沁的汗珠。 病房里还有两张病床和病人,一点声响都显得吵杂,几个人也不敢嬉笑打闹,一个给牛精强掖了掖被角,一个喂他吃了点流食。 江皓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走到了六点三十分。 “到点了,番薯昌,你留守。” 江皓扔下这句话,跟其他人示意后,拍了拍牛精强的胸口,就离开了。 现在去开摊还来得及,几个人哈欠连连,昨晚除了分批照看牛精强以外,剩下几个都回去茶滘街收拾那些坏掉的摆摊工具,修理了一晚上,才算勉强弄好。 江皓跟小力去冰库那里拿寄存的食材,吹水辉和蛇仔明则匆忙的先回茶滘街重新规整好摆摊工具。 经过弯弯曲曲的小道,巷道里的石板地面因为春雨连绵的缘故,已经起了一些青苔。 湿滑的路面要小心的走才不至于被滑到,江皓和小力一路低头前行。 穿过中间巷口,小力忽然停了下来,竖着食指示意江皓不要吭声,耳朵试图捕捉不远处传来的声响。 “好像,有人喊救命?”小力从小听力就好,虽然声音很细小,但他不会听错的。 江皓疑惑的看着小力,还真的从旁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动静。 那是一把很微弱又像被捂着嘴巴发出来的求救声,时大时小,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小力和江皓沿着石板路,扶着墙根,循着隐约的人声一步一步的寻找着。 声音越来越近,清晰的说话声传来。 “你别费力了,省点力待会还不用那么辛苦。” “妹妹别怕,哥哥疼你。” ...... 随之夹杂的是呜咽的女声。 江皓和小力相互点头确认已经找到声源点,那是一块农家的菜地,街道里住着一些农户,巷子里更多这些茅屋和菜地,供他们日常种菜的,但有些菜地早已因为主人搬迁而荒废,眼前这块地就像很久没人打理过的荒地一般。 杂草丛生,原本种的一些玉米杆子已经很高了,所以很大程度上声音被掩盖住了。 江皓扒着墙边,轻轻探出头去,眼前的一幕差点惊掉他的下巴。 小力看他呆住的样子,也忍不住踮起脚,高出江皓一个头,扒着墙皮探着头张望。 不看还好,一看惊愕到失色。 只见罗昌平那伙人,把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推倒在地,女孩长着一副水灵灵的清秀脸庞,广东女孩特有的小家碧玉身段,扎着双辫子,穿着一身白色碎花裙,双手被绳子绑住背在身后,嘴巴上粘着透明胶布,发出“呜呜呜”的求救声,明亮的大眼睛里因为倍感屈辱而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罗昌平那群人围在一旁流里流气的打量着她。 小力定睛一看,那,那是村支书李长生的女儿李钰吗? 玉米杆子遮住了一部分女孩的模样,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江皓看女孩挣扎不休,其他人开始散去,罗昌平似乎在解裤腰带,江皓再也看不下去,推开上方还在张望的小力,一个人冲了出去。 江皓随手抄起地上的玉米杆子,绕开正面把风的喽啰,从侧边空隙处冲了进去。 “呀!”他扬起杆子,把伏在女孩身上的罗昌平狠狠砸了一棍,罗昌平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后背上的疼痛让他“腾”的滚到了旁边。 其他喽啰以为是老大得手的欢呼,虽然对叫声有些疑虑,也都不敢贸然闯进去。 趁着罗昌平还没来得及喊叫,江皓扔下杆子扶起女孩就朝刚才的空隙中跑去。 小力眼看他们逃了出来,看到来人真的是李钰,但碍于周边都是罗昌平的喽啰,他也忍住了惊讶,悄无声息的跟着他们一起跑。 背后响起了罗昌平那粗犷又暴躁的嗓音。 “人呢,死哪儿去了,给我追啊!” 江皓只觉手心微微沁出了汗,但也不敢松开李钰的手,跟小力三人一路从巷子狂奔到街上。 一路回头,罗昌平的人从后面追赶而来,为了阻挡他们,小力殿后,把路旁的竹竿和垃圾篓一一推倒在路上,制造障碍,争取时间。 李钰被他们拦下来的时候磕到了石头,左脚本就受了伤,本来就跑不快,眼瞅着他们越逼越近,千钧一发之际,江皓停下来弯下腰,李钰只觉自己双手被江皓拉了过去,整个上半身覆上了散发着荷尔蒙气息的男性后背上。 “快,就在那儿!” 第十八章 收留 紧迫又热闹的市场,人流如鲫,吵嚷声盖过了后面他们追逐的声浪。 李钰只觉江皓的后背湿透了,热度从他的后背灌输到自己发抖惊颤的身体,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感油然升起,把这些日子里对陌生地域的恐惧感都一扫而尽。 好不容易挤到了市场里,小力在背后张望着,罗昌平的人越追越近,他们故意跑到了市场,好混淆他们的视线。 趁着扎堆的人群涌过来,他们几个顺势低着头穿过人群,溜出了市场。 罗昌平的喽啰们眼神一直紧盯着他们的踪迹,无奈人群众多,不一会晃了神就看不到人了。 罗昌平系好裤腰带,扶着后背疼痛的地方吃力的赶到手下身边。 四下张望,却连他们的影儿都没有。 “人呢?” “丢了。” “废物!”罗昌平扬手就给了手下一巴掌,手下只好捂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 溜出了菜市场后,江皓依旧背着李钰,一路跑回了茶滘街的摊位里。 小力回头看见他们没有追上来,方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蛇仔明和吹水辉看着他们迎面走来,尤其是江皓背上的女孩,他们再三揉着眼睛,生怕自己眼花了。 虽然李钰是村支书的女儿,但甚少到小北村,李长生的家人常年住在县城,而李钰只有小力去支书家里送东西时才见过几次。 以至于这一刻,他们几个都以为这是天上掉了个林妹妹。 “你们这是?”蛇仔明都有些迷糊了,不是去拿原材料吗,怎么捡了个女人回来。 “他妈的,别提了,罗昌平这孙子......” “够了!”小力话音未落,就被江皓喝止。江皓心里犯嘀咕,事关女生的名声,这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江皓气喘吁吁的放下李钰,两个人才算是第一次正面相对,江皓看到她衣衫在刚才被罗昌平扯破了,趁其他人不注意,脱下自己的棉布薄外套给她披上。 从未跟女孩子接触过的江皓,想想她在自己后背上的柔软和温柔的呼吸声,绯红从脸上爬到了耳根。 李钰明眉皓齿,闻到了外套上江皓那股淡淡的男人味,不禁有些羞涩,便轻轻鞠躬感谢江皓和小力。 小力瘫在椅子上,缓过来后站在李钰面前打量了一番,目光灼灼,看得李钰都不好意思了。 “小钰,你为什么会在这?”小力按耐不住,好奇了一路,总算有机会问了。 李钰惊慌失措的看了几眼他们,想说出来又怕被父亲知道,焦灼得一直抠着手指,低着眉头不发一语。 江皓给小力打了个眼色,从她的神情看来,多半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莫名的想给她解围。 小力见状没再追问下去,蛇仔明和吹水辉看着江皓眼神里的反常,都偷偷在一旁咧嘴笑着。 李钰拢了拢外套,腼腆的看着江皓,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笑意。 “要不,我陪你去报警。” 江皓看她眼圈红肿,一个女孩子被流氓差点玷污,这不是小事,而且保不齐他们没得手还会继续骚扰。 李钰拼命摇着头,作为一个传统小县城的女性,被人骚扰险些玷污的新闻要是被人传出去,她这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更别提父亲那老顽固,要是知道她偷偷离家出走,尾随他们想一睹省城的繁华,到时不得把她煎皮拆骨。 小力看她守口如瓶,啥话也撬不出,跟他之前在村支书家里看到活泼开朗的李钰完全两个人。 “你是不是一路跟着我们?”小力回想起那天上车前后以及这些时日隐隐约约在后面有人跟着的场景。 李钰眼神闪过一丝心虚,看着他们几个瞅着自己,再也憋不住。 “对,我一路都跟着你们,住在招待所隔壁的宾馆。” 原来这些都不是他的幻觉,小力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不然日日夜夜都在想是不是自己有妄想症。 江皓看她受伤的脚踝上鲜血凝固了,就搬过凳子,用袖口使劲擦了擦凳子上的灰尘,才让李钰坐下。 蛇仔明看着水烧开了,才下意识大喊道:“食材呢?” 小力拍了拍额头,只顾着救人,食材都没拿,这下好了,都快要开摊了。 “我去吧。”江皓刚迈出步子,就被小力拦了下来。 “刚那群人认得你,我去就行。” 江皓还想阻止,小力已经抄起钢盆走远了。 街上人群渐渐多了起来,李钰默默把椅子挪到角落里,以免被人看到她这般狼狈模样。 江皓默默递给她一碗水,拿起桌布擦起了桌子和椅子。 不远处的角落里,罗昌平和他的小喽啰站在一起,看着云吞摊子里江皓和那个水灵灵的姑娘,恨得牙痒痒,拳头拽得越来越紧。 “老大,又被这孙子截胡了。” “他会后悔的。扑他个街!走!” 罗昌平看着人来人往,要不是这两天被派出所警告过不能再惹是生非,他早就上去把那小子给踢废了。 现在只能愤愤不平的离开了茶滘街。 小力专门绕了小道去冻库拿食材,幸好一路上没有再撞见那群流氓,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摊子上再次燃起了炉火,水雾蒸腾,香气萦绕。 昨天看了一天热闹的摊主们,此刻打开门都震惊得犹如看怪物一般看着他们。 “这些人什么来头?居然还能继续摆......” “不知道,可能也是有背景的吧。” ...... 一时间,小小的街道上流言四起。 江皓顾不上那些怪异的眼神和质疑,煮上一碗碗热气腾腾的云吞水饺给客人。 刚放下碗,就听见了坐在旁侧角落传来一声咕叽咕叽的饥饿声。 他回到炉灶前,三下除五下就做好了一碗云吞水饺,撒了一把小葱,端到李钰面前。 李钰本低着头,一下子看到眼前冒着热气的食物,有些恍神,抬头对上了江皓的视线。 那眼神里藏着一股温柔,只听见声音在她头顶飘下。 “趁热吃吧。” 李钰接过碗,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吃着。 一大早就被流氓拦了下来,滴水未喝粒米未进,饿得她饥肠辘辘。 不一会,碗就见了底。 江皓走过来想拿走碗,只见李钰一手握着碗一副有话对他说的样子。 “皓哥,我,呃......你们,你们能不能收留我?” 第十九章 男女有别 李钰几乎是闭着眼睛说出了这句话。 “我,我钱被偷了。今晚就没地方住了。” 李钰的声音很小,虽然来往人员吵杂,但蛇仔明几个依然听到了李钰这句话,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呆呆的站在那看江皓如何反应。 江皓只是拿过碗,看了李钰一眼,没有直接答话。 李钰失望的低着头,只好又缩回凳子上坐着。 小力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拉过江皓,朝着她努了努嘴。 江皓知道小力想说什么,但看着蛇仔明和吹水辉紧张的样子,他也不能直接决定什么。 小力看大家都一脸为难,便把他们几个拉到一旁。 “她可是村支书的女儿。”小力为难的说。 江皓看她人在他乡,一个小女孩跑那么远,还被罗昌平那群人欺负,这后面的人身安全可不容小觑。 蛇仔明和吹水辉都偷瞄了一眼李钰,这放个女人在身边,还一堆都是单身男人,从任何层面而言,都不妥当。 “再说吧。” 江皓有些心烦,一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一边是兄弟,牛精强的病还需要很多钱,再多一个人,开销压根扛不住。 他只好回到摊位上默默的煮着东西,没敢看李钰,生怕对上她那泫然欲滴的眼眶。 一天下来,摊位上人流散去,夜幕渐渐落下,许是太累了,李钰坐在凳子靠在墙上睡着了。 江皓收起凳子,把抹布攀在肩膀上,瞥见她的睡颜便再也挪不开。 白皙的肌肤和带点婴儿肥的水灵脸庞,闭上的眼睑上有长长细细的睫毛,鼻子高高,樱桃小嘴,乌黑的双辫子随意的甩在身后,可爱单纯得让人怦然心动。 “看什么呢?”小力看江皓停驻在桌子前,静静的看着李钰,眼里万般柔情,就想着捉弄一下他。 江皓被小力后面推了一下,不禁又红了脸,故意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白了他一眼就走开了。 戏谑的笑声响起,吵醒了李钰。 看着他们收了摊,便默默起身把凳子放回原位,脚有些发麻,但看到他们收了摊像是准备回招待所,她只好紧了紧外套,跟了上去。 江皓虽然往前走,但余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瞟着后面,生怕李钰跟丢了。 蛇仔明和吹水辉几个累了一天,都在伸着懒腰叽叽喳喳说着话。 月色皎洁,折射在他们身上,把地上坑坑洼洼的水坑照得反光。 刚回到招待所,江皓忽然停住了脚步,李钰一直低着头默默跟着,差点因为他的停顿而撞上他的后背。 羞涩又无措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等会吧。” 江皓说完,顾不上其他几个人的眼光,从衣服最深层拿出几个硬币,对前台大叔说:“再开一间,在我们隔壁。” 大叔放下了吃着艇仔粥的勺子,看着几个人诡异的表情,特地探出头望了眼门口的姑娘。 前台大叔意味深长的表情让江皓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拿着大叔递过来的钥匙,他朝李钰挥了挥手。 李钰尾随着江皓,蛇仔明只好摊着手朝吹水辉和小力表示无奈。 能过美人关的不是英雄,而是唐僧。 走到房门前,江皓把钥匙插在门锁上,转头冷冷的对李钰说:“我们在隔壁。” “呃,钱我会还你的。”李钰忐忑的说。 “不用了,别老跟着我,男女有别。” 啪!李钰刚想上前,却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 第二十章 线索 连绵的春雨过去后,太阳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让人有种夏日快要到来的错觉。 午后的阳光更是让人昏昏欲睡,摊子上人群渐渐少了,蛇仔明点了一根烟,站在墙角边静静抽着。 江皓肩膀上搭着白色毛巾,扯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扭头就看到李钰在默默擦着桌子,笑容满面的收拾着碗筷。 已经第三天了,李钰一直跟着他们到摊位上帮忙,说是要以此来抵扣房费。加之她长得好看,倒是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江皓曾劝过她早点回小北村,但她都只是默默跟着他们出摊。看她一脸的认真,也就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有点闷热的天气,夹杂着让人烦闷的情绪。 过了晌午,江皓想要抽点钱出来找给顾客,忽然从口袋里掉出了那张扎眼的红白相间的收据。 看到收据上熟悉的字样,江皓突然停滞住了。 芳村茶滘茶叶批发店。 江皓猛的惊醒,来了芳村茶滘都十多天了,一直都没有肖尧的消息。加之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没有时间去继续追查他的行踪。 “你们看着,我出去一趟。” 江皓把收据藏回了口袋里,朝另一边山村街的方向走去。 李钰见状,往抹布上擦了擦手就跟了出去。 芳村不算很大,但也有许多纵横交错的小巷子,东边是茶滘一条街,专门做批发和制茶厂,而中间部分则是山村街,往西走就是芳村码头,每天满载花卉通过船只运往十三行港口,通过十三行再转销到全国各地和出口给周边国家。 陈旧的骑楼屋檐把阳光都遮掩了起来,走在骑楼底下有种沁人的清凉感。 江皓一家一家的比对着门牌号和招牌,全然没有注意到一路尾随他的李钰。 这条街上飘来一股隐隐约约的茶香味,每个像商行的茶叶店占据着一个个骑楼,带着时代的味道与印记。 越过两个街口,江皓仔细的眯着眼看,生怕错过店铺。 李钰跟在其后,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拐过弯后,江皓抬头一看,正巧看到了上面木制的棕木色招牌上印着几个黄色大字:芳村茶滘茶叶批发店。 他站在街道中央,一个字一个字的对比着招牌,再三确认了才踏入这家看起来生意还不错的店。 这下,线索总算找到了。李钰远远就看到江皓脸上泛起的微微笑意。 “老细,请问一下,这收据是你们家的吗?” 江皓走到柜台,把清单递给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老板模样的人看。 柜台后的老板拿起收据,看到收货人落款是肖尧,顿时表情凝注了。 他抬起圆滚滚的脑袋,眼神自上而下的打量着他,他没有答话,而是在桌底下把收据折了起来,走出柜台朝里头的人用江皓看不见的角度摆了摆手。 里头几个叼着水烟筒的人正吸得起劲,看到老板暗示的摆手,立刻扔下水烟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江皓围了起来。 “快,把人带进去。” 第二十一章 神秘人 红花梨木的桌椅,雕刻着青龙白虎的模样,高高深深的檀色木梁横坦在层高4米多的客厅里,整个挑高的空间透出一种深深的肃穆感。 外头屋檐上雕梁画栋,内厅里深棕色的实木桌椅增添了浓浓的厚重感。广式的仿古客家大屋,联排的古式细长木门,中庭上的天井缠了一层厚厚的青苔,屋檐梁角的水缓慢的滴下来,一粒一粒的落在天井中间的石阶上。 清风徐徐,吹得屋檐上长出的小草摇摆不定。 客厅中央供奉着红色的关公像,三根香规规整整的插在香炉里,飘出淡淡的檀香味。 江皓被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围了后,莫名被人从后面按住,紧接着黑色布条覆上了他的双眼,一直感觉到有人推着他左拐右拐,彷如进入了一条条复杂的小路。江皓刻意留了个心眼,默默把路的拐点都记在心里。 被人推搡着,他听着命令往前跨过门槛,瞬间黑布被人从后面扯了下来。 一睁开眼,就是眼前这古色古香的客家建筑物。偌大和高挑的客厅,即使外头炎热如夏,里头依然阵阵清凉。 他眨了眨被光刺进来的眼睛,不适应感瞬间加剧。 眼睛刚睁开,只见面前客厅正中央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一身黑色功夫服的人,其中一个身材精悍,眼神犀利,脸上布满沧桑的皱纹与深深的沟壑。 另一个刚武有力,金丝眼镜一戴,既透着斯文儒雅的气质,又有种武人与生俱来的杀气,在他身上就如阴阳两极般分化,极端。 两个神秘人摆了摆手,围在江皓身边的黑衣人四下散开,而站在后头边上的,就是江皓开口问了一下收据的那个掌柜,对神秘人一副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的样子。 江皓看此阵仗,心下一沉,脸上神情凝重了起来。 他们是肖尧的同伙?还是他们就是一个庞大的诈骗集团? 江皓沉默着,还想从他们的神情动作中捕捉到一些有效信息,可明显对方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思考时间。 两个神秘人一直盯着江皓,眼眸里总有种不确定的疑虑。 身材精悍的男人收回了在江皓身上游离的目光,清了清嗓子说:“说吧,你来这的目的。” 所有人的眼神都扎在江皓身上,他看了眼掌柜,他那手心里攥着的,就是那张他唯一仅有的收据。 不知对方何意,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他们灼灼目光,也只好开口说:“我来找人。” 斯文儒雅的神秘人抬了抬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清冽的嗓子透了出来。 “找肖尧,他欠我们村的血汗钱。” 掌柜的从手心里摊开那张有些字迹潦草的收据,之前自己亲手写的,他绝对忘不了要求开这收据的那个人。 两个神秘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眼神时不时扫射到他身上。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精悍身材的男人斩钉截铁道。 “可收据是你们店开的,不可能不认识。” 掌柜把收据对折,递给了两个神秘人。 沉吟片刻后,两个神秘人忽然发话。 “你走吧。” 第二十二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大宅外的山村街上开始人多了起来,初夏的感觉越来越浓烈,中午的太阳热烈得让人心燥。 骑楼的屋檐巧妙的遮挡了太阳的直射,倒是有一丝阴凉。 普通建筑的店铺外面,李钰一直向里张望,自从上午江皓进去后再也没有见人出来,这间平平无奇的店铺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焦灼的情绪滋扰心头,抓着骑楼白色罗马柱墙角的手越来越紧,店里头正好有人出来,她下意识的往里缩了缩,生怕别人怀疑她。 心里头的疑虑越发重了起来,担心江皓遭遇不测,又怕他下一刻就出来。 相比屋外的躁动,大宅里清冷安静的局面让人窒息。 神秘人拿起烟斗,往里塞了点烟丝,火柴一擦,顿时青烟萦绕。 虽然他们让江皓走,但江皓也不想就此不明不白被人扣在这又莫名其妙的离开。 “二话不说把我扣了,又让我走,总得有个说法吧?” 金丝框眼镜男看搭档抽着烟毫不回应,便说:“让你走就走,待会走不了别后悔。” 掌柜的见状忙忙叨叨的把攥在手里的收据塞回江皓手里,絮絮叨叨推搡着想让他离开。 江皓却如一根神针般定定的站在那,不为所动。 “哈,还真有种。”看到江皓这凡事为了求个明白而不惜陷入危险的样子,身材精悍的男人放下烟斗,倒是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下他肩膀。 江皓目光扫过他们,不卑不亢的说:“为什么关我?” 神秘男人绕过江皓,走进侧边的偏厅里,从纸糊的花窗空隙里看过去,只见神秘男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台账模样的东西。 穿过偏厅,走到江皓面前,轻叹一声,把台账递给了他。 江皓眼眸下沉,接过账本揭开看了看,里头每一页上面抬头都是同一个茶叶收购公司,而业务收款人却无一例外写着肖尧的名字。 看着江皓不可置信的眼神和紧张忐忑的情绪,神秘男搭着他肩膀说:“我们也是被他卷款潜逃的受害者,不止你们,这条街有四成商户都被他骗了。” “你们没找过他?” “叼,这孙子,掘地三尺都找不到。” 江皓觉得这些时日提在心口的那口气瞬间泄掉,原来,这不是个简单骗子,而是职业高手。 这么大的茶叶批发店和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他,那单凭他们一己之力就如同大海捞针。 这意味着,小北村所有人的希望,采茶队的希望,崩塌了。 江皓深深的倒吸一口凉气,把账本合上,还给了神秘男。 心头久久不能平静的江皓只能强压住心中的担忧,跟他们微微点了点头说:“打扰了。” 说罢,江皓转身想要离去,却听见身后金丝眼镜男说:“如果你先找到了他,还望通知一声。” 江皓回头点头致意,就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神秘男回头问金丝眼镜男:“我们都找不到,你跟他说白搭。” “他身上有种我们没有的东西。” “什么?” “到时你就知道了。” 第二十三章 不速之客 烈日灼灼,站在门口一直等待张望的李钰一转头就看见门口有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排在门边,不久后就看见江皓耷拉着脑袋走了出来。 李钰左右张望,看黑衣人走回屋里,周围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后,才窸窸窣窣的跟上江皓。 走了一小段,江皓看到斜阳打在地上,看到地上那熟悉的纤细身影,顿时停住了脚步。 李钰万万没想到江皓会忽然回头,就那么明晃晃的跟他来了个四目相对,李钰带点尴尬又不自在的神情,默默的搓着无处安放的双手,勉强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看着江皓。 “跟了我多久。”江皓一步步走近李钰,比她稍微高半个头,李钰只觉他的气息扑面而来,红晕自然而然的爬上了脸庞。 “没......没多久,你,没事吧?” 李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上背后骑车的人,说时迟那时快,江皓伸手一扯李钰,只感觉娇小个头的她整个人撞进他的胸膛里。 李钰只觉一堵温热的人墙贴着脸庞和身体,熙攘的人群和周遭的叫卖声仿佛瞬间被屏蔽,整个世界顿时停止了转动,只听见江皓扑通扑通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李钰双手环着江皓的腰,从未感受过男人身上独特的气息。 那是他身上独有的淡淡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傍晚的斜阳周边围着一圈黄澄澄的云朵,日落未落,打在山村街上江皓和李钰的身上,照出地上一双长长的相拥着的身影。 街角的转角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们,挫败的往墙上捶了几下,怒目圆睁,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们。朝身旁的人嘀咕了一句:“动手。” “叮铃叮铃.......”一串清脆的单车铃声打破了这停滞的画面。 李钰忽然反应过来,松开了环着江皓腰间的手,江皓也松开了握着她肩头的手。 四目相对,羞涩,涌动。 江皓反应过来,用只有李钰能听到的音量说:“我没事,别跟着我了。” 李钰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只能看着江皓离去,紧紧的跟着他走回摊位。 刚回到摊位,就看见吹水辉和蛇仔明跟两个顾客在争执着什么。 扔在锅炉边的工具凌乱无比,两个顾客面前摆着的两碗水饺吃剩一半,一个顾客手上拎着一只蟑螂的须,已经断了气的蟑螂在吹水辉眼前晃啊晃,他扯过蟑螂,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对方抢夺不及,动手推搡了一下吹水辉,他差点一个踉跄没站稳。 “我操!”蛇仔明即刻加入战局,揪着对方衣领正想一拳挥过去。 江皓快步冲到蛇仔明身旁,伸手挡住了他的拳头,看着蛇仔明诧异的眼神,他一个劲的摇头示意,蛇仔明看着对方来者不善的模样,瞬间懂了这一拳下去的代价,便颓丧又带点憋屈的松开了拳头。 朝对方狠狠的说了句:“狗腿子,我呸!” 两个顾客长得一副结实的模样,情绪瞬间炸了起来,撸起袖子就想跟蛇仔明算账,江皓挡在他面前,张开双臂阻拦他们。 不知江皓来头的对方倒是瞄了眼他,停下了想要进攻的动作。 “我是负责人,有话好说,别动手。” 江皓向后朝吹水辉他们摆手让他们退后,对面前两个男的说。 “你们的东西有蟑螂,吃坏人的!” 看着地上被踩到肚子冒白浆的蟑螂,再看了眼两个人脸上那不自然的表情和私下猫腻满满的小动作,江皓瞬间明白了这事的根本缘由。 李钰还想上前说些什么,江皓转头眼神制止了她。 “谈谈吧,你们的条件。” “爽快啊。” 两个男的摸了摸下巴,看着江皓不怀好意的笑。 “要么赔偿五十,要么不要再在这摆摊。” 吹水辉和蛇仔明听到五十元的字眼,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是他们挣了十天都挣不到的钱啊。 江皓轻哼一声,这回总算是碰上无赖了。 两个男人一直盯着江皓那淡定自若的神情,继续加码说:“不然,你们家东西有蟑螂的事整条街都会知道,迟早都摆不下去。” 江皓拿起两碗云吞水饺,直接倒进潲水桶。 江皓让吹水辉让开,把地上踩融了的蟑螂尸体直接扔进了还在燃烧的火炉里。油脂沁出,烧得炉火滋滋作响。 “你,你干嘛,毁灭证据啊?” “官字两个口,没了证据,看谁说得过谁。” 看着江皓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两个男的顿时没了主意。 “再不滚,别怪我们下手狠。”吹水辉和蛇仔明都拿起锅勺,赶他们走。 两个男的相互对望了一眼,只好悻悻而归。 他们转身没几步,就听见后面传来江皓的声音。 “回去告诉你们老大,如果还有下次,你们就真要吃蟑螂了。” 落荒而逃,踪影全无。 第二十四章 出院 广东的雨季总是来得特别早,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摆摊都是阴一阵晴一阵的,外头天色乌云一小堆积聚着,随着风吹着荡着。江皓看着天色有些暗沉,算了算桌面上摆放的钱,还是决定咬咬牙出去摆摊。 李钰听见隔壁开门声响,立马拿起胶圈抬手缠了几下,随意扎了个马尾就奔了出去。 楼下前台大叔抠着脚丫,桌上的柴鱼花生粥飘着一股浓稠的粥香味,报纸上写着“包产到户正式实施,改革迎来新局面”的大标题。 收音机里依然是例牌的咿咿呀呀的粤曲,时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 茶滘街上行人不多,支起借来的帐篷,江皓一个人忙忙叨叨的摆着桌椅,李钰拿起锅炉的东西正想清理,却被江皓一把抢了过来。 “到那边去。”江皓看着李钰细皮嫩肉的,从没让她沾过锅炉,万一有个烫伤,没办法跟李支书交代。 李钰以为江皓烦她在边上,只好拿起抹布去擦桌子。 江皓朝街口不停张望,在心里头嘀咕着,一大早就不见了吹水辉他们几个,摆摊都只有他和李钰,这几个家伙又去哪偷懒了。 李钰搬下凳子,不小心磕了一下桌角,捂着肚子忍痛闷哼了一声。 尽管声音细如蚊声,江皓依然听到了,他立刻搬下凳子,按着李钰坐在凳子上,正想要伸手触摸她的痛处,伸出手那刻才想起男女有别,尴尬的停留在半空中。 李钰清澈的大大的眼睛对上江皓的灼灼目光,余光中泛着一丝丝绵绵情意,不自觉的情愫悄然在心底蔓延开来,发芽生长。 “哎呦,世纪画面吖。” 来人戏谑的声音传来,瞬间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暧昧气氛。 李钰立刻站了起来,双手抓着衣角尴尬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不让他们看到脸上不自然的神色。江皓轻哼一声,眼神告诫他们不要太放肆。 正当江皓想要开口,一起身就看见蛇仔明和番薯昌搀扶着牛精强缓慢的走过来。 他掐指算了算,今天明明不是牛精强出院的日子啊,怎么溜出来了? “你这伤没好跑出来干嘛?给我回去。” 江皓一脸严肃,不容置喙。 牛精强脸色有点讪讪的,不敢正面回答,只好转头求助其他人。 无奈吹水辉和蛇仔明都不吭声,别开头拒绝回答。 牛精强只能拄着拐杖在旁边踅来踅去,像一个急于排泄却找不到厕所的人。 “我,我不想住了,医院待久了不好。” 江皓瞧着牛精强依然有些煞白的脸,心中愤懑不已。 牛精强踅到他身旁,结结巴巴说,住着多浪费钱啊。 “钱我能解决,你要治好才行。” 牛精强怔仲许久,才缓缓开口说:“我没事了,钱留着回小北村。” 江皓看其他人都不言语,只好默默扶着牛精强坐下,到炉灶前开火下了一碗水饺,热气腾腾,水雾四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几个人都躲在了伞下。 江皓撒上一把葱花,特意没有下胡椒粉,就把水饺端到牛精强面前。 “吃吧,吃完回医院。” 第二十五章 回乡 小雨一阵阵,袭过茶滘的青石板路后,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行人打着纸油伞,一个个穿梭而过。烟雨朦胧的芳村,小巷里酷似西关大街的感觉。 李钰看着翩翩的油纸伞掠过,不禁心头闪过曾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 贵少爷留洋了,心里的人却留在家乡教书,西洋城遍地繁华,却不及你小巷素衫。 少女心事总怀春,几个糙汉子完全看不出李钰的点点心绪。 一个个都在为牛精强是否继续住院而争执着。 “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送你回医院。” 江皓蹲下身,要牛精强爬到自己背上,牛精强倔强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再入院又是一笔花费,他不能像个废人一样花大家的血汗钱。 “可是回去没床位了。”蛇仔明也很为难,毕竟医院床位紧缺,牛精强坚决要出院,医院自然也很快放行了。 眼前的经济紧张,免不了产生分歧,出来也将近20天了,医药费、开摊材料费、摊位费、招待所的住宿费、伙食费等,能剩下的并不多。 眼看江皓面露愠色,牛精强想开口再说几句,话刚到嘴边,就被迎面奔跑而来的人打断了。 只见来人气喘吁吁,背着一个包袱,小平头和磨破了底的布鞋,包袱上还缠着一顶有些年头的草帽,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胸膛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不定。 江皓看着来人正是小北村老余的儿子余天,满脸惊讶。 余天看着眼前几个熟悉的人,心总算定了下来,老余只带他来过一次省城,这次独自前来,几乎是一路问过来的。 顾不上抹脸上的汗珠,瞧着他们一脸的问号,眼见桌上有个茶壶,抄起来对着茶壶嘴猛的灌了好几口,喝得着急,衫领都被沾湿了。 “你怎么来了?”江皓拿过抹布,朝他脸上脖子就是一顿好抹。 余天看看这支起来的摊子,还有他们几个带点憔悴的样子,缓过气后说:“出事了,村里有客户因为交期问题来闹事,肖尧跑了之后发不出工资,没人做工交不了货,客户找人把张队打伤了。” 一听到张队伤了,江皓心里头犹如蚂蚁钻心般难受。 拳头攥出了青筋,江皓明白,采茶队的客户向来温和,以前也有延迟交货,但不至于大打出手,这群客户闹事,这当中一定少不了刘老板的从中作梗。 “叼,这群冚家铲!”牛精强气得拐杖都掉了,脸色越发煞白。 “老张伤得重吗?”蛇仔明揪着余天的手臂,脸上的眉头蹙成了一字型。 余天有些唯唯诺诺的样子,毕竟看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神情,脸如死灰,实在不敢如实说。 “说吧,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能说的。”江皓以为他有所忌讳,开口提醒道。 “伤得挺重的,右腿骨折,肋骨骨折,在县城医院做了手术。” 余天想起那天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张武才跟他们辩驳了几句,对方一群人就上手殴打,对张武好一顿拳打脚踢,要不是他跑得快找村民们拉工具去对峙,估计张武不被打死也残废了。 那群人的凶狠劲,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江皓看着余天满脸不愿回忆的痛苦表情,都能想到那天状况有多惨烈。 几个人越想越气愤,手心不约而同都攥得紧紧的。 李钰看着他们的神情,恰巧几个顾客落了座,看着几个人都不为所动,她只好拎起水壶想去招呼客人,谁知江皓一手扯住她的手肘。 李钰对他的行为实在不解,但也只好定定站在原地。 江皓转身走到那桌客人面前,微微鞠躬说:“抱歉,今天不做生意。” 客人们都扫兴得很,只好愤愤的嘀咕着,早知道不来了,不做生意还开门。 “皓哥,这......”番薯昌看着客人白白走掉,实在搞不懂江皓为啥。 吹水辉和蛇仔明仿佛都在等江皓开口,看了眼摊档,又多少有些不舍。 江皓来回踱着步,时而握拳抹一下鼻子,时而扒拉一下额头,沉吟良久。 “回招待所收拾,回乡下。” 江皓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们,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 其他人也都担忧着小北村的境况,自己的家人,在这找不到肖尧的任何线索,虽然毫无所获,可相比小北村目前严峻的形势,他们也只能放弃好不容易支起的摊档。 看着这十几天好不容易打拼的心血就这样功亏一篑,几个人都提不起劲,只能开始埋头收拾着工具。 李钰不知所措的揪着衣角,咬着嘴唇看他们收拾,她要是回去,爸爸一定不会再让她出来,那她这次千辛万苦的离家出走就要被迫画上句号了。但回想着小北村是爸爸管理的地方,她心中也升腾起无尽的担忧。 一时间,每个人心里都五味杂陈。 江皓把东西都归拢起来,拿去冰库老板那里暂存起来。 路过猪肉档时,正巧看到猪肉佬拿着他暂时抵押的玉器在抹了又抹,他摸了摸口袋里并不厚实的钞票,强忍住了想要赎回玉器的冲动,强制自己扭过头走回招待所。 李钰正跑过来找他,看见这一幕,便想起了蛇仔明跟她提过的,江皓为了开档,抵押了自己最重要的玉器的事。 她看江皓正要朝自己的方向转过来,便躲闪到一边的角落里。 看江皓走开,她偷偷的朝猪肉档看了一眼。 当江皓回到招待所时,几个人已经收拾妥当,却唯独不见李钰,他四下寻找,正想回摊位找时,就看见李钰在不远处走来。 正午的阳光折射在她身上,两条乌黑油亮的辫子晃荡着,脸上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笑意,款款的朝他们走来。 意识到自己心头一动,江皓猛地别过了头,对他们说:“东西都检查一下,有无遗漏。” 李钰走到他们面前,满心欢喜的样子。 “小钰,去收拾,就等你了。” 江皓看她上了楼,转身拿出口袋里的那叠钱。 “回去的路费不够,大家可能要步行一段路了。” 余天这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脱下鞋子,从鞋贴底下抽出了一张五十元。 “这是张队叫我拿给你们当路费的。” 江皓握着这带点味道的钱,想起老张这胖子倔驴一般的模样,悄悄红了眼眶。 第二十六章 拦路虎 坑洼不平的道路,进站口依然有一小段泥泞路,车子左右摇摆的掠过路面,摇得车上的人东倒西歪。 初夏的风总是夹杂着隐隐约约的闷热,广东常年的湿热让人总有种沉坠与困乏感,车站外报亭一样的售票处,依然是竖排的列着各地地名,但小北村的名字上面并没有,只有县城“广宁”的字眼。 售票厅外头排满了担着簸箕篓子的小摊贩,一个劲叫卖着:热辣辣的花生、鹌鹑蛋和玉米了喂,尝一尝,摸一摸,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一行人站在车站外,背着来时的行囊,一样的装束。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抵是多了李钰和余天,还有这将近20天惊心动魄,刺激又极有意思的经历吧。 轮到江皓,他小心翼翼的掏出布包,从里头拿了几张五元,指尖把卷得有些皱皱的钱角给抻平整,伸进了售票窗里。 拿过几张手写的车票,一张张分发给了他们,几个人朝着旁边停着车的空地走去,露天的候车室,不是节假日,却也扎堆着一群群拖着货物或行李的人们。 刚找到停车点,江皓就感觉自己被人搭上了肩膀,刚一转头,迎面就是一个大大的拳头砸在脸上。 脸部肌肉的撕裂感从感官细胞里迅速传来,容不得他半点的缓冲,疼痛剧烈。 江皓转身只见蛇仔明和吹水辉几个都在跟突袭的流氓厮打起来,而为首的就是地痞罗昌平。 没想到,都要离开了,他还要出来添堵,真是头难缠的拦路虎。 妈的,这孙子狗皮膏药。江皓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声。 “都给我往死里打!”罗昌平狠狠的说,脸上的刀疤也跟着一抽一抽的,分外狰狞。 旁边看戏的观众退到几里开外,一阵风刮过,沙尘四起,人们眯缝着眼躲避着。 “小心!”江皓看着罗昌平要搂过一旁不知所措站着的李钰,一支箭般冲过去把李钰护在身后,自己却结结实实的挨了罗昌平声东击西的一脚。 腹腔传来的痛感让他重重的闷哼了一声。 李钰急得直掉眼泪,既心疼又无助,她一直摇着头,扶着江皓一个劲的问疼不疼。 “啊......”蛇仔明和吹水辉见状,扯开几个地痞的束缚,抄起车站搁在一旁的木凳子,趁罗昌平不注意,朝他后背狠狠砸去,罗昌平的手下阿成冲出来,替罗昌平重重的挨了一凳子。 脊背上巨大的冲力让阿成瞬间倒地,朝地上喷出一口浓烈的鲜血。 所有打斗瞬间停滞,罗昌平看见阿成直直倒地,简直瞬间杀红了眼般,狠狠盯着江皓,几个地痞围过来把阿成抬到了一边。 罗昌平呲了下嘴,默默伸手朝裤兜后面想要掏出那折叠的户外小刀。 看着阿成一动不动,他阴鸷的眼神里裹着一团燃烧升腾的烈火,一步一步朝江皓走去,江皓捂着剧痛的腹部,依然伸手挡着李钰。 罗昌平越走越近,放在后裤兜上里的手摸着小刀,正要掏出来径直的朝江皓刺去...... 第二十七章 二进宫 吵杂的天然候车室,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幕。 飞扬的尘土,一晃一晃摇过泥泞的车辆,嘶吼着的求救声,以及一群群匆忙的过客,时间似乎因为刚才的激烈对峙与搏斗而有了一刻的停滞,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此刻。 罗昌平隐晦的刀尖,正朝着江皓的心脏刺去,江皓只觉那几乎只有0.01厘米,刀尖即将贯穿他的心脏,因此迸发出一连串的反应。 “砰!”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几百米开外,一声剧烈且刺耳的枪声轰然而起,众人只觉耳膜受到巨大冲击,只能感觉到“嗡嗡嗡”的回响声。 “住手,所有人手举高,墙角蹲下。” 穿着白色警服的警察掏出手枪,朝天空嘣了一发。 原本喧嚣无比的人群顷刻间噤了声,人的恐惧瞬间战胜了好奇心。 江皓看到罗昌平迅速收回了刀子,藏在了裤兜里,背对着警察,凶狠的瞪了他几眼,口中念念有词的说:“算你扑街命大。” 身后是警察一声声急促的指令,罗昌平也缓慢的抬起了双手,自动自觉的蹲在了一旁的墙角边上。 江皓和李钰才缓过神来,冷冰的刀尖与锋芒让他们久久无法平静,那么一瞬间,就有可能天人永隔。 江皓惊诧于罗昌平的凶狠,如果说之前交手时觉得罗昌平是地痞,那现在的罗昌平就是个恶魔,无视法律与生存规则的狠人。 被这样的人盯上,未来绝对没有安生日子,江皓当下在心里嘀咕着。 转头看了眼身旁的李钰,她更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你们,还有你们,通通跟我们回所里。” 警察走了过来,指着他们说,空地对面受伤的那个手下被担架抬了起来,被人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警察大哥,我们有急事还要回乡下,能不能通融一下?” 江皓听见警察要他二进宫,瞬间为难了起来,拽在手里的车票,如果今天都被带到警局,那么他们几个人都无法回乡去看老张,还有解决小北村目前的困境。 这个天杀的罗昌平,真不是个东西。 “早知道着急,还闹什么事?现在那人躺着进了医院,你们每一个都要回所里。” 为首的警察手中的警棍在江皓面前晃啊晃,让人生畏。 “可是警官......”江皓为难的求情道。 “可是什么!少废话,走!”话音未落,警察就推搡着他们一个个朝旁边派出所走去。 李钰像个惊弓之鸟般,只能默默的跟着他们走。 吹水辉和蛇仔明他们已经被另几个警察一起带走,整个车站的人群凝视着这场轰烈的斗争,主角配角离去,好戏落幕,人员也逐渐离开。 罗昌平走在后头,阴鸷的眼神一直盯着前面的江皓。 走了好长一段路,方才到了派出所里。 人刚坐到审讯室,像重演了一次上回的场景般,蛇仔明和吹水辉心里窝着一股火气,都快到家门口了,却来这么一出。 警察还没进来,审讯室里死寂般宁静。 第二十八章 神秘的担保人 江皓坐在审讯室里,手心依旧捏着那几张有些起皱的车票。 两个警察拿着一叠笔录本进来,看到又是罗昌平这混子,顿时没啥好脸色。 “怎么,想念这里的饭菜啊?” 警察拿着厚厚一摞的资料,扔到罗昌平面前。 罗昌平冷笑一声,正眼都没瞧这堆资料一眼,反而紧盯着江皓身旁的李钰看。 李钰被对面投射过来的眼神看得极其不自在,朝江皓投去求助的眼神。江皓默默攥紧着拳头,一手在桌下轻拍了下李钰的膝盖以作安慰。 “警官,这事跟我们没关系,他先撩者贱。” 蛇仔明起身指着罗昌平,对警官控诉着。 罗昌平揣起那叠资料,朝蛇仔明扔了过去,生生把他眼角给砸出了血。 蛇仔明和吹水辉顿时拍案而起,捂着眼角汨汨流出的鲜血,吹水辉直接兜起凳子想朝罗昌平砸过去,警官快一步上前拦住了他。 “都给我住手!” 几个警察忽然冲进来,警棍都一动不动的指向他们。 里面两位警察看着同僚进来,甚至有两个高层领导陪同,当下就觉得无比奇怪。 罗昌平眼瞧着警察看来人的神情有异,立马就站了起来。 原本吵杂的审讯室,顿时像是凝固住了气氛,众人仿佛在等待审判般严肃。 “谁是江皓?”为首的警服上有着几条杠的警察开口问。 “我是。”江皓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 警官从头到尾审视了他一遍,接着走了出去。 虚掩的门缝里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个警官和门外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细细说着什么。 罗昌平挑着右眉,瞟向江皓,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不是自己手下阿成及时汇报他们要回乡的行踪,他也不能这么快去拦截,更不可能给自己狠狠的出了口恶气。那些日子里,憋屈在心里的耻辱让他坐立难安,食不下咽。 江皓一次次坏他好事,让他这个茶滘街一霸脸上都挂不住,好几次都找不到撒气的方法,好不容易逮着一回,就得好好教训他一顿,谁知道这厮居然能及时脱身。 过了好一会,那为首的警官进来了。 放眼望去,全是要么脸上挂彩,要么损手损脚的。 他默默哀叹了一声,朝江皓一行人说:“你们可以走了。” 江皓和蛇仔明几个惊诧的望着彼此,完全猜不透怎么这么轻易说放就放。 “这,警官,我们真的能走了吗?” 李钰看他们呆呆的也不开口,便心急的开口道。 警官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女生,以及诧异的他们,包括也疑惑不解的罗昌平。 “对,有人替你们担保,可以走了。”警官挥着手,让他们走。 罗昌平拍着桌子愤愤不平的说:“凭什么让他们走?我手下阿成还躺在医院生死未卜呢!” 警官阴沉着脸说:“这里没有你的事,这些我们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 江皓和其他人陆陆续续的要朝外走去,罗昌平激动的把凳子折了摔在了地上。 第二十九章 逃离 巨大的摔打声从身后传来,罗昌平像疯了一样的砸东西,稀碎声与破裂声剧烈迸发,罗昌平被警察制服的怒吼声异常刺耳。 江皓顾不上那么多,带着他们几个快步的朝门口走去。 临了他回想起了什么,便折返回警局。 只见几个警察吃力的押着不断挣扎的罗昌平,他愤怒的双眼紧盯着江皓,犹如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般。 “看什么看,走!” 警察催促着他离去,一手按住他的脖子,罗昌平恨得咬牙切齿的瞳孔在江皓眼里逐渐放大。 “警官......”江皓拉住为首的领导,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有些啤酒肚梳着大背头的警察一脸不耐烦的说:“有事快说。” 江皓瞧了周围几眼,用极低的声量说:“保释我们的是谁?” 警察侧着脸瞟了江皓一眼,心里直犯嘀咕,这小子装的还挺像,葫芦里卖的不知道什么药。 警察轻咳了一声,瞧了眼渐行渐远的那几个人,便把他拉到一旁。 四下无人,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背头,打量了几下江皓,才开口说:“别装了,这样的大人物亲自派人保你,你能不知道?” 江皓搜肠刮肚的把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包括老张的人脉,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警察看着江皓一个劲的摇着头,也有些摸不着北了,心中不禁有些忐忑,莫非,自己搞错对象了? 但回想起来人准确的说出江皓的名字,不可能有错。 他低下头对江皓说:“山村街的铁脚陈,茶滘街无人不识,所以小兄弟你就别跟我装不认识他了。” 江皓细细想来,愣是没有这号人物。还想开口问,警察已经不见了踪影。 夏天的风夹带着闷热的感觉,还未到酷暑就让人有些焦躁不安。 江皓耷拉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这个铁脚陈跟自己毫无关系,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会出面担保?而且这人都不认识,这么大的人情他上哪儿还? 隐隐约约觉得这事还会有后续,江皓只能撇掉脑海里的苦恼,先到门口跟他们汇合。 李钰担心的看着江皓,几个人也都无比忐忑,风越来越大,吹得人衣角都起来了。 “皓哥,这到底什么情况啊?”番薯昌揪着包袱,脸上的眉头都堆在一块了。 江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了眼警局和周围。 蛇仔明倒有些雀跃,兴奋的说:“终于有人能治治这个人渣了。” 江皓心里愈发担心,罗昌平这事闹得这么大,那人还躺在医院里,不可能这么轻易罢休,幕后出手的人到底是看不惯罗昌平,还是给他设置的陷阱? 一层迷雾笼罩在他们的眼里,看不清楚未来。 “走吧,趁着能走,赶紧。”江皓干脆破罐子破摔,先回去看了老张和解决小北村的事情再说。 阴暗潮湿的羁押室里,铁门向外打开,方正的门口正好塞得下一个人,罗昌平被警察推了进去,门锁一上,咔哒一声。 “这群狗娘养的!我呸!迟早将你们煎皮拆骨!” 罗昌平对着墙壁一顿拳打脚踢,疼痛从指间蔓延开来,却不为所动。 第三十章 猫腻 太阳越来越毒辣,一行人走得脑袋冒汗,衣服的背面都被汗湿了。 李钰快步紧跟他们,小细步走得气喘吁吁的。 江皓提着一口气,拍着已经发动的车子的车门,使劲叫喊着司机停车。 所幸车子还是停了下来,江皓喘着大气双手扒拉着车门,扭头让他们赶紧上来。 售票员接过一张张揉得皱皱的车票,满脸嫌弃的摊开抹平,嘴上还不忘絮絮叨叨的说:“快上车,耽误一车人。” 江皓看了一车的人,找个后排的位置坐下了,李钰羞涩的瞧着江皓旁边的窗口位,江皓侧了一下身子,李钰像泥鳅一样溜了进去。 落日余晖下,车子摇摇晃晃,泥泞的路晃悠得人五脏六腑都快要颠出来。 车子终于在县城停下,江皓迫不及待的拉着余天说:“带我们去老张的医院。”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朝县医院的方向走去,四周天色快要暗沉下来。 红十字架的图形高高矗在屋角上,楼上白色木板招牌写着几个红色大字:广宁县人民医院。 许是天黑了的缘故,推开淡绿色的大门,医院里头的人并不多,地板上铺满了白绿相间的格子瓷砖。屋梁上角落里几只蜘蛛织了网,缠绕在墙顶上吐着丝。 刺鼻的药水味环绕在整个走廊里,江皓快步走着,跟随余天的脚步朝尽头左拐,直走了三百多米,推开黄色的木门,就看见老张右腿吊着厚厚的白色石膏,胸前肋骨也缠着一层层白纱带。 老张均匀且浓重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整个病房只有他一个,生锈脱皮的铁架病床上裹着破了几个洞的白床单,老张满脸胡子拉碴,肚子依然圆鼓鼓的,只穿了个宽脚短裤,被子被踢掉了一角,扒拉在床边摇摇欲坠。 江皓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招手让后面几个人不要聒噪喧哗。 落了单的吹水辉着急忙慌跟在后面,大声的喊了一句:“赶死人命咩。” 老张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声响给吵醒了,条件反射腾的就想起来,忽然疼痛感从肋骨处传来,深深的阵痛从神经线慢慢渗透而来。 “嘶......”老张倒吸一口凉气,忍住肋骨传来的阵痛,眯缝着眼睛瞧着他们几个,将近一个月没有见过他们,几个小伙子更黑了,黝黑且精瘦的样子似乎在暗示着他们这段日子以来的艰辛。 “你,你们回来了。”老父亲般欣慰的样子看着他们,江皓上前将被单扯回病床上,拿起一旁桌子上的水壶倒了杯温水递给老张。 牛精强强忍着舟车劳顿的疲惫感,脸色煞白的扶着墙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窗外几只麻雀飞过,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哪个孙子把你打成这样的?”江皓看着老张身上的石膏和瘦削了许多的脸颊,不禁怒从中来。 蛇仔明从未见过叱咤小北村的老张如此落魄的模样,心里溢起一股憋屈感。 “丫的让我知道是谁,我撕了他!” 老张看着蛇仔明愤愤不平的样子,摆摆手宽慰他说:“别燥,淡定。” 吹水辉扔掉湿透了的纸巾,拿起旁边放着的苹果,掀起衣角抹了几下就往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哇靠,真甜。 李钰看着江皓满眼担忧,还有神情各异的其他人,呆呆的站在那里,双手手指绞在一起,紧张的情绪憋得她满脸通红。 “咦,这靓女哪里来的?”张武扫视了一圈他们,发现了这待在角落不发一语的李钰。 他带点戏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李钰水灵灵的脸蛋,仔细揣摩了几眼,忽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哎,不对,你,你是,你是李长生那大女儿对不对!” 李钰被张武这突然吼的一嗓子懵逼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脸上的绯红更重了。 “是......武叔,你,你伤好点了吗?” 李钰抓着衣襟,朝他看了一眼,对上张武的眼神后又赶紧缩了回去。 江皓眼神牢牢的跟随着李钰,也没察觉张武的细微表情。 张武看了看李钰和江皓之间的暗流涌动,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十八岁的妙龄爱情,青春悸动的感觉,他也曾有过。 春天刚过,夏季的热情更能让爱情发酵,愈发浓郁。 “我好多了,真是大姑娘了啊,上次见你还是小丫头。” 张武捂着受伤的肋骨想要坐起来,江皓立刻站在后面和番薯昌缓慢的扶起他。 半坐在床上的张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余天。 “我被打也活该。” 张武伸手拉过江皓坐在椅子上,一副长吁短叹的样子。 张武示意江皓拉出抽屉,里头放着一本红色外皮的笔记本,江皓拿过账本,极快的扫视了几眼里头的信息,一笔笔新的订单罗列其中,有些是老客户,有些是他不认识的名字。 “这批货是老客户的,不知道哪个王八蛋传出肖尧跑了,我们发不出工资,工人不干活的谣言,全来闹。” 江皓一个个比对着,每一个老客户都是一直有良好的合作关系的,不至于如此胡搅蛮缠。 谣言的传播者图什么?小北村本就偏僻,整垮他们也没有半分好处。 “打你的是哪个客户?” 江皓合上笔记本,问张武。 “湖南的老邱,他要的也就三百斤,货期也就拖了几天,就莫名其妙跑来催货。被打就算了,三天后还要交货,不交要退款还得赔钱。” 老邱,他跟刘老板是远方亲戚,这些人物关系是江皓后头打听到的,张武并不知道。 这下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这事就是刘老板上次因事生恨,借刀伤人。 好一招隔山打牛,这小人。江皓心里燃起一股怒火,恨不能将刘老板煎皮拆骨。 肖尧的事情和刘老板的举动,让江皓感觉到了深深的猫腻,其中的水深不可测。 张武看江皓沉默不语,私以为他在思考着什么良策,其他人也不敢轻易声张,小北村的困境越来越严重,没有人知道怎么能重回正轨,至少有两口安乐茶饭。 “这事交给我,你好生休养。走了。” 江皓替他掖了掖被角,越过他们几个,招呼了一声就火急火燎离开了病房。 第三十一章 素姨的试探 几个人亦步亦趋的跟着江皓,朝街角客运站点跑去,在日落前赶上了最后一班回小北村的车。 斗篷车依然破旧,凳子七零八落的摆在后车厢里,最后一班车往往人满为患,赶车的人个个喘着粗气揪着生锈的铁车杆蹦上车厢里,一个二个都在争抢着凳子。 李钰看着这来时一样的车子犯了难,那会还是个好心大哥把她牵上车,为了躲避吹水辉的视线,她还一边遮遮掩掩,好不辛苦。 江皓看她迟迟不上车,看到她一袭白裙子,顿时明白了她的尴尬为难,便折返到车子铁皮栏边上,朝她伸出手。 李钰看着吹水辉几个满脸笑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司机在前面拼命催促着大家上车,她只好妥协,纤纤玉手覆上江皓的大手。 江皓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热,用力一抓,把李钰拉上了车,车子突然朝前发动了一下,李钰一个踉跄直接扑到了江皓怀里。 “呦呵.......”吹水辉几个当即起哄了起来,整个车厢的人朝他们投来好奇又嫌弃的眼神。 这个依旧带着传统思想的社会,尤其这样闭塞的县城和小镇,尚不能接受男女之间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授受之亲。 江皓被李钰直直扑到怀里,只感觉到柔软的身体撞进他的胸膛,感觉到一股热血瞬间冲上他的脑门,顿时四肢有些不知所措,无法反应,就那样双手腾空。 江皓既不敢上手又想扶起李钰,一时间无比尴尬。 李钰满脸热潮,双手触碰上江皓的胸膛后,迅速挣扎着爬了起来。 车子晃进逐渐下沉的橙黄天际里,倒了一趟车后,上了来时一样的斗篷车,揪着篷布一路颠簸,车子冲在蜿蜒而上的半山腰,满眼青翠苍绿的山坡,一群群的桉树在山坡上被吹动着树干,绿意绵延,很是巍峨。 山路十八弯,穿过一层层山峦,车子终于在小北村的路口停下。 已经是黑夜时分,山边的凉风吹过,带着股寒意,裹着重重山雾的小北村向来早晚温差大,江皓看李钰瑟瑟发抖的样子,把身上的外衣脱了披在她身上。 蛇仔明几个睡虫上脑,疲乏得不行,零零散散的朝村里走去。 走了几步,江皓方才想起,李钰家在县城,李长生虽然有时住在小北村,但那也极少,村委会倒是有个房子是李长生的住处。 意识到李钰可能是刻意不想回县城家里,他就转头说:“我回头问问李书记在不在村委会,你可以住他的宿舍。” 李钰羞涩的点点头,感受到江皓无微不至的细心,黑夜让人瞧不见她脸红到了耳根的样子。 月光打在泥路上,过了春雨季的小北村好些天没有下过雨,泥泞路都变得坚硬起来,被雨水冲出来的水洼都变成了小坑。 黑夜下,道路更是坑洼不平,人走在上面东倒西歪的,步步凌乱。 锅耳状的客家大屋顶梁上的纸笼油灯在眼前越来越清晰,江皓走在李钰后面,默默的看着她瘦削清秀的背影。 刚走到空地上,制茶屋的烟囱上飘出缕缕清香,还是那沁人心脾的山茶香味,旁边厨房里传出阵阵的茶籽油炒菜的香味。 “终于回来了,回家吃饭了!”吹水辉和蛇仔明两个提着包袱迫不及待的朝家里走去。 牛精强拄着拐杖,番薯昌扶了他一路,江皓上前说:“去找素姨炒靓菜吃了再回家。” “不,不用,送,送我回家,咳咳咳......” 牛精强上气不接下气,刚在车上颠簸得紧,倒吸了几口冷风,胸腔里涌起阵阵瘙痒的感觉,一个劲的咳嗽着。 看牛精强已经耗尽了精力的样子,江皓不忍心为难,便拍了拍番薯昌,示意他送牛精强回家。 偌大的空地上瞬间只剩下江皓和李钰俩人,他们相互对看了一眼。 江皓正想说话,炒菜房里听见动静的素姨朝外探出头,一看是江皓的身影,忙忙叨叨的朝围裙上抹了几下手就走了出来。 “哎呀,小皓你回来了啊。快快快,屋里吃饭去。” 素姨热切又着急的样子让江皓瞬间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素姨睁了下有点老花的眼,方才看清了江皓身后的小姑娘。 那不是李支书的女儿李钰嘛?她经常去县城采购,倒是见过几回李钰和她妈妈在市场买菜。 这姑娘表面看着温柔沉静,实则大胆开朗,是个有主意的主儿。 “素姨,你身体还好吗?”江皓想起匆忙回来,两手空空,也忘了给素姨带点盲公饼,尴尬得只好两手搓了搓两边裤管边沿。 “素姨好得很,小钰,来,到屋里,我炒几个你们爱吃的菜,饮翻两杯靓酒。” 素姨虽然对李钰跟江皓他们一起出现有些疑惑,但想想这节骨眼也不好当着江皓面问,只好张罗着拉他们进了小饭堂。 柴火在土泥砖搭成的炉灶上熊熊燃烧着,飘出丝丝缕缕的青烟。 锅炉烧得滚烫红火,热油在上面滋滋作响,刚择好的青绿豆角一根根的被倒入锅炉中,翻炒颠勺,倒入过了油的茄子,三下除五下,撒盐,出锅。 素姨做的小菜向来是小北村的一绝,江皓和李钰坐在板凳上闻着阵阵菜香,加之白天匆忙赶路,粒米未进,顿时饥肠辘辘起来。 “咕咕咕......”李钰肚子响起了声音,充斥着整个静谧的空间。 素姨噗嗤一笑,本就尴尬的李钰只觉无地自容起来。 “来来来,上菜了,快吃,别饿着。” 素姨端上了豆豉竹笋焖五花肉,清炒豆角和当地特色龙须菜。 素姨给李钰端了一碗饭,两个人低下头一个劲吃着。 看着江皓一副饿瘦了的样子,素姨转头拿出米桶里昨天刚做好的油糍,放在江皓面前。 “天,番薯油糍,素姨,我可想这口了。” 江皓兴奋的咬着油糍粑,心满意足的笑着。 素姨转头看了眼吃着饭的李钰,拉过椅子坐在她旁边。 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小钰,你,是不是离家出走?” 第三十二章 主持大局 李钰吃着饭的筷子顿时停住了,她诧异的看着素姨。 素姨远在小北村都知道,这意味着,她离家出走这事已经全城皆知了。 江皓看李钰不敢继续说的样子,便为她解围道:“素姨,我想你做的清蒸鱼了,明天做给我吃吧。” 素姨看他有意帮她解围,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李钰向江皓投去感激的目光,江皓正想说什么,外头就来了动静。 外头一阵吵杂的声音,仿佛一群人涌了过来,声音浪潮越来越大,叽叽喳喳的声音里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江皓搁下碗筷,衣角随意抹了下嘴角的饭粒,走了出去。 一踏出门外,乌泱泱的村民们都站在他面前,个个衣衫褴褛,有的披着个布衣就过来了,初夏的深山依旧有些寒风凛冽,有些人跺着脚御寒,有些人紧了紧衣衫,搓着双手呵着暖气。 “你们怎么都来了?” 江皓看每个人眼神热切,彷如他只要出现就能解决难题般,眼神里的期待和盼望让人不忍直视。 “江皓,你们回来就好了,工资没发,都没米下锅了,你说咋办?” “对啊,那批货他们天天催,可没钱我们不能白干活啊。” “就是,老张都进医院了,以后更难了。” ...... 采茶队的阿姨们纷纷开口说道,一时间空旷的场地上吵嚷无比。 残鸡英叼着牙签,冷笑的看着这些人开口讨薪,心想你们这群孙子,当时老娘这么积极讨薪,你们偏信了这小子,这下遭报应了,活该。 江皓看着群情汹涌,想起临出发前乡亲们筹集的那笔路费还没有办法归还,肖尧也没有找到,老张住院还要一大笔钱,巨大的焦虑及崩溃感朝他重重袭来。 李钰也从门边探出半个身子观望眼前这一切,素姨擦了擦手,解下围裙走到江皓身边。 素姨看一个个都像要把江皓给生吞活剥般,开口解围道:“小皓也才回来,你们就消停会,让他好好想想对策。” “老张一进医院,你们就浑水摸鱼。”老余从前方缓缓走来,手上还扛着标志性的竹烟筒,白色烟雾萦绕在他的脑袋后方,走路姿势霸道中带点蛮横。 众人看到老余一副来找人算账的样子,纷纷从当中让出一条路。 “老余,说谁浑水摸鱼呢,钱都没有,摸的哪门子鱼!” 残鸡英想起上次被老余回怼得吃瘪,第一时间站出来给老余一个下马威。 抓住鸡毛当令箭,是她公认的本领。 老余用余光瞪了一眼残鸡英,她嘴张开着还想继续控诉,被老余这么一瞪,立刻嘴都瓢了。 江皓看老余来了,虽然只有二十几天不见,但老余那面黄肌瘦的样子更严重了,眼球重重的凹陷进去,看起来愈发憔悴。 老余瞧了眼江皓,心底里嘀咕着,这小子走这一趟,倒是感觉黝黑成熟了不少,眼里的稚气少了很多,看来在外头苦头没少吃。 “老张都进医院了,前几天我都从家里余粮分给你们了,还来讨工资,要不要脸!” 老余对着众人话语铿锵有力,回头想想自己家粮食都没了,被家里母老虎打在屁股上的几棍还隐隐作痛,心疼和肉痛都让他神情瞬间蔫了下来。 “一码归一码,不发工资,饿死老婆搞臭屋啦!” 残鸡英的相好马乐开口呛道,老余刚吸了一口烟正想往外吐,被这话直接呛到,一个劲的在那咳嗽。 江皓看此场景,便抄过办公室角落里放着的小喇叭,踩在凳子上说:“老邱的货肯定是要交的,要发工资,这批货就得先交了,不然还得赔钱。” 残鸡英回想起江皓出去之前拿了大家一笔路费,临行前也让大家先交货后付工资,然而直到现在都是空头支票。 “你之前就那么说,路费你拿了,工资也没着落。” 残鸡英冷哼一声,试图带着一群人起哄闹腾。 “就是就是,给钱,给钱!” ...... 人是群居动物,起哄的时候尤为激烈且自然。 声浪一波一波的翻涌而来,江皓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站在人潮中有种被瞬间淹没的感觉。 “都闭嘴!”老余咳完后,抢过江皓手里的喇叭,决绝凌厉的吼了一嗓子。 老余的余威多少有些震慑力,底下一群人瞬间哑然无声。 残鸡英和马乐想站出来再添油加醋,老余瞄到了他们的表情,便抢先一步说:“小皓说的没有错,总在那叫,把活干了,自然钱就来了。你们是不是想赔上双倍货款?” 江皓看大家都归于沉默,脸上全是既担心又不服的样子,心中更加愧疚不已,这年头吃不饱喝不足的,碰上这一堆子事,再有计谋也是徒劳。 众人看着江皓欲言又止,老余在一旁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烟。 李钰探着半截身子,既想帮江皓,又怕被村民发现她的身影,便隐隐的缩了回去。 “我知道大家的难处,现在我解释再多也没有用,我只求大家帮忙采摘完这次,货款一结,立刻给大家发工资,到时真的有问题,我个人去借钱发给你们。” 江皓话一发出,底下议论的声音愈加热烈,好一阵的讨论声潮过后,人群中终于有人站出来表态。 “江皓,我们就再信你一回,如果你还是发不出,到时别怪我们狠。” 人群中那些采茶阿姨纷纷点头,采茶队的人常年跟江皓打交道,他个人的人情牌还是很好刷的,毕竟江皓也很少让他们失望过。 每次采茶队的大小事,江皓都是主持大局和解决的关键人物。他不在的二十多天里,老张的手忙脚乱和发生的打斗事件让他们很是诚惶诚恐。 “我看你们啊,是见过鬼都不怕黑。”残鸡英朝地上唾了一口,冷眼瞧着这群傻瓜蛋。 “残鸡英,你还闹就给我滚出采茶队!” 老余看不过眼,再次怼了残鸡英一顿,马乐想要上前跟他干架,看见老余举起竹筒,顿时缩了回去,残鸡英只能对他的懦弱愤愤不平。 “既然大家没意见,明天开始加班加点采摘。” 江皓话语一落,所有人逐渐散去,李钰躲在里头,吊在半空中的心瞬间放了下来,大大的吁了一口气。 第三十三章 险象横生 小北村初夏的清晨,山的那边萦绕着一层薄薄的迷雾,层层叠叠的山峦上盘旋着成群的飞鸟,鸡啼声早早穿透了村庄的每个角落。 天色并不晴朗,甚至有些阴沉,看样子,夏雨要来了。 江皓睡眼惺忪,在制茶房边上的水井里打上一盆水,冰冷的井水瞬间刺激了处于昏睡状态的脸部肌肉,让江皓狠狠的打了个激灵。 李钰起了个大早,跟素姨在灶房里包着云吞水饺,一个个被李钰捏得奇形怪状的云吞水饺放在竹制的编织平底篮筐里,脸上还沾了不少面粉,怪可爱的。 “水开了,火再旺点。”素姨一边捏着饺子角一边说。 江皓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嘴角的泡沫,拿起角落的柴火往炉灶里塞了进去。 火势熊熊燃烧,木盖一开,水从中间漾出好看的滚动状,素姨拿起饺子从边沿上撒了下去,两分钟后云吞也相继倒了进去,裹着肉馅和木耳香菇的云吞水饺颜色分明,在水中渐渐浮起,扑面而来的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小皓,你们一会要上山吗?看天要下雨了。” 素姨往碗里撒上切好的葱花香菜碎,朝里头倒了一些胡椒粉,勺出十来颗云吞水饺倒入碗中,从旁边的锅炉中勺出几勺浓郁鲜白的高汤灌了进去。 江皓迫不及待塞了几个饺子,滚烫的鲜味从口腔中瞬间蔓延发散开来。 一边嚼着肉馅一边对素姨说:“好几个人不同意如期交货,但我说服他们了,吃完就集合去采摘。” 李钰搓了搓手上的粉,到外头洗了个手,回头瞧了眼天色,眼里泛起一丝担忧。 小北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阴天是最佳的采茶时机,雨天采下的茶质量差一些,酸性大,所以要是像最近这样雨天连绵的日子,并不是个采茶的好时机。 江皓扒拉着碗快速的把汤底喝了个一干二净,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刚踏出门,采茶队的两队人马都从巷子口里钻出来,个个都背着采茶的竹篓,戴着一顶顶浅色的草帽。 江皓搁下碗筷,赶紧拿起本子登记起人名,查看着单子的采摘斤数信息。 两队人自然而然的排成了一个队列,窃窃私语的等着江皓发号施令。 除了残鸡英和马乐装病不来,其他人倒是悉数到齐。 江皓略略看过大概数量后,拿着铅笔在那清点着人头,一个个熟练的拿过号码牌,各自挂在竹篓边上,都在一边打着哈欠抹着脸上的雾水。 “这批货就三百斤,除开昨天,还剩两天就要交货了。所以我们要加班,才有可能交货。” 江皓在本子里记下了每个人的预计采摘数,好计算倒班时间。 几个采茶阿姨开始在帽子前沿扎起脸巾,防晒之余还可以以防被茶山上的蜜蜂或者蚊虫叮伤。 层叠的山边上方,堆叠的乌云越积越密,几下不大的雷声倒让人不免惊慌起来。 只要雨一下来,这些茶叶摘下来就大打折扣了。 “趁着雨没来,赶紧上山。”领头的采茶阿姨一声吆喝,大家蜂拥而去。 江皓朝他们背影喊道:“山上路滑,注意安全!” 这边喊完,江皓就抄起一旁的锄头和背篓,跟素姨交代了几句李钰的安排,就跟着大队伍上了山。 虽然已经是夏季,但山上依旧是绿油油的一大片茶叶种植地,旁边的树木愈发高大蓬勃,长得葱葱郁郁。 蜿蜒而上的小路因为下过雨的缘故变得湿滑难行,大家都靠着熟悉的感觉和手上的树枝丫一步一步攀爬着。 前几天的雨量过大,导致有些地方被雨水砸出了坑洼不平的坑洞。 稍不留神,就会踩进坑洞里,要是掉入大的坑洞,那可是爬都爬不起来的。 江皓拿着锄头扒开小路上的杂草,有些横刺因此直直的甩了出来,差点就打在江皓脸上,他伸出锄头一挡,顺势全都砍了。 大队伍缓慢的朝茶山顶端走去,忽如其来的狂风从山间穿袭而过,吹得大家草帽零落,面巾纷飞。 惊呼声此起彼伏,大家纷纷伸手按住帽檐,扯着面巾,好不狼狈。 “快,先到旁边躲风。” 山里的横风最为霸道,无遮无掩横冲直撞,让人无处躲闪,江皓看大家毫无防备,只能紧急张罗着让他们躲到一旁的破旧小屋里。 小屋是老张平常堆放茶叶杀虫用品和一些养料用的,破旧的瓦顶都被吹掉了好几个。 一群人鱼贯而入,小屋顿时变得拥挤起来。 但前方已经有好几个比他们走前一大截的人,根本来不及回头到屋里躲。 风雨欲来的天,顷刻间盆瓢大雨说下就下,压根来不及让你缓冲半分。 江皓刚放下锄头,穿上扔在一旁的雨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惊吼吓人的声音。 只见不远处的山坡顶端,几个采茶队的年轻女人一直招手呼救,似乎焦急万分。 “快来人啊!有人掉下去了!” 江皓听到采茶阿姨的呼救声,不假思索抄起小屋里的绳索,招手叫了声小力和蛇仔明,三人就朝坡顶走去。 雨水冲刷着泥泞的小路,泥土上涌出一条湍急的黄色水流,走在上面黏黏腻腻。 江皓顾不上那么多,夏季的横风尤为撒野,一个不留神就会吹得掉下去。 坑洞里的呼救声越来越着急,雨水像倒水般灌进去,瞬间就没过了坑洞里的人小腿。 “快点,余婶掉下去了!” 采茶阿姨慌张的喊着,众所周知余婶是余叔的老伴,要是余婶有点三长两短,那老余不得把她们都生吞活剥了。 眼看着雨势愈发大了起来,江皓趴在坑洞旁,目测着坑洞的高度和深度,朝里头喊了一声:“余婶,余婶,能听见吗?” 从坑洞里传出几声微弱的回答,下雨的声音很大程度遮盖了声音的清晰度。 江皓站起来对身旁几个阿姨说:“你们赶紧回那屋里去,再喊几个男的来!” 哗哗的雨下得人心慌,江皓抹了抹眼睛上的雨水,看着漫天乌云,横风大作,束手无策。 第三十四章 解除危机 雨下了好一会,风猛吹了一阵,似乎开始有些消停了。山间上的乌云渐渐有些消散的迹象,雨也开始小了起来。 江皓内心无比焦急,眼看着雨水倒灌到坑洞里,担心余婶的安全,抓着粗壮麻绳的手青筋尽显,一旁的蛇仔明和小力趴在地上使劲扒拉着泥土,不让石头和其他杂物掉进去砸到余婶。 “快,快点。” 破屋里仅有的几个男丁不知道去哪儿弄到的爬梯,气喘吁吁的把爬梯递给了江皓他们。 积水不间歇的流入坑洞里,已经淹到了余婶的膝盖了,风雨吹过后气温骤降,余婶衣衫单薄,洞里的气温愈加低下,雨水打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寒气阵阵让她只能使劲用嘴呵气。 膝盖隐隐作痛,泡在水里关节都犯风湿了。她的嘴唇青紫越来越重,脸色煞白,只能艰难的挪到旁侧泥墙,伸手撑着不然自己晕到水里。 下面的急切和上面的焦灼,无一不让人感到神经紧绷。 江皓尝试着跪在地上,往里把绳子扔了进去,趴在地上朝里探着头,小力从后面传来不锈钢的手电筒,电筒用的是干电池,按下开关后,钨丝灯泡的光亮随着人指向的幅度折射出一道垂直的光亮,照进暗无天日的黑洞里。 余婶被刺眼的余光刺激到,打了个激灵,抬头朝上面用尽力气喊:“这儿,我在这儿!绳子,太,太短,够,够不着......” 蛇仔明艰难的摸索着那条麻绳,一点一点的抽了上来。 江皓左右踱步,看着脏兮兮的麻绳,瞟了一眼刚被其他人搁在树旁的梯子,便招呼小力一起去扛了过来。 白色掉灰的木梯子残破不堪,上头还结着形状不一的蜘蛛网。 小力超里头竭力喊着:“余婶,我们放梯子,你躲躲!” 江皓扛着梯子的另一头,和小力进进退退的测试着如何下梯更合理。 蛇仔明接过小力的手电筒,朝里头照着,借此看得到缩在角落边上的余婶。 狂风忽然又大作起来,萧瑟的树叶被吹得枝干狂摇,江皓和小力扛着木梯都被风吹得有些晃动,往后退了几步。 山头空旷,横风霸道横行,人与大自然的较量往往只能败于下风,江皓只觉脸上如刀割般冰冷,手死死抓着木梯,双手使尽力气高高举起,小力借力将梯子逐渐伸进坑洞里。 余婶抬头就看见梯子一步一步的被放了下来,脸上漾出了一丝轻松和欣慰的神情。 江皓看着突出来的半截白梯子,心下的大石总算放了下来,要是不够长度,他们就真的只能望天打卦了。 梯子定定的扎在坑洞里,余婶正想攀着梯子爬上去,走得太急,只觉脚底似乎踩到了什么滑溜溜的东西,突然就觉得脚踝的地方被什么咬了一口。 “啊!”锥心剧烈的疼痛感从脚上传来,疼得她直接嘶喊了出来。 “我,我好像被蛇咬了!”余婶脸色愈加苍白,气息起伏剧烈。 恐惧,无助。 第三十五章 打蛇打七寸 青黛色的山边云雾不散,雨水冲刷着他们的眉眼,坑洞里传来的声音撕裂且锥心。 江皓眼见一个个愁眉苦脸,却又毫无对策的样子,梯子被雨水打湿,小力听着余婶呼救的声音,想攀着梯子而下,却被江皓拦住。 狂风再次作妖,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风雨刮得人无处藏身。 小力执拗的眼神盯着江皓,江皓死死抓着他的手,从胸腔里发出了一声噫叹,把小力推到身后,把衣服脱掉扔在一旁,采茶女们看见他露出精瘦却满是肌肉的胸膛,都捂着眼背过身去,一脸害臊。 三下除五下,从旁侧捡起一根木棍,把木棍绕着麻绳从旁边抽起来往腰间里紧紧一扎,肚皮瞬间被勒出了一圈红色。从蛇仔明手里接过手电筒咬在嘴里,旋身顺着梯子就攀爬了下去。 暗黑的坑洞里,江皓顾不上额头不停滑落的汗珠,咬着电筒朝下照着,强忍着口腔被迫扩张的酸胀感,余婶站在水里不停挣扎求救的身影逐渐放大。 被雨沾湿的梯子变得湿滑,江皓忍着心里的焦灼感,一步一步踩在梯子上,逐渐向下。 余婶眼瞧着江皓快落到跟前,忍住脚下锥心的疼痛,脸色苍白的催促道:“危,危险,快,快跑.......” 水蛇咬了余婶后,滑不溜秋的在水里钻来钻去,电筒的光亮四处搜索,光亮的刺激让水蛇冒出头来吐着蛇信子。 蛇信子分叉着,防备着人类的攻击,警惕的盯着江皓的一举一动,江皓甚至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被它迎面攻击。 余婶不敢再动,只觉得脚上汨汨的流出血腥的液体,江皓低头一看,水里小面积的一块已经浮出了红色。 江皓咬住电筒,口腔和脸庞已经麻木到无法吞咽。他双脚站在梯子上,朝余婶努努头,示意她过来拿走自己口里的电筒。 余婶一脸惊恐,使尽浑身剩余的力气,眼睛斜睨了一眼不远处的水蛇,缓慢伸出手接过江皓向前倾斜过来的手电筒。 江皓轻声说:“余婶,还好吗?慢慢挪到那边去。” 水蛇依然在跟江皓对峙着,蛇信子一吐一吐的,让人生畏。 余婶偷偷挪动着生疼的脚,一点一点的移动到旁侧的泥墙上靠着。 接着她把灯光倾斜到水蛇上方,江皓眼睛朝水里细致勘探,抽出腰间别着的木棍,看准了水蛇的七寸身影,狠狠的朝水中挥了一棍。 棍子裹挟着凌厉的风刮过水面,力量聚集在棍子前端,重重落在水蛇的腰身上,打蛇打七寸,江皓的角度正好。 水蛇被棍子打中,疼得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在水里钻了几下就歇了菜。 江皓赶紧下水扶过余婶,余婶看着水蛇死了,硬撑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可毒性渐渐从脚传到血管和细胞,侵袭着她的神经,忽然就昏厥过去。 “余婶!余婶!” 从上面倒灌的水越来越多,雨愈发大了起来。 江皓扶着她,手电筒随着她的昏厥掉入了水中,坑洞瞬间漆黑一片。 第三十六章 把心一横 暗无天日的坑洞里,上面的呐喊越来越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被人从被窝里强行推醒,昨晚几瓶白酒下肚,还没回过魂的老余顶着鸡窝头,耷拉着破了洞的白背心和棉麻裤着急忙慌走到了茶山上。 每个人脸色凝重如斯,老余不免心提到了嗓子眼。 “扑距个街,里头到底什么情况!”搓了搓冰冷的双手,老余气急败坏的说,猛的就想往洞里扎下去。 蛇仔明见状和小力拦住了他,老余的脾气火爆,下去顶多是添麻烦,绝不是能解决事儿的。 湍急的水流从上而下,江皓一手扶着余婶,暗黑的空间压根无法看清梯子的模样,只能靠着观感寻找梯子的方向。 三下两步,伸手触摸到了梯子,左手扶着余婶,上方传来老余的呐喊声,回声极大,让人耳膜极受冲击。 江皓摸了几下梯子的间隔,一个转手下蹲把余婶攀在背上,单手扶着余婶的双脚,他右手开始攀爬梯子,往上艰难的爬了几步,吃力的感觉从下身渐渐泛滥起来。 想想余婶被毒蛇咬了,不争取时间,危险性越强,感觉到她在背上越发冰凉的手脚,他咬咬牙,脸都快憋红了,快步的向上攀爬了几级。 手酸得快要扶不住她,江皓手上青筋暴涨,细胞都快撕裂开,强忍着酸麻,使尽力气往上爬,终于看到光亮。 “快......”江皓吃力的从口里憋出这个字。 蛇仔明和小力看到江皓冒出的半个头,还有脑袋后面露出的余婶,赶紧蹲在地上,蛇仔明伸手扣住余婶两边咯吱窝,小力则扯住江皓的上身。 “赶紧,帮忙!”蛇仔明撕扯着,转头朝旁侧站着的人们喊道。 老余看这阵仗,拉着几个壮丁一个个上前一起用力拉扯他们上来。 像个人形链条般,一个接一个,愣是把江皓和余婶都拉了上来。 江皓喘着粗气,平躺在地上,雨水正面打在他的脸上,水珠密密麻麻。 “赶,赶紧送卫生所。”江皓缓过气来,扭头推着蛇仔明说。 余婶脸色越发苍白,手脚冰凉,脚面上的伤口清晰可见,淤黑渐渐蔓延,看得老余那叫一个触目惊心,提心吊胆。 江皓翻了个身,拍了几下酸麻的手部,看着眼前人们慌乱的样子,还有老余担忧到褶子都折成几道了的面容。 有些采茶女开口说:“来不及送医了,脚面黑成这样了。” 蛇毒一旦侵袭人体,只要在短时间内把蛇毒完全清除出来,才有可能挽救生命,不然就会迅速攻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和神经脉络,从而破坏五脏六腑,老余眼里冒出了少有的慌张和不知所措。 “叼,天没眼啊,这么黑仔!” 老余一边抱着余婶,一边瞅着她脚上血迹斑斑的伤口,心疼和挫败感瞬间侵占了心头,却又只能无力的爆着粗口。 江皓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从这下山至少要20分钟,跑到卫生所找医生也要一个小时,一来一回,余婶很有可能错过最佳的救援时机。 春潮刚过,茶山里最横行霸道的就是毒蛇,能藏在坑洞里的水蛇更是毒上加毒,平日里采茶前他们都会自带硫磺灭蛇,但此去芳村后,很长时间茶队这些工作没人打理,才会有那么多蛇穿行。 几个采茶女叽叽喳喳说可以找草药来解毒,一边说一边朝附近野草堆去摸索能用的草药。 看着无能为力的老余,再瞅了眼一旁放着的废弃水缸,里头满满的一缸水,再瞧了眼余婶脚上的伤,江皓把心一横,搬过水缸。 他拉起老余说:“来不及了,让我试试。” “小力,下山找医生上来,快!”江皓转头对小力交代道。 小力点点头,拔腿就朝山下走去。 老余还来不及反应,只见江皓直接把水缸的水径直冲刷着妻子受伤的脚。 洗了两遍后,江皓蹲下身去,顾不上身旁所有人的诧异,深吸一口气朝余婶腿上的伤口吸吮了起来。 “你给我住口!你这样也会中毒的!”老余气急败坏的说道。 这傻小子,这不是一命赔一命的做法嘛。这简直是垫尸底啊。 蛇仔明震惊得反应不过来,江皓的做法,打破了所有人的预设。 毒性这么强的情况下,谁把毒素吸出来,哪怕吐掉,口腔内都会留存毒素,万一口腔有伤口,那后果不堪设想。 老余上前拉扯着江皓,他想起老张说的话,江皓是江家老夫妇两人35岁高龄生的孩子,还是独苗,因为自家妻子的伤让人断送了性命,这恩情一辈子都还不掉。 江皓不顾他们的阻拦,依旧低头深深吸了几口,对着旁侧一口一口吐出黑红混杂的液体。 老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愁得只能踱来踱去,扒拉着头发,下意识想要抽烟,摸索了浑身上下,愣是才想起自己啥也没带。 蛇仔明反应过来,迅速朝破屋走去,搬出一盆干净的水,用胶勺弄了满满一勺水,递给江皓说:“赶紧漱口,快!” 江皓抬起头咕噜咕噜倒了几口,在口腔里含着,脸部肌肉鼓鼓的,转了好几下,才吐在地上。 强忍住口腔里的麻痹感和一阵阵袭来的莫名晕眩感,江皓继续低头吸着余婶脚上的伤口,淤黑的颜色渐渐浅了起来。 那边采茶女们拿着好些草药过来,拿着旁边的石头锤了起来,放在破瓦片上,一堆青绿且茸茸一团的草药就制成了。 “赶紧敷上,能止毒的。”采茶阿姨递过瓦片,江皓吐掉口里残留的液体,接了过来。 看着余婶的手脚逐渐有回温的迹象,还有伤口的淤黑阴影越来越小,江皓这才把草药覆了上去,青绿的汁液顺着脚面流了下来。 老余看这情况,赶紧把余婶给抱在怀里,搓揉着她冰冷的双手,一边拍着她的脸庞,轻声说:“老太婆,醒醒啊,不带这么玩的啊。” 江皓耗尽力气,瘫坐在一旁,生死有命,只能尽人事了,听天命了。 第三十七章 九死一生 安静的走廊里,白色的天花板灯光明晃晃的,下过雨后的天气依旧阴晴不定,甚至有一丝闷热。 外头湿漉漉的街道,人们走在里头来来往往,把地板都踏得满是脚印。 李钰从病房里进进出出,一刻都不停歇,额头都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医生和护士拿着各式各样的医用器具,紧张的穿梭在用药房和病房之间。 紧张的氛围揪着每一个人的心,老余在隔壁病房,安顿好脱离了危险的妻子后,急急忙忙的朝江皓的病房走去。 蛇仔明和小力在外头来回踱步,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茶山顶上的景象让人紧张又手足无措,余婶是脱离了危险,但剧毒又转移到江皓身上了,山林上的水蛇隐藏已久,毒性极强。 谁也不曾想过,这九死一生的情景竟发生在江皓身上。 李钰端着水壶,刚搁到病床旁边的桌子上,看着江皓被医生护士重重围住的样子,百般滋味缠绕在心头,眼眶一热,背过身去偷偷抹着眼泪。 蛇仔明无奈的捶着墙面,生死未卜,没有人敢去通知江皓的父母,江皓母亲本就有严重的哮喘,再刺激一下,更是雪上加霜。 “医生,他,他怎么样?” 李钰抹干眼泪,抓着正想走出门口的医生问道。 医生舒了一口气说:“我们给他清理了口腔的毒素,洗胃,看他的身体素质,希望很大。” 等不及李钰反应,医生又匆忙跑了出去,卫生所医疗设备有限,他们只能适时调整救治方案。 李钰看着江皓煞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眸,想起他逗自己笑和一本正经保护自己时的样子,忍不住泪眼婆娑。 采茶女们都围在门口,小力看她们叽叽喳喳影响医院安静的氛围,便上前跟她们交代说:“你们先回去吧,人没事我会通知你们的。” 说完大家相互张望,看着狭小的空间变得越发拥挤,她们只好嘀嘀咕咕的离开了医院。 一瓶瓶药粉被针头刺穿,抽起冲到一个个玻璃瓶装着的氯化钠注射液里,管子冰冷且细长,一点点灌输到江皓的身体里。 苍白的脸和冰冷的手脚,近乎发紫的嘴唇,毫无意识的昏睡在病床上,老余看到这场景,把叼在嘴里的烟狠狠的掐灭在旁边的垃圾桶里。 颓败和两难的选择,让老余连脏话都冒不出来了。 想想老江两夫妇的可怜样子,看着江皓这么一精神小伙因为救自己妻子躺在这里生死不明,愁肠万结。 医生把临时屏障围闭了起来,老余踮起脚都看不到里头的情况。 蛇仔明对老余说:“这下采茶队老张伤了,江皓成了这样,老天爷是要灭我们小北村呐!” 老余盯着蛇仔明,呸呸呸了几口。 最忌倒霉的时候说倒霉话,容易招了乌鸦嘴。 老余正想开口,医生就撤掉了屏障,急急忙忙走出来,舒了一口气说:“真是奇迹,救回来了!” 李钰拿着水盆,听到这句话,蹭的水盆砸在地上,她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水溅了一地。 第三十八章 交货争议 小北村早晚温差极大,早上微凉的天气,窗外小鸟被寒风吹得都不叫了。 江皓睡得迷迷糊糊,麻药的劲刚散去,整个脑袋都是懵的。惺忪迷离的眼神只看到刺眼的白色,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低头定睛一看,就看到李钰趴在病床上睡着了安静的样子, 清秀的脸庞,细致的眉眼,睫毛长长,服服帖帖的样子。 许是早上病房里的人还没醒来,还没到医生查房时间,放眼看去病房里除了李钰,并没有别人。 江皓心中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悸动,手不由自主的伸出,想要掀开李钰掉落在脸颊上的那丝头发。 李钰睡梦中只觉得有个冰凉又细长的指尖划过自己的脸庞,发丝似乎被人撩到了耳后,异样的熟悉感让她猛的惊醒过来。 江皓看她腾的坐直了身子,想要触碰她头顶的手就赤裸裸的停留在半空中。 尴尬又夹杂着暧昧的感觉,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张扬。 李钰揉了揉有些迷蒙的双眼,并没有察觉江皓不自然的神情,看到他醒来,下意识的反应过来。 “你,你醒啦?我,我,我去给你倒水。” 李钰没等江皓反应过来,端起桌子上的开水壶倒了杯水,递到江皓面前。 “我自己来吧。”江皓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愣是半坐了起来。 接过玻璃杯,江皓只感觉口干舌燥,咕嘟咕嘟的把水都吞进了肚子里。 一股温热的暖流直冲到胃里,舒服得让他顿时打了个嗝。 李钰到旁边水房打了温水,给江皓细致的擦着脸和手。 “李钰,我,我......”江皓莫名想开口跟她解释自己中毒行为的动机,此时门却被人推开,未说完的话只能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小力捧着一个汤锅一样的东西走了进来,背后还跟着木头木脑的番薯昌。 “皓哥,你醒了,素姨让我带鸡汤给你。” 李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暧昧的氛围被硬生生打破,她只好把毛巾和面盆端了出去。 番薯昌打开壶盖,清澈泛着浓郁奶白色的汤汁被缓缓倒出,整个病房满溢鸡肉和药材的香味。 江皓瞟了一眼小力,眼神里多少有点抱怨的意思。 李钰站在走廊里,不敢进去,医院的草坪里青草依依,几棵垂柳随风飘摇。 江皓把一壶热汤灌进肚子后,看了眼在一旁给脚丫子抓痒的小力,番薯昌依然一副云游天际的感觉。 “这采茶不能停,你赶紧带人趁雨停去采完这批,明天就要交货了。” 江皓心心念念那批老邱的货,昨天危险的事情发生得措手不及,让采茶工作愣是被停了下来。 小力把藏在衣兜里的纸条拿了出来,递给了江皓。 上面清晰的写着:采摘数200斤。 江皓捂着生疼的胃,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脑子又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你今天去跟李支书借几个人,隔壁村也有采茶队,借几个熟手,尽快把茶叶今年内采完。咳咳咳.......” 一口气说着这些话,霎时间喘不上气来,江皓只好一个劲的捂着嘴咳嗽着。 小力见状想要去找医生,却被江皓一把拉住。 番薯昌看他喘得如此厉害,便倒了水给他,一边拍着他的背。 “你好生休养,我这就去。” 小力看江皓一副想要自己下床去解决问题的模样,迅速且果断的表了决心,便扯着番薯昌一起离开了病房。 看着小力和番薯昌开水烫脚般的从门口走出,李钰想开口问,看着他们迅速消失的背影,话到嘴边只好罢休。 李钰朝病房望去,正好对上江皓欲言又止的眼神,心头莫名的小鹿乱撞,只好背过身朝医生办公室走去。 朝阳重重的落在山腰上,风风火火的人们迎着初升的黎明上了茶山。 翌日正午,江皓收拾着衣服和生活用品,李钰进来赶紧放下了手中的脸盆。 “你,你这是干嘛呢?你得躺着啊。”李钰伸手想要把江皓按回病床上,却被江皓掣肘住了。 “今天交货,我得去。”顾不上李钰的劝说,江皓愣是收起行李走了出去。 李钰看着那盆刚打的温水,愁得直摸额头。 从卫生所出来,拐两个弯就是偌大的空旷茶场,正午的阳光多少有些毒辣,江皓伸手挡住刺眼的太阳,茶场荫凉的树下坐满了在拣茶的工人。 拣茶,入框,二次挑拣,入袋,过称,一套流程熟练如斯。 江皓捂着隐约生疼的胃,弯着腰查看茶的品质,果然这批次有些区别,雨天采的茶,在酸度和成色上表现都不算良好,仅仅算及格。 但面临紧张的交期和不容小觑的赔款,他只能昧着良心交货,一张张因为贫穷而饥饿消瘦的脸庞在他脑海里一次次放映,这是小北村多少人的生计。 每个人各司其职,小力紧张的把一袋袋茶叶过好称,整整齐齐的垒在库房里,库房的味道不同于其他房间,经年累月藏着满溢的茶香。 看见江皓这么着急出了院,小力眉头扭成了一团,放好那包茶叶后,拍了拍手上的茶碎,搭着江皓肩膀走出了库房。 “你这孙子,没好乱跑什么,滚蛋滚蛋!” 估摸跟蛇仔明几个混得多了,小力说话多少也有了些粗鄙味。 江皓甩开小力的手,苍白的脸上挂着一副别多管闲事的神情,抄起旁边的秤砣就朝空地走去。 小力看着他的背影,只能暗自摇着头。 这人,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总是不要命的。 外头小路传来货车“嘟嘟嘟.......”的喇叭声,江皓放下秤砣,看着来人。 蓝色外皮的货车上没有货物,熟悉的车牌,是老邱家运货的车。 戴着草帽叼着烟,有点微胖又秃头的老邱从副驾驶上跳了下来。 江皓想要上前打招呼,老邱却视而不见,径直走到库房。 拿着插米的尖头不锈钢验粮器一样的工具,直刷刷的插入茶袋里,卷成小团的茶叶就落在了工具的缝隙里。 一看成色,抓了把茶叶凑到鼻子闻了闻,老邱突然把工具摔在地上。 恶狠狠的朝所有人怒吼道:“我叼,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拿次品来交货,吃了豹子胆是吗!” 第三十九章 找茬 辽阔的山头,青山叠嶂,远处的几只乌鸦飞过,似乎在暗示着眼前这场纷争发生的必然性。 空旷的茶场上,两相对峙的人们紧紧盯着彼此,拣茶的工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 老邱的话在空档的上空久久回旋,狠狠的插进了每个在场的人的心里。 江皓强忍胃里泛酸的不适,站在库房门口守着,拦着老邱。 老邱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江皓,眼神里藏着如刀般的犀利。 江皓脑海浮过老张说的那些话,心下了然了几分。 看样子,老邱的确是受了刘老板的撺掇,不然以他以前龟缩的性格,不可能发这么大火。 这家伙,是来故意找茬的。 江皓特地瞟了眼库房的一摞摞的货,立刻打定了主意。 老邱对上江皓的眼神,瞬间眼里闪过一丝飘忽,生怕被江皓看出自己的心虚。 或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涌起的一丝慌张,老邱走到刚被拣好的装着满满一箩茶叶的簸箕竹框面前,伸手抓了些茶叶嗅了几下。 江皓以为老邱只是装模作样,谁知下一秒老邱用力一踢,整个篮筐被他踢翻在地,茶叶碎铺满了一地。 眼瞅着辛苦劳作了一上午的心血被人如此糟蹋,拣茶的工人们旋即上前推搡着老邱。 老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他们投去蔑视和市侩的眼神。 “这么次的货,也有脸交货?我呸!” 老邱啐的这口正好喷到了上前讨公道的工人脸上,瞬间犯了众怒。 “我叼,扑你个街啊!今日不打你,你还真不知道孙子俩字怎么写!” 为首怒吼的是采茶队年资甚老的老陈,队里有名的脾气超爆的人物,就连老张都不会轻易得罪他。 采茶队素来有隐藏的“四大恶人”,一个是张武,一个是老余,一个是残鸡英,还有一个就是老陈。 局势忽然紧张了起来,老陈到库房抄了个铲子,撸起袖子,扛起铲子对准老邱。 什么狗屁客户,什么以次充好,都他妈的是陷阱,啊呸!老陈心里嘀咕着。 老邱看着尖锐且锋利的铲子直直对着自己,还有老陈那副想要吃了他的模样,瞬间恢复成那个龟缩懦弱的老邱。 老陈缓慢向前,眼神里的怒火盖都盖不住。 “来,来呀,谁,谁,谁怕谁啊!” 老邱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老陈瘦削黝黑的脸庞上满是皱纹,严肃得恨不能把老邱给生吞活剥了。 铲子离老邱又近了一些,老邱看着地上被自己踢坏了的茶叶,再看不远处来势汹汹的几个年轻人,瞬间认了怂。 “老邱,他们会念你是客户,但我老陈不认,来我们地盘找茬,你也不问问谁管的这里!” 眼瞅着老陈背后的人群越来越多,老邱突然明白了为啥上次老刘来了还走了。 因为这孙子也怂啊。老邱想。 “还不走!是不是想让他把你打残废!” 江皓看老邱的眼神里流露出恐惧,便添油加醋的说。 扛着铲子的老陈正想挥起铲子拍向老邱,挥在半空中的铲子却被人挡了下来。 第四十章 反击 天越来越黑,茶场上越来越多人聚集起来,有那么一个人到村里嚷嚷几句,从村头到村尾的人都会瞬间跑来凑热闹。 这是小山村的特点,豆大点事都能惊动几公里开外的人们。 老陈那一铲子正要挥下来,却发现被人在半空中按住。 “到底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老陈正骂骂咧咧,谁知一抬头看见来人,顿时噤了声。 一个厚厚的石膏缠在来人的右腿上,白色,刺眼。 接住他铲子的手浑厚有力,江皓一看来人竟是应该在医院疗伤的张武,心下只觉得他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一个二个都想跑出院,想到这样,江皓一个劲的在那摇着头。 张武用没有受伤的孔武有力的右手从老陈手里抽过铲子,用力扔向旁边空地的沙堆上,一插即中。 张武背过手,两个咯吱窝下撑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向老陈,老陈不敢直视张武不怒自威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触及老张的底线了,便下意识的低着头。 老邱看着他们俩这番模样,脸上竟出现一丝笑意,自知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很大程度可以实现,毕竟,老张这人上次才被打了一顿,许是打也被打怕了,打乖了。 没想到老张啊,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怂包,怂,真怂,嘿嘿。 老邱心里头正乐着,万万没想到滑铁卢来得如此快。 张武瞥见老邱嘴角那抹奸笑,被他们一群人暴打后在医院待着长毛的日子实在是过够了,心里头的憋屈发酵得越来越膨胀。 张武抄起拐杖狠狠砸在老邱的小腿上,老邱一时没反应过来,小腿条件反射,整个人瞬间跪在了地上。 霎时间,老邱身后的人围了上来,对着张武边上的人推推搡搡。 为了避免张武被二次伤害,江皓迅速的挡在了张武前面,临了还刻意撇了一眼张武,眼神里既有责怪也有暗示。 “老张,你丫几个意思!” 老邱迅速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小腿隐隐作痛,气急败坏的指着张武说。 哼。 张武几乎是从鼻腔里发出这一声。 “你上次趁我不备打我一顿,我给老刘面子,我忍了。这一次你们还来找茬,先撩者贱,怪不得任何人。” 张武抄起拐杖,几乎用拐杖指着老邱鼻子骂。 老邱连连退后,本就是虚张声势,张武旧时以一打七的传说还在坊间流传,上次也的确是人多势众,但他左右观望,几乎小北村的人都出动了。 完蛋,这下被打的,是他们无疑了。 张武看老邱脸上的笑意倏忽就消失了,随即换上了极度担忧和瑟瑟发抖的模样。 江皓上前揪着老邱衣领说:“你们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今天这批货,你们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老邱看了眼墙角堆放的货,心里霎时慌乱至极。 看着张武一副来者犯我其心必诛的模样,老邱连话都不敢说了。 只好回头对几个手下说:“还愣着干嘛!赶紧给老子我装货啊!” 第四十一章 分离 好一场大戏落了幕,看着人潮逐渐散去,老邱带着手下狼狈撤退的背影还历历在目,虽不至于屁滚尿流,但也算得上仓皇而逃。 管他呢,这几百斤货算是交出去了,拽在手心的钱,总算可以给大家发工资了。 江皓心想,脸上却始终无法轻松,毕竟小北村要面临的问题,可不是这点钱就能解决的。 他破天荒的点了根烟,可惜从没抽过烟,愣是被呛了几口,狠狠的咳嗽了几声。 张武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四处折腾,指挥着其他人收拾残局。 江皓强忍着心里想要把张武拐杖丢掉,按回屋里的冲动,冷眼看着他鸡婆又上赶着操心的模样。 天黑得极快,暗夜下的茶场亮起了微弱的灯光,仅有的三盏灯泡还是村委基建时争取安装的,灯下飞着一群细小的蚊蝇,一圈一圈不厌其烦的飞着。 茶场上散落的零星茶叶碎,被夜幕降临的雨雾打湿,黏在地上扫也扫不动,小力看着这些茶叶好不容易被炒制,却被如此浪费,脸上写满了心疼。 “别捡了,冲掉吧。”张武举起拐杖指着那边的水槽,差点一个踉跄没站稳。 小力抽起水桶,用勺子一瓢一瓢的冲着地上的茶叶碎,糟蹋了糟蹋了。一边扫一边嘀嘀咕咕道。 江皓掐掉烟屁股,迅速的扶住了他,二话不说夺过拐杖,一手把张武右手攀在自己肩膀上,几乎是半扶半扛的把张武弄到了屋里,张武只觉得屁股一凉,夏季了,原本的棉袄被铺早被素姨换成了草席。 “哎呦喂!”张武感觉打着石膏的腿一阵酸麻,在那鬼哭狼嚎的。 江皓冷眼瞧着他,把拐杖立在床边,把他的腿轻轻挪到床上,在脚下垫了个塞满决明子的枕头,张武瞬间觉得腿都不麻了。 “你给我好生歇着。” 江皓不容置喙的口吻,让张武想要说的话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刚掀开布帘,远远就看见村支书李长生风风火火的走来。 手上还是那个有点破旧的公文包,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脚下犹如生风般走得飞快,似乎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江皓忽然想起在隔壁制茶房的李钰,心里头咯噔一下。 李钰来了小北村后,他一直让她藏着不出去见人,但人多口杂,难免会不经意就暴露了她的行踪,看李长生快要走到跟前了,江皓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李长生看江皓一脸憨厚的样子站在门口,铁灰色的脸色让人看了有些想要退避三舍。 “李钰呢?把她交出来!” 李长生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伸手抹了把眼睑上的雾水。 躲在制茶房和素姨烧着柴火的李钰,一听见门外的声响,那熟悉的声音让她心头一颤,握着柴火的手抖了一下,眼神失措。 素姨听见响动,瞧着李钰脸色一变,就知道接下来免不了又是一场争执。 “叔,您说的是谁?” 江皓睁着眼说瞎话,不习惯撒谎的他,脸上多少有点不自然。 “哼!别跟我玩花样!”李长生推开江皓,一进屋就看见张武四平八叉的仰躺着。 张武扭头看了眼李长生,还没来得及说话,李长生便急忙走出了屋。 江皓想要借机挡住李长生的去向,却败给了他凌厉且威严的眼神。 李长生才走了几步,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李钰脸上被沾上了些许炭灰,两条马尾辫乌黑油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突兀的站在李长生面前,脸上却有种倔强不认输的执拗。 李长生看女儿如此模样,再看了眼站在她背后的素姨,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着。 将近二十几天,他马不停蹄的打听女儿的下落,想不到这丫头居然跟着几个混小子去了省城,路过家里还不回家,跟这群小子回了小北村。 这些事情传出去,这丫头的名声都败了,还指望哪个好人家娶? 李钰嘟囔着嘴,眼里含着泪珠,她不想回到那个没有自由的家,她想要小北村这样自在热闹的环境,而不是那个冰冷束缚的家。 李长生严父般的姿态跟李钰对峙着,谁也不开口,谁也不想低头。 江皓看到如此,正想上前,李长生却上前拉过李钰说:“走,跟我回家!” 李钰死死挣扎着,试图甩掉李长生的桎梏,无奈这点力气只是鸡蛋碰石头。 “我不......”李钰苦苦哀求着,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看得江皓心头一紧,一股心疼油然而生。 “叔,别这样。”江皓上前阻止,却被李长生一把推开。 “滚,你拐带我女儿这笔账,我迟点跟你算!” 李长生一边扯着李钰,李钰只能忍着疼痛,一路被他牵着走。 江皓看着李钰两步三回头的求助的眼神,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和李长生的背影消失在村口。 “唉,这孩子。”素姨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大家都知道,这时代下的女性,过于抛头露面,是要被说闲话的。李钰的作风,怕是已经传遍整个小北村了。 分离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让江皓心头空落落的。 第四十二章 救命钱 天刚开始亮起来,采茶队的人就跟江皓愣是昼夜不停的干,黎明初白,所有人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制茶房。 炊烟不断从烟囱袅袅升起,茅屋里的柴火灶正滚烫火热,刚采摘下来的茶叶,带着水珠被一摞摞扔进炙热的大铁锅里,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炒茶工双手不停往锅里翻炒着茶叶,顿时茶香四溢,炒制完的茶叶被放入一旁的簸箕箩里,几个人站在磅秤旁,一箩一箩的过着磅秤。 淅淅沥沥的雨夜里,温暖的茶房里充盈着嬉笑打闹的声音,给这贫瘠的小山庄带来了一丝甜意。 老邱挑事的危机解除后,江皓正打算再去做之前接下的活儿,伏在水槽旁冷水洗了把脸,冰冷刺骨,把睡意都赶跑了。 小力和蛇仔明倚在门框边,看着江皓的眼神里满满的好奇,透着揣测的意味。 眼瞅着江皓已经连续熬了三天三夜,依然一副铁打的样子,蛇仔明打心底里觉得江皓有问题。 小力瞟了眼蛇仔明,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便拍了下他肩膀说:“自从李钰被她爹带走后,他就这样玩命的干。” 蛇仔明没有搭话,而是径直朝江皓走去。 江皓抹了抹脸上的水珠,眼睛眯着一条缝看向蛇仔明。 蛇仔明搭着他的肩膀,把他弄到一旁。 “给老子回屋睡觉去。”蛇仔明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一上来就是命令。 江皓不吭声,只是眼神坚定的摇了摇头,甩掉蛇仔明的手就朝工具房走去。 “你小心熬死了,那样李钰就是别人的了!” 蛇仔明朝他吼了一句,只见江皓脚步停了下来,背部颤抖了一下。 江皓想起李钰那天求救的眼神,只恨自己无法护她周全,过了那么多天,李长生依然没有来过小北村,因为李长生下了死命令,每个人都守口如瓶,李钰情况如何,压根没人知道。 江皓眼神黯淡,胡子拉碴,他只能埋头工作,小北村的人还需要生存,他也需要生计,母亲的哮喘病又犯了,刚过春季,换季总容易犯老毛病。 揭不开锅的窘迫感,对李钰抓心挠肺的思念,都让他既自卑又懊恼。 只有日以继夜的工作,才可以解囊中羞涩,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想念。 小力看江皓从工具房里拿出斧头和锯子,上前拦住他的去路。 江皓想要往左,小力就往左,一心阻挠他。 “让开。”江皓没好气的说。 小力坚如磐石的扎在那,一动不动。 江皓抄起工具,一副再不让开就硬闯的神情。 “你是不是又要去干陈家那木材采伐的活儿?” 小力拉住江皓饶有其事的问。 “是,工钱一天十块呢。”江皓就要离开,却被小力死死拉住。 江皓看着欲言又止的小力,有些不耐烦。 “别去了。”小力本想忍着不说,却拗不过江皓的执着,只能开口道。 “为什么?”江皓看小力一副不得已的样子,放下工具追问着。 小力晦气的蹲坐在地上,揪着一条狗尾巴草叼在嘴里。 江皓抬起脚尖踢了下小力的腿,示意他回答。 “陈家那边压根没给大家付工钱,去了也是白做工。”小力委屈的说。 “到底怎么回事?”江皓心下一沉,这笔钱可是给他母亲治哮喘用的。 救命钱说没就没,江皓攥着斧头的手越攥越紧...... 第四十三章 狭路相逢 天空露出了象牙白的肚子,泛着清晨的稀薄云雾,青山蒙上了一层萦绕的青烟,夏季的天亮得早,黑得晚,大片巍峨的竹林下,春笋几乎都被挖掉,剩下的几棵已经长得很老,无人问津。 与天色的一片宁静不同的是,江皓气势汹汹的带着小力朝山的另一边的林场走去,那是陈家在小北村盘的林木场,每逢树木长势成熟,都会雇佣小北村的青壮年去收割树木,然后大货车一车一车的载着树木穿林而过,运往省城。 毕竟一年的收割期就两回,所以小北村的人都是做散工,而陈家并不直接管理他们,那是因为陈大少爷这些年接管后,为了省事就外包给中间人去找人负责人员调配,他只做个甩手掌柜。 小力懊悔的看着执拗的江皓,看他不听劝说的要去找陈龙陈大公子晦气,他就郁闷得很,毕竟这事,陈龙压根不管,中间人不知去向,这钱根本讨不回来。 江皓扛着锄头,头也不回的朝山林走去。 雨季过后,冲刷过的路虽然干透了,但依然坑洼不平,被大货车常年碾压的路,早就凹陷下去了。 路边长出的一簇簇黄色野花,倒是跟光秃秃的山头和小路格格不入,甚至多少有些突兀。 小力只能小心翼翼的在后头跟着,还得防备从草丛里时不时跑出来的老鼠或者不知名的虫子。 原本巍峨树木的山林,仿佛被剃了头般,一大块光秃秃,只剩下另一边没有被锯掉的林木,跟地中海发型一样,只留下一小块稀薄的毛发般。 江皓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怎么会有人如此无耻,连这点工钱都好意思不给,难为他们陈家在县城还是响当当的大户,真是无商不奸。 沿着因为伐木而被开出的山路顺延而上,一路颇有些荒无人烟的感觉, 小力瞧了眼四下无人,心里头的石头总算下了地,他跟江皓提过今天陈龙惯例会来巡山,万一他们见了面,保不齐江皓会做出啥事来。 这下好了,这陈大公子估摸着还没起床呢,富二代,哪有那么勤快的巡山,指不定这会还在哪个姑娘的温柔乡里呢。 江皓依旧不死心,一路攀山而上,没了树木的遮掩,泥土也变得松软,脚上的鞋子早就沾满了泥巴。 小力眼瞅着都走到半山腰了,人影也没一个,酸痛感从脚底蔓延开来,嘟囔着嘴说:“叼,鬼影都没一个。” 江皓回头白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小力只见他背对着他摇了摇头,接着转过身走向他。 “走吧。”江皓一脸颓丧,今天这算是白跑一趟,想要讨工钱,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来之前就找过中间人,无奈早就跑了。 他懊恼得很,为毛最近这些中间人都这么不靠谱,一个二个都卷款跑路。 虽说是中间人跑路,但个中缘由到底如何,是否是陈家跟中间人相互串通骗他们工钱,这压根不好说。 江皓抬了抬肩上的锄头,大步流星的往山下走去。 刚走到山脚下,就看到迎面而来一群生面孔。 真是狭路相逢,该来的还是来了。 小力看见来人,竟忙不迭的背过身去,挡着脸仿佛不想让别人看见。 江皓当即明白了几分,瞧着这群人中间最显眼的那个浓眉大眼,至少1米75高,身材略微精壮的男人,脸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几个人不约而同看着江皓和小力,眼神犀利且警惕。 但江皓也没有任何惧怕的神情,上下打量着众人,很明显,中间这个看起来一身剪裁良好的衬衣西裤的男人估计就是传说中的陈家大公子陈龙。 江皓有些不齿,虽然身穿华服,嘴上却叼着牙签,一点正儿八经生意人的样子都没有。 陈龙瞧着眼前这个黝黑又精瘦的男人,看他似乎带点仇视的眼神看自己,顿时好奇心泛滥起来。 江皓想着母亲那张苍白蜡黄面黄肌瘦的脸,愤怒和现实驱使他快步走到陈龙面前。 “你就是陈龙?”江皓挑起眉头看着他。 “离谱,居然直呼我们少爷。”陈龙旁侧一个拍马屁模样的跟班开口指责道。 陈龙伸手拦住了手下,吐掉了嘴里叼着的牙签,饶有兴致的说:“有事吗?” 江皓想要上前,小力却拉了一下他,江皓甩开小力的阻挠,站到陈龙眼前说:“我是来讨回我们砍伐木材的工钱的。” 江皓虽然瘦削,但说话铿锵有力,眼神无比坚定,甚至给人一种底气十足,无所畏惧的感觉。 陈龙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这些工钱早在前阵子就结给了中间人,就算要钱,也不可能要到他们陈家头上,他最怕这些琐碎的麻烦事,能外包就外包。 看看眼前这个刺头,陈龙觉得没有任何必要浪费时间和他费口舌,便转身想跟手下离开。 江皓看他想走,快步走上前拦住他的去路。 陈龙看他不依不挠的样子,便不耐烦的说:“你应该去找中间人,钱给他了。” 陈龙转过左边想走,江皓依然伸开手拦住。 几个陈龙的跟班想要上前拉开江皓,却被陈龙的眼神阻止了。 “你到底想怎样?”陈龙也一副别惹我的模样。 小力轻轻拉了一下江皓,示意他还是不要把事情闹大,但被江皓甩开了。 江皓没有退缩,反而眼神笃定且犀利的看着他,上手揪着他的衣领说: “中间人已经跑了,钱你们给没给,怎么证明?” 陈龙向来知道,自己家里的林业范围大,每年都有不少人给他们砍伐木材,自己从来都是对接中间人,压根不会直接跟工人直接对话,何况中间人跑了,他也是今天才知道。 “我无需向你证明。”陈龙拉开江皓揪着自己衣领的手,一脸嫌弃的说。 陈龙回头示意手下拉开他,江皓却及时的拐到一侧,躲避他手下的围堵。 “既然你不认,那今天谁也别想走。”江皓站在他们前面,拿出腰间别着的镰刀,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第四十四章 不打不相识 在阳光折射下镰刀泛着银光,众人看着锈迹斑斑的镰刀,嗤笑了一声。 贫穷在狭隘的山村里,向来是原罪。 陈龙没有丝毫退缩,反而上前盯着江皓,眼神里藏着些好奇和不解。 手下想要上前夺下他的镰刀,陈龙却伸手阻止。 陈龙上前说:“你只是要钱,玩命的事就别干了。” 江皓眉眼一抬,眼神里满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强和硬气,像磐石一般岿然不动的站在陈龙面前。 小力转身揪了下江皓的衣角,江皓看陈龙不像是要把事情闹大的样子,便把刀收了起来。 小力顿时舒了一口气,江皓的硬脾气,不达目的不罢休。 江皓放下镰刀,缓缓的说:“钱,我们的确没拿到。这是我妈的救命钱。” 陈龙本来装了一肚子话要跟他掰扯掰扯,听到救命钱三个字顿时噤了声。 萧瑟的风刮过,光秃秃的山林拂起了一波灰尘,吹得人只能捂住眼睛,风沙入眼,尤为刺痛。 紧张的氛围似乎慢慢被缓和了,陈龙背过身去,瞅了眼还有半片没被割掉的林场,还有最近的开销,头大得摸了摸额头。 他拉过管家,低头问了几句。 似乎大体清晰了内情,回过头对江皓说:“这事,你应该找中间人去。” 江皓看他沉吟这么久,给出的答案依然如此让人失望,顿时拳头攥紧,恢复了警惕的眼神。 “你们就是串通的,踢皮球。” 江皓挥着镰刀,指责着陈龙,这些无奸不商的人,总有千百种剥削他们生计和践踏他们尊严的法子。 对他们而言,一顿饭的钱却无法信守承诺,左右踢皮球,让他们哭诉无门。 想起母亲那因为哮喘而变得扭曲的脸,江皓的愤怒值达到了顶点。 江皓扔下镰刀,径直冲到陈龙面前,揪着他的衣领,二话不说就是一拳。 霎时之间一片混乱,陈龙的手下瞬间将江皓围了起来,齐帅刷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到他身上。 小力瞬间冲到江皓身旁,扯开他们,但对方人数众多,压根无法抵制。 陈龙抹了下嘴角沁出的血丝,呲着牙看着他们扭打一团的场面。 淡漠的看了一会,哀嚎声此起彼伏,江皓伸手抱头挡着密集的拳打脚踢,小力嘶吼着说:“求你们,住手吧,会出人命的!” 山林的寂静压根无法把小北村的人召唤而来,江皓和小力犹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江皓咬着牙,一个回脚踢,怒吼着抱着对方的腰猛冲出去,人墙瞬间被冲散。 江皓头顶着他的肚子,双手抱着他的腰,拳头一直落在他的背上。 他强忍着背上的疼痛,这一架,他绝对不能输。 可以输掉尊严,可以输掉体面,但母亲的命,他不能输。 陈龙看他如此倔强,以一敌六,便开口说:“够了。” 战局就此熄火,江皓只觉得时间似乎瞬间停了下来。 江皓扶着自己的腰,抹了抹脸上的血,深吸一口气,朝陈龙说:“打也打了,伤也伤了,给钱。” 第四十五章 生意人的承诺 梁上的水渍刚刚干透,散发着一股轻微的霉味,砖瓦上长着一簇簇青苔。 破旧的木梁上,蜘蛛网结了一层又层,吐着丝的蜘蛛张狂的看着梁下的人,张牙舞爪,一副好事者的姿态。 柴火熊熊燃烧着,火光的热度烘着人脸都烫了起来。江皓坐在炉灶旁,锅里烧着水,双眼却紧盯着炉灶旁的小炭炉上的药壶,浓郁的檀木香药味充斥着整个破旧的屋子。 江皓按了按有些酸麻的小腿,久坐的发胀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刚站起来拿着仅剩几片扇叶的葵扇轻轻扇着炭炉口,炭火火势渐渐大了起来,药壶口咕嘟咕嘟的冒着水泡。 “咳咳,噫.......”一阵急促的喘气声从隔壁房传来,此起彼伏,夹杂着一声声短促的叫唤,喘息的声音让人无比揪心。 江皓立马扔下葵扇,朝一旁的里屋冲去。 黄色土坯泥砖盖的房子,白色的蚊帐一边放了下来,一边挂在红色塑胶挂钩上。深色的黑檀色木桌上放着一堆用纸包着的中药,几瓶塑料瓶的喷雾的东西东倒西歪。 床上躺着的妇人脸色苍白,还带着去不掉的蜡黄,因为胸腔内强烈的窒息感,喘气声越来越急促,困难的呼吸让她的胸口起伏不定。 “皓,皓......药,咳咳......”犹如溺水的人一般,她无力的伸出手,一个劲的朝江皓唤着。 脸上满是未干的泪痕,身子侧躺在床上,蜷缩着,肌瘦的脸庞和瘦小无比的身躯,挣扎着争取着苟活的一线生机。 江皓看此情景,虽然早已习以为常,但心里免不了泛起一阵酸楚,自己母亲遭这样的罪已经二十多年,他却无力改变,甚至连买瓶救命药的钱都没有。 沉重的挫败感压得他都喘息不过来,眼眶里蒙上了一层薄雾。 顾不上抹掉眼里的泪水,江皓在桌上一顿好找,在瓶瓶罐罐中仔细端详着,使劲摇了摇瓶身,总算找到了一瓶仅存的喷雾剂。 他捉着瓶口,使劲的摇晃,让药物充分的被搅匀。拔开瓶盖,蹲下身抹了抹母亲脸上的泪和鼻涕。 “妈,妈,快,快吸。”江皓拿着药瓶,喷头对着她的鼻孔插了进去。 被挤压的瓶身只是吐出了稀薄的气体,顺着她的鼻腔直达胸肺,顿时舒缓了她那紧张且严峻的窒息感。 呼吸开始慢慢变得平顺起来,鼻腔内药物的刺激让她不得不贪婪的大力呼吸着,喘息变得越来越平和,江皓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望着手上的空瓶,他想起陈龙最后跟他的较量。 昨天他把陈龙打了,可他也没有告自己,反而说这两天查明中间人欠薪的情况,给他一个交代。 这一天过去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的大话还是真的能信守承诺。 就像肖尧那样,一直都找不到人,这个林场的中间人跑了那么长时间,还真不一定能找到。 看着病危的母亲,还有辛苦得佝偻了腰的父亲,江皓只能懊恼又无奈的抱着头,蹲坐在地上抓狂的揪着自己的头发。 江皓母亲看见自己儿子第一次露出这么愁苦的神色,刚缓过来平复了气息,心里却又揪了起来。 “皓......”她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江皓的头,无奈浑身力气仿佛在刚才都一泄而尽。 江皓抬头,满眼泪水的望着母亲,起身蹲到她身边。 母亲两眼汪汪的双手捧着他的脸,看着他脸上紫一块青一块,心下一沉,这孩子必定是被人欺负了。 她紧张的问:“你,你怎么伤成这样?” 江皓看母亲既心疼又慌张的样子,只好挤出一个微笑说:“妈,别紧张,没事,我自己摔的。” 她看江皓一副有心隐瞒的样子,这伤痕怎么看都不可能是摔的,她心下明白,却也不开口反驳江皓。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何必拆穿呢。 何况人生需要直面困难的勇气,更需要自欺欺人的能力。 江皓抹了抹泪水,抹去母亲脸上的泪痕,给她喝了一口水,掖好她的被角,就走了出去,刚到客厅,就听见有人敲门。 江皓一肚子狐疑,这时候还会有谁来,他家破落不堪,向来很少有人上门走动。 他把门上的横梁拉开,门一打开,正面就瞧见陈龙笔直的站在门口,背后依然跟着昨天那几个跟班。 陈龙目中无人大摇大摆的朝里头走去,脚上踩到天井上的青苔,差点被滑倒,靠着仅存的意志力站稳了,保住了最后一点颜面。 他双手背在身后,四处张望着,这破旧的屋子,陈腐发霉的味道,让他禁不住捏了捏鼻子。 江皓对他这一举动完全不惊讶,毕竟所有来他家的人都这样吗,何况他这种富家子弟。 他只是疑惑,为什么陈龙会找到他家,还会亲自来这里。 陈龙环视一圈后,看着江皓脸上那一脸疑虑的样子,便朝手下打了个手势。 手下递上一张纸币和一封信函,陈龙接过后塞到了江皓手里。 江皓看着眼前的二十块,惊讶的抬头看了眼陈龙,还有那封崭新的信函,拆开仔细的看着。 信函是中间人的承诺书,大意是指这次山林采伐的钱的确是他私自卷款跑了,是因为家中妻子有病而一时糊涂,剩余钱款已经上缴,陈家也念在他救人心切,网开一面撤销提告。 江皓不可置信的望向陈龙,只见他坦然一笑,双手一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原来,他的确是个汉子,江皓也曾耳闻,这中间人跑路,很多人苦寻无果,但这个陈龙一找就找到了,证明陈家不是没能力找,而是出于一些原因不能把人交出来,他完全没想过,事情的原因会如此曲折。 陈龙望了眼屋里躺着的妇人,眼神黯淡了下去。 世间疾苦,他能做的,少之又少。 “江皓,我查过了,人也找到了,钱,咱两清了。” 陈龙说完,便招呼着手下离开。 江皓朝他喊了声“喂!”,陈龙瞬间回头看着他。 “你是个讲诚信的生意人,谢谢!” 陈龙一脸严肃,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去。 江皓瞧不见的是,陈龙那脸上肆意的笑容。 第四十六章 软禁 陈龙走后,江皓拿着这笔得来不易的工钱,好些天都背着母亲往返医院,几天下来,加重的剂量总算让母亲的哮喘好转了许多,下地走动也不会喘得厉害了。 刚安顿好母亲,江皓便火急火燎的赶往采茶队,这些日子以来,耽误了许多工作,张武自从上次那事回来后,就没停过的干,再不去看看这不省心的老家伙,也不知道会把那天残腿折腾成什么样。 几只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冲出来穿过他的脚边,江皓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顾匆匆忙忙走着。 江皓远远就看见张武无比操心的指挥着工人搬搬抬抬,看着别人做得不合格,顶着个石膏腿就想下手去搬。 真是个不要命的。 江皓骂骂咧咧的加快脚步,冲上前把张武想要扛起的茶叶包给抢了过来,扔到一边。 张武正想骂娘,哪个不开眼的东西。 一抬头发现是江皓,顿时把脏话咽了回去。 “你都这样了,还瞎折腾,嫌命长啊?” 江皓凶起张武来毫不留情,张武就像个吃了瘪的孩子,只好嘟囔着嘴在心里絮絮叨叨,一边乖乖的坐在藤椅上,默不作声。 “喏。”江皓看他一脸的委屈,便给他递了个水烟筒。 张武点燃水烟筒,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 闻见水烟的味道,老余屁颠屁颠就从制茶房里窜了出来。 抢过张武的水烟筒猛吸了几口,方才舒爽了。 江皓很是惊讶,余婶前些日子不都还在医院,咋老余竟回来了。 老余余光瞟向江皓,看出他的疑惑,便说:“你余婶没事了,出院了。” 想起那天余婶被蛇咬伤昏厥的样子,江皓依然心有余悸。 能从鬼门关走出来,这一遭真不容易。 江皓正想到办公室看这些天的账本,却被老余挡住去路。 张武扯了一下老余衣角,不让他说。 老余有些为难,欲言又止的,只好又吸了一口水烟,烟筒里水声咕嘟咕嘟的,老余似乎藏了一肚子话。 “说吧。”江皓搭着老余的肩头,一脸戏谑的看着他。 老余避开张武的阻挠,坦然的说:“你喜欢那姑娘,叫李钰的,她被李长生关起来了。” 听到李钰的名字,江皓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么多天过去,他都没有她的消息,无奈囊中羞涩,压根无法到县城去找她。 老余看江皓神情凝重,接着说:“她爸这些天找媒人说亲,嫌弃她一个女孩子跟你们几个男的待一块,要把她尽快嫁出去。这姑娘,可惜了。” 老余摇着头,他知道江皓和李钰互相有好感,在医院那会就看出来了。 没想到,造物总是弄人。 李长生虽是个村支书,但家里家底并不薄,祖上便是当官的,在县城也是有一席之地的,一听说要把李钰嫁出去,这些天说亲的人几乎要把门槛踏破了。 江皓这孩子是好,正直又勤奋,坚韧不屈,但贫穷的家境,拿什么底气娶人姑娘呢。 张武一想到这,心里头也堵得慌。 江皓望向那山峦,层叠遥远,一眼都望不到头。 就像他和李钰,一眼就能瞧见,连个未来都没有。 第四十七章 不速之客 简单朴素装饰的客厅里,李长生泛黄的指尖捏着烟纸,把烟丝卷了起来。 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一旁坐着神情无比焦灼的妇人,头上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但她左右踱步的样子多少失去了平日里的优雅。 女主人的眼神时不时的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又向李长生投去哀求和期盼的眼神。 房门被里头的人使劲的拍着,静默的空间里只剩下清脆的拍门声。 “爸,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求你......”叫唤声此起彼伏,让妇人揪心得很。 声音从早叫到晚,从高声到渐渐微弱,李长生却不为所动,眉头都没动一下。 “老头子,你这......”李长生的妻子实在受不住煎熬,女儿已经被李长生关了半月有余了,回来那天就怒气冲冲,不发一语把她关在里头。 问起缘由,两父女都不言不语,留她一人在中间做夹心饼,实在难受。 “别管她,不知害臊的东西!” 李长生怒吼一声,把烟头掐灭扔进了水桶,快步走了出去,独留妻子不知所措的哀叹着。 房门背后,李钰几乎眼泪都哭干了,披头散发的瘫在在门边。 半个月来,李长生没停止过给她说亲,暗无天日的未来,对江皓心心念念,该如何是好? 那边厢,小北村的采茶队恢复了日常运转,虽然老邱的货款到位发了这个月工资,但肖尧的卷款潜逃,让张武的资金周转始终承接不上,正发愁怎么发下个月工资。 江皓正扛起木锯准备去陈家的林场开工,一抬头就瞧见村口涌进十几个陌生人。 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定睛一看,一行人有的穿着大背心夹着人字拖,脖子上粗粗的金链子,要多俗有多俗。有的手上还有分不清真假的纹身,显得特别唬人。 江皓隐隐约约看到人群中有些面孔似乎见过,十几号人浩浩荡荡,突然从中间开了条道,只见罗昌平大摇大摆的吊着烟筒从中间走了出来。 这个地痞,怎么都找到小北村来了? 收起疑惑,江皓立马警惕了起来,扛着木锯就往回走,朝不远处的小力打了个手势,小力看这情形,立刻去叫人。 等到小力把蛇仔明和吹水辉,以及村里青壮年都唤了过来时,罗昌平一行人已经将江皓重重围住。 张武看着一群古惑仔模样的人大摇大摆的进村,似乎要来找人算账的样子,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印象中,这群人跟采茶队完全没有生意往来啊,奇了怪了。 张武一肚子疑惑,安全起见,只能招呼旁人去唤多些人来。 罗昌平冲江皓轻蔑一笑,眼神飘忽的上下打量着他。 江皓左右防备着,看着形势不对,把木锯藏在身后。 罗昌平依然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身边的手下更是每个人手里都藏了一根铁通或者木棍。 气氛如同紧绷的弦,稍一拉扯就会分崩离析。 江皓攥着木锯的手越来越紧,蛇仔明和吹水辉几个抄起木板,渐渐靠近人群。 第四十八章 冤有头债有主 风一吹过,树枝摇摇晃晃,却丝毫撼动不了在场这些人的情绪,他们如同静止的物体一般,紧凑的神情和防备的姿态,蓄势待发,似乎下一秒双方就会打起来,拉锯的氛围总让人精神紧绷,观望的人既不敢靠近,也不愿错过。 罗昌平把烟筒递给手下,一步一步靠近江皓,江皓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满是防备和警告。 蛇仔明和吹水辉也紧握着工具,随时准备战斗。 “别来无恙啊,兄弟。”罗昌平皮笑肉不笑,脸上的刀疤一抽一抽,透着让人恐惧的感觉。 江皓冷哼一声,正视他说:“我呸,谁跟你是兄弟。” 小力想要上前唾骂他,却被江皓伸手拦下了,对方人多势众,单凭一时意气并不是上策。 且对方来意不明,老祖宗说敌不动我不动,总归是对的。 无论天塌不塌,沉稳和冷静才能看清问题本质,遇事先考虑解决问题的方法,这是江皓的行事习惯。 罗昌平的手下也都蠢蠢欲动起来,有几个甚至开始拿着铁通一下一下敲着手心,张武看此情景,心顿时揪了起来。 这个人从来没见过,但看这情况,和江皓他们应该有天大的过节,不然不至于一群人抄家伙。 “你来干什么?”蛇仔明上前开口道。 罗昌平也伸手拦住手下,没有回答。 “把人抬上来。”罗昌平朝后面的人打了个响指。 重重围住江皓的人从中间开了条道,从后面露出一个被四个人抬着的竹制担架,上面躺着一个只有眼珠子在动的人,江皓卯足眼神看了眼,努力回忆了一番。 糟了,是在客运站那天被重伤的罗昌平的手下阿成。 江皓看着罗昌平得意又嚣张的神情,顿时明白了他此行的意图。 这明摆着,是要秋后算账啊。 担架离他们越来越近,同样看清了担架上伤者的蛇仔明和吹水辉瞬间慌了神,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依然心有余悸,回到小北村的日夜里,夜不能寐的原因就是眼前这个人。 在客运站那天的那一板凳,本想砸罗昌平,这个人却出来挨了一板子,鲜血直喷,他们没想到,他竟伤得那么重。 细想想,那天砸中的位置,极有可能是他的脊柱。 罗昌平细细琢磨了一下他们几个的神情,顿时对他们的情绪了然于胸。 一群没胆的莽夫,还学人行侠仗义,去他妈的正义感,今天老子就要让他们尝尝替人出头的代价。罗昌平在心里嘀咕着,一边打量着周遭破落的环境。 打听了那么多时日,总算找到了这帮孙子,今天,就得好好算算这盘账。 担架上的人转动着眼珠子,想要一个劲的抬起头来看向江皓他们,却使不上劲。 罗昌平伸手按住他,给他示意不要动气。 罗昌平走近蛇仔明和吹水辉,步步紧逼。 “怎么,害怕呀?” 蛇仔明看着罗昌平嚣张跋扈一副想整死他们的样子,怒火中烧。 江皓看蛇仔明和吹水辉被激怒得想要动手,便挡在蛇仔明面前,朝罗昌平说:“冤有头债有主,算账可以,我一力承担。” 第四十九章 画押 看热闹总不嫌事大,就这么一个当口,整个晒场就站满了乌泱泱的人群。 江皓一直隐忍不发,但蛇仔明有妻有儿,吹水辉为采茶队做尽力所能及的事,他决不能让自己跟罗昌平之间的恩怨拖其他人下水。 罗昌平看着江皓一如既往的大义凛然的样子,仰天大笑了几声。 “你笑什么。”江皓盯着阴阳怪气的罗昌平,搞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周遭的人被风吹得一脸哆嗦,罗昌平那些穿着背心的手下愣是强忍着。 “笑你还是那么自不量力。” 罗昌平接过手下递来的烟,吸了一口,蹲下身把烟插进小成口中,让他也尝了一口,看着小成享受又急切的样子,江皓莫名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他回来后找人打听了一圈,罗昌平阴狠毒辣,从一个出了名蛮横的村子里长大,小学读完就辍了学,不务正业,在着名的茶滘街地盘之争中被人砸破脑袋,依旧以一己之力把对方横扫个遍,从此称霸茶滘街。 正是看出了江皓神情里流露的对他的忌惮,罗昌平更是蠢蠢欲动起来。 吹水辉和蛇仔明扯了扯江皓衣角,让他不要硬扛。 罗昌平看江皓撇开他们俩的手,转而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起身拍了拍裤腿的黄泥灰,双手撑着腰说:“既然你说你承担,阿成现在瘫了,这笔账,怎么算?” 江皓走到担架旁,罗昌平的秋后算账,更认证了这完全是他从一开始就做下的局,目的不是阻拦他们回小北村,而是置他们于死地,万劫不复,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阿成的受伤,蛇仔明和吹水辉的失手。 但木已成舟,现在主动权并不在他手上。 他仔细端详着阿成,伸手想去捏捏他的大腿看是否有知觉,却被罗昌平的手下阻挠。 他看了眼罗昌平,挑衅的说:“要算账,我也得验货吧?” 罗昌平有些不耐烦,想想自己后面的计划,就暂且忍了。 朝手下挥了挥手,给江皓开了绿灯。 阿成躺在担架上,只能屈着脖子转悠着眼珠子看着江皓的举动。 江皓伸手使劲掐了几下他的腿部,捏了捏他的关节,只见阿成老神在在毫无知觉的样子,提起他的手指动了几下,压根没有任何反应。 糟了,这的确不是装的。 想想这一切是罗昌平设计的,为了陷害他们,如果阿成真是被误伤,只能自认倒霉,但如果阿成是被罗昌平生生折成瘫痪,那这罗昌平就不是个地痞流氓那么简单,而是阴狠毒辣的恶魔。 这笔账,着实不好算。 江皓心里犯了难,瘫痪那是一辈子的事,而罗昌平,断不会只要点医药费那么简单。 罗昌平瞧了几眼蛇仔明和吹水辉,再看了眼江皓为难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凉快了。 屡屡坏他的好事,今天,就让你丫的尝尝什么叫报应。 江皓站了起来,罗昌平走到他跟前说:“他们那一板凳下去,他瘫了,这可是一辈子,你丫的怎么赔?” 眼瞧着罗昌平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想起自己被无辜设计的一幕,蛇仔明再也无法忍受。不顾吹水辉阻挠,冲到罗昌平面前,攥紧拳头想朝他脸上抡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江皓瞬间死死的抱住蛇仔明,紧紧握住他的拳头,蛇仔明看着冲击无果,只能憋着一口气。 罗昌平轻蔑的看着他,朝他挑衅的勾勾手指,一副贱兮兮的样。 周边的人开始涌动起来,气氛仿佛一触即发。 蛇仔明看江皓为了拦他而憋红了脸,只好放弃。 “你有什么证据是我们砸的!” 吹水辉也忍不住指责,就那天的混乱状况,压根也不可能完全算是他们的责任。 张武看着如此僵持的局面,对方的手下似乎要动起手来,便拄着拐杖想要钻进人群里。 老余看见张武一瘸一拐的想朝前去,着急的上前拦住他。 “你去只会添乱。” 老余指了指他的石膏脚,张武只好晦气的干着急的看着。 罗昌平上前揪着吹水辉,啪啪就是几巴掌。 吹水辉瘦削的身材,完全无力反击,小力抄起铁揪就想砸向罗昌平,罗昌平手下们拿着铁通往前冲去,场面一片混乱。 尖叫声、打砸声、疯狂的呐喊声,声声炸裂,响彻整个山野。 “住手!住手!” “哔、哔、哔......”江皓看势头不对,摸出口袋的口哨,朝他们吹了几声。 罗昌平也打了手势让手下住手,大家方才停止了混战。 只见江皓搬过椅子,站了上去,俯视着罗昌平。 罗昌平招招手,让他下来,周遭的人无一例外都挂了彩,吹水辉更是捂着脸蹲在地上。 “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认可以,老子叫警察来让你们认!” 罗昌平咬牙切齿的朝地上啐了一口血水,手玩弄着手表。 江皓看着吹水辉和蛇仔明蔫掉的复杂的眼神,心下明白了几分。 说到底,这事因他而起,三番四次和罗昌平正面对抗,这才连累了身边的人,如果要蹲局子,他们的人生就毁了。 想到这里,江皓没有丝毫犹豫,走到罗昌平面前。 “这账,我认,跟其他人无关。” 江皓的仗义,让蛇仔明和吹水辉无地自容,无比愧疚,只能别开头强忍泪水。 “行,算你有种,来人,拿东西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手下从后面出来,递给罗昌平一份状纸模样的东西。 江皓一脸疑虑,罗昌平把纸张平铺在旁边的桌上,朝江皓喊了句:“签字, 画押。” 江皓拿起纸张一看,上面是一张欠单,看到数额时手突然抖动了一下。 赔偿金额:一万元。而还款时间是两年。 这可是天价,江皓看罗昌平一脸坦然,完全不理会他。 “这价格不合理。” 就知道这孙子没钱,罗昌平在心里咒骂了一声。 “没钱,要么人我带走,要么你像他那样,瘫了。” 罗昌平特意指了指阿成,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 第五十章 欠条 几只飞鸟从顶上飞过,闷闷的叫了几声,在无比静默的世界里显得尤为突兀。 江皓看着这张轻飘飘的欠单,犹如被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但想想蛇仔明和吹水辉的未来,以及小北村的安宁,他咬咬牙拿过笔就想签字。 “别!”蛇仔明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一万元,签了说不好这辈子就搭进去了。 江皓看了眼不依不饶的罗昌平,还有那转动着眼珠子神情诡异的阿成,便撇开蛇仔明的手,把心一横在欠条上签了字,看着周边没有红纸或印台,直接咬破手指头,按了下去。 殷红无比的血迹在欠条上显得格外壮烈,仿佛把他的一辈子和耻辱都篆刻在上面。 蛇仔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只能无助的站在一旁。 罗昌平从江皓手上一把抢过欠条,脸上的笑容肆意又张狂。 “算你识相。走!”罗昌平嘲讽完江皓,几声大笑后带着手下离开了。 看着他们消失在村口,人潮一哄而散,张武紧张的瘸着脚上前。 江皓低着头,不敢正面面对张武的疑问。 “说,到底怎么了!” 张武戳着拐杖,气得胸口起伏不断。 蛇仔明搬来凳子,让他好生坐下。 老余也叼着水烟过来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这群孩子,去了一趟省城,肖尧没找到,倒是惹了一群人来闹事?这事,有点意思。 老余心里嘀咕着,一口一口悠然的抽着烟。 老张看江皓不发一语,神情严肃,手指上还流着血,一把抓过他的手,朝素姨喊道:“素姨,拿个纱布出来。” 江皓摇摇头,让他别担心,那张欠条的数字让他一时半刻还没法回魂。 一万元,两年,等于每个月要给他还四百一十六块钱,以他目前的收入,就算一天里把散工都排满,都不可能赚到1\/3,江皓在心底细细盘算着。 张武拿着素姨递来的纱布,轻轻给他手指绕了一圈,牙齿一咬,把纱布撕掉轻柔的打了个结。 蛇仔明看老余和老张一副想让他说真相的样子,想起江皓签掉欠条,木已成舟,自己也没有颜面说这来龙去脉。 吹水辉看着这诡异的静默,夜快来了,夏季的夜多少夹杂着轻微冷风,寒潮料峭,便忍不住开了口。 “那人是个恶霸,为了给人出头,得罪了他。” 吹水辉话音刚落,就被江皓瞪了一眼。 他并不想让张武和老余知道这些事,毕竟自己惹的烂摊子,那就自己解决,更何况,采茶队还没渡过难关,再来这些糟心事,老张就更不消停了。 看着他那石膏腿吃吃不好,也就是操心蹦跶蹦的。 “早说啊,我让警察抓他去。” 老余咳了几声,淡定自若的说。 江皓回想起因为罗昌平而多次进局子,他都能安然脱身,这就意味着,这人他们根本斗不过。 “没用的,警局去了两三回,人一点事没有。” 张武听见吹水辉这话,手里的纱布都掉地上了,惹上背景极强的地痞,江皓和他们以后想有好日子,难了。 第五十一章 提亲 县城的热闹街区里,行人往来如鲫,门前的木棉花的花朵已经落光,新的叶子长了出来。几个孩童在巷弄里走来走去,叽叽喳喳吵闹不停。 跟屋外的热闹截然不同的是,屋内一片死寂。 李长生熄灭了手中的烟,掸了掸身上的烟灰,眼神晦暗的盯着媒婆给的红色介绍单,拿出钥匙把锈迹斑斑的锁扣给解掉。 里头的李钰听见外头的动静,立马从床上起来,奔到门口。 李长生一开门,就看见李钰披头散发眼神涣散的样子,光着脚站在他面前,目光里饱含着怨恨和哀求。 李钰抄起东西拔腿就想逃,却被李长生一把扯住。 “你还想关我多久?” 半个月来,李钰日日夜夜都想逃出这扇门,逃出这四面苍白的墙,空无一人的房间,逃离那寂静至死的恐惧,以及内心逐点逐点被侵蚀的自尊和希望。 李长生沉默不语,只是把她按在桌子上,李钰正想开口,门外却来了一群人。 李长生妻子站在水槽旁洗菜,看着一群人进进出出的担着一箱箱像是三牲六礼的东西,往围裙上擦了擦手,赶紧往屋里走。 李长生也甚觉奇怪,正要走到门外,只见挑着担架的人放下东西后,后面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前头跟着昨天上门给他介绍单说媒的媒婆。 “哎呀,李支书呀,今天可是喜事临门呐,罗生很有诚意的,拦都拦不住,直接来过大礼了呀。” 媒婆摇着竹葵扇,嘴角边上那颗刻意点上的大黑痣完全是按照以往媒婆装扮而做的,倒是没有古时候浮夸的大红服装,玫红色的麻衣和黑色布鞋,手里还拿着个古铜色的烟斗。 朝着严肃的李长生露出谄媚的笑脸,回头拉着一身黑色唐装的男主角上前。 李钰看见来人,震惊得连连退到房门边,整个脸色煞白且惊恐,浑身颤抖,试图伸手抓取身旁可以抓到的物品。 李长生看了眼男人,转瞬看见女儿如此行径,疑惑和担忧填满了心间。 李钰不敢直视他,眼前的人竟是罗昌平,竟带着媒婆上门提亲!眼眸闪过他脸上那道刻意粉饰而浅了许多的刀疤,就想起菜地上那幕,他压在她身上那肥腻且恶心猥琐的样子,挥之不去。 罗昌平耳腔里完全听不到媒婆的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钰看,虽然她披头散发凌乱不堪,脸上素雅清淡,光着的脚丫肌肤雪白,颈间微露的锁骨,如此清秀又魅人的样貌真是让人垂涎三尺。 李长生把眼前男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虽然近来一直给女儿物色另一半,但他从未想过要把女儿嫁给陌生且不知底细的人,昨晚看完媒婆的介绍单,条件倒是很优质,只是真人这表情未免让人看了有种说不出的厌恶感。 虽一身正装,却处处流里流气,毫无礼数,极不礼貌。 收起自己的不适感,眼神示意妻子带李钰进屋,李钰这般邋遢模样,无论是谁看了都不妥当,他毕竟是村支书,在县城里好歹有头有脸,女儿这般行事作风已经给他丢尽颜面,切不能再沦为别人的笑柄。 李钰母亲一碰上李钰,她当即打了个激灵,不知就里的母亲把她带进了屋,锁上了门。 罗昌平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神瞬间黯然失望。媒婆看他一副猴急的模样,私下手肘轻轻蹭了一下他,方才转过身正面对着李长生。 “李支书,这是罗昌平,介绍单里他的情况你都清楚了吧。” 媒婆摇摇葵扇,把罗昌平拉到他跟前。 一箱箱三牲六礼般规模的提亲礼,她做媒婆这么久还是头回见,三牲六礼的规模是在广东人家俗称“过大礼”的时候才会有的,而这个罗昌平找到自己的时候,迫不及待就说要上门提亲,还要按照“过大礼”的标准来做。 有钱的人她见过,但还没得到女方同意就如此大手笔的,她从业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所以格外兴奋,事成以后,这媒人红包得多大啊到时。 罗昌平朝李长生脱口而出说:“岳父大人好!” 李长生瞬间黑了脸,这人真是连礼貌都不懂,便呵斥道:“别乱叫,谁是你岳父!” 李钰听着外头火药味甚浓的对话,泪眼婆娑的看着母亲,一个劲的摇着头。 “妈,快把他赶走,快!” 李钰母亲以为女儿多日来被关着,一时半会很抵触,便摸摸她的头安慰着。 李长生上下打量着罗昌平,忽然看见他衣领下戴着的粗金链子,那种地痞流氓或者暴发户才会戴的东西,罗昌平在他的印象分里更差了一大截。 罗昌平露出少有的笑脸,转头从手下那拿过一包“红双喜”,抖搂了一下,递了两根烟给李长生。 按照广东的习俗,提亲或者结婚当日,烟一定要抽双喜,派给别人还得派双份,罗昌平把这些都记在心里。 瞧见罗昌平卑躬屈膝的递着烟和等着给他点火,碍于礼数,李长生还是接过了香烟,低头让烟头兑上火,猛吸了一口。 烟雾萦绕中,模模糊糊的看见罗昌平脸上那条隐隐约约的刀疤,心里疑窦丛生,这媒婆介绍的,莫不是个混黑道的地痞吧。 李长生看他一副油嘴滑头的样子,不满和烦闷的情绪让他极其上头。 媒婆试探性的问:“李支书,您看,这大礼都搬来了,这门亲事,您就应了吧。” 罗昌平也一脸期待,李长生没有开口,只是看了眼排在地上的箱子和罗昌平身后的那群人,那些人似乎都穿不惯西服,一个个抓耳挠腮的样子让人看了也观感极差。 李长生在心中思量了几分,便下了决定。 “你们走吧,罗先生的财力雄厚,定有条件更优的女子得以般配,我们家高攀不起,还请见谅。” 李长生抱拳示意了一下,挥了挥手便下了逐客令。 媒婆脸上一脸尴尬和惊诧,这么不识抬举和视钱财如粪土的人,她还是头回见,今儿个真是神了,提亲和被提亲的那个都不走寻常路子啊。 “岳父,这事,真不到您做主。”罗昌平没有离去,却抛出这句话。 李长生好奇的转过身,瞧着他,一副等待他说出原因的样子。 “毕竟,李钰跟我两情相悦,我们早在芳村的时候,就有肌肤之亲了,这事传出去,方圆十里都不会有人娶她。” 罗昌平这句话,犹如扔下了一个巨雷,炸得整个李家四分五裂。 第五十二章 污名 李长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罗昌平,浑身震颤,双手止不住想要上前揍他一顿。 方圆十里不会有人娶她。这句话就看出这人的狼子野心了,看准他找女婿的时机,不管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这样的污名扣在李钰头上,他都是最大的受益者,真是趁火打劫的贱人。 啊呸!李长生忍不住在心里头唾骂了一口。 李钰听到这句话,再也坐不住了,母亲使劲的拦着她不让她出去,她从未受过如此污蔑与屈辱,恨不得以死明志。 推开母亲的阻拦和束缚,李钰甩着一头黑发奔出了房门。 罗昌平看见李钰依然光着脚跑出来,一脸愤慨且激动的样子,脸上竟露出了笑容,猥琐且躁动。 李长生看着女儿站在那一副邋遢,杀红了眼的样子,赶紧上前想把她给推进房间去,这般模样,再传出去,她下半辈子还嫁不嫁了。 “给我进去,进去!”李长生着急的瞪着李钰,李钰却岿然不动,毫不退让。 罗昌平摸了摸下巴的胡须根,得意的朝李钰笑着。 跟那日午后在菜地上邪魅的笑容一样,邪恶且让人厌恶。 李长生看她倔强的凝视着罗昌平,眼里的愤愤不平和哀怨倾泻而出,顿感泄气的甩了甩手,背过身去。 “岳父,这亲事咱就定了,我也不想钰儿被人指指点点。” 罗昌平阴阳怪气的说,李钰的愤怒随即被点燃,左右瞥了眼,瞧见缝纫机旁小箩筐里的剪刀,一把抄起就朝罗昌平冲去。 眼看着李钰就要把剪刀刺进罗昌平的脾脏,媒婆赶紧躲开了去,罗昌平一动不动的盯着李钰,却没有丝毫闪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刀尖快要触碰到罗昌平时,他身后的黑衣男子侧身上前抓住了剪刀,李钰还想狠狠往前,无奈却敌不过这股男人的力量。 “你这小人,造谣污蔑我,千刀万剐的东西,我呸!” 李钰看伤他无果,李长生又紧张的把自己拉在身后,便朝罗昌平啐了一口。 一个女子,清白最是珍贵,被他扣上如此污名,岂能不愤怒。 这样的话,无论是不是事实,一经口中说出,媒婆就能在第二天传遍整个县城,这么闭塞的小城里,到时除了嫁给罗昌平,哪还有她一个女子容身之处? 罗昌平淡定的冷哼一声,夺过手下的剪刀,一步一步走向李钰。 李长生见状,把身后的李钰护着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媒婆看这僵持又上刀上家伙的阵势,早就趁乱跑没影了,这般可怕的情景,做媒三十年都不曾见过。 不知罗昌平是何用意,李长生只能阻挡着不让他伤害李钰。 “来,钰儿,我知道你恨我,往这儿扎,扎。” 罗昌平拿着剪刀,把刀尖对准自己,想要抓住李钰的手捅向自己,李长生惊恐的看着眼前陌生且阴狠的罗昌平,反手将把李钰的手捂得死死的。 李长生一边挪动身体,一边揪着李钰慢慢走到房门边,快速转身将她推进房里,转身拦住罗昌平。 李钰还想开口把他赶走,门却转瞬被李长生锁上了。 第五十三章 一声惊雷 李长生软硬兼施,才把罗昌平一群人给赶了出去。 静谧的空间里,李长生盘腿坐在地上,拿起一旁的水烟筒,往里塞了不少烟丝,火燃起来,一丝丝青烟升腾而起。 李钰听见外头没了动静,便打开门走了出去,只见李长生端坐在客厅一隅,愁眉紧锁,不发一语。 李长生在烟雾中瞅见李钰依旧披头散发那颓丧的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深知女儿素来主意大得很,所以自己向来是只眼开只眼闭的,怎么也没想到这次胆大到离家出走去芳村,还惹出这么一串祸事。 好好的一个清白姑娘,愣是成了街头巷尾的茶余谈资。 谈婚论嫁的年龄,名声却坏了,可把他给愁坏了。 “爸......”李钰正想开口解释,李长生却撇开头。 “别叫我爸,我丢不起这个人!” 李长生站起来,拂了下衣袖着急的走了出去,只留下个气急败坏的背影给李钰。 李钰看着满地狼藉,刺眼的阳光,屋顶的乌鸦,门外摊贩的吆喝声,都是她久违的世界,还有久违的他。 兴许是李钰的想念,那边厢在小北村的江皓扫着广场的地,愣是打了几个喷嚏。 张武看着江皓没日没夜的干活,心都疼死了,却也无能为力,只得给他一些赚钱的法子。 自从罗昌平闹完事以后,张武四处打听这人的背景,的确不容小觑,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哪那么容易对付呢。 对江浩而言天文数字般的债务就这么砸下来,蛇仔明和吹水辉也甚有担当,自是天天去陈家那林场砍伐木材做散工,钱都给江皓一起还债。 唉,总归是一笔烂账,无妄之灾接二连三,改天得去拜拜佛,好去去晦气。张武在心里嘀嘀咕咕道。 江皓用尽全身的力气,孤单的扫着这片空地,一次2块钱,干完还得去林场接班砍木材,夜里还得去替人看猪圈。 几天几夜合眼都没有超过四小时,困顿和疲乏感甚是上头。 熬一熬,左算右算,加上蛇仔明和吹水辉给的,这两天拢共也不到五十元,一个月就得挣400多块,真的是天文数字。 拿起簸箕把茶叶碎扫进去,却看见老余着急的往这赶来。 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往下掉。老余奔到里屋,抄起茶杯咕嘟咕嘟往里灌了好几杯茶。 江皓不以为然,老余每隔三天都会往返县城拿药给余婶,放下扫帚打着哈欠,扛起木锯就想出发去林场。 老余看着他的背影就要远去,丢下杯子慌张追了上去。 江皓只觉肩膀被人忽然拍了一下,后方急促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只见老余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对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老余,怎么了?” 江皓急着去林场,实在不想跟老余在这浪费时间。 “你还有心思去挣钱,你未来老婆都要被人抢了!” 老余喘了几口粗气,总算缓了过来。 看着江皓依旧一脸茫然的样子,老余扯起嗓子喊道:“你老婆李钰被罗昌平上门提亲,还说跟李钰有一腿,李长生这回肯定得把女儿嫁给他了!” 惊雷般的消息轰然而至,江皓肩上的木锯掉落,重重的砸在地上。 第五十四章 一片赤诚 青山之上,喜鹊竟再也没有飞来。如同江皓所期待的一切,都似泡沫般悄然梦碎。 顾不上所有,他只想奔向李钰,救她于水火。 揣着兜里用来还债的钱,扔下东西坐上拖拉机一路朝县城奔去。 “唉,真是造孽呐。”张武看着他坐在车上一颠一颠远去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 傍晚时分,橙黄的日落把大地晒得黄澄澄的。 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哑然而止,停在了县城的闹市中心。 江皓跳下车,左右张望着,屋舍一排排坐落在街道上,凭着之前小力带他偷偷来过这里想要看望李钰时的记忆,一路摸索着走到了李长生的家。 站在紧闭的门口前,方才看到自己两手空空,总归不能失了礼数,摸了摸口袋的那小叠钱,左右张望着寻觅店铺的踪迹。 定睛一看,不远处总算有家供销社。 李长生叼着烟从外头溜达回来,这一天下来罗昌平的所作所为依旧困扰着他,李钰的婚事竟成了一桩挥之不去的心病。 正低头走着,一抬头就瞧见一小伙两手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前鬼鬼祟祟的样子。 朝前走了几步,才看清来人,好家伙,原来是采茶队的二把手江皓。 这小子,好端端的跑这儿来干嘛?揣着一腔问号,走到江皓跟前。 “哼哼......”李长生清了清嗓子,背对他的江皓这才转过身来。 江皓一转身就瞧见穿着一身白衣西裤的李长生,指缝还夹着一根点燃了的香烟。 瞬间就手足无措起来,在他心里,无论何时见到李长生,他都是一副官派的作风,或许是女婿见老丈人的紧张,又或许是李长生不怒自威的气质,这一刻让他有些惧怕,耳根都因为紧张而变得通红。 “你在我家门口看什么呢?” 李长生并没有拿出钥匙开门的意思,反倒是打量着目的不明的江皓。 虽然外头多少有些风言风语说李钰和江皓有意思,但他跟江皓接触不多,纯当是流言蜚语听过就罢,毕竟一个家里穷得响叮当的小子,量他也不敢奢望吃天鹅肉。 “李支书,我,我,我那个,来看一下李钰。” 江皓结结巴巴的样子,李长生好是奇怪,但想想李钰之前提起江皓对她的照顾,也不好把人往外赶,好歹他也是老张的手下,总得给老张个面子。 掏出钥匙开了门,李长生招呼了一声,江皓便蹑手蹑脚的跟着进了屋。 县城里的房子虽然比村里的气派,但也保留着客家大屋特有的天井,青苔最喜欢长在四处边角上,被雨水冲刷过的青石砖形状不一。 进了里屋,干净明亮,江皓心里咯噔一下,头一回感受到他和李钰家境的差异,他那破旧飘摇,一刮风下雨就漏水的家,和眼前这个算不上豪华,但简朴且用青砖白瓦盖的房子相比,就是天差地别。 李长生看他木讷的站在那四处张望,又轻哼了几声,对着疑惑不已的妻子挥了挥手,示意她端茶倒水去。 江皓这才跟李钰母亲打了招呼,李长生让他坐在旁侧,他把东西搁在桌上,整了整衣衫,才坐在了木椅上。 李长生看着桌上的大包小包,又是烟又是酒,还有些茶叶,这江皓打的什么主意? 房里的李钰听见门外那熟悉又久违的声音,心里狂喜万分。正想冲出去,低头看看自己衣衫凌乱,对着镜子好一番拾掇,乱糟糟的头发被梳理了几番。 江皓正想开口道明来意,却听见吱呀一声,只见一侧的房门开了,李钰从里头走了出来,一身白衣裙,长发及腰,眼眸里有着期待,但也看得出面容很是憔悴。 李钰和江皓就这样目光相接,两两隔空相望,李长生再不知情也能读懂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这小子还真敢做白日梦,小北村还真是人才辈出啊。李长生在心里忿忿的想。 李钰看着江皓越发清瘦的模样,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日夜的思念在此刻都化为无言的暗语,通过眼神传递给他。 江皓看着李钰凹陷的脸颊,被锁在那房间里不见天日,往日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少了许多光彩。 李长生看着两人的互动,过去将李钰拉到一旁说:“回房去。” 李钰幽怨的看着李长生,完全没有对罗昌平那种抵触,反而眼神直勾勾看着江皓,没有丝毫行动的意思。 “给我赶紧回去待着!”李钰瞧着李长生发飙的模样,看了一眼江皓,他点点头的样子,便不情不愿的回了屋。 看她进了屋,李长生才转身面对江皓,冷冰冰的说:“东西,你拿回去,我女儿,你想都别想。” 江皓被李长生的话深深震惊了,一下子没法反应过来。 但回头想想李钰那期待的眼神,江皓便鼓起勇气说:“李叔,我知道我家境不好,但我跟李钰有过命的情感,我希望您能把她许配给我,我很喜欢她。” 李长生却假装看不见他的一片赤诚,不发一语的站在那盯着江皓。 第五十五章 白日做梦 不大的空间里,江皓和李长生就这么两两对峙着,气氛多少有些诡异。 江皓看李长生没有一点动摇的可能,甚至眼里释放着蔑视他的神情。 “你别说了,这事我不会同意的,你走吧。” 李长生背过身去,完全没有丝毫被撼动的感觉。 江皓抬头瞥见房间门缝里的一丝眼神,心里涌起莫名的勇气,他依然想试试,即使不可能,但至少不能负了李钰的灼灼真心。 “叔,我可以努力给她幸福,现在穷,不代表以后。” 李钰在里屋,听到这铿锵有力的承诺,脸上泛过一丝欣慰的笑容,她知道,江皓总会救她于水火,无论何时。 李长生眉眼都没抬一下,取过水筒,烟丝点着,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的抽着,烟草味弥漫了整个屋子。这烟丝味道既呛人又刺鼻,完全符合充满抗衡的局面氛围。 李长生双肘拄着膝盖,一副认真打量江皓的架势,眉心微蹙,似乎在寻找措辞——话题看起来不是那么轻松,尤其里屋李钰还偷偷听着,或许他也为难,不知如何开口。 既然难以开口,干脆就不要说了。 江皓上前一步,从衣服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个颜色埕亮成色极好的玉,他说:“这是我们家传之物,我暂时没有聘礼,但我有可以把我仅有的都给她。” 李长生沉吟良久,把烟筒搁回水桶里,拍了拍手上的烟灰,接过玉器,朝着外头的一丝光亮照了照,尔后不发一语塞回他的手里。 起身赶着江皓说:“没用的,别白日做梦了,走吧。” 李长生的逐客令下得冷漠又尖刻,饶是江皓再能缠,也不好继续为难。 江皓低着头,把玉收回衣服里,不舍的朝房门口张望。 李钰在里屋听见江皓要走,着急的跑出来,定定的看着江皓。 看着江皓无奈又不舍的样子,李钰瞬间双眼通红,想要上前,却被父亲威严的眼神给钳制住。 或是为了不让李钰担心,江皓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朝门口走去,微乱的步伐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 门闸吧嗒落锁的声响掩盖了江皓那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夏天的白昼很长,天黑的时间虽然尚早,但山区地带温度总是低一些, 江皓行走在人群散去后空荡的街上,心里和胃里一样空落,几乎抵挡不住昼夜温差的寒意。 不知走了多久,夏季的天说变就变,倾盆大雨顷刻倒下,道路泥泞,周遭都是奔忙避雨的人。江皓裤腿上被溅上了泥浆,他平时给人的感觉总是干净整洁,虽然穷,但从未邋遢过。可这回却浑不在意,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失魂落魄的走了很远的路,脑海里全是李钰和自己的过往。 而那边厢的李钰,呜咽着,恨恨的瞧着李长生。 “趁早死了这个心,再没合适的人娶你,就等着嫁给罗昌平吧。” 李钰绝望的摇着头,咬着牙说:“好,等我死的那天,我就嫁。” “混账东西!”李长生怒不可遏的拍桌子说。 第五十六章 赶尽杀绝 夏日的毒辣正式拉开帷幕,张武倚在制茶房门口,看着晒场上的茶叶碎,脑仁又疼了起来。 江皓回来这些日子,头耷拉着跟个败仗公鸡一样,吃不下睡不香,只是埋头一个劲的干活,让人一看就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唉,你看他,一天天跟丢了魂似的。” 张武叹息道,拐杖已经丢到屋里角落,可以一瘸一拐的慢慢踱着步。 老余蹲在地上烧着火,素姨炒着茶,茶香萦绕,缓缓的飘在屋梁上。 “随他去吧,没了李钰,他愁着呢。” 老余往里添了柴火,嘴里还叼着根牙签。 江皓弯着腰把茶叶一袋一袋的过着磅,脑海里依旧是李长生反对他的那个背影。 日头越来越大,采茶队的货还在加急做着,找肖尧的事就这么被搁置了下来。 江皓正打算去卫生所给母亲拿药,没想到李长生竟带着几个穿着警服的人来了。 “就是他。”李长生伸手指向他。 张武招呼着老余瘸着脚走到晒场上,周遭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活,看着眼前这一切。 江皓随即被几个警察扣住了手腕,一左一右的夹持着。 张武也惊恐的挪到李长生跟前,往常这李长生都是温和待人的,如今这般怒气冲冲,还一言不发就把江皓给拷了,着实让人惊讶。 “老李,这,这是干嘛? 李长生目光深沉,没有回话,只是一脸淡漠的看着江皓,低头跟旁边的警察耳语了几句。 江皓只细微听到一点点,完全不明就里。 老余也紧张的吐掉牙签,开口说:“叼,又拉又锁,他犯什么事了。” 在场的警察也没有吭声,听完李长生说的话后,跟其他两个人交代了一番,就想拉着江皓往外走。 张武瘸着上前拦住,差点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江皓回头,紧张得想去扶他,却被两个人钳制着。 老余抄起旁边的扁担,冲上前横在他们面前。 旁观的人开始骚动起来,这一天天的,干架个没完的节奏呐。 警察抄出黑溜溜的警棍,对峙的局面显得僵持且紧绷。 “让开!”李长生目无表情的说,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 警棍横亘在几个人之间,李长生上前想要推老余,却被张武揪着。 江皓想动,却被牢牢掣肘着,黝黑的手臂被他们抓出了血痕。 “他昨天到我家偷东西,必须抓回去审,你们最好让开。” 李长生气愤的说,眼神厌恶的看着江皓。 江皓莫名其妙被他控诉偷盗,简直是如同暴击一般难以置信。 “不,我没有。” 他使劲摇着头,对着张武和警察叫唤着。 老余依然挡在面前,虽然表情有些变化,但也没有在心里质疑江皓的人品。 底下的看客们窃窃私语,对江皓指指点点,村里的信息闭塞,对八卦尤为热衷。 警察举起警棍说:“再不让开,全都带回去。” 张武想跟李长生求情,他却别过头去丝毫不理会。 老余看警察上前把他推开,只能生生望着江皓被他们带走。 张武看着他们的背影,只能叹息道:“老李这是赶尽杀绝啊。” 第五十七章 逼问 生锈的铁网上结满了蜘蛛网,寂静狭窄的空间显得特别逼仄,江皓坐在审讯椅上,清冷的空间里,两个警察一个做着笔录,一个用笔头戳着笔录本,凝视着江皓。 李长生隔窗望着,眼眸深沉,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警察看江皓依然不发一语的样子,心头开始有种不耐烦的感觉,已经六个小时,滴水未进粒米未进,依然撬不开他的嘴。 偷窃,江皓左思右想,也想不通李长生为什么要这么阴狠,直接污蔑自己,就因为他想要跟李钰在一起? 警察左看右看,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警察踱步上前,双手按在桌子上,盯着江皓说:“说说吧。” 江皓撇开头,双手胶着在一起,木无表情的看着警察,依然不吭声。 警察只好打开门,把李长生拉到一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长生想了一会,从口袋里抄出一个东西,沉吟犹豫了一会,愣是塞到了警察手中。 警察捏了捏那东西,把里面掖着的纸币放进外套里,随即旋身进了审讯室里。 江皓看着警察进来,只见警察一语不发,只是拿出一个红色丝绒盒子,搁在他面前。 “看看这个。”啪的一声,盒子就拍在他面前。 江皓一头雾水,看着警察,完全不知道他的用意。 警察叩了叩桌子,让他好好指认这东西,江皓依旧不发一语,只是看了眼盒子,却不为所动。 李长生在窗外朝警察努了努嘴,示意他们要逼问江皓。 警察再次把盒子递到他面前,神情紧张且步步紧逼。 江皓疑惑的看着他,只是抬了抬眉眼,不解地说:“这是什么?” 警察挠了挠头,接着带着警告的声音说:“你好好想想,里头戒指究竟去哪儿了?” 李长生眼神没有一刻离开江皓,死盯着他的神情,生怕错过了什么。 江皓完全摸不着头脑,戒指,他也从没送过给李钰,这丝绒盒子完全没有印象,更别说什么戒指。 而他们的神情,无一例外不在提示着这戒指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一副让他认了的样子。 江皓沉住气,完全没有答话,只是细细的揣摩着他们的神情,抬起头看了眼窗外的李长生。 “有没有印象?我劝你及早交代。” 警察眼神对上他,咄咄逼人的样子。 江皓捻起盒子,左右斜睨观察着,打开了丝绒盒子,里头是空的戒托。 “交代什么?” 江皓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包括李长生和警察的立场,他们的用意在什么,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切入,胶着的状态让他无法正面回应。 “这戒指的去向。” 警察再次指了指戒盒,严肃且紧逼的说,一副想让他供认了样子。 “我不知道。” 第五十八章 病危 局促紧张的气氛里,房里的几个人完全是僵持状态。 江皓还是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耗了将近12小时后,警察只能放弃审讯,将他暂时扣押在拘留室里。 “既然不说,你就待在这个吧。” 啪嗒一声,门上的锁就被扣上了,水泥砌成的床上面铺了一层禾秆草,铁窗上折射着几缕阳光,像是绝望牢笼中透着一丝希望。 江皓被推了进去,眼睁睁的看着警察远去。 李长生叼着烟,回头瞧了眼羁押室,大步流星离开了警局。 小北村里,不同于往日的寂静,人们围在制茶房里吵吵嚷嚷。 张武背着手前后踱来踱去,人们围坐在一旁,老余叼着烟吞云吐雾,黝黑的脸上皱纹都扭成了一团。 底下几个人小声议论着什么,却没人敢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江皓不在的日子,采茶队几乎处于停摆阶段,虽然勉强可以安排,但村里的人议论纷纷,生不入衙门,江皓进了局子,这样的事在村子里不亚于世界级新闻。 老余有点耐不住这种静谧的诡异气氛,正想开口,门口就传来慌慌张张的声音。 “不好了,不好了。” 老余儿子半蹲着身子在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喘着粗气。 “快说,小皓怎样了?” 张武一手扔掉烟头,顾不上踩灭,揪着余天紧张的问道。 余天捋了捋急促的胸口,喘息过来,摇了摇头,眉头紧蹙说:“他,他,被,被关进去了......” 嘶!老余没留意,手中的烟蒂都烫到了手指才发现,疼得叫了一声。 张武手中的拐杖都掉在地上,神情越发复杂,转瞬瞧了眼老余,不知所措的轻拍着手背。 老余拍了拍桌角,想着重新燃根烟,抽出火柴划拉了几下,不知道是不是心太急,火柴怎么划拉都打不着,一点火星都没有。 哎,真是湿滞。 老余恼火的扔掉了火柴头,只觉得晦气。这接二连三的事情,都没有消停过。 “走,咱们去公安局,把人搞出来。” 张武思量了半刻,左思右想江皓肯定是被李长生整的,这李长生棒打鸳鸯还能把人诬陷进警局,真是离谱。 围坐在一旁的人们蹭的站了起来,纷纷拿起东西,旁边的家伙能抄的都抄了起来。 老余也把衣衫脱掉,一副要去干仗的样子。 眼瞧着一群人就要跑到外头去,余天却伸手拦住他们,朝张武使劲的摇着头。 “小天,干嘛呢,让开。” 老余搓搓手,朝一旁啐了一口,朝儿子有些恼火的说。 张武和老余对余天的阻拦完全不解,看着其他人也蓄势待发,便想上前推开他,张武余光瞧见不远处小力匆匆忙忙的朝他们跑来。 小力走到跟前时,只见裤腰带都掉了一边,鞋子也及拉着鞋跟,冒冒失失又神色紧张的样子。 小力瞧着一群人一副似乎要去干大事的样子,来不及过多思考,目光寻找到张武,便朝他喊道:“老张,不好了,江皓母亲病危了!” 第五十九章 求情 一个炸弹般的消息让在场的人都炸开了锅,张武丢下东西,跟老余打了个眼色,拿起东西就朝江皓茅屋走去。 一群人瞬间群龙无首,个个纷纷放下东西,小力朝他们说:“都散了吧。” 张武和老余迅速的赶到卫生所,一进门口就瞧见江皓父亲在抢救室前焦灼的走来走去。 小力匆忙上前,朝里头张望了几眼,绿色的氧气管插在她的鼻孔,胸口敞开了一边,心跳监听器贴在上面,手指上还夹着感应器,远远瞧着,只见她脸色苍白,嘴唇绀紫,躺在那一副安详的样子。 医生们进进出出,人命关天的当口,谁也不敢松懈。 江皓对母亲有多在意和紧张,小北村的人都知道。 可惜这么多年她都哮喘缠身,好几次都从鬼门关走出来,也因此因病致贫。江皓日夜奔忙,时常往返卫生所拿药给他母亲,就连医院的人都对他很是熟知。 医生出来递了几张账单给江皓父亲,瞧见上面的数额,瞬间皱起眉头。 张武摸了摸口袋里的钱袋,拉过小力说:“这笔钱拿去交医药费。” 江皓父亲拿着小力递过来的钱,手不停发抖,眼神里满含泪光,朝张武投去感激的眼神,捏着资料朝缴费窗口走去。 药物和机器接续的从病房里被传输进去,几个人等在门口,愁得不可开交。 “老张,我看江皓娘快不行了,赶紧找老李放了他吧。” 老余找遍浑身都没有火柴,烦躁的把指间的烟别在耳朵上,一边拉过张武商量着。 张武看着束手无策的江皓父亲,想起这些天找李长生谈的时候他的态度,完全没有想过轻易放过江皓。 思前想后,江皓被关进去也不知道到底犯了什么罪,只知道李长生这次是有意坑江皓,就为了让李钰和他断了联系。 老余看老张瞻前顾后的样子,在一旁捅了捅他,说:“不把人捞出来,他娘真没了得恨死我们。” 老张摸了摸头发,靠近病房窗口眯着眼缝细致的看着她的情况。 的确不容乐观,面无血色,哮喘没有特效药,发作一次就得要人命,尤其她连年劳碌,这些年因为哮喘引起的冠心病愈发严重。 医生的神情很是沉重,张武一拍大腿,朝老余挥了挥手说:“走,找他去!” 坐上拖拉机,突突突的一路朝县城驶去。 月亮爬上了山腰,村头的狗汪汪的叫着,急促的车子轰鸣声响彻山云。 周周折折总算到了警局,张武拢了下拐杖,一抬头就看见李长生站在警局办公室里。 老张跟老余眼神示意了一下,便拐进了屋里。 李长生背对着他们,完全没留意到他们的靠近。 老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李长生转身看见是老张,脸色一沉,没有言语,径自走到门口去。 老张和老余跟了上去,李长生燃了一根烟,站在花基旁一边抽着。 “支书,江皓这事,能不能算了?他娘快没了。” 老张递给他一根烟,一脸殷切的看着他。 李长生脸部抽动了一下,闷闷的哼了一声,在烟雾中吐了一句话:“做梦。” 第六十章 捞人 警察局里,总有人时而穿梭而过,也有戴着手铐被警察押着的嫌犯被推进里头,无论多少人进进出出,都没有打破老张三人之间僵持不下的气氛。 李长生双嘴紧闭,面对着花基,手指夹着的烟燃得很快,烟灰掉了都没留意。 老张摸了摸口袋里的钱,手指掂了掂大腿,愣是咬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薄薄的钱。 他左右前后都瞄了眼,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们,方才往李长生的口袋里塞了进去。 老张双手合十,一脸拜托李长生高抬贵手的样子。 老余掐掉烟屁股,微微抬了下眼,给李长生递了一根新烟。 李长生接了过来,却正眼都没瞧一眼老余。 老余压抑住内心升腾而起的一丝愠怒,想想江皓的境地,硬生生忍了下去。 张武特意绕到他眼前,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抬抬手吧。” 李长生眼神闪烁了一下,猛吸了几口烟,扒拉了一下头发。 老余双手合十,一个劲朝李长生祈求着。 老张只好抽出刚才在江皓父亲手中攥着的病危通知书,递给了李长生。 或许是实在耗不下去了,李长生终于开口道:“抬手可以,有条件。” 张武一直知道李长生是个颇有城府的人,但凡想从他身上拿取利益,都要用条件来交换。 但想想江皓母亲那快要断气的样子,不能让江皓做不孝子,只好把心一横说:“说吧。” 李长生瞟了眼病危通知书,弹了弹烟灰后说:“让他离开李钰,永不相见。” 李长生的话掷地有声,完全没有留下一丝让人讨价还价的余地。 老张背过身去,沉吟了许久,终究是咬咬牙做了决定。 羁押室里,江皓躺在草床上盯着天花板,眼睛空洞无神,脑海里只有李钰那无助和期盼的样子。 门口响起锁扣被解开的声音,随即看到来人钻了进来。 “江皓,可以走了。” 来人开口说,也没有说原因,江皓腾的站了起来,迷迷糊糊的被人带了出来,拐出走廊后,就到了派出所办公室。 老张一看见江皓胡子拉碴一副落魄的样子,瘸着脚迅速迎了上去。 江皓望着老余和老张站在那儿,转头就瞥见李长生离去的背影,瞬间明白了这是老张捞了他出来。 老张手有些发抖的掏出那张病危通知书,塞到江皓手里。 江皓捏着纸张,盯着上面写着的病危通知情况,以及名字上的熟悉字样,浑身颤抖着。 “我娘......” 江皓眼里蒙上了一层雾,心里焦灼无比,母亲的哮喘还是又犯了,生死未卜,他却只能被关在里头无能为力。 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细细的说了声:“她在医院等你。” 江皓快步走了出去,老张和老余费劲的跟在他屁股后面,愣是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赶到了医院,江皓被医生们挡在门外,只能在窗外目不转睛的看着。 医生匆忙的跑出来说:“病人快不行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第六十一章 出手相助 医院浓重的消毒水味充斥着江皓的整个鼻腔,刺鼻得他直打喷嚏。 过往的行人纷纷捂着鼻,江皓父亲拿着单子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江皓接过单子,上面又是一堆巨额数字,一支支的速效救命针水,尤其是哮喘药,贵得根本无法负担。 只觉得额头冒烟,母亲在里头插着氧气管的,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样子在脑海里来回浮现,老张已经掏光他的积蓄去帮他付医药费,而老余因为余婶上次的事,积蓄所剩无几。 摸着空空的口袋,江皓只能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内心焦灼无比。 “家属赶紧交钱,病人的情况要赶紧手术。” 医生扔下这句话,人就没了影,迅速的转身进了抢救室。 江皓支支吾吾的,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能抓急的扒拉着头发。 张武看着他左右没有办法的样子,本想咬咬牙去找人借,却被江皓拉住。 “别忙了,没用的。” 江皓左思右想,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该去哪儿筹钱,正是雪上加霜,多事之秋的时候,谁又会有闲钱在。 困局就这么硬生生的摆在生死关头,穷困的苦难带给人的无力感往往沉重无比。 不远处的门诊部,陈龙低头瞧了眼自己受伤的手肘,一片红色触目惊心。 正抬头转身想走,一瞥眼就看到一群熟悉的身影。 只见江皓和其他人站在抢救室门口,一个个情绪低迷,无奈的神情。 定睛看了几眼,确定是他们后,才跟手下们耳语了几句,大步流星的走向他们。 眼瞅着抢救室里生死一线,江皓囊中羞涩,自觉无颜面对母亲,正转过身,就瞧见了陈龙。 穿着白色短袖,手肘上的伤口像是刚被包扎的样子,人倒是施施然的站在那儿定定的看着他。 两人之间诡异的情绪波动和眼神交流让旁人看得不知所以然。 “这么热闹,怎么回事?” 陈龙看江皓无比苦恼的样子,自从上次一架的误会解开后,江皓还是三不五时去林场干临工,两人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 张武看陈龙那么关切的样子,看江皓不想开口,便自作主张说了缘由。 陈龙往抢救室里瞟了一眼,的确江皓母亲在生死边缘上。 那张因为挣扎求生而越发苍白无力的脸,深深触动了他封尘了多年的回忆。 当年母亲,也是在病榻上走了的,剩下父亲带着他,之后父亲再娶,但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母亲了。 “陈公子,能不能请您帮帮忙,借点钱救救他娘?” 张武看江皓不愿求陈龙,一副不愿开口的样子,只好将陈龙拉到一旁哀求道。 陈龙转头看了眼江皓,他只是一脸凝重的盯着抢救室的窗户,一语不发。 看着张武哀求的神情,接过他递来的单子看了眼,心下一惊。 这么点医药费,几个人居然都拿不出来? 看着他们几个身上破旧的衣服,日复一日的样式,顿时明白了几分。 捏着药费清单,他没有吭声,而是径直走向了江皓。 “救你妈妈可以,给我个理由。” 第六十二章 天有异象 江皓看着陈龙离去的背影,转头的瞬间,母亲就被医生从急救室里推了出来,江皓顾不上说一声谢谢,扭头跟在医生后面,把移动病床旁一起推进了病房里。 张武看着江皓母亲脱离了危险,内心却忧心忡忡。 毕竟江皓答应了陈龙一个条件,这个条件看似无法兑现,但一旦以后有条件兑现,这将是个隐患。 但看着江皓母亲转危为安后,江皓脸上那轻松的笑脸,张武只好把担忧藏了回去。 过了好些时日,夏季的雨水越发充足,茶山上的昆虫出没得更勤快了。 莫名的蛇虫鼠蚁乱成一窝,天色也跟以往不同,总是倾盆大雨下个不停。 忙碌的人们连轴转着,没有人关注过天色异象。 采摘了茶蕊,一一的放进箩筐里,青翠色的天,在雨后更是蒙上了一层白色的雾。 茶蕊尖上透着晶莹的露水,阴天采的茶叶水分最足,且不会被日光晒蔫。 背着箩筐下山的人成群结队,采茶队的女人们唱着采茶歌,好不惬意。 张武随同江皓把他母亲接了出来,刚安顿在家里,便匆匆往采茶队赶去,落下好几天的采摘任务,很多客户都炸了锅。 一群人嬉笑打闹的走在半山腰,张武和江皓站在山脚下等他们汇合。 说时迟那时快,天瞬间就变了脸,倾盆大雨顷刻间光临大地,所有人慌张的拿出草帽和雨衣遮挡了起来。 “快,躲屋里。”江皓瞧了眼张武还有些瘸瘸的脚,上前扶着他进了屋。 雨势越来越大,一个个如鱼般涌进了茅屋里,制茶房里还烧着火,顿时拥挤得连让素姨添柴的空间都没有了。 屋外的雨不同于往常,更不像往年那样骤雨停了又下,而是狂风暴雨下个不停,连绵数月,每天下午必然倾盆暴雨。 柴火烧得正旺,刚摘回来的茶叶,一朵朵被人工分拣出来,大批采摘总会良莠不齐,茶叶在高热度滚烫的锅里滋滋作响,青绿色的叶子全都卷成了焦色的小团。 清香味充溢着整个空间,有人开始抽出套着薄膜袋的蛇皮袋子,把旁边炒好晾凉的干茶叶如数装进袋子里。 几个采茶女看着外头变了天,灌水一样的日子,满地水渍填满了坑洼地,让人无从下脚。 几个人唉声叹气着说:“都快下崩天了,工都开不了,唉。” “今年这天也是奇怪,一天天倒水似的。” 抱怨声此起彼伏,江皓瞧见外头屋墙边上老鼠到处乱跑,蟑螂和苍蝇乱飞,这样的情况,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 哗哗不停的雨,吵杂的人们,还有满地乱窜的蛇虫鼠蚁,让江皓心头泛起一阵阵不安感,总觉得,这是天有异象。 说不出的感觉笼罩在心头,茶叶的清香也无法平息,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发。 江皓正蹲在角落想要喘口气,就听见门外有人大喊大叫。 人群瞬间沸腾了起来,只听见门外传来凌厉的惨叫声—— “不好啦!快跑!地崩啦!” 第六十三章 泥石流 暴雨越下越大,江皓立马钻进人群里,走到门口张望着。 只见雨中不远处的山头轰然坍塌,沟谷深壑里洪流滚滚,浑浊黄色的水倾泻而出,喷薄的洪水与黄泥混杂,房屋全都被翻涌而下的洪流冲毁,山边的一座座房子轰然倒塌,山泥倾斜得非常迅速且激烈。 从未看见过的崩塌场面在江皓眼前不断放大,大量的泥沙及石块冲击而下,特殊的洪流流量大,瞬间冲毁了边上的房屋,屋子里的人完全没有时间逃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泥石流冲破了泥砖屋的墙壁防线。 奔涌的水夹杂着石头仿佛找到了归宿,冲破一个洞口后便倒灌了进来,屋里的人措手不及,裹挟着极度恐惧感与无能为力,洪水瞬间溢满了房屋,一座座屋子顷刻被淹没,哀嚎声布满了整个山野。 江皓看着眼前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屋里的人群反应过来,江皓耳边响起吵杂的惊呼声和议论声,睁眼看着对面的亲人被掩埋,巨大的自然灾害让人无所适从,无所反应。 无助,无力,紧张,撕扯。 崩塌后的村庄,山边脚的一片村庄都被泥石流冲掉,黄砖泥瓦变成了瓦砾碎石。 “天啊,这是天要亡我小北村呐!” 张武听见动静,扒开人群,从门口探出身去,看见如此情形,心里震撼到颤抖,压抑不住的朝外头呐喊了一句。 眼瞅着洪流涌向周边,空旷的晒茶场都被山边的洪水沾染,世界忽然变得浑浊起来。 在洪流中挣扎的人们,试图冲出困局,却被零碎石块重重压住。 哭喊声、嚎叫声,声声入心,让人听着瘆得慌。 制茶房建在空旷的茶场上,四周没有山,方才避开了泥石流的攻陷,人们围成一团,看着面前这场犹如世界末日的灾难。 山脚下的锅耳状客家大屋也被巨大的泥石冲毁墙角,暴雨袭击下的村庄风雨飘摇,没有一丝还手之力。 暴雨倾泻而下,完全没有停留的意思,哗啦哗啦的水声把最后的求救声都掩盖掉。 惊心动魄的数十分钟后,雨势方才了起来,大自然与人的这场竞争里,胜负不言自明。 “快抄家伙,救人去!” 江皓抄起铁揪,扛起锄头,率先走出门口,朝身后的众人指挥到。 人们被眼前的崩塌景象所震撼,慌张至极,江皓吼了几声方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的人们纷纷有啥抄啥,拿起东西就往外头跑去,众人冒着小雨,有人铁揪铲泥,有人徒手挖着泥地,水流淹没的坑洼地深浅不一,让人难免寸步难行。 “有人声,快挖这里!” 江皓铁揪扒拉着地里,石头和泥块下似乎有被人从下向上顶的模样,只见几根小手指冒了出来。 众人立刻蹲在一旁,搬石块,挖泥瓦,数双手在泥地里使劲掏,雨和泥水打在身上,却没有人在意。 “看到了,看到了!” 泥地松软,却没人注意到上面的土地正以加速度的方式迅速凹陷,新的一场坍塌已经悄然发生...... 第六十四章 出路何在 泥石流坍塌,这对历经数十年沧桑的小北村而言还是头一遭,江皓众人都投入到救援中,大家都知道,他们也只剩下全身的力量与时间对抗。 只要赢过时间,生命就会有喘息的机会。 “挖呀!快!” 张武看着愣在身后的一群青壮年,嗷嗷的吼了一句。 天色暗得只剩愁云惨雾一片,所有人都埋头挖着,却没留意到上面的泥土已经出现了松软,上面的凹陷部分越来越大,泥块摇摇欲坠。 埋头挖掘的人们丝毫没有觉察,泥石坠毁,以极其迅速的加速度向下砸下来,人群顿时炸起了锅。 “又塌方了,快跑呀!快跑!”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局面顿时混乱起来,埋头挖掘的人还来不及跑,被泥石砸中的疼痛声和叫喊声此起彼伏,危险爆发得迅速且急促。 哀嚎遍野,一群人迅速逃离,石头和洪流似乎要一次性冲毁人们,逃生的瞬间混乱慌张。 张武瘸着腿,左上方的泥石正朝着他的方向滚动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向张武,江皓扔掉铁揪和锄头,快步跑向张武,一个扑腾抱住张武滚到了旁边,激烈的碰撞让他手部的肌肉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泥石块稳稳的落在他们旁侧,两人都惊魂未定。 顾不上疼痛的感觉,江皓立马扶起张武,快步逃离到茶场空旷处,一群人前脚刚着地,背后的山坳就整个崩塌了下来。 来不及逃跑的人就这样生生被掩埋,江皓定睛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瞬间被泥土吞噬,心里揪成了一团。 震惊,惋惜,大自然对生命的强大冲击力让他无法挪开眼。 刚才大家合力挖掘想要拉扯出来的人,几根手指一直在动着,挖掘的人们逃离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求生的手被灾难活活掩埋。 挣扎求生的手指,被塌陷的泥土覆盖,再也没了动静,踪迹全无。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屏住呼吸,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久久不能平静。 原本滚动的石块终于停止了侵蚀,大地在经过山崩地裂般的摧毁后,方才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沉默了许久,都没有人敢有所行动,放眼整个山坳,一座座叠嶂青山都变成了一片废墟,泥石流如洪水猛兽般冲击而至,村庄只剩一片残垣败瓦。 江皓瞧大家都不敢动,轻轻摸了摸手臂上的伤,被石块砸到的伤痕口子很大,血汨汨的往外流着,顾不得处理伤口,他站出来面对众人,风一吹过,颇有些萧瑟苍凉的感觉。 他沉吟了片刻,看着大家脸上那一副渡劫后死里逃生心有余悸的样子,藏起心中的恻隐和难过,缓缓开口道:“趁着停了,赶紧救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张武单脚站着,半边身靠在老余身上,仿佛安静的等待着江皓发号施令。 在历来小北村的大事面前,江皓总是能一马当先,清晰的捋清楚事情的问题点与后续计划。 人群中随即有反对的声音起来,有些表情中都带着余悸和不满。 “还救人,那么厚的泥石,等挖出来,人早没了。” 一个个像蚂蚱一般跳了起来,大部分人心里头盘算着,一个个活人去救那泥土堆里的死人,何况谁也不知道是否还会有更大规模的塌方,轻举妄动就是死路一条。 生死面前,没人敢轻易往前继续参加救援,以牺牲自己的方式换取他人生命,他们还做不到。 张武看着整个小北村残破不堪的模样,心下无比沉重。 废墟下掩埋的生命有没有被救的可能和价值,小北村这么庞大的群体,生计和出路又在何处? 出路,比这场泥石流还要沉,仿佛是搬不开的大石头般横亘在所有人心头。 第六十五章 穷途末路 月朗星稀,仿佛前些日子崩裂的大地没有过任何动静。 但遍地的残垣败瓦昭示着这明晃晃发生的一切,让人避无可避。 江皓叼着狗尾巴草,晃荡着两条腿坐在残破的土砖墙上,看着夜凉如水下的小北村,心中感慨万千。 暴雨终于停了,但路面上积水很深,被雨水冲刷得坑坑洼洼,走过的人都要踮着脚。 张武拿出卷烟筒,青丝在丝丝火光中被点燃,此刻一片愁云惨雾。 自从泥石流爆发后,小北村的生计断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张武担心的是,泥石流把茶山和路都摧毁了,要茶的货主们不日就会来闹,到时只会是雪上加霜。 这些时日,无家可归的村民们干脆直接集体居住在制茶房和办公室里。 人多的地方缺不了热闹,此刻大家却只剩下唉声叹气。 江皓还在心里盘算着有什么法子能缓解现在小北村的困境,道路断了,交通也断了,人员伤亡也不少。 这些天村里净是唢呐嘀嗒的声响,葬礼是办了一场又一场,让人夜夜无法安睡。 萧瑟,凄苦,艰涩。 他还没盘算完,制茶房里似乎传来了冲突的声响。 转头对上张武的眼神,匆忙吐掉狗尾巴草,一支箭似的冲到了制茶房里。 刚一进去,便看见一群人似乎分成了敌我的两个派系,场面看起来剑拔弩张。 “要不是你当初答应给这些商人承包山头种植桉树,现在连条活路都没了。” 村里的人围着村里领导指责道,三年前,村里为了增收,把大部分山头转给外面的商人承包用以种植桉树,虽然承包费用非常可观,但桉树对土壤的破坏力极强,能使方圆几里的植被土壤种任何植物都寸草不生。 以前靠着采茶为生,大家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这些土地上,毕竟都没有时间种植太多农作物。 可如今泥石流冲毁了所有,要想生存,也只有靠最原始的种植农作物的方式活着。 这三年来,桉树成片的种,看起来山头巍峨一片,腰杆既长又细,风一吹就成片的压弯了腰,好不壮观。 但有多壮观,形势就更严峻,这些桉树下的土壤水分已经大大流失掉,要想种上普通的农作物,存活的可能性为零。 茶山没了,房子没了,有的家里人也没了,就连紧急时救命生存的山头都成了无利用价值的废墟,可想而知大家心中唯一的希望都破灭了。 “要是当初不见钱眼开,至少咱们还有条活路!” 老余重重的叹了一声,无力回天的小北村,一张张等着填饱肚子的嘴就这么张开着,在天灾人祸交加的时刻,只有深深的挫败与无力感。 被命运按着打的样子,很疼。 双方阵营依旧为了这既成的事实在争论不休,只有江皓异常的冷静,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眼瞅着僵局越来越大,江皓仿佛想起了什么,便开口叫停大家说:“现在还不至于穷途末路,我有办法。” 第六十六章 开路 偌大的制茶房里人满为患,个个屏息等待着,期待从江皓嘴里会说出什么良方妙计。 江皓瞧了眼众人,清了清嗓子说:“现在小北村首要任务是恢复道路,不然进不来也出不去。” 修路的建议一出,底下都一片哗然。 烟味布满了整个空间,有些人被烟熏得直咳嗽,夹杂在议论声中,纷乱不已。 要修路,意味着又要花一笔钱,对于他们目前三餐不继的状况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 哗然过后便是长久无尽的沉默,江皓也明白此刻大家的困难,但饶是如此,路不通,人也没法出去,再神通广大也于事无补。 “没钱,但我们有手有脚,怕个球啊!” 张武把烟头重重扔在地上,率先表了个态。 张武话音一落,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小北村已经没法住了,要活着,就得走出去。” 江皓把心里头盘算了很久的这句话都说了出来,只见每个人都面面相觑,小北村可是他们的根呐,根都没了,人都求个落叶归根,这下又能去哪儿呢? 江皓拿出一张图纸,搁在桌子上一把摊开,上面画着小北村到县城一带的地形,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被勾勒得清晰明了。 他把笔帽咬在嘴里,在村口附近通往外面的几条大路上分别画了几个圈。 略略沉吟了许久,只见他笔头时而这画一下那勾一下的,嘴里自言自语念念有词。 老余靠过来,好奇的看着上面的几个关卡点。 江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确没人看得懂。只是抓死挠腮的在旁侧看着,一个个都斜睨着眼睛看那地图。 “这是小北村唯一的路,这几个关卡,男人们分几队,挖泥,开路。” “可是,万一泥石流再爆发呢?”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成功的让大家担忧了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江皓把茶叶一根一根摆在不同的关卡点上,伸手朝人群中点了点人头,心中粗略有了计划。 几个被点到名的青壮年们纷纷出来组队,各自认领了任务。 屋子里燃烧的柴火还在噼啪作响,大家也开始一扫阴霾,燃起了战斗的意志。 横竖都是等死,何不如冲出一条血路,有人的地方就有路,大不了开山伐木,能走出去就饿不死。 虽然江皓没有说出这番话,但看着在场乡亲们的眼神,他也明白大家目标都是一致的,毕竟穷途末路的困境里,最好的方式就是抱团出发。 细细的明确好分工后,江皓便带着大队伍提着铲子铁揪出发了。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仿佛出征的战士般,看着残垣断壁,来不及舔舐伤口,只能抬头继续往前走,解决问题才是面对困难最好的态度。 越过坑坑洼洼,各自布点在不同的山坳下,黄泥沾满了他们的鞋子,却没有人有怨言,只是埋头搬动垃圾和树干,石头。 浩大的工程,也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才能完成,但为了生存,这是唯一的出路。 因为,没有人知道,小北村这么些人,到底将何去何从。 第六十七章 催货 暴雨过后,小北村依然没有放晴,天色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所幸的是群策群力下,通往县城的几个关键路段都打通了,虽然还要蹒跚而行,但至少跟外界重新连接起来。 江皓刚填好村道口的泥泞洼地,搬过木板铺在上面搭成了路桥。 正想往里填几块砖头,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拖拉机“突突突突”的声响。 他朝村口外放眼望去,颇为浩荡的一行人坐在拖拉机上东倒西歪的,拖拉机晃晃悠悠的晃到了晒场上。 张武听闻声响,吃着饭的碗筷都搁下了,屁颠屁颠从里屋跑了出来。 拖拉机上下来几个熟悉面孔的人,不约而同的盯向张武。 看到这些面孔,张武心下一沉,糟了,该来的还是来了,这会躲都躲不掉了。 没想到泥石流爆发后,路都断了那么久,才一通,这些要货的货主就如此急切的来了。 真杀他个措手不及。 货主们把张武瞬间给围了起来,江皓扔下锄头就带着小力和吹水辉走到他们跟前。 来势汹汹,来者不善,气氛瞬间凝固成一股让人无比窒息的感觉。 江皓一一看了眼,为首的是杨老板,最近订货量最大的货主,其他的则是苏老板和小订单的货主们。 从泥石流爆发后,这些订单的茶叶交易量已经无法完成了,雪上加霜的是,这些订单的交货期都集中在这个月底。 没货交不是大事,但巨额违约金才头疼。 杨老板瞟了眼四周,还有每个人脸色那忐忑的神情,从别人那知道小北村爆发泥石流后,他就左右无法入睡,这批茶对他们而言可是大半年的收入来源,没货,那就是要他开天窗的节奏。 想到这些更加辗转反侧,找人打听到路通了,连夜就集合其他货主一起来小北村讨个说法。 张武眼看群情汹涌,退也不是,上前也不是,只好勉强嬉笑打着哈哈。 江皓怕再一言不合爆发冲突,便迅速挡在张武面前。 心里头一边掂量着制茶房里成品茶的斤数,现在灾害发生,要再采茶交货是不可能的了,茶山在半山腰上,泥石流冲毁了一大部分茶山,剩下的产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几个货主的货量都在一百斤以上,没有上千斤的储量都解决不了交货的问题。 就算把各家各户的茶叶都归拢,还没制成的半成品,加起来也仅仅粗略够三百斤,对于众多货主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左右思量过后,江皓依然在等待对方开口,瞟了眼他们的人数,在心里默默把应对方法勾勒个遍。 杨老板掸了掸外套上的黄土灰,手指夹着一根点燃的烟,指着张武说:“货呢?” 其他人唯恐落了后,也一拥上前伸手朝张武要货,嘴里嚷嚷着:“对,交货!交货!” 张武一退再退,就快要被他们逼到墙角根了,差点一个趔趄没站稳。 江皓和蛇仔明几个手拉手围成人墙,不让他们再往前爆发冲突。 “我们家都没了,哪来的货给你们!” 牛精强没忍住,率先出来指责这群落井下石的人。 一句口角足以引发一场博弈,摩拳擦掌的想要厮打起来。 几次混乱的推搡下来,双方互不相让,江皓只好站出来控制局面。 江皓顶住想要砸向他的拳头,朝人群中怒吼了一声住手,大家方才停了下来。 看见大家都停止了冲突,江皓在众目睽睽之下溜进制茶房,把一袋袋的成品茶叶都摆在他们面前。 杨老板背着手,走到这些茶袋跟前,撕开了一道口子,捏了一把到手心里,低头闻了闻,微微点了点头。 但看了眼这几袋茶叶,自己要的可是六百多斤,这么点打发个小客户都不够。 “就这几袋,打发乞丐呢?老张,你丫怎么做买卖的。” 杨老板踢了脚茶叶泄愤,江皓上前瞪了他一眼,眼神凌厉且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江皓索性上前跟杨老板开诚布公,他把所有的茶叶的斤数都写了个清楚,把纸张上的数字列出来给他看了眼,杨老板瞧了眼,只是一个劲摇头叹气。 三百斤,就算全给了他,也无济于事。 “杨老板,泥石流是天灾,不可抗力是无法避免的。” 江皓试图以这个理由来推掉毁约赔偿,即使希望很渺茫。 杨老板摇着头摆摆手,完全不接受江皓的说辞。 其他人也纷纷想要讨说法,场面又再次混乱起来。 “大家稍安勿躁,现在灾害已经是事实,我们现有的茶叶就三百斤,你们要就拿走,没货的,要么等茶山恢复,要么就退货款给各位。” 江皓不想再跟他们扯皮下去,既然灾害是事实,现在生计堪忧,已经无法再恢复原状,干脆彻底退了货款一了百了。 底下一众货主被这出给蒙住了,私下开始讨论起来,杨老板跟底下伙计打了个眼色,已经开始动手去搬那几袋茶叶。 几乎一瞬间,个个都陷入争抢中,秩序全乱了。 江皓却出奇的冷静,冷眼看着他们争抢起来,仿如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般。 焦点都转移到茶叶上,货款的违约金自然就会被人忽略,所以江皓什么也没说,更没有阻拦,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 一片混乱的抢茶活动后,连角落刚炒好的茶都被抢走了。 江皓双手环胸,对杨老板说:“货,你们已经全拿走了,钱,要退的就这边登记。” 江皓从里屋拿出账本,跟张武低头耳语了几句,张武便去账房拿了钱出来。 其他货主看见茶叶没捞着,至少也能要回钱,便乖乖的排起了队。 江皓一直告诫张武,订单没完成,订金都不能花,就是怕有一天像现在这样,会导致资金链断裂,所幸,这次张武听进去了。 钱一笔一笔的退了回去,货主们没有了闹的理由,便都一跃而上踏进拖拉机里,风风火火摇摇晃晃的突突突突驶离了小北村。 江皓捏着退款的账本,心里更闹腾起来,这下小北村,真的是一穷二白了。 正想喘口气的时候,不远处就看见番薯昌惊慌失措的喊着:“有人上吊啦!” 第六十八章 穷比死可怕 话音一落,周围的人都炸了锅,刚送走讨货的货主,这边厢却有人上吊,一天天的,过得真是心惊肉跳。 江皓和大家听到消息,马不停蹄跟着番薯昌赶到了现场。 刚到事发的茅屋门口,周遭早已围满了人,几个家属在门口哀恸的哭着。 扒开水泄不通的人群,江皓和张武几个总算溜进了里头。 上吊的人已经被抬了下来,村里卫生院的医生正蹲在地上做着心肺复苏。 江皓朝地上扫了眼,上吊的人竟然是村口刘婶,平日采茶队里最嘻嘻哈哈的人,就是这么个被人说没心没肺的人,竟然会如此想不开而上吊。 果然,贫穷与绝路面前,没有谁可以幸免于难。 外头哭声如雷,里头紧张屏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都在期待奇迹出现。 过了好一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做了许久,刘婶近乎青紫的嘴唇轻轻嚅嗫着,医生看到这现象,方才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命悬一线,九死一生,总算是救回来了。 门外哭得动情的家属们听见呼喊,顿时止了哭声,半信半疑的走进屋里探个究竟。 “这,这不会是诈尸吧.......” 刘叔看见刘婶撑开眼皮看着他的样子,吓得直后退到墙角。 刘婶扯着嘶哑的嗓子喘着气,只是干瞪着眼,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话。 “没事就好,都散了吧。” 江皓看一屋子都是人,个个都站着极其局促,而且也不是什么好事,越多人知道只会越发让大家感觉日子艰难,消极情绪蔓延开来更不好。 张武用拐杖戳了戳地板说:“今天这事,谁都不许散布出去。” 小北村这些年虽说穷得很,揭不开锅是常有的事,但因为穷而上吊自杀的,还是头一遭,要是这些事扩散出去,村子里的人更没有活下去的盼头了。 驱散了人群,屋里只剩下刘婶一家子和江皓几个,医生们也都回了卫生所。 江皓朝小力打了个眼色,几个人合力把刘婶抬到了房里的床上放着。 看着平日笑容满面似乎没有烦恼的刘婶变得苍白无力,脸上的颧骨都凹陷进去了,憔悴的神情让人看了很是不忍。 生活就像一个永远存在的难题,总会有让人崩溃的点。 江皓对刘婶说:“婶,为什么这么看不开?” 刘婶眼角淌下两行泪,忍不住肩膀耸动的哭了起来。 “房子没了,寄人篱下,半个月揭不开锅了。横竖都是死,与其饿死,不如自己了结。” 说完止不住的呜咽起来,哭得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湿了眼角。 贫穷可怕起来,比洪水猛兽还要难以应对,一点一点的侵袭人的意志,直到你崩溃,直到你认输。 “我们会有出路的,死都不怕,怕什么穷?” 江皓唯一不信的是,这天会绝了他们小北村所有人的路,双手健在,何愁没有一口热饭下肚? 刘婶还没答话,门外便响起了一把熟悉又令人生畏的声音。 “果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呐。” 第六十九章 限期 江皓循着门外的人声望出去,不成想竟然是罗昌平一伙人。 自从上次勉强凑齐了钱还了给他们,这个月的钱就捉襟见肘了,压根不可能凑得齐了。 所以江皓很多时候都是能避则避,饶是闪避得那么隐晦,结果还是避无可避。 罗昌平摸了摸这几天刚剃光的头,嘴里还叼着牙签,看了眼四周的人,大摇大摆的坐在刘婶家大厅的主人椅上。 周围的人都蹙起了眉头,却也不敢声张半分,毕竟地痞流氓,谁也不敢惹,也惹不起。 江皓下意识的眼神闪避了一下,罗昌平把他的闪烁都看在眼里,便直接跟手下打了个眼色。 江皓瞬间被他两个手下按住了双手,吹水辉和小力立马想上前制止,却瞧见江皓往后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场面瞬间胶着起来,众人都只能屏住呼吸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罗昌平看江皓不像以前刺头芒那样的激烈反抗,心下生了几分疑窦。 被押着的江皓只觉两臂有些发麻,勉强抬头冲罗昌平看了一眼。 罗昌平走到他身边,上下左右打量着,抬了抬下巴,示意手下搜罗他身上的钱财。 两个小喽啰也不客气,伸手在江皓的口袋里上下左右的翻着,摸索了半天,愣是没找出半张钱。 两个喽啰自觉晦气的朝地上呸了一口,咒骂了一声穷鬼。 罗昌平自从在李钰的婚事上吃瘪以后,心情一直不好,知道是江皓从中作梗,一直想找由头来找他晦气,愣是一直等到这个月收账才有了机会。 难得的秋后算账,自是不可能轻易放过的。 “怎么,这个月就想赖账了?” 罗昌平伸手拍了拍江皓两边的脸庞,惹得吹水辉和小力差点没忍住,想要上前出手较量,被蛇仔明拉住了。 虽然小北村是他们的地盘,但上次的事,江皓已经尽最大的力气挡了下来,他们再动手,恐怕只会再生事端。 江皓只觉脸上有点火辣,眼神依然不闪不躲的看着罗昌平。 “钱没有,命一条,拿去。” 江皓深知如今已经不到他再逞强的时候,毕竟一场泥石流,带走的是整个小北村的生计,还有未来。 纵使他有豪情万丈,也禁不住现实最残酷的摧残。 与其跟他们拖延,打哈哈,倒不如一次性让他们不要痴心妄想。 罗昌平看他一脸坦然的无赖行径,倒也不恼怒,竟然还觉得事情有意思起来。 “你的贱命,谁要。” 罗昌平手下嫌弃的怒骂,伸脚就朝江皓腿肚子踹了一脚。 江皓没有喊疼,而是重重的闷哼了一声,依然不卑不亢的看着罗昌平。 “我们活都活不成了,哪有钱给你。” 小力忍不住开腔说道,小北村岌岌可危,这些人渣还来讨债,着实是没有人性。 一句活不成,惹得周围的人躁动起来,纷纷附和着,围着罗昌平几个,步步紧逼,似乎想要借此与他们厮杀一场,眼见场面开始失控混乱,罗昌平看势头不对,便对其他人打了后退的眼色。 江皓只觉手臂一松,罗昌平几个就已经退到了门口。 江皓只听见背后响起一句话:“限期一到,不还钱就拿命来!” 第七十章 迁徙 小北村的世界开始变得愈发艰难,每天村口几乎盘踞着一堆等活干的人,采茶队几近解散,只剩下零散的工人收拾残存的工作。 刘婶的自杀,给村子里的人蒙上了一层晦暗的底色。 罗昌平几个人的到来,让张武的心始终悬在半空中,江皓这人仁义厚道,但也不懂得保护自己,这一场灾难,彻底毁灭了所有人的出路,而本就属于无须有的债务让江皓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看着江皓天天穿在山林中,有时待在制茶房里发着呆,谁也不知道他有何打算,货主们闹完后,收入完全断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成了常态。 江皓扯了几条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回想起茶滘街上繁华的景象,还有十三行轰轰烈烈的港口交易模样,省城说书人的话又再回响在脑海里。 看着那些站在村口唉声叹气为谋生发愁的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细细想了一下,忽然一个念头扫过,江皓眼眸散发出一丝希望,深深思考了一下,便立马把吹水辉和番薯昌、牛精强叫了过来。 夜晚时分,制茶房里不像这几晚沉寂的模样,异常的热闹起来。 素姨看着番薯昌和吹水辉、牛精强、蛇仔明和小力都围在桌子旁,江皓背过身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从上次在茶滘街回来后,这还是他们几个第一次真正完完整整的坐在这。 江皓看人齐了,拿出画好的几张纸分给了他们几个。 “这什么意思?” 吹水辉眯着眼缝看了几下,愣是没看懂。 江皓双手撑在桌子边沿,扫视了他们一眼后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一起搬到茶滘去吧。” 几个人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江皓,上次去茶滘是因为找肖尧,而现在的意思是离乡背井去谋生。 “你意思是,集体搬迁?” 蛇仔明捏着地图,看着这条画出来的通道,再看江皓胸有成竹的样子,总算明白了几分。 几个人多少有些面露难色,离乡背井,对于在小北村生活了数十年的他们而言是非常困难的选择。 江皓没有言语,只是招了招手让他们出门口看一下。 几个人陆续走到门口,只见往日里采茶队的和村里的人都聚集在村口,面黄肌瘦的一大片。 “你们都看到了,已经快一个月了,再这么下去,大家都得饿死。” 江皓说完,怅惘的看了眼天色,晦暗无比,犹如现在小北村的未来。 吹水辉和他们几个心里像是堵了一道墙一样,只能低着头进了屋。 “去茶滘,我们拿什么活?” 番薯昌有些恐惧,离开小北村,他们又能有什么技能能活下来? 江皓没说话,只是从墙角拿起一拨山茶叶,搁在桌上。 小北村的命脉,靠山吃山,这茶叶就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山茶,把小北村没被灾害祸害到的仅存茶叶种植下去,带到茶滘村销售,至少还能活出一条路。 “集体迁徙,可不是小事,事关小北村所有人的命运,得从长计议。” 第七十一章 冒险采摘 当前夜江皓提出集体迁徙到茶滘街的方案时,吹水辉几个人并没有当场表态,面对如此颠覆常态的出路,大部分人还是持着反对的态度。 但江皓并不打算就此放弃,毕竟小北村这些时日已经陆续出现因为饥不果腹而活活饿死的例子,打斋的哀乐这些天总在夜里响起,让人无法入睡。 再这么耗下去,也只是坐以待毙罢了。 江皓思来想去,还是逐一的找他们几个做思想工作,搬迁到茶滘街谋生,是目前最适合的路,而且茶山上还有一半的茶叶没被采摘,如果把剩余的茶叶炒制成功,再带到茶滘街上洞企石一带摆摊销售,等同于有了谋生的可能。 靠着当初在茶滘街摆摊谋生的共同经历,江皓费了好些功夫,才把番薯昌和吹水辉,蛇仔明和小力几个说服了,共同转移阵地,兄弟几人搬到茶滘街谋生去。 制茶房里,桌子上放着昨晚的剩菜,几个人就着白粥一口口吃了起来。 素姨看他们几个情绪都不高涨,便悄悄从墙角瓦罐里拿出腌制的梅菜干,洗了洗便扔锅里炒了起来,屋里顿时溢满了梅菜干的清香味。 “素姨,你这看家本领清炒梅菜干真是一绝。” 小力瞧着素姨把菜端了上桌,迫不及待塞到嘴里,还不忘奉承一番。 江皓扒拉了几口白粥,就着手肘抹了下嘴,便站起来跟大家吩咐事情。 “吃完后,咱们到茶山上去一趟,把剩余的茶采了。” 江皓已经转身准备背篓和采茶工具,回头瞧见他们几个快速的喝完粥,吹水辉接着话茬说:“泥石流刚完,现在去还有安全隐患的。” 话音一落,几个人都面面相觑,被隐藏的危险给吓到了。 江皓看了眼外头,这些天已经是晴空万里,没有暴雨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番薯昌和蛇仔明,小力几个已经面露难色。 江皓斩钉截铁的说:“没有风雨也无晴,泥石流不会频发,放心吧。” 不管其他人的顾虑,江皓背起背篓就走出了门口。 眼看着江皓朝山上走去,吹水辉他们也不敢懈怠,也都暂时抛掉心中的顾虑,背起背篓跟了上去。 天色中夹着丝丝阳光,和煦温暖。 到达那未被毁掉的半边茶山上,四周还盘旋着几只飞鸟,如果不是旁边一半被泥石流毁掉的茶山昭示着灾难曾来临过,还能让人感到一丝的安静祥和。 “开始吧,趁着天色还好。” 江皓回头看见他们几个跟在后面,免不得会心一笑,埋头就开始采摘起来。 露水光顾过的茶蕊非常青嫩,可能是这些天都没有被采茶队采摘过,这次的茶叶更加的幼嫩饱满。 旁边塌掉的茶山让人看了心下一惊,但想想往后的出路,大家也都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咬牙在旁边认真采摘着。 不一会,大家的背篓里也都满载着新鲜的茶蕊。 忽然之间,不知道是谁大声的吼了一句。 “小心脚下!” 第七十二章 连夜逃离 江皓撇过头一看,惊叫了一声的竟是番薯昌,只见他死死抓着茶山旁的一棵树,整个人惊慌失措的面孔映入他眼帘,全身晃晃悠悠的吊在半空中,旁边就是泥石流冲毁了一半的废墟,望下去便是悬崖万丈。 几个人看到这场景脸色都吓白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他的旁边,几个人伸手就扯住他的手,撕扯的张力让他们的手指都指节分明,血管凸显。 “抓住,不要放手!” 江皓近乎憋出内伤,满脸通红,这一半山边被泥石流冲毁后,茶山下就是个深不见底的坑,掉下去就算有命也半身不遂了。 蛇仔明也使劲拽着,只见番薯昌吓得脸色苍白,两条腿发抖的晃着。 山边的横风肆虐,吹着树枝摇摇摆摆,让他们的救援更为艰难,呼啸的风让番薯昌的身躯摆来摆去,几个人只能对了对眼神,一鼓作气几只手一用力把人给拽了上来。 趴在地上闻着泥土芬芳的番薯昌大大的吁了一口气,九死一生般的渡劫,惊心动魄得让他依旧浑身发抖。 小力和吹水辉瘫在一旁,捏着手掌的筋骨揉着,番薯昌的体重几乎让他们手掌都葬送了。 江皓喘着粗气看他们几个,看着番薯昌狼狈的样子,干脆洒脱的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躺着看天空。 天真蓝,暴雨后的天空已经连着几天放晴了。 这冒险的采茶,所幸没有出人命,还算老天眷顾。 江皓这么想着,吁了口气便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便给他们打了个眼色,继续背起背篓采着茶。 其他几个也都缓了过来,细致的采着茶蕊。 在太阳快下山时,他们把整整一半的茶山都采光了,背篓满满的收获。 “赶紧去制茶房炒茶,炒完今晚就去省城。” 江皓瞧了眼近乎光秃秃的茶山,大部分的茶蕊摘完了,要等新一批茶叶还得至少一个月,如果再不去省城卖出这批茶,那么他们都会面临残酷的饥荒问题。 采茶队近乎解散,制茶房除了素姨进进出出外,压根没有其他人。 夜幕降临,制茶房里升腾起久违的青烟,茶叶的香味飘满了整个茶场,烟囱的白色烟雾在夜幕仅余的晚霞中显得格外明显。 茶叶在滚烫的热锅中滋滋作响,从青绿色变成焦黄色,卷成细长的姿态。 “好了,过一下称,大家各自回去收拾细软,一会村口见。” 江皓倒着茶叶,装进蛇皮袋里,袋口一扎,上称,记录,一套做下来一气呵成。 折腾了近乎一小时,几袋茶叶已经整装待发,江皓才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 一行人站在村口,素姨又往他们怀里各自塞了几袋米粉和包子,热乎乎的温度塞在肚子里,有些烫人。 江皓提前叫了拖拉机,几个人把茶叶袋全都搬到车上,窸窸窣窣的爬上车,在黑乎乎的夜色中,拖拉机的机头灯光显得尤为刺眼,在那明灭的灯光中,车子跌跌撞撞,一歪一扭的撞进了黑暗的夜色中...... 第七十三章 捉襟见肘 当他们几个到了县城,下了拖拉机那一刻,每个人都背着一大包蛇皮袋装着的茶叶,夜色微凉,县城里也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众人下意识拢了拢衣袖。 单薄的衣衫,黑暗的街头人迹全无,只剩下零星的几只流浪狗施施然的走过,偶尔眼神张望他们几眼,是防备也是好奇。 狗吠了几声,吓得番薯昌背上的蛇皮袋都扔了,一个大男人惊恐的表情成功逗得他们几个人哈哈大笑。 顺着路边的光,一行人驮着一袋袋茶叶,缓慢前行。 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李长生的屋外,江皓抬头瞥了一眼,蛇仔明把他的表情都落在眼里,那不敢靠近却又带着满怀期待和思念的样子。 江皓不敢驻足,生怕流露出一丝自己内心的非分之想。 无法触及的情感和关系,哪怕有一点念头都是不应该的。 李钰的去向和后来罗昌平的纠缠无果,他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去了解,毕竟那关系李钰的一生,这一切,他担待不起。 也许是舟车劳顿,疲惫袭上心头,也许是从此开始居无定所的日子,所以除了蛇仔明以外,没有人察觉到江皓的情绪。 此时此刻,没有比解决生存问题更重要的事了,任何的情绪都显得多余。 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了“咕咕咕”的饥饿声,瞬间勾起了所有人饥肠辘辘的感觉,众人都投向那罪恶声音的源头。 小力不好意思的转头尴尬一笑,可惜笑容掩饰不了饥饿,肚子的咕咕声依然此起彼伏,在午夜的街道上无比清晰。 江皓看着大家伙有的吞咽着口水,有的摸了摸空鼓鼓的肚皮,有的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借此把饥饿感给填回去。 贫穷,饥饿,窘迫。 捉襟见肘的眼前,似乎堵死了一切生存的路,逃离了小北村,脚下的路,也并不好走。 江皓挪了挪肩上的蛇皮袋,这一袋袋的茶叶,是他们仅剩的希望,生存,甚至翻身的希望。 看着大家脸上的神情从笑意渐变成忧虑和伤感,江皓停住了脚步,喂了一声,便开口说:“现在还没饿死,怕个鸟啊。你们背着的,就是我们翻身的资本,天都没绝咱们,自己就不能先认输!” 大家都知道江皓在打鸡血,但恰恰这鸡血来得正是时候。 众人停滞了片刻,倏尔便打满了气般,哪怕饥饿占据着大脑神经,但坚韧的意志在与之拉扯,试图瓦解饥饿带来的挫败感。 “对啊,死都不怕,怕个鸟穷啊!” 吹水辉义愤填膺的喊着,其他几个人也都热血沸腾,此刻似乎就是青春最好的解说词。 空荡荡的街上回荡着他们的声音,磨难的人生,贫瘠的无力,却在这一声声怒吼中得以释放,彷如一切的困难都只是过眼云烟,无需瞻仰。 一行人悠悠的驮着茶叶继续往前走,寻找有可能安睡一宿的落脚地。 没有人察觉,身后那个躲藏在墙角边上,眼神凝视着他们背影远去的身影....... 第七十四章 落脚 天灰蒙蒙的,但也在鸡啼声中渐渐亮了起来。 青砖黛瓦的屋顶,空旷的园林里,树叶上的雨露占满枝头,一大早香火的味道弥漫着整个空间,飞鸟好奇的停在枝头张望着蜷缩在屋檐假山处的几个男人。 番薯昌微张着嘴,哈喇子顺着下巴流了下来。蛇仔明脚缠在吹水辉的腰上,双手握着拳,嘴里喃喃的嘀咕着什么。或许是晨早微凉,小力和江皓蜷缩得更紧凑,虽然是夏天,但酷暑未至,早晚温差大,单薄的衣衫终是无法抵御气候变化的。 飞鸟叽叽喳喳,每天清晨准时的晨钟响了起来,愣是把几个人给吵醒了。 江皓顶着惺忪迷蒙的眼,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酸痛的脖子,看着眼前的池塘兀自出神。 所幸昨晚祠堂的看场大叔让他们进里头借宿一宿,不然真的要露宿街头了。 小力起身,迅速收拾了一下细软,拍醒身边的其他几个,番薯昌慌慌张张的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顾不上擦掉眼角边上的眼屎,几个人不约而同看向出神的江皓,小力拍了拍他,江皓方才回过神来。 “走吧,还得赶路呢。” 蛇仔明知道江皓的反常的原因,伊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这一宿里,他已经隐约听到好几次他喊着李钰的名字,梦呓最是骗不了人,思念谁,梦境会告知你真相。 江皓尴尬的背起茶叶,提着包袱,跟在他们后头,朝县城车站走去。 车站离祠堂有段距离,穿过鸡飞狗跳的市场,踏过长着青苔的青石路板,早晨的市场人头攒动,云吞档飘着清香的胡椒味,已经一夜没有东西下肚的他们闻到这熟悉的味道饥饿感更强了。 但也只能忍着,毕竟囊中羞涩,空无一物。 越过稍显拥挤的人群,他们几个背着的蛇皮袋过大,总是有意无意的剐蹭到别人,几乎是一路卑微的道着歉走过。 忙碌的低头赶路,没有人留意到从祠堂出来后一路跟随他们的身影。 搭上去县城的车,依然是那帐篷货车,一摇一晃的朝省城方向驶去。 凳子坐得他们屁股生疼,三小时后,终于到了目的地,屈着腿的酸麻感让他们差点没站稳。 背起一路上被其他乘客嫌弃的蛇皮袋,为了茶叶不被磨碎,他们已经尽量小心翼翼的背着。 刚一下车,面前就是几个月前熟悉的芳村汽车站售票亭,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江皓闭着眼,深深的吸了口省城的空气,芳村,从此就在这里打拼了,如果说上次来是为了找肖尧,只是短暂的路过,那这次就是长期驻扎了,这场勇敢的出走,希望能有个好结果吧。 一走出大门口,他们身旁就飘过一辆自行车,拉风得让人驻足。 “快看!凤凰牌啊。”吹水辉眼睛都发光了,几个人都盯着那自行车尾,心里都想着,把这三大件之一买到,那就成功了。 卖报的孩童穿街而过,大声呐喊着:“报纸!报纸!新鲜出炉的报纸!重大消息,重大消息,国家决定实行改革开放啦!买一份看看啦!” 江皓看着那孩童拎着的报纸出神,深深思虑着,改革开放,那只从别的买茶客户口中听说过的改革开放,据说政策一放开,挣钱的机会就会多起来。 如果能趁着这股热潮乘风而上,说不定他们真能在茶滘街站稳脚跟。 政策带来的永远是新的机遇和挑战,就看谁有胆量迎风而上了。 他看了眼身旁的几个伙伴,还是甩了甩头,唉,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落脚地吧。 穿过印象中的路径,几个人找到了当初的旅馆,几个月过去,除了一些摊贩有所改变,茶滘街的一切都没有大的变化,尤其眼前这个旅馆,里头依旧传来老板翘着二郎腿播着收音机的粤剧声。 左思右想,江皓依然不敢踏进去,毕竟口袋没钱。 或许是他们停留的时间太长,又或许是吹水辉叽叽喳喳的声音太大,旅馆老板听见熟悉的声音,放下了手中的报纸,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门口。 “diu,你们,是你们几个啊。” 旅馆老板爆了个粗口,几个月前这几个年轻人,让他一直印象深刻。 江皓看着老板,露出个久违的笑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怎么,你们企鹅一样站这干嘛,住宿就登记。” 老板好奇的瞧着他们几个。 几个人眼神对望,你瞧我,我瞧你,似乎在推搪着该如何开口。 眼神最终还是落到了江皓身上,他只好不好意思的开口说:“老板,呃,我们是想住,但没钱。能不能,赊账?” 老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背对他们走进屋内。 众人都以为没戏了,正想往前走,后头却传来一把低沉的声音—— “进来吧。” 第七十五章 茶滘街的日与夜 江皓看着四周熟悉的环境,老板给的还是几个月前那个熟悉的房间,那个他们打闹嬉笑的地方依旧在那岿然不动,细细看了几眼,那桌子脚又褪了层皮。 吹水辉一个跳跃,直接趴在床上,呈现出一个“大字型”。 其他几个都争着抢着去洗澡了,只有江皓打开窗深深吸了口气。 江皓想起旅馆老板嘴硬心软愿意收留他们的模样,细细想了一下,便从随身行李里摸出一个胶袋,打开蛇皮袋,抄了几把茶叶往胶袋里装,塞了一袋后,顾不上他们,就匆匆下了楼找老板。 收音机里不再传来咿呀的粤剧,而是改革开放的政策信息,江皓顿时下意识停了下来,政策的精准解释让他听得着迷,虽然有些字眼他理解不了,但他能感觉到这一政策对国家而言的伟大性和重视程度。 旅馆老板打火机啪嗒一响,瞬间点燃了烟丝,青烟升腾,他也一脸悠哉的看着眼前提着袋东西的年轻人,呆呆的站在那听着。 听了一段时间,老板看他还是木鸡一样呆站着,就假装嗓子不清的样子,哼哼了几声。 “噢,差点忘了,老板,这点茶叶,送您的。” 旅馆老板没搭话,只是伸手往他面前推了推,摆摆手拒绝。 江皓也甚少送礼给人,被婉拒多少有些脸上兜不住的感觉,当年依然坚持把袋子塞到他桌面上。 “您收留我们,这只是一点心意,要收下的。” 话刚说完,趁老板来不及反应,放下东西撒腿就朝楼上跑去。 旅馆老板哎哎哎的喊了几声,看他身影消失了,才摇摇头看着这袋茶叶,嘴角都上扬了。 番薯昌穿着底裤,刚走到门口边,房间门就被人一把推开,吓得他赶紧捂着下身躲回阳台去。 几个人见此情形哈哈大笑,江皓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搞不清楚状况的他只能默默带上门。 江皓瞧了眼畏畏缩缩的番薯昌,那胖乎乎白花花的两条腿在阳台那显得格外耀眼,尤其黑暗的夜色中,他那腿白得发光,也难怪他们常笑他比女人还白。方才懂了他们笑的是什么。 “好啦,别闹了,早点睡吧,明天还得抢摊去呢。” 小力听得似懂不懂,问道:“抢摊是什么?” “死蠢,抢摊位啊,你以为茶滘街你家的啊。” 吹水辉晃荡着二郎腿,双手枕在头下方,朝小力喷了一句。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不停。 江皓一副没眼看他们的样子,转头推开这印着万花筒窗花的玻璃窗,探出头去,将近半夜了,不远处依然是那一个卖云吞的夫妻摊贩,白色的雾气,锅里沸腾的水和依稀停下的几个吃客,一切好像变了,一切又好像没变。 茶滘街的夜晚,人烟稀少,但谋生的人依然在奔忙,漂泊的人依旧在打闹,一切,看似没有轨迹的日子,依旧按着命运的轨迹在推进,在上演。 以后茶滘街的日与夜,他们还要看很多个吧。 “明天还得抢摊,皓哥早点睡吧。” 第七十六章 抢摊 天蒙蒙亮,还是那久违的鸡鸣声把他们都给吵醒了。楼下响起了摊贩们的吆喝声,叮铃叮铃的自行车声响彻整个街道。 顶着一脸惺忪的模样,江皓爬了起来,站在水槽前,拿起白色脱皮的搪瓷杯,黄铜色的水龙头潺潺的流着水,含着一嘴的牙膏,泡沫填满了整个口腔,神清气爽。 吹水辉只觉呼吸困难,总有股浓重的异味顶在上方,睁了下眼,没细看又被睡虫侵袭,闭上眼总觉得哪儿不对。 猛一睁眼,把脸上碍事的红色物体一把扯走,仔细一看,原来是牛精强的内裤。 “叼,睡觉老脱,脱你妹啊!一股尿骚味。” 吹水辉把裤子扔向牛精强,光着两条腿的牛精强卷在被单里,缩在床角一股起床气的瞪着吹水辉,扯过内裤,坦然的穿了起来。 “吹水辉,没女人也不用一大早那么大火气嘛。” 番薯昌懵懵的被他们吵醒,只好把毛巾打在肩上去洗漱。 湿漉漉的地板上沾着细细碎碎的毛发,一个早上就在混乱吵杂中度过。 当他们几个背着一麻袋的茶叶沿着石板路走到茶滘街,那个叫洞企石的地方,据上次踩点,这里就是茶叶一条街,全国四面八方的茶叶都汇聚在这条街上。 架上两个板凳,竹簸箕一搁,茶叶一摊,就是个简易的贩卖摊子。 江皓几个环顾四周,每一个档口门前都摆满了摊子,支起的摊子从街头连绵到街尾,蜿蜒且望不到头,这般竞争激烈,让他们多少有些怯弱。 糟了,还是来晚了。江皓在心里嘀咕着,却也只能跟他们点点头,一路朝街尾走去,试图找个地方定个点。 他们一路走过,吆喝声便起来了,个个都以为他们是客户,卖力推销着。 好不容易走到街尾,庞大的榕树头像个庞然大物般矗立在那,丰茂的枝叶绿色葱茏,显得整个喧嚣的商业区多了半分宁静。广东特有的榕树头,年轮甚久,也见证着老街里的沧桑变幻。 “要不,就这吧。” 小力看江皓东张西望,好不容易挤了个没人的角落,就怯怯的问他道。 几个人揣着那一麻袋的茶叶,旁边全是蹲着摆摊的阿公阿婆,街尾没有什么人流,能逛到这里的,基本都已经买了茶叶了,但江皓转念一想,初来乍到,争,是争不过的。 还是暂且先占个坑吧,回头坑都被抢没了。 江皓把心一横,直接蹲坐在榕树下的石墩处,把蛇皮袋打开,把还透着清香的山茶给展示出来,安安静静蹲在那。 还没开始吆喝,隔壁的人就走到他们面前吵嚷起来。 “谁让你们在这摆的?” 一个大婶率先跑到他们跟前指指点点道。 牛精强不服气,跑出来说:“这是公共地方,凭什么不让摆?”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江皓还想出来理论时,四面八方忽然多了几号人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地方就是老子的,你们哪里的,保护费都没交,摆什么摆!” 第七十七章 保护费 平日里本就算不上风平浪静的洞企石,此时更像是要发生一场腥风血雨般,暴风雨卷来时,谁都无法幸免。 江皓从未见过集合得如此迅速的队伍,眼里瞬间警惕看了看周围,只见发话的地痞吹完那声口哨后,几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流氓把他们重重围住。 “别跑!跑了老子打断你狗腿!” 眼看番薯昌抄起那袋茶叶想跑,为首的未曾谋面的地痞头头指着番薯昌厉声喝道。 吓得番薯昌手一抖,袋口洒了不少茶叶出来,江皓见状,顾不上心疼,上前淡定的说:“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有屁就放。” 来人见江皓眼神里藏着锐利的锋芒,犹如鹰一般的狠劲,虽然面上依然强势,但心里多少有些许震动。 局势酝酿着一股强势的拉锯感,周围的人只能看热闹,不敢靠近也不想错过八卦,所以保持着一种近乎滑稽的距离。 街尾的动荡,把街头的摊主们都吸引了过来,本就狭长的街道就更显局促了。 江皓伸手示意他们往后退,番薯昌依然跪地捡着茶叶,其他人也都蓄势待发的对着眼前这群人。 茶滘街上,总归是这群地痞流氓的天下,如今连占个坑都得厮杀一遍,真让人烦闷。 吹水辉心里头憋屈,每次想要干点什么,总有人在那阻挠。 真不知道是见鬼了还是倒血霉了。 地痞流氓们步步紧逼,江皓也寸步不让,番薯昌揪着那袋茶叶,跟蛇仔明几个防备在江皓后面。 “你们要摆可以,先把钱交了。” 地痞头头伸手拦住手下们不让行动,直接朝江皓摊牌道。 江皓回头望了蛇仔明一眼,再观察了一下地痞头头那笃定的神情。 衡量了一下对方和自己几个人的实力后,他开口问:“什么钱?” 虽然之前听过茶滘街有收保护费的情况,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才第一天摆摊,这些强盗就来了。 丝毫不想退让的江皓,并不打算这么轻易就被对方威胁,便悄悄用手势给后面的蛇仔明几个示意,让番薯昌带着货撤退。 “想在这立足,就得给我们交钱,你管那么多呢!” 地痞吐掉叼着的牙签,揪过江皓衣领,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庞说。 凶狠的模样,让人看了都要后退半步。 江皓向来不喜别人碰他的脸,拳头已经攥得青筋暴涨。 眼神里透着浓浓的猎杀意味,似乎下一秒就会触碰内心最强烈的反击机制。 “不给是吧?” 地痞也毫不示弱,揪着衣领的手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江皓没有答话,手指朝后动了动,一触即发之际,番薯昌和蛇仔明抄起茶叶就往后面跑。 “别动!今天谁也别想跑!” 地痞手下瞄到他们两个落荒而逃,大声的指着他们喊道。 可惜,他们都集中在那,吹水辉和小力几个加入混战,阻拦他们去追蛇仔明和番薯昌,多人的力量很快就冲破了他们的防卫。 扑面而来的是拳脚相加,大戏开幕,混战就此拉开...... 第七十八章 三进宫 江皓几个人陷入混战中,地痞流氓们的实力不能小觑,拳脚无眼,或防御,或进攻,旁观者看着拳拳到肉,甚是触目惊心。 江皓转头确认番薯昌他们已经跑远,便没有了任何顾忌。 要鱼死网破,那就尽管来吧。 酣战一场,地痞流氓们手持着武器,雨点般密集的拳头从上而下,让江皓几个抵挡得有些吃力。 “食屎啦你!”地痞头头抄起板凳朝他们摔去,小力眼见板凳正要落到江皓的后背上,偷袭正要得逞,小力一个低头冲过去抱住江皓滚到一旁。 地痞头头的板凳花了大力气,却实实在在扑了个空,惯性直接让他跟着凳子直接摔了狗吃屎,真的扑了个街。 “我丢!”地痞头头骂骂咧咧的爬了起来,只见周遭的手下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心中怒火更盛。 两队人马停了下来,就那么对峙着,周遭的观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一刻也被打。 江皓也看了一下身旁的几个兄弟,小力扑倒他后不免手肘擦伤了,触目惊心的红色冉冉流出,牛精强还愤愤不平的瞪着眼仇视着他们,全然顾不上自己脸上肿起的包有多显眼。 两拨人马酣战未停,防守的想找机会进攻,进攻的又顾不上防守,正要再次引起新的战斗时,一声尖锐的声音响彻天际。 “全部停手!” 声音是警哨发出的,警察拿着警棍对着这两拨人。 不知道人群中到底是谁报了警,虽然姗姗来迟了些,但终究是控制住了局面。 “双手揽头,蹲墙角!” 为首的警察再次发出警告,兴许是生不入衙门的缘故,终是怕惹祸上身,所有观众瞬间做鸟兽散。 江皓和其他人都抱着头一一蹲在墙角,大气不敢出。 真是晦气。每次来茶滘街都要进局子,真是招谁惹谁了。呸,这鬼地方! 牛精强越想越来气,这地方真是莫名其妙的克他们。 地痞头头还在獐头鼠目的看着四周,仿佛在等接应的人带他们逃离现场。 一行人只能跟着警察进了局里。 还是那偌大的会议室,依然是楚河汉界般的分开而坐,不同的是,这次对手的角色变了。 警察拿着笔录坐了下来,一一盘问细节后,每个人都不能离开现场。 许是对方忌惮收保护费的事被拿到桌面上说,嚣张气焰下去了大半,跟警察好说歹说半天,在他们面前装起了孙子,一个劲的道歉求饶。 如此反常的操作,让江皓有些看不懂了。 看来这帮地痞不给力啊,要是换上次罗昌平那样,有理都没处说,警察都得给他们卖个面子。 江皓在心里嘀咕着,脸色却若无其事。 警察看他们诚意满满,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循例问他们意愿,大家都不希望继续牵扯下去,便互相签了谅解书,各自散场。 刚走出门口,地痞头头就忽然停了下来,转身走向江皓说:“扑街仔,今天算你走狗屎运,但我老大让我给你带句话,有他在,你们要想在茶滘街混,做梦!” 第七十九章 久别重逢 江皓和吹水辉几个耷拉着脑袋回到旅馆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际皆是迟迟不散的晚霞余光。 旅馆老板眼神掠过他们,一个个挂了彩,但看他们一脸苦大仇深,无处申冤的样子,也就忍住了快要蹦到嘴边的好奇心。 回到房间钥匙刚插进去,还没转动,门就从里头被打开。 番薯昌怂包似的往外探着头,一看是他们就放了进来。 江皓看蛇仔明坐在床头往手肘上擦着碘酒,望了眼四周,只见那袋开了口的茶叶还在,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蛇仔明抬头看了眼他们,每个人脸上挂彩程度不一,他努努嘴示意他们过来擦药。 疲惫写在了每个人脸上,空气都静谧得透着些诡异。 江皓脱掉了外套,打开袋口看了眼茶叶,掂了掂重量,抄起一旁的绳子把茶叶袋口郑重的扎了起来。 小力活动了一下肘关节,一阵强烈的刺痛感袭来,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江皓看了眼他,快步走过去抻了抻他的关节,摸了摸骨头,兴许是刚才为他抵挡那张凳子时摔地上用力过猛了,关节应该脱臼了。 “去医院吧。”江皓拉上小力,但小力神情为难,百般推脱的样子。 江皓看了眼大家伙,知道都是钱惹的祸,但小力吃疼的神情,还有为他抵挡的情义,让他内心无比愧疚。 “走啦,我这还有点钱,老张在我们来之前给我应急的,这手,得看。” 说完不由得小力拒绝,便抄起衣服,带着小力下了楼。 旅馆老板戴着眼镜瞄着报纸,露出两只眼镜偷瞄着动静的来源处收音机被关掉,只有鸟笼里的鸟在叽叽喳喳叫着。 江皓匆匆往前走,快到门口又折返回来。 手指轻轻叩了叩收银台,老板慢吞吞放下报纸,傲娇的等着江皓开口。 “伯,借问声,最近的医院在哪?” 旅馆老板漫不经心的说:“一日到黑那么多问题,出门右拐,直行,路口左转再右转,市场旁就是了。” 老板说完就拿起报纸假装在看,实际上从缝隙中偷瞄着他们的表情。 虽然绕得有点糊涂,但江皓还是听懂了,带上小力就沿着路口往前走。 绕了一圈,终于在市场尽头看到了街道医院,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是诊所。 诊所并不大,但说人头攒动也不为过,可能是空间狭小的问题。 像个蚯蚓般溜进其中,江皓和小力总算挤到了前头,浓重刺鼻的药水味和病人身上的汗水味糅杂在一起,让人不禁捂上了鼻子。 药房窗口大声的叫着人名,恍惚中,江皓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但转瞬药房人员就叫了别的名字,来不及细想,便跟小力找医生去了。 看骨科的患者很多,看完都已经过了一小时,小力手被长长的白色绷带缠着,江皓扶着他走了出来。 拿完药,刚走到门口附近,江皓正跟小力说这话,忽然感觉眼角似乎瞄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迟疑了片刻,才鼓起勇气转头确认。 这一眼,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世间万物,都停摆了。 第八十章 情愁百转 街上的太阳并不灼热,却能让人感受到一阵炙热。或许是两个凝视的人彼此久违的心动与情感的涌动,方才有了绯红的脸色与滚烫的情意。 小力吊着一条手臂,站在诊所门口瞧着眼前这两个犹如石化了的人,瞬间感觉自己有些多余。 江皓只觉脚下无比沉重,似乎无法挪得动腿,黑色的瞳孔里倒影着一个心里朝思暮想,思而不得心心念念的人。 李钰穿着一袭到小腿的白色布衣白裙,街头微风轻吹,裙摆在微风中轻扬着。头发简单的扎了个马尾,脚踝上是白色的系跟平底凉鞋,整个人依然是清秀温润,带着让人不敢靠近的精致感。 没有涂抹脂粉的脸有些苍白,分不清是生病的苍白还是素颜的白,整个人比上次提亲相见时瘦了一圈。眼神里蕴含着期待与纠结犹豫,却没有江皓那样的惊讶神情。 两个人内心涌动的千头万绪似乎要冲出喉咙,却又被强烈的现实考量给压了下去,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硬生生吃了几个瘪的样子。 不远不近的距离,江皓试图上前靠近,他进一步,李钰退一步,也就那样两两相对的距离站着。 过往的回忆翻涌起来,算起来时间似乎不长,却像过了漫长的年月。 李钰望着越发消瘦的江皓,心疼的情绪占满了胸腔。他越来越面黄肌瘦了,看来爸爸说的小北村泥石流后经济损失惨重,村民们三餐不继是活生生的现实。 瞒着父亲再次逃了出来,那日在市场听见他们村里的大喇叭说他们要去省城谋生,那夜她便藏在角落,看着他们在庙宇里露宿,便决定跟着他们一路到省城。 好不容易想要找个地方落脚,却被人坑了房钱,周周折折才在山村街那边的云吞水饺店做小工,住了下来。没成想这些时日的疲惫愣是让她身体出现低血糖的迹象,艰难的到了诊所,差点就栽倒在地上,幸好护士照顾了她。 虽然知道他们一行人还是住在那个旅馆,但好几次经过时她都行迹匆匆,生怕江皓或者谁会认出她来。 如此周折的藏着掖着,愣是过了些时日。 却没成想是这般猝不及防的相遇,如此的措手不及又似乎冥冥中注定般。 站在门口的小力想往前走过去,又怕打扰他们重逢,愣是畏畏缩缩的躲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江皓看李钰单薄的迎着日头与微风,就静静站着的样子,让他无故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似乎,那感觉叫心疼。 多少过去的事情涌上心头,上一次李钰的离家出走,他的英雄救美,她父亲的棒打鸳鸯,罗昌平的横刀夺爱,每一件事都在告诉他们一个残酷的事实。 在别人眼里,他们相爱,却不相配。 爱而不得的日子,日日夜夜都侵蚀着彼此,热情没有被磨灭,反而升腾起他们想要与反对的人,和全世界反抗的决心。 百转千回的情愁,一个眼神就足以诉说。 李钰感觉自己出来太久了,而且江皓并不敢真的靠近自己,便低着头转身离去。 “李钰,你看!” 李钰听见江皓的声音,一转身就看见他手指上缠绕着一根红绳,绳子上吊着一个玉器,李钰定睛看清楚后,心里忽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第八十一章 摸底 那成色清透的玉石在细微的阳光照耀下显得愈发明亮,江皓的手颤抖得玉石晃啊晃的,晃得李钰眼睛都有些模糊,泪花困在眼眶里不敢滑落。 那是上次在茶滘时,江皓为了赊物料,抵押在猪肉佬那里的。 这玉石,是他们家的家传之宝。也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更是她和他那段日子的见证信物。 但李钰无从得知江皓为此做了多少工作,才成功拿了回来。 谁曾想过,这样的重逢,这样的他们。 李钰生怕自己下一秒会彻底破防,把一肚子的话都生生憋住了,慌慌张张的转身拔腿就跑。 江皓想要追上前,但李钰看见他后那迫不及待想要逃避的神情,以及不知所措的样子,让他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小力追到江皓身旁,看他一直瞧着李钰远去的背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皓依然想起李长生的阻挠,李钰的无奈和深情,但此时的他比穷光蛋还可怕,负债累累,母亲多病,这样的家庭,他不忍拖累李钰。 李钰今天的态度,也让他明确了他们之间的界限。 几乎是和小力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旅馆,恍恍惚惚的出神模样让小力也不敢多说半句。 旅馆老板听见门外声响,挑着眉眼看了他们一眼,继续翘着二郎腿听他的收音机。 瞥见江皓、小力两人都没精打采,心事重重的样子,吹水辉按耐不住,看江皓捂着“过头被”就睡,一把拉过小力到了阳台。 “点解他好像比你还像病人?”吹水辉朝江皓方向努了努嘴。 小力一脸尴尬,刚才像个2200瓦的电灯泡,这会像个村里分享日常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一般。 这种角色切换,明显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他想用假假的笑容蒙混过去,还想借尿遁,没想到一把被吹水辉拦住。 看着吹水辉不容置喙又奸奸的笑容,小力只好招了。 “刚在医院,碰见李钰。他一路回来就这样了。” 吹水辉也无法理解他们之间的周折,兴许就是家庭的经济背景差异。 看着他连人都不想见的样子,不敢去叨扰半分。 只能轻叹一声,背着手走来走去。 日暮西山,江皓也记不清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一开始睁着眼全是她,与其说睡了一觉,倒不如说是最后一点希望的挣扎。 回头翻开被子瞟了眼身边那几个人,他再深深了解了茶滘街的规矩,但还没有摸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问题终须有人去带领解决,他是搬迁到茶滘街的发起人,无论阻碍多少,他的责任就是要让这几个人都有饭吃,有活干。 这么一想想,他便睡不住了。 还有那些地痞的背景,到底是罗昌平的手下,还是别的新地痞? 迷雾般的茶滘街,让他摩拳擦掌想要搞个清楚。 看来,摸个底,很有必要。 他突然从床上弹起来,神情凝重的跟大家伙说了句:“收拾一下,咱们有任务,摸底去!” 第八十二章 绝不屈服 江皓带着几个人,埋头悄悄开了个会,便兵分三路出去摸底,各自搜索信息与打听情况。 一天下来,几个人把上次没有走全的茶滘街都走了个透,方才弄清楚了茶滘街里是如何的藏龙卧虎,东边和西边的帮派是如何山头分立。 旅馆里墙壁渗水,房间墙壁里多少有些浓重的霉味,夏季雨讯过多,房间里的味道大到让他们纷纷捂起了鼻子。 江皓默默的把万花筒样式的窗给推开,却被一旁絮絮叨叨的番薯昌急急忙忙的关上了。 “回南天,越通风越湿,底裤都晒不干。” 广东的天,最烦的回南天,水从墙壁和各个角落渗出来,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抵制水份从四面八方全面渗透。 这时候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多买几条底裤。 可惜的是,他们穷到连底裤都买不起了。 仰躺在床上,江皓只能怔怔的瞧着天花板上大片的霉点,仿佛他们此刻的现状,睁眼闭眼都要面对这窘迫又尴尬的人生。 不能逃避,不能推诿,只能直视。 茶滘街的复杂情况,超出了他们的设想和预期。 “我都说的啦,那地痞我们斗不过。” 吹水辉叼着牙签,一边撩着牙摸着自己平平的肚子说。 “没想到,那扑街罗昌平势力那么大。” 牛精强也少有的颓丧,他无论何时,都不曾把那些人放在过眼里,冲动如他,想法竟也如此消极。 江皓瞥了眼一直不吭声蹲在墙角抽烟的蛇仔明,烟雾一圈一圈萦绕在他头上,他现在的心思和现实一样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花了一天的时间四处打听,摸底,他才真正意识到在茶滘街生存的可能性有多小,就白天那条街,每个摊位乃至每个站位都是有讲究有安排的。 罗昌平的势力覆盖了整条茶滘街,不但要每月向罗昌平交数额不菲的保护费,还要论资排辈,按照生意经营的时间长短来分摊位。 而山村街那一带则是神秘的陈氏帮派在管,没有人知道背后的头目到底是谁,低调到如同不存在般。而且跟罗昌平大肆掠夺的方式不同,他们那一派对山村街实行的是集体管理,只收取业绩的1%作为管理报酬,而且摊位只以业绩高低来排位。 一个暴戾直接,一个公平公正,孰高孰低,一眼便见了分晓。 但两个帮派间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就是彼此互不干涉,也不越过雷池,所以这些年来,两条街道的管理规则完全不同,但也都相安无事。 所以这些年,不少的人知道这内里的规则,都纷纷转投去了山村街,但茶滘街因为多年的地理位置优势,依旧有许多老档主为了不流失客户而选择留在这里,但日益高昂的保护费也让他们怨言满天。 蛇仔明思虑半天,看江皓躺在床上只剩下眼珠子转动着,一副思量主意的样子,便起身灭了烟头,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这次真是床底下砍柴——撞板。你怎么看?” 蛇仔明推了推江皓的手,满脸晦气的样子。 江皓瞧了眼所有人,番薯昌蹑手蹑脚的在关着房间所有的门窗,小力吊着那打了石膏的手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晃啊晃的,吹水辉在阳台倒腾着他带来的那盆宝贝得要死的花,牛精强就一脸专注的看着他,仿佛希望从他口中知道答案是什么。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人胜过诸葛亮,我们6个人,足够两个诸葛亮了。” 江皓的话一抛出来,大家手里的活都停掉了。 虽然每个人表面都在做些什么,实际上都竖着耳朵想听江皓会如何面对和解决这困境。 谁知道,这家伙竟然把球抛了出来。 吹水辉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按我说,保护费答应交了,大不了欠着,先摆上摊再说。”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牛精强就反对起来:“交什么交,认衰仔认低威的事我不做的。怕他什么!” 番薯昌吞吞吐吐的说:“要不,我们不如去山村街摆?那,那不是挺公平的嘛。” “山村街效益不好,茶滘街才是茶叶批发的中心点,我们不能因小失大。” 蛇仔明前后打听过两条街的收益差距,对比过后,茶滘街的确优越许多。 不然也不至于档主们相继争抢,导致如此。 “我的打算是,绝不屈服。既然不想交保护费,我们就不交,能有陈氏帮派,有罗昌平的地痞队伍,为什么我们不能是第三个领头羊?” 第八十三章 好一场厮杀 翌日清晨。 旅馆下的街道异常热闹起来,小力掀起墙上带有人物肖像的挂历,才想起老一辈说的,逢1、4、7都是茶滘街的圩日(赶集日)。 他打听过,圩日这天茶滘街是不会有任何排资论辈的摊位排放,而是先到先得。所以窗下的人流才会这么早就填满了整个街道,熙熙攘攘的。 想到这方才猛地惊醒,一拍自己的后脑勺说:“叼,这样都能忘!” 说罢撸起袖子,拿着桌上的鸡毛掸子横扫了几下还在床上躺着的他们,一个个都被掸子毛给痒醒了,都揉着眼睛迷迷蒙蒙的起来了。 “小力,叼你老母,搞什么!”牛精强炸毛了,一身起床气。 小力吊着纱布的手晃啊晃的,白刷刷的让人感觉刺眼。 其他人也都慢悠悠的起了床,一个个抽着裤子,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 只有江皓觉得小力意有所指,便匆匆站在窗边张望着。 人头攒动,一个个摊贩模样的人挑着担匆忙而过,这异常的景象触动了江皓的心头,这可是个绝好机会。 “赶紧忙起来,今天是抢摊最好的时机。” 小力看到江皓意会到,便大声喊道,催得几个人是屁滚尿流般着急。 一顿匆忙的收拾,除了小力留在旅馆外,几个人开水烫脚似的总算赶到了洞企石,虽然鸡啼了不久,但这里仿若闹市。 跟往日的摊位设置不同,这一天的洞企石,不止是卖茶叶的,还有很多千奇百怪的商品,一些竹篓、竹篾子,茉莉花和各种花类都和各类茶叶混在一起售卖。 吆喝声、摆摊的物品窸窣声、摊贩们抢地方的争吵声,声声不息,此起彼伏。 热闹的景象,让江皓看到了希望,张望着可以落脚摆茶叶的地方,远远看去有个角落位置极佳,可以张罗两个路口的行人客流。 拔起他的飞毛腿,背起那袋茶叶就奔向那个地方。 几个人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的站在那个位置,把位置一占上,旁边两个没来得及占上的摊主,眼见到嘴的肥肉居然这样跑了,心里头愤愤不平。 搁下肩上的东西,两个人就正面站在江皓他们面前,一脸的鄙夷。 “你,你们,几个意思?” 牛精强看不过别人瞧不起他们,出来就是一顿指责。 本就想着挑衅到底的两个摊主更加放肆起来,豪横的说:“扑街仔,这里是我们先占的。找吃的行远点。” 两人表情一脸正义凛然,仿佛占错位置的是江皓他们。 江皓拍了拍手上的茶叶碎,瞥了眼他们,上前拦住了想要动手的蛇仔明和牛精强。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 江皓气定神闲的说完这句话,破天荒的拿过吹水辉手中的烟点了根。 被他胸腔吸进去的烟雾狠狠的喷向他们两人的脸上,呛得他们怒火更盛。 蛇仔明和吹水辉看江皓如此反常,也都上前做好了战斗准备。 又是一场避免不了的厮杀,一触即发的感觉让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睁大眼睛,等着好戏开场。 第八十四章 圩日 江皓几个几乎杀红了眼,那两个摊主在人数上就已经吃了瘪,何况对手还比他们年轻那么多,年龄和体力全输,败北是必然结果。 两人趴在地上,顾不得抹掉嘴角的血迹,灰溜溜的爬起来,愤恨的指着江皓几个,脸上透着浓烈的杀气说:“人多欺人少,叼你扑街!给我等着!” 说罢就骂骂咧咧的走了。 看着那两个摊主悻悻离去的样子,吹水辉几个脸上洋溢出得意的笑容。 江皓不发一语的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仿佛在深思着什么。 好好的一条街,还是圩日,他们那么多位置不挑,偏要抢这个摊位,背后到底是有人指使,还是真的是巧合? “摆摊,开工!”牛精强憋屈了许久,总算赢了一回,立马招呼了起来。 说是地理位置极佳,其实也就是个转角的三角位,番薯昌不知道从哪儿搜罗到一张板凳,放平在地,几个人一屁股坐了上去。 “这回还真是排排坐,吃果果了。” 蛇仔明打趣道,把装着茶叶的蛇皮袋口给卷了起来。 日头慢慢从那边升了起来,街上的人流开始多了起来。圩日是茶滘街的传统,上到省城,下到乡镇,都有圩日赶集的习惯。 但日期上大多不同,粤北的大多在1、4、7,有的则在3、6、9。 圩日人满为患,因为东西便宜齐全,也都会有许多小摊贩想参与做点小生意,也就形成了成行成市的热闹景象。 人群不一会就从街头巷尾涌了进来,不远处又传来了熟悉的“鸡公榄”的声音。卖鸡公榄的人穿着公鸡造型的模型,在中间开了个口子,站在中间吹着唢呐。 【鸡公榄,有辣有唔辣,一分钱,揽两揽!】 只见一群小朋友一拥而上,手里的零钱高高举着,争着抢着要买鸡公榄。 “豆腐花,好靓的山水豆腐花!” “卖牛杂,五香八角靓牛杂,一毫纸一串!” “肠粉,又白又滑靓肠粉......” ...... 吃的用的,都在整个街道招摇过市叫卖着,吆喝声和吵嚷的人声,声声鼎沸。 花束和吃的尤为受欢迎,人群都围成了堆。 江皓看着人流从上而下,川流不息,但是停留下来看茶叶和问价的人却不多,看着他们这两大袋山茶,江皓犯起了愁。 旁边都是些卖茶叶的老行家,他们做的都是平日的熟客,圩日都是散客比较多,也就是他们俗称的新客,要招揽新客,自然要用吸引力极大的优惠。 江皓想了想,看着买鸡公榄的人最多,便起了个心思。 摸了摸自己兜里的钱,仅剩一块钱。 好不容易挤到鸡公榄的身边,揣了一把鸡公榄,把钱塞到了鸡公榄老板手里,便麻利的跑了出来。 他把鸡公榄放在茶叶旁边,吹水辉伸手就抓了一个想要往嘴里塞,却被江皓一把揪了回来。 “顶,你买来不是吃的吗?小气。” 说罢便嘟囔着嘴窝在角落里。 江皓瞥了他一眼,悠悠的说:“顶你个肺,要吃几时没得吃,这是拿来送的。” 第八十五章 独树一帜 行人如鲫,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停留在江皓几个人的摊位上。 江皓拿着从鸡公佬那里买来的鸡公榄,搭配一斤山茶出售,这在茶叶摊贩的日常销售中还属首次。 吹水辉扯着他的大嗓门喊道:“买山茶送鸡公榄!手快有,手慢无!” 回廊式的建筑模式,让他这一嗓子几乎响彻街头巷尾。 人们乍一听见送这个字眼,脚跟就站不稳了,纷纷涌向他们摊位。 从小卖部那买来一叠纸和草绳用来包装茶叶,泛黄的牛皮纸袋,简陋但便宜。 汹涌而至的购买热情瞬间淹没了他们,几个人都手忙脚乱的装着茶叶,从没见过这么多客户的几个人都乱了阵脚,有的抄起鸡公榄赠送,有的茶叶都洒了出来。 好不容易折腾到卖得快见底了,他们才得以从散去的人群中看见光亮。 江皓看着一抢而空的鸡公榄和衣服里袋内装着的有些厚的钱,控制不住的从心里头笑了出来。 街头卖鸡公榄的大叔拿着破葵扇款款走来,笑眯眯的盯着江皓看。 脸上一副掩盖不住的欣赏模样,放下担子,兀自蹲在他们旁侧点燃了一根烟,头上戴着的草帽和他抽烟的模样多少有点格格不入,有种违和的滑稽感。 江皓回头对他们说:“你们收拾一下回旅馆,再拿袋茶叶过来,还有一下午。” 说罢,便朝鸡公佬使了个眼神,搭上他的肩膀就朝旁侧走去。 鸡公佬给他递过一支烟,江皓却伸手拒绝了。 “靓仔,你做生意,有两道板斧啊。” 烟雾飘渺,只看得到鸡公佬一脸的欣赏,还夹杂着一丝戒备。 江皓自然懂他的心思,以前他曾见过老张如何捆绑销售,只是今天把这小伎俩给用上而已,但显然,鸡公佬是想来跟他合作的。 “过奖,哪里比得上您,一个鸡公榄,卖遍街头无敌手。” 鸡公佬对阿谀奉承这套很是受用,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斜睨着眼看着江皓,这么个穿着穷酸的小子,竟然决策力和果断力那么强,以后一定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而这种难得的人才,无论是合作还是竞争对手,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 “跟我长期合作,我的鸡公榄1折给你。但我有条件。” 鸡公佬掸了掸烟灰,掏出箱子里仅剩的两颗鸡公榄,扔了一颗给江皓,自己朝自己嘴里扔了一颗。 “您说。” 江皓停止了剥纸皮的动作,聚精会神的看着他。 “你只要卖多少量,就得跟我进同等量的鸡公榄,你们提供点茶叶给我,我们实现双向卖货。” 还没等鸡公佬说完,江皓就知道他算盘里打的小九九是什么。 “跟您入货可以,但茶叶,我们货源有限,恐怕难以提供。” 江皓深深知道自己的核心产品是什么,鸡公榄只是一个赠送的礼品噱头,分量和价值还不至于让他把自己的核心产品让出去,山茶将是他们在茶滘街独树一帜的品种。 鸡公佬听见这句话,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只是摇摇头,轻蔑的笑了笑,一声不吭的挑起鸡公榄就走了。 徒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给江皓。 第八十六章 地盘之争 带着些许陈腐味道的空间里,烟雾一圈一圈,在局促闭塞的空间里,两个男人在昏暗的角落里,像是商量又像是对峙的样子。 这种对峙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将近半小时了。 几个马仔各站一边,局面紧张中带着点异样的和谐,仿佛大家一直以来都对着现状见惯不怪的样子。 肥头大耳的男人穿着背心裤衩拖鞋,脖子上还是那条经常戴着的粗金链子,嘴里习惯性的叼着一根牙签。但眼神里好像藏了一只猎鹰般,目光炯炯的盯着对面一袭中山装正襟危坐的男人。 两家本来也相安无事,偶尔也会坐在一起寒暄一番,但像今天这样长久的沉默和相看不语还是头一回。所以马仔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视风向而动。 肥头大耳的罗昌平深不可测的眼神瞟向对方,对面的男人始终不动声色,深邃的眼眸里释放出一种不怒自威的信号。 男人心里想着:素来说好河水不犯井水,但今天明显有人破了戒,自然要论个清楚。 茶滘街里,谁人见了他不尊称一声陈爷?也就这罗昌平自从来了茶滘街后,没大没小惯了,在他们内讧时趁虚而入,茶滘街本来属于他们的管理分支之一,愣是让他连同潮汕帮给抢了去。 这笔账,至今仍没算过。 如今他罗昌平还想插只脚到山村街,自是不能答应,今天就得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序,先来后到。 “陈爷,这事照我说,何必小题大做呢?都是自己人啦。” 罗昌平接过小弟递过来的烟,干脆半躺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但在陈爷眼里,他就是个目中无人的地痞毛头小子。 这些举动,不过是纸糊的老虎,虚张声势罢了。 “自己人?那你茶滘街也是我们的了?” 陈爷拿起桌上的盖碗,用盖子拂了拂碗里的茶沫,若有似无的说了句话,听似轻飘飘的语气,但让人感觉到一股沉甸甸的威胁感。 罗昌平瞬间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带着一丝阴狠的表情说:“陈爷这话就严重了,我们向来不会踩过界的。” 陈爷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的瞪了眼罗昌平,真是睁眼说瞎话的癞皮狗。 “既然不踩过界,那我们山村街摊位保护费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收了?” 前些日子,罗昌平趁着他们山村街重新排摊位名次,底下的马仔以渗透的形式插手他们的管理,有些摊档都被收取了不菲的保护费。 以前的茶滘街,就是让他罗昌平以这种形式一点一点的蚕食掉的。 如今在这装模作样,还真是够虚伪小人的。 “陈爷,我底下兄弟新来的,不懂事,我给他们赔罪。” 罗昌平抄起酒瓶子,就往旁边手下的头砸去,着实把陈爷身旁的几个手下都吓了一跳。 陈爷不惊不乍,只是鄙夷一笑,敲了敲拐杖说:“砸小弟算什么本事,谁该赔罪的,就该砸谁。” 第八十七章 三不管地带 静谧中带点诡异的空间里,双方手下均定睛看着罗昌平,似乎都在期待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场面一度变得僵持不下,陈爷一如既往淡定又鄙夷的瞧着罗昌平,像个局外人般看他如何演出这场大戏。 罗昌平隐忍着情绪,不敢外露让陈爷看低,但内心汹涌的愤怒似乎压抑不住要喷发出来,脸上便出现有些想怒却不敢怒的荒诞神情。 陈爷知道罗昌平心里那点小九九,只是碍于两个帮派之间的恩怨,以及罗昌平背后头目的面子,姑且给他一个下台阶。 罗昌平看一个个都像是在等他表态,心里咒骂着这老头子把他架在火上烤,他不砸自己,今天在双方手下面前,这威严势必立不起来,自己砸自己,那就是个笑话,永远抹不去的黑料。 不得不说,年轻气盛总归是吃亏的,姜,素来是老的辣。 后悔也来不及了,横竖都是丢脸,自己丢脸至少也得保住个言出必行的名声吗,混这行的,牙齿当金使。 罗昌平瞧了眼陈爷,眼神里既有愤懑,也有一种算你有种的含义。不动声色的朝后动了动手掌,手下接到示意,把酒瓶递到他的手心。 说时迟那时快,“咣”的一声,罗昌平抡起酒瓶砸向自己的头,顿时额头流出殷红的鲜血,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头部神经传来的疼痛感并不能让他认怂,浓重的血腥味从额头传递到鼻腔,让人感觉既清醒又刺鼻。 “好!”鼓掌声自对面而来,只见陈爷兴奋的拍着手,就像是庆祝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 这下,这得意的笑容更是刺痛着罗昌平,愤怒值达到了顶点。 但彼此人数相当,陈爷的势力也不可小觑,这次他们偷袭不成功,让他们抓了辫子,也只能认了。 使劲压抑住内心的愤恨不平,罗昌平也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牵强附会的笑容,跟陈爷打着哈哈。 “陈爷,这下满意了吧?” 罗昌平伸手抹了下眼睑旁流下的血,咧着嘴冲陈爷说道。 陈爷沉吟了片刻,一只手背在身后,拄着拐杖走到那个渗透到他们山村街的马仔面前,盯着他的眼神让人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啊!嘶!”没等那个马仔和罗昌平反应过来,陈爷抄起拐杖,一棍直接砸在那人的腿上,马仔瞬间给跪在了地上。 罗昌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被整了一棍,却什么都做不了。 想要发作,碍于这事情的前因,只能闷声吃哑巴亏。 看着马仔吃疼的表情,做老大的面上无光也只能忍了。 陈爷黑着脸,转身朝他说道:“这事,今天就这样了了。如果还有下次,后果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说完便转身朝屋外走去,身后的手下随之跟上去。 走到快要迈出大门门槛时,陈爷驻足,背对着罗昌平说了句:“你们要是再动一分歪心思,那么茶滘街早晚也会是我陈氏一派的。” 罗昌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握紧的拳头拽出了深深的青筋,人一走,便把桌面的酒瓶统统扫在地上。 轰动的帮派之争似乎也影响到了茶滘街和山村街的安稳,对于这些天都是打游击战摆摊的江皓几个而言,完全察觉不到这些微妙的变化。 自从赶集日找到好位置后,恢复正常排位后的茶滘街彻底没了他们的容身之所。 江皓几个只能打游击一样四处钻空子摆摊,饶是如此,可能小北村山茶物美价廉的缘故,这些天陆陆续续有些回头客找来。 牛精强鬼鬼祟祟的望着风,一直等着那边角位的摊主主动让出位置来,这些天他们都是捡别人的位置,而这些位置正巧在山村街和茶滘街之间,众所周知的三不管地带。 江皓正想要喊牛精强,谁知一转眼的功夫,那位置就空了出来。 一把扛起那一麻袋的茶叶,来不及给他们几个使眼色就往那空出来的地上狂奔。 “哎,快来,总算占上了。” 江皓一屁股大喇喇的坐在地上,也顾不上一旁的青苔还是脏污。 他们打开两蛇皮袋的茶叶,清香扑鼻而来,小北村的山茶有个特点,就是独特的炒制方式和火候可以精确锁住茶叶的精华,炒制后的茶叶封存在干燥的袋子里,清香久久不散。 “便宜实惠的北村山茶,一块钱一斤,平过猪肉,靓过初恋。” 吆喝声一出,一旁路过的人都纷纷循着清香味而来,火热的买卖正开始,后面人群突然安静下来,犹如惊弓之鸟般散开。 一句极具威胁力的话语从后面传来。 “呸,谁让你们在这摆的?” 叼着牙签的几个流氓围在摊位前,不怀好意的盯着江皓说。 江皓揣摩着眼前这几个人的模样,和上次那群人样子不相同,但行事习惯和衣着都如出一辙。 “为什么不能在这摆?”江皓也从来不怕这些地痞,如果真的屈服,那茶滘街他们早就可以盘个固定摊位了。 地痞还想继续刁难,不知何时又从后面冒出一把深沉的声音。 “这地带什么时候归你们罗老大管了?” 地痞们抬头一看,原来是陈爷那边的马仔,瞬间像吃了瘪一般。 陈爷的马仔挡在江皓几个面前,双手抱胸说:“知趣就赶紧滚,这里归我们山村街管。” 这个尴尬的街尾,正好在茶滘街和山村街的交汇点上,以前很少有人在这一带摆摊,所以两个帮派之间都对这个地段一副放任不管的样子,这些时日以来摆摊的人越来越多,自然把各个角落都填满了。 这下关于地段的纷争越来越白热化,但江皓几个完全不清楚,自然不知其然的被卷入其中。 “叼,扑街啊,你们真以为整个芳村是你们陈帮的啊?” 地痞头头不服气,上前顶了他们一道。 陈爷的人向来沉得住气,也不恼不怒,眼眸却深邃狠辣。 江皓冷眼看着这一场蓄势待发的斗争,也不忘伸手拦住牛精强几个,以免冲动误事,在茶滘街这些地方,一旦站错队,就会恨错难返。 第八十八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茶滘街与山村街的中间地带,这个三不管的地方向来是两个街道的人流汇聚点,但这时候,谁都不敢靠近。 毕竟,两个帮派要开片,就算看热闹都会有危险,自然能避则避。 江皓和牛精强几个被架在了两个帮派之间,站在位置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激烈的斗争瞬间爆发,罗昌平那边的地痞头头抄起铁通,与陈爷那边的人两两对抗,陈爷的手下不急不躁,就这样毫无武器的背着手盯着他们。 铁通在半空中张狂的招摇,再也忍不住的朝陈爷的手下袭去,却被他们左闪右避的轻易躲开了。 以柔克刚,果然是练家子的淡定做法。江皓目不转睛的看着陈爷手下们的作风,顿时心里对他们的作风有了好感。 一个帮派粗暴狠戾,一个温文儒雅讲道义,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哪个站队更有利。 但碍于地理位置优势的问题,江皓情愿跟他们几个游离在三不管地带,也不愿意过早的让别人定义成屈服于哪个帮派,这样对他们以后在此地立足并无好处。 针尖对麦芒,虽说不上两败俱伤,但两个回合下来,双方也都在不同程度上挂了彩。 喧嚣的街道,嘶喊声和打斗声不绝于耳,过了好一会也分不出个胜负来,还想要第三回合时,背后响起了罗昌平的声音。 罗昌平叼着烟,两排马仔让出了一条路,他们一散开,站在尽头的江皓抬头正好对上罗昌平的眼神。 时日许久,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形式碰面。 罗昌平眸子里忽然燃起了一股极为浓厚的兴趣,宿敌出现了,这些时日不见,苦于没有人可以给他捏扁搓圆,这下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瞧着江皓那面黄肌瘦的样子和瘦小的身板,罗昌平不屑一笑,嚣张跋扈的走到他跟前。 陈爷手下看着眼前诡异的局面,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他能察觉出一丝,但他们之间的关联完全无从得知,只能静观其变。 江皓明显感觉到吹水辉几个已经往后退了一步,敌众我寡,加上罗昌平的阴狠毒辣,的确让他们有些恐惧。 之前的恩怨叠加,罗昌平让他们几个都尝到了得罪他的滋味。一朝被蛇咬,十年还怕井绳呢,何况是这么个毒辣危险的人。 “兄弟,别来无恙啊。”罗昌平直接掐掉烟屁股,不怀好意的盯着江皓。 江皓没有答话,只是怔怔的看着罗昌平。 一看到他,就想起李钰。罗昌平对李钰的提亲,让整个县城的人知道后,再也没有人敢给李长生登门说媒,这可能就是那天为什么李钰跟着到了芳村的缘故。 新仇旧恨,总是无法清算的。 罗昌平冷冽的眼神,与他油腻肥壮的身躯格格不入。陈爷的手下紧盯着眼前发生的细节,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重要信息,毕竟,能让罗昌平有兴趣对付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 罗昌平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瞥了一眼江皓身后的蛇皮袋,心里自然明白了几分。 第八十九章 街头被困 夏季的尾风掠过街道,岔口的风总是特别大,不免吹得人有些凌乱。 看着天色似乎又变了样,广东的天,总是这样摇摆不定。 江皓站到罗昌平面前,带着丝不羁的神情,对上罗昌平想要开战的眼神,电光火石般的眼神交流,让旁人都屏息关注。 罗昌平瞥了眼旁边陈爷的手下,没有放在心上,径自越过他,站在江皓面前说:“真是难得,你未死啊?” 江皓按捺住内心汹涌的怒气,挑起眉头说:“你都未死,我怎敢死?” 罗昌平的马仔瞬间围了上来,把江皓重重围困。 陈爷的手下反倒退了一步,冷眼旁观着眼前的局面。 江皓没有丝毫恐惧,毕竟罗昌平能耍的手段他都见识过,光天化日下更没有任何可能把他真的解决掉。 他回头掠了一眼,吹水辉几个脸上都有程度不一的惊恐神情,罗昌平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们尝到了后果,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罗昌平也瞄到了他们几个迥异的神情,心中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猫会偷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像表面看的那么牢靠,不过是一群装模作样的井底之蛙罢了。 最讨厌的是,这些人还总像蟑螂一样满大街横行,尤其在他跟前晃悠,又不能拿杀虫剂一次性解决掉,着实恼人。 “你们不好好待在小北村,来这凑什么热闹?” 罗昌平吐掉嘴里的菜叶残渣,伸手朝江皓脸上轻轻拍了拍。 江皓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直接打掉他那挑衅的手,罗昌平的手下更是上前一步围着,对峙的局势越来越严峻,连陈爷手下都很好奇下一秒会怎样。 “茶滘街有写着非小北村人勿入吗?”江皓发问道,字里行间的语气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罗昌平的马仔不约而同的觉得这个人是傻子,竟然连他们老大都不放在眼里,这年头,主动找死的人还真不少。 罗昌平不以为然的一笑,江皓果然还是那个刺头,不把你扎几下就是不罢休。 对于这样不识好歹的他,内心居然生出那么一丢丢理解。 “写与不写,你们都会像老鼠一样到处钻。” 这句话自带浓厚的侮辱性,听得吹水辉几个怒意瞬间起来了。 “既然没写,你们就没权管。让开。” 江皓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扫视了一遍罗昌平和他的马仔。 无一例外都没有半点动静,依然重重围住,有些马仔甚至攥紧了手里的铁条。 江皓看了眼天色,有些黯淡起来,天晦暗得似乎风雨就要来了。 再想想身后两袋他们赖以为生的山茶,万一下雨被淋了就废了。 “让开可以,离开这里,别再出现。” 罗昌平磨了磨手指头,毫不在意的说。 江皓苦于势单力薄,要冲破他们,也只有孤注一掷了。 “做梦,不!可!能!”江皓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的蹦出来。 正要想方设法突破,只听见罗昌平身后响起了一把稳重成熟且让人油然生畏的声音...... 第九十章 神秘先生 “谁敢在我地盘上撒野。” 浑厚深沉的声线从罗昌平后方传来,带着点威胁意味的话音一落,旁边的几个人已经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江皓抬眼张望,只见来者拄着花梨木色的拐杖,花白的头发,熟悉的面孔跃然眼前。 江皓愣了半天,脑子快速的运转着,一个劲在思考着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人物。 虽然时日有些久远,但毕竟那会印象特别深刻,不用一会,江皓已经认出了眼前气质不凡的老人就是上次在茶滘街找肖尧的那位神秘人物。 那会他在大宅里那深不可测的样子依然历历在目。 他们的约定,在他心里一直都记着,只是突发的事情太多,找肖尧下落这事被生生搁浅了下来。 没成想,竟在这样的情况下碰见这位神秘的老先生。且看他藐视罗昌平的眼神,两个人之间估计又是一番理不清的恩怨。 只见那几个黑衣马仔对着老先生毕恭毕敬的样子,嘴里不约而同喊了声“陈爷”。 陈爷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蹙着眉头看了眼周遭,看见罗昌平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以及他马仔们围着江皓的样子,心下立刻明白了几分。 这个敏感的地带,这些时日他们两个帮派之间多了许多纷争,这三不管地带如何分,怎么分个明白,的确是个问题。 从以前的划分来看,这个地段是山村街往来的主要岔口,前后都是山村街的范畴,按常理而言,也应该是归他们山村街管。 但这些理所当然的事情遇上罗昌平这等烂仔,就不是那么好说的了。 尤其在他傍上潮汕帮后,听说现在都已经搭上他们,准备在茶滘街大搞生意,所以地盘之争,自然是他罗昌平谄媚奉承他们的大礼,也是明摆着要跟他们陈派斗个你死我活了。 陈爷默不作声的看着被围的人,他很早就知道了江皓一群人到了茶滘街,一直想要他们到山村街营生,但私下打听知道他们看重茶滘街的地理位置,也只好作罢,毕竟他们从不会勉强任何人。 江皓和他之前的碰面让他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动态,小北村的资源是不容小觑的,他要争取把这群人拉到自己的派系中,以后山村街与茶滘街都会以发展茶叶为主,没有优越的茶叶资源,很难鹤立鸡群。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在罗昌平抢占他们资源和市场先机前,他必须要让自己的筹码更多,山村街毕竟在地理位置和产业集中比例的问题上比不上茶滘街。 “陈爷,怎么哪都有你?” 罗昌平按住马仔,跑到陈爷面前,一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自从上次过招,他们都没有过照面,但地盘之争从未间断,无论如何,气势不能输。 “我再不出现,他们这些人不就被你折腾死?我可不想我们山村街搞出人命。” 陈爷戳了戳拐杖,脸上出现少有的怒气。 罗昌平听着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知道他想含糊蒙混。 第九十一章 归于麾下 素来老天爷是最阴晴不定的,风雨说来就来,完全没有给这些大佬们面子,只那么顷刻的时间,就从细细的雨丝变成盆瓢大雨。 人们瞬间慌张起来,随手捡起旁侧的雨衣匆忙套上,斗笠和草帽你争我抢的,雨水落得人们头发和衣服都湿哒哒的,街道上的摊贩纷纷撤场,人们鱼贯般的闯入各种有屋檐的地方避雨。 两个帮派的马仔们纷纷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大佬撑伞,一个个嘴上都咒骂着“叼,扑街。” 陈爷住着拐杖,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手下们都怕他淋雨身体不好,劝阻并护着他到了一旁的屋檐下。 罗昌平则毫不畏惧,大摇大摆的朝自己的大本营走了回去。 临走前还刻意藐视了一眼江皓,意味深长的眼神里似乎释放着你给我等着的信息。 至于陈爷,他只是轻轻瞟了一眼,不敢过于造次。 整个场景下,最为狼狈不堪的就是江皓几个了,江皓在心里咒骂到,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这批茶叶最淋不得,却偏偏盆瓢大雨,眼瞅着雨瞬间就下来了,江皓顾不得别人的眼光,迅速脱下他那破烂得缝了又补的白色背心,一顿猛操作,把敞开袋口的茶叶急忙归拢起来,把衣服覆盖上去以防有水渗透进去。 他和吹水辉一人一袋背着茶叶,快步躲到了陈爷旁边的空地上。 陈爷瞄了一眼,只看到江皓好像对待珍宝般擦着蛇皮袋上的水,生怕里头的茶叶受到一星半点水分的侵袭。 几个人都挡在那两袋茶叶跟前,陈爷眼神里透出一股油然的欣赏。 能把这些茶叶视若珍宝,也就证明他们非常清楚自己安身立命的核心,为了自己资产不顾一切的样子,也算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 “那个谁,你叫咩名?”陈爷想叫江皓,死活想不起什么名字,只是眼神一直瞧向他。 吹水辉拍了拍低头整理茶叶的江皓,提醒他有人叫他。 江皓忙不迭的抬起头,看了看是陈爷,便双手摸了摸衣服双侧。 “呃,我,我叫江皓。” 江皓记得他,但很明显,他未必记得他,也是,他们不过是个小人物。 陈爷掠过手下,走到江皓跟前,从衣兜里抽出一张手帕递了给他。 江皓摆摆手推脱着,但陈爷依然坚持递给他。 他只能满脸不好意思的样子,接下了手帕。 “擦擦吧,看起来靓仔些。” 陈爷冷不丁的丢下这句话,带着让人发笑的幽默感,脸上却依然严肃如初。 江皓倒也落落大方的擦了起来,精瘦的胸膛上有着深浅不一的伤痕,那都是采茶或之前上山伐木时被枝丫树干划伤的,时日久远,加上男人皮糙肉厚,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就没什么好注意疤痕外在什么的了。 “陈爷,您是不是有什么事?” 江皓注意到陈爷似乎有话要说,但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起刚才和罗昌平被大雨中断的对峙,他猜想,陈爷似乎有拉拢他们的想法。 江皓还没来得及在肚子里组织措辞,陈爷的嗓音就从上方飘下来。 “既然你们初来乍到,新来新猪肉,到我们那摆吧。” 陈爷按了按拐杖,严肃中带着点欣赏的语气。 吹水辉和牛精强几个眼睛都亮了起来,能被山村街的神秘掌门人邀请,这是何等的荣光。 虽然山村街的确没有茶滘街那么集中的茶叶资源,但如果要落地生根,这是他们目前最好的出路了。 所以一个个齐刷刷的看着江皓,期待等到他的考量与回答。 江皓看了眼周遭,以及陈爷的手下,四周那些躲在屋檐下仍不忘看热闹的三姑六婆们,山村街的优势和作风很明显,但无奈那边集中的是花卉资源,真正的茶资源依然存在茶滘街,尤其洞企石一带,已经开始有茶厂驻点,地段才是经营者最该考虑的第一要素。 正如他们小北村,山茶资源优势大,但地处偏僻,无论东西多好,酒香不怕巷子深这种事情还是很难发生在他们身上的。 况且,空穴不来风,馅饼不会天下掉,有这样的邀请,必然会有条件。 更何况,之前他们之间做的约定和承诺他尚未实现。 纠结,拉扯。 心中的理智与情感在不停碰撞,他发自内心的欣赏陈爷管理山村街的作风和方式,但理智告诉他,一切都应该以实现利益回收,茶叶卖出去才是正理。 陈爷等待着江皓的回答,静谧的氛围,带着点尴尬的安静。 几个手下明显脸上一副觉得江皓不识好歹的神情,但江皓依然没有表态的意思。 陈爷低头轻声一笑说:“归入我麾下就那么丢脸?” 江皓忙不迭的摆手,紧张的解释道:“不是的,陈爷,能被您看上,是我们的荣幸,但,您也看到了,我们,我们何德何能呢?” 话音一落,吹水辉和牛精强几个都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江皓真的是永远都这么不识好歹。 虽然他们也知道山村街和茶滘街对比的优势差异,但罗昌平强势的管控着茶滘街,他们真要进入茶滘街,别说落地生根,连个站的地方都不可能有。 这么看来,退而求其次才是正理。 陈爷戳着拐杖,佯装生气道:“哼,少同我兜圈,行不行一句话。” 江皓并没有丝毫畏惧的样子,毕竟一旦站队,他们要面临的就不是选择与被选择的问题,而是生存与失败的问题。 小北村也好,他们也罢,都经不起再次的失败。 泥石流后,采茶队已经没有办法营生,老张都托人告诉他,村庄的修复是不太可能了,农作物严重受损,熬不过几个时日,全村人都得集体四下搬迁。 整个小北村的人都在等待他们站稳脚跟后可以跟随其后出来谋生,他不能轻易决定,更不能草率贸然。 生存还是毁灭,要迎难而上抵御风暴,还是选择可以安身却无法立业的处境,这难题让江皓眉头紧蹙。 第九十二章 吃螃蟹的人 陈爷看了江皓许久,只见他沉默依旧,脸上透着一丝愠怒。 江皓看着天色依旧暗沉,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谢谢陈爷的抬爱,恕我们无法加入。” 吹水辉几个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凉气,扭头一脸不解的看着江皓。 广东的雨甚是讨厌,总是下个不停,倾盆大雨后就淅淅沥沥的,下得人心里烦恼更甚。 江皓没有正眼看他们,他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如果现在盲目站队,以后他们就没有机会另立山头,在茶滘街做生意是必然,虽然陈派实力强,但也抵不住茶滘街集中的茶叶贸易发展趋势。 市场风向永远代表以后的机遇和机会,如果贸然转移,选择容易而不去突破,以后也只会失去吃螃蟹的机会。 如果注定要吃螃蟹,就不要怕伤到手脚。 陈爷暗沉着脸,手掌紧紧握住拐杖,一副觉得江皓优柔寡断的样子。 只是低沉且简短的说了声:“理由。” 江皓不得不看了眼陈爷,壮了壮胆说:“我希望吃的是螃蟹,而不是小鱼小虾。” 陈爷突然眼里泛出一丝欣赏的意味,虽然对他的评价带着点怒气,但依旧看了眼江皓,毕竟这个比喻,有意思。 心里想,这人的确有领导能力,更难得的是,有胆识公然跟他叫板,还能有深谋远虑的能力。 才20不到的小青年,不得不感慨一句,后生可畏啊。 “掂过碌蔗,看来是我们庙小,容不下大佛呐。” 陈爷晃了晃拐杖,一副戏谑的模样。旁侧的手下都诧异的看着这一切,要知道,要是有人如此大言不惭,陈爷早就发飙了。 谁也没想到眼前这个面黄肌瘦,一身破旧的男人居然能让陈爷如此破例和赏识,也是独一份。 老天爷似乎也知道分寸,淅沥的雨顷刻就停了。 陈爷再瞧了眼江皓,余光里皆是期待和欣赏,正打算回去,刚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手下们揣摩着陈爷的意图,便自觉的让开了道。 江皓只见背对着自己的陈爷,传来了一句:“想吃螃蟹的人很多,能吃得起小鱼小虾,才有吃螃蟹的机会,以后你需要这机会的话,随时欢迎。” 话音一落,不等江皓回应,便带着手下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街上的人群看着雨也停了,好戏也散场了,也鱼贯般匆忙的朝回家的路走去。 江皓看着陈爷远去的背影,想起那天在他大宅里的对话,他们永远裹着一层厚厚的神秘感,让人无从拆解,但又由衷的欣赏和佩服他们的肚量和格局。 格局这个词,还是老张教给他的,不知道从哪个爱吹水的老板那里听来的,那段日子,总爱让他跟人学,学着格局大一点,实际上,格局到底是什么,他至今还没搞懂。 江皓跟愣在原地的吹水辉几个说道:“站着有得吃啊?快点收拾。” 唯江皓马首是瞻的几个人不敢怠慢,埋头就扛起了两袋完好的茶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旅馆。 螃蟹,的确很难吃得上。这个道理,江皓付出了很大代价才明白。 第九十三章 使绊子 自那天街头对峙后,江皓这些天就被他们几个训得体无完肤,无一例外不在谴责他没有选择归于陈爷麾下。毕竟大树好乘凉,却如此选择。 只有蛇仔明除外,他似乎无时无刻都在支持江皓的决定,并对此深信不疑。 夏季的雨水充沛绵延,毫无停歇的意思,尤其夹杂台风季的雨水,下得怀疑人生。 江皓看着墙角剩下的几袋茶叶,仔细的打开看了看,幸好提前拿纸皮和椅子把这些垫了起来,不然里头就得受潮了。 茶叶只要有一丝空气进入,缝隙就会渗入水分,侵袭里面的茶养分,湿度过高导致发霉,这样的茶叶再无任何食用价值。 江皓也深知防潮防霉不是长久之计,真正一劳永逸的办法是把茶叶全部卖出去,清掉了茶叶,才有可能回到小北村再采摘,循环往复,打开销售的路子,生计才有希望。 但雨下个不停,茶滘街也没有人摆摊,整条街道空空落落。 吹水辉燃了一根烟,烟雾一圈一圈,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感觉到一股迷蒙的状态,云里雾里之中,总有种萧瑟与凄清的感觉。 “氺静河飞,找只苍蝇都没有,待在这有什么鬼用。” 牛精强总是最耐不住性子的一个,第一时间跳出来咋咋呼呼的。 其他人都没有回话,毕竟现实情况比起牛精强的话还要残酷。茶滘街停摆的这几天,一堆像他们这种讨生活的人都无比的焦灼,但又无能为力。 “雨总会停的。” 江皓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希望不是挂在嘴上的,如果永远颓废认输,就不会再有勇气走下去了。 牛精强正想开口说话,谁知道外面就响起了急促且粗暴的敲门声。 说是拳打脚踢的声音也不为过,门板薄弱,似乎下一秒就会被踹开,然后支离破碎。 “哪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江皓明显听到了旅馆老板呵斥的声音,外头一片吵杂,却不知道是谁捣的鬼。 老板似乎已经拦不住了,咣的一声,门瞬间被踢开,只见乌泱泱的人一堆站在门口。 地痞模样的人员一脸嚣张的站在门前,用穷凶极恶来形容也不为过。 只见人群中响起了一把流里流气的男声,几个地痞急忙让开了道。 江皓定睛一看,还是罗昌平,他这人总有种得理不饶人的心态,逮着机会就使劲折磨别人。 在街上拦下就算了,竟然连他们的容身之所的旅馆都找上门,实在是让人心焦。 “呦,住的这么寒酸呐,真的是,穷人就是穷人,住的地方那么恶心。” 罗昌平大摇大摆的走进去,整个人打量着房间的整体,破落且透着一股浓郁的霉味,让人直捂着鼻子发怵。 “没人欢迎你,嫌臭可以滚。”江皓眼神都不愿意多给他一个,言辞犀利的呛道。 罗昌平一反常态没有发飙,只是开口说:“呵,死鸭子嘴硬也没用,穷就是穷,还死要面子。” 绊子都使到门口了,江皓也是满脸黑线。 第九十四章 掣肘 注定逃不过的正面对峙,狭窄的旅馆走廊里,空洞的空间传出空旷的回声,静谧的空间里,一股即将爆发的骚动隐隐存在,且挥之不去。 站在门口的罗昌平一行人把走廊都占据了,围得人路过都走不动。 老板淡定的越过他们几个,朝罗昌平几个说:“冚家铲,挡我做生意。” 罗昌平脸上瞬间笼罩着一股阴翳的表情,狠辣的看着老板。 江皓怕老板有危险,想要挡在他面前,但老板直接伸手挡住了他。 老板双手撑在腰侧,依然杵在他们面前,一脸的无所畏惧。 罗昌平上下打量着这个本土怪老头,凡是茶滘街的人都知道,这旅馆的老板是出了名的臭脾气怪老头,没有几个人能跟他沟通。 关键是,黑白两道都不敢惹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背景,这么些年几大帮派都不曾收过他一毛钱的保护费。 这么一个人,竟然主动出头帮江皓,真是见了鬼了。 这个江皓也是可以,贵人一个又一个,简直是没完没了。 今天踩上门也就是给他个警告,不要再妄想在茶滘街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可能性。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先是陈爷,再到旅馆老头,真是晦气。 在心里咒骂了千百遍后,罗昌平阴沉着脸对老板说:“我们来看朋友,哪有挡你做生意。” 旅馆老板一手还拿着卷烟筒,直接对着罗昌平脸上喷了一口。 呛得几个人直直摆手,唯独罗昌平淡定且一副觉得对方可笑的神情,在烟雾中窥视着老板的举动。 江皓从这堆人的阵仗和今天登门的架势,看出了罗昌平无非就是来给他们下马威,让他们在茶滘街消失。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大抵是江皓自己也无法控制的结果。 无论要以什么形式,付出多大的代价,在茶滘街谋生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和出路。 剑拔弩张的时分,每个人脸上都无比凝重,仿佛时针在停止摆动般。 江皓深知罗昌平只要一天在,他就永远受制于人,被掣肘的感觉,永远都像是硬生生被喂了几十只苍蝇却连吐的机会都没有。 “扑街仔,在我地盘搞事,谁是地头蛇,搞清楚再说。” 老板有一搭没搭的抽着烟,想在他这里搞事的人,有一个已经没了,有一个早就销声匿迹了,至于这黄毛小子,算什么东西。 想想当年他标榜的战绩,放眼茶滘街,有谁不给他几分薄面? 别说什么陈帮,潮汕帮,谁来了都没用。 罗昌平忽然失笑般的冷哼了一声,只是轻蔑的看着老板,眼神越过他,瞧了一眼躲在他背后的江皓。 朝江皓喊了声:“做习惯了缩头乌龟,连伸出头都不敢了。” 江皓正想反驳,却被老板强行按住。 旅馆年久失修,他可不想旅馆开片,经不起那么多人的折腾。 江皓没有吭声,几个人都在房里,正想朝罗昌平发难,只见老板忽然上前揪住了罗昌平的衣领。 第九十五章 酣战 罗昌平露出鹰一般的眼睛,目露凶光的看着老板。 他的字典里,即使这个人有无可估量的背景,谁挑衅他,谁就得付出代价,何况这老头指不定也没有传言说的那么玄乎。 旅馆老板虽然身形不算健壮,但揪着罗昌平的手青筋爆现,江皓看不出他是不是练家子,只知道平日里他一副悠闲又无所谓的样子,也就今天看起来跟往日差别很大。 “识做的就立即放开,不然,有得你受罪。” 罗昌平压低声量,在旅馆老板耳边说了句满带威胁的话。 旅馆老板不为所动,脸上的神情丝毫未变,额头的皱纹都纹丝不动。 罗昌平紧盯着他那毫不在意的眼神,怒气满溢心头,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正想使力扭转,没成想一股巧劲反抓他的手,直接一个反转把他手臂按住,整个人被往后翻转,力气按着他不得不半弯身子,抬头就看见手下们惊诧的神情。 罗昌平还想反抗,殊不知旅馆老板左腿向前屈,直直的攻击他的小腿后膝盖,整个人直接半跪在地上。 羞愧和惊讶爬满了罗昌平的脸庞,但无奈背后的力量特别大,显然与他本人的形象完全不符,这人,还真是深不可测,这样的练家子,茶滘街除了陈爷那派,想来也没几个了。 江皓和牛精强几个惊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那个他们认为只会天天逗鸟,看见靓女会吹口哨,看报纸听粤剧的旅馆老板,竟然是个彻彻底底的练家子,而且还是个高手。 “放开我!”罗昌平还想挣扎,今天他是来找晦气的,没想到自己惹了一身骚,这口气让他如何吞得下,眼里含着一团火,像是要把人吃掉一般。 那些手下瞧着这景象,也都纷纷出手围攻,江皓看形势不对,联合牛精强和蛇仔明上前抵挡。 狭窄的走廊里,灯光忽明忽灭,完全看不清每个人的神色,但激烈且喧闹吵杂声充斥着整个空间,走廊的回音很大,厮打和呵斥声一直在顶部回旋着。 旅馆老板依然没有松手,反倒一脚踢向罗昌平另一个腿肚子,让他直接双腿跪在那,双手被他在背后钳制着无法动弹。 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人,此刻就像个落水狗一样被人制服了。 旅馆老板冷静的伸出还算空闲的腿抵挡着身旁的攻击,有限的空间里,大家能够施展的范围并不多,局促得很,动作自然显得有些滑稽了。 江皓几个都是小地方出身,打群架练手是常有的事,对付这几个地痞流氓也不算吃力。 三下除五下,罗昌平那几个张牙舞爪的手下,瞬间就被打趴了,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般东倒西歪的躺在各个角落,让人看了不免有些滑稽可笑。 一场酣战过后,大家都疲惫不堪,喘着粗气。 愣是咬着牙忍痛的罗昌平不甘示弱,但无奈被钳制得死死的,凶狠都写在脸上。眼珠子转动着,似乎在找可以攻击的切入点。 旅馆老板看出了他的意图,正想出手给他一个暴击以破灭他的幻想。 楼梯口却响起了一把熟悉的声音...... 第九十六章 给个面子 循着人声,只见一个梳着油腻大背头,但穿着朴素棉布衣,手上戴着一串木制的檀香佛珠,脚踏凉鞋的瘦小焌黑的男人站在走廊尽头,昏暗的走廊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看上去有些让人震慑的威严。 “都是胶己人啦,搞什么啦。”一把浓浓的潮汕方言响起。 旅馆老板神色忽然就变了,说不上是讨厌还是憎恨,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只知道多少有些复杂。 男人慢条斯理的踱步到他们跟前,江皓瞥了眼罗昌平,只见他忽然眼神就变得毕恭毕敬起来,从未看过他会有这样的表现。 毕竟那么久了,这么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人,竟然会对一个黝黑瘦小的男人低头,着实有些奇怪。 自带威严的男人皱着眉头,弯腰蹲下,抬起罗昌平的下巴,突然就轻声笑了起来。 罗昌平一脸低眉顺眼的样子,其他几个被打趴在地的手下都纷纷站了起来,自觉的站在他的后面排成排,一洗之前溃不成军的样子。 “谁跟你是胶己人,吃屎啦你!” 旅馆老板看他眼神对上自己,朝地上呸了一口,怼了过去。 几个手下蠢蠢欲动,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怼他们的终极老大,罗昌平是嚣张,但终极老大是平日里他们见一面都很难的人,噢,不对,他是近乎神明的存在。 男人并没有吭声,甚至脸色一点也看不出怒气,反倒拿出握在手心的小茶壶,对着壶口啐了一口茶,潮汕人,离不开茶叶和牛肉。 “老柳,这么久不见,还是那么大火气啦。” 男人想起那些战斗的岁月,眼前的老相识已经老得额头长出了皱纹,不免感叹一句岁月催人老呐。可惜,可惜了他空有一身好功夫,却窝在这旅馆里苟且偷生,就因为当年那点破事。 旅馆老板老柳哼了一声,揪着罗昌平的手依然没有放松,相反听着男人隐晦的嘲讽,怒气更盛,揪着他的手掌青筋尽显,有种隐约的杀气,肩头的酸胀感越来越重,罗昌平也忍不住吃疼的闷哼了一声。 “老柳,放了吧。”男人收起了嬉皮笑脸,脸色倏尔阴沉了起来。 老柳瞟了眼他,并没有放手的意思。 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老何,你的人真扑街啊。我的人只想找个地方摆摊,你的人就踩上门,几个意思?” 老何瞪了眼罗昌平,早就告诫过他不要因小失大,还真的踩到不该踩的地盘去,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收起目光瞧了眼老柳身后的几个年轻人,罗昌平口中常说的几个死对头。 看着老柳无心与他叙旧,一脸厌恶的感觉,老何背着手开口说:“做小的不懂事,放了吧。” 他还需要罗昌平,他知道老柳的功底,一个使劲,罗昌平胳膊得直接报废。 “既然要放,那就谈谈条件。” 气氛突然就凝结了起来,原来,又是一场逃不掉的交易。 看老何不接话,老柳坦然的说道:“给我个面子,让他们在茶滘街有个摊位,且不能骚扰他们。” 江皓和牛精强几个突然就面面相觑,这受宠若惊的感觉,今天旅馆老板给他们的暴击和疑惑实在已经满格了。 “我要是不答应呢?”老何从来不是容易妥协的人,何况这人还是自己的死对头。 “那你只能收回一条断了手脚的狗了。” 第九十七章 何方神圣 紧张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局促的空间,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熄灭这僵局下两个大佬的电光火石。 老何低头瞧了眼罗昌平痛苦的模样,再看了眼依旧是像屎坑石头又臭又硬的老柳,心中便有了决定。 罗昌平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喉头干涸得很,内心里渴望老大能救他,毕竟这个老柳的确是个厉害角色,连自己老大都对他敬畏三分的人,的确怪自己冲动了,要是老大不保自己,那后果多少让人瘆得慌。 老何仔细揣摩了一下罗昌平的神色,在心里衡量着是否保他。 毕竟老柳这倔老头都为这几个毛头小子出头,那证明他们总有某些特质让老柳看上和重视,以前的老柳没有看重的东西,就没有弱点让他去攻击,如今这弱点自动送上门,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既然对方主动抛了橄榄枝,那就顺藤摸瓜,这样他以后就有了钳制老柳的机会。 虽然年轻一辈都不认识老柳,而且看他是龟缩在这小旅馆里隐世,但大隐隐于市,他在茶滘街的势力和影响力从来没有削弱过。一些关于茶滘街的大事,他还是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毕竟,当年称霸这一方的人,就算不在江湖中,那些陈旧的江湖习气依然是包裹着陈腐的经验权力排位的,所以这一席之地,只要他存在,就依然为他留着。 老何早就看这个老柳不顺眼,明明对茶滘街毫无贡献,却拥有极大的决定权,这么多年来,他也忍够了。 略略清了清嗓子,便说:“话可别这么说,让他断了手脚会脏了您的手。” 老柳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有屁快放,有话就说,别搞虚的。” 老何摸了摸瘦削的下巴,用着夹杂着浓厚的潮汕口音说:“既然柳哥开了口,这匀个摊位出来给几个小弟肯定行啊。放心吧,我这就回去教训我的手下。” 老柳冷眉竖眼的看了看他,还是那副让人讨厌的阿谀奉承样,这人从来就没安任何好心,这会如此容易松口,必然有他的如意算盘。 不过看江皓几个小子这段时间如此艰难,像老鼠一样四处窜穴,且他们这几个人身上的确有着一股淳朴和勤奋的特质,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所以即使他已经退出江湖归隐于此,依然不忍心看他们这般艰难落脚。 眼看着罗昌平能换来一个让他们谋生的摊位,便松了手,一把将罗昌平推向他们,罗昌平一个趔趄,整个人趴在地上。 如同乌龟四脚趴地的模样,牛精强没忍住的笑出了声。 笑声突兀得在走廊回荡,久久不散。 手下们赶紧上前扶起了罗昌平,在老大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他只能憋着内心的愤恨,悻悻的爬了起来。 老何只觉脸上无光,但还是嬉皮笑脸的看向老柳,说了句:“我们就先走了,后会有期。” 老柳没有搭理,一句话都没有说,一脸不屑的样子。 老何自觉无趣,没叫罗昌平就兀自转身离去。 一转身后,只见他那嬉笑的神色瞬间变得阴鸷起来。 罗昌平和手下毕恭毕敬的紧随其后,江皓和其他人看着人群慢慢散去,心头大石才算落下了。 这突如其来的挑衅让他们手足无措,要不是旅馆老板挡在前面,他们指不定会被罗昌平吃干抹净还不吐骨头那种。 老柳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样子,完全没了刚才那狠戾的样子。 江皓看人都跑光了,忍不住脱口而出说:“柳老板,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柳不耐烦的瞥了一眼江皓,看着其他几个都一副看怪物的样子,瞬间一副没好气的神情说:“你们,少给我惹事,把我这里弄烂了,赔死你们。” 说完就背着双手转身下了楼。 徒留下他们几个面面相觑,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第九十八章 隐秘的角落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闷热的天气也把盛夏的帷幕拉开了。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穿着白色短袖黑色西裤的人群愈发多了起来,熙攘的人群里,“叮铃叮铃”的单车声此起彼伏,凤凰牌的车子穿梭其中,拉风的很,但太阳毒辣得实在让人睁不开眼。 被紫外线晒得黝黑的人们纷纷忙于生计,匆匆而过。 也许是那日旅馆里的对峙过于剑拔弩张,或是罗昌平的手下过于八婆,整条茶滘街都知道了那天的细枝末节,导致每个摊主看他们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 但值得庆幸的是,柳老板的影响力是真大,他们的确在第二天就分得了一个摊位,虽然是个特别特别隐秘的角落。 隐秘到什么程度?就是那种苍蝇飞过都听得见的寂静角落。 但无论如何,也算是在茶滘街上占了个摊位,这在很多费劲花钱拿摊位的人而言,他们就纯属走后门的流氓行为了。 对于这些行为,他们深感不满,但也只能嗤之以鼻。 毕竟,谁能料到几个毛头小子背后竟然是茶滘街以前的终极老大柳志的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下也好了,罗昌平他们也不敢再来刁难他们,毕竟他们回去后据说被潮汕帮何老大狠狠教训了一通,让他在老柳面前丢尽了脸,不掉层皮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江皓也想不出自己平日里对老板的小恩小惠和帮忙竟然可以换来这些待遇,实在让他惊诧。 但这么来看,至少他们能在这里占据个角落,也算是站稳脚跟了。 这个角落虽然小,隐秘得很难被人发现,但所幸是两个转角的人流交汇处,很多时候人们走到这边都会累了,自然会在旁边榕树下的石墩上坐着歇息,这时候推销的机会自然而然就来了。 既然地理位置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主动出击就是最好的方式。 背过来的两袋茶叶经历了一个潮湿天后,所幸保管得当,防潮措施做得好,至少没有霉烂腐蚀发臭发毛的情况出现,才敢拿出来卖。 江皓卷开袋口,拿着竹制的凳子坐在一旁,老柳自那天过后,就恢复了往日听曲逗鸟的习惯,但有很多时候都会独自外出,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只有江皓知道,终归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可能老柳为了他们付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代价。 所以,他更要卖出茶叶,让老柳有所收益,毕竟长期的白嫖行为,是个人都会臊得慌。 牛精强和吹水辉跑去一个云吞餐饮店帮忙做兼职,以期帮补收入。 日常的摆摊就剩下他和蛇仔明,番薯昌在办,小力手臂还没好,都窝在宿舍养伤。 摆摊的位置几乎是倒三角的模样,倒是风凉水冷得很。 日头晒不到,风雨吹了也淋不到,毕竟头顶还有高高的屋檐挡着,所以有时候别人嫌弃的东西不一定就毫无价值,总有些价值是别人没有来得及发掘的。 在隐秘角落里售卖的日子过得很快,渐渐地开始有了收入。 但当江皓一直在脑海里描绘美好的蓝图和发展时,一场巨大的风波正在暗处里酝酿着...... 第九十九章 讨好 清晨的鸟叫得尤其欢畅,酷暑的虫鸣更是扰人清梦,窗沿下叮叮铃铃的自行车声,摊贩们的吆喝声,叠加成一幅吵杂无比的场景。 在吵杂声中迷迷蒙蒙醒来的江皓,扭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小力跟番薯昌,牛精强和吹水辉每天都早早起来去云吞店干活,看着安静的空间,反倒有些不习惯。 这些时日,自从摆上摊后,房间角落里只剩下一袋茶叶,蛇仔明昨天也回了小北村,看看茶山的山茶长势和小北村泥石流后的修复情况。 揉了揉这些天老是酸痛的腰,毕竟总要弯腰装茶叶,还得背上背下,腰也开始反抗了。 刚一起来,小力“腾”地就坐了起来,着实把江皓吓了一跳。 小力抓紧起来,抄起床尾的裤子就穿了进去,腰带没扎好,露出被磨得卷边了的破旧灰色四角内裤。 江皓还来不及开口,就见他一溜烟吭哧吭哧打开门跑了下楼。 没来得及关上的门,从楼下传来一道惊呼声,柳老板骂骂咧咧的声音回响着。 “我叼,走路不带眼的啊,急急脚赶着投胎啊。” 中气十足,生气又抓马的声音让江皓不禁笑了起来,不用想,小力肯定走得着急,把老板给碰了,这几乎是每天都会上演一次的场景。 摇了摇头,拿起水杯洗漱了起来,外头的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广东的夏天,日照时间太长,总让人晒得睁不开眼。 白色的泡沫在口腔里肆意张狂,犹如这些天挣了钱的快乐在心里肆意疯长。 过了一会,只听见门被“嘭”的给关上了,江皓动了动鼻子,闻到了一股油条和豆浆的香味,扑面而来。 不用看,就知道小力又跑去买早餐给他们了,想到这里,江皓看了眼笑意盈盈无比积极的小力,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上次受伤后,他就没办法参与摆摊售卖,天天窝在旅馆养伤,所以对他们几个似乎总抱着愧疚感,就用这些日常买早餐,搞房间卫生这些事情来表现自己的价值,有时候看上去甚至有些刻意讨好他们,让江皓有些不忍。 即使他明确了好几次,叫他不要折腾这些,但他依然如初,只要他一起床,他无论熟睡与否,都是一下子就起来,跑到楼下买早餐。 这些时日茶叶卖得了好价钱,手头上算是有了生存的资本,至少几个人一日三餐不再饿肚子。 牛精强和吹水辉两个人善于交际,在云吞店工作的钱也会交一部分出来帮补生活,所以旅馆的住宿费也结了给柳老板。 正因为每个人都勤勤恳恳,受了伤只能窝在这里的小力自然是有些崩溃,就想着用这些方式为他们分担,也好消除自己内心的愧疚感。 他抹了抹嘴边的泡沫,吐了一口清水,走到小力身边说:“今天收拾一下,跟我们去摆摊吧。” 小力仿佛听到了惊天消息一般,咬着油条还没来得及吞咽,瞪大眼睛疑惑的看着江皓,似乎在跟他确认。 “是的,你也闷了,跟我们去吧。” 听到确切答案的小力像小鸡啄米般使劲点着头。 第一百章 清货 江皓瞧了眼天空,似乎有些天色阴沉,往往这个时节快到夏天台风季,涨潮的海水,集中的下雨潮也快要来了,广东闷热的酷暑,就如暴风雨来临前的疯狂,让人感觉有种喘不过气的逼仄。 背着厚重的茶叶袋,屋里仅剩的一袋茶叶这两天也要尽快清掉了。 趁着夏季喝茶的需求增大,茶滘街附近的卖花人和糖厂的工人都会过来买,毕竟苦力活干得多,茶便是消暑的最佳利器。 茶滘街独天得厚的地理位置在于这里很多往来的各地茶商商贩,批发商经销商一堆,谈事情也需要茶叶,虽然他们卖的比不上正规茶行的好茶,但是这样野生的山茶也是不可多得的。 谈生意的人们越多,卖出去的几率就越大。毕竟在广东流传的俗话常说:“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 饭桌上喝酒的是山东人,谈生意谈不谈得下来看的是酒量。但在广东,谈生意都在一些小饭馆,大排档,或者茶行的茶室里,摸着茶杯成交的。 江皓和番薯昌把茶叶一放下来,四周就来了三三两两的人,凑上来左看右看,他急急忙忙把茶叶袋口打开,看客伸手抓了一小把,凑到鼻端嗅了嗅,清香味从鼻腔直通到肺腑,这种野生山茶,的确味道独特。 这三个人背着布包,手里还提着一袋袋茶叶,江皓心想,这几个人可能是倒买倒卖的批发商了。 看对方闻茶的姿势颇为熟练,江皓脑子迅速的运转起来,想着拿什么做切入点。 “你这茶,杀青得还算彻底。”只见那人把茶叶倒回袋子里,拍了拍手里的茶叶碎后说。 果然是行家,江皓心想。 清了清嗓子后便回道:“肯定的,我们采用的是老式炒菜法,第一锅满锅旋,第二锅带把劲,第三锅钻把子。生锅主要起杀青作用,锅温控制在180-200c,投茶量在0.5到1斤左右。” 江皓话音刚落,那人眼神便上下打量着他,看着江皓一身褴褛的样子,年纪轻轻乳臭未干的模样,实在看不出对茶叶如此有研究。 说出来的制茶方法头头是道,杀青的确是他们看茶叶品质其中一个核心点,如果杀青不彻底,茶叶会有臭青味,但杀青如果太过火,茶叶不但会失去其营养价值,还会因为过火而产生一股焦味。 有些茶需要焦香味,像岩茶通常都会采用碳焙的方式,焦香味就会为茶叶口感加持。但野生山茶,尤其是绿茶,其养分一旦被剥夺,口感就会很差,除非是铁观音,比较多人开始采用碳焙的方式,但对于这类质朴自然的茶叶,更应该采用保留原始口感的炒茶方式。 这个品种的茶叶,保留了一种嫩香。鲜叶新鲜柔软,一芽二叶初展,制茶及时,会带有嫩香。所以在那么多人都卖那些烂大街的茶叶种类时,这类茶往往很难得。 那人沉吟了许久,想到这里,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江皓,便说:“这茶多少钱?” “3蚊一斤。”江皓刚说完,只见那人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那袋茶叶。 那人眉头皱了一下,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茶叶,似乎有些踌躇不定的样子。 江皓趁机说道:“我看您是批发卖的吧?这成行成市,只有我们有这野生山茶,您找不到第二家。” 三个人中,其中矮小一些那个微微扯了下那人的衣角,轻摇着头,似乎在暗示他不要轻易出手。 看来,是预算超了。江皓紧盯着他们脸上每一个微表情,再看了眼这唯一一袋剩下的茶叶,是散卖还是一次性清仓,就看这次了。 逮着机会使劲推,人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推一把,就最容易成交。 想了想话术,他想起老张教他的一招,言犹在耳。 当别人选择困难时,跟人沟通千万不要用选择题,要用肯定句,人的心理就这样,如果别人没有给他选择的空间,给他肯定的语气,他就会跟着你的方向做决定。 “老板,你也觉得这茶叶很好对吧,这袋最后一袋了,再不拿,后面要等货就要两个月了。” 肯定商品价值,制造紧张感,这是销售的基本技巧。 那人扭头看了眼身后提醒的同伴,轻轻拍掉他扯着衣角的手。 再从袋口里抓了把茶叶,在微弱的天色日光里看了眼茶叶的成色,茶叶不是那种太黄太青绿的,恰到好处的褐色,鼻端再次凑近嗅了嗅,味道清香且有种经久不散的感觉。 看来他没有判断错,这是光照和水土非常充足的地方才能孕育出这样的好茶,且不说炒茶技巧,单凭这样的味道就能判定茶叶的生长环境不会差到哪儿去,甚至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在广东这种比外地日照时间要长的地方,水份充足能使土壤松动且适合种植山茶的地方并不多。 他们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茶叶也喝过不少,就算是茶叶被推销得天花龙凤,闻到的味道或者品尝过的都没有像这个茶那样一见钟情,味道让人念念不忘。 但是的确如同伴提醒的那样,他们已经提前入了好几袋货,手上提的就是样品,如果再要了这袋货,他们的费用会超支。 好货摆在面前,无奈囊中羞涩,再看看摊主热情且不失分寸的推销,那人都觉得自己不买都过意不去了。 江皓似乎看懂了他犹豫的点,一点也没拖沓的说:“这货很好的,买了您回去批也能有个好价钱。” “能不能,再便宜点?”那人只能厚着脸皮开口,他看着摊主衣衫褴楼,实在于心不忍砍价。 江皓看了看他那诚恳的模样,咬咬牙说:“这样吧,你全要了,我2蚊半给你。” 那人不管同伴的劝阻,一听到减了费用,便立马松口回应:“行,我全要了,权当给你清货了。” 江皓打铁趁热,立马把茶叶袋口用绳子一扎,上了旁边的称,记了下数,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第一百零一章 偶遇 时间还很早,过了晨早就快到中午的样子,路上行人如鲫,吆喝声也多了起来,个个都匆忙如斯。 小力拿着暖水壶到的时候,只看见江皓和番薯昌两个人翘着二郎腿在树荫下的石基上坐着。 小力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空掉的摊位,还有他两个悠哉悠哉的样子,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力左右观望了一下,每个摊位的人都热情的招揽着客户,但他们的摊位空空如也就算了,行人那么多,他们愣是淡定到不寻常。 不可置信的走到他们身旁,提着暖水壶用脚踢了踢番薯昌说:“你们,怎么这么闲?货呢?” 江皓睁开眼接过小力手中的暖水壶,他的手还吊着石板呢。 刚才让小力去打水,正巧客户就来了,他全程都错过了。 “都清掉了,一次性卖了。”番薯昌开心的样子,跟中了几十万彩票一样。 小力错愕的看着他们,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他记得今天刚出来,这里还有一整蛇皮袋的茶叶啊,怎么瞬间就没了。 但内心是狂喜的,毕竟,他们这下算是一下子回笼资金了。 江皓看着小力想笑又不笑的样子,便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说:“有个搞批发的老板买了,走吧,去找牛精强他们吃大餐去。” 一旦提到吃大餐,大家都雀跃无比,毕竟,能吃饱就是不容易的事。 三个人勾肩搭背的提着暖水壶朝云吞店走去,嘻嘻哈哈的样子让角落观察的人看了牙痒痒的。 穿过弯曲的石板路,篱笆上的荷兰豆已经爬上枝头,豆苗青绿招人。 广东里的食材质朴,走街串巷可见的都是食材,都说广东人除了桌子腿不吃,天上飞的,地上爬的都可以入口。 正当他们穿过小巷,屁颠屁颠的朝山村街那边走去时,微弱的阳光从上而下,从青砖瓦黛的屋檐上折射下来,让人有种恍然的感觉。 江皓正和小力两个开着玩笑,只见他们忽然停住了脚步,似乎见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一扭头,他脸上的笑容就此凝固住了,仿佛时钟停在了这一刻般。 没有人说过,再遇到生命挚爱应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可能会怯弱,也可能会坦然,有的会退缩逃避,有的会淡定自若。江皓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他只知道自己心跳一下子加剧了起来,跳得狂乱,脸红到了耳根。 只得怔怔的看着眼前白衬衣白布裙花凉鞋,扎着马尾,依旧一脸清瘦且白皙的李钰。 自从上次医院外匆匆一面,他偶尔也会在那周边晃荡,说是去走走,实际上他也想能不能再遇到她,却再也没有见过她的身影。 没想到人生的意外如此多,在这不经意的转角,竟能再遇自己日日夜夜所思之人。 只是再次相见,满腹的相思却不知从何说起。 李钰脸上也写满了错愕,她只是经过这里,帮老板娘到茶滘街取点茶叶,这么多的时日,已经刻意闪避,避免遇到他们,没想到,还是碰上了。 但这小巷又窄又没有分岔口,想退又显得刻意闪避,想进,她又不能厚着脸皮直接越过他们,对他们视而不见。 江皓看她脸上出现为难的神色,心中知道了她的犹豫和尴尬,便转头拦住小力和番薯昌,以免他们开口会让她更不自在。 江皓在心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主动上前说:“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李钰瞬间也红了脸,心脏似乎要蹦到喉咙般,不敢抬头看他。手指胶着在一起,嚅嗫着嘴唇说:“我,我还好。” 江皓想着,此次一别,又不知道怎样才能重遇到她,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开口问个清楚,便鼓起勇气问:“你,在哪住?” 李钰被这问题给镇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才好。 本来到这里谋生就是尾随他们而来的,一为了躲避父亲为她不停招揽的婚事介绍,除了拒绝相亲,压根没有别的想法;二是小县城流言蜚语众多,自从罗昌平来搅和了一番,她的名声已经彻底坏掉,再待下去只会让自己被指指点点。 既然苦无出路,而且那夜看到他们几个在夜宿祠堂,隔天她就收拾细软跟着他们前后班车到了省城。 好不容易在山村街找了个谋生的服务员职位,她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在这里,以免风声走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对于罗昌平,她无比畏惧,所以选择了蜷缩在山村街的一个小店里做着日常的谋生,况且山村街和茶滘街的恩怨由来已久,从旁人处听到这些小道消息后,她便毅然决然留在那。 要不是店里人手不够,她一般压根不会走到茶滘街来,一来为了躲避罗昌平的视线,二来,上次在医院撞见江皓和小力后,她再也没有勇气和他相见。 她不知道江皓会如何看自己,自己父亲给她张罗婚事,拒绝了他的提亲,一来二去,自己也没有任何立场跟他靠近。 江皓完全不知道李钰躲避自己的心路历程和原因,只能呆呆的看着她。 日思夜想的脸孔,此刻也觉得她消瘦了许多,怕是没有吃好睡好。 李钰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呃,我,我在这附近住。” 江皓听着这句模棱两可的话,瞬间以为她不想再与自己有所瓜葛。 看她手上提着个竹篮子,便借机说:“你,着急去买东西吗?” 李钰小心翼翼的对上他的眼眸,只见他黝黑的脸庞越发瘦削了,抬眼惊觉碰上他的视线,猛的低头收回自己的眼神。 “嗯,对,去买点茶叶。我,我先走了,再见。” 等不及江皓开口回应,李钰低着头越过他们三个,匆忙朝前走去。 江皓想要追上去问个清楚,但理智让他停下了脚步,毕竟,他当初贸然的提亲,可能真的吓到了她。 看着江皓怔怔的望着李钰的背影发呆,不发一语又幽怨的表情,小力和番薯昌只能轻摇着头,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第一百零二章 清醒清醒 夜风清凉,广东的天气最是捉摸不透,早晚温差大,下午太阳毒辣得睁不开眼,紫外线把人晒得跟黑炭一样,晚上却经常凉风习习,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满地竹签,装满空啤酒瓶的塑料框整整齐齐垒在一旁,几个明显喝醉了的打着赤膊的男人及拉着拖鞋摇摇晃晃的走来走去。 瓶子碰撞的声音,烟花缭绕的灶台上,白色毛巾搭在露肩背心上的厨师正颠着勺,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叼,热到扑街。” 细长白皙的豆芽和晶莹剔透的沙河粉在锅里滋滋作响,交错炙热翻炒着,油香味瞬间包裹了整个空间。 江皓把身体陷入红色的胶躺椅上,呆滞的坐在烟火气满满的大排档里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番薯昌和吹水辉一个吸着石螺,一个狼吞虎咽着炒粉。 牛精强定睛看了眼发呆的江皓,桌面上炒石螺、炒牛河和猪杂粥,他愣是一筷子都没碰,便拿起啤酒瓶走到江皓身边。 “这,不吃不喝几个意思?”牛精强自顾自的拿起酒瓶塞给江皓。 江皓无奈的摸着酒瓶,直直塞到嘴里咕嘟咕嘟灌了大几口。 牛精强看着一声不吭的江皓,一转头就见小力朝他狂使眼神,就明白了江皓为啥变成这样。 唉,这世间呐,终归逃不过一个情字。 “哇塞,今晚居然有星星窝。” 一旁谈恋爱的年轻仔搂着的靓女突然冒出这么句话,几个大男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望着天空。 “你们说,小北村的天是不是也这样?” 小力突然发出这个感慨,出来已经快三个月了,没有任何小北村的消息,在这里的日子,多了些繁华,但没有了小北村自由自在的灵魂。 吹水辉潇洒的说:“既来之则安之,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牛精强接着话茬说:“明天蛇仔明和张武叔都该到了吧?” 这句话一下子把江皓的思绪勾了回来,江皓想了想,蛇仔明回去也三四天了,按照路程,的确明天就该带着采摘的新茶回来了。 已经三个月没见过张武了,不知道他会不会跟着来。 每个人望着粒粒闪耀清朗分明的星空,各有心事。大排档里的日与夜,来往的行人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让这夜空分外神秘。 翌日。 当蛇仔明领着张武背着几袋茶叶到了旅馆房间时,一推开门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 满是酒味的屋子里,江皓和牛精强几个横七竖八的仰躺在床上,彻夜的疯狂连衣服没脱就睡了。床的一旁还残存着呕吐的污秽物,张武看着直皱眉头。 床上的衣服东一件西一件的,凌乱不堪。 蛇仔明几乎是跳着走到了床边,推了推江皓,但几个人却毫无动静。 蛇仔明还想继续摇醒他们,却被张武制止了。 蛇仔明看张武愤怒的样子,心想这下糟了。 这大佬最讨厌他们没章法,也最不让他们喝酒误事。 只见张武端着一盆水,气势汹汹朝床上的几个人而去...... 第一百零三章 老张的任务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老张那盆水即将泼向他们,蛇仔明抓马上前抢过水盆说:“我来我来,不要为了这帮契弟浪费水。” 张武还没来得及反应,蛇仔明就把水端走了。 气得咋呼的张武只能捏紧拳头,怒气攻心。 蛇仔明赶紧奔到床头,逐个逐个的拍着他们的脸,才把他们一个个叫醒了。 江皓揉揉眼睛,昏沉的脑袋提醒着他昨晚喝到断片了。 刚清醒了一丢丢,睁开眼就看见老张那壮硕的身材,以及有些双下巴的脸。 其他人都陆续醒来,一副懵懂的状态。 老张看着他们几个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怒气是一点也没消。 “喝到死蛇一样,不用做啊?” 张武厉声呵斥着,就像在小北村对他们采茶集训时那样凶巴巴的模样。 江皓也顿时清醒过来,爬起来跑到张武身边一个劲捏着。 “老张,你,你怎么又肥了?脚好了?” 江皓看张武的腿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瘸一拐的,倒是十分惊喜。 老张依旧黑着脸瞧着江皓,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牛精强默默穿着底裤拿起衣服躲到了洗手间,其他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 毕竟张武发飙,那在小北村是出了名的恶人一枚。 “你个死仔包,来了省城就胡作非为,带着他们花天酒地。” 江皓很无奈的看着蹬鼻子上脸的张武,心里头感慨也三个月没见过他了,这应该是他们师徒分别最久的时间了。 张武想要抬手给江皓拍一下,被江皓缩头给躲过去了。 谷隞 张武看着江皓嬉皮笑脸滚去倒水的样子,怒气也消了一大半,但看着乌烟瘴气的屋子,不免开始对他们几个指手画脚的指挥着。 江皓一屁股坐在张武旁边,把印着图案的搪瓷杯塞到他手里。 “难得货清掉了,也得犒劳一下大家嘛。不在意就喝多了。” 江皓摸摸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只有张武知道这小子狡猾得很,在装。 张武喝了口水,站起来踱步来踱步去,叫他们几个洗漱完的收拾这里那里的。 江皓扭头看了眼四周,就看到蛇仔明背进来的五袋茶叶。 心下估摸这是最新的山茶清芽,这下又有了货可以卖,摆摊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江皓的心也定了许多。qqxsnew 蛇仔明掂了掂每袋茶叶,掏出账本递给江皓过目。 张武看着地板逐渐干净,床铺也叠好了,气才消了。 走到江皓身旁说:“你小子,没点正经,生生性性卖了这批茶叶,早点带着大家回家。” 这群孩子不在家,张武心里总是牵挂,虽然见了面总是嫌弃,但牵挂是跑不了的。 这些日子老余和素姨都说他魂不守舍了,要不是借着送茶叶的机会,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他们一面。 “老张,其实你送茶叶不用特意走一趟,蛇仔明来回都能搞定。” 江皓也对老张的到来有些疑惑,他那么抠门的一个人,居然舍得出车费来回跑一趟。 “我来,是有任务的。”张武点了根烟说。 “什么任务?”江皓迫不及待的问。 “迟点你就知道了。” 第一百零四章 卷土重来 老张过来以后,日子过得是紧张感满满,毕竟老张这人虽然是个大老粗,但生活上就喜欢吹毛求疵。对他们指指点点的日子就这样没防备的拉开了序幕。 江皓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总归长辈为上,不能顶撞师父。 欣慰的是上批的茶叶质量不错,回头客特别多,算是打开了销路。 这些天奔波忙碌,摊位前人流如鲫,几个人都忙不过来。 江皓都不敢扭头看隔壁摊位的人,这些天过于好卖,隔壁摊主们经常冷嘲热讽的说上几句诸如:“哎呀,哪有你们那么会做生意,这么偏的位置都卖那么好。我们呀,就只能拍苍蝇了。” 冷言冷语是常事,毕竟商场如战场,无论摊位大小,何种行业。 近几天的太阳越来越毒辣了,江皓几个喉头都焦灼无比,硬是干吞了几下口水。 烈日灼灼,人们对货的热烈程度却没有因此消退,而是一个劲围着这几袋茶叶一边闻着一边端详着。 江皓肩上搭着毛巾,毛巾的汗几乎可以拧出水了。 望着这日渐减少的茶叶,他已经开始畅想着接下来如何扩张销售,怎样分配这些资金去恢复小北村采茶队的日常工作,保证村民们一日三餐的安稳。 正当他还在畅想着未来,看着张武和其他人殷切的期望和专注的神情,几乎没有人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和风波。 炎热的天,却莫名吹来了一阵风,一阵带点妖的风。 埋头卖货苦干的几个人并没有感觉到街头的骚动,也没有留意到街上的人群突然散开的非正常景象。 “死八婆,行开!” 厉声的呵斥这才吸引了江皓和其他人的注意力,江皓停掉手里的活,看向朝他们走来的人。 又是那熟悉的面孔,不同的是,带的对象特别引人瞩目。 罗昌平并没有出现,但他的手下,江皓也是记得的。 只见四五个手下护着一个坐在竹椅上的人,身上裹着纱布,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吹水辉和蛇仔明看到来人,手里的秤砣“嘭”的砸在了地上。 那人,就是车站里被他们刺伤的人。上次见他,还是在小北村的茶场上,那会他还躺在担架上。 看戏的观众们纷纷退让,生怕触及他们,这些横行霸道在茶滘街的人,没有人惹得起。 那受伤的人脖子上挂着瞩目的白板,上面用红色和黑色的字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江皓还我救命钱!! 张武蹙眉看着板上的字,知道大事不妙了,这几个马仔在小北村就闹过,难怪他来了以后一个劲问江皓有没有什么问题,他都闭口不谈,果然,这些人压根没有放过他。 江皓也有些傻眼,这罗昌平在陈爷面前拍胸脯信誓旦旦说不再来骚扰他们营生,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 那人也不动声色,只是脖子前挂着的牌子让观众看了瞬间都指指点点。 几个马仔伸手把围在摊位边上的人都赶到一边,有些人开口想要开骂,一看是罗昌平的人,立马噤了声,都乖乖的躲到了一旁。 “你们,想怎样啊?”张武急性子,一个箭步就拦在了摊位前。 那几个马仔顿时燥了起来,个个抬着下巴怒目对着张武。 心里鄙视着说,这么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也敢强出头,真是笑掉大牙。 谷旃 江皓看形势不妙,张武不明就里,第一时间把茶叶往后挪,上前拉开张武,无畏的对视着他们。 那人挂着牌子,对着江皓投去怨恨的眼神,抓在竹椅上的手都快攥出了青筋。 江皓还没开口,对方就说话了。 “看来,生意好得很啊。既然如此,把欠的医药费给我还了。” 那人把牌子摘了下来,举了起来。 周围看戏的人开始嘀咕了起来,江皓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医药费都定期给罗昌平了,你要就找他要去。” 江皓毫不示弱的把球踢了回去,几个三姑六婆顿时闭了嘴,不敢再窃窃私语,生怕说错了话被人戳脊梁骨,还是看定情况再说。 看着江皓不是个软柿子,那人眼神瞬间变得阴鸷起来,从竹椅上站起来,走到江皓跟前,一手撕开自己的外套。 外套下是裹着的一圈圈厚厚的纱布,纱布下的伤口若隐若现,让人有些惧怕。 那伤口在腐烂结痂,看起来跟被生生撕裂般,那天的刀子刺进去的景象历历在目。 那人把伤疤公之于众,似乎要步步紧逼,拿捏江皓。 “你说给了钱,钱呢?” 暴涨的青筋,狠戾的表情,对江皓恨之入骨的样子,让周边的人看了都毛骨悚然。 江皓想起那天罗昌平跟陈爷保证的话,便对那几个人说:“钱我给了罗昌平,而且他跟陈爷打过包票,不会来摊位闹事,这么快就食言了?” 这种人,打着幌子来闹事,果然好日子不会太久,只要罗昌平在一天,他们都别指望在茶滘街落脚站稳。 这秋后算账还能卷土重来,也是让他长了见识。 而且这钱虽然他欠了两个月,但自从摊位挣钱后,他已经第一时间给罗昌平交了部分的费用,没想到这人竟然还能来闹事。 “罗老大的确没来闹事啊,我是自己来讨个公道,讨回我的医疗费。” 那人直接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完全觉得理所当然。 吹水辉和牛精强几个都不敢上前,怕这人再赖上他们。但又担心江皓因此受要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江皓正想要开口,张武就支棱上前,作势想要把那人教训一顿。 那几个手下瞬间围了上来,把张武钳制着不能动弹。m.qqxsnew 那人什么都不说,使劲把牌子从脖子上摘下,把外套脱了,露出瘦削且瞩目伤痕的身躯。 正当他们疑惑他想要做什么时,他一个转身背对他们,“扑通”一个动作直接跪了下去。 面向所有的人举着那醒目的牌子喊道:“有人要我的命,刺伤我又不赔钱,挣了钱都不赔,没天理呐!” 哭喊声,哀嚎声,响彻了整个茶滘街....... 第一百零五章 退出 越到晌午,太阳越发毒辣,晒得人越发焦躁不安,骚动在底下暗涌着。 茶滘里平日里做着买卖的人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喊冤撒泼打滚的做法倒是头一回见,关键是平日里打滚的都是女人,而今天竟然是个大男人。 江皓看着眼前这个犹如泼妇一样的人,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他的名字。 罗昌平曾经叫他,叫,叫,对,好像叫阿成。 他一脸哀戚的朝着人们叫喊着,指责着江皓欠钱不还,引来的围观越来越多。 夸张的肢体语言,脸上那悲惨得就要哭晕过去的表情,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人家连黄金都不要了,哗众取宠的效果是妥妥的达到了。 江皓淡定的摸了摸额头,坦然的蹲在他面前,跟看傻子一样使劲盯着他。 哭着嘶喊着的阿成一对上江皓的眼神,抽泣着的那口气忽然就没倒上来,颇有些无语凝噎的感觉,就那么直愣愣的对视着。 尴尬的气氛就那样在空气中坦然的凝固着。 张武想要挣脱他们的钳制,却发现自己壮硕的身躯完全抵不过这几个年轻人的力量,唉,终归还是年轻好啊。 鉴于上次江皓对他们的叮嘱,吹水辉和蛇仔明都不敢上前,这些能赖皮的人,万一再把他们扯上,当时的事情就得暴露,他们俩都得进牢里。 阿成被他盯得有些后背发凉,江皓的眼神里糅杂了太多的情绪,最直接的就是一种来自他内心深处的力量,准确的说,那是愤怒的力量。 周遭聒噪的声音越来越大,阿成再也憋不下去了,凑到江皓耳边说道:“傻仔,今日不给钱,别想做生意。” 阿成以为激将法有用,想要催谷侮辱江皓一番。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几个能耐住不跟他动手的?他还没见过。 等待爆发的人眼睛都瞧着江皓,谁知道他只是淡然一笑,站了起身,拍了拍裤脚上的灰,丝毫不把阿成放在眼里。 阿成跪着腿开始麻了,看江皓爱搭不理,反而有点炸毛了起来。 江皓轻轻用右手心压着左手手指,刚一回头就看见阿成“腾”的站了起来,怒气腾腾的说:“你这鸟样几个意思?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摊子拆了!” 张武和吹水辉几个都紧张了起来,好不容易搞回来的茶叶,再被毁了,他们就功亏一篑了。 出人意料的是,江皓完全没有反应,反而不发一语,脸色淡定的看着他,那眼神让人看了反而有些发慌。 阿成似乎就被人架在了烤炉上一般,不上不下的,闹也不是,不闹,狠话又撂了,面子上也过不去。 谷膥 江皓看着他们想动又不敢动的样子,才上前说了句:“你把我摊子砸了,你更拿不到钱,何必呢。” 说完踱步到张武身旁,把几个手下钳制他的手都一一抽掉,几个手下都不肯放手,但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狠劲,眼神里的狠辣还是头一回见。 人被逼急了,就会如同狮子般觉醒起来。 几个人被迫松了手,不是不想发飙,而是来之前罗昌平有交代,要给陈爷留点面子,只是唬唬他们,让他们生意不那么好做。 这种想动手又要注意分寸,想发飙又不敢发的感觉真让人憋屈。 “那你倒是给钱啊,拖拉什么?” 对于这笔钱,罗昌平虽然是拿了,但也是他授意他来闹的,当然有多大闹多大,只要不是真动手,膈应膈应他们也好。 阿成不依不挠的说,手指指向自己敞开裸露的伤疤,转着身体让所有人观摩。 “钱,你今天不可能拿得到,因为我给过了。” 江皓双手抱胸,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但言语间充满了强势的感觉。 阿成冷哼一声,横眉竖眼的撂下狠话:“少跟我玩花样!不给是吧,那我们天天来。” “来了也没用,没钱给你。一天,十天,一百天都一样。” 江皓还是那么淡定的对着他,轻描淡写的扔下这么句话。 “那行啊,走着瞧。走!” 阿成捡起外套,跟身边的手下说完,甩头就走,还不忘回头狠狠的剜了江皓一眼,咬牙切齿的模样颇有些狰狞。仟千仦哾 只剩下江皓和其他几个人风中凌乱。 张武看他们远走,就发问道:“你想怎样解决?” “这天天来闹,我们还做生意嘛?”牛精强忍不住说了句。 只见江皓从张武的兜里抄了一根烟,笨拙的拿着火柴点燃,一屁股蹲坐在青苔石阶上,轻声但笃定的说了句:“生意你们照做,我退出。” 第一百零六章 支书的嘱托 入了夏的天气依然是阴晴不定,闷热的房子里透着浓浓的霉味,蟑螂般大小的蚊子张牙舞爪的趴在墙上,纤细的脚丫嚣张的黏在墙上。 有些蚊子在牛精强耳边嗡嗡的响着,惹得他一阵不耐烦。不知道是牛精强那郁闷的感觉还是蚊子太烦人,几个人在那情绪都被牵引着,变得烦躁起来。 吹水辉和蛇仔明一脸颓丧的坐在床边,番薯昌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手里的番薯。 张武背着手踱步来踱步去,眉头紧锁的样子。 那天的闹剧后,这些天江皓都真正退出了茶摊的经营和运作,一天天就在周边晃悠,人影也见不着。 “你们说,江皓这样退出了,这怎么搞下去?” 吹水辉率先发话,这几天虽然茶摊生意也不差,但江皓才是这摊生意的真正发起人,给他们两人背了刺伤别人的债,还得放弃这摊位,他心里的愧疚挠心挠肺的。 蛇仔明焦躁的点了根烟,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雾顿时充盈了整个空间,要换了往日,张武必然破口大骂,在屋里抽烟得熏晕人。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吭半句,依然背着手踱来踱去。 也是,江皓从那天后就每天起早贪黑的,人都见不着。 而且经常跟个没事人一样嬉皮笑脸,只有他们知道,他为茶摊付出那么多心血,突然要被迫放弃,任谁都无法接受。 张武想着他一天天不是去给人看摊子就是去花档卖花,估计还在努力凑还给阿成的钱。 茶摊的生意一日一日的做着,但总觉得缺少了江皓的支柱作用,没有主心骨,始终也不是个事。 烟雾一圈一圈,尼古丁的味道有种奇异的安抚作用,几个人都不再烦躁不安。 正苦恼着怎样劝江皓回去,门就突然开了。 谷癒 只见江皓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嘴里还叼着一串糖葫芦。 脸上乐呵呵的笑着,似乎捡了几个大便宜般。 番薯昌接过他的东西,江皓还想跟上去整理,却被张武抓到一边。 江皓拿下嘴里叼着的糖葫芦,搁在瓷盆里,擦了擦有点黏腻的手指,一脸懵然的看着张武。 “你这些天老出去混什么?”张武一脸生气的样子。 江皓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尴尬的摸了摸头说:“没,要吃饭那得干活嘛。” 张武只是一个劲的摇摇头,这小子最喜欢藏心事,有什么也不会说。 “你什么时候回小北村?茶叶也快没了。” 江皓瞥了眼茶袋,渐渐少了许多,张武也来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不回去,对目的闭口不提,神神秘秘的。仟千仦哾 张武瞧了几眼其他人,看大家注意力都不在这边,才开口说:“其实,我受了李长生的嘱托,要来这把李钰带回去。” 一听到这名字,江皓心里像被击中了一样,顿时有些慌张起来。 李长生,无论李钰逃得多远,走得多决绝,他依然能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但李钰,自从上次一别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第一百零七章 藏身之处 张武那日提到要去找李钰,江皓就龟缩了回去,没有透露过半句李钰在山村街的事实。 毒辣的太阳照着他,浑身都跟火炉一般冒火。汗涔涔的样子都来不及擦,沿着芳村的珠江河边一路往前走着,与其说走,倒不如说是搜寻。 张武做事的风格就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完成任务誓不摆休的主儿。 李钰在上次碰见后就再也没看见了,江皓回想张武一直信誓旦旦要找到李钰的样子,心里头的担忧就越发重了起来,眉头皱成一团,心情完全舒展不开。 阿成又来了摊位闹了好几天,无奈之下只能真的退出茶摊的经营,一个人饿死,也总好过一群人饿死吧。 况且,茶摊好不容易搭起了基础,卖得出去保障小部分人的生活,基本上他也只留出一小部分托人带回家里给母亲买哮喘药。 没了生意的牵绊,他也只能流离浪荡,到处去做做散工。李钰的下落却让他无比担忧,张武对她任务式的搜刮,没多久肯定能找到她。 如果没找到还好说,万一被人找到了,她那迂腐且思想陈旧的父亲必然会让她回去认命,找个所谓的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男人搪塞给她。 跟自己不爱的男人过一生,江皓想到这点心里头就泛起了无尽的心疼。 看着珠江那边的风景,木棉花春天开过后,夏季总有些花瓣凋落,不声不响落在他的肩头。 就想李钰一样,不声不响闯进他的人生,让他无法忽视与错过。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天意,走着走着,江皓就走到了山村街街尾。 不同于茶滘街日常的热闹和吆喝声,山村街显得文雅与清净许多,四处肉眼可见都是卖花卉和一些茶叶的摊贩。 谷续 芳村,果然是除了茶叶外,最多花卉的中心集散地,三三两两的人都拿着报纸包好的花束匆忙走过,完全没人在意江皓的失落与茫然。qqxδnew 沿着山村街走了一圈,依然没有看见李钰的身影,江皓开始有点慌了起来,虽然一直不知道她具体在哪儿,但是起码知道她的确身在山村街。 芳村虽然不大,但是当一个人有心不让你找到,你费尽心思也无法遇见。 “妖,扑街踩到我脚啦。” 没来由的,江皓一个不留神脚步一快,踩了前面的人一脚。 只能点头哈腰连连道歉着,江皓刚道完歉,对方似乎还是很不满,盯着他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走路带眼嘛,跟个失魂鱼一样,晦气。”那人看江皓态度还算端正,但又不甘示弱,只得骂骂咧咧的走了。 看着街尾是个尽头路,江皓失望的摇了摇头,这世界,要遇见一个人多难,要遇到心心念念的人,更难。 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上喜欢,就已经找不到她了, 纳闷的情绪一下子上了头,正想转身离开倔头路,绿色的枝叶攀在篱笆上,破屋似乎已无人居住,但忽然一声凌厉的狗叫声让他停住了脚步。 第一百零八章 另一种私奔 丝丝微弱的风拂过街道,江皓驻足在那,转过身朝破屋走去。 轻轻的脚步声从里头传出,破落的木门上还缠着几道蜘蛛网,蜘蛛在那自由的爬着,跟里面的人一样,丝毫没察觉到江皓的靠近。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微风拂起来人的发丝,随风凌乱的甩动着,一抬头,如水的眼眸和淡然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江皓看见来人,也仿佛被定格在那,丝毫没有动静,只有那无法掩饰的激烈的心跳声。 原来,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时间是会停止的。至少,瞳孔里只有对方的身影,世界如何,也与他无关。 李钰依然是一身白裙,布鞋在脚上已经有些脏了,往日常扎的马尾放了下来,倾斜在背上。 手臂上挂着个蓝色的棉麻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看见江皓那刻,更多的是惊诧,夹杂着对周边环境和可能出现的人群的警惕神情。 江皓正想开口,李钰顿时反应过来,撒腿就想往外跑去。 “别走,他们在找你。” 江皓一个箭步上前,伸开双手拦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两人的气息瞬间碰撞起来,李钰几乎能听见江皓内心澎湃起伏的心跳声,顷刻而来的暧昧氛围让她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 看着她尴尬避让的神情,双手不自然的摸了摸后脑勺,讪讪地说:“你爸托老张四处找你,你别出现。”qqxsnew 一言两语,就让李钰的神情缓和了下来,她一直躲着江皓他们,就是不希望造成他们的困扰,她躲在省城,也不希望父亲再干涉她的婚姻大事。 谷汾 “你,怎么会在这?”李钰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好像个惊吓的小猫般。 江皓还在观望着周边的情况,生怕有人在跟着李钰,听见李钰的发问,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 意识到问题后,才呐呐的开口说:“我,呃,我办事,恰巧经过。” 李钰看着江皓明显蹩脚的谎言,还有那双无处安放的手,突然忍不住笑了出声。 清脆的笑声让江皓顿时放松了下来,绷紧的弦就这么松开了。 李钰清了清嗓子,紧了紧肩膀上的包袱,顿时有些黯然的样子,天大地大,此刻也不知道能去哪儿,一旦被张武找到,她再想出来闯,就变成天方夜谭了。 李钰眼里游移不定,看着李钰想要离开的样子,江皓开始着急起来。 天色也越发暗沉,夏天的日照长,但出来耗了一整天,太阳也下了山。 张武找了几个省城里相熟的人,四处的打听李钰的藏身之处,李钰只能东躲西藏,走了很多家,才找到这破屋躲了起来。 江皓看着李钰一副疲惫不堪且有些失落的样子,心里泛起了心疼的情绪。 眼珠子转了几下,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他兴奋的跟李钰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跟我走。” 李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皓一把牵起手,反方向朝菜地里的小路走去。 第一百零九章 盛夏的雀跃 夏天的雨季总算过去了,连着几日都是炎热焦灼的干旱天气。 几只母鸡在泥地里走来走去,破旧的篱笆做的栅栏围着茅屋,穿过山村街的几条小巷,那天他们俩绕过菜地就发现了这个没有人住的茅屋。 山村街的占地范围比茶滘街大许多,从街头延续到街尾还有一大片如同郊区般的区域。 葱葱郁郁的树林里夹杂着几片菜地,冬季时期种植的独有的大叶芥菜早早被拔光,变成种满番薯的地。 安静的环境里,茅屋常年没人住,刚度过的回南天让许多物件都透着一股浓郁的霉味。 但那天找到地方后,李钰三下除五下就把地方收拾干净了,江皓的手脚勤快,门口都搭起了篱笆准备种菜,出来后他就偷溜了一次回旅馆收拾了细软。 还不偏不倚的撞见张武回来,但被他借口去外面跑几个单子搪塞过去了。 江皓回想起那天张武一脸颓败的样子,也只能把遇见了李钰这个秘密给硬生生吞了回去。 匆匆忙忙走回这里,就跟李钰在这住了下来。 这些天都忙于收拾修缮,一直都窝在这个地方。看着李钰那与世无争且一副纯真细腻的样子,江皓有些挪不开眼。 “江皓,不如去街上走走吧。” 李钰手扒拉了一下马尾,甩着马尾兴奋的看着江皓。心里的雀跃一点也掩藏不住,似乎下一刻就要蹦出去。 江皓一时半会看出了神,李钰在他眼前摆摆手,这才回过神来。 “啊,你说什么?” 谷掜 李钰皱了皱眉头,嘟着嘴跟他装作生气,带着丝撒娇的意味。 “我说上街去。” 江皓看她嘴嘟嘟的样子,心里头跟开了花似的。 “这时候老张还在广撒网的找你,上街去不怕吗?” 担忧的脸色浮现在江皓脸上,他实在不想李钰抛头露面,一旦被发现就要结束这样安宁又舒服的生活,到时李钰被抓回去,他们的未来就更渺茫了。m.qqxsnew “怕啥,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钰全然不顾江皓反对与否,在这个茅屋里待了那么多天,实在是待不住了,何况他们也需要出去挣钱,不然单纯靠摘外头的野菜也没法活下去。 不同于李钰快乐奔腾的样子,一路小跳的快乐模样,江皓几乎是左右观望,生怕有人窜出来揪住他们就坏了。 一个活泼跳跃,一个谨小慎微的样子,有些滑稽的场面。 走着走着就到了山村街的制茶厂附近,山村街有个特点,在与茶滘街交界的地方有几个制茶厂,有一个还是个大厂,茶叶出了名的精挑细作,瑕疵极少,但只供货给外面几个大的茶品牌。 青砖瓦黛的外墙,广东特有的大榕树下,三三两两的人群在散布,或者持着竹蒲扇在轻轻扇着。 李钰正欢腾的到处看,拈花惹草的兴奋样,江皓正想追上去,刚一抬头看见来人,就突然停住了脚步,愣在原地。 李钰还没意识到江皓的惊诧,一个转身直接撞上了一个陌生的胸膛。 第一百一十章 巧遇 温度从陌生的胸膛处传来,高大的身影遮盖了部分的日光,李钰只觉热度从耳根一直蔓延开来,手足无措的弹了开来。 江皓看见来人,刚才李钰撞上去的画面让他醋意丛生,忙不迭的把她拉到身后。 李钰窝在江皓身后,微微抬头轻瞄一眼面前这个浓眉大眼,区别于短小精悍的广东男人的魁梧身材,壮硕得有些不符合普遍人群的类型。 那人看见江皓倒是眼里散发着和江皓同样的惊讶情绪。 对方随即嬉笑着拍上江皓的肩膀,一副熟络的样子说:“老弟,好久不见啊,你条粉肠怎么来这了?” 江皓看着陈龙,仿佛时光转了一圈,自从上次伐山林打了一架后,两人后面的确关系莫名好了起来,但后头山林采伐完了,陈龙就没再来过小北村,加上小北村泥石流后山林崩塌,更是不会有人进村了。 陈龙的家世显赫,这个在小北村已经不是秘密,但那么久以来,没人知道陈龙的父亲和祖辈到底是谁。 看着陈龙自来熟的模样,江皓坦然的笑了笑,看他身边没有人,就接了话茬说:“我来了一段日子了,陈公子贵人事忙,在小北村都见不到你了。” 江皓瞥见陈龙看江皓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李钰,小心机泛滥,把李钰牢牢的护在身后。 陈龙看江皓对李钰的上心程度,他也从没见过这清秀俏丽的姑娘,看江皓的表现,也只好把浮上心头的悸动给生生压了下去。 微风吹过榕树,虽然是夏季,但依然有些尚未更迭的树叶扑簌而下,珠江岸边的杨柳依依,清风徐来,吹得人心头沉醉。 李钰全然不知两个男人间隐约的暗自较量,默默的站在江皓身后,转动着眼珠子好奇的看着他们。 江皓打量了一下陈龙的行头,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白色的短袖开襟上衣,黑色的中裤,手上戴着几串应该是别人说的檀木佛珠手串,公子哥就是公子哥,穿的都是光鲜亮丽的广百百货专柜里的新款。 谷驸 每次看见陈龙,江皓总有些怀疑人生,他就像是个跟自己两个世界的人,全然没有交集的可能和合作发展的机会。 陈龙就是天子骄子,他就是别人口中的苦力,油然而生的自卑感是挥之不去的。即使陈龙再谦和,巧遇的场面还是少不了尴尬的气氛。 陈龙丝毫没有察觉江皓的内心活动,只是一个劲兴奋的想要跟江皓聊聊自己的近况,搭着他肩膀,手舞足蹈的聊着他的近况。 江皓从他絮叨的话语中总算得知了他为什么没有再做山林承包采伐,原来山村街尾这几家茶厂,最大的那家就是他开的。 他那直肠直肚的性格,大意是他父亲一直瞧不起他吊儿郎当,一气之下为了证明自己不靠父荫,把存下来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在这里偷偷开了个制茶厂。 不知道是他自己的人脉广阔还是真的管理得当,这茶厂竟然真的小具规模。 只是他那大大咧咧的性格,最近茶厂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让他很是苦恼,为了躲个清净,这才跑到河堤边走走。 李钰看他们聊得兴起,看着日光日渐落下,便怯怯的插了一嘴说:“呃,我们,还得去找工作。”.qqxsnew 虽然李钰声音不大,但如数被陈龙听了进去。 陈龙脑袋迅速的运转着,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就在江皓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陈龙突然发话说:“叼,找什么工作,来我厂里,江皓你给我管技术,靓女你给我管财务,就这么定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阴差阳错 细微的清风细雨吹过,清晨的鸡啼声交迭不停,叫得欢腾。走在熟悉的石板路上,西关大屋趟拢门发出的嘎吱声似在述说着旧时代的风情,几个拿着葵扇的老头老太太坐在小巷边上的石凳子上聊着家常。 有些湿滑的石板路,青苔悄悄长在上面。看着李钰穿着白裙子走在上面的样子,江皓心里头漾起一丝异样的担心,前天在江边偶遇陈龙的场景又在脑海里浮现。心里头的醋意又再升腾起来。.qqxsΠéw 他想起那天陈龙抛出的橄榄枝,李钰脸上那兴奋的神情,雀跃得如同一个出笼的小鸟,欣然就答应了今天去厂里报到上班。 江皓本想拒绝,但话既然李钰说了出口,哪怕是如此阴差阳错,那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李钰一心要找工作,没想到有现成送上门的,兴奋得只想立刻奔去陈龙的厂子,江皓心里有点酸溜溜的,那天她撞进他胸膛里的样子又控制不住的跳了出来。 细雨飘了片刻,刚走到山村街的尽头,拐弯走向制茶厂方向,天就突然放了晴,江边那头竟出现了一道忽隐忽现的彩虹。 许是天还早,行人三三两两,零零散散的。 江边有几个大叔结伴练着太极,白色的武术服穿得颇有风骨,一招一式都很有韵味。不远处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在练武术,看样子像是佛山无影脚,毕竟佛山就在芳村隔壁,很是相近。 广东里的武术从小就出了名,尤其广宁一带,县里尤其多人练舞狮和武术。广宁来芳村创业的人多了以后,渐渐地这些方面的人也多了起来。 李钰不时的回头看江皓,转身就看见他一副痴迷的样子望着这些练舞的学生们,跑到他跟前摆了摆手说:“还不走,一会迟到了。” 李钰心里无限憧憬这份工作,毕竟做财务工作是她这么多年想要去尝试且也曾经认真学过的科目,陈龙给他们的机会直接可以解决他们温饱和生计,自然是非常好的。 可这两天怎么看江皓,他都好像提不起劲来这里工作,似乎总在抗拒,不知道是抗拒陈龙,还是不太愿意接受她自作主张接了这个工作。 雨停了,逃离了追捕她那群人,生活也重新开启,她只能拉着他一起找到人生新的可能。 只要藏在制茶厂,她爸就没法找到她,而且和江皓朝夕相处,这才是她想要的人生。 彩虹挂在天边,如同她此刻绚丽的心情。 江皓看她笑意盈盈,也开始放松的笑了起来,嚅嗫着嘴唇说:“那,赶紧走吧。” 刚走到厂门口,青砖瓦黛的外墙,墙上还攀着一重绿油油的藤蔓,真正的生机在夏季,因为雨水丰沛。 “你条粉肠终于来了,想死我了。” 江皓和李钰刚走到门口,就被陈龙从后面揽过肩膀,吓了一跳。 “男人老狗,别那么腻歪。” 江皓嫌弃的甩掉他的手,还刻意瞥了他一眼,悄咪咪的故意隔在李钰和陈龙中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千秋大业一壶茶 青绿的藤蔓沿着墙一路延伸到工厂里头,有些生锈笨重的铁门被看门大叔紧紧关上。红砖做的厂房看起来比别家多了一丢丢洋气。外头铁棚下停着几辆显示身份的凤凰牌自行车,估计至少两三辆是陈龙这小子的。 夺取眼球与炫耀的事情,是陈龙一贯的作风。 陈龙挑着眉看他们站在那东张西望的,俨然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生涩拘谨,便用轻佻的语气说:“来来来,不要站着了,进来喝茶吹水。”qqxδnew 踏上三级台阶,推门而入就是偌大的办公室,看得出年轮甚久的紫檀木茶桌横亘在窗边,茶桌上还摆着个茶宠貔貅,清风把落地窗纱轻轻吹起,木柜子里放的都是上乘的茶饼和茶包。 办公桌上堆满了单子,茶桌旁边放着几包刚拆封的茶包,明显每天都有人在试茶。 江皓知道陈龙有钱,但不知道他有钱到连茶桌都是如此上乘的紫檀木,回想起小北村里那张缺了角的破旧茶台,实在是寒酸得上不了台面。 所以陈龙跟他称兄道弟,不免多了丝讽刺的意味。 李钰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倒是四处摸摸看看,完全和平日里羞涩的样子不同,半点不害臊。 江皓看着她一直蹦跶欢腾的样子,心里头更不是滋味。 这些天待在茅屋里,屋子不大,但男女共处一室始终不是办法,所以他都是在房外睡的。但如果被人发现,李钰的名声就会受影响。 奈何囊中羞涩,本不想跟陈龙扯上关系,毕竟之前那些经历后大家都没有了往来,贸然来这里工作,多少有些不妥。 可经济问题横亘在眼前,不解决就只能委屈李钰,他不想没有任何经济能力就让李钰跟着他,所以一直若有似无的跟她保持着距离。 看着李钰的雀跃,他也只好默默的看着。 陈龙眼里释放出别样的欣赏,李钰的清秀活泼纯真,如清风般沁人心脾。 但转眼一看江皓那虎视眈眈的样子,就不敢过于放肆,只好把目光收了起来。 陈龙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后说:“坐坐坐,喝杯茶。” 李钰和江皓顺势坐在了陈龙对面那树桩做成的木凳子上,只见陈龙拿起暖壶,开水倒在紫砂壶里,紫砂壶外层被烫了一遍,内壶的水又倒入三个小瓷杯里,开水在上方绕了一圈,接着洗杯子的水被倒掉。 江皓知道,那是喝茶最讲究的第一步,温茶器,提高茶具之温度才能完全发挥茶叶之色、香,味的本质。 陈龙左挑右拣,才从茶桌旁侧拿出茶包,用簇新的茶镊子从中夹了几把到紫砂壶中,用手轻拍了下茶壶,让茶叶在内里可以摆放均匀。这是第二道流程,置茶。 水雾升腾,萦绕在半空中,清清冽冽的水被凌空倒入紫砂壶中,干透的茶叶瞬间在滚烫的水中舒展开来,咕嘟咕嘟的冒着茶泡。 江皓看着陈龙认真的样子,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敬佩,在他们做茶人的世界里,对茶是要抱有敬畏的,所以冲茶洗茶品茶都很是讲究。 第一泡茶是要倒掉的,因为茶叶上会有残留的杂质,洗茶是必定工序。 第二泡,只见陈龙提起装着热水的壶,朝紫砂壶内高冲倒入滚烫开水,茶叶瞬间在里面滚动,浸泡片刻,茶叶在壶里缓慢舒展,散开。此时陈龙还用热水浇灌紫砂壶的外部,用热力内外一起将茶叶催谷出来。 陈龙拿过一旁的茶海,把透着澄黄色的茶倒入内,用毛巾轻擦茶海底部,将三个杯平均整齐排放,以打圈的方式倒茶,再把茶放在他们两个面前。 一冲二泡三精华,所以第二泡和第三泡茶,都是他们眼里的上乘佳品。 江皓轻扣手指致谢,瞧了一眼杯中茶,茶汤温润清澈,本该有的茶沫是一点都没有,凑近细细一闻,清香从鼻孔直通胸臆,舒心自在。 一杯清茶,往往能收获一份别样的心情。 李钰一口把茶灌了进去,陈龙随即会心一笑。 江皓所有注意力在茶汤上,一直琢磨这茶叶的制茶流程,味道可以展现出许多茶叶的制作过程,几分功夫,在茶叶的口感上就会有几分体现。 “怎么样,这茶。” 陈龙搁下茶杯,瞟了眼江皓问。 广东人信奉的社会交往法则向来是“千秋大业一壶茶”,在喝茶的时候,可以把要谈的生意都谈个清楚透彻,合作与否不在酒桌,而在这一方茶桌上。 江皓略微沉吟,眉头轻蹙,娓娓道来说:“口感好的茶叶,杀青一定要杀透彻,鲜芽中的青草醇要除尽,这样炒制的成品茶才会香气馥郁,回甘绵长。但很明显这茶只是一味追求茶叶的绿,少了点耐心,喝完以后感觉青草气重,再多喝点就容易恶心反胃。” 陈龙和李钰都停了手中喝茶的动作,仔细认真的从口中寻找江皓说的感觉。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青草味塞满了口腔。 李钰只好放下茶杯,瞬间没了喝下去的欲望。 陈龙把助理叫了过来,低头问了句:“这批茶什么时候的?” “前天制出来的,后天交货了。” 陈龙抓起茶叶再闻了一下,果断的跟助理说:“吩咐下去,这批茶贱价给摆摊的卖了,重制一批再交货。” 助理一脸为难,看着有外人在又不敢直接回答。 只好嚅嗫着嘴唇在他耳边说:“时间来不及了。” 陈龙忽然大发雷霆说:“那就想办法啊!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李钰和江皓瞬间被他的暴跳如雷给吓了一激灵。 助理蹑手蹑脚的跑了出去,跟个落败公鸡一样失落。 江皓看着背对着他们的陈龙,双手叉腰,背部起伏不定,仿佛一口气在胸腔来回奔涌,无法平息。 平缓了一下情绪后,陈龙露出个假得不行的笑容,看着江皓说:“兄弟,你都看到了,这境况有多难搞了,来帮我吧,技术入股给你15%。” 李钰听着这个条件,瞬间人也不淡定了。 江皓却依旧不发一语的端坐在那,陈龙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刀阔斧 “叮......”叮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工厂里的工人像失控一样冲向打饭处。 工厂里福利配套齐全,完全符合陈龙的作风。 但也因为过于齐全,很多工人的要求也越来越多,要求得多,对工作的倦怠程度就越来越大。 江皓算是看出来了,工人们除了领取福利和排队吃饭最积极外,炒茶制茶都倦怠得不行,所以才会制出那日那包喝出青草味的茶叶。 自那天跟陈龙达成了协议后,李钰被安排去了做财务,计算工厂的茶叶出货量和成本核算,记录和核算工人工资等等,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 最关键的是陈龙这小子,经常借着看财务数据的理由去跟李钰搭话,着实让江皓内心不爽。 但现在接了茶厂管理的盘子,日日都在熟悉茶厂的日常运作,这里跟小北村的采茶队不同,所有事情都要各个环节的主管和人员衔接,虽然江皓对采茶制茶和人员调配有经验,但对于管理工厂,这还是头一回。仟仟尛哾 不过困难也不算什么,至少看在分文不投就有15%的技术入股的份上,他都要尽心竭力去做,不然罗昌平那的欠款,母亲的药费,小北村的修复,还有李钰的幸福,他都无从交代。 沉着,务实,冷静,勤奋。 这是在小北村所有人身上学到的处事作风,只要他坚持如此,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观察了三日茶厂的情况,看来陈龙的担忧不无道理,茶厂的确人心涣散,订单跟进一塌糊涂,制茶的工序凌乱,工人懈怠无心工作,导致茶叶成品质量非常差。 之前有经验的制茶师父退休后,整个茶厂陷入青黄不接的阶段,要不是靠着之前累积下来的规模继续存活着,估计客户流失会大量流失,茶厂的经营也将无以为继。 所以,茶厂极需大刀阔斧的改革,且不容耽搁。 虽然在心里头盘算了很久,但江皓依然没有跟陈龙透漏半点做法。 任何的改革都会引起许多人的反感,阻力也会很大,无论怎么做,都会是别人针对和攻击的刺头,所以方法必须没有漏洞,至少是没有大的瑕疵会让人抓到。 江皓还没有思量周全,这些天在心里左右盘算,方案有了一二,但是执行力度都非常困难,要做事,第一步就得先笼络人心。 向来得人心者得天下,但现在时间紧迫,也没办法一下子就收拢成功。 “江皓,走,吃饭去呀。” 江皓只觉后背被清清凉凉的手给触碰了一下,蹭的就打了个激灵。 背后传来李钰那银铃般的笑声,清脆而爽朗。 江皓脸上严肃深沉的表情瞬间变得缓和自然,满眼含笑的看向李钰。 还没开口说话,陈龙就从李钰后面冒出来,一脸嬉笑的看着他。 “你们啊,就是幼稚。” 江皓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陈龙摆出一副老板样,走到他跟前晃悠,李钰跟在他们两个后面,木棉花树下三个人的身影被日光拉得很长,嬉笑的样子,青春活力在涌动着。 第一百一十四章 改革开放 四面环山,清幽的高山上盘旋着几只落单的飞鸟。 青山叠嶂的山脚之下,张武在偌大的茶场里来回踱步。 从省城寻不到李钰的踪迹,连同江皓都找不到人后,他就满脸灰的回了小北村,正值吹水辉几个卖的茶叶也清得差不多了,该回来补点新茶了。 才回来没几天,李长生就兜头兜脸把他训了一顿,责怪他找了那么久却没有半点李钰的音讯,明明他都收到了别人的消息,去了总扑空。 李长生这人的毛病就是急躁,许多次张武都劝诫他跟李钰沟通要性子耐得住,软一些,可他却总是不听。 有时候固执,真让人无从入手。 但与此同时,李长生也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像个炸弹一样在他心底炸开。 原来的包产到户改制成供销体制,现在的改革开放政策推行了,供销体制将要被大规模取消。qqxδnew 这个体制取消意味着山茶以后就算收回来,采茶队也没有存在的合理性了,毕竟采回来的山茶,大家都可以个体独立拿出去售卖。 为了倡导全民经商创业的概念,上头不遗余力的做着各种体制改革和宣传,就是让大家争破头进入商界做生意,广东作为改革开放的试点前沿城市,需要大量的创业刺激体制的改革。 加上之前泥石流灾害的影响,采茶队已经无法经营下去,现在再来个体制变更,供销体制被取消,意味着采摘的茶叶也无法直接售卖。 改革开放的浪潮像滚滚长江一样扑袭而来,打得他们无所适从。 回来的这几天,张武知道消息后坐立不安,送他回来顺便也运茶叶的小力看他天天徘徊在村头,一副愁得不行的样子,点了根烟倚在门旁如旁观者般一脸木然。 采茶队的几个人都从四周走来,找到张武说:“这个月工钱怎么结?” 小力的烟雾飘在上方,烟雾朦胧间只看到张武那蹙得极深的眉头。 虽然皱着眉头,但他似乎已经有了计划。 这个改革开放政策是个什么规则,他们至今都搞不懂,但小力深深感受到,最近在茶滘街里,摊贩明显多了起来,来采购的客商也多了好几倍。 尤其是十三行那边的贸易关口直接打开,各种商贸形式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既迅速又壮观。 商贸形式的多样化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冲击,至少在日常购买的商品上,他们的选择明显多了。 就像早几天牛精强买了个什么塑料杯子,叫什么马克杯,这些玩意跟搪瓷杯完全不同,以前也没有留意过,原来百货这么多花样。 这些商贸行为也让他们在茶滘街的茶叶摊生意更加红火了起来,茶叶很快就一售而空。 小力丢掉烟头,狠狠踩了一脚。 只见张武对着聒噪得不行的几个人摆了摆手做出安抚的样子说:“采茶队只能解散,所有人跟我到芳村谋生去。” 一句话简直像个炸弹般,在几个人当中炸开了锅。 “去,去芳村干嘛,我们去了等饿死吗?”反对的声音瞬间起来。 “不去也只会饿死,都穷途末路了,去了指不定还能绝地反击,等什么?” 张武说完后,留下众人,双手背在后面走开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死循环 夏季的雨讯期总算过去了,进了工厂快一周了,江皓总是喜欢待在厂里那棵大榕树下,来回思考。 陈龙一脸暴怒的样子从车间里走出来,背后跟着畏畏缩缩带着点恐惧的助理,被陈龙指着鼻子骂骂咧咧的样子。 “你上次说解决了解决了,结果呢!” 陈龙腮帮鼓起,异常愤怒,背过身去一副没眼瞧他的样子。 助理唯唯诺诺的模样,低着头一副吃瘪的神情。 “这,陈总,客户催,怎,怎么办?” 助理还是不死心的追问着陈龙,毕竟客户把他催得都快崩溃了。 这批茶叶就是江皓他们入职那天试过的茶,因为品质把控的问题,整批茶叶都是一股浓郁的青草味,生涩难以入口。 客户试了一泡茶以后就一直骂骂咧咧,追货期也追得很急切。 这福建的客户,来了好几次,每次来都几乎逮着助理问长问短,恨不得把他煎皮拆骨。 而且这份合约签的早,不平等条款太多,导致里头逾期交货的话赔款风险太大。 所以工厂的管理层几乎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没人消停过,但也没人能提出解决办法。 能在制茶上下功夫,那就得工人们叫得动,但工厂刚刚更新换代过一批员工,技术上面临青黄不接的尴尬。 要从头培训过,时间上耗不起;要从外面找回那些熟手工,成本上付不起;就这样日复一日陷入了死循环,也导致各种茶叶品种的品质大幅下降。 这个问题就跟个魔咒一样,陷入了死循环。 没有人敢去拆解,因为大家都知道陈龙的个性,一般没有过硬的完善的解决办法,是没有办法说服他的,所以没有人想去做这个刺头。 因为围观的员工越来越多,陈龙炸了毛般想再骂一顿助理,刚一扭头就看见江皓施施然的走过来,鼓起来的气瞬间又憋了回去。 李钰听见外头动静太大,就丢下手头的工作,吭哧吭哧的跑去看热闹。 江皓背着手,坦然淡定的站到陈龙的旁边,清了清嗓子。 对着助理轻松的笑了下,然后说:“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 几个都跑出来的主管纷纷靠拢,一句话就把他们吸引了过去。仟千仦哾 江皓并没有半点怯弱,反而气定神闲的说:“要改善现状,首当其冲,去掉工厂福利。建立效益考核,每个人都要背制茶指标。” 几个主管面面相觑,完全没有听过制茶都有指标,一般只有分工合作和斤数。 江皓看他们一副被镇住的样子,接着话茬继续说:“接下来制茶技术,我会进行一段时间的技术培训。” 技术培训,这在工厂是从来没有过的,因为太耗费时间。 而且陈龙毕竟是个公子哥,对于工厂管理还是缺乏经验。 而且工厂里的人压根不敢这么干,因为这都需要成本,这些工人如果培养好了,跳槽的话就是一大损失。 江皓观察了好几天,才把这些方案拿出来告诉他们,因为万事俱备,只欠他们着急的这阵东风。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四面夹击 茶厂的绿化小空地上,人群逐一散去,剩下陈龙满脸好奇又惊讶的眼神瞧向江皓。 主管们纷纷散去各自为营,陈龙想到江皓刚才说的一通做法,瞬间明白了他这些日子里淡定得要命的样子。 谁去跟他说什么,他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没有跟他或者李钰沟通过半点计划。而且工厂的主管,他都是一副跟人不熟的模样,也不打算打入他们。 无论他怎么骚扰,都不为所动,但又老神在在的样子。 一直琢磨不通江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以为他一个山村穷小子不会有什么过高的见地,请他也只是因为他有一定的制茶能力,在小北村是出了名的懂茶懂技艺。而他的工厂不缺启动资金,最缺的是这么个成熟技艺的师傅。 所以他才会拿出15%的股份给他,至少在品质上就能把关到。 没想过,江皓天天在大榕树下转悠,竟然能转出这么多的做法,着实让他惊喜了起来。 三两句话说完了核心关键,最重要的是,他似乎把那群高傲得很的车间主管们都唬住了,把他们说得无从反驳,只得悻悻的回去工作了。 他转身看了眼江皓,只见他还是一副淡定站在那的模样,突然拽过他的肩膀兴奋的说:“靓仔,有两招啊。走,喝茶去。” 江皓有些懵然,只能由着他搭着肩走进了办公室。 陈龙从桌上拿了一叠厚厚的订单本,从里面抽了一份合同递给了江皓。 江皓接过,翻了翻,果不其然是助理说的那个难缠的客户订单。 这订单已经逾期了三天,难怪客户总来闹,按照合同约定的条款,逾期超过一周,赔偿金额翻倍。 江皓摇头叹气了一声,这样的霸王条款,也就这公子哥才敢签。 这个客户的难缠,不亚于以前的刘老板,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进来后不到十天,这厂子的客户就流失了将近1\/3,外头蛇仔明几个卖山茶卖得火热,也开始发展一些小型批发商的业务,无形中抢了一部分客源。 关键的核心点是,张武因为供销政策的改变,也拖家带口和把整个采茶队人员都带到了茶滘街,也准备落脚做茶叶。 前天撞见他跟蛇仔明几个在沟通着进货商的事,躲在角落里听完了他们说的话,不出时日,张武的人脉和能力也会给他带来更加多的客源,那制茶厂就夹在茶滘街与山村街的中间地带,竞争激烈,不稳住现有的客户,迟早会陷入资金周转不足的困境。 “再不交货,这客户就没了。” 江皓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陈龙没答话,只是挑挑眉头看了眼他,似乎在等他说下一句。办公室里只有陈龙指尖那根大前门香烟的味道漂浮着,不呛也不烈。 助理唯唯诺诺一本正经的站在门边看着他们的眼神交流,江皓没有再开口,只是从兜里揣出一包粗包装的茶叶。 淡黄色的小布包,里头是青绿且溢着清香的山茶,山里的绿茶,茶叶都有细薄的卷叶状态,不知道冲泡出来的形态如何,只闻这阵清香味都让人上头得很。 江皓慢悠悠的拿起茶具洗了一遍,遵循着泡茶的原则,一冲一泡之间,水雾萦绕,陈龙被这阵清香吸引了过来,兀自坐在了茶桌旁的椅子上。 茶杯被安稳的送到陈龙面前,成色清透,极浅的淡黄茶色,味道清香之余还夹杂着一丝清凉的感觉。陈龙端起茶杯嘬了一口,从喉头直抵胃部的温暖和清爽感一阵阵的占据着他的感官。 “这杯茶,有含义?” 看着江皓淡定自若的喝了一口茶,陈龙没忍住开口问道。 江皓拿起一旁的竹蒲扇,扇了几下,说了句:“正如这杯茶,才是合格的绿茶,你那批做好的,处理掉吧。” 江皓知道这句话势必会如炸弹般炸在陈龙和他助理身上。 “什么?处理?这,这亏损很大的......” 助理越发结巴了,看见陈龙瞥了一眼才没继续说下去。 江皓不急不慢的拿出自己这些天写了不少方案的笔记本,递给了陈龙。 “这个处理不是倒掉,而是转手卖给茶滘街的摊贩,让他们低价收了。” 臭青草味的茶叶,这辈子都不可能从他江皓手里卖出去。 但是大批量的茶叶问题,为了保证成本不亏损,就只能低价处理掉,不至于损失那么大。 陈龙低头认真的看着江皓写的笔记,不禁频频惊讶的抬头看了几次江皓。m.qqxsnew “这,都是你做的?” 江皓只觉得陈龙多少有些废话,少有的不耐烦说:“不然呢?” 陈龙不得不逼着自己重新审视江皓,眼前的他跟那个上山砍伐木材的贫苦小伙完全是两个人。 里头的方案和做法,既清晰又有可操作的可能性,的确是个干实事的人。 江皓看他看得入迷,便刻意清嗓说:“这场改革,一定要做。现在就是四面夹击,外头的茶商、制茶厂、茶滘街的摊贩,还有以后张武的茶叶生意,都在冲击我们。” 四面夹击的市场,纷纷涌退的客户,体验极差的服务,良莠不齐的品质,这换了哪个制茶厂,财力再雄厚,也无法支撑下去。 而且撇开竞争不说,改革开放的政策正式推行后,供销商的体制改革,务必会改变原有的经济格局,大环境会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当其冲的便是港商和台商会大量涌入十三行贸易行列,带来更多前沿经济的发展,从农村开始的改革会蔓延到城市,逐步代替掉原有的体制。 加之茶叶品种繁多,各地的茶商如果盯上了芳村这块宝地,这竞争的力度将会迅速加码,所以不进则退,就只能是生存或毁灭的问题了。 陈龙看他如此有条有理,但转头考虑到父亲提过的,任何改革都会带来巨大的成本损耗,最后才会换来真正的长期效益,便说:“不做的话呢?” “那就等着倒闭吧。”江皓铿锵有力且笃定的话音掷地有声。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刀阔斧 陈龙吊儿郎当的在车间里走着,几个工人围在几个竹编箩筐旁,陈龙不免不吸引得驻足观看,平常工人们都是低头用人工的方式去挑挑拣拣,极其耗费筛选的时间。只见他们现在都改用平坦的箩筛一遍一遍的向上方弧度式抛筛着,一些细小的芽碎就被筛进了底下另一个竹筐里。 而挑拣后的芽碎,会拿去做次品处理。售卖价格会更低,很多周边的茶楼会专门买来做招待客人的日常用茶。虽然低价,但至少达到了二次利用的目的,而且也能回收一部分的成本。 工厂的主管大多是陈龙找来的知识素养比较高的高中毕业生,甚至有的是高价请的为数不多的大学生,这些如同天之骄子般存在的人,从没有上过茶山,更没有真正体验过制茶的流程,制茶几乎全是手工制作,无法接地气的管理就只能是空中楼阁。 日积月累下,这种管理模式就在工人们当中失去了权威性和专业的指导,一群书呆子天天讲管理,却连最基础的采茶、茶筛、日光萎凋、炒青杀青、揉捻等工序都不懂,又如何说服这群工人如何操作? 以前还有个懂茶的老师傅,尚可以解决很多技术以及其他质量把关的问题,但是老师傅不久前已经退休了,本来想要返聘他做顾问,可是这些年身体不好,他的儿女也反对,自然工厂只能是让这群小年轻管理在折腾。 加上陈龙一直只捣鼓资金,对管控这块既没经验也没办法处理,所以久而久之公司的整体质量就越来越差。 陈龙再沿着工序走过去,杀青的位置除了个别机器,基本都是围着一些小年轻在学炒青的技术,个个都热情高涨,像是在学师傅们练铁砂掌技术一样。仟仟尛哾 接着揉捻、干燥等工序多少都发生了很多变化,完全跟之前的操作不一样,变化非常大。 最大最惊喜的变化莫过于员工的整体面貌,似乎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个个都积极得判若两人。 这些事情都在两三天内真实的发生了变化,看来江皓提出的改革方案是奏效且有用的,而且他肯定也下了不小的功夫,才能让工厂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的发生变化,还是正向积极的变化。 但是改革也免不了会引起许多人的反感和反对,这些天也有些很多不同的声音出现,有投诉江皓过于强势的,也有说改革措施过于苛刻的,但都被他一一挡了回去。 毕竟,江皓那天喝茶的时候就告诉过他,一切的改革都必须有老板的支持,如果没有他孤注一掷的坚持和勇气,纵使江皓再努力,这场改革都会失败,而且这个改革老板势必会被推到前面,力排众议的事情就是他最关键的任务了。 看着江皓忙前忙后,却依然是一副军师运筹帷幄的样子,陈龙心头的大石开始有点沉稳下来,看着外头折射到里头的缕缕阳光,心里头不免有些暖意四溢的感觉。 第一百一十八章 突破瓶颈 步入盛夏的季节,知了蝉鸣渐渐多了起来,蝉鸣和知了声响一直占据着整个茶厂,柴火灶里的大锅滋滋作响,红砖黛瓦中间的烟囱升腾着丝丝缕缕的青烟,似乎要把整个天空都给熏上一层烟雾。天空黑压压一片,只剩下白色烟雾萦绕。 夜幕早已降临,抬头就可以看见星星点点挂在天边。微风中带着点微燥,就像风中都带着热切与温暖。 茶厂里异常的忙碌,江皓也好些天跟着生产设备轮轴转悠。 江皓好不容易出来空地上喘口气,就看见陈龙和他助理两人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 看着他们步履匆匆,似乎发生什么大事般。 不用江皓拦下,陈龙这种牢骚型的都会自动自觉和盘托出,这种自来熟的性格,多少迟早要吃点亏。 “真系撞鬼,这几天客户个个退单。”陈龙自觉晦气,也不知道怎么办。 江皓看他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依然是淡然自如的在他旁边坐下。 助理也只能在一旁看着,羞愧的低着头。 “到底,怎么回事?”江皓终于开口打破这异常尴尬的情况。 陈龙一听江皓开口,立马起身去桌上拿过一大叠资料,砸在江皓面前。 江皓拿起资料看了眼,一张张全是盖着标志“退货”的红色印章的合同。仟仟尛哾 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江皓之前预估的雪花崩塌般的情况出现了。 因为陈龙之前的管理内核做得不好,很多客户压根没有起到管理和维护,复购率特别低,回头客不多的话,开发散客的能力也跟不上。 而且最近张武从别的人那打听到了福建名茶,从那大批量进了一些新茶,倒因为品种新颖而打开了销路,至于蛇仔明几个,因为野生山茶价格低廉但品质上乘而无比畅销,压根不愁卖。 茶滘街上有实力的摊贩本也不少,整体而言,大环境已经处于白热化的竞争阶段。 所以内外因素双重夹击,陈龙的茶厂虽然有了管理和技术的提升,但最关键的还是产品的销路。 当口碑断崖式的下跌,客户相继流失,一切问题就会如滚雪球般放大。 品质和管控的失败,引起了销售和生存的瓶颈,这让茶厂会陷入恶性循环,直至倒闭。 陈龙看江皓也沉默许久,不禁从内心觉得这次的瓶颈过大,问题难以解决。 就连江皓这样的,都一直不吭声提出解决办法,他也从唉声叹气演变成内心慌张。 江皓合上这些合同,只是轻轻的放回他的办公桌上。 “再这样下去,吃谷种了。” 陈龙还是一脸怨气,毕竟出去走了一圈茶滘街,个个挣得盆满钵满都不为过,可看看自己的茶厂,之前规模在整个茶滘街第一,现在倒好,连个业务都保不住。 “要想保住谷种,只能想办法突围。” 陈龙倒是被这句话引起了兴趣,追着说:“什么突围办法?” “暂时没想到。” 江皓扔下轻飘飘的一句,没再搭理陈龙和他助理,就兀自走出了办公室。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奇怪组合 晨早的珠江边上,有打太极的老人,也有吃肠粉的孩子,特别漫长的夏季,盛夏的尾巴快要结束,江皓忙里偷着闲,从工厂借机溜了出来。 穿过还没开启热闹景象的茶滘街,江皓一路观察着这里的一切,试图从周围找出些什么灵感。 茶叶是天然具有品种繁多的特质,但现在改革开放政策开放,打开了贸易口岸,刺激了更多的贸易往来,多种类的茶叶天南地北的涌向芳村,大有把这里打造成一个茶叶集市的趋势。 要在大集市的繁多茶类中突出重围,就必须走创新的路线,不创新出新品类,或者制茶的技术革新,那么只会被市场逐步淘汰,甚至湮没在整个茶市中。 走在人潮熙攘的芳村花卉市场,江边上有丝丝轻雾,没有随风散去,十几艘半拢的客船早早就载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几乎把江边沿岸都给占满了。 花卉堆满在船头,船舸上戴着笠帽的船夫站在船桅边开始叫卖,一声声熟悉又活泼的语调说:“靓花平卖,平卖!摆明益街坊!” 船头上基本摆满的都是茉莉花,江皓转身去身后的士多店,喊老板娘要了瓶沙示汽水,上面挂满的小木牌子上用红色毛笔字写的各种汽水价格,格外的醒目。 “找你两分。”老板娘抽屉里拿出一张邹巴巴的两分钱递给江皓。 江皓嘴里叼着撕掉外包装膜的吸管,插进汽水瓶里,咕嘟咕嘟的深深吸了几口。 一股浓浓的风油精的味道直扑喉头,这类味道有人受得了,有人嗤之以鼻。 喝多几口,清凉直抒胸臆,多少有点意思。 夏风一吹,闷热潮湿中又带着点花的清香,满大街飘着茉莉花的香味,溢满了整个江边。 以前是百合玫瑰什么花都有,但说也奇怪,最近全是茉莉花,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集中的售卖茉莉花。 江皓踱步在江边,拿着瓶装沙示倚在栏杆边上,静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买卖,吆喝声和买花的人纷纷靠着船头这根绑住的绳拉进距离,交易一遍一遍做着,大束大束的茉莉花被卖花人用刚复刊不久的《羊城晚报》的过期报纸卷了起来。 买花人小心翼翼的抱着花,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越过,奔向他们日常的生活去。 芳村是最大的花卉交易市场,种花养花卖花几乎成了这里村民世世代代的工作,但花的保存期极短,能做的也就是精神上的部分,物质上能起的作用倒是很少。 江皓看见一个船夫拿着茶杯端着开水,左盼右顾的找着什么。 只见他突然从船头拔下几粒茉莉花籽,洗了个干净,就把花扔进茶杯里。 江皓忽然就来了灵感,茉莉花、茶叶,既然茉莉花带着天然清香,船夫们都可以泡水喝,那为什么不能把茉莉花和茶叶结合起来? 茶叶可以炒,茉莉花也可以啊! 虽然听起来是个奇怪的组合,但是,这如果成功了,将会是他们翻身的最好机会。 第一百二十章 一炮成名 江边的花卉集市,一如往常,熙熙攘攘的人潮久久都没散去,茉莉清香飘了一路,江边上人潮急急忙忙的做着什么。 江皓望着一大批的茉莉花净出神,还是决定过去找大叔买一批回去。m.qqxsnew “叔,这些多少钱,我全部要了。” 船夫看江皓一身衣着也不像大富大贵之人,却口气那么大,脸上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 “靓仔,你确定全要?全要的话全部10块钱拿走。”船夫叼着烟草,一口一口的吞云吐雾着。 江皓左右打量了一番后说:“8块吧,888发发发嘛。” 不等船夫是否同意,江皓就从兜里掏出了8块钱塞到他手掌心。 船夫把钱塞进兜里,猛吸了几口嘴里叼着的烟,随手扔在船板上。一顿猛操作,报纸把花束卷了一束又一束。 整整四五束,江皓就从旁边拽了个个头挺高的孩子,塞给他一毛钱,说:“帮我拿两把,去制茶厂,走。” 江皓捧着花束,让孩子跟着他一路朝制茶厂走去。 太阳渐渐从天边爬了起来,在他们身上晒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额头上的汗珠开始冒出来,抱着花的江皓也腾不出手去擦,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声,广东的夏天真他妈的漫长啊。 晒成黑铁基本是常事,但夏季太长,农作物干旱期就长,离家也半年多了,不知道老家的母亲身体怎样了。 一路想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茶厂。 陈龙叼着根不知道从哪个小娃娃那抢来的,看着江皓和旁边的孩子抱着那么多茉莉花,不由得好奇的奔了过来。 把手上黏糊糊的的递给了助理,伸手帮江皓抱了几束花放回制茶室。 “老江,搞那么多花干嘛。我们又不卖花。” 陈龙捻着衣袖,左闻闻右嗅嗅,一副嫌弃的样子,毕竟他就是个糙汉子,哪会喜欢这些香味浓郁的东西。 看着一桌子的茉莉花,不知道江皓葫芦里卖什么药。 江皓还是那样能不说就不说,一句都没答陈龙,只是兀自把几个工人安排到别的制茶环节,自己一个人把一些刚摘回来的绿茶茶蕊挑拣着。 陈龙只能在一旁看着他的行为,只见他过去拿了一把新鲜的茉莉花,把花蕊一粒一粒的摘了出来扔到一旁的小竹筐里。 “别光站着不干活,把火烧旺。” 江皓头也没抬的说了句,陈龙左看看右看看,整个空间里只有他和陈龙,知道他在使唤自己,哦了一声就蹲在锅灶边上点起了火。 柴屑被火柴点燃,拢在小小的窟窿里,几次叠加后,瞬间升腾起冉冉的火光,锅中发出滋滋的声音。 没有油腥和水分的锅干得很快,江皓把摘好的小部分茉莉花和绿茶放入水中洗了几下,用竹筐把水份抖搂干,再把茉莉花和绿茶茶叶一起扔到锅里头,顿时燃起了一团团青烟,滋滋作响。 “你为什么把两样都扔进去,这不伦不类的。” 陈龙瞬间吐槽到,完全搞不懂江皓做这些有什么意图。 “一会就知道了。火小点。”江皓没好气的回了句。 江皓伸手在锅里不停的翻炒着,茉莉花和绿茶的香味逐渐的升腾起来,充溢着整个屋子和空间。 茉莉花在锅里不停的卷曲着,花蕊表面开始焦香起来,绿茶的茶蕊也慢慢被煎出水分,逐渐变得细长细长的茶条。 两者混杂在锅里,双重的味道交杂在一起,竟然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有着一股清香沁脾的感觉。 翻炒了好几遍后,看到茶叶干透了,把茶叶捞起来放在扁平的竹框中。 “把火灭了。” 江皓甩下这么句话,陈龙就迅速把火光给盖住了,锅里还散发着余热。 江皓用手从竹筐里抓了一小把,从旁边倒了一杯开水,把茶给洗了一遍,然后再往里倒水。 茉莉花和绿茶夹在一起,在水里慢慢舒展出来,水的颜色清澈又透着点清浅的淡黄色,绿茶的味道和茉莉花的香味冲撞到一起,竟然组合出一股特别的味道。 香味清浅又沉郁,条索细长,茶汤清亮,滋味回甘绵长。 “试试。” 江皓把水杯递过去给陈龙,陈龙啜了一口,瞬间香味从口腔直冲到胃部,充溢着满满的茉莉香味,其中又夹杂着绿茶的甘甜。 “我没猜错的话,你想靠这个创新品种一炮成名?” 陈龙疑惑的看着江皓,只见他沉郁着脸,还在思考着什么。 一炮成名与否,这个茶还真难猜得到,毕竟,从没有人试过把这两个品种组合到一起,既是机遇也是冒险和挑战。 第一百二十一章 妥协 茶厂的工人们看着门口不停搬进来的茉莉花,个个都疑惑不已,这些天看着不少的花农往工厂送,整个工厂都溢满了茉莉花的香味。 大家都看不懂,为什么本就是个制茶厂,转眼间却跟个花卉市场一样。 但生产主管和各个部门的主管都三缄其口,怎么问都不说。 李钰清点着最近几批花卉,看着江皓这些天都泡在制茶房里,就跟闭关练功一样,完全没有出来过。 陈龙也一反常态,陪着江皓没日没夜的熬着,他们两个研发的新的茉莉花茶,她只喝过一次,唇齿留香,茉莉花和绿茶的碰撞,的确衍生出了非常独特的味道。 一批批的花茶还没推出市场,江皓已经下了命令要在3天内制出这批花茶,并且让所有人都严防死守这个花茶研发的秘密,所以就连制茶工人都不曾插手这些制茶工序,才会天天对这些新入的花卉窃窃私语。 烟雾萦绕的制茶房里,江皓埋头在炉灶旁,探下身子双手在锅里使劲的翻炒着。 杀青后的绿茶条索细长分明,没有了青草味,只留下绿茶恬淡清香的味道。茉莉花炒制后虽然水分干透,但整体还保留着完整的花蕊外观,花香都锁在了花蕊花心中,沁人心脾的花香味挥发在空气里。m.qqxsnew “这批货还没人要,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陈龙蹲坐在火炉旁,手背擦了下脸,脸上立马被抹了道黑色印痕,在白皙的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虽然工厂有资金保障运转,但具体的销售方案和渠道是要先制定的,不然推出市场时根本不知道情况如何。 江皓没有答话,率先默默把锅里炒制好的花茶盛起搁到旁边的竹筐里。 陈龙往里灭了火,这总算搞定了第一批花茶系列的产品。 江皓捏走了几根细碎的茶叶碎,拿起水杯猛灌了几口。 “这些花茶,我敢保证整个茶滘街乃至整个芳村都不可能有。在资源稀缺的情况下,独门创新产品就是我们的优势。” 江皓找了内部好几个骨干都试喝过,几乎90%是好评,这简单的市场研究足以证明这款茶的价值和潜力。 “万一卖不出呢?” 陈龙对茶并不熟悉,他不知道花卉和茶叶结合后到底能不能突破人们日常的消费习惯,毕竟一直以来,绿茶就是绿茶,红茶就是红茶,品类泾渭分明,人们的选择也非常单一。 “如果卖不了,我引咎辞职。” 江皓在心里非常笃定,这款花茶一定能为他们带来非常丰厚的回报。 充斥着满满花茶香味的屋子里,江皓一如既往的淡定,因为没有把握的事,他从来不做,这也是张武灌输给他的概念。 为了这批花茶,他和陈龙争执过多次,最后还是让陈龙妥协了。 花茶的品种的确特殊,三天后推出市场到底情况如何,就得看真实的市场反馈了。 虽然某些时刻江皓还是会为此决定感觉无比忐忑,但最后依然相信自己的判断,因为对于茶,他从未失手过。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一桶金 花茶的研发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车间里用热火朝天来形容也不为过。 陈龙看着角落里堆积得越来越多的花茶,脑袋里嗡嗡的直响,一个劲的在心里默数着这些成本。 日子过去了好些天,茉莉花茶这个品类今天就得推出到市场售卖,江皓的管理方式总算起了效果,之前那批杀青不良的茶叶终于给解决了,还准时让车间交出了新的货给客户,算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客户给保住了。 江皓虽然有时显得多少有点专制,但他的专业能力和质量管控的确无人能及,至少年纪轻轻,就能达到老师傅的程度,这点恐怕没几个人能做到。 看着这批茉莉花茶,他心里多少还是倾向于选择相信江皓的判断。 毕竟机遇的确和挑战共存,风险能否担起来,就是考验他作为老板胆识的时候了。 “好了,所有销售经理还有业务,集合到这。” 江皓看工人们都把茶叶抬上了车里,就对着其他人发号施令。 瞬间所有人都集中围在了江皓身旁,等待着分配任务。 江皓看了看众人都到齐了,便清了清嗓子,喊道:“今天这批货是发给不同客户的,重点是摆摊的人员,必须记得推重点和茶叶卖点。这款花茶能不能一天内占据市场焦点,就靠你们了!” 众人从之前的三缄其口不知内情到现在打满鸡血的样子,陈龙真不知道江皓这是给他们打了什么迷魂药,竟然把这些难搞的员工整得服服帖帖的。 所有人都一应具发,个个都精神抖擞的出发了,他们要去的不单纯是茶滘街,还有更多的区,江皓希望一次性打入所有的区域,让茉莉花茶一天内在芳村乃至整个荔湾区域一炮打响。 江皓和陈龙没有跟着去,毕竟这些是销售部门应该承担的责任,他们在反而束手束脚发挥不好。 陈龙和江皓抬头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就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去了。 夜色越来越暗沉,离销售们回到来的时间越来越短。 江皓本来在制茶房里专心做着茶叶的炒制,双手正通红,就听见外头无比兴奋的声音传来,似乎一副捷报来传的感觉。 “皓哥,皓哥,快出来!” 江皓停下炒制,蹲下在炉灶旁把火堆给灭了,这才起身出去张望情况。 江皓才探出身子,就看见销售团队的头头兴奋到不行,其他组员也都特别激动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冷静一下再说。” 江皓对下属说,没想到销售经理直接说:“冷静不了!我们都卖光了!” 卖光了!! 江皓就那么定定的站在那,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真,真的卖光了?” 陈龙听到屋外的声响,也没忍住跑出来问。 “我们送完货,摆摊才3个多小时,那些人循着香味来的,加上噱头,一下子全被抢光了。” 满心的欢喜溢满陈龙的眉梢间,他在心里嘀咕着,这下可好了,第一桶金都有了,看来这新茶的确是个好东西。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开店 焦灼的夏季似乎快要过去,丝丝秋风拂起,江边漾起微微波澜,人潮穿梭往来,脸上挂着忙于生计的表情,似乎毫不在意日升日落。 茶滘街里如常摆摊,却又似乎与往日有些不一样。 除了往常的红茶和绿茶,各种山茶味道外,额外多了一种茉莉花茶的香味,自从江皓和陈龙推出了这一新品种后,在整个人茶滘乃至芳村都掀起了一阵独特的风潮。 抄袭瞬间蔚然成风,满大街都飘着茉莉的清香,但说不出为什么,很多摊档都没有办法像江皓做的那些花茶那么受欢迎,因为炒茶的技术方式完全不一,出来的味道千差万别,所以很多客户到最后都去了陈龙那边买这些花茶,业绩迅速增长,每天制茶厂的门口络绎不绝的。 业务员和很多线下批发商蜂拥而来,场面好不风光。 偌大的茶室里,陈龙叼着烟丝,烟雾一圈一圈的绕在茶台上,江皓坐在旁侧,一边闻着最新出炉的茉莉花茶,看着茉莉花的成色就皱起了眉头。m.qqxsnew “这批茉莉花不够好,让他们挑出好的再炒,不好的都处理掉。” 江皓抬头对着生产主管说,看着他点头离去,这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陈龙看着人员都一一离开了办公室,只留下了江皓和李钰俩人。 陈龙把李钰递交的账本翻了好几页,看了看数额后说:“这么快就止亏为盈了?” 看着数字跟之前的惨淡状况完全不一样,陈龙心头的压迫感忽然就释放了出来。 想不到根本不到1个月的时间,江皓的这一个新品研发就能给制茶厂带来这么大的变化,这点是多少个有经验的制茶老师傅都做不到的。 这真是个商业奇才呀。 心里头的窃喜几乎都写在了脸上,江皓瞥见了,但也没有说什么,陈龙这人就是这样大大咧咧,什么情绪都外化,不像一些城府极深的生意人,这也是当初选择和他一起合伙做这制茶厂的原因。 “对啊,这个月的确盈利了。” 李钰和煦的笑着,犹如春日的阳光,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陈龙仔细地看着账本,发现盈利点的确很高,拐点出现在茉莉花茶研发的地方。 江皓就接着话茬说:“既然茉莉花茶这么热销,要不我们干脆开个店吧,资金不要花也不要动,就拿来投资开店。” 陈龙沉思了一会,又看了看账本,突然就拍了拍大腿附和道:“开个茶叶店?” 茶叶店在茶滘街是少之又少的,完全都找不到几家典型的茶叶店,加盟的也是非常少的存在。 但是要开茶叶店可比制茶厂难多了,毕竟这个要有大量存茶,储存也不容易,合适的地址也不好找。 可茶叶店要是开起来,这对构建品牌或者影响力都是极其有利的。 况且现在茉莉花茶都推了出来,成了茶滘街的新招牌,目前还抓着这款茶的制作秘方,这是别家没有的。 陈龙最后狠狠的撂了句:“开,开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开张 晴空万里,夏季快要过去,微风不燥,茶滘街街尾里异常热闹,锣鼓喧天,人潮涌动。 “锵咚锵,锵咚锵咚锵咚锵......” 只见一只威武的大狮子围着一张方桌不停的跳动着,时常做出挠痒痒的动作,时而又显出一副非常乖顺的样子。展示着四平马、子午马、麒麟步、跳步、老树盘根、翻身、翻滚。 狮子是祥瑞之兽,舞狮能够带来好运。狮子们展示腾翻、扑跌、跳跃、登高、朝拜等技巧,并有走梅花桩、窜桌子、踩滚球等高难度动作。舞姿勇猛而雄伟,气概非凡。铿锵有力、热闹非凡的锣鼓阵阵响起,红色的狮子翻腾起舞,带动了全场的欢腾。 门口摆着好几盆挂着贺牌的大花篮,巨大的贺牌写着豆大的贺词,门上的棕色大牌匾高高挂着,整齐划一的摆放在门口,人们嘴上都没闲着,一一对着主人家道着喜。 门外不远处,红色长长的鞭炮被吊在高位上,铺在地上的炮引大喇喇的躺在地上,陈龙助理拿着大香颤颤巍巍的对着炮引,旁人佯装吓唬他,引得助理差点把大香扔下。深深吸了口气,半闭着眼把燃烧的大香靠近炮引,眼瞧着火光瞬间燃起,捂着耳朵拔腿光速跑开了。 四下里,火光燃成了一道,从那头一直延伸到半空中,四下飞溅,噼里啪啦的声音叫嚣着,人人纷纷捂着耳朵躲避着,熙熙攘攘的热闹感充盈了整个街道。 “鞭炮一响,黄金万两!” 陈龙家里的风水佬大声的喊了一句,手里罗盘稳稳的端着,口里念念有词。仟仟尛哾 剪彩用的红绸带被礼仪小姐扶着,牌匾上遮盖的红幕布醒目且神秘。江皓和陈龙忙前忙后,店铺里水泄不通。 “就位就位,剪彩啦!” 风水佬掷地有声的吆喝着,陈龙和江皓被推到了前面。 江皓张望着四周,李钰果真没来,毕竟这个开张仪式张武和蛇仔明他们一定会来,她不想自己给工厂横生枝节,省得被她爹逮回县城就完蛋。 这边刚想起他们,抬头就看见张武和小力几个拿着果篮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一个个都异常惊讶的看着江皓。 他们都只是听说陈龙开了新茶庄,张武跟陈龙过往也有过不少生意,基于生意层面或者看在他老子份上也得来这一趟。 虽然一直听过陈龙的茉莉花茶一炮打响,把整个芳村的花卉市场和茶叶市场做了破天荒的链接,跨界研发,成了芳村里的当红炸子鸡。 但张武从没想到,默默出走后的江皓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陈龙的制茶厂一直很低调,要不是因为茉莉花茶实在非常出类拔萃,压根没人知道他就是老板。 更别提自己的爱徒去投奔他的麾下这事了。 “江皓,你怎么在这?” 牛精强和蛇仔明、小力和吹水辉、番薯昌都在张武身后站着,今天张武都让他们几个休了摊来这里道贺,没想到居然在这能看到许久没出现过的江皓。 茶滘街与山村街虽然不算很大,但可隐藏的角落很多,真有心躲着他们,他们压根不可能找到。 江皓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不再像之前那样黑瘦,脸上圆润了些许,整个人也壮了些,关键是,脸上有着那种做老板的气质了。 陈龙知道江皓遇到他们必然要寒暄一番,便知趣的到风水佬身旁去,跟他耳语吩咐了几句推迟剪彩仪式。 江皓瞧着他们几个震惊又一头雾水的样子,便上前搭着张武的肩膀说:“事情就是你们看到这样,我在陈龙这做,负责生产。”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实在觉得不可思议,之前陈龙和江皓还冲突过一回,这下两个背景如此悬殊的人怎么会搭在一起合作? “别想了,就是机缘巧合。”江皓看出他们的疑惑,当初一声不吭为了李钰出逃,他们至今都不知真正缘由,以为他只是被罗昌平的手下闹事,为了保全摊位而放弃了,所以现在也只能含糊其辞忽悠过去。 蛇仔明什么也没说,只是上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当初摊位被罗昌平的人来闹事,江皓离开后,他们也没有再踏足,要不是江皓的退避,他们连个安乐茶饭都不可能有得吃。 “不用担心我,我在他这做才能快速还掉欠罗昌平手下的钱。你们好好守着摊,很快就能熬出头。” 江皓捶了捶蛇仔明的胸口说,只见张武阴沉着脸。 “你这不负责任啊,说走就走,我可没教过你这招。” 张武佯装生气的背着手站在那,一副威严不可破的样子。 江皓知道张武不是真的生气,但自己的出逃的确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便羞愧的站在他跟前,一个劲的道歉说:“师父,我错了。真的错了。” 哼,臭小子。 张武在心头咒骂了一句,脸上却转瞬带了丝慈祥。 陈龙看他们寒暄得差不多了,便嬉笑着过来说:“大家里头坐吧,招呼不周,我们要剪彩了。” 江皓看他们几个脸上比自己都开心的样子,那么多个躲避的日夜,心里头的忐忑都全然不见了。 风水佬给敲锣鼓的人打眼色,锣鼓喧天,声声振聋发聩。 “剪彩仪式开始!” 陈龙站在中间核心位置,江皓站在旁侧,三个工厂的骨干也站在旁边。 风水佬瞧着每个人手上都拿着金色的剪刀,站在红绸带前笑脸满溢。便清了清嗓子嚎了起来: “昌期开景运,泰象启阳春。根深叶茂无疆业,源远流长有道财。东风利市春来有象,生意兴隆日进无疆!金剪一裁,财源自来,猪笼入水!” 话音刚落,红绸带被金剪刀咔擦一剪,断开的绸带被礼仪小姐接了过去,掌声如潮。 “揭幕!” 陈龙和江皓一人站一边,在棕色的巨大牌匾下,各自扯着两边垂下来的金穗结。双双使力,红色幕布应声飘落。 巨大的牌匾上醒目的正楷字体写着:皓正茶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礼 铿锵有力的醒狮一直在屋外不停舞着,屋里高朋满座,众人嬉笑寒暄。 一片欢庆喜乐,门外锣鼓声却忽然停了下来。 一阵喧嚣和一把尖叫声从外头传来,尖锐到让屋里的人都被吸引了出来。 江皓和陈龙闻讯而出,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罗昌平一群人声势浩大的站在门口,每人手上都分别搬了一个花篮放在门口,陈龙看着花篮里夹杂着好几支菊花,顿时脸都沉了下来。 锣鼓声都已经停了下来,全都在看着他们的笑话。 陈龙和江皓站到罗昌平跟前,原本脸上的笑容全都消失了。 整个热闹的仪式忽然就被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如何对峙。 “你来干什么?这不欢迎你。” 张武直接就上来怼了罗昌平,作为在场唯一的长辈,他就不信罗昌平能嚣张到不卖他一个面子。 江皓想要上前说点什么,却被陈龙拦住,给他打了个眼色,似乎在叫他别冲动。 罗昌平扯起嘴角痞里痞气的笑了笑说:“张武叔,您这就言重了啊。我这来给他们俩道贺呢,这,这怎么还不欢迎了。” 张武没有答话,只是眼神凌厉的瞪着他,这无恶不作的罗昌平,一肚子坏水,有他的地方注定不得安生。 陈龙瞧了眼一字排开的14个花篮,内心的愤怒更甚。仟千仦哾 十四,在广东,四和死同音,这完全是如同诅咒一样,尤其花的品种里还有白色和黄色菊花。 这人再缺德,再有恩怨,也不会在别人大喜的日子送上这种晦气的东西,他对江皓和罗昌平的恩怨早有耳闻,只是没想过积怨如此之深。 场面对峙,胶着。 几个小喽啰,一个个还刻意从花篮里抽出一些菊花,吹着口哨,直接扔在地上,嘘声一阵一阵,所有看着这些场景的宾客脸色越发阴沉。 罗昌平看着江皓那拳头越握越紧,都快攥出青筋了,越看到他的愤怒,他心里就越发开心。 “不速之客,当然不欢迎了。” 陈龙忍不住站在他面前怼了一句,罗昌平不得不直视他,眼神里依然带着丝玩味的感觉。 陈龙完全不怕罗昌平的眼神,毕竟家里的家底和陈家的声望,作为对家来说,他罗昌平还压根排不上号。 喽啰们也一直涌上来,直接围着他们,陈龙背着手直接靠近他,抬头藐视着他。 “现在送点大礼都被人嫌弃,真是伤心。” 罗昌平流里流气装模作样的样子真让人看了咬牙切齿,却又无从发飙。 江皓再也没法忍,上前把几个花篮里的菊花全都抽出来,直接全部扔了。 场面一度涌动起来,本就躁动不安的人愈加被牵动起情绪。 “如果你知趣,我劝你尽快离开,不然我报警察。” 陈龙上前按着江皓,不然他冲向罗昌平,直接朝他开炮说。 罗昌平却异常淡定,一副看好戏的状态,眼神里却带着阴鸷的情绪,似乎要把人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个个蠢蠢欲动,场面一度近乎失控。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两派相争 两条街道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一副人满为患的感觉,看着眼前这出看似抓急的场景。 陈龙和江皓无疑成为了整个事件的焦点人物,罗昌平的花篮和喽啰们咄咄逼人的样子,似乎要把今天的开张仪式毁个稀巴烂。 他那誓不罢休的样子,真他妈丑陋啊。 江皓在心里咒骂着,却也只能收起愤怒的情绪,看着罗昌平一群人想要动手的样子,回头给小力几个打眼色。 罗昌平本就看不惯陈龙素来一副公子哥的骄傲模样,自从得知他和江皓合作倒腾了这制茶厂,还把茉莉花茶给研发出来,推向了市场还大受欢迎。 两个死对头合在一起,自然就激发了他巨大的战斗力。 这些天在心里头千抓百挠的,总没有个地方发泄,好不容易逮着他们开业的机会,肯定得使劲的给他们添上点堵,不能放弃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你倒是报啊,警察也来给你庆贺,热闹。” 罗昌平嚣张的对着陈龙挑衅着,就连毛孔都像是在叫嚣着一样。 陈龙本来性格挺沉稳,此刻都忍不住拳头攥成青筋暴涨的样子,恨不得下一秒就撕了罗昌平这孙子。 小力和蛇仔明几个都及时的上前围住他们,生怕他们随时动起手来。 尖锐,忐忑。 正当双方胶着的场面快要一触即发之时,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淡定且深沉的拐杖声。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众人都被吸引到扭头看向来者。 只看见熟悉的标志性的拐杖再次出现在这里,自带威严的来者发鬓带着丝丝苍白,但毫不影响他那坚定且有力量的脚步,还有一看就是个帮派灵魂人物的气场和做派。 “都站在这里,怎么,要开片的节奏?” 拐杖被他不停的敲着,戳在地面上铿锵有力,身边的所有人都瞬间被震慑了。 陈龙看向来者,坦然的靠近他,欣然的开口喊道:“爷爷,您怎么来了?” 白发老人白了他一眼,只是捋了捋胡子说:“我还不来,你这都得让人给拆了。” 罗昌平看着他们爷孙两的对话,看看来人应该就是老大们口中说的隐居在陈家大宅的陈派终极掌门人陈奎,能见上他一面,那是多少人的希冀。 嚣张的气焰瞬间下去了一半,怔怔的看着他们交流。 喽啰们看到罗昌平这样敬畏三分的模样,拿着花篮的手都缩了回来,拳头都松开了,一副吃了瘪的样子。m.qqxsnew 陈派,就是陈龙爷爷的帮派,也是山村街神秘的陈氏一派,但罗昌平一直都不清楚陈龙不止有个厉害的爹,竟然还有个如此让人敬畏的爷爷。 “陈爷言重了,我们是来道贺的。” 罗昌平回过神来,听到陈奎话里有话,赶紧庄重严肃的申明立场,生怕被他误会。 陈奎瞧了眼这痞里痞气二流子气质的罗昌平,这些年头出了名的潮汕帮捧出来的莽撞小子,手段狠辣决绝,实在是个让人生厌的东西。 “不想两派再次相争,知趣的话,走吧。” 陈奎眯着眼,突然睁开看向罗昌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说,听似轻飘飘的话语,却带着厚重的威胁与力量。 罗昌平再胆大也不敢惹老大们都惧怕的角色,只好悻悻的挥了挥手,带着手下们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热潮奔涌 开张的时日像阵风一般过去了一阵子,江皓和陈隆的皓正茶庄也日渐在茶滘街中站稳了脚跟。 毕竟茉莉花茶是首次创新的茶叶种类,改革开放热潮涌来后,茶叶批发商开始从四面八方而来,且带来了各种各样的茶叶品种。 福建的武夷山大红袍、日照红茶、湖北的恩施玉露、西湖龙井、碧螺春等等名茶品种纷纷到芳村来寻求发展,茶滘街的摊位越发紧俏起来。 罗昌平那日大闹开张仪式,最后却悻悻收场败退后,说也奇怪,也有些日子没有出现过了。 虽然他没有出现,但茶滘街却总有种悄悄发生变化的感觉,一种压在江皓心头挥之不去的感觉。qqxsnew 说不清,自是也道不明。 罗昌平可是茶滘街的灵魂人物,他控制着茶滘街的经济命脉,这就是他们独霸一方的关键核心。可这样的核心人物,最近却很少出现在街上,就连惯常要收取保护费的时刻都很少出现。 不符合常态的情况不免让人心生疑窦,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在江皓心头萦绕不散。 晌午时分,店里人并不多,工厂倒是因为茉莉花茶的订单暴增而热火朝天。所以陈龙白天会在工厂,晚上才会出来店里吃饭喝茶聊天。 江皓基本都在店里,新店刚开,客源亟待稳固,他除了早上去工厂安排生产,其他时间都泡在店里。 前台的位置放着一张跟办公室差不多的巨大古树裁切拼接而成的茶桌,深棕色的茶桌上放着一个胖墩墩的貔貅,陶瓷茶碗茶杯公道杯放了一套,还有一套紫砂壶和紫砂茶杯被搁置在一旁。 茶台旁侧放着一个炭炉,细小的煤炭燃出一团熊熊火焰,集中烧制着炉上深铁色的铁壶,铁壶上有一个半圆弧的把手,壶身不大但有圆滚滚的“肚子”。壶身上还烫印着一对站在枝头上的喜鹊,颇有一番生活情趣。 炭炉旁的木架上还搁着大大小小三两个不锈钢茶壶,这些不锈钢茶壶都是佛山那带产的,芳村地处广佛交界处,本土产品流通更加顺畅。 炉火纯青,烧得水壶扑簌扑簌的往外冒烟,细微的水花从壶盖上微微喷出,发出轻微的噗呲噗呲的声音。 “老板,试试我们这个新茶,刚研发的玫瑰红茶。” 陈龙不知道上哪找了个水灵灵的妹子来做茶艺员,穿着朴素的白布衣坐在茶桌旁,说话轻声细语的,对着面前的客人推介着江皓研发的新品花茶。 广东人做生意,总喜欢叫客人做老板,无论他们是什么工种,既显得亲切又能抬高对方身份。 茶艺员叫霞妹,只见她拿起一旁小竹盒里装着的新品茶样,茶夹轻轻捻起几颗放入瓷白的盖碗中,纤细白皙的手指提起铁壶,滚烫的开水凌空倒入盖碗里,玫瑰和条索细长的红茶瞬间被热度舒展开来,顿时盖碗上方起了袅袅青烟,丝丝云雾。 不远处摆着陈龙从广百百货倒腾回来的收音机,磁带插进去就没拿出过来,播放着轻轻缓缓的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嗓音甜得让人心醉。 偶尔插播着几则新闻,都是关于改革开放的报道,热潮涌来,各行各业都涌现出很多新的景象,比如十三行的商贸往来,客流量和成交就翻了五六倍。 让人心潮澎湃的消息一直都让江皓内心蠢蠢欲动,第一次听到改革开放还是在旅馆里,旅馆老板那老破旧的收音机里吱吱呀呀的声音传出来的消息。 现在很明显很多人都只见到了改革开放的效益初现端倪,但江皓心里盘算的是改革开放后的竞争和发展蓝图。 时代改变带来的冲击,更多的是从日常中潜移默化的小事开始变化的。 以前茶滘街上的摊位交易热门抢手,但明显最近他们店铺周边陆陆续续开起了各式各样的茶庄,就连私人住房的门面都被人在短时间内盘了下来。 往常像广百百货卖的都是贵价货,但各个区域开始莫名多了许多百货和商店,别说茶叶品种多样化了起来,就连日用百货的品类说是琳琅满目也不为过。 稀缺物变得不再稀缺,物价自然越来越低。 但幸好,他和陈龙主推的花茶系列都比较热销,算是能在热潮中茶叶厂商中站住了脚跟。 因为早前决定开店的决策做得早,也抢先在茶滘街拿下了比较当眼的位置,店铺算是初步有了买卖的模式和雏形。 可是江皓知道,太顺利的事情往往会有很多问题,毕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有时候风平浪静才更应该警惕。 尤其全国各地的茶商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而来,深圳是改革开放的窗口,广州毗邻深圳,而且有着最大最具有地理优势的十三行这个对外通商港口,在这里,一切的商业行为迅速成为了香饽饽。 茶叶作为日常消耗品,尤其处于茶山众多,具有天然优势的粤北山区,越来越多的小北村或者邻村的村民相继跑到芳村谋生。 小北村的青壮力基本都出来了七八成,有时在街角转个弯都能碰到小北村的熟人。比如老余的儿子就出来了,留下老余在家照顾余婶。 “尝尝我们的玫瑰花茶。”江皓思绪被拉了回来,抬眼就看见霞妹把茶垫放在客户面前,杯子里淡红色泽的茶水清澈见底,满溢玫瑰花的清香。 “这茶真香,还带点玫瑰的甜味,不错。” 客户连连称赞,霞妹潸然一笑,半弯腰拿起了玫瑰花茶的礼盒。 “这一盒是2斤装,一箱5盒,10斤一件,您看是拿哪种规格?” 霞妹虽然一副恬淡,但卖茶的话术一套一套的,伶牙俐齿的模样让人无法抗拒,而且通常给客户的是无可抗拒的选择题。 江皓看着水涨船高的业绩,也对这妹子的能力很是肯定。 茶庄里的茶是自己的品牌,都打着“皓正”的牌子。那会江皓和陈龙一直考量,这品牌名字谐音广东话“好正”的意思,就选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猜测 昏暗的角落里,坐着零零散散的几个人,静默得整个空间都鸦雀无声。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前方头头的一个答案,大气都不敢出。 微弱的灯光折射在罗昌平脸上,那脸庞上细微的刀疤隐隐约约的,凌厉的棱角让人无法轻易靠近,粗大的金链子歪歪扭扭的挂在脖子上。 沉寂良久,罗昌平方才转过身说:“现在江皓又推出了新品种玫瑰花茶,基本抢占了先机,我们要迅速推出之前的计划。” 其他人都点点头附和着,有的已经开始交头接耳,毕竟这摊子很大,需要铺很大的盘子。 罗昌平环抱双手,冷漠的看着所有人,心里头盘算着这摊子如何开展。 面对花茶的研发趋势和攻击,所有的茶类的受欢迎程度大打折扣,整得市场整体的喜好都被打破,这对他们做传统茶类的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所以面对江皓和陈龙的联手,势头越发强劲,根本不容许他们传统的茶类有出头之日,如果他再不出手,这些传统茶类几乎都会被覆灭,至少版图不会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在罗昌平心里,这些花茶就是不正宗的不伦不类的东西,压根连茶叶品种都算不上。 “这个做法会不会风险很大,感觉很冒险。” 底下的股东发出不同的声音,罗昌平狠狠的藐视了他一眼,幽幽的说着:“你怕什么?有什么问题,我扛着,冒险又如何?” 气氛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人们个个都大气不敢出,是个人都知道罗昌平的脾气,动不动就会暴雷,所以说话就会遮遮掩掩,小心翼翼。 这个盘子的终极目的,就是用倒买倒卖的手法,以江浙和福建的各种茶类,引入到茶滘街,以福建武夷山大红袍和江浙的毛尖龙井和绿茶类的多种新鲜茶类,一波接一波的引到茶滘街,冲击市场。 但是这些做法分分钟会引来很多的浙商和福建茶商,会改变整个茶叶市场的格局,直接提升茶叶市场的竞争力,会导致整体都会被打破,引来许多国内其他的茶商。 在改革开放的热潮下,每个人的做法都可能掀起其中的版块。 毕竟茶滘街已经有了一个小型茶叶交易市场的雏形,更多的是开始容纳不同种类的市场和茶类,市场饱和度被一再被迫扩张,很多程度会带来很多预设不到的麻烦。qqxsnew 比如许多人会为了生存,加入这个行列,倒买倒卖会引起价格的哄抬,茶滘街一直以来在他们潮汕帮的指引下,对售卖价格是有行规约束的,但现在为了打破江皓他们的创新种类而去整这个倒卖方式,价格一旦被刺激被哄抬上去,将会引发一连串的问题。 而且他们帮派已经在茶滘街是人见人怕,再在暗地里这么操作,将会引起更多人的反对和抗衡,所以有些股东一开始听到这个建议都是反对的态度。 但大家都知道,根本没人能扭转罗昌平的想法。 第一百二十九章 生分 是个人都能感觉到,茶滘街竞争的氛围越发紧张。很多人都说不出什么感觉,只知道街上出现了许多不知名且新鲜的茶类品种,消费的人群总是对新鲜的东西毫无抵抗力。m.qqxsnew 江皓和陈龙也明显发现他们推出的花茶系列销量越来越低,相比初期推出的销售盛况而言,业绩已经相去甚远。 江皓摸着茶杯边沿,一边在心里嘀咕盘算着。 不知道从何时起,福建和江浙一带涌入不少的茶商,并带来了不少的茶叶品种,绿茶类和红茶类的品种数量至少翻了快五倍。 改革开放的端口是开了,但按照趋势而言,不至于一下子就有那么多人知道芳村这里的茶叶产业链,能在短期内得到全国这么多区域的关注和商贸驻扎,这政策效果也未免太过夸张了。 江皓向来信奉一件事,只要是不太寻常的现象,背后必然藏着不寻常的手段,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但这些事情又很难考证,毕竟商业开始推翻农业主宰大局的时代,商业崛起,不少商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情况也很多,只是对于在芳村的茶叶行业而言,一直也还是广东的优势巨大,毕竟这是他们倾注了智慧与心血的地方。 所以如果不是暗地里有人刻意大开中门,这些茶商不会一下子如此清楚茶滘街的版图分布,有目的的侵占了各个极具优势位置的摊位或者店铺。 而且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驻,花的全是高于他们平日里开店的市场价格的两倍价钱。 隐隐约约中有种有人故意酝酿一场局的感觉,就似乎是冲着他们家这红火的花茶系列而来的,走的全是传统茶路线,但又是广东稀缺的新的茶叶品种。 陈龙看着呈直线下降的数据,满脑子都是烦躁,挠心挠肺的那种焦灼感和焦虑充斥着整个胸腔。 江皓也没有了往日那种淡定的感觉,听着助理汇报的近期业绩,他心里特别不满意,前期做了那么多管理工作和制茶技术调整,换了不少的自动化设备,好不容易推出的新产品的推广力度极其打,茶叶货量做了大量的积压,在正是好好发力冲刺的时候,一切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市场是自由的,买卖交易亦是自由的,但如果竞争的盘子被迅速且莫名扩张,市场的份额瞬间被分薄,蛋糕都快要被人吃掉了,相信没有任何人还能够坦然坐得住。 本来茉莉花茶和玫瑰红茶是江皓苦心研发的,但刚带来爆点,还没有发挥到这两款花茶真正的销售高峰值,就这样被无数新进入的买家抢占了眼球,这么一来,他们的货物积压压力就大大增大了,要是不想好应对之策,分分钟会被这两款花茶的货款压断资金链。 陈龙家底虽然丰厚,但毕竟这茶厂和店面是他自己单打独斗,证明自己的方式,自然是不能接受家里帮助的。 岌岌可危的现实,未来何在? 第一百三十章 帮衬 陈龙的茶室里烟雾一圈一圈,所有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自从上次开业后,小力和蛇仔明都会经常过来找江皓喝喝茶。 但为了不让张武知道李钰藏在工厂里,江皓早早跟他们几个打了招呼,不让张武来厂里,省得走漏消息。 每天他也依然和李钰错开时间回住的茅屋,虽然现在经济状态比之前要好一些,但是他每月还给罗昌平的钱已经占据了一大部分,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他和李钰似乎都不想另外租个房子,毕竟他们都不想打破现在的关系,都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一想到每天回去都能看到李钰灶台忙碌做饭的身影,两个人共坐一桌一起吃饭的温馨场面,江皓嘴角就止不住的上扬。 小力啜了一口新沏的英德红茶,喝起来口感醇滑,香味浓郁,抬头就看见江皓傻笑的样子。看陈龙不在,就戏谑的说:“皓哥,你这简直是思春的样啊。” “顶你个肺,思春个屁。”江皓满脸的羞涩,只能用嘴硬来掩盖自己内心的紧张。 小力和蛇仔明看见他的表情,也都会心一笑。蛇仔明把烟屁股摁在烟灰缸里,吸溜了一口茶,望了眼窗外,正好瞥见了李钰和一个女同事走在外头,便朝江皓问了起来。 “你们俩,这样下去打算怎么办?” 蛇仔明有些欲言又止,他上次不经意间碰见了他们两个,就在山村街附近看到了他们都进了一个茅屋里,看他们进进出出,一人做饭一人喂鸡浇菜,俨然一对小夫妻的模样。 江皓脸上瞬间没了笑容,他和李钰的关系,明眼人看在眼里都知道,但李钰对他始终保持着礼貌和距离,即使共处一屋。 但每每看见李钰的美好,总觉得她的条件和能力,值得更好的,比如像同样青睐李钰的陈龙,无论从财力还是样貌,都碾压他好几条街。 加上李长生一直以来对自己家境非常清楚,他想跟李钰开花结果,但现实处处都告诉他,他和她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 而且负债累累,还在小北村的母亲只能靠他托开车的同乡带伙食和医药费回去,李钰虽然离家出走,但她依然是村支书的女儿,她的工作能力在工厂里是公认的好,而且样貌的确是招人喜欢。 江皓深知自己不是自卑,而是深知嫁人是女性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在这个年代,李钰这样的条件,足以嫁个更好的人,过更好的生活。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蛇仔明,他也知道时日远去,有些事情总要有个答案。 所以他千方百计保护着李钰,不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住在一起。 毕竟如果让人知道他们住一起,李钰的声誉就会被毁,毁在他手里。经过上次罗昌平的纠缠一闹腾,李钰在县城已经名节受损了,他不能让她再经历多一次非议。 交代,他也不知道该跟李钰如何走下去,如果李长生有一天找到这来,他又该如何面对? 第一百三十一章 芥蒂 过了雨讯期就是台风季,每年的5月到12月期间,台风季都会频发,台风一来,基本上就是狂风大作,每每看到珠江河水位过高,陈龙就会迅速安排工人把沙包堵上各个渗水口。 但制茶厂就在珠江河边上,一到雨季或者台风天就会有各种水淹仓库的风险。 越到8月,台风越发频密,且每次都是来势汹汹的样子。.qqxsΠéw 跟往年一样,这次的台风也来得很猛,沙包都掩盖不了凶猛的狂风暴雨。 制茶厂里一片混乱,工人们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纷纷带着笠帽去搬沙包挡入水口,有的把叉板运向高位的地方,整个厂里的人跟蚂蚁一样四处搬动物资,看起来一团乱麻。 江皓和李钰,陈龙都埋头抢救着物资,谁知从不远处的尾仓传来急促尖锐的呼救声。 “快来人,进水啦,快来人啊!!” 仓库主管那熟悉又尖锐的声音穿过空地窜进每个人耳朵里。 一声声嘶声裂肺的喊叫让所有忙于搬运的人们都停了下来,江皓和陈龙顾不上盆瓢大雨和四处吹落的物件,豆大的雨砸在身上,两人一路朝仓库狂奔而去。 好不容易冲到尾仓,只见靠近珠江河边沿的外墙处几个排水孔都朝里头渗水,水大量的朝里头倒灌而入,即使货物有叉板承起来也没用,全都不可幸免的被浸湿。 这个部分接近珠江的中心旁侧水位,但因为房屋盖的时候有架高,正常水位上涨也不至于从外墙渗进来。但这场突如其来的台风,实在是水位线都超出标准了,水从外墙的排水孔四面八方咕嘟咕嘟的奔涌而入。 江皓捂了下额头,感觉无比头大。这批新的绿茶是清远山里收回来的,刚晾晒炒制完毕储存,等着出货给浙江的胡老板的。 看着不停冒进来的水,仓库主管和工人几个试图拿大毛巾去堵那几个排水孔眼,压根于事无补,这如同在江里泡着,除了转移阵地,压根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彻底解决问题。 “不要堵了,拿推车,把没湿的部分赶紧搬到另一个仓去。快!” 江皓看陈龙去别的车间叫人,看着旁边还有几个叉板的货是干的茶叶,立刻叫人把东西先转移,总不能因小失大,顾此失彼。 看着离墙角还远的几袋茶叶,叉板底也还是干的,这批货五百斤,成本也不低,自然是能保住多少是多少。 几个人陆陆续续的抬着一袋一袋的茶叶往旁边干燥的仓库里运,整个干燥仓都被堆满了茶叶。 那几大袋被水泡着的绿茶,也被江皓一一拖到了外头,大雨淋漓,台风裹挟着巨大的风力,漩涡中心更是让垃圾都迎风飞起,空中漂浮着巨多的垃圾袋和乱七八糟的垃圾。 台风的肆虐,让他们手忙脚乱,措手不及的杀得他们毫无还击之力。 好几个来回,才把尾仓的茶叶都搬了出去,江皓看着被水溢满的仓库,废掉了起码两百斤的货,可谓是损失惨重。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砖霓虹 从他们的小档口出来后,江皓走在铺着青石板笔直的巷路上,脑子里全是他们那错愕又不敢多问的表情。 在店里出来的那一刻,蛇仔明轻拍他的那一下,让他深深感受到,这很大可能是他们几个之间最后一次推心置腹的说话了。 看得出他们对他释放出来的疏离感,即使说清楚了自己是为了李钰,但那种生分又不信任的眼光,还是让他无比难受。 他掏出怀里瘪了一大半的布钱包,想起今天出来还有一个任务要去做。 过两天就是李钰生日了,远在他乡离乡背井,他要陪伴她度过这可贵的20岁生日。买一份别出心裁的礼物,应该可以让她不那么想家。 穿过弯弯的半拱石桥,抬眼皆是茶滘街里特有的村落建筑群。村落按“井”字形规划排列:东西向横三、南北向竖八,共十一条内街巷,全部以麻石青砖铺地。每排房屋建筑规格基本相同,每座楼房都用水磨青砖建筑,砌以麻石墙脚,门框、窗框均用花岗岩制成。 带着西关风情的木扣门,长条的木扣横挂在门的中间,既是防盗也是装饰。好客热情的芳村本地人,每每叩门而入,聊天询问,都必有收获。仟仟尛哾 走出村落,外头就是大路,江皓随手拦了辆三轮车,蹭蹭蹭的就坐了上去。 “去哪?” 三轮车主看起来脑大脖子粗的,带着浓重的煲冬瓜口音。 “友谊商店。” “那只接待外宾的,去了也白去。去一趟5毫。”江皓白话一回答,车主瞬间如释重负。 广州友谊商店,那哪是谁说去就能去的。原来位于南方大厦新楼楼下,当时只有600多平方米,后来迁到环市东路,全店面积9800多平方米,一、二、三楼为商场,首层设有“超级商场”。 但门店外面大大的标示牌写着:本店接待外宾,无关人员勿进。 因为只接待外宾和华侨、港澳台同胞以及随同一起的国内亲友,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所以只要进去过广州友谊商店,都是特别值得吹嘘的一件事情。 车主瞄了几眼江皓,基本可以判断,这乡下仔不可能进得去。 “无所谓,我去那附近,走吧。” 看他跟条水鱼一样好宰,也就吭哧吭哧的骑着三轮出发了。 车子不知道开了多久,突突突的声音和耳边刮过的呼啸声让人感觉无比吵杂,却也有种别样的热闹。 “过隧道咯!”车主大声喊道,江皓抬眼一看,四个红色大字写着“珠江隧道”。 听人说,这条隧道可是广州第一条过江隧道,从1989年盖到了现在1993年才通车,车主那一声呐喊,在隧道里掀起了长长的回声。 一出隧道,放眼望去就是热闹的城中景象,高楼比芳村的多出不是一星半点,还有前方那印着“人不斜穿、车不越线”的天桥,在上方行人如鲫,下方自行车和小轿车川流不息,成群结队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嬉笑打闹,理发师在狭窄的巷道处给人理发、冰室里围满了喝着沙示汽水的年轻人...... 这红砖霓虹般的光景,让他眼花缭乱。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陌生姑娘 江皓从兜里拿出张五毛钱塞给车夫,撑着车篷边上的杆扶着下了车。 天气好得有些不像话,广东的秋老虎来势汹汹,江皓穿着长袖,脸上竟都沁出了汗珠。抬头望去,冰室里挂满了一个个小牌子,写着各式汽水的价格。 瞧了眼沙示的价格,再想想给兄弟们刚交了一季度的保护费,还要给李钰一份像样的礼物,囊中羞涩,即使口干舌燥,也只能作罢。 眼前坐落着三三两两几栋高楼,相比茶滘街有些破落矮小的建筑群,这里繁华中夹杂着浓浓的陌生感。 江皓依然对车夫的话存疑,立定心思还是想去广州友谊商店看看。 毕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沿着街道走过去,一路上风景旖旎,拥挤的街道,人比茶滘街的多了不止两倍。在街头上穿着白衬衣束腰牛仔裙的女孩子勾肩搭背的逛着街,庞大的商场如格格不入的巨物矗立在那,橱窗里巨大的落地窗,专柜里光鲜亮丽的服饰和耀眼的物品让人眼花缭乱。 正出神间,就被人不经意撞了一下,顾不上吃疼的肩膀,扭头就看见那人道歉都没有,人影都不见了。 巨大的金色字体“广州友谊商店”镶嵌在墙体上,让人心生向往。 江皓正想进去观望,醒目的牌匾摆在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上面写着:本店接待外宾,无关人员勿进。 刚伸出去的脚又被迫收了回来,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好奇心就此熄灭。 终有一天,他要带李钰来这,他要进去看看,里面是何样新奇的世界。 回过头朝旁边一条步行街走去,里头有大大小小的商铺,商品琳琅满目,看得人选择困难症都犯了。 走进一家精品店,精致的发着水晶光亮的饰品闪亮耀眼,让人挪不开眼。 一个苹果吊坠的白色项链看起来很是别致,江皓让店员拿了出来。 他想起李钰总爱吃苹果,总跟他说,每天一个苹果,健康又快活。 想到李钰说这话的时候酒窝总是深深的,一副浅笑嫣然的样子,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这多少钱?” 江皓如获至宝的捻起那条项链,朝店员问道。 “10块,这可是铂金的,吊坠是k金的。” 店员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拿出这项链的资质说明书给江皓。 “还能再优惠些吗?”qqxsnew 江皓实在有些难为,却又难以启齿。 “给您打个优惠价8折。” “8块?” “对,现在买很划算的。”店员刻意的把项链放在盒子里。 精美的礼盒,店员强力的推销,耐不住人磨的江皓最后决定咬牙买了。 “包起来吧。” “好的,先生。” 江皓掏了掏裤子,口袋,竟然什么也没摸到。 钱包呢?刚刚,明明刚刚下车时布包还在的啊,这掉哪儿了? 看着店员已经装好了礼物,江皓开始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尴尬在脸上大写着,这,这可怎么付钱? “我,我,你,哎,这......” 江皓实在找遍了全身都没有钱,正想开口跟店员解释求饶,谁知背后传来一把陌生的女声。 “多少钱,我帮他付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门逮人 循着这把清脆又带着点甜美的嗓音,江皓回头一看,一张姣好面容的女子站在他身后,带着认真且果断的神情对店员说道。 一头棕色的大波浪卷发,在这个年代里显得前卫又时髦,一袭质感满满的粉色长裙,小小的瓜子脸,看起来和李钰同龄的样子,眉眼间却有着一种成熟妩媚的感觉,唇角边有颗浅浅的痣,更添了分风情。 从头打量到底,江皓就只有一种感觉,这人浑身上下都很贵。 她慢条斯理的从精致的小皮包里拿出一张10元,兀自递给了店员,才回头跟他相视一笑。 江皓有些丢了魂般的失神,看这一笑方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对她说:“谢谢,谢谢,这钱我会还你的,你能给我个地址吗?我回去以后给你送过去。” 女人笑了笑,看他刚才东摸西找都找不出一分钱,虽然穿得不算穷酸,但看样子是还不知道被人偷了钱包。 因为旁边就是广州友谊商店,人们非富则贵,有财的地方自然会招来许多不速之客,比如抢劫盗窃的事情层出不穷,小偷更是时常出没。 她看江皓一脸认真又不好意思的样子,便开口宽慰道:“不用了,没多少钱,不用在意。” 江皓看她的确是富家女的做派,但无论如何,欠钱要还,这是做人的准则,也不该欠人的。这十块钱对她而言不算啥,但对他来说,是信誉。 看着姑娘说完就出了门,店员忙不迭要把货交给他,一拿上就赶紧追了出去,拦住她的去路说:“你把地址给我,我回头拿到钱还你。” 姑娘似乎有些着急,淡淡的说:“我看你应该是被偷了钱包,我再给你五块钱,应该足够你回去了,萍水相逢,有缘再见。” 话刚说完就把钱塞到江皓手里,踏着细跟高跟鞋一溜烟的跑掉了。 徒留江皓一个人风中凌乱,街上的秋风吹过,只留下她那大波浪卷发被吹起的背影。 他朝她消失的街角一路寻去,四处张望,快要接近下班时分,凤凰牌自行车大军擦肩而过,一个不留神就很容易被剐蹭。 不知寻了几条街,望来望去也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只好叹气作罢。 江皓看着攥在手里崭新的五块钱,内心的愧疚久久不散,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住女人的模样。 拿着手上的礼物,看了眼附近店面的钟表时间,便随手拦下一辆三轮车,伴着车轮突突突的声音一路忐忑的回到了茶滘街。 车子只能停在村口旁,绕过一路杨柳的珠江边,走到尽头大榕树下就是制茶厂了。 刚走入厂里,就看到大门被开,保安也不在,空空的保安室没有人。 这个时间点应该工人们都下班回家吃晚饭了,可是整个空地上人影全无,一反常态的现状让江皓心生疑窦,四下左右观望都没有人,便加快了脚步。 刚走到厂区的办公室门口,财务室也在里头,只听见里面传来嘈杂又尖锐的叫喊声。 有个员工慌张的跑出来,看见他就着急的说:“皓哥,你总算回来了,快,快,里头,里头出事了......” 还没等江皓问原因,里头就传来无比剧烈的争吵声,而且尖叫声听起来像是李钰的,江皓不假思索就跑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李钰被一个男的扯着手臂,男的一转身,就发现是李长生。 几乎所有制茶厂的人都在围观这出大戏般,个个都在那一边看一边窃窃私语。 李钰难为情且崩溃的挣扎着,朝李长生哀求道:“爸,你放开我,我不会跟你走的。” 李长生憋红了脸,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拽着她的手越发的紧,绷着脸说:“你个忤逆的东西,今天不走也得走。走!”qqxδnew 李钰只觉得不少的眼神盯着她,意味深长又带着嘲讽的感觉让她无限为难。手却被掣肘着,毫无办法,只能释放出求助的眼神四处张望。 江皓看陈龙不在,只有几个主管在那站着看着。 看到李钰求助的眼神,江皓什么也管不了,一个劲的挤开人群,走到李钰旁边抓住她的手。 对上李长生的眼神,江皓开口说:“长生叔,您别这样,咱们办公室说。” “你个臭小子,果然是你,你蛊惑我女儿,还拐带她到这,我,我不打死你我!” 李长生一把将李钰拽到身后,看左右都没有可以抄在手里的家伙,只好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想要挥拳打过去。 李钰惊呼着,江皓伸手按住李长生将要砸下来的手,说了句:“叔,事关李钰的名声,注意影响,求你,换个地方说话。” 李长生使劲的出力,却一直使不出力,只好怒瞪着眼看着江皓。 终是松了手看着李钰,再望了眼在等待答案的江皓。 看着四周都是看戏的众人,想了想终究不是自己的地盘,心里头一万个不情愿,但看着自己上门逮人都逮不住,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江皓还想说话,李长生不想跟他搭话,把心一横说:“要走赶紧走,别浪费我时间!” 江皓看他总算松动了,赶紧朝李钰打了个眼色,转身对所有人说:“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都回家吃饭去。” 人群一下跟鸟兽散似的蜂拥而去,只留下等在原地的李长生和李钰。 江皓勉强撑起个笑脸,对李长生说:“叔,去办公室吧,这边请。” 李长生愤愤的哼了一声,转身朝他指向的地方走去。 李钰一脸尴尬局促的神情,无奈又委屈的看着江皓,跟在李长生后面一起到了办公室。 几个部门主管也都开始收拾起现场,江皓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办公室里开着窗,李长生进了屋,上下左右的打量着这办公室,但脸色依然那么难看,似乎女儿被江皓拐卖到这,一脸的怨怼。 看着江皓装模作样的在那煮水和找烟,手足无措的样子让他看了都烦。 还没等江皓开口便说:“今天,我必须带李钰回家。”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断绝关系 僵持不下的局面明显紧张的情绪开始发酵起来,李钰看着江皓笨拙又紧张得连点烟的手都在发抖,拿出陈龙新买的一次性打火机,“啪”的一声,火光燃烧起香烟的顶端,撩起一屋烟草味。 李钰父亲李长生端坐在茶桌一隅,铁青着脸不吭一声。 江皓抬眼看了下李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手指胶着的站在一旁,但眉眼间依然没有半点动摇。 李长生必须带李钰回家的决心,江皓非常清楚,也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坚守着不让他带李钰回去,毕竟李钰为了逃离家里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 而且,他跟李钰一起,更加明确,她就是他想要的另一半。 在心口处安放的那条项链,被滚烫的体温捂得炙热。 本想借着李钰生日,送上这份礼物,然后跟李钰认真的表白,让他们的相互扶持变得师出有名,有名有份。 没想到,李长生这么快就找上门,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毕竟李钰已经很久都没有在茶滘街露过面,甚至开张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就连张武和小力几个都未曾见过她。 李长生看他们俩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严肃的再次强调说:“你别指望蛊惑我女儿,总之,她今天必须跟我回家。” 李钰开口反驳道:“我不可能跟你回去,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江皓递上冲泡好的茶给李长生,试图浇灭一下他心头正盛的怒火。 李长生气愤得把烟都掐掉了,直冲冲的瞪着李钰说:“狗屁人生!你的命都是老子给的!” 江皓想要开口,只见李钰满眼含着泪,却愣是倔强的看着李长生,一语不发。 委屈,不满,抗争,倔强。 “李叔......” “你没资格插嘴!”江皓想要为李钰说两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长生恶狠狠的打断了。 话刚说完,就跑去抓李钰的手,嘴边一直喊着:“死女包,走!” 李钰哭喊着挣扎着,江皓看她被揪着无比痛苦的样子,便上前拉住李长生的手,三个人都在暗暗使力,纠结,挣扎。 江皓看着李长生,认真又带着保证的意味说:“李叔,我会照顾好她,给我个机会。” 李长生彷如置若罔闻般,毫不搭理江皓,似乎当他毫不存在的样子。 “爸,我不回去,我死也不会回去的。” 李钰怔怔的看着李长生,完全不顾他严厉又凶恶的面容,脸上尽是执拗。 李长生依然不容置喙的看着她,似乎在给她最后的机会。 江皓夹在中间,只能看着他们一来二往,电光火石般的较量。 “你确定,你不回去是吗?”m.qqxsnew 李长生听似咨询的口气,实际上包含着一股满满的威胁意味。 “对,我不可能回去,我要追求我想要的生活。” 李钰的眼里包含着对未来的期待和坚定的底气,丝毫不为所动。 “那我们就断绝父女关系,我们李家没有你这么离经叛道的女儿!” 李长生撂下狠话,根本不容许李钰反应过来,直接松了手,大步流星的含着怒气和怨气走出了门。 第一百三十六章 表白 被怒摔而关上的门振聋发聩般警示着李钰,她眼眶含泪的看着被关上的大门,李长生刚才消失的带着有点佝偻的背影在她脑海里。 江皓默默的看着李钰捂着嘴悸动的抽泣的样子,无比心疼,抽掉桌上的纸巾,看着李钰转过身去,便扳过她的身体,憋了很久才壮了壮胆拿着纸巾把她脸上的泪给擦掉。 李钰突然就定在那,忽然就像个雕像般不会动弹,只是怔怔的瞧着小心翼翼给她擦泪的江皓。 江皓被她灼灼的目光给吸引住,擦泪的手凝在半空中,四目相对,这才发现整个茶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脑海里不自主就想起了吹水辉以前调侃的那句俗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必有损失。 看着李钰清秀的脸庞梨花带雨的模样,自从她认识了他,似乎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心疼从心头泛滥开来,顾不得那么多了。 江皓只感觉内心有句话不停在怂恿他,挠心挠肺的,不由自主的一把将李钰拥入怀里,李钰完全来不及反应,脑袋里一片空白。 整个世界似乎就此静止下来,李钰感受到江皓滚烫炙热的体温,左心脏激烈跳动的声音无比清晰,他的心脏,想要呼之欲出的样子。 江皓反应过来时,索性把心一横,并没有撒手,只觉腰间覆上了一双温热的手,李钰伸手环抱他的腰间,江皓搂着李钰的双手更紧了。 静谧的空间里,只剩下俩人扑通扑通的心跳,还有那红到了耳根的模样。 从没谈过恋爱的两个人,炙热又真挚的两颗心,就这样拥抱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李钰不再抽泣,江皓才松开了怀抱。 李钰害羞得只能低头转过身背对着江皓,空间里漂浮着一丝尴尬。 江皓假装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双方都无法直视彼此的尴尬气氛。 忽而想起过两天是李钰的生日,自己刚买的礼物还在怀里揣着,虽然想着生日当天再给她,但今天发生的事让李钰心情跌到了谷底,倒不如提前送了,好让她的心情能有所好转。 江皓想了想,既然他们彼此都有好感,就不该再像之前那般瞻前顾后了,倒不如坦坦荡荡的开诚布公,清楚彼此的心意走到一起,就不必再浪费大好时光。 从兜里摸出那份珍贵又精致的礼物,江皓壮了壮胆,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李钰面前,把白色小巧的盒子庄重的打开。 一条苹果吊坠形状的白色铂金项链安安静静的躺在盒子里,不俗气不浮夸,有着几分精巧和简约,吸引得李钰挪不开眼。 “这是?”李钰不禁抬头对上江皓的眼神,怯怯的问道。 “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本来想后天给你,今天发生这事,我想提前说。李钰,你一直很有勇气,我今天也想鼓起勇气做件事,藏在心里很久很久的一件事。” 李钰明显看到,江皓拿着项链盒子的手都在发抖。 “什么事?”李钰的声音很小,但江皓听到了。 顾不上快要扑腾到嗓子眼的心脏,江皓认真且眼神坚定的看着李钰说:“我喜欢你,让我照顾你,好吗?” 江皓拿着项链,李钰听到这句话,心头一股热流,说不出的感动。 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江皓眼神里有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似乎在再三询问着李钰。 只见李钰轻轻点了点头,笑中带泪的说:“给我戴上吧。” 窗外的夕阳升腾起来,折射在窗边的几缕阳光照了进来,照在两个羞涩又热忱,真挚且相爱的恋人身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久未露面 过了好些日子,制茶厂的员工们依然对李钰和江皓的事情议论纷纷,那天的情况是他们饭后乐此不疲反复提起的谈资。 而且走向大有越演越烈的感觉,画风越走越偏。 这些话自然而然免不了入了陈龙的耳,不在场的他倒是揪着江皓问了好几遍,但江皓都借口不告诉他。 虽然他对李钰也有点意思,但好歹兄弟妻不可欺,看他们两个最近干脆光明正大的出双入对,心里头也清醒了许多,不会再对李钰有任何非分之想。 两情相悦,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他刚拉了一批茶原料回来,就听见几个人在墙角细细碎碎的讲着他们两个的坏话,便有些恼火,放下货便跑过去指责他们说:“大白天嚼舌根,也不嫌腻。” 那几个人看见老板都开口了,立马作鸟兽散,一窝蜂就跑掉了。 陈龙闷着一窝气,兴冲冲的跑到茶室里,只见江皓还在慢悠悠的喝着茶。 “你怎么还能坐得住?”陈龙推开门,咋咋呼呼的说。 “怎么了?”江皓擦了擦茶杯的茶渍,轻描淡写的回应,只是简单抬眼瞧了下陈龙。 “外头都风言风语出来了,你还坐得住。你跟李钰到底怎么回事?” 陈龙假装啥也不知道,就想试探试探江皓。 “就是你看到那样。” 江皓刚说完,陈龙还想继续追问,没想到门口就传来比较大的动静。 一阵又一阵被砸门的声音非常刺耳的传来,挑起心头极大的颤动。 只听见砸门声越演越烈,江皓放下茶杯,抓上陈龙就往外跑,刚出到门口就看到一堆地痞抄着家伙站在那。 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门口的铁门都被砸瘪了好几处,像蜂窝煤一样。 陈龙蹙着眉头看着他们,许久不见的罗昌平果真在人群里头,叼着烟吊儿郎当的盯着他们。 “老罗,怎么,来看我要这么大阵仗啊?” 陈龙向来讨厌罗昌平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龌蹉小人。m.qqxsnew 罗昌平一直瞧不起这纨绔子弟,最讨厌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自以为是,无比自大,要不是他陈氏家族的支撑,他又怎么能开得了这制茶厂。 “今天不是找你的,我找他。” 罗昌平手指指向陈龙旁侧的江皓,江皓瞬间眼神变得警惕起来,他就知道,罗昌平终是憋不住了,这么久以来都没有了他的消息。 “找他麻烦,也等于找我麻烦。” 陈龙挡在前面,似乎不想让江皓出面去跟他对抗的意思。 江皓越过陈龙,走到罗昌平跟前,一副坦然接招的样子。 “你欠阿成的医疗费,还没给,这个季度该给了。” 罗昌平故意提高声调,试图说给里头跑出来看戏的工人们听。 “我不会欠你的,给我两天时间就送去给你。” 江皓这几天寄了医药费回家给母亲治哮喘,还差一些没凑够。 “你开玩笑呢?两天,多一刻都不行!” 罗昌平似乎揪到他的小辫子般,一脸阴鸷的说。 “差多少,我给!”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夜长梦多 很明显陈龙这一嗓子吼得在场的人都觉得他豪气无比,纷纷侧目看着他。 罗昌平就知道这人净爱摆款,成天到晚一个不缺钱的样,含着金钥匙的花起钱来就是不心疼。 但他打心眼里就瞧不起他们这种人,让他们这种从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如何自处。 陈龙看江皓想要阻止他掏钱的样子,便拉他到一旁低声说:“不管你以前怎么欠的,先把这债搞定,不然你想看到厂里运作有问题吗?孰重孰轻?” 江皓本来一肚子的理由要给陈龙,听到这也不好再多说,只好噤了声。 罗昌平看他那么大口气,倒是上前伸出手说:“陈大少,你说给,倒是给啊。” 陈龙摸了摸身上的钱袋,才想起丢在茶室,转头撒腿就跑向茶室,抓着钱包跑罗昌平跟前说:“说,多少?” 罗昌平习惯性的瞟了眼陈龙的钱包,一边用手指捻了捻说:“这么久以来还了3000,还差7000,一次性付清。” 江皓开口争辩道:“还了那么久,没五千也有四千了,怎么就只还了3000,罗昌平,你这抢劫呢!” “还有利息不用给啊?”罗昌平嗤笑一声,真觉得江皓妇人之仁一样可笑。 看着江皓为了这一千块钱愤怒得想要上前把罗昌平撕个稀碎,陈龙立马拦住了他,不让他冲动误事。 他虽然很瞧不起罗昌平,但最近他不但跟潮帮在一起谋划新的茶叶市场版图,还听说笼络了不少福建茶商,打算专门做福建新的武夷山大红袍、还有乌龙茶和铁观音。 福建这群茶商实力强劲,带来的茶类品种多,给他们现在维系的市场将带来巨大的冲击。 而罗昌平在其中牵线搭桥,甚至主导,如果他们真的因为今天的事起了大冲突,那陈氏家族想在茶滘街里拉拢福建茶商,或者跟罗昌平和潮帮平起平坐都将会变成奢求。 按照往常,他是绝对不会忍罗昌平半分,但最近爷爷一直叮嘱他,接下来的格局变化很重要,罗昌平暂时也不能得罪太深,不然对整个未来规划有影响。 况且这么久以来江皓为了还罗昌平钱,那是每个月都焦虑,个个月都发愁,与其让他没法安心工作,想了上顿没下顿,倒不如提前一了百了,省得事情继续拖下去,夜长梦多。 “行了,是不是给了这7000,你们就不再追讨江皓任何责任?” 陈龙开口干脆利落,仿佛这7000就是笔小钱。 罗昌平倒是傲慢起来,抓头挠腮的说:“嗯,这当然了,清了债,大家没拖没欠。” 陈龙正要拿出七千的现金,这是今天正好收到的一批货款,忽然想起了什么,就说:“钱可以给,但得白纸黑字写清楚。” 罗昌平又讥笑了一下,很不耐烦的说:“行,就听少爷的,麻烦事真多,纸笔拿来。” 拿到纸笔却没法写,直接递了给陈龙,好一顿书写后,陈龙让江皓在上面签了字画了押,就递给了罗昌平,并把七千拿在手上。 看着罗昌平代表阿成签了字画了押,才把钱给他。 自此,事就这样算了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渐行渐远 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陈龙帮着江皓还了巨款七千医药费给罗昌平的事,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茶滘街。自然也传到了张武和吹水辉、小力几个耳朵里。 蛇仔明这些天看大家都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也没有开口去参与他们的话题。毕竟,他坚信江皓并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寡情薄义,为了靠近陈龙挣到钱而放弃跟他们一起努力,说白了就是不愿意吃苦。 风言风语说多了,很容易就成真的了。 而且这些天他们成天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肆意讨论许多关于江皓的事情,让蛇仔明看不过眼的是,大家的往日情分都越来越薄,加之江皓因为上次的事情也少了来店里,自然而然一件小事都变了味。 小力一声不吭的窝在角落里倒腾着茶叶,牛精强和吹水辉在兴奋的高声讨论着。 “人家那是真的一朝得志啊,整整七千,陈少爷真有钱。” 牛精强话语之间充满着讽刺,满眼都是不服气的眼神。 吹水辉瞟了眼其他人,在别人没发声前,自己也不敢多发表什么意见。 “要不是有钱,人家怎么会说走就走?” 一直待在角落的小力反而阴阳怪气的说了起来,蛇仔明有些惊讶的瞧了眼小力,他最近一直觉得小力很反常,自从他母亲病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但一说起江皓,他就会特别起劲的添油加醋。 以前他可是最力挺江皓的,鞍前马后的人现在却反戈一击。 “不管怎么说,当初欠阿成那个医疗费,现在总算是结清了嘛。” 吹水辉深深记得江皓当初为了他和蛇仔明,那是真揽下了所有责任,却从未吭过一声,也没有问他们要过一毛钱,何况他还有个哮喘的老妈,负担那么重,基于这点,他才没敢说出太多揣测江皓不好的话语。 “不但结清了,人陈少爷还给了15%股份江皓,这待遇,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咯。” 牛精强依然是一副觉得江皓挣了大钱,亏了他们的模样。 小力也停下了手中挑拣茶叶的活儿,甚至带着点义愤填膺的感觉说:“难怪扔下我们,吃香喝辣去了,还有女人相伴,更乐不思蜀了。” 蛇仔明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只是紧盯着小力脸上那绘声绘色的表情,悲凉从头灌到了脚底。 吹水辉咬了口糖,一边嚼着一边沉默着,也不吭声,只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牛精强形象的描绘着说:“想不到啊,人家资源那么好,还说兄弟呢,到最后就自己去享福了。呵呵。” 最后那两字仿佛触动了蛇仔明的七寸,立马就炸了起来。 “你们说够了吗?这么说自己的兄弟,很光荣,很自豪是吗!” 蛇仔明一点也搞不懂他们在酸什么,都是同村兄弟,为什么就走到今天这样的境地,难道就因为江皓比他们更早走上富贵的路,而他们还在苦逼的熬着?.qqxsΠéw 江皓的品性一直有目共睹,从以前采茶队到茶滘街的领头,怎么今天就变成了他们口中的嫌贫爱富,自己富贵不管兄弟死活的混账东西呢? 第一百四十章 五仙桥铁观音 陈龙那日的霸气相助,直接把江皓推至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两人在茶滘街一时间风头无两。 可与此同时,罗昌平和潮帮所带来的福建茶商大批涌进芳村,茶滘街本就茶店林立,他们自是没有了再进驻的空间。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慢慢的向一旁的五仙桥和石围塘靠拢,一间间茶店都是漂洋过海的福建人开的,打着绿茶专营的旗号,一直卖着乌龙茶、铁观音,人们都是爱新鲜的,久而久之,江皓和陈龙主营的茉莉花茶和玫瑰红茶就变得越发不受欢迎了。 所以很多新老主顾只要一提起铁观音就会想起五仙桥,或者石围塘,基本没他们茶滘街什么事。 营业额的逐渐下降,让江皓每天都不得不思考新的品种,他一直试图找出一种既能卖得起价格又拥有在市场里持久不衰的茶叶品种,如果能抓住这样的种类,就可以让皓正这个品牌在市场上占领一席之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茶类热销一段时间,吹一阵风,风向过了就直降到底。 花茶是他一手做出来的,加上茶叶的品质不错,这才保证一定的客户粘性,不然,他们立足的地方都没有。 目前茶滘街常卖的品类也不少,从传统绿茶、红茶、山茶、花茶,到江浙一带的西湖龙井、千岛银针、天尊贡芽等名茶,江浙一带的茶都具有色绿、香郁、味醇、形美的“四绝”特色,所以江浙的茶渐渐开始热销。但说到受大家追捧的,莫过于现在这群福建帮带来的武夷岩茶、大红袍、铁观音、白毫银针、乌龙茶等种类,福建帮的茶类,直接冲击了他们原有的商业结构,有些小北村或县城到芳村谋生创业了一段时间的没有核心茶类或者根基的人基本又灰溜溜的回老家种地去了。 所以对他们而言,现在已经危机重重了,要怎样抵抗福建帮的冲击,同时还得找到自己的核心品类,是具有长期竞争力的品类。 江皓从李钰那拿来了新的账本,又把自己前些日子写好的借据再三确认,把它折好塞进了衣服里袋中,瞄了眼窗口,看见陈龙坐在里头,趁着没人在,就快步走进了茶室。 陈龙点的大前门熏得满屋子都是烟草味,看见江皓进来,差点没被一口烟给呛到,不停的咳嗽着。 “喝杯茶吧。”江皓赶忙沏了杯茶给他,伸手给他拍了拍背。 陈龙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才平息了胸腔里那股烟熏火燎的难受劲。 看陈龙不喘了,江皓便放下账本,从里袋掏出那张新立的借据,有点扭捏的递给了陈龙。 “这什么?”陈龙拿过纸张,还没看就问了起来。 江皓没有答话,只是假装在清嗓子。 陈龙几乎是皱着眉头看完纸张的内容,随后想都没想直接把纸给撕了,揉成一团。 听见纸张撕碎声音的江皓一脸惊诧的看着陈龙。 江皓不想欠那么大一个人情,便说道:“你替我出了那么大一笔钱,借据一定要收着,我会还你的。” 陈龙摇了摇头说:“兄弟之间,打什么欠条,多余。”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外来入侵 自那日陈龙执意不肯收欠条后,陈龙就发现江皓神神叨叨的,每次盘账发薪都不要,愣是说先存在公司,他知道江皓那是刻意想要让他收下那笔替他支付的医药费。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江皓执意不拿钱,他那远在小北村患有哮喘的老母可怎么办,他那老父亲也只是简单农田劳作,压根没有收入。 这江皓的一根筋,真是让他很头疼。 拿着刚从陈氏宗祠拿出来的一筐油糍,匆匆经过茶滘街,陈龙刻意看了眼茶滘街的情况,似乎最近客户和批发商都少了很多,路上虽然店铺林立,但是进店的人并不多。 穿过那条青石板路的小桥,臭水沟的味道在这个时节依然有些浓烈。 陈龙一只手掩着口鼻,一手提着红色竹提盒,盒面的双囍字格外显眼,在广东,接近做节或者家有喜事时,总会升起一口柴火锅,大量的油倒进锅里,在剧烈燃烧的柴火中温度急剧升腾,白色的空心面团在热锅边沿一个个滑进去,在滚烫的热油中渐渐膨胀,发大成一个个金黄色的大球。 阿姨们会拿着漏勺把大球按在油面上滚来滚去,甚是有趣。仟千仦哾 把滚烫的油糍捞起来放在面盆里晾凉,在圆圆的红色竹盒里铺上一层厚厚的白色大米,再把油糍一个个放在大米上面,以便保存。 在节日的时候放在关二哥面前上供,或者一群人蒸热来吃上几个,甜甜的滋味会从舌头一直渗透到喉咙,软软糯糯的粘感粘在牙齿上,欲罢不能。 陈龙绕过了桥头,走着走着就到了茶滘街旁的五仙桥,隔壁就是石围塘,石围塘一带显然跟茶滘街的冷静形成鲜明对比,摊贩、茶叶档口除了老板,还有涌动的询价的人。平日里在茶滘街入货的人,似乎都流到了这边。 热闹的吆喝声,让陈龙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以前江皓他们在茶滘街摆摊的景象。 也不知道何时起,这里并不出名的石围塘和五仙桥竟然会比茶滘街更快形成一个貌似茶叶市场的聚集地。 在陈龙耳边环绕的不是白话粤语,而是各种福建口音、湖南口音和江浙的耳侬软语,就像,一个各地的微小缩影,大杂烩。 陈龙也没有料到,这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刚改革,竟然能吸引大批的外来者,他们如同侵略般迅速又潜移默化的占据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把一个被他们忽视的地块发展成聚集的核心地。 没想到芳村竟然能在这经济体制改革后,如此迅速的吸引了众多精英的加入,这些头脑灵活的生意人、半路下海的体制内人员、异地茶商,纷纷来到芳村茶叶市场掘金。 陈龙看着人头攒动的街头,忽而明白了爷爷在他临出门前说的那句话—— “茶滘街很快就不是罗昌平和潮帮的地头,我们亦如是。” 如此的危机,他并没有深刻感受到,甚至觉得江皓和爷爷都是杞人忧天,但站在石围塘这个地方,即使破旧混乱,纵使没有规则,但他们成了茶叶城里的香饽饽,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无法再忽略的现实。 第一百四十二章 港台茶商 制茶厂里的烟囱每天如常升腾起层层烟雾,一圈圈笼罩着,就如迷雾重重的茶滘街前景一般,看不清也摸不透,在其中的人,也只能顺着迷雾前行,或跌跌撞撞,或头破血流,或异军突起,或声名狼藉。 “厂长,麻烦让一下,让一下......” 江皓忙不迭侧身闪了一下,瞧了眼推着小车的工人着急忙慌的样子,车上放着的是最近要交货的玫瑰花茶,江皓知道这批货交期紧张,加上近来天气越来越冷,大家都借着这种干活的架势好让自己暖和起来。 工厂里堆着的几乎都是绿茶和山茶,他们也开始从福建和江浙一带入了些新品种,毕竟再不增加新品类,原本的老客户就得成了五仙桥那些新茶商的囊中物了。 看着角落里成堆的红茶原料,江皓不禁觉得脑仁疼。 工厂的工人们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冷手脚放慢了,还是因为订单急剧减少,导致很多人看来都慢悠悠且恹恹的样子。 福建人和浙江人带来的冲击力的确不容小觑,陈龙都不止一次跟他提过要转换方向,像他们一样做大杂烩,卖系列绿茶和红茶,把品类拓展得更多更全。仟仟尛哾 江皓思量再三只接受做了铁观音和红茶,其他的并没有引入,因为如果什么都做,到最后消费者将会一样都记不住,无法记得他们是专业做何种茶类。至少目前为止,他所研发的花茶系列已经被消费者公认是招牌茶类。 既然已经做出了口碑,又何必自砸招牌呢,大众印象往往是最难改变的。 巡了一下生产,看着厂里几台新进的揉捻机,总算是告别过去那么频繁的手工揉捻了,毕竟那既不卫生也费时费力。虽然机器价格比较昂贵,但相比起人工而言,长远看来还是划算多了。 江皓巡过生产后,便窸窸窣窣的来到办公室的窗边,趁着里头的人不防备,偷偷瞄着里头在埋头打着算盘,清脆的算盘声踢踢踏踏的从里头隐约传来。 几个路过的工人看到江皓那一脸的痴迷样,都悄悄的在那说着闲言碎语。 兴许是察觉到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江皓极其不自然的转过身,若无其事的背着手走回了办公室。 刚到办公室后,就看见陈龙坐在那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烟。 看到江皓坐下,猛地就掐掉了烟蒂,一副忧虑的样子跟江皓说:“你有看新闻吗?” “什么新闻?”江皓一头雾水,放下东西就坐下来泡茶。 “最近你有没有发现茶滘街多了很多港台来的商人?”陈龙一副焦急的感觉。 江皓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回想起来的确也是有很多港台商人,莫名其妙的港台腔也都渐渐在街上多了起来。 “以前台湾风行普洱茶,但是听说最近普洱茶崩盘了,那批港台茶商都跑来这里掘金来了,福建人、浙江人、四面八方的攻击都来了。皓哥,真正的竞争时代已经来了。” 一种乌云密布的感觉,笼罩在茶滘街上,似乎久久不会散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故人相见 李钰跟在江皓身后,脚步细细碎碎,似乎有意无意的在拉开跟江皓之间的距离。qqxδnew 江皓看出了李钰的逃避心理,便干脆停下脚步等她,正好低头走路的李钰扎扎实实的装上了江皓的硬实的后背,温热的接触让她瞬间耳根红了起来。 李钰反射性的弹开,虽然跟江皓已经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被她父母所认可,也只能默认的谈着。 可江皓却一直觉得委屈了她,非要趁着今天休息带她到小力几个的店里走动走动,一来是太久没有来往,对小北村里的近况也一无所知;二来想要告诉张武和其他人,他们两人的关系,自从李钰父亲找上门闹过后,江皓还没找到机会跟张武解释,省得因为这事生出不必要的嫌隙。 站在拱桥边上,眼看着就要到店里了,李钰还是伸手扯了下江皓的衣角,呆站在角落一脸为难的模样。 “怎么了?嗯?”江皓拉着她的胳膊关切的问道。 “我们,一定要去吗?” 李钰手指胶着在一起,抬头看了眼小力几个的店铺,内心的忐忑在喉咙里卡着,进退维谷。 自从来了茶滘街躲到制茶厂上班后,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小北村的人,为了躲张武,都快成了地下工作者一般,或许是长期的躲闪,让她形成了自然而然的抗拒。 “没事的,跟着我,我来说。” 江皓伸手将她掉落在旁的发丝缠到耳鬓边,摸了摸她的头宽慰着。 李钰这才不再挣扎,跟着江皓亦步亦趋的走进了他们的茶叶档。 一进门,就看见张武和其他人在闲聊,番薯昌还是勤快的在角落收拾着,小力心事重重的样子站在那整理茶叶,吹水辉和牛精强吊儿郎当的嗑着瓜子。 蛇仔明一看到来人是江皓和久违的李钰,立马停止了和张武的聊天,众人都惊讶得不约而同停住了手上的活。 尤其是看到李钰亭亭玉立伫立在那的张武,早在之前李长生跟他提过他从其他地方找到了李钰后,他才停止了找李钰,但他也同时才知道原来江皓一直瞒着他,把李钰藏在了制茶厂。对于这点,他的确心里憋着气,毕竟江皓这小子为了女人连师父都瞒着。 一想到这里,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脸上自然就耷拉下来,阴沉着别过头去。 蛇仔明和吹水辉都迎了上去,笑脸满溢的说:“我顶,你们过来不提前说声,好久不见,还好吗?” 几个人看着出落得越发水嫩白皙的李钰,也都看呆了。 “挺好的,大家看起来很忙嘛。” 江皓看了眼小力和牛精强,他们俩还是跟上次的态度一样,眼神里依然是抗拒与不屑一顾。 搞不懂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江皓感觉他们两个自从上次到现在,对自己恶意满满。 但他们不说,江皓也没办法,只能强撑笑意对他们点了点头。 小力转头继续收拾着袋子里的茶叶,牛精强看着天花板,嘴里咬着瓜子。 “师父,我,我带李钰来见见大家,我们两个,在一起了。” 当李钰听到在一起这三字时,脸上一阵红潮,心跳都快了起来,更是害羞得低着头不敢看大家。 蛇仔明露出少有的惊喜神情,摇着江皓肩膀说:“靓仔,你好劲啊!” 江皓笑意挂在脸上,一边点头,余光里瞄到张武有些惊讶,但又似乎含着股怨气,一声不吭的端坐着的样子。 没有跟蛇仔明过多寒暄,让李钰坐下后,他便走到张武身边。 江皓拍了拍张武的肩膀说:“师父,我这来看您,您做咩甘嬲啊?” 张武甩开他的手,一起身想发飙,但看了眼李钰有些局促不安坐在那,一时不好发作,揪着江皓的手拉到门口训话去了。 李钰想要跟出去,却被吹水辉伸手制止了,蛇仔明也对着她摇头示意。 张武看了看街上人不多,把他拉到一旁的角落。 一副怨气很重的样子说:“你啊你,你讲我说你什么好?” “师父,我知道,我把李钰藏起来这事瞒了你,但我真是没办法,你知道的,我喜欢李钰,而且她也真的是跟她爸意见不合离家出走的。” 张武怀疑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引导又像询问的说:“你小子真没撺掇她?” 江皓立马竖起三根手指说:“天地良心,真没有。师父,我那会压根不知道她跟着我们来了这啊。” 张武似乎相信了他的说法,但转念一想又说:“那你早就知道她的下落,还瞒我,你知道我帮她老豆找她,找得多辛苦吗?” 江皓知道这时候说啥都是死路一条,他很清楚自己当时的行为的确是藏有满满的私心,看张武这样是一时半会都不太可能说服得了,只能把到嘴边的说辞都吞了回去,只是低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张武。 张武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咒骂了一声,真是美色当前师父都不要了,没出息的东西。 江皓看张武略微松动下来的表情,便打蛇随棍上说:“师父,消消气,我的错我的错,这样,我们进去坐着说。” 张武看了眼街尾处,想起自己还要去隔壁石围塘找福建佬入点新的铁观音,摆摆手说:“我不坐了,我还有事,你们好好聚下,都是兄弟,有事就说开。” 江皓郑重的嗯了一声,想要转身进屋,却被张武再拉了一把。 张武看里屋的人没有看出来,就对江皓叮嘱了一句说:“你既然跟人在一起了,就好好想想怎么过她老豆那关,别耽误人家。” 江皓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意都消失了,心头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但看着张武殷切的眼神,还是点点头说:“我知道的,您放心吧。” 看着张武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不知何时起,他也开始变得有些老态丛生了,岁月带走了许多,看着如今分道扬镳的样子,江皓心里充满了唏嘘。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发掘新大陆 李钰坐在里屋,局促不安的看着眼前几个熟悉的面孔,手指胶着在一起,蛇仔明客气的拿出点心和茶搁在她面前,和李钰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着。 江皓看着张武匆忙去拿货,也就转身进了屋。 几个人正寒暄着,看到江皓进来,空间却瞬间静谧了起来。 小力干脆背过身去挑拣着茶叶,牛精强直接噤了声,还想起来走到门外,却被吹水辉拉住,一脸不情愿的坐了下来。 江皓假装清了清嗓子,蛇仔明赶紧搬凳子给他坐,以前一伙人叽叽喳喳的日子仿佛昨日旧梦,屋子里安静得蚊子飞过都听得到。 “大家难得一聚,就都别这样。” 蛇仔明知道上次之后,小力和牛精强都依然不接受江皓,依然觉得他没有情义,尤其小力,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母亲生病的事情,一天到晚不吭声,总在一旁默默收拾,心事重重。 蛇仔明也不想多说,有时在他们跟前多说两句江皓的好话,可只会越发让他们反感,久而久之也不再提起。 但谁也没想到,江皓会带着李钰来见他们,还会跟他们宣告他们在一起,让蛇仔明既惊讶也惊喜。 但明显其他人压根不买账,各怀心事,似乎是世界上另一种分道扬镳。 江皓给紧张的李钰投去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就试着打开话匣子说:“最近福建帮盛行,你们生意还好吗?” “搞两餐而已,哪有什么生意。”吹水辉咬着牙签,接着话茬说。 江皓正想说什么,却听见牛精强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小本生意,你以为个个像你们,那么大一家茶档。” 李钰瞧了眼牛精强,感觉到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她从未听过江皓提起过他们发生过什么事情,但牛精强和小力的态度似乎彰显了这一切不可言说的事,完全和之前好兄弟的关系截然不同。 蛇仔明想跟上次那样开口帮江皓,却被江皓伸手阻止,江皓微微笑着,坦然的开口说:“对,我们的确挺厉害,既有自己的牌子,又有制茶厂,我们还是厂家直供。” 牛精强没想到江皓这么自大,瞬间就想冒火,没想到一直不吭声的小力倒是开了口。 “你这是来炫耀吗?炫耀自己鸡犬升天,抱得美人归啊?” 小力心里头愤懑的火苗瞬间被点燃,窜得老高。 江皓一直不知道,小力对他的邪火和偏见从何时开始,问起他们也没人知道小力怎么了。仟仟尛哾 局促,嫉妒,愤怒。 番薯昌走过来,拉了拉小力,把他手里拽着的茶叶放回竹萝里,吵归吵,现在的茶叶可金贵了,那就是他们的家当。 李钰看几个大男人话赶话的对峙着,只好开口说:“大家都是小北村的,就不要说见外的话了。” 兴许是李钰开了口,本就剑拔弩张的场面瞬间就偃旗息鼓了。 江皓看着他们也都憋着气又不吭声的样子,想起最近的茶叶行业形势,看了眼他们墙角依然堆放着一袋袋绿茶和山茶,却没有过多的种类了。 想想陈龙最近跟他提起港台茶商因为普洱茶崩盘的事,便提醒他们道:“你们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单一的做绿茶或者红茶,” 吹水辉一听到这,叼着的牙签都不咬了,半信半疑的等着江皓说下去。 牛精强开口说:“现在铁观音和乌龙都被福建人带火了,你却反过来” 江皓啥也没说,只从袋子里拿出一饼圆形的普洱茶,煞有其事的对他们说:“你们不能人家火了什么就卖什么,要善于去挖掘新大陆。依我看,普洱,这将是下一个风潮。” 江皓从未接触过普洱这个类型,甚至芳村都很少人做,但是港台那边已经很多年前就开始物色,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港台那边的茶叶市场直接全线崩盘,但越是没有人做的,他越要做。 所以趁着还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情况,尽快打开普洱茶叶市场,普洱的属性江皓研究了很多遍,正正填补了他之前想要找出一种能长久发展且会热销起来的产品的想法。 毕竟,稀有即价值,这是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真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普洱崩盘 江皓从牛精强和小力脸上的表情读出了深深的不信任,似乎他说的普洱茶是下一个风向标的事情是痴人说梦。 制茶厂唯一的电视机里经常播出关于港台的消息,普洱茶崩盘的信息在一些频道节目都有播出,在江皓耳旁回响的都是关于茶叶市场的变化,尤其普洱茶在台湾的市场开始大规模崩盘后,很多港台茶商转瞬把苗头和眼光都对准芳村,大有将这里变成下一个普洱茶大肆生长的地盘。 可基于芳村大部分都是他们广宁县和小北村出来的经商人,大家大多都不接受这种“外来物”,所以一直以来山茶和花茶,哪怕是接纳了一些福建和江浙的茶叶,对于普洱这类物种,大家还是没有半点关注度。 江皓为此跑了几个街区,发现目前普洱茶的境地的确很尴尬,就像是方村里的边缘产品,价格低、利润薄。他跟几个行家谈起,甚至有些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普洱茶。 但江皓总记得母亲提起过的那句话:有麝自然香。 他看着蛇仔明和吹水辉,包括李钰都不理解他为何此时如此坚持想要了解并推广普洱茶,就想起了这些时日对普洱茶的了解和对信息的消化。 他观察了很久港台茶商们的动静,虽然看起来不像是要大展拳脚的样子,但难保他们私下在酝酿,他对普洱茶的属性做了很多功课,也明白了为什么这类茶种在港台市场之前卖得如火如荼,却一下子价格插水式下跌,他也跟港台茶商交流过,才知道对于普洱茶,他们都会说:“长在云南,喝在香港,炒在台湾”。 普洱茶是采自云南,但是听闻香港人喜欢喝茶,在港人的茶楼里,选择普洱茶并不是因为它有多好喝,而是因为价格实惠。老式茶楼一般都是把普洱茶作为免费茶提供,客人们吃了油腻的肉菜,喝一杯普洱茶正好可以解腻消食,非常实惠。如果点其它“高端”茶是要单独收费的。所以在本地不畅销的普洱茶,正正翻山越岭进入了港人的怀抱,找到了市场的立足点。 90年代,台湾地区发展繁荣,带动了紫砂壶行业的发展,台湾的商人把紫砂壶从内地用船运过去,总要塞一些茶叶进去,以保护壶身,塞进去的当然是价格便宜的普洱茶了。就这样,普洱茶慢慢在台湾发展起来,一些号级茶也开始出现在台湾市场上,当地爱茶人逐渐迷上了这些来自易武的老茶。 从老茶进入台湾市场后,就在前些年,邓时海的《普洱茶》一书出版,提出普洱茶“越陈越香”的观点,风靡两岸普洱茶市场。从1996年起,一部分台湾人前往云南茶山做茶,这就有了“96真醇雅”“99绿大树”等定制茶的诞生,迅速带火了普洱茶市场。 这些信息,江皓花了许多时日,包括从陈龙的一些朋友那里一点一点收集起来,才对普洱茶有了整体的概念。 他一直苦恼,到底什么样的茶能历久弥新,全然不受时令与收成的影响,又可以在茶叶市场占有长时间的王者地位,思来想去,与其开发更多花茶系列,倒不如试试普洱茶,他说不清楚什么感觉,总觉得这种茶是自带一种属性,能让人炒起价格的属性。 一旦产品能被炒起来,就有无限大的发展潜力,人为在价格上做文章的空间自然就更大了。 想到这点,他更觉得普洱茶大有可为,虽然现在很多人对普洱茶都不熟悉,价格更是比铁观音和红茶这些香饽饽便宜好两倍,但过去的市场也不会说谎。 想到小力几个生活困难,这么久了,店里的生意都被石围塘那群福建帮茶商抢去不少,能存活下来,依然是张武靠着自己的人脉左捞一批货右捞一批,这样才勉强维持到日常的销售。所以他还是希望他们能听进去一星半点,好趁早做准备。 看着他们一脸迷茫,他苦口婆心的劝着说:“普洱茶是个热销的好苗子,你们应该考虑提前入点仓,以后会用得上。” 小力嗤之以鼻的说了句:“现在普洱茶都崩盘了,台湾都崩盘了,到这里能有什么作为。” 牛精强抓紧时机,直接掐架说:“不帮我们,还想着坑我们?” 江皓眼见误会越来越大,但也实在不想在李钰面前跟他们吵,只好讪讪的说了句:“我没坑你们的意思,台湾崩盘那是因为普洱有周期性弊端,几乎每过七年,就会出现一次市场萧条。”.qqxsΠéw 他们两个依然不屑一顾,只有蛇仔明默默不语的陷入沉思,吹水辉也无法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只好悻悻的看着江皓。 “我们没有你那实力,也不劳您费心了。” 小力有些接近情绪崩溃,直接彪了句客套话。 李钰正想开口调和局面,江皓直接按住她的手掌,摇了摇头。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还没等李钰回过神来,江皓就已经拉起她走向门外,只是匆忙跟蛇仔明和吹水辉示意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别,别走......”李钰试图劝江皓,但看他连头也不转,拉着她的手劲头很大,只好扭头为难的看了眼蛇仔明他们,被拉着走了一路。 第一百四十六章 转型之争 那天从蛇仔明几个的店里回来后,李钰就觉得江皓完全变了个人,只要一提起他们,他就下意识的逃避话题,而且她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们铁瓷一样的关系竟会成了如今这样疏离且对立。 江皓从那回来后,一头扎进制茶厂里研发新品,废寝忘食,也极少跟她一起回家。 夜幕悄然降临,制茶厂里的茶室依然灯火通明,江皓拿着几款不同年份的普洱茶碎在茶台上反复冲泡试味。 热水从滚烫的壶嘴溢出,凌空倒入紫砂壶中,普洱的特性就是要用紫砂壶冲泡,紫砂壶有帮助茶味发挥的特性,紫砂壶内壁粗糙,壶嘴小。香气分子关在壶内,茶香持久,可以把普洱的茶味发挥到极致。 江皓把滚烫的水洗涤了一遍紫砂壶,起到温壶的作用,只有茶壶内外都均匀受热,茶叶在其中冲泡才能达到温度统一,香气最大程度的挥发出来。他把第三款普洱茶捏了点茶碎,捣散后放入壶中,三下除五下,第一遍洗了茶,茶汤淋壶和杯子,再次注入沸水冲泡,滚烫的水在壶外又被烫了一遍,让茶壶保持较高温度。 把茶杯放置在陈龙面前,江皓抬头看了眼陈龙脸上少有的沉郁表情,把公道杯里深褐色的普洱茶倒入他面前的小杯中。 “这是第三款的熟普,我从张武叔找的云南茶商那整来的。” 江皓拿起面前装着玻璃杯的白开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试了两三遍茶,每试一次前,都必须漱一次口,以防试不出不同款茶叶的区别。 陈龙只是轻轻拿起灌进嘴里,眼神黯淡且严肃。 江皓赶紧啜了一口,普洱的陈年香气直冲鼻腔,比起前面两款,这款茶的确有点劲头,入口滑而不涩。 “这款可以,你觉得呢?” 江皓静待着陈龙回应,陈龙搁下茶杯,只是从胸腔里溢出一声轻叹。 “你,真打算新品推普洱?你也知道,这类茶价格目前很低啊。” 陈龙一开始就知道江皓对普洱茶研究了很久,而且成天泡在电视机前看港台那边的资讯,也从很多港台茶商那里去打听关于普洱茶的信息。 但是陈龙一直担心普洱茶目前无论名气还是价位都是众多茶类里最不起眼的,在茶叶种类极为丰富的芳村,这成熟配套的茶滘街里,普洱茶别提优势了,可能连个认知度都没有。 他看着江皓笃定且坚持的样子,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选择普洱茶这个种类。 “不要单纯看价格,普洱茶具有其他茶类没有的特质,它为什么在台湾能被炒起来,就算是崩盘,崩盘前价格是很高的,证明它有溢价和自带金融属性。”仟仟尛哾 陈龙脸上瞬间错愕起来,他完全不知道江皓居然还能知道什么是溢价,什么是金融属性,他在心里一直把江皓看做是小北村的单纯男青年,但这些年没想到江皓已经迅速进步成他不认识的样子。 而且他所负责的都是外联,江皓负责工厂内部,这么看来,他是借着这个制茶厂的平台,不停的扩张着自己人脉和渠道资源。 陈龙顿时心中起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江皓,远比他所想的要聪明,且触觉敏锐。 “可是,这涉及转型,太冒险了。” 陈龙下意识的想要反对,因为他并不看好普洱茶的市场,一来在台湾兴盛不久,起得快但败得也快,崩盘后在那边都几乎供大于求,无人问津了。 用一个失败且崩盘的种类做主打茶品,前面所做的花茶和后面引入的英德红茶、福建乌龙,这些茶种都比普洱有价格得多,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要舍本逐末? 江皓看得出陈龙的顾虑,就跟大多数芳村的茶商思维一样,但一切都是源自于不了解所以抵触,如果他了解得多一些,或许整体的评价和选择就会不一样了。 要打破他们的思维,就只能用事实来说话,但目前普洱茶市场的确非常空白和低迷,完全没有知名度。 江皓拍了拍大腿说:“这样吧,让我试试,如果亏了,算我的,赚了,算我们的。” 陈龙听着这句话,心里头特别不舒服,他最不喜欢这样泾渭分明的关系。 “不可能,你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合作的,这不是明摆着让我占你便宜。” 江皓眼看陈龙绷紧青筋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的确说错话了,但想要解释却不知道如何说,一时间气氛就这样生生凝固住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巨大分歧 紧张的氛围一直僵持着,陈龙少有的阴沉着脸,似乎憋着一肚子气,合作至今也过去好些年头,大家都从当年的毛头小伙变成今天快要成家立业的青年,但是似乎这些年忙忙碌碌,也都没有好好了解彼此心中的理想。 江皓一心想要做好茶,做品牌,专攻种类开发和炒茶技术,引进了各种的揉捻机和烘干机等等,的确让制茶厂在一众老旧的茶叶作坊中独树一帜,可往往是这样,陈龙渐渐感觉江皓身上多了种独断专行的做事风格,很多事是征求他的意见,但更多的时候是先斩后奏。 以前他都可以全权给他负责,只眼开只眼闭,但面临制茶厂和皓正茶庄的未来,他不可以由着江皓这单一的判断,毕竟外面的世界,他所接收的资讯信息比起江皓而言是更多更全面的。 他相信父辈们和同行们的判断,普洱茶在偌大的芳村都找不到立足之地,连个原始口碑都没有,尤其最近来到芳村的港台茶商,天天就在夜总会吃喝玩乐,在酒楼一盅两件的喝着早茶,哪像是江皓设想的港台茶商偷偷在布局推广普洱茶的样子。 他们左拥右抱着姑娘,一笼笼虾饺叉烧包凤爪吃着,哪有那心思去布局推广普洱茶,况且在台湾普洱茶销得价格奇高,最后因为供大于求,他们所塑造的神化了普洱茶价值的假象被消费者识破,金融属性般的炒茶模式始终笼罩着一层厚厚的泡沫,但只要轻轻一戳,就会瞬间破裂。 江皓看陈龙把茶放下后就没再说话,瞧见他眉眼都结成一团,心下顿时明白,这普洱茶作为主打的事,估计在陈龙这不会再像以往的决定那样那么好过。 他几乎没怎么跟陈龙有过相反意见,或许是陈龙这些年的包容,又或许是他平日里都顾着应酬维护客户关系的原因,但这次的问题他如此坚持反对,多少有些反常。m.qqxsnew “这不是占便宜,我是真的看好这个市场。” 江皓把茶叶合上,看似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但心里头一直打着鼓。 陈龙只是沉默不语,去到办公桌旁抽屉里拿出一包大前门,手抖搂了一下,烟落在手心,火机啪嗒一声,火苗瞬间蹿上烟丝,烟雾一圈一圈升腾起来,满屋子瞬间填满了烟草味。 江皓素来不喜抽烟,闻到味道难免被呛到一个劲的咳嗽着。 若在往常,陈龙必定会忙不迭的掐掉烟屁股,然后跟他忙忙叨叨的道着歉。 但今天,他只是倚在办公桌旁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眼神望向窗外,看着外头刚下班熙熙攘攘的工人们,少有的心事重重的模样。 江皓也不敢逼得他太紧,毕竟他从没见过陈龙如此苦恼的样子,他的印象中,吊儿郎当、善于应酬周旋才是陈龙的特质,如今这认真思索的样子,让江皓打心底说不出来的思绪复杂。 一时间,场面让人局促不安了起来。 数不清过了多久时间,夜幕已经降临,加班的人群都已散去,陈龙一根接一根烟的抽着,直到烟盒空了方才罢休。 他随意把火机扔在桌面,一脸颓丧的在江皓对面坐了下来。 轻咳的几声在静谧的空间里多少显得有点突兀。 僵持,莫名唏嘘。 “这事,我还是不同意。”陈龙沉吟良久,终是从牙缝里吐出了这几个字。 江皓本来拽着茶饼的手瞬间收紧了起来,仿佛从胸腔里溢出了一声叹息。 闷闷的,重重的,似乎是无奈,又似乎是惊诧。 “给我个理由。” 江皓依然抱着期待的眼神看向陈龙,陈龙下意识的别开头避开了。 陈龙细想了想,还是决定让江皓死心。 “这个普洱茶,根本没有什么布局,那帮港台茶商只是在吃喝玩乐,他们在港台那边早已捞了一笔,来这边只是天天消遣寻乐,普洱茶早已崩盘,怎么可能在这边做得起来。行家里,甚至连普洱是什么都没听过,插水式的价格,你这跟把钱扔咸水海没两样。” 江皓一边听,拽着茶饼包装纸的手越攥越紧,脸庞的肌肉细胞都在亢奋的抽动着。 他从未想过,面对茶厂和茶庄的发展大计上,他们两个会有如此巨大的分歧。 既是始料未及,却又是意料中事。 毕竟,他们从一开始各自的背景就有着巨大的悬殊,只是日复一日的忙碌把这真相掩盖了,任由那些表面的和谐泛滥的开展着。 江皓难过的并非陈龙不支持他的决定,而是,他们从骨子里的分崩离析,撕裂般的感觉让人无所适从。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身世背景的差异,以及彼此看待各自身份的真实想法,那是一道谁也不敢触碰也不愿意提及的巨大鸿沟。 江皓内心的极度自卑,陈龙天之骄子那不可一世的骄傲,两人只是在某个时间节点上碰撞到了一起,却一直忽略了,他们原本就存在的巨大差异和距离。 在是否选择普洱茶作为主打的事情上,基本上陈龙作为最大的老板和股东,他拥有绝对的话事权,一票否决权,而江皓,只是个陈龙施舍给他15%股权的小股东罢了。 无论江皓做了多少努力,为厂子贡献了多少的价值,这本质上的身份和特性永远无法改变,这是他再努力都无法跨过去的真正的巨大分歧。 但是,他不甘心。 是的,他不甘心。 所以江皓轻轻把茶叶包装抹平,再次认真且诚恳的问道:“这事,真的不能再商量了吗?” 卑微且小心翼翼,仿佛又回到了多少年前那个夏日里,他们同样坐在茶室里,那会李钰也在,陈龙给江皓许诺给他15%股份的那个下午。 言犹在耳的往日,时至今日却又如此的异曲同工。 但饶是在不甘心,他也没有办法,因为陈龙才是掌控一切的人,他才是皓正的掌门人。 “没得商量,这事关乎未来的发展,我不可能把所有赌注都倾注在一个不可预估的事情上,抱歉!” 第一百四十八章 足部揉茶 江皓忙碌的穿梭在厂区车间里,心事重重的严肃模样让员工们都不敢靠近。 自那晚茶室对茶厂未来的发展谈得不欢而散后,江皓和陈龙几乎都处于完全不交流的状态,李钰看在眼里,心里着急却也没有办法,这事关茶庄和茶厂的发展问题,而且他们的分歧太大,陈龙看似喜欢冒险的人,实则一直以来都是固守家族的准则,步子都不敢迈太大。江皓看起来像循规蹈矩,一点也不像会冒险的人,却一直在追求革新和大胆改变,哪怕这些事情在旁人看来风险巨大。 两个人的差异,就这样赤裸裸的暴露出来,成为了横亘在彼此之间最大的鸿沟。 江皓甩了甩头,试图不去想这些糟心事,既然无法解决的事情,那就先放放,做好眼前事,或许还能有转机。 本想去看看那批半成品的绿茶炒制进度,前脚刚出门口,就听见揉捻车间传来异响,不同于平常的寂静,声音里透着躁动不安的情绪。 快步走到揉捻车间,江皓进去一看,所有工人都停下了工作,站在那五台揉捻机前惶恐不安的讨论着。 那些在竹箩里的还是刚杀青完还冒着热气的绿茶,五台揉捻机里都放着揉捻到一半,茶碎都夹在里面,江皓拿起周转卡看了眼客户名称,原来是山西刘总的订单,这批货按合同交期规定,三天后就得交货了。 “这机器怎么回事?跳闸了吗?” 江皓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总闸旁观看,奇怪的是,总闸好好的,保险丝也并没有被烧。 “江总,这揉捻机啊,刚才突然一台接一台的停了,都不知道搞什么。” “对啊,刚才放完茶叶进去就这样了。” 工人们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吐槽着,他们虽然是计时工人,但如果货不准时出,是跟他们的完成业绩挂钩的,任务完成不达标,他们这个月工资可得泡汤了。 窘迫,僵持,不安在持续发酵着。 所有人只能看着江皓,毕竟这批揉捻机是江皓主导买回来的,算起来用了才两年多,但同时出故障,这个概率也未免太低了。 一个个都像江皓投去求助的眼神,似乎他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江总,您找找方法,我们这个月食粥还是食饭就看你了。” 揉捻车间的主任额头都冒汗了,只能一边擦汗一边哀求着。 江皓顾不上给他们过多宽慰,这批机器当时去外地购买进来的,技术人员还帮忙调试好,一直用到现在都没什么大问题,但这才两年,如果坏一两台还好说,同时五台都停顿,这问题就真的多少说不过去了。 江皓蹲下来检查了下每部揉捻机的通电情况,又看了下底下零件,都没有什么异常。 踱步来踱步去,他想了想对策,再看了几眼着急的众人。 “这样,我去联系厂家过来维修,这批货没记错的话,交期是三天后,但杀青后的茶叶不能晾着,热度一旦没了,这茶汁揉捻就不充分,这批茶叶不但品质受损,分分钟得废了。所以,所有人把现有的茶叶用原始的手工做法完成揉捻工序。” 每个人都在听江皓发号施令,话音刚落,揉捻车间主任就说:“手工?可是茶叶手工揉捻,揉是让茶叶成条,捻是使茶叶细胞破碎,挤出茶汁,利于茶叶外形成型,但要让茶汁充分捻出,茶叶尽快成形,单单用手的力度跟不上啊。” 江皓细细想了下,就记起当年张武教采茶工人们的老方法。 “用手力度自然是不够的,要上脚。”江皓说。 “天啊,上脚,这多不卫生,要是让同行知道,咱们这口碑就完了。” “但不用脚,这机器一时三刻修不好,可耽误交期啊。” ...... 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不休在整个空间熙攘起来。 江皓一直知道有用脚揉捻茶叶的做法,以前到揉捻机发明之前,一直都是用脚揉捻茶叶,但用足揉捻茶叶,既不卫生又损品质;用手揉则力量不足,且时间及人力成本都不划算。所以才有了后面的茶界张天福、冯绍裘等前辈们研发的揉捻机,从那时起才真正改变了茶叶揉捻的状况。现在的制茶厂,已经完全是使用机械揉捻,即便是家庭作坊式的茶农制茶也都有揉捻机。 但是这次情况实在特殊,毕竟机器供应商在外地,且技术人员也在外地,一来二去交通上折腾不了,这么一耽误,这批货的交期就误了,这山西的刘总做事风格素来要求准时,对合同的履约非常重视,要是误了交期,恐怕第二天就得来要求赔偿了。 现在茶厂生意低迷,各大制茶厂都在抢着做福建岩茶和乌龙,绿茶的销量也让福建茶商带来的铁观音所冲击,刘总能够一直给他们订单已经是非常支持的举动,他更不能为了这机器而误了生意,失去这忠诚的客户。 而且订单额并不小,足够制茶厂开销两个月,虽然会有让茶厂口碑受损的情况,但如果方式得当,风险应该是可控的,至少口碑还可以修复,客户和订单金额的损失,会比口碑的受损更严重。 江皓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便开口一语定音说:“来不及犹豫了,就用传统足揉茶叶,但所有人必须洗干净脚,消毒,还得戴上一次性足套,我会去百货商店买回来,手工制作时间不够,大家得争分夺秒。对这个足部揉茶的决定,只能在座的各位知道,谁说出去了,谁给我走人。行动吧!” 江皓看大家虽然面面相觑的样子,但大部分工人都是老师傅,他们都有足部揉茶的工艺手法,毕竟以前没有引入揉捻机前,大家采用的就是这个老方法。 只是时移势易后,经过江皓的半人工制造化理念的引入,制茶厂成了最早一个开创半自动化茶叶制造的工厂,这也是他们制茶厂区别及领先其他茶叶作坊的原因。 仟千仦哾 第一百四十九章 意外的求婚 茶厂里的烟囱这些天没有停止过,烟雾重重升腾,没有一刻停顿的意思。 “这足部揉茶,真是费劲,这揉捻机平日看着没什么,还真是起了大作用了。” “谁说不是呢,真是受罪!” ...... 工人们加班加点的对这三百斤的茶叶做着加工,一边七嘴八舌的抱怨着。 这两天,为了赶制刘总的这批货,揉捻机坏掉也要等技术员长途跋涉来修理,揉茶的事每天都只能秘密进行,林林种种的事情加起来,江皓都貌似有些焦头烂额了。 又是一个不知道熬到几点的夜晚,星空慵懒的爬上了云端,忽明忽灭。 李钰眼看着江皓都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又变成了以前在小北村时黝黑精瘦的样子。想想也是感慨,这些年小北村的人该出来的基本都出来了,也就剩下像素姨或者老余和他老婆这样的老一辈在那边过着日出耕作,日落休息的日子。 村里的年轻人,基本都集中在茶滘街,要么就是芳村一带,有时都能碰见很多熟悉的面孔。那些采茶队旧时的伙伴,都变成了独当一面有摊档的人,无论规模大小。兴许是生活慢慢好起来,以前面黄肌瘦的他们都开始圆润起来,不再是饱一顿饥一顿的状态了。 李钰想到这里,忽然也想起了在县城老家的父母,父亲自从上次来大闹制茶厂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或许她骨子里那股倔强就是来自于父亲,他也一样遇事不轻易退让,但她并非不懂父亲的良苦用心,只是她希望追寻的不是相夫教子,而是自我价值的实现。 在这样的时代里,女孩子如果轻易跟人侃侃而谈自我价值,准得被人取消自不量力,所以她从来不透露自己的想法,即使是面对江皓。 但想起父母不知道每天是否有在好好生活,李钰眼里都冒起了思念的泪花,只能在暗夜里看着漫天繁星遥寄心中那份记挂。 江皓从车间忙完出来,就瞧见李钰站在树下抬头看星空的背影,这背影看起来总有点落寞和孤寂,似乎有种说不出的苍凉感。 这些天埋头赶制这批货,也冷落李钰了,江皓内心升腾起一股愧疚感,李钰跟着他在这里,财务工作是越做越好,但逢年过节老家都不敢回去,可是,哪个人会不想家呢?.qqxsΠéw 江皓看了眼已经完成的货,看着明天可以顺利出货,方才吁了一口气,大步流星的朝李钰走去。 月光轻轻柔柔的打在她身上,朗朗星空让人感觉到一丝恬静,心情都似乎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这么晚了,不回去,看什么呢?” 江皓微微笑着,看着月光如水下温柔沉静的李钰说。 李钰看到江皓脸庞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转过身去抹着眼里的泪花,不想让江皓看见。 但太迟了,江皓明显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掰过她的肩膀说:“你做咩啊?怎么哭了?” 心疼在江皓心里抓挠,伸手擦掉李钰眼角边上的泪痕。 李钰顾不上心里的别扭,直接扎进江皓怀里呜咽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 江皓看她抽泣了一会,一边轻扫着她的背部,一边宽慰着。 “我,我......我想家了。可是,我不能回去。” 李钰松开他的怀抱,低着头似乎很不争气的对江皓说。 心疼的感觉荡漾在江皓心里,瞬间发酵起来。 这是李钰第一次在他面前表达这样委屈又无奈的情绪,平日里嬉嬉笑笑的她,其实只是用笑容在掩饰自己,总是生怕他担心。 虽然他也两年多没有回过家,父母情况他也只能靠书信和这边小北村的同乡们回去时捎带东西给他们。 可是李钰为了他跟家里闹翻了,即使有假期,再想念父母,她也不能像他那样自如的回家去看望。 “李钰,不如我们结婚吧,中秋节我想和你回家去跟你父母提亲。” 梨花带雨的李钰听到江皓这句话,泪珠还挂在脸上,顶着惊诧的面孔凝视着江皓,有些不可思议,也有些受宠若惊。 江皓眼波里全是李钰的倒影,李钰感觉到江皓握着她的手都在颤抖,眼里真挚炙热的情感全都落入她的心底。 江皓看着李钰,李钰凝望着江皓,静谧空旷的空地只有他们。 “你,你别开玩笑。” 女生天然的羞涩让李钰忽然清醒过来,似问似答的跟江皓说。 江皓更加严肃且郑重的对李钰说:“我是认真的,我希望跟你在一起一辈子,我想照顾你一辈子,真的。” 李钰羞涩且感动的点点头。 第一百五十章 揉茶风波 日光初升,照在制茶厂熙熙攘攘上班人们的背上,江皓兴奋地走在人群之中,明显昨晚李钰答应他的求婚后,他一直都无法平息内心的悸动。 走到仓库,检查了那批赶着一早发货的茶叶,那批用纯人工足部揉捻的茶叶总算完成了任务,一大早货车就扎在了仓库出口,一袋一袋密封好的茶叶被搬上车。 看着工人点完数,货车门一关上,江皓就大大的吁了一口气。 “老大,还是你有办法,这不,幸好准时出货了。” 揉捻车间的主任凑上来说,之前他那万般担忧的样子瞬间消失了。 江皓只是微微笑着不说话,如果不是事态突然,他真的没想过真的沿用足部揉茶,毕竟现在这几乎都成了行业禁忌,许多人都比较忌惮这部分,总觉得不健康不卫生。 隐隐的担忧还是泛上心头,江皓对工厂内部的保密情况并不是特别乐观。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只能是顺其自然,某些时刻遇到的急事,只能用特殊的方式,最优方案。 江皓看着远去的货车背影,只能希望这批货能顺顺利利过关。.qqxsnew 日子过得如同车轱辘一般,一晃又十天过去了,不免让人有些恍惚。 江皓正坐在茶室里煮茶,开水壶扑腾扑腾的热气一直往上升腾,沿着窗边飘了出去。 静谧的空间里只有细碎的苍蝇飞过的声音。 正端着茶杯想要送入嘴的当口,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响。 原来是出差外地好些天的陈龙,提着公文包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看了眼江皓,却没有吭声,只是径自走到办公桌旁,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拍,便跑江皓跟前开训道:“你为什么要答应用脚来揉茶?!” 江皓放下茶杯,看着陈龙怒意满溢的样子,心下自然明白外头的传言起来了。 “那是事态紧急,而且足部揉茶自古就有,怎么就不可以呢?” 江皓不管外界说什么,他坚持的是按期按量按质交货。 陈龙脑门子全是官司,刚回来耳腔里充斥着全是那些关于江皓让工人们用足揉茶交货给刘总的事。 这事也不知道从哪儿传起的,他只知道连刘总都打电话来训了他一通,嚷嚷着要退了这批货。 刘总这人,本就吹毛求疵极了,这下可好,辫子是一揪一个准,不但要求退货,还要给他赔偿。 他也压根想不通江皓怎么做的这么愚蠢的决定,现在用脚揉茶早已是行业大忌,传出去,这茶厂做的质量再好,迟早都能被客户的唾沫星子给淹没。 江皓心下一沉,他也不知道居然有人会去告诉刘总,而且远在山西,这人实在居心叵测。 “再急,你也该跟我商量一下吧?现在都这样自作主张了?” 陈龙一时心急,把心里想说的话都尽数吐露出来。 江皓也被这句话的话外音给惊讶到了,言下之意,陈龙才是老板,而他,只是个打工的。 对啊,他一直都以为他们是合作无间的搭档,没成想,在陈龙眼里,他只是个越了界的员工。 寒心的感觉从脚底贯穿到头顶,无法抑制的心寒。 “对,我没通知老板,是我错了,既然这决定给茶厂带来那么大的影响,那我负全责,我退出茶厂。” 江皓怎么也没有料到,一场揉茶风波,竟是他们分崩离析的关键导火索。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分崩离析 陈龙看着江皓如此决绝的样子,心里头的不舒服更是被极速放大。 情绪发酵起来,整个人多少会失去理智。 江皓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刚刚结清的发票,刘总的尾款已经在前些天到账了。 “刘总的这一单已经结了,口碑受损我是有预估的,但对比起失去一个合作这么久的老客户,我只能选择这样。” 江皓知道陈龙还是会觉得他没有远见,但他只想尽力去完成订单,而且足部揉茶也是保质保量,在现在的观感上是有瑕疵,但他觉得大家如此纠结未免有些过往矫正了。 又或者,陈龙是带着上次还没消化的情绪跟他在对峙。 陈龙第一次觉得江皓越来越陌生,这种陌生来自于他无形中透出来的那种强势。 从采茶队到出走芳村,直到在制茶厂相遇相识,一直合作至今,陈龙都认为江皓是一个非常理性又随和的人,虽然在技术上会有相应的要求,但他都能理解,毕竟那是工作。 但强势的东西,他一直认为江皓身上是没有的。 可自上次关于制茶厂和茶庄未来的定位问题,很明显江皓就似乎一直过不去。其实陈龙也找了很多身边的叔伯去分析这个方向,可得到的答案依然是过于冒险。 制茶厂是他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并没有受到陈氏家族的帮助和干扰,所以陈龙尤其珍惜,江皓为他闯过了艰难期,他很感激,但不意味着整个茶厂和品牌他都要冒险赔上。 陈龙思索了许久,听着江皓话里话外的坚持和倔强,便决定不再僵持。 “这么多年来,我们合作一直都没问题,但最近我们的理念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分歧,可能就是缘分到了。” 陈龙从愤怒变成了无奈,他和江皓,可以跨过艰难的生存期,可以抵挡外来的攻击,更能保持高度一致面对难关。但在这样寻求发展的上升期,他们却无法再同行。 “那就分开吧。勉强下去,大家都不好发展。” 陈龙听到这句话,手心攥得有些吃疼都顾不上,拿出大前门烟盒,抽完一根又一根,饶是在茶室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里踱来踱去。 “提条件吧。” 掐灭最后一根烟屁股后,陈龙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背对着江皓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不想让江皓看见脸上那股无力和垂头丧气的样子。 “如果可以,我退出茶厂,股份我不要,但茶庄能不能,给我?” 江皓细细想了下,茶厂的价值最大,他不可能也不会问陈龙要,他占据茶厂和茶庄的15%股份,如果拿来抵扣,是可以拿到不小的一笔钱,可是这15%一开始就是陈龙给他的,此时的不欢而散,他也不好意思要求他什么。 陈龙颓丧得转过身,双眸只盯着窗边,外头人来人往,他却只觉内心荒凉无比,一股孤寂泛上心头,一下一下的提醒着他,他们即将分崩离析的事实。 陈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想让江皓看到自己的不舍和为难。 或许是来不及,又或许是不想分析和计较,既然江皓开了口,陈龙便也不想再去细细计算两人之间的利益纠葛。 “茶庄可以给你,品牌是你打起来的,都给你。制茶厂的价值比较高,为了公平起见,我再额外补你5%的股份,再说了,你也需要钱另起炉灶。” 陈龙说完这句话,才有勇气在江皓面前坐下来。 “这样你太亏了。何况一开始,是你给我机会,我才有今天,而且,你帮我还了罗昌平那笔烂账,于公于私,你对我可谓仁至义尽,这5%我不该拿。” 江皓打心底里感激陈龙,他才是真的给了他机会的人,如果不是面临转折的分水岭,他是绝对没想过跟陈龙拆伙,分道扬镳。 可这世上的事情何时又如过他愿呢? 从小北村好不容易有了采茶的营收收入,到后头肖尧卷款潜逃导致采茶队经营困难,找不到肖尧,最后靠着几个订单和在茶滘摆云吞档挣的那点钱撑了过去,回到小北村想要大展拳脚,却又遇到百年难得一遇的泥石流。 家乡的顷刻崩塌,只能催促着他们离开熟悉的地方,出走到芳村茶滘。 一件件,一桩桩,何曾与如意二字挂钩呢? 熬过了生存危机,熬过了罗昌平的刻意为难和陷害,熬过了没有容身之所的悲凉,找到了安身立命的地方,找到了为之奋斗的事业,找到了相扶一生的爱人,最后却依旧熬不过意见分歧,熬不过彼此的互不理解,最终只能认命分开,重头再来。 悲凉,挫败。 陈龙看江皓一脸为难,凝重思索的模样。便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故作潇洒的说:“我们谁也别讨价还价了,你现在跟李钰在一起,这么些年了,也该给人名分了,结婚摆酒也得费钱,这个就当我给你们的份子钱。” 江皓听着心里难受,眼里泛起云雾,只能摇摇头似笑非笑的说:“你这份子钱那么厚重,我要是拿了,等你结婚时我可给不起啊。” 虽然字字句句都像是在打趣,但复杂的情绪和离别的愁情就这样在俩人之间缓缓流动着,谁也无法阻止即将到来的分别,可谁也无法对曾经的战友真的口出恶言或者斤斤计较。毕竟那些岁月,是真的相互扶持咬着牙过来的。 陈龙看打哈哈打不过去,只好搬出自己耳熟能详那套。 “既然不能有缘一直合作,这5%就是我的心意,收下吧。我们陈家有家训,凡与人合作者,一不可贪,二不能欺,三不能争。所以,你如果不要这5%股份的钱,那我回去可得让我家老太君给打死。” 江皓听得出陈龙在瞎编,但看着他为了让自己收下这些钱绞尽脑汁,如果再推脱下去,也是对他的另一种折磨,还不如坦荡收下。 “好了,我答应你,我收下。” 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的陈龙忽然就语塞了,两人对视一眼,看着彼此脸上哭笑不得的神情,忽然就双双笑了起来。 只是,整个空间似乎顷刻变得不一样了,许是风起云涌后的平静,又或许是惋惜。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另起炉灶 江皓收拾好属于自己的东西,站在制茶厂门口的榕树下,转身凝视着这个自己奋斗多年的地方,这些年的青春都在这里生根发芽,要从骨子里彻底割舍,那简直是一种毁灭重生的感觉。 刚才开会阐明自己正式从制茶厂里脱离出来后,看不得几个车间主任有些潸然泪下的感觉,他立马收拾了东西,以落荒而逃的姿势跑了出来。 江皓坐在树荫下,几只蚂蚁在脚下打着圈,他留恋的转头看了几眼茶厂,陈龙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似乎有意躲着他。 一起合作了这些年头,最后也没能坚持走下去,说不可惜是假的。 江皓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问题,他不擅长交际,所以陈龙总替他扛掉这部分的困扰,他不擅长与人争利益,陈龙却总是跟人有理有据争得脸红耳赤,罗昌平给他制造的麻烦和绊子,要不是陈龙,他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舒坦。 过往的种种,却只能如云烟般消散,内心除了惋惜和无奈,也只能朝着自己想要的路走下去。 重重的叹谓从他心底里闷闷的发出来,似乎整个胸腔都满溢着挥之不去的愤懑情绪。 看了好几眼茶厂后,江皓弯腰抬起那箱物品正要往茶庄走去。 脚步才迈出去没几步,背后就响起熟悉的叫唤声。.qqxsΠéw 他扭头一看,只见李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追了过来。 他搁下纸箱,拉住一直猛喘着气的李钰问:“怎么跑那么急?” 李钰白了他一眼,忿忿不平的说:“你好意思说,你要走了你也不告诉我,我们还是要结婚的人吗?这么大的事,你还瞒着我!” 江皓看李钰生气不已的样子,瞬间就慌了起来,忙不迭的解释到:“你别生气,我是不想你担心,而且,最近忙着和陈龙交接,都没来得及告诉你。” “你就是有心瞒着我!哼!”李钰难得的耍起了小脾气,江皓倒从心里头觉得她变得可爱了起来。 求婚前和求婚后,李钰完全变了两个人,似乎跟以前那个理智冷静的她不太一样,多了一些女生独有的娇嗔和闹腾。 “我真的没有,你也看到了,今天才真正跟大家道别。你在这好好干,茶庄归了我们,陈龙还给我们5%的股份,说是做我们的份子钱。” 说到这里,江皓脸色黯然了下去,愧疚和心酸都溢满心尖。 虽然可以另起炉灶,以后所有的决定都由自己做主,走什么方向也可以由自己把握,但像陈龙这样的搭档,他深知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了。 离别的伤感,盖过了一切对未来美好的渴望和期待。 李钰看着江皓神情变幻着,内心也无比的煎熬,在制茶厂里,她的确做得得心应手,但江皓一走,她在这里的意义就没有之前那么明确了。 江皓是她生活和工作的主心骨,虽然她也异常独立,但她依然感觉到江皓的离开意味着他们以后面临的工作环境和未来都不会同轨了。 “带我走吧,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还不等江皓说下一句,李钰就铁了心的说出这句话。 第一百五十三章 重新开始 接近秋凉时分,榕树下的落叶掉在李钰的肩头,江皓不着痕迹的把落叶拂去。轻轻拍了拍李钰的肩膀说:“你在这里已经是财务总监了,就别跟着我重头再来了。听话。” 李钰使劲的摇着头,眼眸低垂,夹杂着泪花的睫毛扑闪着。 “我不,这些不重要,我只想跟着你。” 江皓轻叹一声,只能把她轻轻揽入怀里。 “陈龙这边需要你,我走了他也需要时间接上,如果你也走了,他会很艰难,听我的,留在这,茶庄归了我,你在这帮他过渡。” 李钰只觉得左右为难,没了江皓的茶厂就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她也不想离江皓太远,毕竟在茶滘街里,她也只有江皓一个亲人了。 可转念一想,陈龙对他们有知遇之恩,出于任何立场,她也的确不该撂挑子不干。 江皓瞧见李钰眼眸低沉,神情里已经少了一些笃定和坚持,这才放下心来。 “你赶紧进去,我还要去店里,晚上回家再说。” 江皓推着李钰往回赶,看李钰三步一回头的样子,一边扬手让她回去。看着李钰背影消失后,他才四周张望,确定陈龙不可能出现后,才自己抄起纸箱往开在茶滘街上的茶庄走去。 江皓想起前几日跟陈龙在茶庄里做交接的情景,陈龙一如以往那样的大方坦诚,但言语间也透着对“皓正”这个品牌的不舍,他能够把这个牌子给他,估计内心也做了极大的挣扎。 他暗暗在心里立下目标,一定要让这个品牌做大做强,不能让陈龙觉得他糟蹋了这个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牌子,更多的是不希望让他们共同奋斗的岁月以不好的结局收场。 走到茶庄,只剩下茶艺员霞妹和另一个新招的男生阿强在工作。 看着抱着纸箱的老板进门,他们嬉笑打闹的场面瞬间静止下来,似乎完全停顿一般。 尴尬的气氛在三人之间流动,江皓只好哼唧一声假装嗓子不适。 霞妹向来擅长抖机灵,立刻上前拿过江皓手上的箱子,一边说:“老板,你坐你坐,我帮你收拾。” “呃,不用,我自己来吧。”江皓想上手,霞妹却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拿起东西就收拾起来了。 阿强对着江皓微微点头,阳光年轻的样子跟活泼文静的霞妹看起来倒是般配。江皓也是个过来人,自然能感受到他们两人之间流动的那种情愫与波澜。qqxsnew 江皓顾不上跟他们过多寒暄,便进了店里茶仓清点库存和目前的主打产品仓储,毕竟以后少了制茶厂这个天然的供应,他的货品就得自己去开发和寻找供应厂商。虽然陈龙答应让他可以像以前那样进货入货,但依然还是有差别,毕竟这刚分开,很多方面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配合得天衣无缝。 有些隔阂即使不说不刻意去提起或触碰,不代表不存在,何况他们之间已经分得清清楚楚,就算还有纠葛,也不过是残存的千丝万缕的兄弟情谊罢了。 茶庄占地就是一个档口,面积并不大,茶仓部分的空间自然很小,但茶仓常年温度保持在0c-8c之间,茶叶冷库主要用来保鲜茶叶,相对湿度控制在65%以下,以解决茶叶在高温和高湿下易酶化变黄变质的问题,采用茶叶冷库降温和降湿,让茶叶不至于发霉而被废掉。 江皓环视了一下四周,感觉整体的茶仓实在太拥挤,甚至有些新进的福建铁观音已经和一些山茶类的混放在一起,之前做过严格的分区分类,但地方太小,也没办法整理。 其他易于存放无需保鲜的茶类几乎都放在仓库外面的会客区域,陈列柜子和外头的存储柜子都很多,也全都摆满了。 如果接下来要大力引入普洱茶,江皓感觉头疼的场地问题就得优先考虑了。 奈何这股份变现后,真正的用处还得用于产品开发和茶叶源头供应的寻找,如果贸然就投入到寻找新的场地,这笔费用将会严重超出他的可控范围。 在茶滘奋斗了那么些年,除了这些股份和这个茶庄,他和李钰也没有安身之所,现在住的地方虽说之前是看着废弃自己收拾住了,但没多久房主回来发现他们占了地方,好说歹说才租了下来。 可是长期这么租房子,如果跟李钰结婚后两人也没个容身之所,估计李长生更不会把李钰嫁给自己。 况且退一步而言,江皓也不希望李钰跟着自己漂迫不定,连个家都给不了。 作为男人,这是不能容忍也无法接受的。 既然选择了重新开始,他就必须把公私里外的因素都考虑到,不然他牺牲了和陈龙之间合作奋斗的岁月和情谊,会让他产生深深的懊悔和遗憾。 他永远都不希望自己做的决定是会后悔和留下无尽遗憾的。 也不知道是冷库里温度太低还是他的思绪太多,总让人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江皓拿着抄好的数,沉默不语的走出会客区。 茶庄里最亮堂的就是品茶区,背后一个超大的实木茶叶存放柜,前面就是一个巨大的真正裁切出来的原生木头用来做茶桌。 霞妹坐在茶桌背后,拿出新进的一批福建岩茶,招呼着江皓说:“老板,试试这泡新的岩茶,看看感觉怎样。” 江皓素来对福建一带的茶没有多大感觉,虽说承认他们也有优质的茶叶品种,但依然是觉得很多方面不及小北村所产的天然山茶,以及英德一带的红茶,铁观音虽不错,但喝多伤胃。 所以在基础茶类的进货上,江皓还是偏向取更多英德和小北村的山茶做主打,接下来,普洱茶才是他重中之重要推的。 犹记得前些日子去的一个小北村出来创业开茶档的老乡那喝茶,他说起他一个客户的台湾茶商朋友,已经把自家在台湾的房子卖掉,提着几十万现金漂洋过海来了芳村,除了包了个情人以外,还准备摩拳擦掌跟这边的一些本土茶商开始谈合作了。 这就释放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普洱茶市场大有可为,且下一个市场就是芳村和珠三角,这些讯息一定是在港台掀起了超强的影响力,才会让他们舍家漂洋过海千里之外的捞金。 这么看来,新的一轮市场掠夺战也不久矣。 第一百五十四章 背靠大树好乘凉 江皓接手茶庄好几天后,制茶厂的主管还是三不五时的找到他请教制茶工序出现的问题,但陈龙依然毫无踪迹,似乎有意躲着他。 李钰缠着他提了好几回想要过来帮忙,都被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还是想让李钰帮陈龙搞定财务,对于茶厂而言,财务是关键,这也是她自己的前途,他不希望她以牺牲自己的事业为代价去成全他的事业。 想起李钰每次鼓起腮帮子气鼓鼓又委屈的样子,他就忍不住的发笑。 刚拖完地的霞妹,看见老板难得一展笑颜,心里八卦的因子就被挑了起来。 “老板,今日这么好笑口,有咩好事?” 霞妹把拖把放在门口花槽上搁着,回到茶台上开始沏茶。 “没什么,快冲你的茶,我出去转一圈。” 霞妹点了点头,江皓便提着两盒茶想要到张武的茶档去看看。 最近张武的茶档开了张,专营福建茶和小北村的山茶,这些时日应该也运营得挺好,看着他忙进忙出的,大家也都没有多少时间聚聚。 绕过几条青石板街的小路,再穿过山村街和茶滘街的交界,走上百来米就到了张武的茶档。 地方虽说没有皓正那么大,但比起小力几个的那个茶档还是要大了一半。张武这是把这些年在茶滘街倒腾批发挣到的钱都砸到这个茶档里了,开了茶档后,整个人都跟以前做采茶队那样神采飞扬。 小北村大部分青壮力都走了出来,几乎都陆陆续续开着茶档,再不济的也会有个小摊,卖不同种类的茶叶,也能满足一家子的基本谋生,比起以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这改革开放政策带来的改变就是给人机会去努力,只要能有手有脚,就能吃上饭。 走到门口,只见里头传来些许嘈杂声,似乎一大群人在谈笑风生般。 好不热闹。 江皓凑近一看,脚刚踏进屋里,抬头就撞上了罗昌平有些惊讶的眼神。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的看着江皓,瞬间眼神变得挑衅起来。 张武看着江皓,脸上瞬间显现出尴尬的神情。 罗昌平看着江皓,只是轻轻的嗤笑了一声,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为难他,而是对着张武说了句:“武叔,我先走了,改天再聊。”仟仟尛哾 一群人大摇大摆的从江皓身侧走过,一副完全无视他的模样,江皓侧身让了一下,回头看了眼罗昌平。 自从上次陈龙给他还了钱以后,他就没再出现来捣乱他的营生,只是听说他一直在跟福建人合作搞专营福建武夷岩茶。 江皓把两个茶盒放在屋里的桌子上,只是简单的瞄了眼神情极其不自在的张武。 “你,怎么今天这么有空来啊?” 张武亲自端上茶壶,给江皓倒了杯茶。 江皓正襟危坐着,脸色少有的严肃。只是轻轻的吐了句:“我再不来,想必你们都跟罗昌平穿上同一条裤子了。” 张武吞吞吐吐的“呃......”,看着江皓似恼非恼的样子,干脆把心一横说:“你可不能怪我,这始终啊,背靠树大好乘凉。” 第一百五十五章 倒戈相向 江皓第一次敢如此正视自己的师父,盯着他的瞳孔看了将近一分钟。 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阵发凉,陌生感从脚底蔓延到脑核里。 陌生,疏离。 张武瘪了一下子,倒是把心一横坦然道:“我知道你介意。” 江皓不能理解,当初罗昌平怎么对待他们的,包括张武以及小力,还有采茶队的人,罗昌平穷凶极恶,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而他曾经如此敬重的师父,竟然选择私下跟罗昌平达成合作? 这着实给他当头一棒,当初被罗昌平冤屈着硬塞的债务,他费尽了心思才还清,如今师父就先倒戈相向了,这种所谓利益勾结,就可以饥不择食? 他只觉张武变得彻底让他不认识了,往日里那个正派无比,哪怕有一丁点道德和诚信瑕疵都容忍不了的人,经常跟他大谈做人准则的人,怎么今日就变成与罗昌平这等地痞流氓同流合污的人了? 江皓掌心紧紧攥着,狂抑住内心奔涌而上的愤懑。 淡淡的开口道:“明知我介意,所以跟他合作是为了恶心我?” 张武头一回看到江皓对他如此不敬,但想想自己如今的行径,内心的愧疚让他嚅嗫着嘴唇,久久都吐不出半个字。 江皓看向他的眼里,有着不解、愤慨、心痛、崩塌的复杂情绪。 想起自己和罗昌平达成的合作就在近期,还来不及跟他知会一声,便讪讪的解释道:“衰仔,你居然这样说我?我怎么会为了恶心你去跟他合作?” 江皓轻哼了一声,少有的带着丝嘲讽说:“那就是为钱了。钱可以买你的原则是吗?” 张武看江皓越说越离谱,面上面子兜不住,心虚压不住,那点愧疚变成了羞愧难当的情绪,瞬间爆发起来。 “对,我就是为了钱,我不像你,那么幸运让陈龙带着你发财,你师父我,上有老下有小,这个病了那个读书,我每个月能挣几个钱?要原则,只能吃西北风!” 张武想起老家里那身体孱弱的两老,还有自己的旧患残腿时时要看病吃药,还有快要上高中的三个孩子,一睁开眼就是钱。 以前有采茶队,他尚且靠着垄断经销挣点钱,现在被迫来了茶滘街,他来得太迟,没有任何根基,甚至跟江皓和小力他们都比不了,茶叶市场逐渐饱满,竞争激烈且越趋白热化态势,他一个五十六七岁的老头,怎么跟这群年轻人拼呢? 拼年老?拼资历?在茶滘里,最不需要的就是资历。 这里要的,是圈子,是融入这个圈子。 江皓早已度过了生存期,而他和小力、蛇仔明他们一样,都处于完成上顿没下顿且艰难的生存期。 他没有办法像江皓那样,即使他可以为了尊严饿死,他可以,但他的父母,他的孩子不可以。 江皓被张武的振振有词刺激,他想起小力和牛精强几个对他渐行渐远,再看今日师父这般做法,他实在不懂他们来了茶滘街创业后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又是这个问题,师父,你缺钱为什么不跟我说?” 江皓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把他拒之门外,就因为他和陈龙合作了,他们看不惯他,觉得他背弃了他们吗? 张武轻笑一声,无奈的自嘲道:“你不懂穷人的痛苦,你是茶厂的股东之一,你有那么大的茶庄,我是你师父,我混得还不如土地,好意思去找你要钱吗?” 人家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但是他这个师父从来没有给过江皓什么实质性的帮助,现在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怎么能舔着脸去找江皓要钱?更何况他为了解决小北村的困境,这些年不停的给小北村打通山茶的供货渠道,至少以前种植山茶的那几个老茶农还能靠着这点收入过活。 江皓做得越多,有时候反而显得别人越无能。 他像个战士,而他们就像个包袱,无时无刻都要直面自己是个累赘的感觉。 而江皓压根感受不到这些,加之忙于茶厂和茶庄,他们这群从小北村出来的人,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各过各的生活,最终渐行渐远。 之前张武看见小力和牛精强对江皓特别反感和抗拒的样子,他一度也劝说,也想不通,但当他面临这些难处,他忽然就懂了,江皓的存在,对他们既是鞭挞,也是无时无刻存在的警示,在告诉他们不能做任何人的包袱。 改革开放的政策打开了,这时代成了只要会干活或者抖机灵就能捡到钱的时代,他们不能再跟在任何人屁股后面谋生,要靠,就得背靠大树。 江皓有陈氏家族的照拂,可他们呢,处在茶滘街这样尴尬得不上不下的位置,处处被罗昌平的手下为难和收取高额的摊位费,他们不服软,日子怎能过得下去? 江皓听出了张武语气中的无奈和隐忍,他们,无论是小力还是他,牛精强还是吹水辉,都注定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即使内心再有不甘,江皓也知道张武决心已定,看他跟罗昌平相谈甚欢的样子,就觉得过往和如今跟罗昌平的对峙显得那么的无谓。.qqxsnew 难道,坚持原则和做人的道德就那么可笑?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的确是真理啊。 “师父,你是铁了心跟他混是吗?” 江皓还是希望从他口中听到不同的答案,他可以接受小力他们误解和不理解他的选择,但他接受不了师父一下子变成一个陌生至极且利益至上的人。 张武背过身去,后背似乎在隐隐颤抖着。 有那么一刻,他很想跟江皓说,他有多少苦衷,他有多么不情愿,他是多么厌恶罗昌平的嘴脸。 可是想想耄耋之年垂垂老矣的父母,那三个对知识渴望且勤奋刻苦的孩子,那日日夜夜操持家务的妻子,他又有什么资格为了尊严而放弃更好的糊口和发展机会呢? “你还年轻,你不懂我。等你有了家庭,你就知道,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这世界,是利益,生存下来才是真理。” 一字一句如刀锋般冰冷的钻进江皓的耳腔里,他只能从鼻腔发出一股无法理解的闷哼,这世界啊,实属荒唐。 荒唐至极啊! 强忍着冰冷现实带来的颤栗感,江皓艰难地挪动着双腿,一步一步走到门口。 “那就祝师父前程似锦,生意兴隆了。” 他没有转身,而是用那灌满了沉重的铅一般的双腿向前走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回家 李钰在屋外水槽边摘着豆子,一边时不时抬头看几眼心不在焉的江皓,前些天自从他从张武那回来后就闷闷不乐,从未见过乐观的他这么愁眉苦脸过。 问了好些天,他也含糊其辞不愿多说。 她也心中郁闷,来了茶滘街这些年,自从他们跟了陈龙做制茶厂后,小力和蛇仔明几个人就跟江皓渐行渐远,甚至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势。 现在看来,张武应该也和江皓闹掰了,不然他不会感觉那么苦恼。 担心浮上心头,她放下菜篮,在围裙上顺势抹了抹湿透了的手,大步走到江皓身旁。 “你跟你师父怎么了?” 李钰递了杯茶给他,倚在门边问道。 江皓停下了彷徨的脚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轻叹声从胸腔里肆无忌惮的跳了出来,江皓的眉头都快蹙成了一个川字了。 “我找他,撞见他跟罗昌平合作了。” 江皓的话犹如惊雷落地般,把李钰也炸了个懵。 那个他们六七个人最痛恨的罗昌平,把小北村搅了个天翻地覆的罗昌平,如今竟然把他们给收拢了? 李钰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能满脸惊愕的看着江皓。 “我知道这些以后,跟你现在一样。” 李钰只能摇摇头说:“他们,可能真的是经济太困难了吧,不然,也不会这样选择的。” 江皓重重的闷哼着,放下茶杯,干脆端起水槽那豆子洗了起来。 李钰抢过来说:“这我的活。” 江皓只能耸耸肩无奈的笑了笑,知趣的让了水槽位置给她。 顺着侧面,江皓竟然看到李钰的鬓角间已经出现了一丝银发,想要伸手给她拔掉,却被李钰打掉伸出来的手。 “别动,越拔越多。” 李钰知道江皓想要干什么,毕竟也不知何时起,而立之年还没到的她,白发竟然早已经冒了出来。 心疼的感觉让江皓抓心挠肺,他这些天只顾着忙里忙外,却忘了早前答应李钰的事情,包括带她回家的事。 从她手里拿过豆子,点开炉灶下热油炒了起来。一边对想开口的李钰说:“下午收拾行李,我们回家。” 李钰瞪大着铜铃般的眼,实在无法置信江皓会提出回家。 算一算,他有五六年没回去,她自从出来后,也都没有再回过县城,那个家,还真的成了记忆中的家了。 “你,说真的吗?回,回去干嘛,不回。” 李钰虽然嘴上倔强着,实际上双手交缠,手指都快要抠破皮了。 紧张无措,在她脸上写了个明明白白。 江皓把火关掉,回过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回去向你爸妈提亲,你看看白头发都出来了,还不结婚就老了。” 从没想过这一天来得如此的快,但即将回乡的胆怯让她也不由得忐忑起来。 “就你油嘴滑舌,也不知道哪里学的。” 李钰娇嗔一声,脸色绯红起来,有些不敢直视江皓,兀自进了屋开始收拾起衣物。 江皓转身打开火,火苗蹭蹭的着了起来,燃烧着锅里的豆子滋啦滋啦作响。 第一百五十七章 物是人非 “快点,快点,开车了!” 黝黑皮肤的司机扯着嗓子喊,脖子上还挂着白色的粗毛巾,车厢温度高,他几乎是打着赤膊,脚踩在离合上,眼神嫌弃的看着每一个人,疲惫写满了眼周,嗓子还是不停的叫喊着。 “买票买票,没买票的赶紧!” 瘦小干瘪模样的跟车大叔朝着全车厢的人在喊,生怕放过任何一个没买票的人。仟仟尛哾 江皓从口袋里摸出两张五块钱,递了给他。 跟车大叔眯缝这眼看了下江皓和李钰,看着熟悉又好像不认识,收了钱便撕了两张票给他们。 江皓看着坐在窗边若有所思的李钰,看着当年破烂简陋还在室外的售票站,和如今已经是楼房结构的售票大厅截然不同,整日埋头于茶叶制作与经营的江皓,第一次感受到时间所带来的冲击。 想想那年,跟他们几个身无分文在售票处窘迫的样子,还有在客运站被罗昌平的人挑衅导致事情发生的那些年,江皓不敢再回想下去,因为原来这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李钰也从那豆蔻年华,变得越来越成熟,跟着他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头,却硬是一句也没抱怨过。 李钰只觉手掌被覆上了一层温热,转头只见江皓的右手扎扎实实的握住了她的,嫣然一笑,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了起来。 啪嗒一声,发动机响起了轰鸣声,车子行驶在宽敞且不再颠簸的道路上,一路蜿蜒沿着小北村的方向驶去。 江皓甚至有些不习惯,要知道,以往回小北村或者到芳村去,那泥泞和坑洼不平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给你颠出来。 没想到,这六七年的光景,连路都修得平整如斯了。 李钰有些害怕坐车,山风从玻璃窗外透进来,一阵一阵的吹着她,似乎缓解了一下那局促且波动得厉害的肠胃。 一路绵延不断的簇拥着一大片白色花骨朵的山头,蜿蜒不断的山路,拉风的在山间穿梭着。 江皓想着和李钰先到小北村,看看自家父母后,再准备三牲六礼登门去她家向她父母提亲。 车子停在了小北村的村口位置,以往都是在镇上落客,他们再自己搭拖拉机回小北村,如今这乡村都通大巴了,改革开放带来的时代变化,真心是飞速猛进。 下了车,江皓贪婪的吸了口属于小北村的新鲜空气,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气味,冲击着他的鼻腔。 提过李钰手中的行李,牵起李钰的手,笑了笑说:“走,回家。” 一路朝村里走去,路旁原本种植着花生和玉米的地大多都变成了荒地,放眼望去,除了刚被收割完光秃秃的稻田地,小北村的人的确大多都迁了出去了,地都荒着没人种了。 偶尔也只能看到几个老人家挑着粪担朝菜地里走去,夕阳环着一圈金澄澄的晚霞,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走了两公里地,总算走到了久违的茶场。空旷的茶场上还稀稀落落的晒着一些茶叶碎,大多都被人拿来晒稻谷了,一摞一摞叠成小山谷,垒在一旁五六堆。 想起昔日跟采茶队和小力他们在茶场上收茶晒茶,一切如同昨日重现般虚幻。 回了这一趟,站在茶场上,他才深深感受到什么是所谓的物是人非。 李钰看江皓的样子,也猜到了几分,他对几兄弟和张武,又怎能说放就放呢,本就是自家兄弟般的交情,那些奋斗的岁月,才过去不久,如今却如此分崩离析,分道扬镳。 “哎呀,这,这是,是小皓吗?” 头发已然花白,依旧穿着几年前常见的那身净色的棉麻布衣,虽然感觉苍老了许多,但样子依旧精神矍铄。 看着素姨兴奋得一路小跑过来,江皓突然觉得眼眶一热,那么六七年了,年年月月光顾着制茶厂,也没有回来看过这群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们。 岁月没有带走他们慈眉善目的模样,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素姨的腰似乎都有些佝偻起来,两鬓斑白,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法令纹越发深了。 江皓心里涌动着无以名状的情绪,那年拿着一大包热乎乎的包子追赶着塞给他们的素姨,夜夜在柴火灶前烧火做饭,给他布鞋缝缝补补的素姨,似乎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现,眼里的雾水笼罩着,看不清素姨的脸,只看到她激动得步履匆匆走到他面前的样子。 素姨伸着皱梭梭的双手,颤颤巍巍的摸上江皓的脸,眼里滚烫的泪珠淌过皱纹的沟壑,一滴滴砸下来,掉在江皓的手背上。 “死仔包,这么久了,都不回来看我!我打你啊我。” 素姨伸手作势在他身上弱弱的捶了几拳,江皓看她呜咽着抽泣的样子,再也忍不住流着泪说:“姨,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也很想你们。真的。但我在外头如果没有出息,我怕没有脸回来见你们。” 素姨扯着衣袖摸了摸眼泪,一脸委屈的看着他们,内心感慨万千。 “你啊你,傻呀,这永远是你家,回家需要什么出息!” 说罢伸手又给了他一拳。 李钰在一旁也偷偷抹着泪,一晃那么多年,他们都老了。 “素姨,走,回我家。” 江皓扶着素姨,拉着李钰,朝自己家走去。 素姨抹掉眼角的泪痕,看了眼路旁四周空旷的田野,轻叹着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走了出去,村里这些地啊,都荒咯。” 江皓看着以前一大片稻田的样子,这些年,大部分小北村的人都往外迁徙,因为泥石流后,迁走了大部分原居民,还有后头被茶滘街如火如荼的茶叶批发生意所吸引的年轻人,都一窝蜂跑了出去。地里的庄稼一开始还有一群中年和老年人做,随着各家各户在茶滘街发达起来,都纷纷跟了出去,也就不稀罕这点地了。老人家也干不动,地自然就荒了。 虽然这是个老人家们不爱看到的现象,但对于小北村而言,这才是走出去并高速发展了的征兆。 这次的归来,处处都显现着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觉,让江皓心生无限感慨。 原来当初的出走,是真的能给小北村换来翻天覆地的变化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丑媳妇终须见家翁 素姨在前方快步的走着,一路上的兴奋劲让她一直絮絮叨叨,直到他们几个走到了江皓的家门口。 依然是破旧的泥砖瓦房,江皓母亲一直身体不好,哮喘病犯起来得吃很多药,所以即使江皓比以前能挣钱,除了还给陈龙帮他付的那笔罗昌平硬塞的赔偿以外,开销太大依然让他无法省下钱来给家里盖个像样的房子。 像其他一些门户,早就因为在茶滘街落脚创业后存了不少钱而小小的发了家,盖起了一些小型的水泥结构的楼房。 人都说近乡情怯,江皓直到这一刻才深深体会到这种感觉,双手颤抖着,紧张的情绪让心脏似乎都快要跳出来般,无法抑制。 李钰明显看到了江皓那忐忑不安的脸,便伸出手握住他说:“我们进去吧,给叔叔阿姨一个惊喜。” 江皓扭头就撞上了李钰那嫣然一笑的脸,再看看一脸慈祥的素姨,心中的怯意总算消退了些许,牵着她们走了进去。 刚走进屋里,就闻到一股熟悉刺鼻的中药味,走到屋里没看到有人,便放下东西,走进了房间里扒拉一眼。 一进屋,屋里的人看见他们顿时愣住了,时间仿佛都凝固在了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 江皓的父亲端着碗,碗里装着黑乎乎的汤药,看着他们一愣一愣的,不知所措的样子。 江皓有些惊诧,瘦小又脸色泛黄的母亲就那样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似乎刚刚大病了一场的样子。m.qqxsnew “你,你怎么回来了?” 江皓母亲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快步上前的江皓给按住了。 “妈,你躺着,别起来。” 看着顿时眼眶泛泪的母亲,江皓只觉心中愧疚万分,这出去后六年多,每一个春节都不知道父母到底是怎样过的,该有多么的想念他。 他知道自己这六年里收获了无数,也深深知道自己用了什么代价去交换,但当他所看见的代价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他只觉悲凉从心中无限扩张,蔓延到心尖。 “你个死仔包,这么多年不回家,是不是不要我们两老的了!” 江皓父亲放下碗筷,偷偷转身抹去眼角的泪,强装着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对着江皓就一顿吼。 李钰和素姨尴尬的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个像是埋怨又像是叙旧的样子,一句话也不敢说出口。 “爸,我知道你怨我,我对不起你们,我不孝。” 江皓说完就站了起来,到李钰身旁牵起她的手走到父母跟前说了下:“爸,妈,我未婚妻李钰。” 原本他父母还想开口埋怨一下,看到李钰就立刻把话收了回去。 “好,好,你这死仔包,怎么就不早说呢,来来来,外头坐。” 江皓父母看着他们瞬间开心得不像样,话都开始说不清楚了。 江皓母亲挣扎着要起来,李钰和江皓赶紧去扶她,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走到客厅上。 看着破旧的客厅,大家都有些无处落脚的样子,尴尬且局促。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三牲六礼 江皓父母看着李钰是哪儿哪儿都满意,赞不绝口的样子。 这两天和李钰住了下来,每天都在絮絮叨叨着茶滘街的新鲜事。 看着父亲和素姨忙进忙出添柴加瓦做饭的样子,看着原本脸色蜡黄的母亲似乎都有些气色好了许多的感觉,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但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也是解决和李钰的婚事,要去县城走一趟,正式的向李钰的父母提亲。 江皓父母忙前忙后打理着要给他们带走的礼物和最近收割的农作物,还有他们早早去集市上买来的三牲六礼的东西。 桌面上摆满了猪肉活鸡,红色模样的物品堆满了整个桌子。 李钰正想找江皓商量些事情,就看见江皓母亲把他拉到一旁细细叮嘱的样子。 “你那老丈人李长生可是很难对付的,你这要娶阿钰能行吗?” 江皓母亲一直忧心忡忡,这两孩子因为李长生多年来的阻挠而一拖再拖,婚事迟迟不能摆上日程,耗着耗着俩人眼看着都快二十七八了,这次不下定决心攻克李长生的话,恐怕她这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孩江皓成家立业都是问题。qqxδnew 江皓为了不让李钰听见,拉过母亲到卧室里说:“妈,这事我有打算的了,你别操心了,你顾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了。” “咳咳咳......” 一时想接上话茬而着急得直咳嗽的她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江皓扫了扫母亲的背,简单跟她耳语了几句就出来了。 一顿家常便饭后,江皓便带着李钰告别了父母,三牲六礼太多,他父亲早早就叫了村里有车的阿强开了过来。 他们陆陆续续的往车子上搬着东西上去,江皓跟在后面,然后上了车,把李钰牵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厢式货车位置特别高,但视野放放眼望去全是葱郁青绿的山头。 摆摆手告别父母后,车子一路突突突突的朝县城的方向驶去。 不知道是内心焦灼还是开车的路程特别远,当真的到了自己久违已久的家门前,看着那棵多年前还是小树枝的榕树长成攀出墙的参天大树,李钰才觉得似乎经历了无比漫长的历程般,内心的忐忑随即波动了起来。 “怎么,很紧张?”江皓把东西一一卸了下来,这才看到李钰看着她家屋子那已经越过门顶的大榕树怔怔地发着呆。 致谢和送走阿强后,东西满满的堆在李钰的家门口,他轻拍李钰肩膀说:“既然都要面对,我们就一起面对。别怕,有我。” 李钰感觉手心被他攥在手里滚烫发热,从手心蔓延到了心底,温暖的感觉抚平了她内心的无比忐忑。 江皓微微笑着,一边从地上拿起最重要的提亲礼品,一边叩了叩门口的铁环。 看着里头依然没有动静,李钰只好使劲的拍着门。 过了好一会都没有见人回应和出现,李钰脸上挂满了失望的情绪。 “应该没人在,走吧。” 两人正想走,刚一转身就对上了眼前两个熟悉的眼神和身影。 第一百六十章 共结连理 李钰和江皓转身后就这样怔怔的碰上来人的视线。 唏嘘,感慨,怅然,复杂。 李钰看着依然两鬓白发的父母亲,出走的这些年对他们所缺失的关心和陪伴,心中不免愧疚。 李长生看见他们两个突然出现在眼前,心里头的情绪翻涌而至,咋一看旁边堆着如小山般高耸的贴满了囍字的提亲物品,却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愤怒和歇斯底里般的反对。 四个人互相对视了许久,原以为就这样僵持下去,尤其李长生以往那一不爽就拂袖而去的臭脾气,竟然在此刻也没有发作。 李钰母亲泪眼婆娑,日夜思念的女儿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忍不住过去抱了抱她,越是感受到她那比起在家瘦削了一圈的样子,心疼的情绪就越发厉害。 “你这死丫头,怎么就能好几年不闻不问家里,我一天天多担心你啊!” 李钰母亲瞧都没瞧一眼江皓,在心底里对江皓的存在越发膈应。 江皓看着李钰已经控制不住的捂着嘴巴,眼泪像水一样从两边爆出来,李钰情绪失控得只能蹲在地上抽泣着。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街坊邻居见到又要废口舌解释了,都进屋吧。” 李长生佯装不耐烦,倒是背着双手,故意略过门口这堆三牲六礼,径直走进了屋里。 李钰母亲拉上李钰后,压根没有松手的意思,生怕李钰再次跑掉。 李钰只能一边走一边跟站在旁边呆呆的江皓说:“你,这些东西,处理一下。” 江皓猛点头,抄起两个最重分量的物品就往里搬。 李长生看江皓搬得也差不多了,便抬抬手示意让他坐下聊聊。 江皓拍了拍手上的尘,略带着拘束和尴尬的样子坐了下来。 哼。哼。李长生重重的闷哼了两声,似乎还是对江皓一肚子意见。 “既然来了,说说吧。这堆东西怎么个说法?” 李长生一边从烟盒里把烟丝卷到白色的卷烟纸里,一边暗中留意江皓的神情。 其实在他们来之前,张武和几个在茶滘街创业的人就跟李长生不断的建议,让他考虑接纳江皓,李长生几乎都嗤之以鼻。 毕竟对于江皓,他还是坚持自己的那个看法,夫妻之间理应门当户对。 可自己女儿如此执着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一来二去,江皓这人的上进心也的确是很强,硬是给熬了出来。 江皓看李长生都比之前客气许多,便斗胆的开口说道:“长生叔,上次制茶厂一别后,您也不再阻挠我们,我知道您不放心我,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对李钰好的。我知道我家穷,但我已经在努力改善,所以,请您正式把李钰许配给我。” 李钰看李长生沉默了良久,心里正打鼓着,生怕李长生一口回绝,强烈反对。 没想到,李长生点了根卷烟后,烟雾萦绕中,悠悠的说了句:“行,既然你能证明自己,那李钰就交给你了。我就祝你们共结连理,幸福美满。” 这句话掷地有声,让其他三人内心都炸开了锅。 第一百六十一章 融入圈子 从老家回来后,江皓和李钰的亲事算是尘埃落定了,两家谈好了聘礼,三牲六礼都提前走了一遍,也算是订了婚。 办完事后,他们就开水烫脚一样赶回了芳村。 江皓还记得那天临离别前准岳父李长生对他的叮嘱。 “我就一个女儿,如珠如宝,你个小子把她追走了,要是对她不好,我殴断你腿。” 想想李钰离开家那么久,李长生虽然一直像个硬骨头一样软硬不吃,但他作为父亲而言,真的打心底里为李钰着想。 所以这一点上,他们还算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李钰回来后,总能看到江皓忙里忙外,鞍前马后的样子,似乎比起以往而言,对她更上心了。 虽然她再三要求去茶庄帮他,但他还是坚持让她先在陈龙制茶厂里过渡好,毕竟他们两个都欠陈龙一份知遇之恩。 即使她愿望再强烈,也只能接受。 江皓一回来就泡在了茶庄,一进门就看见之前制茶厂的老客户老刘坐在那喝着茶,霞妹一边冲泡着新的普洱茶饼,有一搭没一搭的应酬着老刘。 老刘一直做着港台老板的生意,这么久以来都是跟茶厂入本地山茶和他们的花茶,但自从江皓和陈龙分开后,大家的客户都约定好了是各自独立,不干涉也不能互相抢客,在这点上,他和陈龙一直都达成了共识,也默默遵守着。 严格意义上来说,老刘是陈龙的客户,他一直也没有去跟他谈过茶庄供应的品种,这是规矩。 所以江皓看到老刘第一反应就是很惊讶,完全猜不透老刘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店里。 加上他和陈龙只约定了不干涉彼此的客户,却没有谈过如果客户主动找上门的情况,所以这中间遗留出来的灰色地带让他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但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所以江皓瞬间换了个笑脸说:“刘总,今日什么风将你吹来了?” 霞妹看见江皓一到,就自觉的让出了泡茶主位给他。 老刘看了看江皓,脸上还是那交际老油条般的职业微笑,啜了一口茶,戴着粗大玉戒指的右手轻点着桌面说:“江老板,这么久不见,你说这话不是笑话我么,不妥不妥啊。”.qqxsnew 看着老刘那出了名老奸巨猾的脸,江皓有些摸不透他的来意。 一番例行公事的寒暄过后,江皓便忍不住切入正题说:“刘总今天来这到底有什么贵干?要知道,我跟陈龙分开了,我和他之间有分客户,也有约定。您的生意我就算是想做,那也真的做不了啊。” 老刘听完笑笑的摇了摇头,悠悠的说:“江老板,你这就不懂变通了。生意嘛,哪有说那么一板一眼的呢,谁家有资源,有利益共享,就可以合作。” 江皓也不敢贸然答话,有时候对面是敌是友,他还分不清楚,只好默默的给他斟了一杯茶。 “刘总,不是不想做生意,有时候规矩也很重要的。” 江皓不想得罪昔日的兄弟,何况是陈龙这样如此把他当亲人的类型。 噗呲!老刘忽然就冷笑了一声。 “你们俩还真是搭档。其实啊,我呢,还是陈龙让我来找你的。” 老刘想想陈龙给他推荐江皓的样子,真心觉得这两人虽然分开了,但在暗地里竟然如此为对方着想,在商场沉浮久了,这样的情谊也实属难得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 江皓也不知道,原来陈龙还对他如此推荐和厚爱,顿时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老刘接着话茬说:“我呢,想大力发展普洱茶,你也知道,我有一群港台客户,一直供应普洱茶给他们,早前港台普洱崩盘后,我发现他们又有了到大陆发展的苗头,所以我想做大这品类的供应。我跟陈龙谈过,但他一直不看好,直接就跟我说这事得找你,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江皓瞬间来了兴趣,这个理由,完美的解释了陈龙对他的推荐。 陈龙的确展现出了对普洱茶的毫无兴趣,直到目前分开小半年了,制茶厂依然坚持做着老品类,没有任何创新。 “普洱茶,我的确很感兴趣,我也在深耕这块,但实话说,我感觉这个圈子我打不进去。” 江皓出来后一直研究普洱茶的发源和当初崩盘的原因,也为此跟很多同行探讨过,也曾经试过去找港台的茶商聊,无奈那群港台老大就是不鸟他。 这个圈子就跟断了层一样,似乎都有张门票,他迟迟都找不到入口,没想到,老刘竟然可以成为他的入场券,还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那种。 “我来找你,也是从同行那里得知你一直想做普洱茶这个类目,甚至很多同行都不清楚普洱茶,我也知道你找过我的港台客户,不过,你这么硬打湿打不进去的。” 老刘点燃了一根大前门,袅袅烟雾一圈一圈充斥着整个空间。 “你早就是那个圈子的了,为什么还找我?” 江皓点点头,一副准备好洗耳恭听的模样。 老刘会心一笑说:“因为你的创新能力,你的胆识和眼光,你的冒险精神,很多人没有。” 江皓想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直到目前为止,芳村整个茶滘街、山村街的人都完全不知道普洱茶的价值和市场潜力,似乎还在一窝蜂的催谷去做福建的大红袍和铁观音,导致铁观音和岩茶的价格大幅下跌,再这么做下去,市场都做烂了。 “所以,你找我是想要我怎样合作?” 江皓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己除了老刘说的一些点,肯定有更为重要的价值,不然不至于让他这老谋深算的人让利出来。 老刘沉吟了一下,缓缓的说:“深度合作,你负责产品挖掘,我们负责铺设市场,现在港台那群茶商已经在做一个三年布局了,你的预估没有错,这三年内,普洱茶一定会在大陆爆起来。” “所以,只要我负责产品研发,这个圈子,你算是给我进了?” 江皓觉得理由还算充分,但还是疑惑的试探着老刘。 “这事,肯定得融入圈子才能干,放心,坑不了你。” 第一百六十二章 西双版纳 江皓又重新泡了一饼新的普洱茶,细细听着老刘说的分析。 几盏茶后,老刘的大前门都抽了好几根,看着霞妹走到了里屋,才一副谨慎的样子跟江皓说着接下来的话。 “其实我来找你,还有个重要的事情。” 江皓倒茶的手顿了片刻,果然,真正的关键需求是在后面的。 “能融入圈子就让我很惊讶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普洱陈旧的茶香冉冉升腾,让人闻了筋络都舒爽起来。 老刘细细思量,在桌面的手指轻敲了几下,想想后续还是要用到江皓,这才坦诚的说:“其实现在云南的西双版纳就有大量的普洱茶,这些产值高且价格便宜,我打算请你跟我一起去趟版纳,看看那边的情况。” 江皓只是在电视和新闻里了解过云南的普洱茶,却从未远行过,常年窝在陈龙的制茶厂里,最远也不过是去了趟福建参观了铁观音的山茶基地。 广州到西双版纳将近1800公里,如此遥远的距离,江皓想都没有想过要跨出去,之前也只是一心想着找到一些靠谱的普洱茶供应商,好让他稳定供应批量推广。 没想到一下子,连茶山资源地都能找到,还是送上门的那种。 “那边资源既然丰富,那当地不早就抬高价了?” 江皓觉得有些说不过去,既然茶山资源丰富,那早就被港台那群经验丰富的茶商给瞧上了,啥时轮得到他们这些后来者去采摘果实。 何况一般的茶山资源,只要当地的茶农知道有人去收,基本价格就会水涨船高,拿小北村而言,如果不是那山茶资源,还真带不出他们这群发展茶叶事业的创业者。还有典型的福建武夷山铁观音和大红袍茶山基地基本都被他们这群茶商踏破了,价格还曾经升幅极大,曾经一度价格还不受控。qqxsnew 所以老刘给他这么优厚的资源,实在让他不得不深深思考老刘要他交换的资源是什么了。 “放心吧,你去一趟就会知道,他们的普洱茶价格有多低了,毕竟目前当地的茶农跟芳村80%的茶商一样,都忽略了普洱茶的价值,都以绿茶和花茶为主。” 老刘夹着烟屁股,又深深吸了一口,烟屁股的火都快烧到尽头了,他却毫不在乎,一副老成淡定的样子。 江皓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毕竟这现象的确会存在,哪怕陈龙那样做了十多年的茶商,也都觉得普洱茶这阵风已经在港台吹过,而且在那样的大城市里都发展不起来,还导致崩盘那么严重的经济损失,这普洱茶自然不可能成为大家力捧的茶种,茶商的商机不在其中,茶农自然不会另辟蹊径去追捧和大量栽种发展普洱茶。 市场决定源头,源头也会影响市场。 “这么说,刘总你已经找到门路了。那这么好的门路,怎么就这么舍得告诉我啊?咱们合作也那么多年了,您还是说说,到底图我什么吧。不然我一晚上都不用睡了。” 老刘“咯咯咯”的笑了几声,这江皓,果然是戒心重,但同时也可以看出来,他没看错人,毕竟做这行水深,不谨慎处事,估计下一秒就被坑得倾家荡产。 “没有那么夸张,江老板,你都那么大个茶庄,浸在这行业那么些年,我还能坑你不成?这话就见外了啊。” 江皓也被这社交老油条的话逗笑了,开水又注入了茶壶里,冉冉升腾着温温的烟雾。 “这坑不坑的难说啊,不然这么好的资源你找谁不行,怎么就把这么大的馅饼给我了?” 江皓也坦然的笑着,对老刘这样老谋深算的人,多少要有点戒心。 “我就是看中你对普洱茶的执着,你的执着足以让我完成接下来普洱茶的布局,而且你的创新能力,那在茶滘街谁人不服,除了你以外,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被老刘一口一个夸赞的江皓也禁不住内心美滋滋了起来,所以糖衣炮弹的魅力就是巨大,足以让他忘却很多利益上的算计。 “那你是想跟我怎样合作?”江皓塞了颗陈皮糖说。 “按照你跟陈龙的一样,五五开。然后,过两天,跟我去趟云南西双版纳考察山茶基地。” 老刘说这句话时,没了前面的吊儿郎当,反而无比的认真,多少有些一反常态,毕竟他总是啥大话都敢说的人。 “这两天就去?这么着急。”江皓有点惊讶于老刘的效率。 “不急了,打铁要趁热嘛。”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远行 李钰在房里给江皓收拾着明天远行要用的细软,一边有些闷闷不乐的说:“真的要去那么远吗?云南呢,听说那边环境还挺复杂的。” 江皓放下手中应酬要用的酒和礼物,站在李钰身后扶着她肩膀说:“放心吧,老刘是地头蛇,跟着他不会有事。” 那日老刘所描绘的云南茶山和各种精彩绝伦的茶农轶事,让江皓对云南的实况充满了好奇。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走一趟,比听老刘叨叨多少句都管用。 “可是,这老刘靠谱吗?”李钰说不上来,总有些担忧。 人都对自己未知的部分感到恐惧,更何况她担心江皓刚开始自己经营茶庄,对于合作伙伴筛选会有问题。 江皓知道李钰心里的想法,安抚她道:“老刘跟制茶厂都合作那么多年,为人虽然狡猾些,但总体还是可以的。你别多想。” “你啊,决定了的事从来都不会改变,真让人扯火。” 江皓会心一笑,他特别喜欢李钰总是佯装生气的样子,这种表面生气实则关心的戏码可是天天在生活里上演,尤其家里同意他们的亲事后。他在心里默默发誓,等他从云南回来,茶庄的生意上了轨道后,他一定要敲锣打鼓大排筵席的把李钰娶回家。 “那我去给你买杯凉茶败败火。”江皓戏谑道,趁机逃到外头去了。 李钰无奈得翻个白眼,怔怔看着他借故走开。 时间车轱辘一样,俩人都一夜无眠,在这个遍地是黄金却同时满地陷阱的地方,李钰心里皆是担忧,毕竟她在陈龙那,他自己一人承担茶庄,报喜不报忧的性格,从来都不会跟她提及茶庄一星半点的事情。 比如这个刘老板,虽然认识,陈龙的账面往来都曾看过他的规模,但是实际上这客户的确算是陈龙的,江皓跟他合作,这不是直接拆陈龙的台吗?但江皓一直以来都很看重兄弟情,哪怕牛精强和小力那样对待他,他都依然保持一个月去拜访一次他们的频率,而且经常暗中给他们输送一些资源。 就像她多次提出要去帮他,他都坚持让她留在厂里帮助陈龙,所以这刘老板是陈龙的客户,江皓又怎么会这么明面的跟陈龙的客户合作?这当中,只能说是有太多她无法确定的事了,但她相信江皓的为人,绝不是抢人客户的人。仟千仦哾 江皓同样睡不着,因为他也放心不下李钰,去这一趟起码十天半个月,李钰自己在这边,一个人他也着实担心。 这么各怀心事的两人,愣是眼睁睁的等到了天亮。 顶着熊猫般眼袋的江皓把行李背在身上,带着大袋小袋的东西出了门,轻轻抱了下李钰,眼里满是不舍。 “放心,我一定安全回来,为了我们以后的生活。” “万事小心,到了记得给我信。”李钰趁着怀抱,不动声色的把自己取出来的现金偷偷塞到他的背包里面。 扛起沉重的行囊,不远处老刘正跟小轿车司机等在街口,三个人上了车,朝车站驶去。 李钰看着他离去,远行的身影消失在街口......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刀耕火种 绿皮火车的烟雾循着烟囱徐徐喷出,发动机轰鸣声响起,一路招摇的驶向远方的斑斓世界。 江皓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广东,每天醒来看到的景色都不一样,或是平原或是皑皑白雪,茫茫一片,有时是青青草原,山川河流似乎都浓缩在这片小小的窗前。 火车不眠不休的跑了三天三夜,才到了昆明站。 江皓伸展了一下腰酸背痛的肢体,瞧了眼还在熟睡的老刘,便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看老刘依然鼾声如牛,无奈之下只好使劲摇醒他。 “老刘,起来起来,到站了。” “唔......这么快,攰死!”老刘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哈欠,一脸惺忪的从行李架上拿下大包小包驮在身上,抬抬头示意江皓往车厢外走去。 走到昆明站,老刘到售票站又买了两张昆明到西双版纳的直达火车票。 “喏,拿着。”老刘看江皓一脸村佬出省城的样子,倒是偷偷在心里笑话了一下,把票递给他,便左摸右摸才从口袋找到打火机,点了根大前门开始抽了起来。还拿出烟盒示意江皓抽一根,江皓习惯性的摆摆手摇着头,他不喜欢抽烟,那吞云吐雾的感觉只会让他头晕眼花。 “走吧,那边上车。”嘴里叼着刚点燃的烟,老刘又驮起了自己的行李,催促着江皓跟上。 火车站里鱼龙混杂,江皓根据老刘之前的描述,都能在火车站里看到颇多到处张罗下手目标蛇头鼠脑模样的小偷,他分别收紧了自己里衣和踩了踩鞋底里藏着的钱,才感觉到一丝安全。 陌生的地域,他依然丝毫不敢放松。 绿皮火车比长途那趟还要多人,可能是短途的缘故,沿途上多的是带着鸡鸭和各种大包小包花草药物归家或做买卖的人。 火车上竟然还有人兜售玫瑰花和各式鲜花,以及吃的玉米和玫瑰花饼之类的小吃。 热闹的吆喝声在火车启动后就没有停歇过,吆喝的人们穿行在狭窄的人行通道,忽然就把原本沉寂无声的车厢变得鲜活闹腾起来。 “老刘,这昆明和大理还真是盛产鲜花的地方,你看看,这火车上卖得玫瑰都一大把,这在广州得贵多少倍。” 江皓觉得自己在芳村花卉市场看到的花类比起在这小小车厢里看到的那真是小巫见大巫。这些花簇如果全部跟不同茶类融合开发起来,那品种就不仅仅局限于他开发的玫瑰红茶和茉莉绿茶了,这两款在茶滘街热销了很久,如果再在这里开发多几类,那就能做一个全系列的花茶了。 老刘看江皓若有所思的样子,估计他是研发的灵感又来了,接着话茬说:“你是想继续研发你的花茶对吧,我建议你呢,目光放长远点,去了版纳你会改变主意的。” 江皓看了眼老刘,感觉他还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连他心里想的那点小九九都给说出来了。 细细置喙了一番,言外之意就是,花茶已经烂大街了,再研发下去,市场也已经和铁观音、红茶一样饱和了,竞争力也巨大。 要在竞争中挤破头,就只有做出差异化的品类,才足够他们拼出一条无人复制的血路,占领市场高地。 火车走走停停,似乎站点比从广州到昆明的班次多出好几个,伴随一路的轰鸣声,迎着窗外逐渐暗了下来的夜色停在了传说中的西双版纳。 老刘这次竟然没有睡过头,很机灵的提前背起了行囊,叫唤着江皓赶紧下车。 “快点吧,还得找旅馆。”老刘一脸急促的样子,似乎背后有人追杀一样紧张。 江皓提着东西,顾不上看头顶上那骗星光点点的天空,迎着一路月光,闯进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西双版纳的夜色美得让人心醉,但赶路的人注定只能错过。 好不容易找到了接近茶山的旅馆住下,看看旧手表的指针,已经是夜里12点了,江皓躺在陌生的床上,床单被褥都有些硬,让他莫名想起了那一个个夜里,和小力几个人住在茶滘那旅馆的日子。 也不知道旅馆老板是不是依然日复一日听着收音机的粤剧,那墙面还是否常年渗透着大块霉斑,还有那些吵闹的街道上,那对天天早起卖云吞水饺的老夫妇......一切仿若在昨日,一切却再也回不去了。 一夜好梦,迷迷糊糊就睡到了天亮。 江皓一出门就看见隔壁老刘已经穿戴着草帽和一身休闲服装,脚上还套了双防滑钉鞋。 “你怎么这全副武装啊?” 江皓有些好奇他为啥去个茶山跟去探险一样,什么装备都齐全。 老刘冷哼几声,悠悠的说:“你是不知道,云南的山头树林茂密,茶山也不例外,要是去的有古茶树的地方,遇上个簇好的蜂窝,被蛰了就完蛋了。而且,他们这里雨水充沛,日照长,所以有时候虽然天晴,但路可能也很滑,穿钉鞋总没错。” 江皓看看自己穿着跑鞋和一身简单的t恤长裤,心想以前也是这么跑山头,倒也不在意这些细节了。遂晃晃脑袋就跟老刘朝茶山方向去了。 刚找到老刘熟悉的茶农带路,一上山,就看见大片大片的茶山绿油油的占据着整个区域,山顶上还有一些大棵大棵的普洱茶古树。 西双版纳的确美丽,连茶山都美得那么天然且壮观。 除了种植的绿茶和花田,古树普洱显得另类又特别。 但大堆的茶农驻扎在山腰附近开垦种植茶叶,仿佛依然停留在古老的刀耕火种时代。 老刘绕着一片普洱老古树茶林绕了一圈,对着茶农说:“我们想要回收你们这些五六年的普洱老茶,给我报个价。” 茶农有些略显紧张又局促不安的说:“老茶?这新茶不要,为啥要老茶啊?这普洱茶只有两年保质期,我们不可能放那么久的。” 老刘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但江皓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不想轻易发声。 老刘正想开口,却只见几个茶农当着他们的面,把一堆看起来有些年份的老普洱茶倒进了旁边的小河里。.qqxsnew “这......”江皓想要开口发问和阻止,却被老刘给拦住了,还示意他噤口。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千载难逢 看到让人疑惑和惋惜的一幕后,江皓一路魂不守舍的跟在老刘身后走回了旅馆,老刘喊了几声他都似乎没有听见。 江皓脑子里一直回放着在古茶树半山腰的小溪旁发生的事,不免有些心有戚戚。 那么多的老树普洱茶居然就这样被全盘倾倒在河流里,就这样白白浪费掉,而且老刘还不让他阻止,更没有在茶农们面前跟他说具体的原因。 老刘突然停下脚步,江皓依然呆若木鸡若有所思的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就回到了旅馆房门口,老刘跟了一路气喘吁吁,看他想要开门,就忙不迭开口喊道:“江皓!江皓!喂!” 江皓听见身旁的呼喊声,便扭头看着老刘。 老刘顺势推门而进。 江皓只好拔掉钥匙,把门给关上。 老刘端起搪瓷杯,接了水龙头的水,咕嘟咕嘟就往肚里灌了好几杯。 粗鲁的撸起袖口抹了下嘴边的水渍,又点了一根烟一口一口抽了起来。 瞧着江皓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猛吸了几口才开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觉得他们倒掉那些茶叶很浪费对吧?” 老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对这种现象早就见怪不怪。 江皓想问的话憋了一路,一股脑全都冒到了嘴边。 “你看着他们倒掉,为什么不说?那些普洱茶至少2年起步,即使现在崩盘了,可价值也不低。” 老刘哼然一笑,用看一个涉世未深年轻人的眼光看着江皓。 “你知道这价值,但他们不知道,还把这些普洱茶往河里倒掉,你知道那叫什么吗?” 老刘搓了搓打火机的开关,泛黄的指节还夹着未燃烧完的烟草。 江皓想了半天,普洱茶在云南当地的产量如此丰盛,却没有多少人真正去大肆种植或者采摘,反而今天看到种植的全是大片的花茶基地或者绿茶茶山,但是普洱古树茶却有很多优质的树种和产量。 但他依然不知道老刘所指的是什么意思,当地人不重视普洱茶,但不代表这些普洱茶的价值就不高。 思考良久,江皓才开口回到:“你意思是,这样的情况是明显的信息差,但我觉得很有可能他们倒掉是因为普洱茶供大于求了,产量过剩。” 老刘突然就露出了个让人无法揣测意图的笑容,原来江皓这么久,也还没真正从陈龙身上学到一星半点的事件本质洞察力,最大的能力还是茶类品种的研发和对市场的敏锐触觉。 这小子,终究还是太嫩了啊。 “你这个观点没错,但是还没找到核心要点。” 老刘依旧意味深长的看着江皓,刻意给他个机会让他揣测。 江皓百思不得其解,除了供大于求,这倒掉茶叶的行为能看出个什么来? 老刘看他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掐掉烟屁股后决定不再卖关子。 “你想啊,他们不知道这些普洱茶值多少钱,还以为是便宜货没人要,那这个信息差意味着,我们可以从中捞到的好处很多。” 江皓所理解的好处就是差价。 “除了差价,还有什么好处?” 老刘真觉得江皓心思简单,这在商场上分分钟容易吃大亏。 “不止差价,这意味着我们还能用低价回收完民间普洱茶。随后推动茶厂重组,用资本控制现在这些半死不活的云南普洱茶企业。” 江皓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这信息差还能玩这么大的盘子,布局那么宏大。 看来他是坐井观天了,以前做绿茶和红茶,包括花茶都没有如今做普洱茶那么复杂,这里头的学问和道道实在太多了。 虽然看起来是巨大的机遇,但也是陷阱满布。 未知的领域和世界,总是好奇新鲜又带着裹满别人失败痕迹的属性,让人深陷其中欲罢不能。 即使是一份事业,但大家似乎都是在赌。 赌一个可能的未来,赌一个可能出现的机会,赌一个翻身的可能。 “你意思是,他们持续倒掉这些茶叶,我们就放长线钓大鱼,等他们上钩?” 江皓心中的疑虑更重,毕竟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们要做的,不但要让他们上钩,还得开始布局普洱茶,不然这些茶叶即使再低价,做不好市场就是纸上谈兵。” 老刘深耕普洱茶多年,对于普洱茶的坑是踩怕了,但他这人好在不认输不服气,所以踩一次就再试一次,包括这次,他也认为是有可能翻盘的。 普洱茶的布局,港台那群茶商早就开始了,他这会做还觉得自己落后了不少时间了。 他缺一个助力,就是像江皓这样懂研发产品和包装产品的人,只有他的独特眼光,才有可能在这块做得一鸣惊人,鹤立鸡群。 “这样的布局,没有巨大的资金支持,怎么可能做得了?” 江皓现在才知道自己对普洱茶市场的了解是很片面又站不住脚的。 外面的信息变幻万千,他现在所认知的东西,全凭自己的信息获取和感觉,这就导致了无法与真正的市场同步起来。 他需要像老刘这样对市场触觉敏锐且一直深耕这块的人带领自己。 “你要知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外面想吃第一口螃蟹的人还是很多的。别以为就茶滘街那群人不稀罕,就代表外头所有人都一样。最近关于普洱茶的消息,多得是人打听。而且,云南的供应厂家都被不少人询价过,别看不一定入货,但谁也说不准可能这些下一秒就爆了。” 老刘一直对普洱茶非常看好,这类茶其实自带金融属性,毕竟它是有储藏和年份价值在,这就是区别于其他绿茶红茶诸如此类品种的关键点了。 所以这样的品类,将会是以后茶叶市场的主力品种,会有极强和长久的生命力。 江皓听着老刘这些话,对于之前了解的普洱茶需求,又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理解。 难怪人们总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踏出去的那只脚,才是真正丈量世界和寻求答案的途径。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低价抢收 云南的傍晚透着清风与落日余晖,晚霞朝大地洒了一地金黄,让人陶醉。 江皓看老刘这几天总是不在旅馆,穿过版纳古镇的街头巷尾去找他。 东找找西看看,才在巷尾那家出了名的风尘地看到他走了出来。 抽了抽裤子的老刘一脸满足的从里头走出来,江皓心里头简直想要翻白眼。 “你怎么找到这了?” 老刘点了根烟,抬头就看见江皓杵在那,一副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 老刘心想,这正人君子装的,真是够真的。 江皓白了眼老刘,这老刘有家有室的,这出来一趟云南还搞三搞四的,真是整个人观感都不好了。 虽然经常听说那些老板包二奶找情人的大有人在,但他还是头回看见像老刘这样明目张胆公然去风月场所的。 “我再不来,你得在温柔乡出不来了吧。” 江皓从鼻孔里直哼了一声,对他的不满溢于言表。 老刘一边抽着烟,烟雾圈圈绕在空气中,飘着浓郁的烟草味。 烟雾中他戏谑的说了句:“难得出来一趟,你也不尝尝鲜?这傣族姑娘啊,可真是风情万种呢。” 江皓看他一副理所当然又猥琐的样子,恶心从心底涌了上来。 但碍于情面他也不能那么直接就抹他面子,只好置若罔闻的说:“我家夫人母夜叉,我有严重的妻管严,算了。” 老刘皱了下眉头,朝他摇摇了头说:“唉,这山高皇帝远的,你不说,我不说,她哪能知道,放心吧。” “还是先办正事吧。” 江皓看着他,把泛上心头的鄙夷都忍了下去,滑头的打着哈哈,搭着他的肩膀朝旅馆走去。 刚到旅馆,江皓就看到了昨天倒掉老茶的茶农辉叔站在门口等他们。 瞧他一副局促不安又紧张失措的样子,老刘心下瞬间明白了几分。 江皓想要上前去问他的来意,却被老刘拦住了。 辉叔抬头看见他们,迅雷不及掩耳就跑到了他们跟前。 “呃,两位可算回来了。” 江皓望了眼老刘,只见他异常淡定,也只是微微笑着颔首。 老刘眼神微光瞄到了辉叔身后堆放的一小袋一小袋的茶叶,就知道他肯定是来推销自己的茶树品种。 都说上赶着的都不是买卖,看来这辉叔是铁了心的要贱价清货了。 这可是趁火打劫的好时候,老刘心里偷偷的乐着,全然没想到江皓会不会因此反对。 “辉叔,这昨天才见过,今天这么想我们啊?” 辉叔有些腼腆,黝黑的和带点高原红的脸庞怯怯懦懦的说:“刘老板,其实,我家今年的普洱实在是卖不出去,我就想着,你们,能不能低价要了。这几棵古茶树可是我打理了很多年的,质量可好了。” 江皓看着辉叔浑身穿着朴素,甚至有些破烂陈旧,一看就知道是实实在在种茶的人。那开涓且长满老茧的手让人敬佩,如果不是生活真的很艰难,估计他也不会这样上门来求他们收购茶叶吧。 江皓对人的同情心瞬间泛滥起来,也没有察觉到老刘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辉叔,现在普洱茶的市道,你也知道的,我们要是收了你这批货,能不能卖出去还是问题,风险可大了。但如果价格可以低一些,那我们可以考虑都要了。” 老刘掐灭了烟蒂,顺势开门见山道。qqxδnew “这,我,我愿意比市场价低两倍。” 辉叔犹犹豫豫的样子,最后还是把心一横提出了方案。 江皓不免有些咋舌,这低价抢收普洱茶的确也是他们的初衷,但如果这些朴实的茶农都到了这般境地,他们本就可以靠着信息差大赚一笔,要是这会捏着利润使劲掐出来给自己挣,那他觉得老刘这么干有些过了。 但他又不能当着茶农的面拆老刘的台,他才是这普洱茶布局的主项目负责人。 正犹豫之际,老刘已经开了口。 “两倍,行,这价格我接受了,样品留下,我要试试。” 辉叔几乎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毕竟亏损了那么久,总算有人肯要收购他的茶叶了。 老刘看上去也喜形于色的样子,唯独江皓在一旁闷闷不乐。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占领高地 这边厢江皓远赴云南寻找普洱古树茶供应链的消息一传出,罗昌平就第一时间知道了。 这个他恨之入骨的死对头,没想到商业触觉竟然比别人都要灵敏。 在他早已开始布局港台茶商的普洱茶市场时,江皓居然也开始伸手来分一杯羹,这事情,又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以江皓这样的资本和实力,压根不是他的对手,他背后靠着的可是有着精明眼光的潮商,他没了陈龙的助力,没了陈氏家族撑腰,在茶滘街狗屁也不是。 所以自从陈龙给他还清那些钱后,加之陈家人告诫罗昌平不能再找江皓麻烦,而且江皓的师傅张武也已经成为了他的合作伙伴之一,他也就不得不收手,但如今看来,江皓已经彻底和陈家人断了关系,如果他江皓也要分这个普洱茶的蛋糕,那就别怪他再做程咬金了。 正想着要怎样给江皓设置个障碍,门外就响起了张武的声音。 “罗总,罗总在吗?” 张武那扯着嗓子的浑厚声音响彻整个店铺,经常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在,进。” 罗昌平满脸的不耐烦,张武这人仗着自己带过采茶队,在小北村是老大,虽然表面迫于现实对他屈服,但明里暗里是对他左一个不服气右一个不满意。总是对他提出的一些条件和利益点左右推脱,既想要拿到他的资源,又不想得罪任何与江皓有关的人,左右逢源,活脱脱一个老狐狸。 但是为了让江皓不再联合他们那群人,从而带动整个小北村创业的那些小老板一起对抗他的事业版图,他只好先忍忍这个老鬼,以后有了机会再整他也不晚。 张武和那帮福建客户和供应商关系都好,拿的大红袍和铁观音价格都比别人要低得多,那是他多年做采茶队积累的人脉资源,要不是看在这点上,他才不想应酬这老鬼。 换上那副惯用的客套寒暄的面孔后,罗昌平拿出双喜的烟盒,从里头抖搂了一根递给张武,一边还伸手扶着张武肩膀往里头茶台坐了下来。 打火机啪嗒一声,火苗窜上了烟丝,烟雾在茶桌上和滚烫的开水氤氲雾气融合在一起。 “怎么,武哥有什么关照啊。” 罗昌平点点头让倒茶妹给他倒了杯茶,自己抬起左脚翘着二郎腿往后倚在大班椅上。 张武脸色看上去有些为难,还是开口说:“罗总,这话就不对了,这不是你一直在关照我们嘛。什么时候轮得到我关照你呢。” 张武手上拿着一袋新的茶种样品,提起来递给罗昌平。 罗昌平拿出里面的茶盒,抓了一把茶叶嗅了嗅。 “这红茶啊,新品种?” 最近一心在搞普洱茶的罗昌平,完全顾不上其他茶类的开发,只是铆足劲的跟那群港台佬周旋,喝酒抽烟找小姐,很少顾及得上和张武的供应合作的事,以致于张武来找了他好几回,愣是见不着人。 张武似乎对自己找到了新的茶种很是有成就感,笑眯眯的说:“这是我们小北村附近清远那带的茶,叫英红九号,红茶中,这个品类很特别。” 这种茶类条索短小纤细卷曲,黑色和淡黄相间,闻起来有种浓郁的茶香味,淡淡的带着自然阳光的味道。罗昌平抓了把洗了一遍,第二泡出来茶汤浓郁暗红,啜了一口,香气四溢,口感润滑,入口非常绵柔。 “这茶口感不错,但是,这红茶还是现在福建佬倒腾那批正山小种火热,这么新的品种,很难打入市场。” 罗昌平假装惋惜的样子,他压根不看好张武倒腾的这些品种,绿茶和红茶早就是竞争白热化的物种,在茶类竞争里,要想进行突围,也只有布局更大的盘子,卖真正有商业价值,能炒作起来的种类。 他一直都很看重这一块的潜力,潮商灌输给他的生意理念就是,任何物品都有其潜在的金融价值,要把这种金融价值挖掘出来,那样才不会把原本价值100块的东西永远都只卖100,而是要卖到1000甚至。 但是这些年福建佬和浙商过来把红茶和绿茶的市场都做烂后,这些品种就算怎么打造怎么炒作都很难搞得起来,因为其价值早已被耗尽,再怎么抬起来都是瞎耽误工夫。 等他把港台这群大佬伺候好,再去一趟云南把供货资源全都敲定,普洱茶的推广布局至少要去到三年左右,至少要一次性先占领市场高地,让别人想要插进来都不行。所以这三年里,他也不打算把手头的资金拿来推广别的品类。 况且他早就掌握了福建佬大红袍最优质的那批客户,那些仅仅是供给茶庄的日常运作经费,真要突围,他也必须靠着潮商和港台茶商这群大佬,有资源,一切就玩得转。qqxδnew “市场这东西,罗总你最懂了,只要包装一下,这茶肯定比花茶好卖,你看看,茶汤成色这么好,而且清远那的日照均匀,又是盛产好茶的地方,占尽天时地利的优势,好茶真应该试试推出去。” 罗昌平眼皮挑了一下,不置可否的在心里想着法子怎样打哈哈把张武的诉求给婉转的驳回去。 张武看罗昌平脸色不太好,就觉得这英红九号分分钟又泡汤了,这几个月来给罗昌平推的产品全都全军覆没,都不知道罗昌平在想什么,还是因为江皓而故意刁难他。 张武深深觉得,江皓虽然是自己徒弟,但在这些利益面前,他真感觉江皓所得罪的那些人,都会自动将他们捆绑在一起,让他在发展自己的事业时处处受尽掣肘。 这种被绑手绑脚的感觉一刻都不好受,让张武实在无法接受。但江皓对他的情义,他无法不正视,江皓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相反是他这个做师傅的不好,公然的选择了跟罗昌平一起合作,虽然是迫于生计,但他心里始终过不了自己这关。 正当张武愧疚的时候,罗昌平把烟掐灭说:“这款茶你先卖着,但最近压货有些厉害,我这压力有点大,暂时不考虑进新货了,武哥实在对不住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义不掌财 自从那天江皓看到老刘把辉叔的货都压了价买了过来后,对老刘便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 两人在饭桌上吃着饭,老刘看江皓不待见他的样子,自己也不想再上赶着。但老刘又不甘心天天这么阴阳怪气的对峙着,便试图开口打破僵局。 “你这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有意见就说,一天天的蹬鼻子上脸算怎么回事嘛。”m.qqxsnew 老刘的声音虽然大,但江皓也听得出话里话外他多少带着点求和服软的意思。 不是江皓有意为难老刘,而是一想到他故意坑那个茶农,使劲压榨他的价格,他就无法原谅,虽然无奸不商,可是他曾经也是茶农的一份子,那种顶着烈日雨雾起早贪黑照料茶树,采摘的辛苦,他也体验了好些年。 而且这个辉叔家里明显不算景气,才会死守着几棵古茶树靠着微薄的收入维持着生计,而老刘明显是仗着普洱茶信息差的契机在使劲的薅羊毛,这跟以前地主阶级剥削农民又有何区别呢? 想到这些,他就无法去跟老刘沟通,他一副自带的商人铜臭,虽然他也想追逐名利,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啊。 他接受不了没有一点底线的只为追逐蝇头小利的人。 “那个辉叔如此困难,你还要为难人家降价,你于心何忍啊?” 江皓深知自己不是圣人,但也不想眼看着这些事情这样歪曲方向发展。 老刘冷笑了两声,一笑江皓的天真烂漫,二笑在这个商业世界,谁又会有这样的博爱想法。 老刘也实在看不过眼江皓的过分仁慈,便大声说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才是这世界的真理。” 江皓看他这么义愤填膺的说,但归根结底就是老刘都被那些根深蒂固的经商思维给彻底腐蚀了。 “真理是靠实践出来的,你一天天信奉的全是利益,可没有这群茶农,我们拿什么去卖?” 江皓一直都觉得茶农能好好把茶种好,给茶农相应价值的回报,有钱大家一起挣,那才是做生意的良性发展。 真正的道义才是掌握财富的助力因素,像陈氏家族,陈龙那样的讲义气、尊重生意场上规矩的人,对于茶农的保护和权益保障是第一位的。 老刘感觉自己都要被江皓这人给折腾到疯,从商挣钱,肯定是利益第一位的,但他不停的发散他的慈悲心,虽然他知道江皓是真心,但这种泛滥的真心在讯息万变的生意场上,压根算不得什么,这种真心再继续蔓延开来,以后是会吃大亏的。 只有在商言商,才可以掌握主动权。老刘心里头有一个做生意的准则,如同江皓自己也有他做人的准则。 老刘不想和他争吵,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既然你觉得我压价厉害,那你大可今天去找辉叔,你可以单独要了他的货,真的是。” 江皓看老刘有些恼火起来,却也不好发脾气,只能默默站在旁边不再反驳。 第一百六十九章 偶遇故人 那天和老刘没有吵起来,但也算是不欢而散,江皓也好些天没有看过老刘,也不知道他在倒腾什么,他也只好自己到处周边去走走。 云南的天气舒爽得很,完全没有广东的闷热和潮湿,听说这边一年四季都是春天,所以云南的花才会那么多品种,兴盛繁衍。 越过曲折又铺满青石板的路,才走到了古镇的尽头。 古镇尽头沿着镇上茶农预留的开荒好的小路一路走上去,就会看到大片簇拥在山头的古树茶,西双版纳这一带山脉跟小北村那样林立,因为地理位置问题,普洱古树茶大多就种植在半山腰上,但海拔也极高,至少都在1600米以上,但这里的山型倒不是高耸陡峭的样子,倒也好爬。 古树茶一般均生长在海拔较高的古茶山之上,海拔较高,无人为因素,纯属天生天养之物,这些古树都是在原生原态的自然环境里成长。而且这些山头的自然风光极其优美,清晨云雾缭绕,日出时,犹如梦境般色彩斑斓,奇幻悠悠。 要不是广东还有心爱的李钰和家人在,江皓真觉得这个好地方宜居长住。 江皓好些天都在版纳的村落里转悠,找到一些茶农取经,毕竟实地考察也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古树茶是乔木科,根系深入土壤的深度即为8.5-9米,它能吸收得到的矿物质养分是非常丰富饱满的,所以此种茶树喝起来口感饱满,变化丰富,还具有独特的地域性风貌特征,也就是常说的山头特点。 只有他走街串巷的问了一个又一个茶农,才真的搞懂了普洱古树茶的生长规律和过程,普洱古树茶常年生长环境很有讲究,跟小北村种植的山茶不同,山茶属于绿茶系,普洱古树茶又是独立的品种,对土壤和湿度要求挑剔得很。普洱茶适合在每年11月至次年3月下旬以及雨季的前后种植,普洱茶喜欢湿润的环境,年降水量最好在1500毫米左右,并且在朝晚有雾,空气湿度维持在85%左右的地区,茶芽的发育及茶叶品质会更好,若长期干旱或湿度过高均不适于普洱茶生长栽培。 他曾经想过,能不能在小北村种植普洱古树茶,毕竟他们那常年也湿润,但是广东的日照时间长,雨季虽然长,但土壤压根达不到可以种植的条件,所以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可惜的是,这里的茶农都不了解普洱茶的价值,一味跟风种植花茶和绿茶,像那天那样倾倒不少古树老茶的辉叔就是典型,完全不懂这些古树茶的市场潜力,这么一来,天生天养的古树茶也很难得到他们的保护,甚至会遭受很多人为的破坏。 他沿着山路一路上行,他记得辉叔那几棵采摘的普洱古树茶就在那附近。走到半山腰便开始四处张望,也顾不上那边山腰下大片映照的澄红的晚霞。 穿过一棵茶树,正抬头就看见辉叔站在树前采摘着,刚想开口打招呼,正面相对的小路旁窜出了一个戴着棒球帽,大波浪卷发且一身运动装束扎着马尾的女人,面容看起来精致得很,浑身上下透着浓郁的大家闺秀的气质。 江皓正认真看着,女人已经走近辉叔在那攀谈起来。 慢着,怎么这女人看起来那么眼熟?莫名有种在哪见过的感觉。 江皓眯缝着眼睛,试图看清楚女人的样子,但还是有一定距离,看不清真正的样子。 落日余晖下,她那曼妙身姿和辉叔那有些老态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江皓只好走上前,刚走近他们身边,那女人就正好转过身来看到江皓,辉叔刚想跟他打招呼,一把惊喜且尖锐的女声就响了起来。 “哎,是你呀!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你?” 张雨瑶惊喜中带着惊诧的眼神看着江皓。 正主一转身,江皓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突然间就想起了上次在省城那边广州友谊商店遇到的那个精致又贵气的女人。 那个借给了他10块钱买戒指给李钰的那个姑娘,那天匆忙告别,也没有给到她任何的借据或者联系方式,没想到这么久了,居然在这么遥远的他方重遇故人。 张雨瑶捋了捋记忆,对江皓的印象尤为深刻,那时追着她要还钱的那个男人,当时看着还有些黝黑肌瘦的,现在看起来岁月似乎赋予了他一些男人味,看起来比之前更多了一丝男人气概。 自从那日一别,她记忆里偶然还会想起他,说不清道不明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辉叔看他们两个各怀心事的样子,便开口打岔道:“你们两个认识?” 江皓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说:“对,我们有过一面之缘,萍水相逢。” 张雨瑶笑起来牙齿一排白得明晃晃的,耀眼得很,唇边的两颗酒窝更是平添了几分甜美。 “的确是,萍水相逢,而且这缘分也够奇妙,还在这么老远遇见。” 张雨瑶温柔一笑,这样明媚且开朗的容貌让人看了不禁觉得岁月忽然就静好起来。 江皓忽然感觉到,这个女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尤其对于男人而言。 “上次走得匆忙,还欠你10块钱呢,我还你。” 江皓左右口袋搜寻着,从裤袋掏出一张10块给张雨瑶递过去。 张雨瑶笑得更欢了,她越发觉得眼前这男人很与众不同,有着别人没有的耿直和率真,简单又单纯的样子。 不,应该说是淳朴,城里人少有的淳朴气息。 这种淳朴,是她的家族和世界里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不用了,都多久的事情了,你还记到现在呢?” 张雨瑶摆摆手,愣是不要。辉叔在中间看着两人,莫名有些尴尬。 “得人恩果千年记,应该的。你拿着,不然我过意不去。” 10块钱欠了那么久,也找不到她,本来以为石沉大海的事,没想到这趟旅程可以兑现诺言,江皓自然是不会放弃还张雨瑶钱这事。 一推二拨之下,江皓干脆把钱给塞到她运动服的口袋里。 第一百七十章 大量收购 张雨瑶手心拿着江皓塞到口袋的皱皱的十块钱,莞尔一笑。 这男人真是说到做到的主,这点执着还真是难能可贵。 张雨瑶没有再执意推脱,而是悄然无声的把钱紧握重新放入了口袋。 江皓看着辉叔似乎和张雨瑶非常熟悉,便好奇起两人的关系。 “你怎么会来这?”江皓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起张雨瑶。 张雨瑶大大方方的搭起了辉叔的肩膀说:“我来辉叔这入货啊。” 江皓有些惊讶,看张雨瑶浑身透着贵气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她们这群茶商,更何况,他从没在芳村见过她,做这行的,即使他不能说全都认识,但十有八九也是他们广宁一带的人,不是老乡就是老乡的亲戚,张雨瑶这样的,还真没见过。 “呃,江老板,张小姐是我老主顾了,她常年都会跟我收购茶叶的。不过大多人收普洱的量少了,我这茶叶的确不好卖。” 辉叔神情有些尴尬,他求过江皓和刘老板收他的茶叶,现在却被江皓正面撞见他把茶叶倒卖给张小姐,难免让人质疑他那天求他们的说法,简单的买卖意识让他内心有种愧疚感。 江皓看得出辉叔的心思,就如他当年在小北村,遇到不同的客户争抢同类茶叶,自己也会担心客户质疑自己有刻意抬价的心思。 “辉叔,你这批茶我跟老刘都吵起来了,你这个价格实在是太低,我也试图帮你调高一下收购价,但商人嘛,利益为先,你要是着急,我跟老刘再说说,你的这些货,我们是想全要的。” 张雨瑶一听不妙,这江皓完全是明着跟她抢货来了。 但她也好奇江皓这样的想法,商人逐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却跟辉叔说要提高一下收购价,放着低价进货的好处不要,反向提高价格,这怎么看都不是做商人的正常思维。 辉叔脸上也挂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只能连连点头感谢。 江皓看张雨瑶还在旁边,才意识到他似乎在跟她抢货,便开口解释道:“呃,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两人上次匆匆一别,都没有真正介绍过彼此。 张雨瑶自然的伸出手说:“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张雨瑶。” “张小姐你好,我叫江皓。” 江皓有些怯生生的伸出手掌握住了张雨瑶白皙软乎的手掌,触碰到的时候触电般迅速的收了回来。 张雨瑶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的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江皓这些行径莫名有种土得可爱的感觉,张雨瑶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内心已经被他吸引到了。 “这个茶叶,张小姐你一直都有收购吗?但我在芳村没见过你。” 江皓干脆开门见山跟她问了起来。 “我跟辉叔合作也有五年了,我手上也还有几个普洱古树茶的供应商,但我常年供应给港台那边,所以没什么需求去到芳村。” 如果说江皓还带着揣度的心态试探着张雨瑶,那张雨瑶就是坦坦荡荡毫不遮掩,这种大大方方的态度让江皓多少有些羞愧起来。 原来她一直深耕的都是港台的生意,难怪整个人看起来那么有气质,常年在那边区域浸润的人,总是会沾染一些殖民地的风格气息。 她的打扮洋气得很,别说在小北村,就是放眼芳村,都是少有的曼妙女性。 张雨瑶这才想起来江皓在大量收购辉叔的茶叶,想起自己的茶叶需求缺口,回过神来说:“慢着,你这是要把辉叔的货全要了吗?我这边还需要一百斤,你能让点给我吗?” 张雨瑶搞不清楚为啥他们要大量收购普洱茶,现在港台那边的生意也都不好做了,芳村那一带都是经营红茶和绿茶,福建岩茶等等,普洱茶他们收了销往港台也不好卖,普洱茶在内地毫无知名度,这全都要了不是压仓底吗? 但碍于大家是同行,张雨瑶也不好开口问太多,省得到时会被认为自己打听商业机密。无论她性格多外放,该有的分寸,父亲从小就教导过她要知进退懂分寸。 好奇一旦形成,滋生的问题就会一个个层出不穷。张雨瑶极力压抑自己对江皓他们收购这个行为的好奇心,只是轻描淡写的请求他给她一些货。 江皓想起倔得跟头牛一样的老刘,他这会还愿不愿意提高点价格收购这些批次的茶叶都还不好说,所以也坦诚的跟张雨瑶说:“我们还没定下来,你要多少就尽管跟辉叔买吧。辉叔,你这些货,我回去争取一下,再给你答复。” 说完后,江皓对他们点点头就转身想走。 刚迈出几步,张雨瑶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题,朝着他喊了一声,叫住了他。 江皓回头看着张雨瑶跟辉叔交代了几句,便着急的朝他走来。 天色逐渐开始暗起来,张雨瑶便抬头示意江皓跟她一块走下山。 两个人并肩同行,夕阳的余晖还在对面的半山腰折射过来,澄红的天色让人不禁感叹云南风光旖旎。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张雨瑶属于藏不住事的主,直接开门见山了。 “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江皓刻意离她两个拳头的距离,毕竟他和李钰快要结婚了,即使在外地,也不能因此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张雨瑶回头看了眼,看到辉叔并没有跟下来,便开口说:“为什么辉叔低价给你们全部收购,你反而要跟那个刘老板提要提价?成本越低,不是利益越高吗?” 江皓也知道这样的举动不会被人理解,尤其是在商场浸润多年的人,更难理解他的做法,他也只能摇摇头。 “张小姐,你知道有一个词叫‘谷贱伤农’吗?” 张雨瑶摇摇头,她并没有听过这样的概念。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看着江皓。 “其实,我以前是小北村采茶队的,我知道辉叔他们作为茶农有多辛苦,谷贱伤农的意思是,价格太低的话,产品的价值拉低,农民们挣不到钱,到头来会有越来越少的人从事这些行业,渐渐的,这些优质的产品供应就会断掉。从某个角度而言,收购价格低是好事,但长远来看,把价格做低,茶农们风吹日晒却只能贱价亏本倒卖,那还有谁会好好打理茶园,如何保证品质?做事,要考虑长远。而且对于茶农来说,价格高一点,他们的生活就能好一些。” 江皓的一席话,再次让张雨瑶刮目相看。 第一百七十一章 茶厂重组 江皓在旅馆里躺着,头顶上是白晃晃的天花板,看着手心里捻着的张雨瑶留给他的地址陷入了沉思。 张雨瑶在的地方都是广州的城中心,说白了就是出了名的富人区。 不过张雨瑶能做港台茶商的生意,这样的家境情况也不足为奇。 他惊讶的是,张雨瑶出身这么好,人却是那么如沐春风又平易近人。 他使劲的甩了甩头,对自己想起除李钰以外的女人感觉到无比的羞愧。 张雨瑶临分别前跟他提了一嘴,这里的普洱茶资源她很多,如果后面有需求,他随时都可以去找她要,可以有很多层面的合作。.qqxsnew 正当他还在细细思量关于张雨瑶的一切,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他姿态慵懒的起身过去打开了门,一开门就看见有些胡子拉碴的老刘蹙着眉头站在门口。 老刘二话不说,径自走进屋内,双眼四处搜寻茶壶,抄起茶壶对着壶嘴就咕嘟咕嘟的灌了起来,江皓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嗝”!一顿灌水后,老刘的胸腔饱得打了个嗝。 江皓多日不见老刘,只觉得他沧桑疲惫感特别强,仿佛去做了什么大事一般。 “你这一天天的不出门,还挺自在啊。” 江皓还没开口,老刘就酸溜溜的开了腔。 “我刚从茶山回来,还跟辉叔聊了。” 江皓倚在门边,慵懒的靠着,完全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 老刘上下打量着江皓,的确衣服像是刚在山上跑完的样子,裤脚上明显还沾了些泥土。 但一听到江皓说跟辉叔聊了,老刘心里就紧张起来,直打鼓。 “你又找他胡说什么了?” 对于江皓提出的涨一些价格给辉叔收购茶叶的建议,老刘好些天都觉得他在天方夜谭,简直不可思议。 江皓顿时神色黯淡下来,他还以为老刘自己想通了,没想到这会居然跑来跟他还是说这个。 “我只是跟他谈了下价格,事实上,谷贱伤农,你不应该坐地降价,趁火打劫的。” 江皓还是非常坚持自己的想法,伤害茶农的劳动成果,到头来损害价值后,苦果还是他们这些收购的人自己尝,可偏偏像老刘他们,就是这么看重眼前这点蝇头小利,罔顾长远利益。 “你疯了吗?谁会像你那么傻放着钱不挣啊!” 老刘连嗝也打不起来了,直接使出吃奶的劲怒吼江皓。 江皓不想跟他吵,只是沉默的站在门边一语不发。 老刘看自己话茬都没人接,气头更盛,便从里衣里掏出一份协议,江皓拿过来看了眼,然后只看到协议上写着重组协议。 “这是我刚谈好的茶厂重组协议,大量收购就是为了进行茶厂重组,只有控制了这边的生产,才有可能布局得了普洱茶。” 茶厂重组,意思就是把云南这带的这些茶厂给接收了,然后掌握技术,再将普洱茶给垄断,江皓看着这份协议,才深刻感受到原来老刘出去那么多天就是为了搞这样的事情,这才感觉到这个普洱茶布局是如此的庞大。 第一百七十二章 控制生产 老刘差点气都没捋顺,眼瞧着江皓看协议那个不可思议的样子,真心觉得自己找了个什么呆瓜搭档。 江皓对商业的理解,远远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但无奈江皓对于产品和研发极其精通,这块有着别人所没有眼光,而且他在采茶队当过二把手,这么多年对茶叶品质了如指掌,在后面普洱茶的品质把控和品种开发上能有很大的用处。 江皓看了片刻协议后,看到这个茶厂的收购价格这么低,心里头一直无法平静。在茶滘街,像这样体量规模的茶厂很多,但是按照这样的价格,可能连茶厂的1\/3都买不到,这里的人却已经到了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普洱茶厂直接贱价处理的地步。 真不敢想象,之前普洱茶的盘子到底让这里的茶农供给多出了需求多少倍,才会让他们的生活因此捉襟见肘,不得不低价出售。.qqxsnew 江皓虽说极力反对老刘趁火打劫的做法,但他不得不承认老刘的眼光的确稳狠准,这么几天下来就盘下了版纳这家当地茶农口中规模还算大的专门生产普洱茶的厂子。 “这家厂子,你怎么拿下的?” 江皓不再站在门边,而是走到老刘跟前,还给他倒了杯水,态度顷刻柔和了不少。 老刘顿时脸上就换上了无比自豪的表情,仿佛自己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了不起的事。 随即便夸夸其谈起来,那兴奋劲,估计隔着墙,别人都能感受得到。 “这厂子我前几次来版纳已经看中了,我看了很久,也考察了很多次的。本来他们还打算继续耗段日子,但是普洱茶的市场真的很差,所以他们撑不下去了,大家也都不敢接手,这时我们出手就是最佳时期。” 老刘对自己的做法是打心底里觉得厉害,一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江皓,似乎在希冀他对此能有些惊讶的表情出现。 没想到江皓无动于衷的样子,反而神色更为严肃起来。 思考了片刻,江皓才开口说:“你这时机看得挺准啊,你收购了茶厂,是想要在这里扎根做吗?” 江皓忽然有些担心老刘找他来西双版纳的意图,毕竟他还是要回去和李钰一起,要结婚也要打拼的,但老刘平白无故趁低吸纳收购茶厂,这就分分钟得驻扎在这里了。 老刘轻哼一声笑了起来,没想过江皓堂堂一个男子汉,竟然真的因为一个女人而担心被留在云南,唉,看来这个搭档找的真是让他大跌眼镜啊。 江皓完全没想到老刘看他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感觉老刘似乎一肚子话等着损他。 “你放心,不会拐你留在这里,毕竟你老婆还在广东,怎么能不回去。不放你回去你老婆不得把我给灭了。” 听到这句话,江皓的心头大石才真正放下了,转头问了句:“那接下来是要控制生产对吗?” 老刘倒是对江皓这个触觉感到惊讶,完全没想过他居然会想到收购后是控制生产的做法,也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第一百七十三章 瞻前顾后 江皓跟着老刘到了收购的工厂,看了看环境,普洱茶的制作基地跟他们在芳村制茶厂完全不同,如果说芳村的是细放型管理,那么云南这边的茶厂就是个不成熟的小作坊。 小作坊到处都是凌乱的摆放,茶叶碎到处都洒落着,普洱茶主要工序比绿茶和红茶都要多,所以制作稍显繁复。这样的制作现场,别提保证茶叶的品质,可能连基础的卫生都难以保证。 江皓一道一道工序看过去,萎凋、杀青、揉捻、晒青、蒸压、干燥等,这家厂子大多是做普洱熟茶的,普洱熟茶比生茶只多一道人工渥堆发酵的过程。渥堆发酵是决定熟普品质的关键,可以达到快速陈化普洱茶的目的。具体做法是将晒青毛茶堆放成一定的高度,然后晒水、覆盖麻布,使之在湿热作用下发酵24小时左右,最后摊开晾干,经过渥堆后的普洱茶,颜色会由绿转为黄、栗红、栗黑。 可是很明显这家厂子的渥堆发酵技术并不成熟,工人都是生手的样子。 江皓看老刘又跑去跟厂长沟通,就跟了过去。 刚走近他们,就看到厂长交给老刘一个本子,貌似在交接些什么东西一样。 “我先去解决一下那批成品出仓的事,你们先聊。” 厂长跟开水烫脚一样急忙朝车间走去,剩下他和老刘两两相对。.qqxsnew 老刘把手里的资料交给他,吸了口烟说:“这是普洱茶的生产资料,你这段时间摸索熟悉一下,要根据他们法人技术改良生产,等到交接完厂子,我们就回芳村。” 江皓看了几眼资料,发现都是这个厂子过往的生产工序和注意事项的资料,里头的图样精美清晰,看得出制作者花了不少心思。 “接管的话,包括工人一起接收吗?” 江皓看着那群有些看似笨拙又努力埋头工作的工人,老刘贸然接收了茶厂,这些工人的安置才是最大的难题。 但老刘跟前东家谈的条件里并不包括安排处理这些工人,换句话说,他们可以完全不要这批工人,也可以全数接收他们。这取决于成本和人员监管能力。 他和老刘都在芳村,很难到版纳管理,到最后可能都是这个驻厂厂长的事了。 但这批人的灵活度和技术能力似乎否不太合格,培训的成本过高,要是给这群工人安排去处,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也很难解决。 江皓逮着老刘说:“这家厂要整改,没有一个月压根不行,要是不换这批人,肉眼可见的技术很差,耗时更长。” 老刘扫了眼车间那群工人,想了想其中的利害关系,才开口说:“实在麻烦又耗时的哈,那就保留技术管理,其他全去掉。” 江皓看老刘压根没有考虑全面,就像当初拿下这厂子也没有跟他商量一句,便压低嗓子说:“去掉的话,麻烦只会更多,这些人无法安置,生计成问题,找到我们一样要解决。” 老刘露出一丝不耐烦,总感觉江皓做事瞻前顾后。 第一百七十四章 阻力重重 江皓本来想要保留厂子里的工人,哪怕花时间培训,至少让工人们有个谋生的手段和容身之所。 但老刘从头到尾都在强烈反对,江皓感觉到老刘跟自己的理念远远不同,他只要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并不会思考这些决定所带来的后果。 甚至做的很多事情都不跟他商量,这跟他以前和陈龙的合作模式和默契完全不能比。甚至很多时候,江皓觉得这个合作阻力重重,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和想象。 但他现在也深深知道,自己选择了相信普洱茶这个品类,就要承受由此带来的一系列不适应,而且他目前只能依靠老刘,他虽然很不愿意按牌理出牌,但他手上的确拥有云南这一带供应资源和港台茶商圈子的入门券。 即使被他压一头,也是只能屈服的事。 江皓又去了一下工厂,这新收购的茶厂要想重组整合,里头要耗费的功夫和时间恐怕不如老刘想的那么简单。脏乱不堪的现场、毫无摆放次序的物品、员工不规范的操作方式、还有那些不被重视的茶叶四处堆放,卫生和品质实属堪忧。 江皓有些头疼的是,要是把人员都给撤换掉,那得从头到尾开始培训,他留在西双版纳一个月都不行,没个半年一载,这里都很难上轨道。 他刚跟李钰求婚提亲一段时间,本就想着来了西双版纳办完事就可以赶紧铺设市场,开始推广普洱茶,现在都收到李钰说的一些业界风声,说是港台的那几个茶商开始有所动作,罗昌平那边已经开始大肆收购云南的茶厂,同期在砸钱铺设推广方向。他们甚至对外界放话说计划投个2亿到普洱茶的发展上,在芳村,目前已经开始有人察觉到一定的风向,并且开始了解和熟悉普洱茶了。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普洱茶的风向已经开始吹起来了,没有多少时间能让他们继续浪费。qqxδnew 一种莫名的焦灼感盘旋在他心头,但这些天看不到老刘,他钻到深山里头跟茶农们找好的古树茶去了。 老刘的概念就是一直强调要做组合品类,普洱茶的品质要比红茶和绿茶的筛选更为严格,所以这家茶厂虽然乱糟糟,但也已经是西双版纳里比较拿得出手的厂子了,至少规模和人员技术都比很多版纳的小作坊强得多了。 他看着工厂的现状,还有李钰给他的信息,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保留茶厂的工人比较稳妥。至少,他们不用再费时间手把手的教。 还没容他考虑清楚,厂子里忽然就爆出一阵阵的喧哗声,尖锐且吵杂。 “谁说的解雇我们!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对啊,我们都在这里那么久,凭什么换了人就换我们!” “没了工作咱们也活不了了,怎么着也得跟他们讨说法!” ...... 吵杂的声浪像是一场异军突起的暴动般的反抗,让江皓不得不加快了脚步朝那吵嚷的声源地走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优胜劣汰 刚到车间里,吵嚷的声音依然此起彼伏,丝毫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多人加入了声讨的局面里。 江皓看着四下都找不到老刘回来的踪迹,原本这厂子的厂长现在正站在那接受一群工人的攻击和质问。 厂长满脸的局促不安,眼神四处的求助,一看到江皓出现的身影,就越过人群走到江皓身旁,把焦点都转移到了江皓身上。 “江老板,帮帮口吧,实在是招架不住啊。” 厂长刻意压低声量,眼神惶恐,生怕说话太大声引起员工更大的愤怒值。 厂长甚至伸手去抻了抻江皓的衣袖,眼神里夹杂着哀求和无奈,让人实在无法抗拒,更何况江皓这个耳根子软的人。 咄咄逼人,场面几近失控。 “大家别吵了,江老板来了,他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厂长直接把压力给到了江皓这边,所有人的目光顷刻间飘到了他那边。 看着大家殷切且急需等待一个答案的样子,江皓不得已只能站出来了。 虽然江皓知道老刘肯定不会同意他这么干,但浮上心头的那个解决办法是他目前能想到的万全之策了。 江皓站到众人中间,仿佛有一刹那回到了当年在采茶队执行寻找肖尧时一样,但眼前的人再也不是小北村里亲切的乡亲们,而是陌生的云南工人。 异地他乡,江皓只能说着蹩脚的普通话,夹杂着浓厚的粤语乡音,跟他们一一解释着。 “我知道各位的想法,但收购是事实,希望大家接受。” 江皓话还没说完,工人们就开始起哄起来,热闹得跟个菜市场一样。 “接受什么,你们收购就要一锅端了我们,太没良心了吧!” 为首的据说是做了十多年的老师傅,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惹。 “凭什么啊,说不要就不要!” “对啊,那解雇就得赔钱,遣散金!” ...... 江皓只觉得耳边一阵聒噪,他瞄了眼旁边的厂长,他也一副面露难色的样子,却又束手无策。 “大家稍安勿躁,听我说两句行吗?” 江皓搬过凳子,站上去伸手让大家安静,安抚他们的情绪。 “是这样的,我们承诺,不会解雇大家,但是,我们需要重新调整工厂的人员结构。” 江皓打算把对待以前采茶队那套方法用于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老师傅声音激昂,较真的个性一眼就看得出。 “意思是我们会采用考核淘汰机制,大家看得到工厂什么环境,这样的茶厂是不合格的。如果不整顿,别说裁员,基本上茶厂以后是否能存活都成问题。我们打算采用优胜劣汰的方式,谁符合考核要求,谁就留下来,反之,只能卷铺盖走人。” 江皓话说得比刚才重许多,毕竟在众人面前,他如同一个毫无背景的异乡人,如果不展现出他们作为收购方的权威,那以后这点威望就无法建立了。 而且这是个绝无仅有的机会,既能保住茶厂不受影响可以运转,又能在最短时间依靠旧有员工推行新的制度,让茶厂后续就算少了他们的监管也能顺利运营,这才是他一直犹豫不愿意裁员的真正原因。 优胜劣汰,既不会全部一起炒而被说毫无仁义,又能保住有一定优质的员工留下,精英集中起来发力才能获取最大的效益。顺理成章的解雇员工,才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而不是老刘所倡导的一锅端。 一锅端了后,员工怨言四起,当地的人被影响后就不会来茶厂工作,到时只会引起连锁反应,得不偿失。 看着工人们面面相觑,一个个交头接耳的苦恼模样,而不是继续揪着他要结果,江皓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你出这个所谓的优胜劣汰,还不是一样为了炒掉我们!”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冒了这么一句反对的话,直接引起了人群的骚动。 “对啊,广东人就是狡猾,肯定是设计好坑让我们跳!” 几个妇女带着头的吵嚷起来,江皓搜肠刮肚的想着普通话应该怎么表达,那边厢厂长就拉扯他衣角,一味摇头示意他放弃。 一番措辞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江皓无视厂长的诉求,转头对众人说:“其实,无论今天我出任何办法,你们都会觉得我设了陷阱。因为我是个外乡人,但你们别忘了,这厂子已经归了我和刘老板。你们要跟我们谈判,就得有谈的资本。搞清楚,这是我们的厂子,要解雇人与否,决定权在我们。我们决策层没有人同意我做这个优胜劣汰机制,但我依然坚持,因为我不忍心看到你们没有了生活来源。可现在普洱茶的市场那么差,要养活一大群人,对我们来说是不现实的。而且人是要上进的,如果你们一群人都想集体混日子,那我还不如成全你们,一次性全解雇了。但我给大家机会,是希望你们能为自己活,为家人努力。不然以后这厂子无论换谁,你们都会是第一时间被淘汰的那群人。” 江皓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面对过那么多工人如此慷慨激昂的说话了,掏心窝子的话,只在那些午夜里跟才小北村采茶队的小伙伴们说过。.qqxsΠéw 所有人听完江皓的话,个个竟然都噤了声,有的人依然想要反驳,却欲言又止,似乎吐不出一个有力的字眼,只好悻悻的作罢。 江皓也没想到这么一番话,他们就能听了进去,可能普天之下,大家都坚信奋斗和努力能带来踏实富足的生活吧。 厂长看到场面被控制了下来,便也开口帮嘴道:“江老板说的都是心里话,大家也不要摆出敌对的状态,他是真的为了我们和茶厂好,你们都散了吧,回去好好想想。厂子做到今天,的确也没做好,我有责任,我对不起大家。我跟江老板一样,是真心实意的想给大家安排好,也请大家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会妥善处理好,公平公正的推行新的制度。” 第一百七十八章 绝处逢生 普洱茶厂的厂长看着江皓和老刘从小作坊回来后就一副颓丧的样子,呆呆坐在小办公室里一声不吭。 他也不敢开口说啥,毕竟厂子易主的事发生得那么突然,他虽然是厂长,但事前老板保密得很,现在他也摸不透新老板的秉性脾气,只能唯唯诺诺提心吊胆的上班。 毕竟自从普洱茶不好卖以后,版纳里的厂子工人都辞退了一大半,他这会还有份工作已经很好了。家里老婆靠着摆摊卖点花茶帮补,孩子都要钱上学,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也不知道啥时是个头。 眼看着江皓和老刘满脸苦恼的呆坐着,他就心里突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得大气都不敢出。 江皓看老刘从那回来以后怔仲的样子,又张望了一下眼前这个话都不多一句的厂长,忽然从心里头冒出了一个想法。 “老刘,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有个办法。” 老刘听到这句话突然眼睛就亮了起来,定定的期待着江皓说的办法。 “说吧,别卖关子了。”老刘耙了耙头发说。 江皓拉过厂长在旁边凳子坐下,局促不安的厂长只能不停的看他,试图知道他想干嘛。 “厂长,你是精通普洱茶的制作技术的,对吧?” 厂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不敢说精通,略懂,略懂。” 江皓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把笔帽咬了下来,在上面写了一些东西。 “厂长,现在有个情况,我们之前交接的生产技术本被偷了,要是要不回来了。所以,我希望跟你一起合作,重新搞一个资料出来。” 老刘听到这个炸了似的站了起来,他用一种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江皓。 这江皓是疯了吧,人家那么多年的技术,汇总成的技术要点,他怎么可能跟厂长就能搞出来,何况厂长也不过是个年轻人。qqxsnew 而且那套资料甚至是一些业界大神做的,他的制茶技术再成熟也不可能有老师傅那样的理论和实操经验。所以他才会在目睹罗昌平烧掉那资料以后那么怒不可遏,那么颓败无力。 一直听说江皓喜欢出其不意,点子特多,但这样的方式,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他怎么会轻描淡写得出来? 厂长听到资料不见了,原本小心翼翼的脸瞬间变成了惶恐,那可是他们工厂的命根子,赖以生存的技术,制茶方法虽然都差不多,但火候和对茶叶的质量控制是各家都不同,尤其是普洱分熟普和生普,在挑选原料的时候方法就已经有区别了。 他忽然心里头也打鼓起来,这么两个老板,才刚接手这个厂子,居然短短的时间内就把那么重要的制茶资料给弄丢了,实在是不靠谱极了。 江皓好像从他们的微表情里读到了一些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便淡定有力的开口说:“我知道有难度,但生产资料等于工厂命脉,想要开下去,必须把之前的技术重新摸索出来。” 江皓想着,就算以前的人再厉害,他们都是利用经验做出来的东西,只要是有人操作过,肯定就有路径和痕迹,循着痕迹汇总,那就能成型。 毕竟当年在采茶队那样绝处逢生,也就是凭着重新再造的那股勇气。 . 第一百七十九章 蠢蠢欲动 云南的天一直都如春天般和煦温柔,吹得人都有些困意。 老刘走过车间,竟发现早已没了当初那种脏乱不堪的感觉,不知道从何时起,这茶厂肉眼可见的在变化,前阵子江皓说的绝处逢生,要重新再造生产技术资料,正式接管工厂后,他就没有再干涉过他的管理。 只知道他日复一日的埋头跟厂长搞研究,还总是给工人们上课,也可能是他推行的优胜劣汰机制起了效果,有些不太情愿学习的工人,即使颇有微词也不敢公然对抗,在江皓精准的培训下,眼见着他们学得越来越起劲。 他又一次的被江皓这种能力所折服,越来越理解陈龙当初为什么江皓一分钱不出,都能给他15%的技术入股,这人身上,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沉着冷静,过硬的技术和对茶叶的深刻认知,以及肯学肯吃苦的劲头。 面对现在芳村那群狡猾又喜欢搞事情的孙子,江皓确确实实是实在干活的人。 老刘还在低沉着脸想着事情,江皓拿着一饼普洱茶和一叠纸张,迎面就看见老刘沉思的样子。 “老刘,好似个企鹅那样站着干嘛。走,喝茶去。” 江皓想拍下老刘,手也腾不出来,只好作罢。 老刘亦步亦趋的跟在江皓屁股后面,走进他们后来辟开的小茶室。 厂长已经在里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江皓放下茶饼,资料堆叠在那方小办公桌上。 烟灰缸里的烟头都快满出来了,厂长还是一股脑把烟屁股塞到那仅有的一丁点缝隙里。 厂长面无表情,虽然他还年轻,但江皓现在在他眼里就跟魔鬼没两样。 这人已经连续四天四夜每天都不超过三小时的睡眠,拉着他一股脑研究之前生产资料上的普洱茶制茶工序和内容,而且做出来的东西要是不满意,一下子就能给你全盘推翻,完全不给你留半分余地。 也难怪他那天那么有信心,信誓旦旦的说能把这资料搞出来,要知道,那本秘籍可是版纳茶厂里几个老师傅一起合计着整理出来的经验,也是茶厂原本的老板千辛万苦废了大钱搞回来的。他还以为江皓只是跟那群广东商人一样吹几句牛就算了,没想到他还真的有模有样的折腾起来了。 但他内心也很惶恐,毕竟按照江皓这种做法,他再熬下去,别说见老婆孩子了,分分钟英年早逝。 老刘看他们两个都顶着巨大的黑眼圈,跟个熊猫似的,但江皓依然头也不抬的整理着那叠资料。 “你们这是几天没睡?” 看着厂长疲软到要大口大口喝着杯里颜色深沉巨浓的茶后,忍不住开口问。 “今天啊,第五天了吧。” 老刘心里咯噔一下,这江皓,是玩命了啊。 扭头惊诧的看着江皓说:“老江,厂长,你们赶紧放下工作,给我回去睡觉!”….江皓充耳不闻,只是轻描淡写的抬头瞧了他一眼,继续埋头研究他看到的普洱茶发酵技术。 他心里只有如何攻克生产工序的连接,把细致的工序做出作业指导书来。 如果再不加快进度,他就没办法早点回芳村,这些日子李钰的书信越来越少了,偶尔的电话转接也是找不到人,他心里七上八下,总怕她发生点什么事。 “我不去,厂长回去吧。” 江皓看老刘一脸的不爽,碍于给他面子,只好回了一句。 厂长有些左右不定,生怕这个老板同意,那个老板有意见,只好不吭声的看着他们俩。 “去去去,赶紧回去。” 老刘斩钉截铁的把厂长拉起来推出门,厂长只好一脸不好意思的走了。qqxsnew 刚关上茶室门,老刘就叉起腰来,板着脸过去夺过江皓手上的资料。 “做咩啊,无阻住我。” 江皓生气的彪了起来,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 “你这样无日无夜的做,不要命啊?” 老刘生气的把资料拍在桌上,一心只想把江皓劝回旅馆休息。 江皓一副没好气的样子,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报纸扔到老刘面前。 报纸看得出是广东的晚报,巨大的标题赫然写着:“全球普洱茶小姐大赛正式启动。” 老刘完全不知道这回事,看到标题那刹那,甚至还有些恍然。 “你知不知道,罗昌平联合那群港台茶商开始行动了?这普洱茶小姐大赛就是他们宣传打响的第一炮。我们现在连技术都搞不下来,还怎么理顺生产,接下来还得包装推出市场,老刘,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自那天老刘和罗昌平正面冲突后,江皓就一直留意着他们那群人的动态,虽然芳村依然看起来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其实他们私下已经开始布局,窃取他们的技术资料只是个幌子,毕竟他们早就掌握了普洱茶商的工艺和生产资料。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好私下筹谋好如何铺设市场和包装的事,用极小的声量做着对他们而言极其关键的事情。 声东击西用得极为巧妙,他们可能等到对方解决了整个宣传和占领市场后,那时候他和老刘再想在普洱茶市场上占据一角都难。 老刘听到这句话才明白了江皓的着急,原来,罗昌平那群孙子一直在蠢蠢欲动,他们就像被蒙在鼓里的小丑一样,也成了他们这盘布局里的棋子之一。 “这帮孙子原来已经行动了,再这么下去,分分钟我们连盘子都没了。” 江皓安慰道:“也没那么夸张,做好我们自己的,市场永远都在。” 可能是无法接受自己的愚蠢和短浅的眼光,老刘内心瞬间起了羞愧的情绪,看着江皓那熬得有些凹陷的眼球,大臂一挥说:“老江,都听你的!我帮忙,来,有什么我可以做的,都给我。” 江皓苦笑不得,把老刘的手从资料上挪开,一脸凄苦的说:“我两顿没吃了,饿死了,赶紧给我搞点吃的来吧。” “好,我这就去,等着。” . 李慕江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百八十章 迟迟未归 江皓和老刘俩人埋头奋干着,生怕错过时机,毕竟罗昌平敢烧毁生产资料,那他手上一定还有副本,不然不会如此淡定。 那边厢的茶滘街似乎早已炸开了锅,每天人们讨论的都是罗昌平转向搞普洱茶小姐大赛的事。 罗昌平和那群茶商斥资上万奖励寻找普洱茶小姐做代言人,那就意味着接下来会有大动作,但这个大动作他们也摸不透,毕竟目前的热门品类和风向依然是绿茶和红茶,岩茶,再这么换下去,他们也折腾不起,茶叶存仓压力大,且又快到春季,广东梅雨天,茶叶保鲜不好随时发霉。 各种思想和说法在茶滘街的茶农之间极限拉扯,大家都想要验证下一波的茶叶风向是哪种。毕竟以前都是跟着罗昌平那群人的方向走,但后头出现了江皓这一类别的花茶,撬动市场后,随着福建人的入市,他们对于方向更抓不准了。 李钰穿着白色布裙,撑着油纸伞越过淅淅沥沥的青石板小巷,南方的雨不比江南,快要到春季的天,总也会时不时飘来一场雨。 就跟李钰心里对江皓的牵挂一样,每天都在心里头浮动,总有种悬着的感觉。 她想起今天的黄历本,离江皓出差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了,除了偶然打来的昂贵话费的电话,以及那些书信以外,她也无法得知江皓那边真实的进度。 想着两人婚事的事,她哀怨的轻叹了一声。 到了厂门口,收起油纸伞,甩了甩身上的水花,迎面就撞上了刚出差回到厂里的陈龙。 陈龙看李钰一脸忧愁,又想起同行们说起江皓去了云南的事,便跟她说:“李钰,到茶室一趟,聊聊。” 李钰点点头,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 茶室里还是布满了烟草味,李钰感觉自从江皓和陈龙不合作后,陈龙抽烟的频率似乎更高了,正如刚分开时江皓也时常独自在角落里抽着闷烟一样。或许他们这一对兄弟也时彼此的知己,少了相互的助力,多少还是有影响的。 陈龙洗了遍杯子,给她沏了杯新摘的绿芽清茶。 李钰好奇的瞧了眼陈龙说:“老板,找我有事?” 陈龙拿着抹布擦了擦边沿的茶渍,一边说:“江皓还没回来?” “嗯,好像在那边有点麻烦事,要处理完才回。” 李钰也不敢多说,毕竟目前陈龙和江皓,大家理念不合,在这点上,她的身份也不能过多透露关于江皓的事情。 尤其江皓和老刘合作了,她也知道老刘以前也是陈龙的客户,陈龙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吧。 陈龙多少也听闻了云南那些朋友说的事,似乎江皓和老刘合作收购了一个茶厂,但又好像最近跟罗昌平起了新的冲突,两家对立起来了,在云南形成了水火不容的两个态势。 虽然他对普洱茶不看好,但最近罗昌平那群人搞的普洱茶小姐大赛也的确很吸引眼球,把广东乃至全国的目光都聚焦了,也很难保他们会真的把普洱茶给推出来。但他依然坚信,绿茶山茶和红茶才是永恒的主流,普洱茶除了鲜茶的概念,而且市场水分太大,可操作空间也比其他类别要大,这样就会有许多人为的因素夹杂在里头,换言之,猫腻太大。….对于风险太大的部分,他不想过于冒进。 “江皓迟迟不归,你们不是婚事都要提上日程了么,你父母有意见吗?” 啪嗒一声,打火机燃起了烟屁股,陈龙感觉有些疲倦,刚从福建进货回来,不抽根烟都起不了精神。 “我父母没说什么,没事,工作要紧嘛。” 李钰知道陈龙担心江皓和她这么多年过来到后面因为这些事情耽误了就不好,但其实对于她而言,江皓只要能平安回来就行。有些感情,不会因为时间和距离就被打败。 陈龙笑了笑说:“我真有点羡慕江皓了。”仟仟尛哾 李钰长得水灵,在厂里出了名的,虽说不上是个美人胚子,但是胜在清秀贤惠,尤其做公司的财务工作,做得条理清晰,人际关系也很好,所以江皓的确找了个好姑娘。 “羡慕他干啥,你一大老板,要什么没有。” 陈龙抽了口烟,烟雾一圈一圈,缓缓地说:“因为他有你。” 兴许是察觉到了陈龙那一刻眼神里缠绕的不一样的情感,李钰下意识的躲闪了他那灼灼的目光。 “我更庆幸的是我有他,没什么事,我先回去工作了。” 李钰缓缓起身,淡然的说,一副清冷的拒绝的气息悄然散发。 “嗯。” 陈龙无奈的点了点头,看着李钰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无限的沉思...... . 李慕江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百八十一章 抢人大战 埋头从一堆如山的资料里抬起头时,江皓只觉脑袋跟炸裂似的头痛不已。 老刘听见动静,抻了抻那条酸痛的老腰,哈欠连天的扭了扭脖子。 厂长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他们身旁,手上还拿着一叠资料。 “你们都起了,正好,这是刚弄好的工艺资料,看看有没有问题。” 厂长把新手抄下来的两份资料递过去,江皓花了将近半个月的心血,终于是做出这个汇总材料了。 江皓果然是有两道板斧,这么多经验的老师傅,他愣是挨个挨个拜访过,靠着自己对工艺的反复推敲和理解,还真的恢复还原了普洱茶的制茶技术。 厂长瞬间对工厂有了信心,毕竟有这么号人物主导,而且广东人出了名的眼光独到,他也相信普洱茶会有一波新的浪潮。 江皓一改惺忪睡眼,迅速接过资料翻了起来。 把里头细小的细节画了几个圈,他才满意的把资料合了起来,然后振臂一呼说:“顶他个肺,我们终于成功了!” 老刘难得听见江皓爆粗,不禁失声笑了起来。 他觉得,这小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既然技术这关卡过了,资料也起了,那接下来就把盘子给搞起来!” 老刘也打了鸡血似的喊了一声,大家都瞬间沉浸在技术恢复的喜悦里。 “那就开大会,公布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车间要运转起来,工人也要叫回来上班了。” “我这就去安排他们集中。” 厂长说完话拔腿就跑,去了车间呼叫工人们到空地集合。 江皓抄起那叠资料和早就拟好的工作安排和生产计划单,跟老刘一起到了空地上。 所有人都往空地跑去,个个张望着他们。 江皓看了下人群,发现人员居然少了整整一大半,瞬间兴奋的情绪直接消失,顿时沉了下来。 老刘也是看着人少了许多,便拉过厂长到一边问话。 “你确定叫齐人了?怎么那么少的,人都跑哪儿了?” 老刘也开始慌张起来,这边厢才解决了技术资料的事情,那边厢要实施生产,工人却不见了一大半? 众人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厂长只好怯懦的说:“我刚才找了几个人问了一下,最近我们在调整技术资料的时候,有些工人带头拉着一群人去投奔了别的厂子。” “什么?投奔了哪个厂?” 江皓刚走近他们,一听到工人被挖走,他的神经立马紧张了起来。.qqxsΠéw 厂长瞟了几眼在窃窃私语的工人,拉过他俩说:“就是罗昌平和那群港商收购的其他茶厂,把我们一半的人都挖过去了。” 江皓脸色都变了,这群工人是他千方百计用优胜劣汰机制换回来的,现在居然一堆人直接自己走了,这除了打他脸以外,最重要的是计划实施里不能缺人啊。 老刘无名火起,直接骂骂咧咧的说:“妈的,盗了我们的生产资料,现在又抢老子的人,还学人家搞抢人大战,这扑街有完没完!” 江皓拉了一下老刘,示意让他消消气,回头把工人们都给吓跑了。 . 第一百八十二章 砸钱游戏 看着生生少了一大半的工人,老刘压抑不住内心的燥火,他觉得罗昌平他们简直是在赶尽杀绝。大家都处于同一跑道,本应公平竞争,却总是使这种下三滥手段。以前听闻他和江皓很多过节的事,他都没放在心上,甚至觉得别人有些大惊小怪,现在这么看来,罗昌平这种人,单用阴险小人来形容都不足够。 只要是他选择的赛道,别人别想有存活的空间,总是打着一家独大的算盘,在茶滘街横行霸道就算了,来了千里迢迢之外的云南依然如此,真是过分至极。 他做了那么多年普洱茶,想要把他的份额都吞噬掉,门都没有! 江皓看出了老刘那愤懑的情绪,便轻拍他的肩膀说:“工人走了,我能让他们回来,只要付出一点代价,好解决。” 老刘疑惑的看着江皓说:“这对方都抢了,还能抢回来不成?” 江皓轻笑一声,有时真的觉得老刘的思想是单行线,似乎不会拐个弯思考,但老刘好就好在资金雄厚,这些年做的普洱茶生意,让他也挣得盆满钵满,甚至要拉投资的话压根不是问题。 可是老刘就是缺点谋略,做任何事都是直冲冲的,这点跟牛精强多少有点像。这让他又想起那群小伙伴,出来的这几个月,他多少也从其他来云南的行家嘴里打听到一些关于小力他们的消息。 小力回乡照顾他母亲,吹水辉和蛇仔明、番薯昌依然经营着那间小茶档。 虽然生意似乎一般,但也能养活他们好几家子,蛇仔明也去找过李钰两三回,想着让他回去后找他们再坐坐,上次的不欢而散,在蛇仔明心里烙下了印。 而牛精强似乎受不了这种不见盼头的慢节奏,跑去跟着张武混了,一天天的跟着张武倒腾福建茶,出差跑福建和各种茶山。 江皓从没想过,那年决定从小北村集体迁徙到茶滘街,他们的命运会改写得如此不同,可能俗话说的是对的,性格决定命运,他们的一切,可能命运暗中已经标好了前程和结果。 所以分道扬镳是注定的,更不可能因他们的意志而有所转移。 老刘看江皓思绪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说:“这一村人等着,发什么呆呢。” 被拉回思绪的江皓反应过来,想起自己刚才想说的策略,便低声说:“我们不能明抢,可是可以暗夺啊。” “怎么夺?”老刘和厂长都愣住了,这抢走的人,怎么暗夺? 江皓摇摇头,直说:“工人无非就是要挣钱,要夺不难,就是费点钱。” 老刘听到钱字,瞬间汗毛都竖了起来,认真的听他道个明白。 “你意思是砸钱?” 虽然他囊肿算不上羞涩,但后续还有很多要花钱的地方,江皓为了这群工人就得砸钱,还不知道效果如何,这钱要是打了水漂,那后面的市场投放和推广就更不用想了。….“工人也好,市场也罢,不砸钱是不行的,现在我听说罗昌平他们一年准备砸上千万推广普洱茶,做这个品类就是砸钱游戏。工人是品质的保证,我们必须把这个钱匀出来,用介绍费的形式,把人暗中抢过来。” 介绍费,老刘听到这个字眼,瞬间就明白了江皓的做法。 但在茶滘街乃至芳村,制茶厂再缺人,都没有用过介绍费,因为都是一层一层托员工就可以介绍过来,这介绍也收费,有点新鲜。 “行吧,既然你有信心,那就支持你,只是,你得顾一下我钱包,别让我穷得底裤都没了。” 江皓听完便傻笑起来,挠了挠头,下意识的伸出拳头要跟老刘击拳。 两拳相碰,协议达成。 那群在空地中等待已久,窃窃私语的工人们看着江皓转过身来,清了清嗓子想要说话的样子,便都噤了声。 “各位,让大家久等了,抱歉。首先,特别感谢大家留下来跟我们共患难。大家也看到了,其他人很多都去了别的茶厂,不可否认的是别家茶厂可能出了一些比较好的条件,但我相信,你们留下来,也是对我们茶厂有信心和留恋的。我要宣布两个消息,一是我们的生产技术资料已经重新做出来了,同时也有了新的作业指导书!二呢,为了工厂正常运转,我们需要大量工人,如果大家有推荐的熟手工,介绍到厂里来,一经录用,过了3个月试用期,我们给介绍人奖励一个人20块钱。直到招满人为止,奖励由人事每月核算发放到工资里。”.qqxsΠéw 江皓刚说完,底下就躁动了起来,有兴奋,也有不解,更多的是相互张望。 “大家多多帮忙,也不要担心,茶厂只要运转起来,我们的奖励会陆续有来!” 老刘看出了工人们的犹豫,很合时宜的插了句话,老板的架势瞬间就出来了,消除了工人们内心的质疑。 毕竟厂子一下被卖了,原本本土的云南老板影子都不见了,这个月硬生生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开着工做些简单的挑拣,就在那干等着生产资料的重新恢复,这两个从广东新来的老板到底是什么实力和德性,他们都还没摸到底。那些去了别的厂子的工友们,就是因为这些不稳定因素。留下的反而是一众厂子的元老和工艺师傅。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发酵车间的老师傅发了话,他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只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生产几乎停滞,自己手痒也没法有活干,实在是憋都憋不住了。 厂长笑了笑说:“我们已经排了生产计划,这表格会贴在车间门口,各车间负责人留下来,接下来就是分配人手和工作,我们之前的订单也要重新运转起来了。” 江皓看着每个工人脸上都出现了久违的笑容,心里无比欣慰,这里的工人和茶滘街的工人一样,同样的朴实无华,只要有工开,有工做,他们就会感觉有着落。 这场砸钱的游戏,也是时候拉开帷幕了。 . 李慕江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百八十三章 积蓄发力 江皓的介绍费方法一出,工人们如蜂窝煤般涌现回来,大家看到介绍费如此丰厚,也都用尽力气去拉拔以前的同事回来。 老刘看着这些天人事办公室里都围满了人,咧开嘴笑得可开心了。 这下工厂的人员总算不成问题了,所幸那些老师傅都没有被撬走,回来的人也经过了江皓一轮考试筛选,目前茶厂可谓是精兵强将在一起了。 “还是你有两把刷子,罗昌平个契弟肯定气死了。哈哈。” 老刘看江皓忙碌完,扯着他聊了起来。 江皓放下那叠人员资料,在茶桌旁倒了杯茶给他,自己摩挲了一下有点扎手的胡子,这些日子真是一点也顾不上形象,胡子拉碴的。 要是李钰在,准得说他邋里邋遢的。 想念又一阵一阵的侵蚀着他的内心,算起来,来云南的日子都四五个月了,快小半年不能回去,也不知道李钰他们如何。 “我劝你啊,别掉以轻心。罗昌平那人,知道我们把人都抢回来了,肯定会有下一步的计划。” 以他对罗昌平的了解,他是睚眦必报的人,绝不会眼看自己败下阵来。 老刘大大咧咧的性格,如果不提高警惕,分分钟被坑了还要替人数钱。 “我很好奇,你小子以前怎么扛得住那扑街的穷追猛打的?” 老刘倒是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起江皓来,毕竟那些年江皓和罗昌平之间的恩怨风云迭起,在茶滘街都传得人尽皆知,而江皓在罗昌平如此强劲的打压下不但能存活,还能混出个人样,真是个人才。 他也私下打听过,罗昌平还曾栽赃陷害江皓和他那几个小北村来的人,江皓这人重情义,也难怪陈龙当时帮他还了这笔罗昌平硬塞给江皓的冤屈账。现在自己和江皓一起合作,虽然之前跟罗昌平是河水不犯井水,但如今看来,梁子是已经结下了。 “只要你坚持对的,邪决不能压正。” 江皓自信满满的说,他从来没有这么笃定过,咬牙挺过来,就会从夹缝中透出光来。 “讲是这么讲,做起来哪那么容易,你看我们现在,计划三个月回去,这春天都过半了,还在折腾。” 江皓听到这个,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再不回去,李钰和他的婚事都得黄了。就算李钰没意见,老丈人李长生估计得觉得他在耽误他女儿了。 “年关快到了,现在培训了好些天,生产工序可以流转起来,只要把之前工厂积压的订单做完,新单排期在年后,我们能趁空档回芳村过个年。” 老刘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为难,他不是看不出江皓归心似箭,但是目前这种情况,都在准备积蓄发力,普洱茶的市场战线很复杂,并非那么容易搞得定。 何况这个市场虽然没有别的人察觉到势头,但是单纯一个罗昌平这样的劲敌都够他们受的了。….可江皓还没成家,再不回去,可能老婆都没了,也是两头为难得很。 “过年的事,我们尽量吧。等生产稳定了,我到时留守,你回去。” 老刘咬咬牙说,他也很想念广东的烧麦虾饺和一盅两件啊。那水汽蒸腾滚烫且软绵的虾饺晶莹剔透,包裹着黄色皮囊和厚厚肉团的烧麦肉汁丰盈,配上一盏陈香普洱,再读读报听听粤剧,那日子不要太逍遥哦。 江皓内心狂涌着归家的思绪,这些天给李钰发去了好几封信,电话有时打去,别人找她也都没找到,都很久没听见她那软软糯糯的声音了。 茶厂的工人到了位,普洱茶的制程也已经梳理完毕,接下来就是根据生产计划完成出货,做普洱茶不比其他茶类,普洱茶通常都是茶饼,存放的要求比绿茶和红茶都要讲究得多,储存仓也都需要考虑配备更先进的干燥机器,存放不好,这些古树茶就白白浪费了。 普洱茶越陈越香,这是亘古不变的,所以茶叶并非最新鲜就最好,跟绿茶和红茶完全不一样。 但是现在蓄势待发的是出货和仓储,还有重新整理之前仓储留存的茶叶库存,很多陈腐发霉的还没清仓,全部清算货损价值,搞定管理,他们才可以积蓄力量去主攻市场铺设。 目前罗昌平那边厢还没看得出有啥动静,除了那个巨额奖金的普洱小姐选美大赛以外,他们收购的工厂这些日子从回来的工人们口中也有所耳闻,均是说管理混乱,生产无序,似乎收购回来只是为了壮大团队,做个形象给外界看。 连老刘也笃定他们只是跟港台茶商联手在做虚无的实力展示,实则是个幌子。但江皓不这么认为,罗昌平和那群茶商,绝不会让自己的货物如此被动,毕竟噱头的目的还是为了订单以及出货,如果生产都没有,何来的货物,货物没有就无法变现,那样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们绝不会如此愚蠢,所以他猜想,罗昌平和茶商们应该还有隐藏的真正生产普洱茶的基地,只是刻意跑来云南做做样子,好让他们放松警惕,声东击西。 罗昌平经常用这招,以前但凡有什么重要的决定,他都是捂着不发,让身边所有人守口如瓶,试图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不管罗昌平和那群茶商如何计划,他既然和老刘选择了普洱茶的赛道,这赛道除了他们肯定还会有别人,无论这对家是不是罗昌平他们,最终的核心还是产品,普洱茶的特质就是陈而弥,弥而香,香而滑,入口上头,在口腔滑溜如斯,陈香久久不散。 对手擅长噱头,营销是他们强项,但老刘和他的观念一致,产品都是核心,只有质量和口碑可以带来长远的收益,虽然老刘不露山不露水的,但他这些年的确积攒了不少的普洱茶客户,这也是他不犹豫就跟随老刘的原因。m.qqxsnew 在营销之前,他们要做的就是积蓄库存和能量,蓄势待发。 . 李慕江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票难求 李钰刚从小卖部回来,一路上脸上都挂着甜滋滋的笑容,似乎好几颗糖都换不来的甜度。 刚回到茶厂门口,迎面就碰上了刚卸完货的陈龙。 陈龙拍了拍手上的茶叶碎,看着李钰站在阳光底下,那会心浅笑的样子,犹如一个发光的温柔天使般,不禁看得有点怔然的样子。 “捡到金子啊,笑到见牙唔见眼。” 陈龙拦下李钰,也呲咧着几颗牙问道。 李钰掩盖不住的满脸幸福样,笑着说:“江皓快要回来了,回来过年。” 陈龙心里咯噔一下,但也没有把情绪体现在脸上。 江皓跟他已经很久都不联系了,自从分道扬镳后,他们再也没有找过彼此,基于李钰还在中间,才能知道彼此的动向。 “回来就好,恭喜你们,终于可以团聚了。” 陈龙为了不让李钰看出他的苦涩,只好用笑容来遮掩。 李钰心里被江皓要回来过年的信息填满了,兴奋和喜悦都把日复一日的思念给冲淡了。 想起江皓电话那头那激动又开心的声音,她就久久不能平静。 这么一段日子的离别,她都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这么一天。 而且江皓也说了,回来以后就跟她回家把婚礼办了,回去结婚领证。 离过年也只剩下十来天了,这倒数的日子实在让她兴奋难耐。就连账本上的数字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滚烫的情绪翻滚起来,让人无法专注工作。 那边厢的江皓挂掉电话,也满怀期待的回了茶厂,一回去就看见老刘满脸焦头烂额的样子。仟仟尛哾 “老刘,干嘛苦大仇深个死样啊?” 江皓放下新买的报纸,拿起桌上的杯子倒满咕嘟咕嘟灌了起来,跟李钰难得对上话了,说了半天嗓子都干透了。 “你不知道,今天去买火车票,死活排不上队,唉,这年还没到呢,返乡大军就已经一堆了。抢票都抢不上啊,能不苦大仇深么。” 捏着没有花出去的钱,老刘一番颓丧的话让高兴的江皓忽然心情就掉入了谷底,这下可好了,要回去都变成一桩难事。 “你没早点去排吗?”江皓一早就在茶厂里倒腾出货的事,这些天都是老刘去火车站排队买票。 一晃就三四天,还有十来天就要回芳村,这下就不好办了。最近两个月不知道为什么多了那么多广东的人到这边找生意和货源,搞得春运都买不上票。 “我凌晨5点就去了,那些人跟不用睡似的,妈的,这么搞下去估计都得原地过年了。” 老刘可能这些天为了票的事都没睡好,整个人烦躁无比。 春运大军,在广东的话还能看到跨市的话,农民工回乡务工这几年都会开上嘉陵摩托车,或者踩着自行车成群结队的回乡下过年。但云南离广东上千公里,这是摩托车也到不了的地方。 江皓喜悦的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咬咬牙跟老刘说:“今晚我不睡觉通宵去排,我就不信买不到!” 想起李钰电话那头欣喜的情绪,江皓就无法平静,这个年,纵使万般艰难,他也得回去。 .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近乡情怯 阳光洒在版纳古镇的石板路上,一簇簇花朵娇俏艳丽的开着,快要到年关的日子,天气却依然如春般温暖。 江皓和老刘在酒店收拾了半天,抄起行李急匆匆就往火车站,火车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老刘捧着一桶方便面,接了开水就蹲在角落旁若无人滋遛滋遛的吃了起来。 “扑街,差点饿死。” 一大早被江皓扯起来收拾东西,风尘仆仆往这赶,连个早饭都没吃着,饿得肚子饥肠辘辘的。 “至于嘛,晚了一些吃跟要饿死你一样。” 江皓放好行李,看着塑料袋里的方便面,一点想吃的欲望都没有。 老刘瞟了江皓一眼,继续嗦着桶里的面,江皓从昨晚开始就倒腾不停,到处去搜罗特产,买的云南鲜花饼是一袋又一袋,跟个女人进城一样,回去还大包小包的。 “也就你,跟神仙一样不用吃的。” 饥肠辘辘在几口滚烫泡面的囫囵吞咽后得到了满足,饱腹感让他打了个大大的饱嗝。老刘伸手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渍,顺便损了江皓一把。 江皓没空搭理老刘阴阳怪气的话语,喃喃自语的数着地上的行李件数。 老刘看江皓逐渐凹陷进去的黑眼圈,不知道是内心不忍还是怕他会饿死在路上,抢过他手上的泡面起身去接了水。 “喏,吃吧。” 他将热乎乎的泡面一把塞到了江皓的怀里,江皓还想推托。 “你就吃吧,这排队买票都排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回家,你还想让你老婆看到你面黄肌瘦的样啊。” 江皓听到这里,赶紧端起泡面吃了起来,想起前阵子没日没夜的蹲守排队买票,的确是好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了。.qqxsΠéw 一想到回去就可以和李钰完婚,他内心就无比的激动。这么些年,从小北村到茶滘街,李钰一直都陪伴着他,贯穿着他整个重要的人生历程。 紧赶慢赶的,在年关到来之前总算把茶厂的事情都安排妥当,生产有条不紊的,厂长过年也会盯着工厂,他才和老刘放心的回芳村去过个年。 火车轰鸣声一响,机头黑烟升腾而起,江皓和老刘拿起东西就挤进了车厢。 人们都说近乡情怯,江皓看着车窗外一幕幕飞驰而过的景色,脑子里满是对茶滘街过往人与事的回忆,离乡背井大半年,原本只是想去考察一下茶园,却硬生生留在那如此久,想想心里头都无比愧疚。 不经不觉间,茶滘街似乎已经成了他的第二故乡,比起小北村,那里承载了他过去和未来的梦想,还有一群奋斗的人,和他爱的人。 绿皮火车不眠不休的跑了十几个小时后,终于停靠在了广州火车站。 江皓抻了抻腰酸背痛的身体,从架子上大包小包的拿了下来,手肘赶紧捅了捅还在呼呼打着呼噜的老刘,一前一后被人潮挤着出了站。 走在熟悉的地界上,江皓满足的猛吸了口属于广东土地的空气。 “还是回家好啊,走,回家!” 老刘向来我行我素,提起行李大喊了一声,引来一片奇怪的眼神审视。 .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久违的一切 江皓和老刘驮着行李,坐着久违的三轮车,迎着冬天刺骨的寒风,一路风尘的回到了茶滘街。 茶滘街的街头巷尾纷纷挂起了大红灯笼,街上小孩们都开始穿着红彤彤的衣裳,拿着各种糖画四处跑,地摊塞满了小路,五颜六色的糖果年货等物品琳琅满目。到处都洋溢着过年的氛围,江皓和老刘道别后,驮着行李继续穿梭在这条窄窄又热闹的街道中,七拐八拐后终于到了家门口。 站在家门口,却没了敲门的勇气,时隔大半年,他和李钰租的屋子里外都种满了花草,篱笆外都缠上了绿油油的藤蔓,翠绿的荷兰豆沿着藤蔓娇俏的攀附在那。 久违的一切,似乎都在以新的姿态在迎接他。 他轻轻叩了叩门口的把环,出发前连钥匙都交给了李钰,只能敲门了。 等了许久,里头都依然没有动静,江皓心想李钰这些天应该都放假了,陈龙不至于这个年关都到了还让员工加班吧。 正想放下东西去制茶厂找李钰,一回头却看见了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虽然就大半年光景,但江皓和李钰都觉得似乎过了好几年一样,那些日夜泛滥的思念翻涌滚烫,顷刻间都得到了释放。 江皓还没放下手里的大袋小袋,李钰就迫不及待扑腾到了他怀里,只觉胸膛一热,江皓既惊又喜,但两手都提着东西,只好尴尬的停留在半空中。 李钰听见李钰扑通扑通的剧烈心跳,感受到他那炙热且温存的情感,才松了手,抬起头泪眼朦胧的说:“你怎么才回来,说好去一个月,一走就是8个月,你看看,你都瘦成这样了。” 江皓轻轻推开李钰,把东西放好,这才腾出手来给她轻轻拭了拭眼泪。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在那边很多突发状况,原谅我。” 江皓紧紧的抱着她,久久都不愿放手。 平复好情绪后,李钰和江皓把东西都归置了一遍,江皓看着屋子都似乎变了个样,包括那道门锁,似乎换了个更粗的。 李钰顺着他的视线开口说:“你去了云南以后,我害怕一个人,所以换了个新锁。还有,一会跟我去个地方,有个人想见见你。” “谁要见我?” 江皓打了点热水洗了把脸,毛巾擦着手一边说。 李钰拆着大包小包,看着满桌子都放不下的鲜花饼和普洱茶饼,就知道江皓几乎是想把整个云南都搬过来的节奏。qqxsnew 好一顿收拾后,李钰带着江皓出了门,江皓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却又久违了的一切,竟然心头升腾起一种归乡的熟悉感。 左拐右拐后,穿过了山村街的巷尾,李钰停在了一家茶楼门口前。 “怎么带我来茶楼了,在家对付点就行。” 李钰摇摇头说:“你这么久没回来,给你接风洗尘。” 说罢挽着他一路上了二楼。 木制楼梯走起来还是会有些声响,一上到二楼,江皓抬头就看到窗边位置坐着许久未见的陈龙。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天价拍卖 江皓有些脚步停顿,看到陈龙那一刻,他有些愕然也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他和老刘合作的事,他一句都不曾跟陈龙提过。而他们之前的协定等于是他先打破了,不是没有愧疚,而是无法开口。 李钰轻轻扯了下他衣角,江皓意会到李钰做这个牵头必然是有事要说,便伸手拉着她到了陈龙面前。 陈龙看到面前又跟以前一样面黄肌瘦的江皓,心里头想,也不知道他放着好日子不过,瞎折腾什么,一看这模样就知道又捱更抵夜了。 “好久不见啊,兄弟。” 陈龙素来很会社交,绝不会让场面尴尬。 “都快一年了,你这是长胖了啊。” 江皓看着有点脸圆圆的陈龙,才恍惚这日子都过了一年多了,陈龙看起来没有了以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反倒添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气质。 李钰看着两人客客气气的,昔日那种称兄道弟的关系着实是经不起时间洪流的推演。 “你们这样可生疏了啊,来来来,喝杯茶。” 李钰试图用活泼的感觉带动他们之间的气氛,挑动他们两人过往的情谊。 一杯升腾热气的清茶下肚,似乎冬日冰冷的肠胃都得到了舒缓,那几根绷紧的神经顷刻间也都松弛了下来。 陈龙拿出一盒硬盒红双喜,抖搂了一根递给江皓,江皓本是不抽烟的人,但在云南没日没夜的熬,老刘又习惯性的给他递烟,久而久之他也偶尔抽几根醒醒神。 “怎样,去了云南捞世界,听说在那边风生水起了?”陈龙问江皓。 江皓听到这个未免有些尴尬,似乎陈龙这话有点弦外之音。他在云南过得好不好,其实陈龙不会不知道,毕竟他也在行业里,更何况老刘也一直跟他有着联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这副模样了,哪来的风生水起啊。” 江皓也不想透露自己在云南的状况,毕竟那对他和老刘而言算是商业机密。 “皓哥,其实你是对的。”陈龙吐了一口烟,烟圈萦绕在阁楼外的空中。 李钰一边给他们沏着茶,一边听着他们说着不咸不淡但又有些含义的话。 “这话怎么说?” 江皓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但他也想不通陈龙为什么会从以前如此不理解这些事情,直到如今会坦然接纳且一副赞叹的样子。 陈龙看江皓还一脸懵然的样子,就知道他还蒙在鼓里。 他接着从旁边拿了一份报纸,递给江皓。 巨大的标题赫然写着:鲁迅其子3克普洱茶膏拍出1.2万元天价! 江皓拿过报纸紧张的阅读着,报道大意是指鲁迅先生的儿子周海婴将其珍藏的0.3克普洱茶拿出来进行拍卖,0.3克普洱茶膏竟然能拍出1.2万元,这实实在在是有点哗众取宠的成分了,直接可以颠覆人们的认知了。 这基本都算得上是天价拍卖了,0.3克普洱茶膏卖了1.2万元,折算起来1克普洱茶膏卖到4000块,要是拍卖个10斤,能在芳村买上一套价格不菲的房子了,所以这场拍卖到底是噱头还是这个真实的价值,谁也说不清楚。….陈龙看着江皓拿着报纸惊愕又认真的样子,就知道这消息他明显还不知道,这一拍卖一出来,即使是年关将至,依然吸引了整个芳村街档主们的目光,可以说在茶滘街里扔下了一个巨型炸弹也不为过。 江皓通篇看完后,回过头认真想了想,他们目前在云南普洱茶厂的产量,还有那批放在干燥室里从各个古树普洱茶商家手里辗转收回来的年代久远的珍藏普洱茶饼,如果这时候拿出来售卖,势必价格不会低。 但是明明普洱茶还有这么多产量,这普洱茶膏撇开鲁迅先生的名望以外,也不至于拍卖到这个价格,除非,有人有意为之,哄抬价格。 “云南的普洱供大于求,这个拍卖价格,不至于啊。” 江皓忍不住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口,一边像讨教一样看着陈龙。 陈龙靠在椅背上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我看未必,现在行家都说,市面上已经买不到普洱茶了,就在你回来的前两天。” 陈龙之前为了保险起见,也想适当囤一点普洱用于应对市场变化,但没想到找了那么多供应商,都说没有办法供应。除了江皓,他也不敢问,正常渠道下市面上已经没办法找到任何的普洱茶,他也问过老刘,老刘也明确表示最近不会出售任何普洱茶。仟仟尛哾 “我那就有一大仓的货,怎么就买不到了?” 江皓完全没收到消息,包括跟老刘回来前还在讨论年前那批普洱供完货后如何开拓市场,怎样打开销路的事。 这转眼间怎么就行业内都买不到普洱茶了?这样的拍卖那就是变相的炒高价的行为,完全不符合整个普洱茶供大于求的实际状况。 “看来,老刘什么都没告诉你。” 陈龙啜了口茶,依然云淡风轻的口吻,但神情上透着一种江皓似乎被搭档坑了的信息。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这边市场都还没开始拓展,何来的供不应求啊。” 李钰看江皓有些着急上火的样子,赶紧给他倒了杯茶,也开始紧张起来。 “市场早就开始铺了,只是你埋头生产不知道而已,你还是回头问问老刘吧。” 陈龙夹了个虾饺,鲜嫩弹牙的虾肉在齿颊间来回跳跃,便顺手给江皓夹了一个。 江皓看着碗里的虾饺怔仲出神,老刘为什么要瞒着他,完全不让他知道这件事,这真的是出乎他的意料,而且说好的市场规划,那老刘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这天价拍卖里头,是否有老刘的一份功劳?这里头,是否他和罗昌平他们都有联合密谋?不然为什么瞒着他? 江皓内心无数个问号,都无法寻求到合理的解释。 天价的拍卖,如果商家联合起来,那就是妥妥的垄断行为。 如果真的垄断,那普洱茶的操盘方式就是囤货、垄断、炒高价、最高点抛售。这跟炒股又有什么两样? . 李慕江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百八十八章 金融属性 陈龙看江皓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往他茶杯里添了点水,吸了一口烟后说:“你跟老刘之间,没有讨论过这些?” “他从来没提过。” 江皓的确只在老刘口中听过关于普洱茶以后的市场打法,却从来不知道还有把普洱茶囤起货来人为制造供求倾斜的做法,但很明显,老刘是知道的。 李钰看江皓多少有点愁眉苦脸的样子,本想让陈龙和他见个面大家缓和一下关系,谁知道他们又在聊这个新方向的事,他们的世界,或许只有事业才是最稳固的交流桥梁。 “看来,你们的合作也经不起推敲。”陈龙呼了一口烟,烟雾飘渺中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江皓想不通老刘的目的,如果把茶叶炒起来,变相赋予了普洱茶一种金融属性,就跟炒股一样,利用供求失衡来获取巨大的差额收益。 这是一种近乎于欺骗大众的做法。 陈龙看江皓满脸写着挣扎,深知他那样讲求原则的人不会轻易让自己跟他们一样操作,但商业社会,谁又能时刻奉行所谓原则呢? 这未免也有点痴人说梦,毕竟生意场上规则只是拿来约束君子,但世上君子都只是读圣贤书,而非从商。 “如果你觉得被蒙在鼓里,最好找老刘了解一下,现在普洱茶正如你当初预测那样大有热销复苏的苗头,你应该高兴才是。” 陈龙往烟灰缸里死死掐灭了烟头,淡然的不带一丝讽刺的说。 江皓定眸看了眼陈龙,将近一年未见,当初那个健谈活泼的他,似乎变得成熟稳重且不多言语。仿佛经历过和他的合作后,连当初的心气都有些不复存在。 因为过年的缘故,茶楼逐渐人多了起来,喧嚣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三个之间的短暂沉默,突兀得有些强行进入的感觉。 李钰给江皓又夹了两个澄黄澄黄的干蒸,在云南好些日子的江皓,想念这一口已经许久了,但真回来了,此刻却没了想吃的欲望和胃口。 毕竟他决定做普洱茶之前,他从没想过要用这种方式去操作普洱茶,这跟他做普洱茶的规划大相径庭,依靠充足的客源需求,催谷普洱茶的需求,囤货奇居,变相哄抬物价,再高价售卖。 难怪那么久了,每次提到如何铺设市场,老刘总是含糊其辞,三缄其口,他以为那是他还没想好,没想到这只是他早已有预谋。更能理解为啥老刘这么些日子无论资金出去多大额度,他都不会紧张和,毕竟,只要把市场价格架上去,这些资金假以时日就能回来。 稳赚不赔的买卖,谁又会事先暴露?尤其是老刘一直觉得他压根不懂生意。 “我是看好普洱茶,但不代表我赞同普洱茶就该这样炒作。” 江皓幽幽的说了句,似有万千不满,却又无处宣泄。 陈龙哑然一笑,江皓还是那个江皓,认定的原则,对事情的看法一如既往的执着。….这种莫名的执着,有时是好事,但大多数时候,只会让人觉得他傻。 普洱茶的确是新的风向标,他坚持的这点没错,他的眼光也的确不如江皓。但目前普洱茶被人为的添加了金融属性,未来如果崩盘,后果将是大批茶人破产崩溃的境地。 盲目的抬高价值,犹如镜花水月,泡沫一般,一旦搓破,那便是说不尽的唏嘘和幻灭。 纵使普洱茶有这样的价值,但过高的强行赋予价值,那才是带着欺骗性质的入市。 可市场,由不得他或者江皓掌控,真正的利益,依然掌握在资本雄厚的人手里。 “普洱茶的炒作,才刚开始,我没猜错的话,后面会是铺天盖地的神话。” 陈龙家族也不是吃素的,对于行业内的那点动向,他还是能第一时间收到提示和苗头的预测。 只是不喜欢也不习惯插手行业内那些事,一旦加入,免不了一顿暗里过招,没啥意思。 “你意思是,接下来才是他们定好的重头戏?” 江皓不可置信的看向陈龙,他无法相信他们还要如何过火的催谷普洱茶,模仿港台模式的话,用不了七年,又将是一轮新的崩盘和洗牌。 普洱茶,因为有着年份收藏的特性,在这点上,做茶那些行家不会放过这个特性,而是会大张旗鼓的吹捧起来。 至于如何宣传,那就得看这些行家们的做法了。 “普洱茶小姐大赛,只是个前戏,鲁迅先生普洱茶膏拍卖,也只是个催谷因素,俗称的导火索罢了。” 江皓一直都知道罗昌平有跟那群港台茶商在弄这些花里胡哨的噱头,用何种乱七八糟的方式去宣传,他也不感兴趣了。他如今很想明确的是,老刘是否和罗昌平他们一起合作和互相铺垫。 他不是不闻不问的傻子,他只是单纯的相信老刘。 “那你,打算也跟跟这风向潮流吗?” 江皓很好奇,当初极力反对他做普洱茶的陈龙,如今会怎样看待普洱茶。 毕竟他确信,普洱茶将是大势所趋,陈龙坚持做山茶和红茶绿茶,最后怕会被市场挤退份额。 到时再入手,恐怕为时晚矣。 陈龙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他内心对普洱茶虽说不上抗拒,但普洱真不是他真心想选择的赛道,可预见的崩塌性和大额的投资,都不是他家族所允许的家规。 “我不会。一没心力,二也不想做。” 江皓知道,陈龙才是坚持自己主见的那个人,这么多年都不曾因为任何情况和而撼动过。 这点,他倒是没有改变过。 江皓此刻也有些动摇,毕竟这些做法真的跟他的初衷有些违背,但洗湿了头,不做下去也很难。 “看来,你还是老样子。” 陈龙低头一笑,又点了一根烟,又给江皓递了一根。 江皓接了过来,打火机点燃,火花瞬间窜上烟屁股,烟雾萦绕中,两人下意识默契的对视一笑,仿佛从未经历过双方合作的解除,那些不被理解的日子,似乎从不存在。 . 李慕江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百八十九章 别样新年 陈龙看着一楼的江皓和李钰相拥离去的样子,又瞧了眼搁在茶桌上的红色请柬,心里头不免有些唏嘘,生生强压住心头对李钰曾有些翻腾的情愫。 李钰紧紧挽着江皓的手臂,走在冬日里的茶滘街,行人匆匆,街道上张灯结彩般热闹。 “卖对联,写春联啦喂!”qqxsnew “瓜子,红瓜咸瓜生瓜子,两蚊三斤,两蚊三斤……” “埋来睇埋来试,冰糖瓜条,糖莲子,莲藕,糖丸乜都有!” 热闹的街道,穿梭的人群,高挂的红色对联和各色年货,年关气氛炙热又滚烫。 一阵风吹过,寒骨料峭,江皓替李钰拢了拢前面的外套,又搂了搂他自己的衣衫,风中凌乱的发丝划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糖炒栗子和盐焗瓜子的味道。 这个年,似乎注定过得不太一样。 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坐上换了新类型的乡村客车,一路颠簸晃到了小北村。 “别漏了给爸妈带的补品,还有那袋哮喘药。” 李钰提着手上的行李,一边回头嘱咐江皓提行李架上的物品。 两人一前一后,双脚踏在小北村的土地时,那归宿感扑面而来。 提着东西紧赶慢赶就到了家门口,泥砖屋大门敞开着,屋里传来像擂糍粑的撞击声,他俩轻手轻脚进了屋,迎面就看见素姨跟他妈妈围着两个桶,他爸拿着一根又粗又深棕色的原木棍子,棍子杵在一个大石头做的半圆里,一下一下不停地捶打着半圆里的白色糯米团。 软糯鲜香的糯米粘稠且香气四溢,一阵阵的烟雾缭绕升腾,糯米被反复捶打,不停聚集成一团,雪白的糯米团子越来越光滑,形成了看不见糯米粒的糯米面团。 木锤一下一下,椭圆的木锤头还沾满了糯米,捶打的人却不厌其烦,反复且用力,有时还用巧劲扭转一下角度,以求均匀受力。 兴许是木锤声音太大,他们三个也没留意到江皓和李钰。 只是素姨正好转身歇了一下,看到他们还转了身,想想不对劲,转过身来忽然就大喊:“你们,你们怎么回来了?!” “素姨,爸,妈,我们回来了。” 江皓和李钰轻轻笑着,然后把礼物都搁在桌上,江皓便卷起衣袖,走过去把他爸的木锤接了过来。 “哎呀,你们长途劳顿,别费力气,赶紧歇着去。” 江皓母亲看到江皓和李钰都明显消瘦了许多,尤其江皓又似乎变成以前那个面黄肌瘦的样,心里心疼极了。 “妈,我可想锺白糍了,很久没有玩过了。我们不累。” 江皓一个用力,糯米又继续滚动起来。 “李钰,别理他,这孩子就是折腾,过来坐,让我好好看看你。” 素姨和江皓妈妈拉着李钰坐在饭桌旁,推心置腹的说着悄悄话。 三个男人便围着半圆的石桩不停捶打着糯米。一下一下,声声不息。 快要到年二十八了,左邻右舍也开始洗邋遢,洗掉一年的脏污。 除旧迎新,年后江皓也要跟李钰成婚了,这个新年,注定别样又难忘。 . 第一百九十章 囍字高高挂 油锅里滋滋作响,鲜榨的花生油在锅里翻腾奔涌,素姨苍老的手捏着在水里泡着的白糍沿着锅的边沿放了下去,顿时锅里油声沸腾,滋滋作响。 白糍扁扁平平,在高温中慢慢变得软糯焦黄,看着表皮逐渐金黄起来,素姨拿起竹篮子里的母鸡蛋就着白糍表面打了下去。 澄黄的鸡蛋吸附在白白的糍粑表面,冒着小小的蛋液泡泡,温度升腾,糍粑也不断软化,黏在铁锅上。素姨轻轻从旁边松动了一下边沿,糍粑翻了一面,再往上面打了个母鸡蛋,来回摊开煎了两面,糍粑变得更绵软和香气四溢。m.qqxsnew 江皓循着香气而来,扶着素姨的肩膀调皮的说:“门口就闻到香味了,素姨你这手艺没得弹。” “就你嘴甜,油嘴滑舌的。” 素姨笑颜如花,嗔怪的轻打了一下江皓的手。 “我说真的,又没撒谎。”江皓摊了摊手,无奈的替自己喊冤道。 “这明天都要做新郎的人了,都要成家了的,还这么小孩子,不像话。” 素姨朝锅里洒了点盐巴,均匀落在糍粑上,便铲起来搁在碗里递给江皓。 江皓迫不及待咬了几口白糍,小北村是客家人的聚集地。他们老祖宗实际上是江西一派的客家人,因为战乱四处逃跑,全部顺着南下,迁徙到了韶关一带,一部分留在了韶关,还有一部分顺着韶关下到了肇庆与清远边界,为了躲避战争追逃,便选择躲到小北村里避世。 被重重山峦围绕且交通极其不便利的小北村成了战争的天然屏障,世世代代就在这里安身立命。 “素姨,这个白糍还是您做的好吃,外酥里嫩啊。” 江皓满意的从胃中发出饱嗝,然后端了一个给素姨。温度升腾的厨房里,是他们久违了的温情和叙旧。 “明天婚礼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因为婚前不能见面的缘故,江皓已经快要五天没见过李钰了,素姨一提起,心里的思念又蔓延开来。 这个因为他去了西双版纳工作而推迟的婚礼,终于在明天举办了,心里头免不了忐忑不安,李钰等待与陪伴,才是他做事业的动力,没有后顾之忧。 素姨看着他快要成为真正的“大人”,免不了一番感慨。 门口逐渐传来鼎沸的人声,因为江皓的婚礼特意回来的人越来越多,自然少不了蛇仔明和吹水辉几个,他抹了抹嘴边的油,跑出去一一的应酬着。 按照习俗,伴郎们是要提前过来的,在他家里吃顿饭,然后一起明天接新娘。 牛精强和小力几个看着高高挂着的红灯笼以及醒目的对联,四处贴满的大红囍字,人也感觉喜庆起来。 虽说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变化了,也微妙得很,但在大局面前,关系还是存在着深厚的情谊,这点不因任何原因而改变,这也是小北村村民都不会忘记的根本原则。 大红的囍字,冲破了小北村的冷清,这是自之前大家迁徙到芳村后第一次办的喜事,热闹又久违。 .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明媒正娶 婚礼在焦灼喧嚣漫漫长夜后如约而至。 一拨又一拨的宾客云集,说句觥筹交错也不为过。 大红囍字贴在窗上,红灯笼高高挂着,地上搁置的水壶和桌面的物品统统贴着囍字。正厅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只大公鸡,尾巴上还特意留了两根鸡毛,鸡屁股高高的翘着,仿佛在等待着待会要拜堂的新人。 江皓穿着剪裁有些不太合身的西装,不自在的不停拉扯着衣角,腼腆的笑着面对众多脸熟的宾客。 男方家的宾客陆陆续续到了,江皓伴郎是番薯昌,提着红色塑料袋,里头装满了红双喜的香烟。 婶婶们拿着分装好喜糖的袋子一袋袋的派给来吃酒席的宾客们,餐桌上摆了九个大的鸡公碗,鸡公碗里分别装着茶油鸡、烧猪肉、油豆泡、发菜肉丸、鸭肉焖笋干、梅菜扣肉、炸花生虾片、青椒炒干鱿鱼、青菜。这是特有的客家围餐宴席,客家人独有的“九大簋”。 “吉时到了,赶紧出发吧。” 农村宴席里少不了指点流程和风俗的主持人,这次是老余来做,老余在江皓耳边嘱咐道,其他的伴郎们都站在旁边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走咯,接新娘子去咯!” 江皓被兄弟们玩闹式的推搡着,一路走到婚车旁。 婚礼的车子全是借来的一字排开的凤凰牌自行车,结婚不能用单数,所以他们借了12辆车,讲究个双双对对的意头。 江皓拿着捧花,而其他人则提着饼干糖果和香烟,以及雨伞等工具,纷纷人手踩了一辆自行车,一路悠悠然的朝县城方向驶去。仟仟尛哾 因为路途有些远,他们只好早早出门,虽然宾客都到了,但其实天色也才微亮。 自行车一路行驶,驶过蜿蜒曲折的山坡,重重山峦下,自行车尾绑着的红色蝴蝶丝带尤为显眼,在别人眼里就是拉风的象征。 小伙子们白色衬衣,骑着自行车意气风发,经过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终于到达了县城。 依据这边的婚嫁习俗,女方也是要先在家里摆上酒席,宴请女方这边的亲戚朋友。所以他们停好婚车,还没到女方门口,街道边上已经是摆满的流水席了。 以李长生的人脉和他们家族的规模,摆席的桌数绝不会少。 李钰这会正端坐在闺房里,红妆加身,胭脂水粉铺满了桌面,清秀的面容在各种红色的胭脂水粉衬托下多了一抹娇艳。 红色的旗褂穿在身上,精细做工的旗褂显得她腰身细长,凹凸有致。 这一场明媒正娶的仪式,是她等待江皓多年应得的馈赠。 放下自行车,江皓和番薯昌几个一路跟流水席的宾客打着招呼,走了几百米才到了李钰家门前。 大红囍字依然随处可见,伴娘们拦在门口,硬是不让他们进入。 “要进门,红包先拿来。” 伴娘们起哄道,都纷纷顶在门边。 “对,红包拿来,快快快!” “你们开门,不开门怎么给红包嘛?” 铁门太高,底下空隙不算很大,正好给了江皓他们反驳的机会。 男人们都在挣扎着想要进去,伴娘团们死死守着门口,一味的让他们给红包,起哄声哇哇一片。 “快快快,给了红包就让进。”伴娘们都顶着,闺房里的李钰听见玩闹声,都一个劲的让身边的人叮嘱提醒他们不要玩得太过了。 一轮红包攻抢过后,江皓他们终于进入了里屋,新娘子安静端详的坐在床沿边。 红色的凤冠霞帔,好看精致的妆容,那一刻,江皓觉得自己已经圆满了,眼前这个人终于可以明媒正娶回家了,他们终于可以有个自己的家了。 . 第一百九十二章 接管店铺 江皓和李钰三朝回门后,就迫不及待结束了假期,李钰还在家里跟亲戚们打打交道,江皓就直接回了茶庄。 茶庄里一直交给了霞妹打理,时不时李钰也会过去帮忙打理一下。 时日过去后,江皓也慢慢放松了整个茶庄的管理,去了云南那么长时间,茶庄的生意也只是每个月看看账目,并没有什么大的起伏波动。 霞妹给他端了一杯最新的普洱茶,云南古树新到的头批,她在婚礼那天见过了江皓,老板这么久以来都放心把店铺交给她,她心里是有着忐忑和担忧的。 幸好这大半年的老客户也愿意跟她打交道,加上店里的事情钰姐也会来帮忙,一来二去就这么熬过去了,这下可盼到江皓回来主持大局了。 “霞妹,这茶是越冲越靓了啊。” 江皓啜了口茶,欣慰的说。 霞妹拿出账本递给他,郑重的说:“老板,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后面就你自己管回啦。” 江皓拿着账本的手都顿了一下,非常为难的看着她说:“恐怕不行,我年后还得去云南。” 江皓解开账本看了眼,这些日子,李钰也有告诉他店铺的情况,霞妹是个能干的人,客户们也都愿意相信她,所以他回来也想跟她谈谈给她涨工资或者给点股份,让她好安心扎在这里工作。 霞妹一脸的痛苦惊讶,她万万没想到,老板还要再去,这老婆都娶了,还要跑那么大老远。 “老板,你还去啊,这我怎么撑得住啊?” 霞妹担心的不是做不做得来,而是这普洱茶的宣传肉眼可见的厉害,来店里的客户越来越多,整体都是冲着要买断供的普洱茶来的。她一己之力,还真是应付不了那么多的客户。 普洱茶市场被大肆的开拓,目前那些港台茶商年前那波普洱茶小姐选举的活动搞得如火如荼,普洱茶已经开始成为整个芳村的人都会讨论的问题,以前大家都不看好的品类,似乎真如她老板所想的那样,正在以一个非常热门的趋势在发展。 “霞妹啊,我这次回来,除了结婚以外,最主要的目的是加你工资,还想跟你谈谈这边帮忙接管的事情。” 江皓语重心长的说,他也知道霞妹的事业心重,交给她的话,即使他去云南好长时间都不会有问题。 后续他也打算把李钰给安排进来,毕竟上次跟陈龙那边谈的也差不多,他那边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了,完全可以安排接受新的财务负责,所以基本李钰已经可以在年后脱身出来到茶庄帮忙。 这样他回版纳继续那边工厂的管理和后续推茶的事情即可。 “呀,老板,你这铁公鸡也会拔毛给我啦?居然要给我加人工。” 霞妹跟江皓一贯这样开玩笑,他们如同兄妹一般总爱打闹玩笑。 江皓看着霞妹,佯装生气的说:“你啊你,对你好点都不行的。那就不加了。” 霞妹立马献出一副谄媚的样子说:“老板,刚才的话当我没说,我刚才啥也没说。” 江皓猛地一笑,这下更觉得霞妹的确是非常适合接管店铺的人,特别的放心。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后遗症 江皓跟霞妹刚谈好店铺接管的事情,给霞妹涨了工资,设了提成。 刚端起茶杯,老刘就踏了进来,人还没进来,声音就先来传来了。 “新郎官怎么就不放多几天假啊?” 老刘抽着烟,手里还提着两瓶老家的白米酒。老家里的自酿白米酒,纯度也不算很高,但入口就是扑鼻的清香,拿来煮菜或者鸡酒都很好。 老刘还真知道他独好这口,真是个老狐狸。江皓心想。 看着这两瓶米酒,江皓有预感,肯定是不知道谁跟老刘说了他反感老刘和这群港台茶商联手起来特别制造了普洱茶缺货,求大于供的假象,这老刘才会这么破天荒的拿着米酒来找他。毕竟老刘平日里可是有些一毛不拔的。 “我怕我再放假,这生意就完了。”江皓上前接过米酒,让他坐在旁边。 “你结婚那天匆忙见了一面,都没说上话。” 不等江皓发话,霞妹早已识趣的假装去一旁拿新茶饼了。 江皓也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大前门,给老刘递了根。 老刘吸了会烟,江皓这才开口说:“你这两瓶酒,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因为还是新年,茶庄附近的店铺还没开业,静悄悄又带着萧条的环境让狭小空间的他们莫名多了丝局促感。 老刘轻抿一口茶,突然笑了笑说:“你条靓仔啊,就是心思重。” “喏,看看。” 江皓从柜子里拿出云南版纳工厂的那本生产账目,搁在老刘面前。 老刘掀了掀,大体都是云南厂的库存数和待产数目记录。 他再看了江皓一眼,心中顿时知道江皓眼神里的意思。 那天见了陈龙,他话里话外都跟他提醒了江皓非常反对他们刻意囤货奇居,而且抬高了整体的普洱茶价格。 他在心里思想挣扎了好多次,想好了一整套措辞,才敢来这找江皓。 江皓看这老狐狸就是敌不动我不动的尿性,就开口说道:“这是我们新一年的库存,这库存这么充足,你为什么还要压仓底不卖?” 堵在心头好久的那股子气,江皓都感觉是时候要质问质问了。 最近看到港台茶商那几个蹦跶得欢,除了普洱茶小姐选美大赛外,还有他们自己都按捺不住亲身上场去表演了。 一个个顶着普洱茶研究名师的名头游走在全国各地,在芳村和广州,以及周边城市更是如火如荼。 他都深深感觉到这股热潮来势汹汹,以致于这个年过的,人们见面都不是问吃了没,而是问,你入了普洱茶没有。 这种完全病态的不正常的失去市场秩序的现象,是老刘和这群港台茶商整出来的把戏,完全是违背市场的做法,他不但无法接受,更无法容忍。 近乎窒息的环境,平常大声嚷嚷的老刘似乎有些理亏,大气都不敢出。 “这,这销售要讲策略的,而且,我知道你正直不阿,所以你负责生产,我负责销售,你就只管安心生产就行了。”….江皓轻叹了一声,老刘的确是个商人,唯商至上。比起他师父张武,以及陈龙,他是多了丝不择手段的。 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行走商界多年的人,又怎么会轻易的让他看穿。 江皓感觉怒气从丹田而起,却无从发泄,无商不奸,不这么干,老刘和他也的确无法挣钱,这种无奈只能硬生生让他无从指责。 “难道我除了管生产,销售我就无权管?任你们打乱市场胡来都睁只眼闭只眼吗?” 江皓无法接受,自己就像个局外人,那么辛苦做出来的普洱茶,梳理的生产秩序和流程,推出市场本应有他的出谋划策,老刘却是如此的专断独行。 这一张和港台茶商联手织造的销售大网,他只是跟消费者一样被蒙在鼓里。这种感觉,犹如被人欺瞒一般,让他心生不适。 老刘被质问得顿了一下,和江皓的合作都是五五开,他也是大股东,的确有权知道这一切。 “不是不让你管,我在跟你合作前,这个市场策略很早就定下了,我混迹了那么多年普洱茶经营,我跟那群人的确很多关联,但我找你合作,是真的看中你的技术能力和人品。不是有意瞒着你,这市场瞬息万变,我们必须掌握主动权。” 普洱茶这个类型水很深,江皓根本不知道,他跟港台那群茶商,包括罗昌平在内,早早就达成了推出市场的策略共识,毕竟不这么干,他们所有人在云南盘下的将近2亿元的古树茶存量就得自我消化,一旦市场冲击不成功,那是会全盘溃败的事,大家最后下场都会是倾家荡产。 这种疯狂的做法,是为了催谷起已经在港台区域一潭死水的普洱茶行情,普洱茶是大有可为的茶类,但一直没有打入过内地,在内地的市场那么庞大,他们把声势造起来,库存压起来,把普洱茶价值给它吹玄乎了,才有可能让普洱茶以高姿态的销售形态进入市场,带出普洱茶的金融属性。 只有具备金融属性,才有可能用杠杆原理,市场计划经济去操控普洱茶的价值,紧紧握在手里的主动权,才有可能引导消费者疯狂消费,抬高普洱茶价值,才有可能获取巨额的盈利。 而这一波接一波的疯狂营销方式,是他们下的第二步棋,他必须和茶商们联手营造普洱茶具有高价值和潜力的假象,不然这市场推出去,久而久之做的人多了,就会沦为像绿茶和红茶那样烂大街的东西。 “所以你们就共同合资去搞这次高价拍卖、普洱茶小姐选美、巡回讲座是吗?浮夸的表演,把普洱茶价值神化,欺骗消费者?” 江皓知道自己很多时候的确眼里揉不得沙子,但既然合作了,就要把不舒服的部分说出来,才不至于以后大家都难收场。 “说欺骗就言重了,在商言商而已,挣钱的事,既不违法又不有违道德,有什么问题?” 老刘也被江皓这番言辞绪,不免有些控制不住。 . 李慕江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百七十章 阻断风气 老刘绪和那升腾的烟雾一样激烈又呛人。 江皓无法认同老刘的想法,他跟别人早早就盘好了网,似乎找他加入只是为了满足一个技术层面的缺口,销售的准则完全是图眼前的利益,丝毫不顾忌因此造成的市场恶果。 一波波虚幻的营销策划,热点烘托出来的幻象,最终只会如泡沫般轰然破裂。 泡沫累加的繁荣假象,只会让人害怕,至少他很恐惧。 老刘又点了一根烟,烦躁的扒了扒头发,江皓这人哪儿都好,就是一根筋死心眼,正直不阿的后果就是分分钟饿死老婆瘟臭屋。 “无奸不商我不是接受不了,而是这种做法很容易昙花一现,泡沫一样,怎么良性发展?” 江皓也破天荒的点了根烟,一边呛着一边吸,像个蹩脚的小孩偷偷学大人抽烟一样。 老刘只能仰头翻了个白眼,江皓真不算是个合格的生意人,只能算是一个能力高超的技术把控者,他可以洞察市场,但做的预想过于天真,也掺杂了太多的道德标准,用过高的标准束缚自身的发展。 所谓仁者不从商,老祖宗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现在我们的布局早就做完了,米已成炊,讨论这个没有意义。” 不大的空间里,两个人积蓄已久的分歧似乎就在此刻爆发起来,隐藏在心里头的想法各异,却无法找到一个共同的目标。 江皓深知跟老刘的合作匆忙又赶鸭子上架,大家对彼此的秉性脾气都不甚了解,在思想上存在巨大的差异。只是在云南的那段日子,大家的确做到了各司其职,也就没有产生过那么直接的矛盾。 可是当他知道老刘跟那群港台茶商的布局和密谋已经在他们合作之前,他总有种被人欺瞒的感觉,挥之不去的质疑和无法信任就此在心中种下。 “现在这群港台港台大师全国各地的宣讲普洱茶的奥义,说普洱茶越陈越香,值得投资。这样的虚假信息,你们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干吗?” 老刘看着如牛一般犟的江皓,好像车轱辘话连轴说都说不通。一个专攻技术的人,无法理解搞市场的人,他们之间的鸿沟就是对于道德和利益的平衡。 但道德换不来钱,只要不是坑蒙拐骗偷,他觉得和港台茶商的合作布局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更不存在这样严重的道德瑕疵,只是江皓的心思局限在以前那套做采茶队那样老老实实的买卖方式上,所以山村的局限性就在这里,无法拓展开人的思维。 “我想,我们应该还是有求同存异的机会的。那不是欺骗,你不要把道德标准摆那么高,你就想想,我们要不要挣钱,怎么挣就可以了。” 老刘不想在同一个问题上跟江皓拉扯太多,但以后茶厂的品质和技术还得依靠他,失去他只会让自己打回原形,所以他情愿主动妥协去找彼此的共同目标,不然,在无意义的争论上拉扯,只会耗尽大家的心力。 即使他江皓再正义,钱,还是要挣的。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涨租 江皓和老刘的分歧在那天大吵特吵后,似乎大家都达成了一个默认的共识,彼此都需要肩负家庭和未来,老刘告诉江皓,如果墨守成规,死守一个道理不放,那就挣不了钱,他把李钰和他们未来要生娃的事搬到了台面,毕竟为了骨气,气节而饿死老婆瘟臭屋的事,任谁再高尚也做不了。 幸好,李钰果真是江皓的死穴,只要搬出来,基本江皓不答应的事,最后90%都会妥协。 两个人虽然不欢而散,但最后还算是达成了共识,而且年后不久就要回云南去,总不能这么一直僵持着。m 江皓在茶庄里待了好些天,在那边处理了一些茶庄的事务,便开始到处的晃悠起来。 许久没有回到茶滘街,走在原本熟悉的街道上都不免觉得有些觉得陌生,毕竟这里的街道虽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但是这里的商业几乎是日新月异,一阵又一阵的风会吹散原有的秩序,再重新形成新的小圈子,经营的模式不停变化,让原本的人和事都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走着走着就过了桥,臭水沟不再臭,而是换上了沿河种植的杨柳树,一些花草种在路基上,是广东惯用的夜来香,许是清香阵阵,也可能是河道进行过净化处理,显得没有那么浓郁的臭味了。 想起以前走过这里,牛精强吹水辉几个总要捂着鼻子经过,要不是迫不得已,囊中羞涩,他们都不会选择在河道旁的这家小店卖茶叶,想当然,客户经过就算想买,也得捂着鼻子。 这才一年不到的光景没想到竟然会有如此大的一个改良,这真是让他觉得惊讶的地方。 走过桥端,就到了吹水辉他们几个的店铺里。 不知道为啥,江皓就是喜欢走到他们这里,可能是因为他们几个人都在,亲切的感觉让他自然而然的想要靠近。 他的婚礼上,他们都来了,虽然都还心有芥蒂,但是那晚在朦胧的夜色下,大家喝了很多,又像以前那样谈天说地,调侃对方,那种感觉真好啊,既久违又难得。 走到了门口,江皓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只见店里没有小力和牛精强的身影,只剩下番薯昌和蛇仔明,吹水辉三个在打点。 几个人围在一起看着一份报纸津津有味的样子,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江皓看他们埋头看报纸都差不多十分钟了,只好拳头捂着嘴巴发出闷哼提醒的声音。 “哎,皓哥,你怎么来了?快快快,快坐。” 蛇仔明还是最热情最周到的那个,江皓免不了心里头异常欣喜。 “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几个人生意都不做啦?” 江皓好奇心起,就顺嘴问了起来。 “你还不知道啊,云南马帮进京的事啊。” 江皓一脸懵的看着他们,拿过报纸看了眼说:“这是什么?” 蛇仔明有点诧异又戏谑的说道:“这马帮进京可是最近的城中热话,你们作为策划人之一,不可能不知道的。” 江皓更像是被蒙在鼓里一样,一副诧异又似乎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 “我怎么可能知道,这马帮进京啥来头啊?” 蛇仔明满脸不相信江皓的样子,毕竟这个话题,在前几天就已经街知巷闻了。 . 第一百七十二章 罢工 报纸标题上写着:云南马队历时五月徒步进京,普洱茶成热销新宠。 江皓几乎是蹙着眉头看完了整个报道,只因他从没有意识过那群人做的噱头竟然一出接一出。 也难怪老刘在云南的时候对制作工艺的成本卡得那么死,买多少台机器都要经过他核算好几遍才可以点头入货。 他一直觉得老刘不注重技术资本投入,这下看来,这些千奇百怪的宣传方式,是老刘都把钱留在这一块宣传了。 上次见了面以后他就没提过这事,看来他们的合作里,他真的就是个工具人。 这样的合作模式,短时间内睁只眼闭只眼都可以,但长期以往只会发生更大的矛盾。 江皓心里萌生了想要拆伙,自己单干的念头。 蛇仔明端了盆瓜子到江皓跟前,一边磕着一边说:“这事,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江皓拿着报纸仔细看了个遍,把头从报纸上方露出来,对着蛇仔明肯定的摇了摇头。qqxsnew “历时5个月徒步进京啊,这云南小伙可以啊。” 吹水辉一副津津乐道的样子,这单新闻在这两天传遍了茶滘街的大街小巷,遍地都是这个新闻。 穿着云南民族服饰的小伙子,拉着骡子,驮着普洱茶出现在帝都的街头,这新闻,估计会成为全国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两天各路媒体纷纷报道云南马帮,普洱茶这三个字,就被这个小伙子一己之力给带了出来。 云南马帮,江皓在那里的时候倒是有所耳闻,只是并没有接触过,报纸上图片里那张脸蛋上有些高原红的样子,被晒得黝黑不已的肤色,以及一脸坚毅的看向镜头,牵着骡子,骡子上驮着一饼一饼的普洱茶,且在骡子上贴了广告纸,标注着大大的普洱茶几个字。 “为了宣传普洱茶,单枪匹马闯进京,看来他拿了不少港台老板的报酬。” 江皓如是说,玩的是噱头,他们要的就是声名鹊起,所以什么稀奇古怪的方式他们早就定好了,老刘也不会愿意告诉他,毕竟没法互相理解。 “这下普洱茶直接一跃成为热卖款,价格必定水涨船高,老江,你可以啊,总是未卜先知,总能押中宝。” 吹水辉一脸佩服的看向江皓,第一次带着小北村大家伙迁徙,到后面的看中花茶,制作出来的花茶一抢而空。还有早前不惜和陈龙散伙也要做的普洱茶,都毫无疑问的应验了。 “你少来,我这也就是瞎猫遇上死耗子而已。” 江皓不想在他们面前张扬自己确定与坚持的事,省得像以前跟陈龙合作的事已经让他们一肚子意见,对他态度都不复从前了,所以现在无论普洱茶是否水涨船高,都是催谷出来的幻象。迟早有一天,泡沫一定会破掉。 “那你们这下压仓的普洱茶可以拿出来大卖特卖了啊,这下发了财,可别忘了兄弟几个啊。” 吹水辉一脸戏谑的说,毕竟普洱茶的热销,很大程度就得益于他们对自己入仓的普洱都做到了奇货囤居。 . 第一百七十三章 谈判 江皓听到这句话只觉头大,果然所有人都以为他也是那个参与了这场促销游戏的玩家。但实际上他不但没参与,还完全不知情。 一种被当作局中人,但自己却是局外人的感觉还真不好受。 蛇仔明看着江皓一语不发甚至有些微怒的感觉,就眼神不停提醒吹水辉不要再说下去。 “其实吧,我并不认同这些事的做法。都是泡影,你们看个热闹就算了。” 江皓讪讪的说,说得让他们几个都突然好奇了起来。 番薯昌都坐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嗑起了瓜子。 吹水辉把报纸都收了起来,认真的看着江皓说话。 “这看热闹,也得从你这里看才行啊。” 吹水辉顺口就说了出来,素来也是没遮没拦的个性。 江皓轻叹一声,抓了一把瓜子,翘起二郎腿,又像那年自在随意的样子,半躺在椅子上,悠悠然的说道:“这些活动,不过是些噱头,过了这股新鲜劲,大家就没兴趣了。”m 江皓始终坚信泡沫幻象最多也就七年,按照他之前研究的关于普洱茶的热销规律,只要有个七年时间,就会有新的一轮更换,普洱茶价格就会插水式下跌,所以老刘他们才会如此迫切的营造出这种供求严重失衡的现象,再进一步催谷大家对于普洱茶价值的概念,概念一旦形成,普洱茶就是未来这至少七年内最受欢迎的王牌。 但就像夫妻之间那样,普洱茶这种“七年之痒”又该如何解决,他在这群“炒茶人”当中并不能找到答案。 “你意思是,这一切就像造梦,让大家好对普洱茶的价值有个错误估价,从而敛财。” 蛇仔明很了解江皓,担屎都不偷吃的人,跟着老刘这个素来出了名精明的商人一起,一些做法如果不是不知情,他必然不会这般接受的态度。 这种挣扎又不敢完全出口反驳的样子,他只在当年选择离开他们去跟陈龙合作时有过。 江皓这人正直,但在商业社会,过于正直在别人眼里就是不会做人。 “我的立场也不能过多的说这情况,但是,我原本很看好普洱茶的发展,是因为普洱茶本身的确具有被开发的价值,可过度的人为干预,这就变了味了。” 番薯昌还是那副懵懂的样子,虽然经过了挺长时间的磨练,他依然还葆有那个纯真的眼神和呆呆的样子。总是清澈又自然,单纯又可爱。 吹水辉倒是听出了一点巧妙,他饶有兴趣的说:“要是不人为干预,这普洱茶热度也没那么快上去啊。营销手段,香港佬台湾佬就是比我们厉害咯。” 江皓也没否认,只是笑了笑,朝吹水辉扔了两个瓜子壳。 “你啊,就是太正直,有钱挣,才是王道啊。”吹水辉接着说了句。 “一个人,修为到了,钱自然就来了,德行和挣钱并不冲突。”….江皓知道很多人会笑自己傻,包括老刘就觉得他婆妈和纠结,在这些事情上过多的考虑合不合乎做事的原则和道德的自我约束。但他们也不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傻人有傻福,福报这玩意,总是跟人的品性有点关系的。 蛇仔明像是猛然想起来什么事,就突然起身去角落里拿了过来。 打开一层布包裹着的东西,递给了江皓。 “这是什么?”只见浅色碎花布包,里头似乎有个小小的鼓鼓的东西。 “你先打开看看。” 蛇仔明什么也没说,只是脸色稍显凝重的说。 江皓不敢怠慢,拿起布包,小心的打开布的两边。里头包裹的是一个小北村专属的小护身符,说是护身符,其实是小小的绣花包,里头包着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 这在小北村,只有远行和出外做生意或者极端天气上山采茶,才会收到这个,但他离开小北村太久了,村里的老人们大多都不太有心力做这个。 他很疑惑这是谁给他的,按理说也不会是素姨,上次回去素姨要给的话当面都给了。 蛇仔明和番薯昌,吹水辉都似乎有些神色黯淡起来,再也没有之前那副嬉笑打闹的样子。 “这是小力的母亲林姨给你绣的,她说你很照顾小力,知道你要去云南,给你绣的,小力上次回来时带过来的,但那会你已经出发了。”蛇仔明带着点怅然的语气说道。 “对啊,一直搁在店里。你看,我们都有。”番薯昌也从里衣兜里掏出来一个颜色不同的小布包。 江皓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蛇仔明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看着他们齐刷刷的掏出护身符,心里头有些莫名担心。因为小力的母亲林姨一直身体不怎么好,虽然没有他母亲哮喘那么急病和无法根治,但这种肺水肿和心包经常有问题的病情更让人折磨。 “这是怎么了,林姨有什么事?你们不说,我还想问小力怎么没跟着回来呢。而且我结婚那天他匆匆来了敬了酒,席都没吃就走了。” 番薯昌和吹水辉都面面相觑,明显不太想开口的样子。 蛇仔明只好娓娓道来:“你也知道林姨一直有基础病,自从小力出来茶滘街谋生后,他父亲很早就没了,家里就剩下他姐姐和妈妈,林姨因为一次去山上采茶淋了雨,回去就发高烧,肺部感染,去了县医院治了蛮久。还抢救过几次,但身体也差了很多。她可能听小力提起我们,就想着我们能,能照顾一下小力,就给我们每个人都绣了这么个护身符。” 吹水辉忍不住补了句:“她是怕自己不知道能熬多久,希望我们能照顾小力,这些代表平安的护身符啊,都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还到庙里跪求了的。” 番薯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怔仲的看着他们。 江皓想起林姨那有些模糊的样子,以及上次见小力和他不欢而散的场面,是什么让他都对兄弟们的世界关心这么少了。小力的母亲生病,他不知道;蛇仔明的老婆生了二胎,他不知道;牛精强可能谈了个卖云吞面的小姑娘,他也不知道。 愧疚从心底涌上,原来,忘了曾经情谊的是他,没有坚持抱团取暖的人,是他。而他们,自始至终,都没忘了他们当年的承诺和过去。 江皓想到这里,只觉眼前一片迷蒙。 . 李慕江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创立品牌 杨柳垂腰,枝头还沾染着露水。年关过后,广东今年的春天来得异常的早,就如热火朝天的普洱茶,掀起了整个茶滘街做茶人如火如荼的跟风热潮。 江皓站在茶庄门口,接过霞妹给的特产,一一往车厢里放。 老刘一边嚷嚷着说:“别放啦,婆婆妈妈的样,都塞不下了。” 车尾箱里全是些什么鸡蛋、花生油、玉米和山茶,满满当当的蛇皮袋,真是让人头大。 “那么远水路,带多点总没错嘛。”江皓拿着东西,笑嘻嘻的说。 老刘让他留在芳村,不用过去支援,因为这边的市场接下来要跟进,那边的生产厂长也已经上手新技术,他在这边盯着营销,老刘就回去管理货源。 “我花了几万买的车,这才第一次跑上千公里,你还给我加重。” 老刘年后从别人手里倒腾了一台二手桑塔纳,就意气风发的要开去云南。 “好了,一路顺风,喏,拿着。” 江皓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硬塞到老刘手里。 “我说你,真是跟女人似的,记着,好好把干燥茶仓给搞起来,走了。” 老刘上了车,对他挥着手,脚踩油门,一溜烟走了。 老刘跟他谈好了,分工合作,他去云南,江皓留在芳村建立他们后续要用到囤积普洱茶成品的干燥茶仓。 江皓看着老刘的车消失后,就想进店里盘点货物,最新的普洱茶从云南运了一批成品过来,接下来就要如老刘安排的那样,压仓等价格上涨再出手。 正想进去,就听见外头街道轰轰隆隆的锣鼓声传来,接着霞妹就急急忙忙的跑来说:“老板,老板,快跟我来,有情况。” 锣鼓喧天的吵杂声掩盖了霞妹的声线,江皓完全听不见,只好跟着霞妹走到路边,拥挤的人潮早已把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江皓在鞭炮烟雾迷蒙中,呛得鼻腔都是一股炮仗味。 隆咚隆咚锵,几个小个子的男生穿着印制的舞狮队服,一个大大的海报板子写着:“普洱茶荣登瑞典邮轮,航行世界!” 吆喝声充斥着整个街道:“百年普洱贡茶荣归故里!” 跟随着大队人马后面的是一长串的车队,放眼望去,全是一色的黑色奔驰车,车顶插着小红旗,迎着风几十辆,一字排开,好不威风。 “天啊,用几十辆豪车护送这2.5公斤光绪年间的普洱茶返回云南老家,这些人真舍得砸钱啊!”仟仟尛哾 江皓听到旁边一个档口老板惊叹道,只见车队中间有辆很特别的车,从车的天窗上架起了一个固定的架子,上面是一饼特制的普洱茶,写着“光绪年普洱贡茶”,看样子是宣传的样品,真品肯定不能这样迎风飘扬。 “这运送的是真品吗?”江皓也满腹疑惑,这么大阵仗,看来囤积店铺刚到货的普洱茶,不用半个月就得脱销了。….毕竟上一批厂长货运刚发过来的早已被预订了,一波又一波的营销活动,听云南厂长说,这样的普洱茶热潮,使很多云南的大茶厂把退休的老茶工都请出来3次指挥工艺。 而且彻彻底底把云南那边做花茶和绿茶的工厂全都改做了普洱茶。 百年贡茶荣归故里,这样的噱头也真是绝了,江皓也不由得惊叹,他们这些时日在报纸上除了见证了“普洱茶小姐选美”、“普洱茶大师全国巡回演讲”、拍卖会以及云南小伙马帮进京事件外,最震撼的莫过于眼前这个了。 茶档老板说:“是真的啊,而且还要几十辆车开上千公里送过云南,真是大手笔啊。” “啧啧啧,噱头真多......” “这么一搞,普洱茶又要涨价了。” “涨了也没用,货都抢不到。只能看着别人吃螃蟹,无瘾。” 大部分的茶档老板生意都不做了,跑到这里看热闹,恍然间,他瞥见那辆车里头坐着的似乎是罗昌平。 车窗正好被摇下来,他梳着油光埕亮的大背头,大金链子戴着,手上还多了个深绿色的戒指,听别人说罗昌平正在跟一个很有背景的港商的女儿谈婚论嫁,看这戒指戴着,估计传言八九不离十了。 每个轰动的事情准得有他,江皓摇了摇头,搭上了潮帮又和港台茶商牵桥搭线,这罗昌平啊,是彻底的在茶滘街吃开了。 这么有年头和价值的百年贡茶都能让这小子找到,这罗昌平虽然坏,但他身上有着厚重的江湖气,的确有魄力可以拿下很多别人望尘莫及的资源。 能在短期内把普洱茶这个名头轰轰烈烈的造起势来,除了罗昌平可以资源整合外,还真没人能做到。 轰烈的车队扬长而去,独留下一群看热闹讲着闲言碎语的人们。 “江老板,你们搞普洱茶的可发咯,真有眼光啊。” 小北村隔壁村的老杨一脸谄媚的对江皓说,江皓记得他,他家做的就是大红袍,平日里总来店里寒暄几句,总想入普洱茶,无奈资金又不够。 “杨老板你少抬举我,你看我寒酸得很,哪来的发财。” 江皓自从回来后,上门想让他供货的人络绎不绝,这时候最不能干的就是露出实力,不显山不露水,是小北村里的老一辈的人教他的。 加上老刘总是要求他不要彰显出自己有普洱茶库存,能囤多久就囤多久,价格催谷到高点再放出去。所以能预定到货的都是他指定的老客户,或者是茶庄的大客户。 后续就是源源不断的普洱茶要运回广东大茶仓,他必须尽快建好这个茶仓,不然普洱茶极不容易保存,一受潮,损失就惨重了。 江皓背着手给霞妹打眼色要回档口去,刚转身就听见后面有人喊。 “小皓!” 江皓回头,就看见许久未出现过的师父张武,身旁站着的同样是很久没见的小力。 江皓眼睛都瞪大了,他们两个就像暴发户老板一样,手上都拿着黑色提包,特意用摩丝打起来的发型,还有手上的那些金戒指,脖子上的金项链。 从上到下的行头无一不在诉说着一件事——老子有钱。 . 李慕江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中期茶 张武腋下夹着那个暴发户标志性的手提包,满脸堆笑的过去伸手揽住江皓的肩膀。 “靓仔,一段时间不见,肥了啊。” 小力抬了抬鼻梁上的墨镜,也拿着个同款的手提包。站在旁边,脸上多了丝从容和坦然,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窘迫局促和愁苦。 就那样安静又似乎彰显着一丝腰杆挺直的感觉,满溢而出的炫耀。 江皓看着他们,眼神从震惊到不可置信,跟个呆头鹅一样站在那上下打量着他们。 “师父,你,你们怎么都变这样了?” 张武那条脖子上的粗金链子似乎也在张扬闪耀着,诉说着他们已经是成功人士了。但兴许终归是大山出来的,这种暴富感就有种穿上龙袍不像太子的滑稽感。 “走,到你店里说。” 张武夹着皮包,跟小力两人朝他的茶庄里走了进去。 店里霞妹正在泡着茶,张武大大咧咧的在茶桌旁坐了下来,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罕见的利群烟。江皓心里想,这张武和小力是发了横财么,要知道这利群烟可是很贵的。 利群这款烟是目前市面上最贵的香烟,而且还是有价无市的情况。这款烟是腐败烟中的腐败烟,称为誉为“中华第一支”。 小力感觉到江皓满脸的震惊,就坦然的坐在张武隔壁,拿起霞妹泡好的普洱喝了起来。 知道他们之间准得有很多秘密要交谈,霞妹识趣的泡好茶就让了位给江皓。 “这都抽上利群了,什么情况,说说。” 江皓迅速拿起他放在桌上的利群,抖搂了一根,兀自抽了起来。 这烟果真上头,可能是因为贵的原因。江皓一边想一边呛着。 江皓回来后,除了婚礼上见过他们,那会的变化都没那么大,只是隐约感觉他们有些不一样了,但对比起现在,完全是两回事。 “没什么情况,就是赚了点小钱。” 张武下意识转动了一下手上的玉石戒指,眸子里的眼神不再单纯清澈,反而是多了重看不清的野心。 “赚了钱也不带我发财,老张你不讲义气啊。” 江皓把茶托搁在他们面前,把烟盒特意摩挲看了两眼,一边哀怨的对老张说。 小力从兜里拿出打火机,也点起烟来,眉眼间四处审视着江皓的茶庄。 跟之前来看的时候不同,茶庄里放满了普洱茶饼,主推的柜子上都是一饼饼的陈年普洱。 “你都跟老刘承包下那么多的普洱古树茶了,我们挣的这点小钱就别惦记了。” 张武手在桌面上轻轻叩着,翘起的二郎腿像足了做生意的大老板。 江皓多少听到了一点点外头的风声,只知道他们是跟着罗昌平捣鼓,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具体是什么,他也从没问过。仟仟尛哾 自从上次那样的嫌隙后,他们之间也没有再过问彼此的生意。….“我们现在都只是砸钱,都还没挣钱。快说,你们在做什么。” 张武和小力下意识的对看了一眼,张武还是忍不住的说了出来:“我们现在做的就是人家口里的人‘跑街人’,挣点差价过日子。” “跑街人?什么来的?” 江皓听到这个名字,拿着公道壶的手都松了开来,认真的看着他们俩。 小力看张武有点难开口的样子,想到罗昌平和江皓的关系,只好接过话茬说:“就是去经销商那转悠,串门套茶叶价格,然后提前囤积茶叶或者从不同的店买货,接着倒卖出去,赚个差价。” 江皓听了一遍,大致明白了,老刘出发前也有跟他提过这个现象。 老刘说现在有一群人在茶滘街里,没有档口和摊子,就依附在各种茶类的经销商下,尤以普洱茶最为多人做,整天在市场里东串一下西逛一下,靠着从不同的经销商及茶店里收到的信息来进行炒茶。 这支渐渐起来的“跑街人”队伍,也是罗昌平的计划之一,尤以他手下的人最多,经常东串西串,也为他操控市场打基础。 但这种纯粹的炒茶行为是肉眼可见的冒险,毕竟打听到的信息总会参差不齐,因此存在极大的风险,而且他们要用到真金白银去入手那些可能涨价的茶叶,再在高价的时候出手,万一信息误差,一个涨跌出现问题,茶叶压在手里,那基本就负债了。 江皓思量再三,都想不通这个跑街人有什么好做的,张武自己原本也开着茶庄,经营着福建系的岩茶,大红袍这些,小力是一直在老家照顾他母亲,他们为什么走这条路,他的确无从得知。 只知道,要是一个不慎,这条路将是个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他在怀疑这分分钟是罗昌平设下的另一个圈套。 “你们挣差价,看样子挣了不少啊。” 江皓暗示性的话语,张武一听就知道。 小力兴致勃勃的说:“你不知道,早前炒了一波普洱茶,你猜怎么着,挣了个双倍,这钱啊,来得太容易了,我建议你也别开茶庄了,就跟我们一样搞这个,很快就发家致富了......” “咳咳咳......”张武假装咳嗽的样子哼了几声,示意小力不要再说下去。 江皓上次去蛇仔明他们店里,知道小力很长时间都在为他母亲的医药费发愁,看他现在这般意气风发,看来是解决了。但才这么短的时间就来那么多钱,江皓心里始终忐忑不安。 就像他们的旁边搁着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裂开来。 “任何方式都有风险,这样跑街法始终有些投机,你们多加小心。” 江皓还是忍不住多口劝诫道,一个是他师父,一个是兄弟,他不想这样的甜头把他们的头脑都冲昏,在罗昌平底下,任何的利益都不可能这么轻易被别人获取。所有人,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 听到这句话,张武脸上的神情急转直下,瞬间黑着脸。 “我们呢,不像你,挣钱有人拉着能吃上饭,我们现在顶多是喝口粥,你这都要泼冷水,我们就不该到你这来!小力,走!” 江皓还没来得及反应,张武抄起利群,扯了下小力就摔门而去。 “师父,我不是这意思,哎......” . 李慕江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百七十六章 穷寇莫追 那日一别,江皓就对目前兴起的所谓“跑街人”多留了几分心眼,跟着周边的同行去打听具体的情况。 霞妹看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便端了杯茶给他。 她看江皓虽然眼睛盯着茶仓的图纸,但她知道他忧心前些天来的张武和小力。 “老板,我也听说过这个跑街,感觉最近的人啊疯了似的,到处串门,不过好像真能挣钱,隔壁我那小姐妹她男朋友他昨天就挣了一波,倒的就是普洱茶的差价。你知道挣了多少?” 霞妹佯装神秘的样子,接着伸出5个手指头,江皓试探性的问:“5000?” 霞妹故弄玄虚的摇摇头。 “五万!”霞妹突然炸出这句话,江皓忽然就抬起了头,惊讶的看着她。 “你确定你收风没收错?5万啊。” 江皓不可置信,五万他们倒个手就能挣到? 难怪跑街人这么多人做了,这完全都是投机取巧的事,有金融属性一样的特质,倒腾几圈就来钱了,的确这钱很好挣。 可是万一泡沫被吹破,这群人未来又将如何自处。 这么一说,江皓心里头的担心更加强烈,张武和小力肉眼可见的疯狂投入,那种不疯魔不成活的状态的确让人很担心。 他那几天过去找了蛇仔明,他也说了很多,小力把他母亲的医药费都结清了,就是跟着张武做了一段时间不久后就还清了,他们也经常去拉拢牛精强和吹水辉,把他们说得心动不已,要不是蛇仔明拿店铺股份坚决阻挠,他们怕是早就加入了。 “这怎么会错呢,他还不算挣得最多的,最多的好像就是你那师父和兄弟,听说他们还订了一台车呢。” 江皓一听完这句话,急不可耐的就把图纸放下,然后按耐不住的往外头走去。 霞妹在后头使劲喊道:“老板,你去哪儿,这图纸还要确认的呢。” 江皓摆摆手说:“我去去就回。” 唉,这人就爱忧国忧民。霞妹心里头嘀咕道。 江皓朝张武的茶庄走去,找了一番却被告知他茶庄早就关了,和小力都去了罗昌平的门店。 只好接着山村街走了一圈,走着走着就看见大路旁围着可多人,似乎里头有非常热闹的事。 人头攒动,都在围着一个庞然大物在研究。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赫然看见一台大红色的车标上印着“bmw”的跑车横亘在众人之中。车前头是猪鼻状的进气格栅以及非常有冲击力的天使眼大灯,非常标志。 显眼,张扬,夺目。 bmw,那可是宝马车,这样的车子少说也要十几万才能下地,哪怕富有如罗昌平这类也才开个奔驰,这个车主买的还是3系,还是宝马同类车款里最贵的那系列。 江皓不禁啧啧赞叹,也疑惑这样有实力的车主是谁。 众人纷纷议论着这辆车的价格形状和归属,听旁人的意思,这车今天一大早就突然停在这里了,停了一上午也没看见车主人影。….江皓想想,也不过是别人一朝发财,只不过这个人的特点倒不太像广东人的作派,要知道广东老板都不爱出风头,能买背心绝不穿西服,能在茶桌上谈妥的事绝不喝酒解决,能开代步车绝不开豪车。 江皓正想迈腿离开,一转身便听见背后传来无比熟悉的声音。 “大家让让,看就好了,别摸坏我车了。” 江皓旋即转身,内心的震惊已没有办法形容。 “老张,这车多少钱啊,靓仔的呦,真叻!” 旁人竖起大拇指一个劲的夸到。 眼前是张武和小力一人分别相拥着一个高挑又身姿妖娆的女人,在车旁笑脸满溢的向旁人炫耀着,那姿态与神情,仿若是征服了天下的帝王般高傲且自豪。 江皓明显感觉到小力那环视四周的眼神早已扫射到他,却下意识的刻意忽略闪避过去了。 陌生,疏离。 张武和小力都装作绅士的权贵般伸出手为女人开了车门,自己才从众人灼灼的目光下上了车,发动机发出剧烈的轰鸣声,一脚油门车子就没了影。 围观的人逐渐散去,只剩江皓一人呆呆的看着车子远去的影子。 这一缕尘烟,一番作派,自是一个不同的世界。 江皓的忧心越来越重,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蛇仔明几个的店里。 蛇仔明和吹水辉都在处理着茶叶碎,唯独是牛精强和番薯昌不见了人。 “哎,你今天怎么这么空来这?” 蛇仔明听见声响以为是客人,一起身就看见是江皓,倒是惊喜了起来。 “正好路过,走着走着就走到这了。忙什么呢?” 江皓也有些日子没来了,老刘去了云南后,一直忙着处理新茶仓的基建,茶仓不建起来,后续的货运过来也不够地方放,他也着急。 蛇仔明正想去倒茶,江皓给拦住了,反倒拉住他问:“番薯昌和牛精强呢?” 蛇仔明有些尴尬的说:“呃,他们随那个,随小力和老张去蒲了。” 蒲,谁也没想到,他们那么淳朴的一群人,竟也会有蒲的一日。 还是以这种突如其来爆发式暴富的方式,真是让人恍如隔世。 “我知道,开着宝马香车,搂着美女去了,对吧。” 蛇仔明眼珠子动了两圈,讶异于江皓居然也知道了。 看来他们俩这高调的节奏真是满城都知道了,也是,这么一辆豪车横空出世在茶滘街,能不让人围观和热议么。 发财就像中彩票一样,一夜之间就成了富豪,趋之若鹜的人肯定就一拥而上了。 “我刚才在停车的地方碰见了,很气派,看样子过得是真好。” 蛇仔明看江皓说这话,没有一丝开心,只有满脸的忧愁,心下自是明白了几分。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最怕这些来得这么快的钱是横财,天降横财自是最难守的,这些日子,他们的确开始有些挥霍无度的感觉,也正常,毕竟以前咱们都是苦日子过来的,都穷怕了嘛。” 蛇仔明摸了个猪油糖,扔进了嘴里,吧嗒着嘴说道。 . 李慕江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新供应 是日晴朗,春天的气息总带着点氤氲。 自那日跟蛇仔明讨论了半日关于张武他们的事,又过去了半月有余。 眼前一个初具规模的茶仓拔地而起,颇有特色的红砖以及墙雕都彰显着一种广府文化的味道。 江皓站在门口,正在构思里头怎么处理存储的分区问题,老刘已经在云南来了很多次电话,催促了很多回。这个茶仓再不投入使用,他那边那么高的产量迟早得压死。 仓库迫不及待,茶庄生意也如火如荼,江皓几乎日日忙得跟个陀螺一样。 就连李钰虽然跟他新婚初始,除了夜里同眠,也都很难见上几面。 茶仓的耐干燥程度要求极高,他也一直在探索真正的温度设定,茶仓的位置就在茶庄附近,离得不远,防火防盗都要做得很全面,就算水灾也能及时短距离抢救。 茶滘街素来水位低,一旦淹水,就算抢救也很难及时搬运出去,所以高的货架必须买一批,还得用上叉车,不然搬运也成问题。 正当他聚精会神的埋头苦思,仓库里头只他一人在,空旷得说句话都有回音。 突然茶仓的铁门咣咣咣的被拍打得厉害,急促的拍门声伴随近乎失控的求救声让江皓提心吊胆起来。 砰砰砰......「皓哥,开门,开门啊,皓哥!」 江皓急忙放下东西,奔到门口打开了闸门。 门一开,就看见蛇仔明和吹水辉那急促又紧张到似乎要世界末日的样子。 「咩事啊,死老豆咩,好似天塌了一样。」 江皓有些看不懂他们,很少会有什么大事能让两个大男人如此慌张。 「快跟我走,老张和小力要跳楼啊!」 「对啊,就在百货楼上啊,赶紧走啊。」 蛇仔明和吹水辉一前一后说完,这枚重磅炸弹在江皓心里瞬间炸开了窝。 江皓立刻撒腿就朝百货方向跑去。 蛇仔明启动摩托车在后面喊:「快上车,快啊。」 吹水辉和江皓都上了车尾,车子一溜烟绝尘而去。 百货大楼是最近才落成没多久的,刚启用一段时间,此刻的百货楼下围满了人,个个都盯着上面楼顶的情况,似乎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引起众人骚动。 「在那,就在上面,快快快,快去啊。」 蛇仔明车子停了下来,江皓和吹水辉下车抬头一望,只见日光下张武和小力两个站在天台上摇摇欲坠的样子。吹水辉的嚷嚷声还没完,江皓立马跑进了大厦。 百货大楼大概有八层高,算是芳村第一栋这么高的大楼了。 江皓看坐电梯不现实,不想耽误一分半秒,撒腿就爬起了楼梯。 狂奔了许久,才气喘吁吁的登了顶。 听到背后动静的张武和小力纷纷转头看向江皓和吹水辉。 接着便是激动的叫喊着:「你们,你们别过来,过来的话我们就跳下去!」…. 「你们别激动,别激动,我们不过去,我们就在这,冷静,冷静。」 江皓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试图找机会接近他们。 底下蛇仔明在联系消防和救护车,江皓伸手拦住吹水辉,不让他冲动上前。 张武激动的掩面哭了起来,小力则是欲哭无泪的样子端坐在旁。 「师父,你别想不开做傻事啊,有什么事我们下来再说好吗?」 江皓试图往前小步挪前,认真的盯着张武劝说道。 「别靠近,别过来!」张武一边哭着一边警告着。眼神时不时看向脚底下的高楼下方,有一种如坠深渊的感觉。 「你 吹水辉也开口劝慰道。 「师父,有什么事,你讲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张武面向江皓,一个大男人泪雨连连,满脸沧桑。完全和数十天前看到开香车搂美女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全然不同。 「解决不了的,这么大笔债,怎么解决啊?是我贪心,是我傻,我该死,我饿死老婆瘟臭屋,我就该去死!」 江皓听到这个已经不惊讶了,毕竟跑街人跑的就是惊心动魄的炒茶,差价可以让你一夜暴富,也可以让你一夜负债累累。 一个品类的茶可以每天价格都不一样,价格涨了,买入了自然是赚个盆满钵满,可一旦价格暴跌,入仓的人就如同拿了烫手山芋,短期内出手不了货物,或者出的差价太大,那么亏损或者直接负债是板上钉钉的事。 「师父,不就是倒买倒卖亏了钱吗?亏了多少欠了多少,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啊,不至于跳楼啊。」 江皓依然耐心的试图稳住张武,回想起那天的宝马和美女,如果连那些都亏掉还欠债的话,那么这一波的亏损绝对不是小数目。 吹水辉还在眼神四周的工具,想找可以接近他们的点。 小力依然一语不发,双目呆滞的看着远方,似乎目前发生的一切跟他毫无关系。 张武听完江皓的话不但没有冷静,反而呜呜呜呜的哭了起来,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解决?拿什么解决啊?整整八十万的货压仓啊,怎么还啊?为了这批货,我还借了高利贷,每天都是高额的三分息,除非我死了,不然,我拿什么还啊?」 江皓看着他们,从十几天前的满街张扬,到如今的欠债寻死,这场炒茶暴富梦,跑街跑出来的不是财富,而是黄粱一梦罢了。 虚幻的泡影,为那么多人营造了这场梦,把人内心的赌徒欲望无限放大,发酵,最后只落得妻离子散,债务累累。 上面紧张拉扯,百货下面消防人员到场,拉开了大大的气垫,为跳楼者做好救援准备,大大的红白色气垫,像个巨大的玩具横亘在路中央。 江皓深呼吸了一下,缓缓地说:「师父,不要想不开,八十万,我和你们一起还,一起想办法,你们先下来,好吗?就算不为了我们,为了师娘和你的孩子,小力,你也一样,你要为了你妈妈,你们一个都不能跳啊。」 张武看着江皓那认真的眼神,心里头浮起了一丝挣扎。 张武正想移动,江皓想要往前,张武旁边呆坐的小力却突然纵身一跃,引起下面围观人群的一片巨浪般的惊呼声......仟千仦哾 李慕江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一章:黄粱一梦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互联网+ 苍白无比的墙面,浓重呛鼻的药水味,嘈杂的人声争吵不休,在小力耳旁此起彼伏的滋扰着。 脑袋似乎很沉重,眼皮也很倦,但扛不住耳边的吵杂,干脆醒了过来。 「哎,醒了,醒了,医生,我去叫医生。」 吹水辉本来捧着饭盒在吃着,只好一手端着奔到外头去叫医生。 小力只觉头晕脑胀,从天台上一跃而下的画面在脑子里再次浮起。 一眼就看到环绕在身旁的江皓、蛇仔明和番薯昌,以及在角落椅子上半弯着身子,抱着头蜷缩在膝盖里,犹如斗败公鸡般完全失去了支撑。 那80多万的共同债务闪过脑海,小力的脸上又再浮现出痛苦的皱纹。 江皓黑着脸看着他,但第一时间倒了杯水,把他扶了起来,把水递了过去。 小力使劲咕嘟咕嘟的灌了好几口水,唇干舌燥的感觉才得以缓解。 刚接过水杯,医生就来了,对他做了个简单检查。 「医生,他没事吧?」江皓开口问道。 「八楼跳下来,冲击力大,需要留院观察一晚,但目前没有异常,明天可以出院了。」 医生说完跟江皓点点头就走了。 偌大的病房里,几个人都沉默不语。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来茶滘里的那个夏天,闷热的旅馆和吵杂的蝉鸣声。 「你说你,就这点债务,至于去死吗?」 江皓看他们久久不愿打破沉默,直接就对着小力开口训斥。 小力看了眼江皓,又瞧了眼角落依然埋头痛苦不堪的张武,心头泛起深深的歉疚。 那高空坠落的感觉是很爽,但跳下去那刻他就崩溃了。 还在病榻上的母亲怎么办?这一烂摊子的债务又将会把他家人和朋友逼成什么样?迈出腿那刻他就已经后悔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对不起,我错了。」 小力想起自己曾经那样冷待和误会江皓,如今救自己的却依然是他。 一种近乎想要扇自己的冲动从心底涌出,无法平复。 江皓轻叹一声,看张武还是一语不发,也不愿面对,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我说你俩,至于这样吗?一下子香车美女,一下子就寻死觅活,这老婆孩子爹妈都不要啦?」 吹水辉也忍不住说道,虽然平日他看起来吊儿郎当,但最是传统重情。 「是我不好,带着小力,信了罗昌平个千刀万剐的,本来我想收手的,不知道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我该死我活该我!」 张武突然抬起头泪雨滂沱,左右手交替的扇着自己,脸都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好了,好了,事情都发生了,打自己有用吗?」 江皓掰住张武的手,不让他继续虐打自己。 「现下最重要的是搞清楚你们的负债,我们一起凑一凑,能解决多少是多少。」…. 蛇仔明倚在门旁,忽然有些恍惚,他们几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齐聚了,却从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 阴郁的气氛让大家都心情不佳,江皓宽慰了一番张武,便起身说:「大家当年一起来小北村,外头的世界免不了诱惑丛生,五光十色,但我特别想大家挣钱的同时不要忘了我们的初心,这样才不会迷失自我。难关总是存在,但关关难过关关过,我们是一家人,有问题就一起面对。」 小力和张武眼里的黯淡被江皓的这段话冲淡了许多,似乎有了一股隐隐约约的力量在承托着他们。仟仟尛哾 「对啊,我们几个一债务还能要了老命啊?」 吹水辉说完,一副云淡风轻的 江皓看他们俩的情绪开始稳定些,便说:「大家都没怎么吃东西,我去买点吃的。」 林荫小道下,医院的走廊蜿蜒漫长,江皓提着从外头买的吃的一路走回病房。 刚走到急诊室门口,就看见一群医生护士推着车,本来无意窥探,但转头却似乎看到了推车上有个熟悉的身影。 跟上去定睛一看,竟然是小力母亲林姨。江皓看见林姨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安静的躺在急救床上,正想紧跟上去,医生和护士却拉上了床帘。 他转身一看,就看见老余的儿子提着衣服和东西,两人四目相对,都停了下来。 「余天,你怎么会在这?林姨怎么了?」 余天一脸的汗,慌乱且气喘的说:「她,林姨,我正好回去,她在县里医院住了几天,突然病重,村长让我跟着救护车送她到芳村治疗。我找人联系小力,就是找不到他,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江皓看着里面争分夺秒的抢救,一面对他说:「他刚跳楼了,不过砸在了气垫上,这会人没事,在上面住院呢。」 余天看了眼江皓两手的食物,听完这些话,感觉内心里压着千斤顶一样。 这下小力真的是祸不单行了,林姨突然病发,听医生的语气就是情况不妙。 「我拿东西上去,我把小力带下来,你守在这,有问题第一时间去25病房找我们。」 江皓看这情况,吩咐完余天撒腿就跑回了病房。 还没等气喘过来,江皓放下吃的,立马把小力的被子掀了起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江皓就说:「小力,赶紧跟我走,你妈在抢救。」 「你说什么?」 小力脑袋还有些晕乎,一下子下地一阵晕眩袭来。 「你妈病重,余天送了过来,就在楼下抢救,赶紧的,跟我走!」 小力的晕眩感瞬间清醒了,被江皓拉着快速的向楼下狂奔起来。 刚走到急诊室门口,小力想要冲进去,却被余天和江皓拦住了。 医务人员出出入入,仿佛一刻都耽误不得,让人的心弦崩得更紧了。 焦急的等待了片刻后,门帘被缓缓拉开,医生从里头出来,神情凝重的说:「谁是林秀英的家属?」 小力立刻走上去说:「医生,我事,我妈怎样了?」 「抱歉,病人心肌衰竭很快,送来得太晚了,我们尽力了,节哀顺变。」 这重磅炸弹打得小力差点晕眩,江皓眼见手快上前扶住了。 李慕江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二章:关关难过关关过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九章 特大洪涝 医生的话语让小力顿时苍白无力,白色布帘被护士拉开,记录死亡时间的医生正在纸上写着什么。被宣判了死亡时间的人,已经让生者瞬间失去了意志。 救护床上躺着他那孤零零的老娘,安安静静的躺在那,护士把白布朝她头上盖去。 小力看到这幕突然就发了狂,冲进急诊室拉开白布狂喊着:“妈!妈!你醒醒啊,你给我醒醒啊,妈,你,你不要睡了,起来,你给我起来,起来呀......” “小力,别这样,你这样林姨会担心的。” 江皓顾不上满眶热泪,和余天两人想要拉开跪在病床前的小力,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 “这位家属你先起来,我们还要处理一下。”护士看着需要腾出来的急诊室,也只好开口劝说。 小力脸庞的热泪不停滴在江皓手心,林姨那闭着双眼安静的样子,让他想起了那些小时候她给他们几个织棉鞋,打毛衣的画面。 老一辈的离去,如此猝不及防,就连道别也没有机会。 “妈,你别走,你还没看到我结婚生子,你怎么就走了啊。” 小力瘫坐在地上,牵着母亲那尚存一丝余温的手久久不肯放...... 春天潮湿的风吹着让人有些难受,黏黏腻腻的潮湿感是一年里最讨厌的时刻。 李钰给江皓端过一碗咸丸子,努努嘴示意他拿去给房间里的小力。那是小北村的特色做法,用糯米搓成一条条,然后手捏出一个个小块,炒上姜葱和章鱼花生香菇,再放上猪肉,白色的汤底滚了以后下糯米小团,熟透后就是一碗碗热气腾腾的咸丸子。 “你说过,林姨最喜欢做咸丸子给他吃,他妈妈走后,躲在客房三天都不出来,也不吃不喝,赶紧端进去让他吃了,再这么下去,得出人命的。” 李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背上的白色糯米粉,一边让江皓去看小力。 江皓看着紧闭的客房门,眉头紧皱,自那日医院出来后,林姨的丧事还没开始办,他看小力也没地方落脚,张武住在蛇仔明他们宿舍,他担心小力出事,只好把他带了回家。 回来后他茶饭不思,日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林姨的遗体还在医院里等待处理,但小力接二连三的遭遇打击,一下子让他处理这些想来也是不现实的。 他敲了敲门,过了片刻,小力才把门给打开。 “小力,来,你嫂子给你做了咸丸子,趁热吃了。” 热腾腾的咸丸子散发着熟悉又浓郁的味道,但小力就是不为所动,胡须都长了不少,憔悴写了满脸。 他摇摇头,继续蜷缩在床上的一角。 江皓只好轻叹一声,然后坐在床沿跟他说:“你三天不吃东西了,你这样下去会饿死的。” 小力眼眸凹陷,有气无力的说:“饿死正好,我留在世上有什么用?”….江皓压抑住内心的愤怒,他知道小力性格虽然温顺,但最是容易藏事在心里,经历了这么重的打击,他即使想骂他软弱也不能出口。 “小力,困难很多,但林姨生你养你,不是让你认输和轻生的。” 江皓认真的看着他,小力却是目光无神,颓废不已。 “你自暴自弃就有用了吗?林姨就能起死回生吗?你妈妈现在还尸骨未寒,你一不吃不喝,也不给她操办丧事,窝在这里龟缩一样,你觉得你这样对得起谁?” 江皓看他这样子,实在是忍不住开口训斥。 “那我又能怎样?本来想挣多点钱治好她,这边钱没挣到,欠了一屁股债,连我妈也保不住,她没了,我妈没了啊!”m 小力憋了好些天的委屈倾数而出,眼泪随着凹陷的眼球不断流出。 “小力,有困难我们一起面对,但你不能放弃自己啊,林姨在上面看着你,也不会希望你是这个样子的啊。把东西吃了,跟我去医院领遗体,给林姨办个体面的葬礼。” 江皓把小力连拉带拽的按到桌子前,把咸丸子搁在他面前,盯着他。 “我,我想我妈了。” 小力看了眼江皓,泪水奔涌而出,一滴一滴吧嗒吧嗒的掉在丸子里。 接着拿起了调羹,闻着熟悉的味道,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温热的丸子,犹如他母亲那热切的目光,过往那口醇厚绵软的味道让他哭得更是不能自已。 “小力,我们从小北村出来不容易,不要轻易认输,再黑暗的日子里也能挖出光亮,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 江皓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递了张纸巾。 “可是,我连给我妈办葬礼的钱都没有了,我总不能跟古代一样,稿葬啊,我连个草席裹尸的钱都没有啊,我真的很没用......” 江皓神情深重,却语作轻松的说:“这都不是问题,我有,我先帮你出。” 江皓自知小力自尊心强,也不敢直接说给他出钱,省得他更加抗拒。 小力用力的擦去鼻涕,费了很大劲,才调整了情绪。 跟着江皓去了医院办了手续,和蛇仔明几个一起找了车把他母亲送回了小北村。 一路颠簸,江皓和蛇仔明几个一个陪着小力,这一次,是那么多年以后,他们几个第一次这么齐全的坐在车里,一起回小北村。 可惜这次竟是给长辈办葬礼。 小北村的风光旖旎,却没有任何人有心思去看,运载着一条逝去的生命,长辈的音容笑貌不停的在他们脑海里闪现,犹如此起彼伏的山峦般,在心头和脑间连环激荡。 回到了小北村,一群长辈已经按照说好的习俗在村口迎着。 素姨和江皓妈妈都紧跟其后,麻衣白布,孝衣披身,所有的哭声打破了安静了许久的小北村。 山间开始淅淅沥沥的飘着雨,抬着棺淳的人在一片哭声中不停往前走着,把林姨送回了家中,落叶归根,才是她最大的愿望吧。 江皓抬头望了眼阴沉飘雨的天空,默默在心里说了句:“林姨,一路好走,放心吧,我会帮你照顾小力的。” . 李慕江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百八十章 好大一个局 办完林姨的葬礼后,住了四五天后,在小北村告别了老一辈们,小力和张武几个就跟着江皓马不停蹄回了茶滘街。 毕竟张武和小力还欠着大笔债务,这些天那些债主找不到他们,估计都不知道能把店闹成什么样。 一路颠簸回到他们的店,就发现拉闸门上已经被喷了几个红色大字“欠债还钱”。 这几个猩红大字深深的刺痛着张武和小力的心,愧疚和无奈泛然脸上。 “这些人,真的是,没事,我回头拿天拿水洗洗。” 蛇仔明看他们脸色阴郁,一边开着门一边宽慰道。 刚拉开闸门,两边的巷子就冲出一群人,虽然没有什么武器,但穿着黑色衣服和粗金链子,一看就是债主派来的催债人马。 “终于舍得回来了,孙子,找你们几回了,今天无论如何都得还钱!” 带头的人彪悍至极,直接喊打喊杀的模样。 张武和小力想要上前,江皓和其他人都把他们护在身后。 “大哥,你们再通融一下,我们一定还。” 张武开口哀求道,双手合十的样子,那苍老的模样让人心疼。 “通融,我们都通融多久了,知道你们家死了人,给足你们期限了!” 胡子拉碴的男人凶狠无比,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他们揉碎捏扁。 小力听到这句话,身体的神经顿时炸了起来。他推开江皓他们,跑到胡子男面前揪着他衣领说:“你说什么?什么死了人,你再说一遍!” “你再动一下试试,孙子,是你们欠钱,欠钱还敢动手啊?” 眼见胡子男要动手,江皓和蛇仔明都上前拉开爆发的小力,刚经历过亲人离世,头脑发热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位兄弟,他们欠你们多少,这样,我们现在的确手头紧,你这会在这里逼死他们也不可能给得到钱,你们再给通融一下,我们分期还行不行?” 江皓拦着还想动手的小力,自己上前跟胡子男沟通。 胡子男嗤笑的摇了摇头,说:“分期,你当我们开慈善机构呐?” 江皓丝毫不动摇,直接回了句:“你也看见了,他们也一穷二白了,这么高额的利息,他们那天楼也跳了,你们逼死他们,账一样收不回来,这样,我做担保,分期3年,如果他们还不了,找我。” 江皓的语气和气势似乎唬住了胡子男,他从头到尾掂量了他一遍,再瞧了眼龟缩在后面的张武和怒气冲冲的小力,那日他们跳楼的新闻都传遍了茶滘街,亏他们还有勇气活着,他们才第一时间找过来要钱。 思来想去江皓说的话戳到了痛点,也只好给了个台阶说:“分期可以,欠我们连本带利80万,一年27万,一个季度三个月给一次。最后一期要给1万利息,这是我能给你们最大的宽限了。” 江皓看了眼张武和小力,咬咬牙说:“行,就按你说的做。”….胡子男瞧了眼小力说:“孙子,别那么嚣张,下次再这样,老子融了你。” 小力想要上前干架,被江皓和蛇仔明死死拉住。 “好了,别闹了,冷静点,都到屋里去。” 江皓严肃的看着小力,把他们半推半拉的弄进了店里。 刚进屋的几个人都愁云密布,尤其张武和小力。 张武深深思量了一番,想起了压仓的那批普洱茶,价值还能卖个四十来万,只是现在都没有行家肯出手收了,再这么放下去,价格越发贬值就越不值钱。这批货入的价格过高,本就亏损了差价,没想到收的风声错误,价格差了一倍,变相就砸手里了。 他忽然想起罗昌平抽他们的高佣,已经这些消息都是他散出来的,心下似乎明白了几分。 “不行,我得找罗昌平去,这孙子,分分钟是他把我和小力给坑了!” 越想越不对劲的张武忽然站起来嚷嚷道,江皓听见他提及罗昌平,也回想起那天坐在车里护送百年贡茶回云南的他,跑街人也都是罗昌平给牵带出来的群体,难道这真是罗昌平费尽心思的陷阱? “等一下,你们跟罗昌平到底怎么合作的?” 江皓拉住张武和小力问,这些天忙着葬礼和这些杂事,压根没有深思过他们突然负债的事,前些日子他们两个还香车美女,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破产和负上巨额债务,这事除开所谓的信息差和普洱茶风潮以外,更多的也不能排除是罗昌平在捣鬼,从中获利。 “我们就是从各个茶叶店收风,但那天说普洱茶第二天要涨3倍价钱的信息是从罗昌平一个福建经销商那里听到的,我们迅速就入了那批普洱,谁知道第二天价格不涨还跌了四倍,而且从那时到现在,都没人肯收这号普洱茶。” 小力也冷静下来,越想越蹊跷。 “对啊,之前因为消息都很准,钱来得很快,我和小力一时头脑发热,想着这么好的机会不搭白不搭,谁知道就这样了。” 江皓踱步来踱步去,又问了句:“你们之前挣钱的时候,要给他好处吗?” 张武有些愧疚的说:“一单要给20%的抽佣,只要挣了。不然信息就不透给我们,他手底下很多分销商,在茶滘街都占了过半了。” 罗昌平甚至拉拢了很多小北村在茶滘街创业的老板,试图将这里变成一个新的商业团体。 这么看来,罗昌平是布了个局让他们这群跑街人往里跳啊,这孙子真是够老谋深算的,拿着别人入货的钱,利用这种操控价格的信息差异,用别人的钱来买他们从云南供给出来的货,到最后挣得盆满钵满的依然是他。 还利用了甜头让他们尝一遍,再吸纳更多的人加入,这样万无一失的生意简直是稳赚不赔,这罗昌平,真的是实打实的阴险小人呐。这是妥妥的给他们设了一个局,给所有人设了一个大坑往里跳啊。 “这扑街王八蛋,我必须找他去,这事,他得给我个说法!” 张武一副已经失控的样子,和小力都双双出了门,拦都拦不住。 . 李慕江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一百八十一章 真相浮现 香港写字楼高耸而现代感十足,落地窗外能直接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 穿着黑丝袜ol套装的秘书给他端了杯咖啡,咖啡的浓郁香气充斥着整个阔大且又静谧的办公室。 张雨瑶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江皓,一语...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快乐普洱茶 自江皓从香港回来,整个人就变得有些沉默寡言。 老刘大概知道江皓被张雨瑶摆了一道,对于被骗的30万,他和江皓也去了公安局备案,还拜托了许多人到处搜刮罗昌平,但这30万的资金缺口从哪填补,这是一个很...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成功的迁徙 夜幕悄悄的来了,山里一如既往的寂静,难得和大家一起回到县里给基地揭幕,自然要和他们几个一起回小北村一趟。 山里的夜空,布满了小时候看到的闪耀星光。 偌大的晒茶场,张武和余叔、素姨几个叔婶辈...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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