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七零:小炮灰秒变疯批撕全家》 第1章 重生 “苏如意,你肾没了……” “两颗都没了哦……” 苏如意从昏迷中醒来,耳边一直有个阴沉的声音在聒噪。 似乎是她的三嫂夏天秀。 只是,夏天秀一直对她十分感恩戴德,从来没有这么跟她说过话。 等等!自己,怎么会昏迷呢? 记忆里最后一个画面,是年迈的父母急匆匆找到她,说三哥苏银突然病重。 一家人赶到医院去,等在抢救室外。 焦急地等待。 苏如意不疑有他,直到她喝了母亲递上的一杯茶水。 那家医院,是苏银自己开的,海城第一家私立医院。 五年前,她捐了一颗肾给苏银。 这次苏银病重,就是因为这颗肾又不行了。 回忆起来,苏银的主治医生倒很是气定神闲,说是已经找到了匹配的肾源,就等手术了。 难道…… 心底一阵寒意袭来,苏如意更清醒了一些。 她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 “还真是贱命啊,居然醒过来了?” 苏如意看向说话的肥胖中年妇人——浑身珠光宝气,眼神里全都是幸灾乐祸。 正是三嫂夏天秀。 夏天秀又冷笑了几声,凑近她: “苏如意,你现在还漂亮吗?……要不要照照镜子?” 说着,她把一面小镜子举到了苏如意眼前。 苏如意看着自己的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那张原本光洁美丽的脸蛋上,被横七竖八地划了十几道深深的血口子,皮肉都狰狞地翻卷着。 见她要说话,夏天秀一把扯掉了她嘴里的管子。 苏如意的声音十分嘶哑: “为……为什么?” “哼!蠢货!” 夏天秀不屑道,“你怕是从来没想过吧——你三哥救回你、养着你,就是为了你的肾!” “不……你骗人……”苏如意打了个寒噤。 “哈哈哈哈!” 夏天秀表情狰狞道,“我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要告诉你呢!你当年被卖掉以后,不是一共发出过三封求救信吗?这三封信,其实家里都收到了,一封都没有被弄丢!” “你说……什么?!” 苏如意的眼神里,最后的光熄灭了。 “你们老苏家啊,你爹、你妈,还有你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巴不得你这个灾星早早死了!” 夏天秀冷哼了一声, “你呀,居然傻傻等了十九年,等着家里人去救你,真是蠢到家了!哼!” “……”苏如意沉默了。 夏天秀附耳对她幽幽说道: “不过,我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你没有肾了!一个都没了!你的右肾,三个小时前,也已经移植给你三哥了!你现在啊,就靠这堆管子吊着命呢!” “滴—滴—滴—滴—” 一旁的心电监测仪,突然急促地鸣响起来。 “怎么?害怕了?别着急,我还有更好的消息呢!反正你也要死了,待会儿,就会有人来挖你的心、你的眼睛、你的肝和你的肺了!” 夏天秀状若癫狂,突然又用气声道,“你三哥说了,他只要你的肾,其它的零件,任由我处置!苏如意,我听说,脏器不全的人,不入轮回。你啊,死了以后就当个孤魂野鬼吧!” “你……你为什么……这么恨我?”苏如意艰难地问。 “告诉你也无妨!因为你太漂亮了!苏如意,你被卖到山里,又被铁链拴在猪食槽上十九年,生了六个孩子,死了六个,正常人都死了几回了吧,你呢,不但活得好好的,他妈的居然还能这么漂亮?” 苏如意看着她,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女人,竟然仅仅因为妒忌,就恨自己到这种程度? “苏银把你接回来这五年,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夏天秀继续咆哮,“天天看着一个比自己年轻、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在自己老公面前晃来晃去?你有想过,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你真恶心……我和苏银……是亲兄妹。” 苏如意道。 “说你是蠢货,你果然蠢。我当然知道你们俩没啥猫腻!但是你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苏银,世上还有更漂亮的女人!” 夏天秀恶狠狠道,“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疯……子。” 苏如意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 “啪!” 夏天秀狠狠抽了苏如意一巴掌。 苏如意没有挣扎,而是闭上了眼睛。 自己的人生,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原来,三哥救出她的时候,那一场抱头痛哭,是假的。 三哥的眼泪,爸妈的眼泪,所有人的眼泪,都是假的。 原来,得救后的这五年,她发奋读书,考上成人大学,五年已经修完七年的学分,一点意义也没有。 她,在三哥眼里,不过是一个装着肾的容器而已。 而她,甚至为了报恩,选了中医专业,就想着等学成了,能给三哥好好调理身体…… “妈呀!” 夏天秀突然惊叫着,后退了几步。 因为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两行鲜红的血泪,正从苏如意的眼角汩汩流出。 夏天秀慌乱了一瞬,见苏如意没有别的动作,就壮起胆来,再次凑近她的耳朵: “做人啊,得有感恩之心!你这条贱命,居然也过了五年保姆司机伺候的舒服日子,你也该知足了!——哎呀妈呀!” 苏如意突然又睁开了眼睛,夏天秀吓得又连忙后跳。 那一双眼睛,是赤红的,似乎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嘟——” 心电监测仪上面的波动,变成了一条直线。 …… 黑暗中,一双浓密睫毛覆盖的大眼睛,忽地睁开了。 歪斜且低矮的房梁,好似就压在鼻尖上。 苏如意坐起身来,后脑瞬间传来剧痛。 用手一摸,似乎是一个软软的血肿包。 她的脸上,却渐渐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这里,分明是苏家的老宅! 而这间房子,正是她睡了很多年的杂物间! 跟她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不顾后脑的疼痛,扑向窗台。 眯起一只眼睛,从糊窗户的破报纸缝隙处,向外张望。 视线斜斜穿过逼仄的小院,正对上了堂屋墙上那本挂历。 她费力地辨认着——1974年——6月——9日。 苏如意的双眼,渐渐蓄满了泪水。 她明白了——自己重生了! 并且,重生在她的命运彻底改变的日子。 就在这天中午,三哥苏银为了留在城里,偷了家里的户口本,给她、还有大姐和四哥都报名下乡了。 第2章 珠子 姐弟几人的命运,因为三哥苏银的这一举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们下乡的地方,正是五哥所在的黑省铁市丁家屯青山一队。 大姐,在下乡第二天,就离奇地失踪了。 四哥有心脏病,下乡一周后遇到抢收,他一头栽倒在地里,再也没有起来。 而苏如意处处防备,最终还是被五嫂算计,迷晕后卖到了后山深处一个可怕的村子里。 老光棍张彪,是她十九年挥之不去的噩梦。 第一拳就打断了她三根肋骨。 她从来没有放弃过逃跑。 为了发出求救信件,她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数次逃跑失败后,张彪更是直接用大铁链,把她拴在了一只废弃的石头猪食槽上。 直到…… 直到苏银想起了她的肾,把她“救”了出来。 苏如意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心里五味杂陈,愤怒中又夹杂着庆幸——还好是重生在这一天,她还有机会去改变一切。 这一天,也是她15岁的生日。 但是整个苏家,大半人不记得,记得的,也不敢提。 因为她,是母亲口中的“丧门星”。 当年,母亲管玉梅躺在炕上嚎叫了三天三夜,都没能把她生下来,最后只好连夜送到医院剖腹产。 已经生了一个大女儿和接连四个儿子的管玉梅,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居然遭遇了滑铁卢,而且,还是个丫头片子。 就因为这个,管玉梅恨毒了她,给她取名“苏毒草”。 还是办理户口的人看不过去,查了她大姐的名字叫苏珍珠,才给她改成了苏如意。 从苏如意记事起,管玉梅只要看见她,就会伸手狠狠掐她一下:“如你妈的意!别的丫头片子是赔钱货,你就是个灾星!丧门星!” 管玉梅掐人是逮到哪儿就掐哪儿,一掐就是一大片青紫,要个把月才能消褪。 所以苏如意从小就躲着亲妈,尽量不在她眼前晃悠。 亲妈心太狠,在医院的时候,就要把刚生下来的她,卖给隔壁床产妇的婆婆当童养媳。 还好,闻声赶来的大夫直接报警了。 被公安严厉训斥后,管玉梅才不情不愿地把她带回了家。 那次难产,据说花掉了家里大半的积蓄。 本来就没有什么家底,这一折腾,就几乎家徒四壁了。 管玉梅没有工作,算上刚出生的苏如意,全家九口人,全靠父亲苏大志的八级工101元的工资养活。 在海城远郊的老家苏家庄,还有一对年迈的爷爷奶奶,每月要从这101元里分走15元的养老钱。 苏如意是怎么长大的? 管玉梅没有给她喂过一次奶,只把她扔给了大姐苏珍珠。 苏珍珠那年才11岁,但身为四个弟弟的老大,她早已学会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苏大志丢给她一袋工友送来的陈年小米,让她熬了米粥喂苏如意。 苏珍珠一边抱怨苏如意食量大,一边又狠狠克扣苏如意的小米汤。 那一袋小米,除了大半被她焖成了小米干饭自己吃掉,剩下的部分,煮好米汤,她要先喝掉第一次煮出来的米油,再重新加水煮了,才会喂给苏如意。 两三天里,能喂饱她一顿,就算大发慈悲了。 苏如意之所以能活下来,完全是四哥苏铜和五哥苏铁,靠着省出自己的口粮和零花钱,买来高价小米,偷偷在隔壁熬好刮了米油一口口喂给她。 巷口那家人养了头奶羊,产量不高。 四哥和五哥又隔三差五买来羊奶,给她加强营养。 她出生那年,五哥才五岁。 四哥,也才七岁。 两个哥哥,为了赚钱,早早就跟废品站打起了交道。 为了养活她,甚至连偷带摸的事,也没少做。 苏如意正陷入回忆,突然杂物间的门被一脚踹开,管玉梅走了进来。 看着年轻瘦削的管玉梅,苏如意有点恍惚。 上一世,苏银发达后,全家人都鸡犬升天了。 管玉梅住进了苏银买的大房子,早已把自己吃得胖成了球。 倒不是苏银有多孝顺,上一世,苏如意曾亲口听到他对别人说:“我这个妈,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毕竟是亲的。养着吧,有些人还是挺看重孝道的,谈生意的时候,怎么也是个加分项。” 苏如意震惊于苏银的这番言论,而苏银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说,他只是遗憾和难过,因为他小时候过得太苦了。 但实际上,苏银是管玉梅最偏宠的两个孩子之一。 正陷入回忆,苏如意突然尖叫了一声。 因为管玉梅已经伸出了手,在她的手背上狠狠掐了一下。 久违的疼痛,瞬间钻心入肺。 管玉梅边掐边骂: “你个灾星,我就知道你是装的!能耐了是吧?就轻轻打了你几下,还会装晕了?真是个坏到骨头里的下贱胚子!” 苏如意抿着嘴,静静看着管玉梅因为咒骂而扭曲的脸。 她把拿着擀面杖敲后脑勺,叫“轻轻打几下”。 一个人,真的可以憎恨自己的亲生女儿,到这种程度吗? 母女亲情,在她心中就一文不值吗? 上辈子,苏如意被苏银救出后,曾经思考了好几年这个问题。 那时,她还不知道,苏银给她买车买房,请保姆司机,还供她读书,只是把她当做了储备肾源。 苏如意还以为,自己终于走回了人生的正轨。 她那么努力地学习,每晚都到凌晨两三点。 她参加成人高考,一次就通过,上了大学。 因为想要报恩,她甚至选择了中医专业,想着自己学出来了,能帮着苏银、帮着家人调理身体…… 五年,她就修完了七年的学分。 夏天秀递给她那瓶绝命矿泉水的时候,她马上就能拿到毕业证书了。 在大学里,她也选修了心理学课。 老师一语中的——抛开亲情的遮羞布,她的一切遭遇,都来源于自身实力太过弱小。 “既然能起来了,就赶紧滚去做饭!别磨磨蹭蹭的!”管玉梅又呵斥了一句。 要说苏家人对于苏如意的印象,那就是——木讷。 苏如意早慧,从小,四哥和五哥就不停告诉她,在家里其他人面前,要尽量降低存在感,韬光养晦,一切,等长大以后再说。 当霸凌者面对一个没什么反应的被霸凌者时,兴趣,是会渐渐丧失的。 苏如意低下头:“知道了,妈。” 她的实力,的确太过弱小…… 但她,本来是有一个宝贝的呀。 上一世,从记事起,她就常常做同一个梦。 梦里有个白胡子老头,总拿着一颗通体透红的玛瑙珠子,硬要塞给她。 老头儿还叫她“少主”,说玛瑙珠子是个传家宝,现在传到她这一代了。 但是年幼的她,很害怕梦里这个老头,因为他跟自己的爷爷一样,留着大胡子。 她的爷爷极度重男轻女,曾经在她回乡下时,一脚把她从院子里踢到外面十几米远的地方。 因为害怕,她始终没有接受白胡子老头的珠子。 白胡子老头却也不气馁,几乎每周都来梦里劝说她一回。 苏如意五岁那年,管玉梅生下了小妹。 小妹早产,奄奄一息。 管玉梅咒骂小妹是“丧门星二号、讨债鬼转世”。 苏如意看着粉红色小老鼠似的小妹,想到小妹以后可能会经历她所经历过的一切,就心如刀绞。 她每半个小时就给小妹更换一次热水瓶子保温,但小妹还是越来越孱弱。 当晚,白胡子老头再来入梦时,告诉她,接受了珠子,就能变得强大,就能保护小妹了,于是,这一次,她接过了珠子。 醒来时,她发现那颗珠子,就握在自己手中。 通红,晶亮,冰冰凉。 但是,她并没有像老头教她的那样,立刻割破手指,滴三滴血在珠子上,而是把珠子捂热后,偷偷放在了小妹的胸口,心脏跳动的地方。 第3章 小偷 苏如意太小了,懵懵懂懂,只知道珠子是好的,要给小妹。 珠子一接触到小妹的身体,小妹那从来没睁开过的眼睛,突然就睁开了。 黑亮的眼珠,几乎没有眼白,倒吓了苏如意一跳。 小妹的两只小手也挥舞起来,奋力要抓住珠子。 苏如意见状,就把珠子藏进了小妹的襁褓里面。 小妹安静下来,静静看着她,露出了从出生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从那天开始,小妹的状况一天天好了起来,即使只喝米汤,也很快养得白白胖胖。 因为平时都是苏如意照顾小妹,管玉梅直到三个月后,才发现了小妹襁褓里的玛瑙珠子。 她奇怪地抢去给邻居看。 邻居大姐是个被革命了的资产阶级小姐,见多识广,立刻认出了这是上好的玛瑙。 管玉梅拷问了全家,又跟资产阶级小姐探讨后,得出了结论——这是小妹胎里带来的,小妹不是丧门星,而是个小福星。 管玉梅打量着此时的小妹,发现她也确实像个小福星一样可爱——白嫩嫩,圆滚滚,两只黑亮的大眼睛,一笑就露出两个小酒窝。 管玉梅给玛瑙珠子配了个络子,挂在了小妹的脖子上。 从此,小妹在家里的地位直线上升,管玉梅给她起名叫苏玛瑙,捧着宠着在心尖上长大。 珠子给了小妹的当天,白胡子老头再次入梦,他涕泪交流,对苏如意说:“那么珍贵的东西,少主您怎么能给了别人?马上拿回来吧,现在拿回来,还来得及!” 苏如意此时也知道珠子是好的了,但是她爱小妹,怕拿回珠子小妹会死掉,所以没有听老头的。 老头叹息离去,又来劝说了几次。 只是,老头似乎愈来愈虚弱。 再后来,不知从何时起,老头再也没有来入梦。 而戴着玛瑙珠子长大的苏玛瑙,的确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小福星——出门经常捡钱,凡事都能逢凶化吉。 只是……上一世,这个小妹与苏如意并不亲厚。 虽然没有明着欺负她,但是苏如意被卖给光棍汉后,第一次发出的求救信件,后来查证是被苏玛瑙收到了,她却没有交给家里,而是选择偷偷烧掉了。 苏银救回她之后,苏玛瑙被叫来对峙。 那时的苏玛瑙,借苏银的声势,也早已是一个成功的女企业家了。 面对质问,踩着高跟鞋,一身职业套装的苏玛瑙,托了托她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厌烦地说:“二姐,你这个人怎么总是麻烦别人?我那时候还在上学啊,你就不为我考虑吗?要是这种丑事传到学校去,我还怎么做人啊?我那时可是班长!” 苏如意彻底死心了。 她伸出手:“那就把我的珠子还给我吧。” 苏玛瑙连忙捂紧了挂在脖子上的玛瑙坠子:“你个疯婆子,休想抢我的宝贝!” …… 那颗玛瑙…… 苏如意拉开门,走到院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槛上,正在吃麦芽糖的苏玛瑙。 ——因为经常捡钱,苏玛瑙总有糖吃。 这时的苏玛瑙,刚刚十岁。 在她白净粉嫩的额头上,苏如意似乎看到了一团若隐若现的红光。 那颗红玛瑙珠子,笼在一个同色的络子里,就挂在她脖子上,正随着她咀嚼的动作而晃动着。 苏如意知道,睡觉的时候,她会把珠子取下来,放在自己枕头下面——因为这个习惯,正是自己帮她养成的。 苏如意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快到正午了。 家里,一日三餐,都是她下厨。 她走到了厨房里,看到母亲留在瓷盆里的高粱玉米二合面,又看了看被母亲锁住的碗橱。 洗了手,挽起袖子,开始揉面。 午饭是很简单的二合面捞面条,配一碟自家腌的老咸菜。 苏大志中午吃食堂,已经跟着父亲实习的长子苏金,自然也是吃食堂。 在家吃饭的,是苏银和苏铜两个儿子,还有大姐苏珍珠和小妹苏玛瑙。 一家人围坐在堂屋里的破餐桌前,各自找东西把缺腿的凳子垫平之后,午餐才正式开始。 餐桌有点儿小,大家的胳膊肘都在打架。 苏如意看了一眼苏银。 此时的苏银,已经23岁了,但还没结婚。 老三苏银和老二苏金,都领回来过几个姑娘,一看到苏家几乎没地方下脚的小院,姑娘们都是转身就走。 苏家,除了五哥苏铁在乡下娶了媳妇,其他几个孩子,都还没成亲。 包括已经25岁的大姐苏珍珠。 不过,苏珍珠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管玉梅亲自盛饭。 她先是给苏银盛了满满三大勺面条,又给苏铜盛了满满两大勺。 轮到苏玛瑙和她自己,各盛了一大勺。 到大姐苏珍珠,就只有一勺半汤半水的面条了。 都盛完了,锅里还剩下一点锅底,不到半勺的量,几乎都是面汤。 管玉梅把大铁勺往锅里“咣当”一丢,白了一眼苏如意:“喏!” ——她早说过,自己是不会动手给灾星盛饭的,因为怕沾染晦气。 于是,苏如意走上前去,把锅里剩下的面汤倒在自己碗里。 只有小半碗。 一家人呼呼啦啦地吃着面条,对这种分配早就习以为常了。 苏如意喝了一口灰绿色的面汤。 遥远又熟悉的味道。 四哥苏铜把碗伸向了她:“我吃不完,给你拨点。” 苏如意犹豫了一下,把碗凑了过去。 苏铜拨了三分之一的面条给她。 苏如意心头涌起一阵暖意。 这动作,太熟悉了,多少年来,四哥、五哥总是“吃不完”、“吃不下”。 靠着这吃不完的几筷子饭菜,她才好好地活了下来。 管玉梅骂道:“穷好心!是嫌克星还没把你克死吗?!” 苏铜笑笑,并不说话。 他的面色发黑,嘴唇发紫——这是先天性心脏病的典型面容。 苏如意不自觉地把上辈子学到的中医知识用到了四哥身上。 只是,上辈子惨死时,她刚出校门,离成为神医还有十万八千里。 如今,她那点医术,根本不能治好四哥的病。 苏珍珠冲两人翻了个白眼,也嘟囔了一句:“都被克出心脏病了,还不长记性!” 说完,又把脸埋进了面碗。 苏如意就像没听见她们的话一样,飞快地喝完了面条汤,离开了餐桌。 没人问她去做什么。 除了苏铜,这个家里所有人,只有在等她做饭和需要她做种种家务的时候,才会关注她。 苏如意绕了一圈,看似向着自己睡觉的、位于东厢房和厨房之间,那个加盖的杂物间走去。 但悄悄弓下腰,贴着墙根绕了一大圈。 没让任何人看到,来到了苏大志和管玉梅睡觉的正房。 门没关。 她默默数着数,以此计算着管玉梅吃饭的速度,手飞快地伸向了五斗橱上面放着的铁盒。 打开铁盒,从里面找到一把黄铜的小钥匙。 她的手有点儿颤抖。 拿着钥匙,飞快地打开了五斗橱最下面一层那个上锁的抽屉。 里面放着户口本,薄薄一摞钱,还有零星的几张票据。 她飞快地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来不及细看,直接揣进怀里,接着把抽屉锁好,钥匙放回原处。 再次弓着腰,从窗户底下挪了回去。 第4章 陷害 堂屋里,管玉梅吸溜面条的声音,呼呼噜噜地震天响。 蹑手蹑脚回到了杂物间,苏如意关上门,长长舒了一口气,心还在砰砰狂跳。 如果她没有记错,她的三哥苏银,几分钟后就会把管玉梅支出去,然后偷拿家里的户口本,去知青办给她还有苏珍珠、苏铜报名下乡。 上一世,她看到了苏银的这一举动,但是怕挨打,没敢声张。 只以为他在偷钱,却没想到他竟是偷了户口本。 家里孩子太多,却只有苏铁一人主动下乡了,这是不符合政策的。 知青办和街道已经多次来动员了,态度一次比一次强硬。 苏金占用了老爸八级工可以安排一个子女进厂的名额,已经是实习工的第二年了。 苏珍珠在火柴厂做临时工。 苏铜有心脏病,按政策不用下乡。 苏如意还在上高中。 只有苏银,整日游手好闲。 苏如意后来知道了,他一直在混迹于黑市。 上辈子,苏银在这一天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把除他和苏金之外的所有人,都给报名下了乡。 并且,拿走了所有人的下乡补助一共600元。 大家下乡后,苏银又卖掉了苏珍珠的临时工工作,得到了400元,手里终于有了第一桶金。 靠着这第一桶金,他在黑市开始混得如鱼得水。 不到两年,就成为了整个海城黑市坐第一把交椅的人物,手下笼络了大批小弟。 政策放开后,他更是趁热打铁,飞快地开始了商业帝国的布局。 到他十九年后救出苏如意的时候,他早已成为了福布斯榜榜上有名的人物。 并且,他黑白两道通吃,在海城,早已只手遮天。 而被迫下乡的苏如意,下乡没多久,就被五哥苏铁在当地入赘的媳妇丁秀玲,卖给了她住在后山的远亲张彪。 张彪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生得十分可怖,性子暴虐。 苏如意逃跑了很多次,也被抓回了很多次。 后来,为了防止她逃跑,老光棍开始常年把她关在柴房里,还搬来一只废弃的猪食槽,用一根铁链把她的脚拴在上面。寒冬腊月的天气,也不会打开锁链。 她连续生下六个有智力问题的孩子,并且六个孩子都在不到一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苏银刚救出她的时候,她的眼睛不能直视阳光,腰佝偻着,甚至连站直都有点儿困难。 而苏铜,他到乡下没多久,就因为在抢收的时候请假被大队长呵斥,让人把他从炕上拉起来下地干活儿。 最终,一头扎在地里,心脏病发死掉了。 …… 苏如意正陷入回忆,就听见苏银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妈,我刚去撒尿,看到一堆人在巷口排队呢!吴大妈说,街道上又揽到糊纸壳子的活计了!” 来了!!! 这几句话,跟上一世苏如意记忆中一模一样! 苏银,他要动手偷户口本了! 管玉梅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提上鞋后跟,就急匆匆走出了院门,边走还不忘夸赞:“还是老三小子机灵!等妈赚了钱,给你开小灶!” 苏银笑嘻嘻:“妈真好!” 等管玉梅走远了,苏银看了一圈院子里看着他的大姐、四弟、六妹和小妹,恶狠狠道:“都滚回自己屋里去!不许出来!老子看到你们就烦!” 虽然不知道他又抽什么疯,但众人立刻转身回屋。 都知道他打起架来六亲不认,管玉梅又宠他,所以谁都不想惹他。 苏如意也假意回到杂物间,眼睛却从窗户上报纸的缝隙里向外望去。 苏银果然一闪身就溜进了父母的房间。 苏如意深吸一口气,冲进厨房拿出擀面杖和菜刀,来到东边四个男孩的厢房。 刚刚打开一本书的苏铜,被她吓了一大跳:“如意,出什么事了?” 苏如意满脸急切:“四哥,快!三哥正撬爸妈的柜子呢,他要把家里的钱全偷走!我们得拦住他!” “什么?!” 苏铜着急起来,接过了菜刀,起身把她拦在后面,“去叫你大姐,带着你小妹,你们三人藏好!别出来!” 苏如意来到西边苏珍珠和苏玛瑙的厢房,又说了一遍。 苏珍珠急了:“他敢!我上班这么多年,钱都交爸妈了,苏银他凭什么动我的嫁妆?” 她接过了苏如意手中的擀面杖,一头冲了出去。 小小的苏玛瑙缩到了炕角,握着她的玛瑙坠子,还眨着大眼睛:“二姐,我乖乖不会出去的,你赶紧去帮大姐吧!” 苏如意皱起眉头——怎么上辈子没发现这个小小绿茶,这么小就有所表现了呢? 她深深看了一眼苏玛瑙,然后走了出去。 苏银此时正翻箱倒柜,急得满头大汗。 虽然平时一直混迹黑市,但现在可是在自家做贼! ——真是奇了怪了!爸妈明明都把户口本和钱放在这个抽屉里的,怎么会空了呢? 他情急之下,一通胡乱翻找起来。 苏铜和苏珍珠,此时已经冲了进来。 看到正在埋头翻找的苏银,再看看屋里的一片狼藉,二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苏铜大声喝问,但声音有点儿中气不足:“三哥,你在干什么?!” 苏银回头,就看到苏铜拿着菜刀、苏珍珠拿着擀面杖,一副拼命的架势。 他嬉笑道:“我有个东西丢了,来爸妈房里找找!你俩干啥呀?要杀人啊?” 说着,他瞅了个空档,一把将两人推开,冲了出去。 苏铜被推倒在地,捂着胸口,嘴唇愈发青紫起来。 苏珍珠却立刻爬起来追了出去,边追边喊:“苏银你给我站住!把我的钱还给我!” 两人追跑着,冲出小院。 很快,两人经过了巷口排队领活计的队伍。 管玉梅一眼看见两人。 等苏银跑过去,她果断伸出腿,绊倒了苏珍珠,喝问道:“你个赔钱货,你是要找死吗?竟敢拿着擀面杖追你三弟?不想活了?” 苏珍珠抬起头来,一嘴的血,口齿不清道:“妈!苏银把家里的钱全偷走了!” 管玉梅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苏珍珠吐出两颗带血的门牙,又说了一遍。 管玉梅这次听得真切,队也不排了,拉着苏珍珠就往回走。 苏珍珠捂住嘴,胸前的衣襟上面一大片血渍。 看到一片狼藉的房间,又翻了一下五斗橱最下面那个抽屉,管玉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老三,要用钱为啥不跟妈说啊?你这是在剜妈的心啊!” 她哭嚎起来。 此时,苏如意早已经把苏铜扶起来送回了房间。 见他躺在床上脸色稍霁,于是给他倒了杯开水,吩咐他好好躺着。 随即,她回到屋里背起自己的破旧绿书包,趁乱出了院子,径直来到了知青办。 “为人民服务!郑姨,我要报名下乡。”她对着工作人员展颜一笑。 工作人员正是去了她家好几次的郑干事,此时她两眼放光:“我们的工作就是为人民服务!让人民满意就是我们的追求!是如意啊,户口本给我!” 苏如意笑意盈盈:“一颗红心为祖国!我要给我自己,还有我大姐和三哥报名下乡!” 第5章 红痣 郑干事听到这话,竖起了大拇指: “你妈终于想通了啊?不错,有觉悟!不是姨多嘴啊,你们家那个三小子苏银,就该好好去接受一下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不然,都要无法无天了!” 苏如意赔笑:“正是呢,我妈说,麻烦您把我和大姐报名到我五哥那儿去,我三哥单独报名到别的地方去,不然,怕他又要欺负我们!” 郑干事再次竖起大拇指:“这就对了!我给你三哥报个好地方,放心吧!” 郑干事跟苏银有仇。 几个月前,郑干事的儿媳妇坐月子,在黑市买了只高价老母鸡,没想到一不留神,让卖鸡的给换成了一只死掉的瘟鸡,拿回家都臭气熏天了。 卖鸡的人,正是苏银。 苏如意凑近低声问:“郑姨,能跟我说说,我三哥要去哪儿吗?您放心,我不告诉我妈!” 郑干事笑得意味深长:“大西北广阔天地,最适合锻炼一颗红心了!你们下乡的时间,统一都在半个月后!” 苏如意给她也比了个大拇指,又道:“郑姨,那能不能晚几天,再通知家里下乡的事?” 郑干事笑得更加诡谲了:“今天是6月9号,你们下乡是在6月23号,你看几号通知合适?” 苏如意想了想:“三天准备也够了,那就6月20号通知吧,谢谢郑姨!” 郑干事点点头,记了下来,又问:“这下乡补助,你看是……” 苏如意:“我都代领了吧。” 怀里揣着六百元,苏如意离开了知青办。 她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向着郊外走去。 来到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深处,她走到一棵大树下,拿出书包里的锅铲,开始挖坑。 挖了一个足有30厘米深的小坑后,她从书包里拿出了中午从五斗橱抽屉里拿走的钱,数了数,一共是一百九十块。 把刚到手的六百元也汇合进去,一共是七百九十二块。 票据有二十斤粮票,三斤油票,一斤糖票,还有五斤棉花票。 她又掏出一只破旧的铁饭盒,把钱、票和户口本都放了进去。 想了想,又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钱。 然后盖好盒盖,又拿手绢包了一层。 埋好饭盒后,她填平了小坑,又弄来浮土和枯枝败叶,彻底掩盖住痕迹。 接着,她掏出小刀,在大树上刻了一个三角形的小记号。 锅铲,自然也不能带回去了。 她四顾一番,又在一旁挖了个小坑,把锅铲也埋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苏如意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学校。 这几天,正是发高中毕业证的日子。 这一世,她是肯定要在恢复高考的第一时间,就报名的。 高中毕业证,就无比重要了。 苏如意虽然才上完高二,但她成绩十分优异,班主任李老师知道她再上下去实在困难,所以跟学校商量后,特别允许她破格参加了毕业考试。 她来到学校,李老师喜气洋洋地告诉她,她考了全校第一名! “去年的第一名,是苏铜,今年是你,你们兄妹俩啊,就是没赶上好时候,唉!” 李老师伤感了几句,随即附耳告诉她:“我听说,明早九点半,食品厂内部有一个招会计的考试,不过,题目挺难的,不一定能考上。” 苏如意有点儿感动,她问:“老师,怎么不让萌萌去考?” 张萌萌是李老师的小闺女。李老师皱起眉:“她那个脑子,怎么能考得上?就算考上了,她也干不了啊!这是技术活儿!如意啊,这可是我偷听人家说话才知道的,你去的时候,门卫要是拦你,你就说是张主任的亲戚,记住了没?” 苏如意:“张主任全名是啥啊?” 李老师摊摊手:“我也不知道啊。如意,见机行事吧,你那么聪明,老师相信你!” 苏如意点点头,谢过了李老师,带着毕业证离开了。 她来到国营饭店,花一块钱买了两个素包子,站在背人的巷子里狼吞虎咽吃掉了——不是饭点儿,只有这种高价素包子卖。 又在街上逛了逛,看了看供销社和百货商店里都有些什么货,规划了一会儿下乡要买的东西。 回到家里,天都快黑了。 苏如意一进院门,就看到苏珍珠、苏金、苏铜和苏玛瑙在地上跪成了一排。 而苏大志,正举着皮带站在几人面前。 苏如意立刻走上前去,跪在苏铜旁边。 苏大志狐疑地打量着她:“你干啥去了?!” 苏如意取出了毕业证:“我去学校了,今天发毕业证。” 苏大志伸出皮带,准确地打飞了她的毕业证:“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思去取这个狗屁玩意儿?” 随后,他一把扯下苏如意的书包,从里到外翻了一遍。 空空如也。 苏如意低下头:“爸我错了,我下次不了。” 苏大志这人是头倔驴,一定要顺毛捋。 果然,他听了这话,把包丢还给她,眼神也离开了她的脸,又转回苏珍珠脸上:“你还说不是故意嚷嚷出去的?小偷的名声传出去,你三弟还怎么娶媳妇?” …… 当晚,苏家没有吃晚饭。 管玉梅躺在炕上,据说发烧了。 苏大志和苏金,是在食堂吃过饭的。 苏铜胃口不好,晚饭经常吃不了几口——他经常是为了给苏如意拨饭,才坐在餐桌前的。 苏如意吃过了素包子,也不饿。 苏珍珠吃了两块她箱子里锁着的点心。 十岁的苏玛瑙,可要饿疯了。 半夜,苏如意站在窗前,看着苏玛瑙偷偷溜进了厨房,立刻跟上去,把厨房的门从外面闩上了。 随即,她潜入了西厢房,凑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将手伸向了苏玛瑙的枕头下面。 立刻摸到了冰凉的玛瑙珠子。 苏珍珠翻了个身:“贱皮子,你要折腾到几点?!” 苏如意立刻转身就走。 一个枕头打在了她背上。 她定在原地。 苏珍珠打完,却并没有起身,而是翻了个身,嘟囔道:“再吵……我他妈打死你……” 不多时,她的呼吸又均匀起来。 苏如意手里握着玛瑙珠子,脚底抹油,飞快地回到了杂物间,栓上门。 趁着朦胧的月光,她拿出小刀,割破了左手的食指。 太过紧张了,根本没有感觉到疼痛。 她把鲜红的玛瑙珠子放在右掌心,让食指上面的血珠,缓缓滚落在玛瑙上面。 血珠瞬间被玛瑙吸收了。 黑暗中,随着三滴血珠的下落,玛瑙珠子似乎微弱地闪亮了三次。 随即,苏如意只感觉到一阵眩晕,眼前冒出金星。 当她再看向手掌时,玛瑙珠子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小小的红痣。 第6章 食盒 苏如意狐疑地用手指碰了碰红痣,突然就重心不稳,跌进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是一处古色古香的房间,而且,是白天。 上辈子,苏如意在人生的最后几年,曾迷上了网络小说,她也无数次地回忆过自己小时候总梦到的白胡子老头,只恨将机缘拱手让人了。 如今,身处这陌生之地,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这,就是她的空间了。 苏如意再次打量房间,很明显这是古代小姐的闺房,而自己穿着鞋踩在上面的,应该是一张拔步床——据说不出闺门的大家闺秀,从小到大十几年都是在这张床上度过的。 她连忙下了床,把缎子床褥上面的鞋印拍打干净。 绕过床下的小回廊,她来到雕工同样精美的梳妆台前,手指划过上面摆放着的各种精美木盒。 打开一只看了看,又闻了闻,红色的油脂质地膏状物,似乎是古代的口脂。 她又走到一旁的贵妃榻边,轻轻躺了躺——整个人好像陷入了云朵中。 闺房里还摆放着几只官皮箱,墙角有一只巨大的衣柜。 床前,是一张书桌,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 “所以,这是古代某个官宦女子的闺房了。”苏如意自语道。 接着,她走到房门外,穿过走廊,绕过一架绘着美人图的屏风,来到一个大厅里。 很显然,这是一个会客厅。 依然是古色古香,看上去就很贵的全套木质家具,太师椅、圈椅、博古架、落地屏、插屏、香几、花几,一应俱全。 墙上挂着草书中堂,她不认识写的是什么。 花几上面,摆放着盛开的兰花,看上去品种就很名贵。 香几上面,是正冒着袅袅烟雾的铜香炉,烟雾香味淡雅,似有若无。 一切都好像这里的主人刚刚离开,似乎很快就会回来。 她喊了一声:“有人吗?” 没有回应。 苏如意想离开大厅,却发现另一侧敞开的大门无法通过,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 她回到闺房里,突然心念一动,一个个拉开床下和两侧的柜子和抽屉,细细查看。 倒吸一口冷气——金碧辉煌瞬间占据了她的视野。 几个抽屉里是满满的首饰头面,分门别类,虽然她也叫不出类别,但能看出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名珠翡翠不一而足。 两侧的柜子里,都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元宝,几乎闪瞎了她的眼睛。 还有好几摞金票银票,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苏如意拿出一只金元宝咬了一口,上面留下了几只糯米似的小牙印。 嗯,是真的。 然而,衣柜和官皮箱,是打不开的。 没有上锁,就是打不开。 好像有无形的力量在阻止她。 苏如意想到了什么,折返大厅,径直走向桌案,拉开了上面的食盒。 果然! 里面有好吃的! 第一层,是摆盘十分精致的苏式小点心,一口一个的大小,十分精致。 用手一摸,还是温热的。 苏如意吞了吞口水,拉开了第二层。 六个凉菜拼盘,盘子做成了梅花的形状,五只是花瓣,还有一只充当花芯。这六个凉菜分别是糟蟹、醉虾、酱牛肉、凉拌地耳、栗羊羹和腌泡菜。菜量都不大,但摆盘精致极了。 第三层,是冒着腾腾香气的七个热菜拼盘,都似乎刚出锅般的状态。盘子拼起来,是六瓣花朵的形状。 这六个热菜,只有东坡肘子是苏如意认识的,不过这肘子是迷你版的,只有半只巴掌大小。 剩下的菜,一个都叫不出名字。 正在苏如意困惑且咽着口水时,她发现这一层食盒底部,居然有一张素笺。 她抽出来,只见上面写着:“后世有缘人,得此宝食盒,此生便无口腹之忧!此宝食盒,取之,隔日即满。吾数十年来,精挑细选数道佳肴,定能令君满意!恐后世有缘人不识真面目,特附上菜单——” 苏如意一一对照,那盘两种颜色的肉片,应该就是“升平炙”了,是鹿舌与羊舌炙烤后,在拌上秘制酱料做成的。 旁边那盘甲鱼,应该就是“徧地锦装鳖”了,是羊尾油和鸭蛋黄油作辅料烹制的甲鱼,周围还装饰了一圈嫩白的甲鱼蛋。 再旁边那盘蒸鱼,她认不出是什么鱼,看向菜单——“清蒸鲥鱼”!那人写道——老饕爱鱼,鲥鱼为吾心头好!她的心怦怦直跳,上辈子如果没有记错,鲥鱼在1991年就灭绝了! 鲥鱼旁边,似乎是……青蛙? 她看向菜单——“雪婴儿”,此菜乃将田鸡剥皮去内脏,再粘裹精豆粉,煎贴而成,色白如雪,形似婴儿,颇有雅趣,为吾之最爱。 青蛙旁边,又是一道肉菜。她对照了一下,应该是“暖寒花酿驴蒸”。 那人写道: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此菜用酒和调料浸泡驴肉,然后蒸到八成熟,用杜康老酒浸泡三日后方成,食之五脏皆暖! 而最中间充当花芯的盘子,里面是一道绿油油的蔬菜,但是苏如意从来没有见过。 那人写道:此菜名“朝露蒹葭”,即清炒芦苇嫩芽,制作时需数十人彻夜等候,芦苇新抽之嫩芽,见到朝阳即拔下,穷数十人之力,只得此一盘耳! 苏如意看到这里,早已食指大动。 她又打开了食盒最顶层,发现里面是四只小碗,分别盛着粳米饭、绿稻粥、小馒头和一碗清水。 食盒顶部的盖子上,有个可以按动的机关。她按了一下,盒盖中间自动弹开,露出了里面的银筷子和银调羹。 以苏如意上辈子大学里选修的古代汉语课满分水平,她理解了那张素笺的意思——这是一个前一天吃完了,第二天就能恢复原样的宝贝食盒! 想到这里,她决定实验一下。 先望空拜了三拜:“前辈,谢谢您的食盒!我正好很饿,先吃为敬了!”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空中传来几声淡淡的爽朗笑声。 下午吃的两个素包子,没提供多少卡路里,她现在早就和无数个夜晚一样饥肠辘辘了。 苏如意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鱼腹肉。 入口细嫩,还没嚼就几乎化成了液体,鲜美至极。 她又扒了一筷子米饭,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吃了半个小时,看着已经空空荡荡的食盒,苏如意才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筷子。 有点儿渴了,她端起那碗清水,一饮而尽。 怎么……有点儿甜? 下一秒,她突然面容扭曲起来——吃得太多,要闹肚子了! 第7章 挨打 正要把碗放回原处,苏如意突然瞥见——碗底,也有一张素笺。 她忍着阵阵袭来的腹痛,拿起来一看——此“洗髓汤”乃吾之际遇,仙人所赠,饮之可浣洗四肢百骸,常饮百病不生,益寿延年!初次饮用,或有些许不适,不妨! 看完这张素笺,苏如意开始四处乱转,发现这个地方只有闺房和大厅,出口只有大厅那一个,而且出不去。 她着急地大喊起来:“前辈,我要出去!” 下一秒,她就回到了黑暗的杂物间里。 苏如意顾不得惊讶,拿起草纸,蹑手蹑脚地开了院门,一路狂奔,冲向巷口的公用厕所。 不但拉肚子,她还出了一身汗,但精神头儿似乎很不错。 嗯,果然是些许不适。 在厕所待了半个钟头,她才感觉到有所好转。 跺了跺蹲麻了的脚,扶着墙回到院子里。 自己闩上的厨房门,依然还闩着,她听到了苏玛瑙在里面低声咒骂:“苏珍珠!活该你嫁不出去!你等着,明天我让妈扒了你的皮!” 她没理会,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杂物间,倒在了床上。 不行,浑身都黏腻。 她看了看自己那只破脸盆里预先存着的半盆水,决定还是擦洗一下,再换身衣服。 折腾了一通后,天亮了。 苏如意震惊地看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上面是一层薄薄的黄褐色油垢! 洗髓…… 她狂喜! 自己,难道要脱胎换骨了? 她连忙从窗台上拿起一张破镜子,凑着清晨的微光,照了照。 苏家的孩子,除了苏珍珠,长得都不差。 男孩子继承了苏大志的身高和管玉梅偏秀气的长相,个个都像挺拔的白杨树一样。尤其是四哥和五哥,兄弟俩酷肖,但四哥皮肤白皙,更有书生气,五哥晒得黑一些,看上去像宣传画上面充满力量的青年工人。 女儿嘛…… 苏珍珠长得五大三粗,女生男相,又莫名其妙很显老。身高足有一米七八,站在她爹苏大志旁边,就好像兄弟俩。 苏如意,则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但是长相,既不像爹,也不像妈。尤其是巴掌小脸,和那一双浓密睫毛覆盖的大眼睛,真不知是遗传了谁。但是,因为常年吃得太差,苏如意有些过于清瘦。 苏玛瑙……虽然才10岁,但也能看出以后会美得超纲,这个女儿,也是既不像爹,也不像妈。 大家对于不过中人之姿的苏大志管玉梅夫妇,怎么一连生出如意玛瑙这两个如此美丽的女儿,都有点儿怀疑。 尤其是苏玛瑙,简直有倾城倾国的倾向,街坊邻里甚至有人怀疑她的身世。 管玉梅也不澄清,只说苏玛瑙是贵人投胎。 这更增添了苏玛瑙的神秘气息,再加上她经常捡钱,让她成为了街坊邻里间口口相传的“小福星”。 每次苏珍珠听到这些话,都会使劲撇嘴。 只有她,知道苏玛瑙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自从苏玛瑙五岁时,说西厢房睡不下,把苏如意赶到了杂物间之后,苏珍珠已经单独对线苏玛瑙五年了,也从她手里吃了无数的亏。 眼下,苏如意镜中的人,似乎还是那个苏如意,可又有点儿什么东西变了——眉眼似乎更和谐了一点,皮肤似乎也变得更白了一点——当然,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毕竟,苏如意的容貌已经上佳,上升空间是有限的。 她更明显的一个感觉是——精神焕发! 常年吃不饱的她,一直秉承着能少动就少动的原则,而现在的她,身形并没有改变,但浑身的肌肉都似乎强壮了不少,血液似乎都在血管里热烈地奔流,她恨不得穿上鞋子,去大街上跑上一大圈! 但是,随着正房的大门打开,她脸上那意气风发的表情顿时凝固了——管玉梅披着一件厚衣服,径直向着杂物间走来。 苏如意后退了几步,管玉梅果然如她所料,一脚踹开了杂物间的门,发出“哐”的一声巨响。随即,她冲进来,手指一下下点着苏如意的太阳穴,大骂道:“遭瘟的灾星,趁我病倒,饭都不做了是吧?” 苏如意装做害怕,躲避着道:“妈,粮食你都锁着呢……” 管玉梅愣了愣,开始撸袖子:“你还敢犟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急促的拍门声,伴着苏玛瑙带着哭腔的喊声:“妈!妈!快放我出去!苏珍珠把我在厨房关了一夜!” 管玉梅立刻向着厨房走去,拔掉门闩。 苏玛瑙哭着扑在管玉梅怀里:“妈!大姐好坏!我半夜渴了去厨房喝水,她跟着把我锁在厨房里了!” 此时,苏珍珠也起床了。 她手里拿着破镜子的另一个碎片,正张大了嘴巴在照。 昨天下午管玉梅那一拌,让她磕掉了两颗大门牙。 此时,她的心情无比沮丧。 本来就丑得出奇,现在又缺了门牙,她很确定,自己大概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听到苏玛瑙不分青红皂白的诬陷,苏珍珠立刻竖起眉毛冲了出去,叉腰就骂:“妈,你别听这个小坏种胡说!她是半夜馋了,跑厨房偷吃东西去了!” 缺失了大门牙,她咬字有点含混,但大家还是听懂了。 管玉梅阴沉着脸:“所以你就把你小妹关在厨房里了?她这么小,厨房这么冷,来你摸摸,摸摸她的手——冰凉!” 苏玛瑙靠在管玉梅怀里,对着苏珍珠挑衅地笑了。 苏珍珠翻了个白眼:“她装的!” 管玉梅闻言大怒,一把扯过苏珍珠,把她搡进了厨房,然后闩上了门:“你给我装一个!” 此时,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几人身后传来:“一大早闹什么?都几点了还不做早饭?苏如意,你是死人吗?” 是苏大志,一边提着鞋,一边沉着脸喝问。 正在吃瓜的苏如意,突然被点到,有点儿茫然:“啊?” 苏铜站在门口搭话:“爸,妈把大姐关到厨房了,六妹进不去啊!而且,妈还没打开橱柜拿粮食呢!” 苏大志看向管玉梅:“你个废物!家里钱让偷光!你不好好反省,还作妖?” 他放出了苏珍珠,伸手从管玉梅腰间夺过了钥匙,递在苏如意手里:“老六丫头一天到晚锯了嘴子的葫芦似的,这么老实一个人,你整日防贼一样防着。到头来,你宠得无法无天那个孽障,倒把家里偷了个精光!给,六丫头,以后这个钥匙,你拿着!” 苏如意心头一喜,接过钥匙走进厨房,一眼就看到橱柜门大开。她立刻转身出去,叫道:“爸……” 苏大志跟过来一看,瞪向苏珍珠。 苏珍珠立刻指向苏玛瑙。 苏大志会意,揪过苏玛瑙,啪啪就是两个大嘴巴:“我让你糟蹋粮食!” 挨了打的苏玛瑙,可以说是呆若木鸡。 这是苏大志从小到大第一次打她。 她愣了好几秒,才大哭着扑向管玉梅:“妈!爸打我!爸他居然打我!” 第8章 偷听 管玉梅这次却没有惯着苏玛瑙,而是推开她,黑着脸径直走进了厨房。 看到米面和杂粮袋子都被打开,整个橱柜一片狼藉的时候,管玉梅觉得自己都站不稳了。 她回过头,也给了苏玛瑙两个巴掌: “咱家都一分钱没有了,你还这么糟蹋粮食?!” 苏玛瑙再次呆住。 几秒钟后,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突然转身就往西厢房跑。 很快,她又冲了出来,揪住苏珍珠,一头撞在她腰上:“把我的珠子还给我!我说我今早怎么这么倒霉!你个小偷!还给我!” 苏珍珠茫然道:“什么你的珠子?珠子不是在你枕头底下吗?” 苏玛瑙大哭道:“我的枕头在地上,床上什么都没有!你还给我!那是我的珠子!你个小偷!” 管玉梅面色铁青,走到苏珍珠面前:“你还拿了小妹的珠子?赶紧还给她!” 苏珍珠也忍不住大哭起来:“妈你也太偏心了!我没关她!也没拿她的珠子!我就半夜拿枕头砸了她一下!她总是不睡,折腾来折腾去的,让我也睡不好!” 苏玛瑙哭道:“你就是拿了!你个撒谎精!你没拿枕头砸我!你是把我枕头扔地上,拿走了我的珠子!” 苏如意站在一旁,一边看,一边悄悄打了个饱嗝。 很快,苏珍珠和苏玛瑙打成了一团。 苏玛瑙虽然小,但处处下死手,苏珍珠却不敢还手,只是被迫防守,很快被薅下了一大把头发。 苏珍珠长得虽然丑,但一头秀发又浓密又黑亮,是她的心肝宝贝。 每隔两年,她就会卖一次头发,这是她私房钱的主要来源。平时她偷偷买点儿女孩子的小物件,全靠卖头发的钱。 见头发被薅,苏珍珠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愤怒,揪住苏玛瑙的头发,扬手就给了她四个极重的巴掌。 苏珍珠力气很大,苏玛瑙的脸,肉眼可见红肿了起来,两行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时,管玉梅不再旁观,揪起苏珍珠,也给了她四个重重的巴掌:“你竟敢跟小妹动手?反了你了!” 苏珍珠被打得愣了愣,突然一头向着管玉梅的胸口撞去:“妈!你是我亲妈么?我都25岁了!现在都没出嫁!我15岁上班,整整十年了,我攒了十年的嫁妆,现在全让偷走了,你居然还打我?!” 管玉梅被撞得后退了好几步,才踉踉跄跄站住,她的神色却古怪起来。 苏如意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 十年,苏珍珠的工资从五块四涨到了十九块八,算下来,怎么也有近一千块钱了,可是五斗橱下面,居然只有一百多块钱? 剩下的钱呢? 看来,自己观察得还不够仔细!得找个机会再好好找找? 苏大志却不管这些官司,他问苏金:“三小子一晚上没回?” 苏金摇了摇头。 苏大志冷哼:“他最好这辈子都别回来!敢回来,老子立马剁了他两条狗爪子!” 说完,再次看向苏如意:“让你做饭去,你是聋了吗?!想饿死老子?” 苏如意低眉顺眼地走进厨房。 突然心念一动,她把手伸向了橱柜里的蛋筐。 里面满满一筐鸡蛋,足有三十个! 苏如意飞快地倒了大半袋白面,擀成面条。 又开始切小咸菜。 没人发现锅铲不见了,苏如意拿出一只漏了的破锅铲,洗了洗,也能凑合用。 这天早上,苏家的餐桌上,每个人吃饭的时候都有点儿鬼鬼祟祟。 苏大志发现他的碗底,窝着两只荷包蛋,看了苏如意一眼,差点儿热泪盈眶! 苏铜的碗底,也窝着两只荷包蛋! 苏金的碗底虽然没有荷包蛋,但他发现六妹给他盛的饭,比别人都满,几乎是尖的! 苏珍珠也没有荷包蛋,但是她的饭碗,是满的!这可是白面!满满的一碗白面条! 苏玛瑙倒是得到了一个碗底的荷包蛋,苏如意看着她鬼鬼祟祟一口吞掉,烫得呲牙咧嘴,心中冷笑:“小妹,这颗荷包蛋,换回我的玛瑙珠子,咱俩两讫了!” 这样想着,苏如意突然感觉到四肢百骸中一阵暖意。她静静感受着,几秒钟后,暖意又消失了。 她再次看向苏玛瑙,只见她额头的红光,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这顿饭,只有苏如意端到房间里给管玉梅的面,是高粱玉米二合面。 也是满满一碗。 管玉梅拿起筷子,揉了揉跳着疼的太阳穴,照例咒骂道:“盛这么多,不过日子了?你个丧门星,把钥匙还给我!” 苏如意一躲:“钥匙爸拿走了。” 管玉梅愣了愣,挥挥手:“滚吧。” 苏如意回到厨房,端出了她的半碗二合面面条,来到餐桌前。 苏大志瞥了一眼她的碗,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苏铜照例给她拨了三分之一的白面条。趁大家不注意,荷包蛋也拨进去一个,然后连忙搅到碗底。 于是,苏如意也感受了一下荷包蛋烫嘴的滋味。 吃完饭,苏大志、苏金和苏珍珠去上班了。 苏玛瑙没去上学,而是在东厢房掘地三尺找她的珠子,把自己和苏珍珠的所有东西翻得乱七八糟。 苏铜回到房间里,开始看书。 苏如意锁好橱柜门,向苏铜借了支钢笔,别在胸兜里,悄悄走出了院门。 没有手表,但她看太阳很准,现在的时间,应该是早上八点半。 她一路小跑来到了食品厂。看门的大爷拦住她,她笑道:“大爷,我是张主任的亲戚,来考试的。” 大爷闻言,顿时满脸堆笑:“小同志,快进去吧!” 她走了进去。 掌心突然传来轻微的灼热感,苏如意奇怪地摊开手,就见红痣似乎微微闪亮了一下。 她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又一个女声说:“大爷,我是张主任的亲戚,来考试的。” 大爷生气的声音传来:“你当我傻啊?你是刚听到张主任的亲戚跟我说话,现学的吧?” 苏如意连忙加快脚步,消失在道路的拐角处。 时间还早。但很显然,很多人来得比她更早。 两个女孩围在布告栏前。还有几个年轻男女,三三两两站在不远处。 苏如意没有凑上去,她怕露馅。 但是她惊奇地发现,尽管离得非常远,她也能听清几人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有点儿娇憨的女声道:“怕什么!虽然就招一个人有点儿难,可明早十点,机械厂,后天下午三点,供销社,都是会计考试!而且,那两场都招两个人!这个考不过,就再考那两个呗!” 第9章 裁缝 另一个女孩听了这话,忙四顾一番。 苏如意赶紧低下头。 那女孩打了圆圆一下:“你也不小声点儿!万一别人听到了!” 叫圆圆的娇憨女道:“我还不够小声啊?小莉你太紧张了吧!离这么远,谁能听到啊!” 苏如意又看了她们一眼。 圆圆长着一张红扑扑的娃娃脸,穿着一身崭新的挺括成衣,款式也是最新的。 再看她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知道是从小捧着宠着长大那一种。 她身旁的小莉就逊色多了,一张长脸,瘦得发飘。 两条枯黄的辫子,衣裤都打着好几个补丁。 九点二十八分,考试通知才贴出来。 九点二十九分,胶还没干透,就被贴通知的人一把揭掉了。 等待考试的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十点二十分,苏如意第一个交卷了。 都是很简单的题目,上辈子高数满分的苏如意手到擒来。 之所以磨到现在才交卷,是不想太显眼。 监考老师叫住了她:“小同志不要走,考试结束半小时后放榜。” 面对别人的善意,苏如意都是很珍惜的。 她忙笑着鞠了个躬:“谢谢老师!” 她也没在厂区乱转,就在布告栏后面的阴凉处坐下了——上辈子的经验告诉她,不要节外生枝。 十一点半,终于放榜了。 苏如意一眼就看到,上面是自己的名字。 学霸苏开心地笑了。 填表登记信息的人正是那个好心提醒她的监考老师。 苏如意陪笑道:“老师,我是给我哥来考试的,要登记的是他的名字。” 那人闻言,顿时皱起眉头:“你哥?他啥学历啊?” 苏如意清晰地回道:“高中毕业,去年毕业的,是咱们全市的第一名!” 那人抬起头:“是叫苏……铜?” 苏如意惊喜道:“您怎么知道?” 那人笑了:“我就是阅卷老师,对这个学生印象很深刻!后来,我们还传阅过他的卷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如果是他来这个岗位,那绝对没问题啊!” 苏如意奇道:“您是高中老师?” 那人道:“我之前是教育局的,现在调到食品厂搞人事!” 苏如意飞快地填好了苏铜的信息:“老师,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那人笑道:“我和你一个姓,苏向军。” “苏老师!”苏如意惊喜道,“咱们是本家!要不,我叫您苏伯伯吧?” 苏向军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大侄女啊,这样吧,我给你哥安排一个双人宿舍,虽然有点儿小,但清净!另一个人,是不怎么在宿舍住的!” 苏如意再次鞠躬:“谢谢您,伯伯!” 她隐瞒了苏铜的病情。 其实苏铜只要不做剧烈运动,是不会轻易发病的。 而会计这个岗位,是非常适合他的。 想象着四哥知道自己有了工作时,会是怎样一副开心的表情,苏如意愉快地哼起了歌。 她一路绕到了城郊的小树林,来到做好三角形记号的大树下,先把锅铲挖出来,又把把装着钱和户口本的饭盒也挖出来,都收进了空间,锅铲也抖了抖上面的泥土,收了进去。 见四下没人,她按住红痣,自己也进了空间。 依然穿着鞋出现在床上。 她径直来到大厅,打开食盒。 果然,里面的所有食物,都热气腾腾地补满了。 她风卷残云般吃了午饭。 看了看那碗清水,犹豫了一下,还是一饮而尽。 这次,再没拉肚子,也没有别的任何不适。 离开空间后,她突然有种感觉——自己的力气,似乎又变大了。 为了验证这一点,她踢了一旁的大树一脚。 不轻不重的一脚。 大树晃了晃,眼看着向后倒去。 苏如意忙绕到树后,伸出手扶了一下。 十几米高的大树,又被她单手扶正了。 苏如意吓得猛缩回手。 又实验了几次,力道才收放自如。 她想了想,双手抱住树干,往下一墩。 大树稳了。 苏如意站在原地,消化了一会儿她已经拥有神力了这件事,压了压脸上抑制不住的喜色,才离开。 特意又绕了一段远路,苏如意来到了自家小院前面隔一条巷子的周婶家。 周婶是个裁缝。 现在不让私人做买卖,都是熟悉的街坊,她才会接活儿。 “周婶,我要下乡了。” 苏如意开门见山。 “什么?天杀的苏大志呦!黑心肝的管玉梅哟!闺女你才十三吧?你爹妈怎么忍心的哟!” 周大妈说着,眼睛里就有点儿泛起泪花。 苏如意赶紧打断了她有点儿浮夸的表演,拿出三张大团结:“周婶,我十五了。我要一整套的棉衣棉裤还有棉鞋棉帽子棉手套,还要一套被褥,两套罩衣——我要去的是黑省。对了,我还要给我四哥做一套新的罩衣。” “好好好,那婶子给你做五斤的棉衣棉裤,十斤的被褥,你看行吗?” 周婶看着那三张大团结,吞了吞口水。 “行,婶子您是内行,都听您的。只是,我只有五斤棉花票,没有布票。剩下的票,得麻烦您帮我找了。” 苏如意拿出了她的棉花票。 “闺女,现在布票可紧张呢!更不用说棉花票了。”周婶嘴里说着,却伸手接过了钱票,“布票得按两倍补钱,棉花票是五倍——我算算啊,做下来得七八十块了。” 奸商,哪个年代都有。 附近有好几个裁缝,苏如意选择周婶,是因为她现在手里有钱,能用钱解决的事,她不想动用人情。 而且,她现在也没有任何人情可以用。 最重要的是,周婶这人,嘴严。 苏如意故作为难,皱起眉头吸了口凉气:“婶子,咋这么贵啊?!” 周婶转了转眼珠:“我手里倒有一批瑕疵布,小碎花的、小格子的,可颜色不均有点儿厉害,这个能便宜点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得了你的眼?” 苏如意喜道:“我能先看看吗?” 周婶领着她来到里屋,打开一只大箱子,从里面拿出了几卷布料。 的确染色不均,还有点错版,但不严重。 “被褥要这个蓝格子的,棉衣棉裤,要蓝底小白花的,罩衣,两个花色各做一套。”苏如意立刻拍板,“婶子,再给您多少钱?” 周婶嘴里低声算了一会儿:“再补……二十块!这些料子还能剩下不少边角料,我再给你做三套背心裤头,还能缝个包!再剩下的,我都给你做成鞋垫,保管让你吃不了亏。” 五十块钱。很贵,但就这服务,这情绪价值,都值了。 苏如意痛快地补了二十块钱,叮嘱周婶:“这钱,是我哥偷偷给我的,婶子要是告诉我爸妈,咱们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周婶点头如捣蒜:“闺女放心,婶子心里有数儿!七天后来取就行。” 说完,给苏如意量了身,记下了详细的尺寸。 苏如意又问道:“我还要给四哥做一身,我四哥您知道吧?” 周婶点头:“就是苏铜嘛!小伙子可有礼貌了。他的身量我知道!对了,我这儿有套现成的成衣,是别人定了没来取的,放了有小半年了,倒正好是你四哥的身量——裤脚再放长一点儿就行。你要是不嫌弃,我便宜点儿匀给你?来,丫头,你先瞅一眼!” 第10章 算计 一身斜纹棉成衣,被周婶从立柜里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苏如意一眼就看上了这套衣服——挺括、板正,颜色是很少见的灰蓝色,款式看着很高级。 四哥穿上这身衣服,一定会很高兴吧? 心中满意,面上却不显,苏如意故意皱眉道:“这……不会是老衣吧?” 周婶忙摆手:“怎么会呢?这款式,一看就是年轻人喜欢的啊。” 苏如意拿起来比划了一下:“好像还行……” “这衣服,是个脸生的后生定做的,就给了个定钱,说是给同学的下乡礼物。可能他同学提前下乡了?还是闹掰了?咱也不知道啊,反正没来取!” 周婶唏嘘道,“可害苦了我哟!这小半年,也没碰上有你四哥那么高的人,这衣服倒是有两个人想要,可他们都太矮了,要改,手工费可不便宜,还糟践东西。我就想着,卖给不用改的人!” 苏如意放下了衣服,又开始在自己腿上比划裤子:“裤子可有点儿短啊?” 周婶道:“裤脚都存着量呢,放心,婶子保管给你改好喽!这样吧,这套衣服,连料子带手工,你给二十元就行!” “十块。”苏如意还价。 “哎呦呦,你这是戳我的心哟——十五。”周婶表情有点儿夸张。 “行。”苏如意拿出二十元,“找钱。” 周婶摇着头:“赔了,可赔惨了哟!”一边掏兜。 苏如意接过找钱:“婶子,17号一早,我来取所有东西。” 周婶拍着胸脯:“放心吧,婶子的活计,保管让你满意!” …… 苏如意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 管玉梅听见动静,在正房里的炕上歪起身子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骂道:“你个灾星!到哪里野去了?几点了还不做饭?” 听着,声音中气不太足。 苏如意掀起门帘进去,扫床的扫帚疙瘩就迎面飞来。 她一偏头,躲过去了。 管玉梅咬牙切齿道:“你妈都要病死了,你可放了风了!给我倒杯水来!” 苏铜一上午都在家,她不支使儿子,但等着她回来伺候。 苏如意拿了她喝水的瓷缸,转头到院子里的水井边,打了一缸子井水。 管玉梅接过喝了一口,冰冰凉,倒觉得十分舒服,但不发作一顿,她心里难受。 于是,喝到还剩最后一口时,她一把将水杯砸向苏如意:“太凉了!” 苏如意早有防备,她妈这一手十几年不变。 她一闪身就躲开了。 她早就打好了主意。走到管玉梅身边,她低声道:“妈,我看见三哥了!” 管玉梅一咕噜就爬了起来:“在哪儿看见的?” 苏如意:“在李家巷,第三个岔路口。他进去了,我喊他,他不理我。我在那里等了他两个多小时,他也没出来!” 管玉梅一翻白眼:“你个缺心眼的丧门星!他早从别的地方跑了!等等,你说李家巷?第三个岔路口?那不是……” 管玉梅捂住了嘴巴。她想起来了,那里,是黑市。 黑市! 投机倒把!!! 管玉梅猛地瞪大了眼睛:“丧门星,你看错了吧?真是你三哥?” 苏如意摇摇头:“妈,三哥我还能认错吗?我喊了他之后,他立刻就跑了啊!” 管玉梅只觉两眼一黑,仰面就倒在了床上。 过了一阵,眼睛也不睁开,虚弱地挥挥手:“滚!我头疼,不想看见你这个丧门星!” 给亲妈添完堵,苏如意飞快地做好了饭。 今天中午,苏如意和苏铜的饭是贴饼子,纯白面,里面一口气放了五个鸡蛋。 管玉梅头疼,大概不需要吃饭了。 苏如意就没有做她的量。 也不知她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反正也没再喊。 苏玛瑙呢,据苏铜说,今早没上学,翻箱倒柜后,去火柴厂找苏珍珠闹去了。 苏如意直接端着饭去了东厢房。 金灿灿、黄澄澄的贴饼子,就着切成细丝,香油拌过的大头菜。 可惜没有肉。自己现在虽然有钱,却不能拿出来买肉。 哥哥这病,需要营养。 算了,还是从长计议吧。 苏铜合上正在看的书,乐了:“过节了吗?这么丰盛?” 说着,就在书桌上铺满了报纸。 苏如意抿嘴一笑,并不答言,把饭菜放在上面,递了双筷子给苏铜。 苏铜接过筷子,突然仔细看了看她:“如意,你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苏如意心中一惊。 苏铜继续说道:“倒有点儿容光焕发的样子!嗯,气色比前些天看着好多了!” 苏如意笑了:“给四哥做好吃的,我开心啊!” 两人开始吃饭。 苏铜没有问管玉梅的事。 管玉梅一直没有再嚎叫,显然是又昏睡过去了。 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鸡蛋饼,又喝了半杯水后,苏如意才把填写好的岗位录用通知书,放在了苏铜面前:“四哥,你别激动啊,慢慢看!” 苏铜看了几秒,瞳孔都放大了,他难以置信地问:“我……我要有工作了?!” “我早上刚帮你去考的!四哥,你有工作了!会计,坐办公室的!下月一号,准时去报到!”苏如意笑道。 苏铜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如意……原来,你早上借钢笔,是帮我去考试……” 他摩挲着那张通知书,很快抬起头来:“走,四哥跟你去食品厂,这个工作,更适合你!” 听到这话,苏如意连忙摆摆手:“四哥,你别告诉别人——我已经报名下乡了。” 苏铜瞪大了眼睛,噌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苏如意再次点了点头。 “胡闹!”苏铜气道,“你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你怎么能去下乡?” 苏如意的眼眶也湿润了:“四哥,我能行的。” 苏铜思考了几秒后道:“走,咱们马上去知青办,把你的名字改成我的,然后再去食品厂,把我的名字改成你的。” 苏如意憋着眼泪,使劲摇头:“四哥,改不了——你知道,报上去的都改不了。” 苏铜怔了怔,叹息问道:“你要去哪里下乡?” 苏如意:“我报到五哥那里了!黑省铁市丁家屯青山一队!” 听到这话,苏铜眼神中的担忧更深了一层:“你五哥都自顾不暇了,你跑去干什么?” 苏如意:“五哥不是都结婚了吗?他咋自顾不暇了?” “唉!”苏铜叹息一声,“如意,你五哥跟我最要好,他的事,只有我知道。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守口如瓶!” “我保证!”苏如意立刻点头如捣蒜。 五嫂丁秀玲,就是当年卖掉她的人。 她报名去那里,自然是为了报仇的。 当年,五嫂是偷偷卖掉她的,五哥是不知情的。 她被卖掉后没几天,五哥苏铁就也去世了,据说是病死的。 五哥,真的是病死的吗? “唉!”苏铜又叹息了一声,才道: “你五哥娶那个叫丁秀玲的村妇,是被算计的!” “他一个大男人,还能被……被强迫了不成?”苏如意有点惊讶。 苏铜摇头叹息:“你五哥为人最热心。睡到半夜,听见外面有个女人喊救命,同屋的人都推不醒。他就赶紧穿上衣服,拿了手电出去查看。一出门,就被人打晕了,醒过来,就……就跟丁秀玲在一个被窝了!” 第11章 松开 “居然是这样?!”苏如意惊呆了。 虽然,上辈子第一次见五嫂丁秀玲的时候,苏如意就怀疑过——五嫂其人,长得跟黑铁塔似的,胳膊比五哥的腿都粗,五哥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但怎么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可怜的五哥…… 苏如意这样想着,却故作轻松道: “我去了,那个丁秀玲,谅她也不敢再欺负五哥了,说不定,我还能把五哥从虎口里救出来呢!” “你怎么不听劝呢……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 苏铜捂住胸口。 “四哥,你怎么了?” 苏如意害怕起来,“四哥,你别生气啊!我就是开个玩笑。其实……我是不得不报名下乡。三哥那天翻箱倒柜,就是要找户口本,然后给你、我还有大姐都报名下乡——他之前自言自语,谋划这件事,正好被我听到了。” 苏铜喘息了一会儿,脸色才平静下来。 他看向苏如意,眼睛有点潮湿: “所以你是为了我?” 苏如意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给大姐、三哥和我自己,都报了名!” 苏铜听了这话,沉思了片刻: “你是怕我不答应,所以特地考了个工作给我?如意,不行……走,咱们赶紧去知青办找找郑干事,看看能不能改个地方!丁秀玲她家,在丁家屯势力很大,老大老三靠不住,你五哥也护不住你!那地方,就是龙潭虎穴!你绝对不能去!” 苏铜说着,就要换鞋。 “不,四哥,已经改不了了,而且,我不会出事的!我力气可大了!不信,咱俩来掰腕子!”苏如意仰头笑道。 突然,她心念一动——那洗髓汤,也许能治好四哥的心脏病? 伐经洗髓,不就是改换体质吗? 苏如意想到这里,心里顿时火热起来——要尽快试试! 苏铜却无奈地看着她,坐在桌边伸出了手: “跟小时候一样啊——要是掰不过我,咱们就去知青办,改地方!如意你放心,四哥给报社写稿子存了点钱,咱家又认识郑干事,咱给她点儿钱,让她改个地方,应该还是可以的!” “那我要是赢了,四哥你就别管这事了,行不?” 苏如意也伸出了手。 “切!手下败将!来吧!”苏铜笑了。 三秒钟后,苏铜看着被放倒的胳膊,撸了撸袖子:“再来!刚才我大意了!你搞偷袭!” 又过了三秒,苏铜的胳膊再次被放倒。 之所以要过三秒,是苏如意有意给四哥留了点儿面子。 “再来!” 一连七次,苏铜的胳膊一直被放倒,苏如意却只用了百分之一的力道。 苏铜双眉突然紧蹙起来,变了脸色:“难道……我的病又重了?” 见苏铜胡思乱想起来,苏如意连忙跑到他面前:“四哥,你的力气没有变小,是我的力气变大了!” “真的吗?”苏铜狐疑。 “当然!我长大了嘛!而且,我天天干活儿,肯定越来越壮嘛!”苏如意道,说着还鼓起胳膊展示了一下几乎看不到的肌肉。 “等等,这是什么?”苏铜指着苏如意正要放下去的右手。 掌心里,那颗红痣,虽然很小,但很醒目。 “最近长出来的一颗痣呗!”苏如意装作漫不经心,很快转移了话题:“四哥,你掰腕子输了,可不能再管我的事了啊!” “你等等!”苏铜说着,把他书柜里八百年没人动过的一本大字典拿了出来,先擦了擦灰尘,接着把书页朝下翻开,抖动着。 一张张大团结从里面掉了出来,不一会儿,就铺满了书桌。 苏如意眼睛都直了:“四哥你……” 苏铜有点儿小小得意:“你四哥也不全是个废物啊!这些年,我给报社投稿,稿费攒下来很大一笔钱呢!” “可是,妈知道你稿费的事以后,不是让你每月都交十块钱当饭钱吗?而且,还让你一次补交了两年的钱,两百四十块呢!”苏如意疑惑道,“还有剩?” “你四哥现在有好几个固定的专栏呢,相熟的编辑还不断介绍新的同事给我,稿子多得写不完!四哥手里,是一点儿也不缺钱!” 苏铜点头微笑:“给妈交完饭钱,存下来的,现在还有三百多块!都给你,你带去下乡,身上有钱,才有底气。不过,千万把钱放好,多分几个地方放,还有——切记不可露富!” 苏如意再次泪腺失控:“四哥,我有钱!你平时给我的零钱,我都存着呢!” 苏铜道:“那才几个钱?到了外面,什么都要用钱的,如意,你没出去过不知道,听你四哥的,四哥不会害你!” 苏如意突然心念一动:“四哥,说到赚钱,明天机械厂还有一场会计考试,招两个人,咱俩一起去考吧。” 苏铜眼睛一亮:“哪儿来的消息?” 苏如意:“今天去参加考试的两个女同志说的,我在旁边不小心听到的!” 苏铜又想了想:“要是真的,那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就是不知道这工作好不好出手啊?” 苏如意:“四哥,我已经瞄上了一个叫圆圆的女孩,看起来家境不错。机械厂的工作考出来,我就卖给她。咱们明天早点儿去,你也瞄一个人,考出来当场卖掉,没有后顾之忧。” 苏铜:“那卖多少钱合适呢?” 两个学霸认真讨论起来,根本没有想到,录取的两个人有没有可能不是他俩。 苏如意沉吟了一下:“一千块是不是太多了?” 苏铜同时脱口而出:“一千二咋样?” 两人相视一笑,最终决定报价一千二,最低还价到一千。 这可不是普通的工作,这是会计!干部! 起步就是22级干部,也就是4级办事员! 什么概念呢? 苏大志一个八级工,每月工资是101元,而这个岗位,起步工资就是56元! 两人商议完毕,就听院中一阵动静。 出来一看,就见苏珍珠揪着苏玛瑙的耳朵,苏玛瑙扯着苏珍珠的大辫子,两人拉拉扯扯,叫嚷着走了进来。 昏睡中的管玉梅都被吵醒了。 她拿一条布带勒住额头,强撑着打开门, 整个人虚弱无力地靠在门框上,叉着腰伸出一根手指,咒骂道:“遭瘟的赔钱货们,这又是闹的哪一出?都给我松开!” 两人互相瞪着眼,手下都没松开,就怕谁先松开谁吃亏。 “给我松开!”管玉梅深吸了一口气,大吼一声,“后放手的,我掐死你!” 两人都是一激灵,这才分开了。 苏珍珠皱起眉眼,扭着身子大哭道:“妈,我活不成了啊!你得给我做主啊!” 那么大的块头,在那里哭哭啼啼,看上去十分违和。 管玉梅掩饰不住眼神中的嫌恶:“别鬼哭狼嚎的!你到底咋了?” 苏珍珠指向苏玛瑙:“这个小贱人,她把我工作弄没了!” 第12章 骨折 “你说啥?!小妹那么小,怎么能把你工作弄没?!” 管玉梅竖起眼睛,嘶嘶吸着凉气,“别是你自己偷懒,要么干了啥坏事,让人发现了吧?哎呀,你说说你啊,虽然是临时工,可干了这么多年了,现在再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工作啊?” 苏珍珠哭道:“就是苏玛瑙干的!她今早没去上学,跑我们厂来了。直接找到我们厂长,让厂长给她做主,非说我偷了她的玛瑙珠子!我们厂里最近丢东西,就正在抓贼!她一吵嚷,好几个工友说看到我偷东西了,厂长当时就把我给开除了!” 管玉梅听出了不对劲:“那你到底偷厂里东西了没有?” “她就是个贼!” 苏玛瑙冷哼一声:“厂长伯伯让两个阿姨搜她,在她身上搜出来十盒洋火,又撬了她柜子,搜她饭盒,里面也满满的都是洋火!” “又不是我一个人偷,大家都在偷!” 苏珍珠瞪眼道:“爸和二弟抽烟的洋火,不都是我拿回来的吗?” 管玉梅嫌恶地撇撇嘴:“那你就是自己活该!你手脚不干净,关玛瑙什么事?还有,你小妹的珠子呢,赶紧给拿出来!不然,等你爸回来,我让他把你吊起来打!” 苏珍珠听了这话,几乎傻了。 她呆立在原地张了几次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随即,她的目光看向苏玛瑙,双眼迸发出彻骨的仇恨。 苏玛瑙被她这眼神看得发毛,立刻溜到了管玉梅身后:“妈!大姐……是不是疯了!” 几人看向苏珍珠。 只见她的身体不由控制地狂抖起来,双拳紧握,指缝间竟滴下红色的液体来。 “这是……” 苏如意暗自道,“握拳太用力,所以指甲扎破了掌心?” 她也倒吸一口冷气。 管玉梅也有点儿发怵,她后退了几步,突然看到了苏如意站在远处,立刻招手:“丧门星,赶紧过来!” 苏如意还没反应过来,管玉梅几个健步冲上前来,拉过她,就让她挡在了自己和苏珍珠之间。 此时的苏珍珠,整张脸都变成了猪肝红色,头顶的几缕碎发都几乎直立起来。 苏玛瑙偷偷绕过来,突然伸出双手,用尽全力推了一把苏如意。 苏如意整个身体向着苏珍珠直扑过去。 苏珍珠此时好似要吃人一般,双眼赤红。 看到扑上来的是苏如意,抡圆了胳膊就要给她一个巴掌。 “快闪开!”苏铜大喊一声。 一切发生得太快,苏如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眼见巴掌就要到眼前了,她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挡了一下。 “嗷——” 下一秒,苏珍珠倒在了地上,抱着右胳膊,杀猪似的鬼叫起来。 众人眼睁睁看着她打人的那条右胳膊,弯成了正常状态下绝对做不到的角度——向外展开了足有七八十度。 简单来说——折了。 苏如意默默心道:这就折了?我还真是洗髓了啊,这神汤继续喝下去,估计我能成钢筋铁骨! 四哥,你大概有救了! 众人都静悄悄地听着苏珍珠哀嚎。 苏玛瑙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压抑的笑意。 嚎叫了几分钟后,苏珍珠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她坐在地上,破口大骂起来:“丧门星!连你也敢找我的晦气了?还敢挡我?谁给你的胆子?你等着我好了,我非得把你四条腿都揪下来不可!” 苏如意活动了一下被震得有点微微生疼的左小臂,看向管玉梅,装作嗫嚅的样子:“妈,不关我的事啊。” 管玉梅瞪了她一眼:“要不我说这是个灾星呢?沾上你这个灾星的边儿,谁都得倒霉!” 她说完,竟想走。 苏珍珠一把拉住她,扭动身体:“妈,送我去医院啊!” “没钱!”管玉梅瞪她一眼:“你不知道家里钱都让银子拿走了啊?都怪你不拦着他!” 苏珍珠扯着她不放:“妈,我十五岁上班,到上个月一共给家里交了一千三百八十五块钱,一笔笔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说得清清楚楚,里面有三百块,是我的嫁妆!不是你一句没钱,就能打发我的!你把我嫁妆钱给我,我自己看病去!” “你长这么大是喝风长的啊?再说,家里钱都让老三小子偷走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管玉梅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还有啊,明明是这个丧门星把你胳膊弄断的,你要去医院,也应该找她要钱!” 这都能甩锅! 苏如意差点笑出声来,她赶紧低下了头。 苏珍珠果然放开了管玉梅,扑向苏如意:“丧门星,掏钱!” 苏如意灵活地一躲,接着低声道:“大姐,我哪有钱啊?家里的钱,我向来是一分摸不到的啊!” 苏铜此时害怕苏如意受伤,已经抢上前来。 苏珍珠狞笑了一下,看向苏铜:“四哥,丧门星说她没钱,你不是最疼她吗?那这钱,你替她出!别说你也没钱啊,我可是知道你月月都有稿费!” 管玉梅听到这话,顿了顿脚步,但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慢吞吞往正房走:“不行,我头疼得厉害!得躺着去了!” 苏玛瑙见状,也脚底抹油:“妈,我给你捏捏眉心!” 两人溜进了正房,还“咔嗒”一声别上了插销。 苏铜点点头:“行,这钱我出。不过,这钱是借给你的,你得打借条。还有,你以后不要再叫如意丧门星了,她有名字!” 苏珍珠一翻白眼:“大家都能叫,就我不能叫?” 苏铜继续点头:“对。如果你还想治你的胳膊,以后就都只能叫她如意或者六妹,你答应了,我就拿钱给你看病。” 苏珍珠又翻了个白眼:“行行行,赶紧拿钱。” 苏铜指了指天空:“这样不行,你得发个毒誓。” 苏珍珠托着变形的胳膊,此时疼得有点儿呲牙咧嘴了。但她没有办法,只好仰头看着天空:“我苏珍珠对天发誓,我以后不叫苏如意的外号了,我叫她名字,如果违背,就让我……让我……” “让你的胳膊残废掉!”苏玛瑙隔窗喊了一声。 “对!发誓吧!”苏铜道。 “……好,让我残废掉!然后不得好死!行了吧?”苏珍珠疼得要死,只能敷衍着说了一遍。 苏如意掌心的红痣,突然灼热了一下。 她偷偷伸出手心看去,见红痣发出了青色奇异的光芒,一闪而逝。 “行了,二十应该够了。” 苏铜递给她二十块钱,同时拿出写好的借条。 苏珍珠按了手印后,看了一眼一旁的苏如意:“丧……如意啊,走吧。” 苏如意诧异道:“我为什么要陪你去?” 苏珍珠眼白都快占领整个眼眶了:“你把我弄骨折的,你不陪我去,谁陪我去?” 第13章 灼热 苏如意深吸了一口气,装作鼓足了勇气的样子: “大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胳膊为什么会断?因为你想打我。” “你为什么想打我?是你在气头上的时候,小妹把我推到你身上的。” “你为什么这么大火气?是因为你工作没了,还有嫁妆也没了。” “那么,是谁把你嫁妆弄丢了,又是谁把你工作弄没了?” 一通输出,苏珍珠容量有限的脑袋瓜子嗡嗡的,她扫视了一圈院子,大吼一声:“苏玛瑙!你个贱人!给我滚出来!” 正房里鸦雀无声。 苏珍珠无能狂怒了一阵后,发现院子里只剩了她一个人。 苏如意和苏铜,也趁机溜了。 苏珍珠低声自语道:“这个丧门星,怎么变了个人一样?” 苏珍珠只能托着胳膊,一个人走出了院子。 走了没几步,就跟一个冲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她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那人也被撞得不轻,仔细一看,正是蓬头垢面的苏银。 苏银一眼看到苏珍珠手里捏着的两张大团结,大喜过望:“大姐,你咋知道我回家要钱来了?还专门给我送出来?谢谢啊!” 他说完,从苏珍珠手里抽出那二十元,头也不回地跑了。 苏珍珠站在那里,愣了几秒钟,突然双眼一黑,咣当一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过了十几分钟,苏铜走出了院门。四顾一番,他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苏珍珠。 确定了一下她晕过去了,苏铜没有犹豫,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径直走远了——小时候,因为苏铜多病总需要用家里的钱看病,有次苏珍珠把三岁的他丢到巷口的垃圾台里了,还是装垃圾的工人给送回来的。 苏家小院门前的小路,没有别人会经过。 所以,一直到苏大志和苏金回来,昏迷不醒的苏珍珠才被发现。 “大姑娘家躺地上像什么样子?” 偏偏苏大志是个粗心的,一边斥骂,一边捉住她的右手腕,狠狠一拉。 清脆的“咔嚓”一声。 “嗷——”苏珍珠疼醒过来,右胳膊已经断得能折成180°了。 苏大志也慌了:“这就……断了?我……我劲儿没这么大吧?不是,老大丫头,你躺门口干啥啊?” 苏珍珠踉跄着起身,咬住嘴唇,疼得都快昏厥了。但她一言不发,只怨毒地盯着苏大志。 苏大志只好给苏金掏了十块钱,让他送苏珍珠去医院。 苏金接过钱,有点儿不情不愿:“爸,我上了一天班,也很累了啊!” 苏大志瞪起眼睛要解皮带,苏金立刻转身就往外走。 苏珍珠还站在原地。 苏金回头不耐烦道:“大姐,你断的是胳膊,不是腿吧?等着我背你呢?” 苏珍珠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出了巷口,苏金却没往医院走,而是向着相反方向走去。 苏珍珠追上去:“老二,你要去哪儿?!” 苏金歪嘴一笑:“哟,大姐,你咋还跟着我呢?” “我……我等你带我去医院啊!”苏珍珠傻了。 苏金装作茫然道:“去什么医院啊?” “去医院给我把胳膊接好啊!”苏珍珠怀疑自己这个弟弟,是不是傻了。 苏金皱眉:“你胳膊咋了?” 苏珍珠托着胳膊,明白过来了:“苏金,你要耍赖是吧?” 苏金嘻嘻一笑:“爸知道我又谈了个对象,给了我十块钱,让我买点儿东西去对象家看看岳父岳母,你刚才没听到吗?难道你也要跟去?我对象家,可远得很呢!” 苏珍珠听了这话,死死盯住苏金,两眼冒火。 苏金看了看她的胳膊:“大姐,看病啊,不一定要钱。我跟你说啊,你到医院门口,找个不显眼的地方等着。看救护车来了,赶紧冲过去,让救护车撞你一下——这样,你就能不要钱把胳膊接上了!” 苏珍珠听完,茅塞顿开,转身就走。 苏金看着她的背影,嘿嘿笑了几声,也扬长而去。 苏珍珠很快来到海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大门口。 她鬼鬼祟祟张望了一下,就躲到了急诊楼的门柱子后面。 等了约莫二十分钟,就见一辆救护车呼啸着赶来。 苏珍珠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冲了出去。 救护车发出尖锐的刹车声,车轮都散发出了难闻的胶皮焦味。 然而,苏珍珠还是被撞倒在地。 她的右胳膊因为不受控制,径直滚到了车轮下面,被轧了过去。 彻底扁了。 这次,苏珍珠连一声尖叫都没有发出,就晕了过去。 …… 6月11号早上八点钟,苏铜和苏如意二人,早早赶到了机械厂门口。 等了不到十分钟,那两个叫圆圆和小莉的女孩,就远远走了过来。 她俩看了兄妹二人一眼,向着厂里走去。 苏如意赶紧示意苏铜跟上。 看到圆圆,门卫老头儿堆起了笑脸:“陈同志,来考试吗?这么早啊?” 圆圆点了点头。 门卫老头儿看向她身后:“这几个都是你同学吗?” 圆圆也回过头。 苏如意赶紧对她笑了一下。 圆圆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门卫老头儿立刻放行了。 此时,苏如意掌心,再次传来略微灼热的感觉。 她看向小而醒目的红痣,发现它似乎又闪亮了一下。 她恍然大悟——原来,是红痣,不、红玛瑙的功劳! 上辈子,苏玛瑙事事顺遂的感觉,这次,苏如意真切地体会到了。 走出一段距离,苏如意忙向圆圆道谢:“陈同志,谢谢你!” 圆圆停下来,把她拉到一边:“你叫苏如意吧?我叫陈圆圆,昨天跟你一起考试的,我就坐你后面!” 苏如意点了点头。 陈圆圆:“你不是已经考上食品厂的会计了吗?” 苏如意脸红道:“我……我那个工作给我哥了。” 陈圆圆盯了她一会儿:“你是不是听我说话,才知道这里有考试的?” 苏如意的脸更红了:“对不起。” 陈圆圆突然笑了:“这个机械厂会计,你家还有哥哥要吗?” 苏如意被她问懵了:“啊?” 陈圆圆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是说,你家没人要了的话,如果你考上了,能不能卖给我?” 苏如意:“啊?” 陈圆圆急道:“价钱都好说!我对象就在这个厂里,我想跟他在一起上班!但是,我自己肯定考不上!这样吧,我出一千二!不,一千三!钱我都带着呢!” 她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挎包。 苏如意恍然大悟:“好,我要是考上了,就卖给你!” 第14章 黑脸 陈圆圆听到这话,拍手喜道:“太好啦!” 几人走到宣传栏处,才发现,这次考试也许是泄露了风声,已经有至少三十人等在那里了。 照例是考试前几分钟才贴出招考通知,一分钟后又揭掉。 人群中显然有第一次来参加这种考试的,爆发出一阵小规模的嘘声。 贴通知的工作人员目光扫去,又安静了。 陈圆圆靠过来,小声道:“苏如意,你别有压力,能考上最好,考不上也没关系的。” 苏如意也不敢说什么大话,海城藏龙卧虎,万一考不上,那可就翻车了。 她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 说完,她看向跟着自己,一直一言不发的苏铜:“四哥,你还好吧?” 苏铜笑笑:“放心吧,你四哥又不是纸壳子糊的!” 十点开始考试。 十点四十,苏铜交卷。 十点四十一,苏如意交卷。 十一点半,名单贴出来。 第一名,苏铜;第二名,苏如意。 陈圆圆开心得要跳起来了,小鸟一样围上来:“苏如意,你真棒!” 一旁的小莉也围上来,羡慕的眼神不加掩饰:“太好了,圆圆!你要有工作了!” 陈圆圆一把拉过好友:“走,我说话算话,给你也买一个!咱们找第一名走!” 苏如意拉住两人,指向苏铜:“那个……第一就是我四哥。” 半小时后,苏如意的书包里揣着两千四百元,离开了机械厂。 两百四十张大团结! 苏铜严肃道: “这些钱带回家很不安全。咱们直接去银行,把整数存成存单,剩下的,你拿着。” 苏如意点点头:“剩下的,平分!” 很快,钱存好了,苏铜把两张一千元的存单和四十张大团结都给了苏如意: “你一个人住,好藏东西。” 苏如意想到了自己的空间,点了点头:“那我先保管着,等你用的时候给你,比如娶媳妇啥的!” “死丫头,说啥呢!”苏铜伸手轻轻打了她一下。 说完这话,两人都有点神游。 苏铜这辈子没想过娶妻生子的事,他不想耽误任何一个姑娘。 苏如意却是知道,他这种病过几年就会有个技术出来,成人也能做手术了。 但是,现在她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暴露了自己。 四哥太聪明了,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两人的情绪,总体上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因为两个工作各优惠了一百元,陈圆圆一高兴,又向两人透露了一个消息——三天后,棉纺厂有一场考试,招一个质检员,一个会计! 苏如意相信,陈圆圆一定还掌握了更多招考的信息,只不过,她一心盯着会计这个岗位,别的消息,她可能并不在意。 苏如意和陈圆圆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又热烈地聊了一会儿天。 原来,陈圆圆竟是供销社主任陈卫星最小的女儿! 陈卫星,可是海城的风云人物。 陈圆圆说,她还有两个朋友也正在发愁考不到好工作,苏如意立刻推销自家四哥。 最终,两人约定,在苏如意下乡前,再有考试,就联系苏如意;如果苏如意下乡后有考试,就联系苏铜! 离开银行后,苏铜眼睛还在闪闪发亮:“如意,我怎么感觉跟做梦似的?” 苏如意也十分开心:“四哥,明天下午三点,还有供销社的一场呢,也是招会计!” “还有?也是听陈圆圆说的?”苏铜眼睛更亮了。 “对呀!”苏如意笑眼弯弯:“四哥,走!国营饭店下馆子去!” 苏铜立刻举双手赞同:“四哥请你吃红烧带鱼!两份!哥有票!” 两人来到国营饭店,苏铜果然点了两份红烧带鱼,还点了红烧肉、糖醋排骨和大米饭。 苏如意没有拒绝苏铜的请客。 海市国营饭店的红烧带鱼是一绝,不带尾巴、不带肚子的净肉,烧得咸香软烂,轻轻一抿就能脱骨。 就是量少,一份才两个菱形块儿,加起来还没巴掌大。 苏铜把两份四块带鱼都推到苏如意面前:“多吃点儿!” 苏如意笑着夹回一块到苏铜碗里。 两人话不多说,捞起筷子就开始干饭。 这年头儿,街上没有饭馆。想要请客的人家,一般都是来国营饭店。所以,大师傅的手艺,都是第一流的。 苏如意和苏铜各吃了三大碗米饭,又把所有的菜吃得精光,然后靠在椅背上,都揉着圆鼓鼓的肚子,相视傻笑起来。 与此同时,苏家小院。 苏玛瑙踩着凳子,正在揉面。 她的身后,是被斧头砍坏的橱柜——苏如意拿走了橱柜的钥匙,她打不开,砍了好久呢。 管玉梅从昨晚开始高烧,今早完全起不来床了。 苏玛瑙睡醒时,灶台还是温热的,但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烹饪的痕迹。 她不知道,为了赶考试,苏如意五点多就起来做饭给自己和四哥吃了。 苏玛瑙第一次揉面。 随着“面多加水、水多加面”这个原则的滥用,很快,她发现面口袋里所有的白面都被自己用光了,而盆里、手里、还有自己的衣服上,全都是或干或湿的面粉和面絮。 她心虚起来,到底是十岁的孩子,她哭着向正房跑去。 管玉梅忍着欲裂的头疼起身,就看到一身面的苏玛瑙站在那儿咧着嘴哭。 她只觉得气血逆涌,拉过苏玛瑙,扬起巴掌就打在了她的屁股上。 一下,两下,三下…… 苏玛瑙呆住了。 继被扇了耳光之后,她又解锁了新的人生体验——被打屁股。 几秒钟后,她才想起来哭:“妈,我是看你病了,想给你做顿饭吃啊!妈!我是担心你啊!” 管玉梅厌恶地盯着她:“闭上嘴!不许嚎!”说着,她突然狐疑地问,“你怎么变得这么丑了?” 苏玛瑙顿时忘了哭。 几秒后,她冲出正房,回到西厢房。 不顾一手的面,捞过窗台上的破镜子,就照了起来。 “啊!” 镜子里映出一张大黑脸,她惨叫一声,吓得把镜子丢在地上。 顽强的镜片竟然没有再摔碎。 过了一会儿,她又捡起镜子细细地照。 自己的皮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黑了? 她再仔细一看,原来不是皮肤黑,而是她的脸上,笼罩了一团浓浓的黑气! 原本鲜明的五官,在黑气的侵蚀下,也变得黯淡无光。 苏玛瑙倒吸一口冷气,摸了摸空空荡荡的脖子,喃喃道:“完了……珠子……苏珍珠你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饶不了你……” 管玉梅已经硬撑着起了床。她追过来,看到独自念念叨叨的苏玛瑙,有点儿发怵:“三丫头,你发什么神经?突然要做饭?那个丧门星呢?” 苏玛瑙摇摇头:“我起床的时候,二姐就不在了。不但二姐,四哥也不在。” 管玉梅狐疑道:“老四也不在?那……你大姐呢?” 苏玛瑙继续摇头:“大姐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什么?!”管玉梅竖起眼睛,“你咋早不来告诉我?” 第15章 狗屎 苏玛瑙急道:“我一早就告诉爸爸了!爸爸说,是他让二哥送大姐去医院了。” “哦。”管玉梅放下心来,“住院了啊!” 她又白了苏玛瑙一眼:“你说说你,今年也十岁了吧?我十岁的时候,都下地干活儿了!一天能赚三四个工分呢!你呢,一天到晚就知道疯跑疯玩,连个面都不会和!滚过来,学着点儿!” 苏玛瑙不情愿道:“可是……家里不都是六姐做饭吗?” 管玉梅又白了她一眼:“你不嫁人啊?还是打算嫁了人,把丧门星也带去伺候你?不怕她把你婆家一家人都妨死啊?” 苏玛瑙磨磨蹭蹭地,还是跟着管玉梅进了厨房。 看到被砸坏的橱柜,管玉梅一回头,苏玛瑙立刻往后退:“妈,我是怕你饿死了,才砸掉橱柜锁头的啊,我费了好长时间,手都破了,不信你看!” 苏玛瑙伸出手。 三秒钟后,她又解锁了新的人生体验——被管玉梅掐。 苏玛瑙看着手上肉眼可见在鼓起来的大紫包,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你是个坏妈妈!我讨厌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院子。 一路狂奔,苏玛瑙来到了海市人民银行门口。 这里,是她的一个秘密据点。 从小到大,她常常在这里捡到钱。 经常是眼睁睁看着刚取了钱出来的人,手里数着的钱就飘到地上一张,而数钱的人浑然不觉。 并且,周围的人,也全部都看不见。 她装作路过,走上前用脚踩住,等人走了,便收入囊中,屡试不爽。 现在,她很迫切地想要捡一次钱。 她很饿,她很想吃国营饭店不要票的大肉包子。 一口咬下去,滚烫的肥油就流出来的大肉包子。 葱香,肉香,一起吸进鼻孔里,四肢百骸都无比熨帖! 而且,吃完还能嗦好久手指! 苏玛瑙大口咽着口水,来到了银行门口。 人不多,她仔仔细细盯着每个取钱出来的人,沾着唾沫数钱的手。 没有一个人掉钱。 不知过了多久,她累了,坐在了台阶上。 银行门开了,走出来的是柜台后面那个男人。 男人皱着眉头,径直走向她,伸出手:“哪儿他妈来的小叫花子,滚滚滚!” 苏玛瑙被粗暴地推倒在地,额头磕在地上。 那男人还不打算放过她,又抬起脚:“赶紧滚啊!别弄脏了我早上刚拖的地!” 苏玛瑙一轱辘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她边跑边哭,一直跑到了供销社门口。 这里,是她的第二个秘密捡钱地点。 而且,不止钱,别人刚买的东西,也很容易被她捡到。 依然是手滑掉在地上,当事人和别人都看不见。 她会跑到掉的东西旁边,装作提鞋,蹲下捡起来,赶紧藏进衣服里。 眼下,她踮起脚尖,向供销社里面张望着。 突然,她看到了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一张大黑脸,红肿、青紫,额头还在流血。 头发,也是乱七八糟,一边梳着辫子,一边披散着。 苏玛瑙顿时呆住了。 自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低头向自己身上看去,才发现,她的衣服因为跟苏珍珠打架,早在地上滚得全是土了,裤子的两只膝头,全都破了。 怪不得,银行那人能把自己认成乞丐! “丧门星!” 苏玛瑙嘴唇里,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字。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但两天没有去上学,而且两天没有梳头洗脸、换衣服了。 平时,这些事都是苏如意服侍她的。 她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的衣服脏不脏,因为苏如意总会在一大早,就把在灶台上烤得带了热乎气的干净衣服,递到她的床头。 头发,也是苏如意一大早就给她梳得漂漂亮亮。 但是她的心里,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感恩之情。 在她看来,苏如意做这些,只是因为她贱。 自己是小福星,她一个灾星,巴结自己,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她不就是想分点自己的福气吗? 自己可是每过一两个月,就会给她一颗糖的! 苏玛瑙离开了供销社,失神地走在大街上。 突然,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几个路过的小男孩拍手大笑起来,“小叫花子吃狗屎咯!” 她这才发现,滑倒自己的,是狗屎。 而且,这狗还有点儿拉肚子。 甚至能看出,它上一餐吃了不少玉米粒。 苏玛瑙不但踩到了狗屎,倒下去的时候,嘴巴里也啃到了不少。 酸咸的狗屎,配上有点甜的半消化玉米粒。 “呕——”浓烈的臭味让她忍不住边吐边哭。 小男孩们一边笑,还有胆大的,过来动手推她。 她没站稳,又栽倒在狗屎上面。 她起身,又被推倒。 一次,又一次。 她怒了,双手直接抓起两摊狗屎,抹到了离她最近那个男孩脸上。 男孩没有来得及闭上嘴,因此嘴里也进去不少。 “哇!”那男孩大哭起来,其他男孩一哄而散。 那男孩吐完,口齿不清道:“三年级的苏玛瑙,我认识你!你等着,我回家就叫我家人来打死你!” 苏玛瑙心中一惊:“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她这才认出,这男孩是跟她一个学校的,比她低一级,放学的时候,总有小汽车来接他。 似乎……是个什么大人物的公子! 男孩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跑了。 苏玛瑙一路狂奔回家,用力拍着杂物间的门:“六姐,救命啊!我要洗澡!” 喊完半天没动静,她推开门,才发现里面空空荡荡。 苏如意还没回来。 管玉梅倒是听到了。 她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立刻捂住了鼻子:“臭死了!你掉粪坑了?” 苏玛瑙咧嘴大哭起来:“妈!我踩狗屎了!你快给我洗澡!我要洗澡!” 管玉梅狐疑地打量着她:“你这不是踩狗屎了,你是拿狗屎洗澡了吧?” 苏玛瑙哭得一抽一抽的,把她被小男孩们欺负的事说了出来。 管玉梅皱起眉头:“你居然敢喂人家吃屎?那小孩家里是干啥的?” 苏玛瑙心虚地摇摇头:“不知道。” 她也没说,人家知道她名字,还说要来找。 管玉梅长叹一声:“真是冤孽!把你衣服都脱了!对,就堆丧门星屋里,让她洗!我现在给你烧水!” 苏玛瑙关上门,把沾满狗屎的衣服脱掉扔在了地上。突然心念一动,又把那些衣服抱起来,堆在了床上,还使劲蹭了几下。 “嘿嘿!” 她被自己逗笑了——让丧门星也感受一下狗屎的滋味! 苏如意和苏铜回来时,管玉梅正锁了院门,在院子里给苏玛瑙洗澡。 不是不想在房间里洗,实在是苏玛瑙身上一碰到热水,那股味道就让管玉梅干呕不已。 管玉梅拿了一只大刷子,沾了肥皂粉,边洗边骂:“一个个都是遭瘟的!你掉茅坑都比沾一身狗屎强!” 苏玛瑙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人屎比狗屎强,但不影响她鬼哭狼嚎。 她身上本来就带着伤,被大刷子刷得浑身通红,简直是这辈子从来没受过的酷刑。 “这头发不行了,这一大坨狗屎,跟头发完全粘在一起了,得剪了!”管玉梅说着,已经取了一把大剪刀来。 “不要——” 苏玛瑙还来不及反抗,一只辫子已经落了地。 “哇——” 她啕嚎大哭起来。 第16章 相中 苏如意和苏铜二人,发现打不开院门,于是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结合飘出来的味道,二人也明白了个大概。 苏铜:“呃……感觉她们挺忙的,要不,咱俩再去书店转转?后天考质检员,我对这方面不了解,想去看看有没有相关的书。” 苏如意:“走!” 苏铜:“我看,咱们直接吃了晚饭再回来吧!” 苏如意:“正有此意!” 苏铜微笑,又正色道:“如意,既然你都报名下乡了,这几天一定要比之前更加韬光养晦,不要节外生枝,知道吗?” “韬光养晦”是苏铜教给苏如意的第一个成语,那时她太小听不懂,苏铜又教了她“扮猪吃老虎”。 于是,小小的苏如意在家里一直用“扮猪”这一招来隐藏锋芒。 但是现在,也许到了吃老虎的时候了? 苏如意之所以要下乡,其一是为了找丁秀玲报仇,其二,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做完之后绝对不适合在留在海城。 自重生的那一刻,她就发誓,要让每一个上辈子欺辱过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不会有漏网之鱼。 但是,她也绝不会让自己的手被弄脏。 她装作乖巧的样子,对着苏铜点了点头。 她不想让四哥担心,四哥心事重就会睡不着觉,长期睡不着觉,心脏病就会加重。 今天早上,其实她是打算让四哥喝一碗空间里的“洗髓汤”的。 她特意带了自己喝水的破罐头瓶进空间。 可是,等把那碗水倒进罐头瓶在拿出空间后,她不过转了个身的功夫,就发现罐头瓶里的水,变成了灰黑色,还散发着恶臭。 这,显然是不能喝了。 苏如意似乎有些明白了——宝食盒里的东西,也许只能在空间里吃,也许……只能她一个人吃。 不过,她早已打定了主意,不把空间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四哥和五哥。 永远。 因为,守护这样的秘密,要付出的代价,她无法想象。 …… 国营饭店的晚饭,总比午饭丰盛一些。因为很多人会选择晚上请客,然后喝点儿酒。 晚餐的时间,也长一些,更适合交谈。 苏如意和苏铜二人来到国营饭店的时候,已经满座了。 这种情况下,通常就要拼桌了。 两人站在门口犹豫时,里面突然有个男声喊:“苏铜,坐这儿来!” 苏铜看了一眼,回头对苏如意道:“是我同学。” 两人来到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 两个跟苏铜差不多大的男孩,正动手把一半桌面腾空。 很显然,他们已经快吃完了。 苏如意认出了经常来找苏铜的一个男孩。 名字叫纪旭昌,个头不高。 戴着一副厚厚的酒瓶底眼镜,原本不大的眼睛,在镜片后面几乎消失了,以至于跟他说话时,根本找不到他的眼神。 他和苏铜一样爱看书,据说还是书香世家的出身。 家里几经洗劫,还是留下了很多书。 由于苏铜的书也很多,两人经常交换着看书。 当然,苏铜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书,还跟苏家小院的来历有关,这也跟苏如意接下来的计划,息息相关。 纪旭昌看了看兄妹二人,笑道:“可有日子没见你了,小铜。” 又对苏如意道,“如意妹妹,你好啊!” 苏如意礼貌点头。 纪旭昌拉过他身旁的瘦高男孩,介绍道:“这是我朋友,沈和平,沈国栋沈司令的老儿子!” 沈和平的视线停留在苏如意脸上几秒,露出笑容道:“你们好。” 又对纪旭昌道,“昌子,都说了不要这样介绍我,如果我向你的朋友介绍你——纪旭昌,纪华章教授的老儿子,你会觉得顺耳吗?” 苏如意既不知道沈国栋是谁,也不知道纪华章是谁。她想了想,如果按照这个格式介绍自己,应该是——苏如意,八级钳工苏大志的六闺女。 苏如意被自己逗笑了。 沈和平的视线,再次停留在苏如意脸上几秒钟。 纪旭昌举手投降:“你看,如意妹妹都笑你了!” 沈和平看着兄妹二人,问:“有忌口的菜吗?” 二人茫然地摇摇头。 沈和平立刻起身走到点菜窗口,麻利地点了菜,交了钱票。 苏铜忙跟着起身:“这不合适!” 说着就掏钱。 纪旭昌死死摁住了他:“让他买去,他就爱臭显摆。” 苏铜犹豫了一下,坐了回去。 苏如意也被沈和平这一举动,弄得很不舒服。 苏铜碰了碰她:“等吃完再给他钱票吧。” 沈和平已经端着两个凉菜走了过来:“先吃点儿凉菜,硬菜做得慢些。今天你们有口福了,后厨进了一篓子螃蟹!我不过去,他们不会拿出来的。” 说着,看向苏如意:“不要有负担,我喜欢交朋友。可能我这人性格有点奇怪,你们习惯了就好了,昌子是我多年老友了,你们是昌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苏如意点点头。 这顿饭吃得略微有点儿别扭,但菜还是好吃的。 螃蟹很肥,膏脂很多。 沈和平点了八个菜,还有一道红烧鲤鱼。 他给兄妹俩夹了好几次菜,还用一种奇怪的夹子工具,把螃蟹的钳子分解了,都堆在苏如意面前:“蟹黄寒凉,还是多吃蟹肉!” 苏铜和纪旭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他们感兴趣的读书话题。 苏如意没怎么插话,一直在吃。 边听边吃,不时敷衍地点点头。 沈和平也不太说话,也不吃,就伺候着苏如意吃,眼神还总是扫过她的脸。 终于,这顿有点儿受罪的饭吃完了。 苏如意看着还在唱戏的几人,直接问苏铜:“四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铜脸一红,倒看向纪旭昌:“你看——我都说了,你们不要这样搞——如意很聪明的,肯定能看出来。” 纪旭昌挠挠头:“那就说开了吧。” 说完,看向沈和平。 沈和平清了清嗓子:“苏如意同志,对不起,我本来想慢慢认识你。但你现在身处极大的困境之中,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苏如意皱眉看向苏铜:“啥意思?” 苏铜也挠了挠头:“和平可以和你结婚,这样,你就不用去下乡了。” “你开什么玩笑?!” 苏如意噌地站了起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四哥,我都说了,我是肯定要下乡的!” “乡下很苦的,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是要脱层皮的。”沈和平道。 苏如意怒视着几人。 苏铜道:“沈和平相中你挺久的了,一直托纪旭昌跟我说。但我一是觉得你太小了,二是担心他家里不同意,一直没跟你说。现在也顾不上这个了,他在街道上有熟人,可以先把介绍信开出来,打了结婚证,再慢慢告诉他家里。” 第17章 任性 “四哥,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让我跟他瞒着他家里偷偷结婚?!” 苏如意听了这话,更生气了,“我知道你觉得你是为了我好,但我不可能突然嫁给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虽然苏铜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苏如意还是觉得十分受辱。 而且,她下乡是有复仇大计的,怎么能为了安逸嫁给什么行事乖张的老儿子呢? “如意,你别生气。和平他的家世,配你是不虚的。他的人品,也绝对是过硬的——你四哥用性命担保。”苏铜轻声解释道。 “这是虚不虚、过硬不过硬的问题吗?” 苏如意依然怒视着苏铜。 可是,她突然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她咽下了想要脱口而出的伤人的话,转而柔声道,“四哥,我真的能照顾好自己,而且,我还要把五哥从虎口里救出来。你相信我,好吗?” “如意,你别任性了,听你四哥的,他绝对不会害你。” 纪旭昌插言道,“你昌子哥用性命担保,沈和平是个好人,嫁给他,你这辈子都会很幸福的!” 苏如意见几人油盐不进,只能站起身来。 她对着沈和平伸出手:“手给我。” 沈和平没有犹豫地伸出了手,还微笑着。 苏如意像握手一样,握紧他的手,开始用力。 沈和平浑身绷紧了一下,看得出开始忍痛,脸上的微笑也消失了。 但是他面不改色,也没有抽回手。 “如意,你这是干什么?!”苏铜问。 “让他死心。” 苏如意答,说完看向沈和平,声音很沉稳,“还不求饶?” 沈和平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他紧咬牙关,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继续!” 苏如意加大了力道。 沈和平紧紧闭着嘴,嘴角挤出声音来:“没吃饭吗?!就这力气?” 苏铜道:“如意,别闹了,快松开!” 苏如意瞪着沈和平,沈和平也看着苏如意。 她再次加大了力道。 “咔嚓!”一声骨头脆裂的声响传来,与此同时,沈和平闷哼一声。 苏铜轻轻打了苏如意的后背一下:“如意!!!” 苏如意终于松开了手。 “我知道了,你力气很大。但下乡不是力气大,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 沈和平左手捂着右手,面容扭曲,但还是尽量平静地说道,“你一个小姑娘涉世不深,不知道人心险恶。我知道小姑娘要面子,但请你认真考虑一下跟我结婚的事。” 苏如意道:“不用考虑了,我肯定要下乡的。” “看来,你是不撞南墙不死心了。这样吧,我的提议一直有效。” 沈和平沉吟道,“不过,你下乡后,想回来估计一时半会儿办不到。你受不了的时候,就给你哥写信,我会想办法让你回来的,就是估计怎么都得等一两个月,你有得苦头吃了。” 苏如意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看他的脸。 沈和平长得很端正,脸上有一股大院子弟傻乎乎的正气。 苏如意叹息一声:“谢谢!你还是赶紧去医院吧。” 沈和平点点头:“现在就去。” 纪旭昌狠狠瞪了一眼苏如意,扶着沈和平离开了。 饭桌上,只留下苏铜和苏如意二人,和一堆螃蟹壳。 大眼瞪小眼。 良久,苏铜叹息一声:“行吧,明天我就开始给你准备下乡的东西。但是,如意,你肯定会后悔的。” 苏如意道:“哥,你还是好好收拾一下你的书吧,过些天你就可以搬到厂里的宿舍了!” 苏铜又是一阵摇头叹息:“你一定会后悔的,如意,一定会的。” 两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管玉梅听见动静,一看是苏铜和苏如意两人一起回来了,瞪起眼睛就骂:“丧门星,我这一病,可反了你了!” 苏如意静静看着她发疯。 管玉梅见苏如意居然敢跟她对视,更是心头火起。 这时,苏玛瑙突然冲出来,拦在两人中间,对苏如意道:“六姐,看你把妈气的,赶紧给妈赔个不是吧!” 说着,还挤眉弄眼地使眼色。 苏如意拨开了她,径直走到管玉梅面前。 管玉梅已经顺手抄起了扫院子的大扫帚。 见苏如意过来,挥着扫帚就劈头盖脸向着她打了过来。 苏铜正要上前阻拦,苏如意已经一把捉住了扫帚,一用力,就到了自己手里。 就是现在吧,不再扮猪了——至少,不再伺候这个乖戾的亲妈了。 她的眼睛看着管玉梅,双手握住扫帚把,略微一用力,“咔嚓”一声,扫帚断成了两截。 她把两截扫帚,都掷在管玉梅面前。 管玉梅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片刻的沉默后,她直起脖子喊:“当家的,快出来!丧门星要造反了!” 喊了半天,苏大志没出来,倒是苏金出来了。 看到院子里剑拔弩张,他摆出大哥的架势来:“跟我说说吧,怎么了?” 苏如意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苏铜叹了口气:“我俩刚进门,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如意。” 苏金听了,皱起眉头:“妈,如意都这么大了,你不能总是动手了。就算她有错,也要好好跟她说。你看看你,扫帚都打断了,如意得多疼啊?” 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个苏金,一向跟着管玉梅叫她“丧门星”,怎么改口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抱着膀子,决定先让苏金唱一会儿戏。 管玉梅也觉得奇怪,瞪着苏金:“老大,你吃错药了?丧门星趁我这两天生病,饭也不做,一天到晚出去野!你也是看到了的!” 苏金清了清嗓子,幽幽道:“妈,我看今天你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啊!骂起人来中气十足的!” “你……” 管玉梅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如意没有再理睬几人,转身就走。 苏金在后面喊道:“如意!六妹!你等等,我有……” 果然没瘪好屁! 苏如意已经进了杂物间,关上了门。 下一秒,她又打开了门,冲出来干呕起来。 好臭! 太臭了!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恶臭! 站在院子里的几人也闻到了这味道,都后退了几步。 只有苏铜掏出手帕,捂住鼻子进了杂物间查看。 苏如意想了想,也又跟了进去,拉开了灯。 灯光昏暗,但两人都看清了——苏如意的床上,放着一堆蹭满了稀屎的衣物,床单上都是蹭上去的屎痕。 苏如意一眼认出,这些都是苏玛瑙的衣服。 她把床单连同衣服裹在一起,胡乱打了个结,拎了出去。 “六姐……” 苏玛瑙站出来,很委屈的样子,“对不起六姐,我今天摔了一跤。这些弄脏的衣服,还要麻烦六姐帮我洗干净——六姐,你一定多洗几遍啊,要是洗完还有味道,我……我是打死都不会不穿的。一定要洗到一点味道都没有!” 第18章 送饭 苏如意根本没理苏玛瑙,拎着床单包袱,就走进了西厢房。 一分钟后,她手里拿着从苏玛瑙床上扒下来的床单,回到了杂物间,二话不说,铺在了自己床上。 “苏大志!你到底管不管!” 管玉梅站在院子里,终于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这个家,连丧门星都要骑到咱们头上了!” 苏大志终于磨磨蹭蹭出来了:“干什么啊?一天到晚大呼小叫的!” 管玉梅指向杂物间:“丧门星!她要翻天了!” 苏大志皱起眉头:“姑娘大了,不要乱叫!如意过两年是要嫁人的,让街坊邻居听到了,像什么话!” 管玉梅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我就病了一场,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跟吃错了药似的?” 苏大志看向苏如意,眼神古怪:“你去哪儿了?” 苏铜道:“我们去书店了,碰到我几个同学,有个同学请客在国营饭店吃的饭。” 管玉梅撇撇嘴:“你自己跟同学去吃就好了啊,丧门星跟着,不嫌晦气吗?” “刚说了让你不要乱叫!”苏大志白了管玉梅一眼,又对苏如意道:“老六丫头,你跟我进来,我有话问你。” 说完,背着手向正房走去。 “老六丫头”,这是苏大志两辈子以来对苏如意的第一个正式称呼。 苏如意嘴角撇了撇,跟了进去。 “你是不是昨天在食品厂考了个会计的工作,然后给老四了?”苏大志劈头盖脸地问。 苏如意周身泛起寒意。 他是怎么知道的? 苏大志见她不说话,继续说道:“不用瞒着我,你去考试的时候,让我同班组一个青工的爱人看到了。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吧?” 苏如意轻轻点了点头。 苏大志用不由分说的口气说道:“这个工作,给你二哥吧,你四哥体弱多病的,就别去上班了!” 苏如意蹙起眉头:“爸,二哥不是跟着你实习呢吗?前段日子还说有转正名额呢?” “唉!哪那么容易!转正,一堆人排在前面!”苏大志叹气,“你二哥估计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不像你瞎猫碰到死耗子考的这个工作,马上就是正式工,还分宿舍!” 苏如意心中又是一惊——还打听得挺清楚! 她继续皱眉说道:“爸,四哥这个会计的工作,是需要技术的。二哥小学毕业,哪里会干啊?” “不就是加减乘除吗?”苏大志不以为然,“再说,不会就学嘛!不是还有你和老四,可以教他吗?” 苏如意摇头道:“爸,二哥真干不了,这个工作要求必须得高中毕业。你要非让二哥去,二哥到时候干不了,可能这工作就没了。” 话音刚落,一直在门外偷听的苏金突然冲了进来,拎着苏如意的领子,就把她提了起来:“瞧不起人是吧?你以为你多喝了几年墨水,就高人一等了?” 苏如意没防备,被拎起来后,有点儿慌乱。 苏金继续说道:“爸!这个丧门星就是个骗子!当初骗你们说,上了高中就能留校当老师!一个月三十块钱!还有寒暑假!家里勒紧了脖子让她上高中!可她当上老师了吗?一天到晚就知道撒谎骗人!” 事实上,苏如意因为成绩优异,上高中没有花一分钱,还每个学期拿奖学金。 而且,上高中也没有耽误她干任何家务。 可到了苏金嘴里,就变成家里勒紧脖子了。 苏如意感觉到有点儿窒息了,她的胳膊胡乱挥舞了一下,正打在苏金鼻梁上。 苏金怪叫一声,把她扔在了地上,蹲下捂住了脸。 苏如意立刻爬起来。 伸出腿,一脚把蹲在地上的苏金从屋里踢了出去。 苏大志见状,竟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老六……丫头,你怎么力气这么大?” “我练出来的。”苏如意冷笑道:“这一大家子九口人,饭是我做,衣服是我洗,院子还是我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早干到晚,谁都能练得力气这么大!” 说完,她挤了挤手指,发出一阵咔咔的响声。 “那……你不愿意换,就不换吧。你能不能给你二哥也考个工作?考个他能干的!”苏大志问,语气甚至有点儿讨好。 “不能。瞎猫碰死耗子,可不好碰!”苏如意说完,转身就走。 苏大志竟然没有叫住她。 院子里,苏玛瑙正滚在管玉梅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院子中间的地上,摆着两堆衣服。 一堆是床单裹着的,苏玛瑙的屎衣服。 另一堆好似衣服山似的,都是这两天,大家换下来的脏衣服。脏衣服,平时大家都是拿到苏如意睡觉的杂物间地上堆着。 苏如意这才回忆起来,自己三天没洗衣服了。 就觉得忘了什么事吧! 看着那堆脏衣服,苏如意深刻地感受到了——洗衣机绝对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发明! 因为,它把无数的家庭主妇从最繁重的家务劳动——洗衣服中解放出来了。 洗衣机,甚至提升了妇女的社会地位。 苏如意伸出了自己的手,每一根手指上面,冻疮的痕迹都清晰可见。 每年冬天,水缸里的水都会结一层薄冰,她需要把冰先敲碎,才能洗衣服。 那种渗入骨髓的冷…… 不过,不等她多想,管玉梅已经又冲了上来:“丧门星!你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我把这些衣服洗了!我就病了几天,你就偷懒攒了这么一大堆是吧?我告诉你,你今晚不洗完这些衣服,别想睡觉!” 苏玛瑙补充道:“六姐,记得先洗我的!” 看着还认不清形势的两人,苏如意几乎要笑了。 她看了看,衣服山里面有管玉梅的、苏大志的、苏金苏银的,甚至苏珍珠的,但没有苏铜的。 苏铜的衣服,都是他自己洗。 问,就是他有洁癖。 其实,苏如意知道,四哥是心疼自己。 苏如意看了管玉梅一眼:“从现在开始,谁的衣服,谁自己洗吧。” 管玉梅又要发作,苏如意轻飘飘道:“你还是关心一下,你下的八个崽子,已经不回家的那两个吧!你自己想想,你几天没见苏珍珠了?” 管玉梅愣了愣,看向捂着鼻子蹲在地上的苏金:“老大,珍珠还住院呢?这两天,谁给她送的饭?” 苏金眼神躲闪,口齿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管玉梅这才看到他捂着鼻子的指缝里,正渗出红色的液体来。 她大惊小怪地伸长了脖子:“当家的,你动手打孩子,能不能有点儿分寸?” 苏大志缩在屋里,没吭声。 管玉梅又转向苏如意:“丧门星,这几天,你给你大姐送饭了吧?” 苏如意轻轻哼了一声。 “送了就好……老三,我的老三。”管玉梅分给苏珍珠的母爱戛然而止,甚至连她的胳膊接上了没,啥时候出院都没有问。 因为她突然想到了苏银,随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都乱套了啊,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就在这时,苏家的院子被人一脚踹开,七八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冲了进来。 第19章 赔钱 这群男人后面,还跟着个小男孩,学着大人的步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腱子肉,一脸络腮胡子,面容凶狠。 他一把搂过走在最后面的小男孩,指着院子里的人:“告诉三叔!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小贱货,欺负了你?” 这时,苏玛瑙早已缩到了管玉梅身后。 小男孩还是看到了她,伸出手:“就是她!” 胡子男一把将管玉梅推倒在地,接着把苏玛瑙拽了出来:“就是你个贱丫头片子,欺负我们耀宗?我们耀宗四代单传!你他妈是个什么婊、子养的东西?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了?” 说着,胡子男抡圆了巴掌,一下就把她拍倒在地。 苏玛瑙都没挣扎一下,就晕了过去。 “玛瑙!玛瑙你怎么了!” 管玉梅扑上去,大哭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能冲进别人家打人?”苏铜站出来问。 胡子男看了他一眼:“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滚一边儿去!让你家大人来跟我说话!还是你们家大人都他妈死光了?才教出来这种不干人事的小畜生?” 苏大志这才从正房磨磨蹭蹭走了出来:“同志,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胡子男轻蔑道:“误会?你们家这个贱货走在街上被狗屎滑倒了!我们家耀宗路过,好心伸手把她扶了起来。结果这个小婊子呢——她站起来就给耀宗嘴里抹了一把狗屎!大街上,人人都看得清楚!” “噗!”苏如意几乎要笑出声来,连忙捂住嘴。 丢了红玛瑙,看来,苏玛瑙开始走霉运了! 不过,以她对苏玛瑙这个小绿茶的了解,不把她逼到绝境,她是绝对干不出给别人抹屎这种事的。 如果是上一世,她现在早就冲上去给苏玛瑙出头了,毕竟是她从小保下来的小妹。 但这一世,呵呵。 她拉着苏铜,往后退了退。 苏大志看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苏玛瑙,带着点儿谄媚对胡子男道:“这……如果是真的,你看……你也出了气了,咱们就……两讫了吧?” 胡子男瞪眼道:“你想屁吃呢?这个贱货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家耀宗可是四代单传!四代!” 苏铜小声对苏如意道:“我刚才听他自称三叔,如果四代单传,他哪儿来的三叔啊?” 苏如意:“藉口,他只是想要钱。” 话音刚落,胡子男就道:“两千块钱!不然,这事别想善终!” “六丫头!”苏大志突然点苏如意的名,“你……上!你不是力气很大吗?快把他们赶走!” 苏如意惊讶极了:“我?” 苏铜一把将她拉到身后:“爸,你干什么啊?这关如意什么事?” 苏大志依然看着苏如意:“打你大哥的时候,不是很有力气吗?你赶紧的!” 苏如意拨开苏铜,走上前来。 七八个大汉,见是个瘦弱的小姑娘,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个孬种!” “就是,把个小姑娘推出来!” “因为苏家男人死光了!” “喂,小丫头,赶紧闪开!我们可不想一巴掌把你打死了!” 苏如意不理会起哄的男人们,灵巧地避开了几人,两步就到了院门口。 没想到,跟一个正要进院子的秃顶中年男人,撞了个满怀。 秃顶男扶正了眼镜,看到她,眼神一亮,伸手就要来拉她:“小同志,你没事吧?” 苏如意连忙躲开了:“你又是谁啊?” 秃顶男道:“我是陈耀宗的父亲,听说他三叔带人来找你家大人,谈你们家苏玛瑙欺负他的事。他三叔年轻气盛,我怕他一个不小心,惹出祸来。” 苏如意立刻给他让开了:“那你赶紧进去吧。” “不着急。”秃顶男眯起眼睛看着她,“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啊?是上学呢,还是上班了?” 苏如意也眯起了眼睛。 老色胚? 她突然装作没站稳,一脚狠狠踩在秃顶男脚上:“真对不起啊,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秃顶男顿时疼得呲牙咧嘴,但还是努力维持着微笑:“没关系没关系!……看着瘦瘦的一个小姑娘,踩人咋这么疼呢?” “叔叔,我真不是故意的!”苏如意再次道歉,一边强压着笑意。 …… 这场闹剧,以苏大志被摁着脖子,写了两千块钱的欠条、摁了手印给陈家收尾。 苏如意算了算——从此以后,苏大志和苏金的工资,如果每月都给陈家一半用于还债的话,也得还五年多! 一行人走了。 秃顶男边走还边回头,眼神黏糊糊地停留在苏如意脸上,不愿离开。 苏如意恶心得差点儿当场吐出来。 苏金忙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苏大志闩上了院门,轻轻踢了一脚还昏迷不醒的苏玛瑙:“人走了,别装了!” 苏玛瑙装作刚醒来的样子:“爸!发生什么事了?” “还装!你说说,卖掉你几次,能凑够两千块?” 苏大志恶狠狠地打量着苏玛瑙。 苏玛瑙的眼神,满院子找管玉梅。 但是,管玉梅看到苏大志要发飙,早在他关门的时候就躲回正房里去了,还把门插上了。 苏玛瑙低头道:“爸,对不起。你打我吧,都是我不对。他们欺负我,我不该还手的。” 这小模样,苏如意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绿茶属性,都要心软了。 但男人果然吃这一套,苏大志叹了口气,把苏玛瑙扶了起来,还摸了摸她的脑袋:“唉!玛瑙啊,你平时不是很机灵吗?怎么会惹了这么个煞星呢?” 苏玛瑙继续哭着:“他们太坏了,他们先惹我的!” “你还手,也要看看是不是你惹得起的人啊!” 苏大志道:“玛瑙啊,自己惹的祸,自己还。你长大了,得想办法还家里两千块,你要记得。” 苏玛瑙震惊地抬头,看向苏大志。 但她出口的话,却让所有人心里一惊:“爸,这事真不怪我。你看,家里最近出了这么多事——三哥偷钱跑了,大姐胳膊断了住院,还有我摔到屎里,其实……其实都是……” “都是什么?”苏大志追问。 “都是……” 苏玛瑙指向院子中间的那座脏衣服山,“都是家里堆了太多脏衣服,才招来的霉运!” “苏玛瑙!” 苏铜气得大吼一声,“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封建迷信的东西!” 苏大志的眼睛却看向衣服山,皱眉问苏如意:“你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衣服没有洗?” 苏如意笑了:“正好大家都在,以后,自己的衣服自己洗,谁再往我屋里堆衣服,堆一件,我扔一件。” 说着,她一把提起地上的苏玛瑙,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打了她四个巴掌:“张口就来是吧?那我就打到你张不开嘴为止!” 第20章 棚户 这四个巴掌,跟苏玛瑙最近挨的所有巴掌都不一样。 苏玛瑙只觉得自己的脸被大卡车反复碾压,然后就真的晕过去了。 苏大志不由得又缩了缩脖子。 但一家人都看着他,他只能梗着脖子说道:“你不要动不动就跟家里人动手!像什么样子?!玛瑙年纪小,你跟她计较什么!” 说着,他看向苏铜:“老四,家里出了事,六丫头给你的那个工作,先卖掉吧!我听工友说,会计的工作,能卖一千三四呢!这就填了一大半窟窿了!” 苏铜微笑:“爸,卖掉没有我去上班划算。我一年就能转正,转正工资至少八十块。你算算。” 苏大志心算了一下,也不知道算清楚没。 但是老四是家里最有文化的,他本能地认为老四是对的,于是点头道:“那就你的工资,先全部拿来还债。” 苏铜继续微笑:“行。” 苏如意看着苏铜这从来没见过的微笑,心中一惊——四哥这是彻底伤心了。 苏铜四五岁的时候,病情严重。 苏大志心疼苏铜看病需要钱,曾把他带到海城火车站人贩子出没的地方,然后一个人离开了。 但是苏铜认路,自己找回家来了。 虽然苏大志发誓说自己和苏铜只是走散了,但这件事也成为苏铜心里一个过不去的坎儿。 苏如意连忙走到苏铜身边,扶住他:“四哥你累了吧?我扶你回去休息!” “等等!”苏大志突然喊了一声,“老四,到底是怎么划算?大夫可是说过,你活不过二十五的!” 苏铜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没回头,但声音清晰:“爸,就算我活不过二十五,这五年工资,也三四千块了,等……等我死了,这工作还能再卖掉。” 说完,他转过身,快步向着东厢房走去。 回到屋里,苏铜立刻坐在椅子上,开始喘粗气。 苏如意跟过去,赶紧倒了一杯水给他,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苏铜呷了一口水,喃喃道:“投胎到这种人家里,我上辈子一定是个恶贯满盈的人。” 苏如意心如刀绞:“四哥,你要想开点儿——明天,明天我就去求苏伯伯,让他把宿舍给你批了,你这几天就搬进去,好不好?” “好。”苏铜点头,“我先休息了——明天下午,还有供销社的考试呢!你在我这儿坐一会儿,等院子里消停了,再出去。” 说完,他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背过身去。 苏如意看着他孤独瘦削的背影,长叹一声。 6月12号一早,苏如意抹黑起来做了早饭——只有她和苏铜的两份。 白面被苏玛瑙用完了,苏如意只能做了玉米面糊糊,配麻油咸菜丝,糊糊里卧了两只荷包蛋。 蛋筐就要见底了。 被砸坏的柜门,就那样坏着。 管玉梅起来时,正看到苏如意在洗碗。 她什么都没有说,摔摔打打地开始往盆里倒高粱面。 很久没下厨了,管玉梅的面,和软了。 她一边加面,一边低声咒骂:“遭瘟的丧门星!出门就让车撞死!” 在她咒骂的时候,苏如意已经出了门,径直来到机械厂。 在厂门口,正碰到苏向军。 “苏伯伯!”她喊了一声。 苏向军回头,就看到一脸笑意的苏如意。他也笑了:“大侄女,找我有事?” “伯伯,我四哥能这几天就搬到厂里宿舍吗?”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问,“家里住房实在有些紧张。” “原本是不行的,但是我大侄女开口了,那肯定行!”苏向军道,“走,我带你领钥匙去!” 苏如意没想到这么顺利,高兴得走路都要跳起来了。 等站在苏铜分到的宿舍里时,她更是开心得要发疯——说是小房子,但比家里的正房还要大。 一张厚厚的帘子,隔出了左右两个单独的空间,窗户也被一分为二。 先住进来那人的一半房间,基本没什么摆设,连被褥都打成了包袱,脸盆也倒扣着,说明那人是不住在宿舍的。 再看家具——床、桌子、柜子都有,就连台灯、脸盆架和新毛巾,都配齐了。 这基本等于是个单人宿舍! 苏向军甚至安排了两个女工来打扫卫生。 苏如意不由得冲他鞠了个躬:“苏伯伯,我替四哥谢谢您!” 苏向军摆摆手:“我喜欢聪明的孩子。从批苏铜的卷子,我就想认识这个孩子,没想到,我和苏铜还真的有这段缘分!你放心,只要他好好干,他的人生大事,我都给他包了!” 苏如意回到家里,把钥匙给了苏铜。 苏铜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恢复了一些神采。 两人开始动手收拾苏铜的个人物品。 主要是书,大概有三百本左右,主要是历史和社科类的,还有一半是古籍。 这些书,其实是属于这个小院的原主人的,都用樟木箱装着,放在地窖里。苏家搬进来之后,管玉梅高价卖掉了那些箱子,也曾经想把这些书当废纸卖了。 但年幼的苏铜说自己想看。 那时大家都觉得苏铜活不到成年,管玉梅心一软,就把这些书留了下来。 后来的一次次运动,倒也没人想到,来大老粗苏大志家里搜书,所以,这些书很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见苏铜收拾得入迷,苏如意说了一声,就再次出门了。 这次,苏如意先是去供销社买了一斤桃酥、两瓶桔子罐头,接着坐上了公交车,径直来到了海城郊区。 这里是一片低矮的棚户区,房子建得千奇百怪。 她一路走,一路打听,终于在一个巷子深处,找到了那个叫“苏大志”的老头儿家。 破败的院子,老头儿已经瘫在炕上。 他的儿媳,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来开门,见到拎着礼品的苏如意,很有点儿意外:“找我爸?您是?” 苏如意客客气气道:“我是李更生的外孙女,我叫苏如意。” 儿媳愣了愣,忙道:“快!快请进。我爸等你们家来人,可等了小半辈子了!” 这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小院,比苏家的院子还要小一点儿。 苏如意不自觉地有点热泪盈眶。 世界上总有各种各样的人,比如这个老头儿,自己一家十几口挤在这么小的院子里,却一直怀揣着老友给他的房契,一心要等到老友的后人来取。 又比如她爹苏大志…… 上一世,二十年前的一天,还生活在海城远郊苏家庄的她爹苏大志,有一天傍晚,在赶集回来的半路上,遇见了一个伤重不治的老大爷。 那老大爷的身边,还跟着个五岁的男孩。 男孩跪着拦住路,苏大志只得来到老大爷面前。 老大爷是在带着孙子出门避祸的途中,遇到了歹徒,被抢走了全部的钱。 反抗的时候,歹徒给了他一刀。 第21章 房契 歹徒穷凶极恶,出刀时,根本没有留余地。 刀子捅进老大爷的腹部后,歹徒为了泄愤,还转了转刀柄。 苏大志查看时,老大爷的肠子早已经流了出来,一地的红色液体,是眼见着不行了。 老大爷抓住苏大志,虚弱地说自己叫李更生,家里遭了变故,除了这个叫虎子的孙子,他没有任何的亲人了。 所以,他没有什么选择,只能把五岁的虎子,托付给眼前这个看上去相貌堂堂的陌生人,请他把孩子带到老友家里。 他写了绝笔信,把虎子和自家在海城的小院子,还有自己的工作,都托付给了老友。 当苏大志看到这封信里,那个老友的名字时,他的眼睛瞪圆了。 因为——那人,也叫苏大志。 苏大志的心思活络起来。 院子…… 工作…… 同名同姓,这不冒名顶替一下,他心里怎么能踏实呢? 思来想去,他下定了决心。 先是饿了虎子三天,接着又恐吓他,直到他吓破了胆子,才带着他去派出所,街道办,去厂里,办妥了一切手续。 他,成了老大爷的老友苏大志。 尽管那时的他才二十几岁,但因为有亲笔信作证,又有虎子含泪频频点头,一切手续都顺利办妥了。 他得到了老大爷的房子,还有他的工作。 但是,房子没有房契,街道只给他开了借住的证明。 工作,老大爷是十级技工,他却是从学徒工开始。 但苏大志已经很满意了。 他农村的爹娘和兄弟姐妹们,对于苏大志所说的自己突然招工进了城,自然是不服气的。 打了几次秋风后,他答应每月交10元钱回家。 后来,随着他的工资水涨船高,10元一路上涨,变成了11、12、13……直到变成15元,又是几番交涉,才固定下来。 老家的人,还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拿一百多元的工资了。 只是,那个五岁的虎子,缓过来之后,就处处跟自己作对,还跑去邻居家哭诉他是骗子。 于是,虎子跟在苏大志身边不到一年,就“不小心”丢了。 上一世,在二十五年后,虎子找了回来。 原来,苏大志收了一笔钱,把他卖到了海城远郊大山之中的一个小村子里。 买他的人家,倒是把他平平安安养大了。 苏大志没有想到,五岁的孩子,竟然已经记事了。 看着眼前用仇恨目光看着自己的中年男人虎子,听着他清晰地说出整件事的始末,还扬言要去报案,苏大志的脸色无比难看。 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苏大志手里,没有这房子的房契。 房契,在那个老友手中,想要取走房契,需要一句约定的话。 当年,逃难的李更生,预感到自己早晚被害,所以早早把房契放在了老友那里。 虎子已经取到了房契。 在争吵中,他撕心裂肺地说出了那句约定的话。 但二十五年过去了,一切早已时过境迁。 苏大志手里,早已拿到了房产证。 因为,苏银那时早已是能量爆棚的人物。 苏银得知此事后,找人狠狠打了虎子一顿,并且联系了买他那家人当地的村长,严厉警告他们,再也不许出现在海城。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眼下,苏如意被中年妇人让着,进了里间。 苏大志老人瘫在床上,但房间里没有一点儿异味,他的精神也很矍铄。 看着苏如意,听着她的话,他不由得老泪纵横:“这就是缘分啊,孩子,你也姓苏,这是缘分啊!” 苏如意想说,不如说是孽缘。 不过,她忍住了,而是对老人道:“可惜我爸妈都不在了。我一直想来看您,但一直回不来,这次是好不容易请到了假。” 她对老人编造了一个自己因为受到家人牵连,被下放的谎言。 “那你受到的牵连,还算轻的。你们那种家庭……唉……” 老人全盘皆收,点头问道:“孩子,那句话,你爸妈告诉你了吗?” 苏如意点点头,直视着老人的眼睛:“白帝城。” 白帝城,讲的就是托孤的故事。 老人听了这话,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颤巍巍的手伸进了怀里,掏出一张红色塑料袋包裹的纸。 儿媳在一旁说:“这张房契,我爸这么多年,除了洗澡,都没有离身过。” 老人点头道:“我悄悄去你们家的老宅看过几次,也打听了,说是被一家人借住了。” 苏如意点点头,接过了带着体温的房契:“我会处理好的,我这次回来,就是专门处理这件事的,房子我会卖掉。”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元的存单,递在老人手中:“苏爷爷,这是我爸爸让我给您的。” 老人没接存单,而是着急道:“先不要卖掉!” 苏如意不解:“为什么?” 老人低声道:“你们家地窖有个二层,里面有祖辈传下来的十几坛子东西!你得把那些东西挖走,再卖房子——那都是祖辈留下来的,不能便宜了别人。” 说完,接过苏如意手中的存单:“这是什么?” 看了一眼,忙推了回来:“不,这我不能要!” 苏如意情真意切道:“这是您应得的。” 推让了一番,老人还是不要,甚至急得摔倒了。 儿媳倒有点动心,眼神闪烁。 家里太穷了,她虽然也想有骨气,但早被生活压弯了脊梁。 趁着儿媳扶起老人,苏如意把存单塞在儿媳怀中,赶紧跑了。 儿媳追出来,拿着存单,冲她深深鞠了一躬。 离开时,苏如意的眼睛十分酸痛。 她想着那个叫虎子的孩子,现在应该也已经成年了。 一声叹息。 赶到虎子所在的村子后,她向村口的几个大娘打探了一番,就来到了虎子家门口。 她现在没有能力让整件事翻案,只能拿出了一张一千元的存单,绑着石头从院墙外面扔了进去,然后飞快离开。 回到市里,是早上十点半。 她来到房管所,拿着户口本,很顺利地把房契改成了自己的名字。 并且,把户口本上,除了四哥和五哥的其他人,给分了出去。 其他人,跟着苏大志,户口挂在轧钢厂。 挂靠单位,这是当时没有房子的人,常规的操作。 这期间,她掌心的红痣又灼热了几次。 她知道,这么顺利,一定有红痣的功劳。 办完了这件事,她没有停歇地回到了食品厂。 门卫已经认识她了,知道她和苏向军关系很不错,因此问也不问,就笑着把她放了进去。 她再次找到苏向军:“苏伯伯,我又来找您帮忙了。” 说着,她拿出了房契。 “什么?你要卖房?你确定吗?” 苏向军仔细看了看房契,这地段,这房型……他的瞳孔放大了。 “确定,越快越好,因为,我23号就要下乡了。”苏如意道。 “好,你准备卖多少钱?” 苏向军没有问别的什么。 比如,这房子为什么在你名下。 又比如,卖了房子,你们家其他人住哪儿。 “一千元。” 苏如意道。 这个价格,比市价,低了至少有三成。 第22章 搬家 苏如意的本意,不是买房赚钱,而是合法地让苏家人无家可归。 苏向军眼睛一亮:“我要!” 他家人口多,天天上演婆媳、孙媳大战,他早已头疼不已,想要搬出来。 苏如意这个院子,正符合他的需求。 “手续咱们明早就去办,但您可能得等我下乡之后,再收房。而且,我卖房子,爸妈是不知道的,收房时,可能会费点功夫。”苏如意直视着苏向军的眼睛。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苏向军问。 “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这院子,原本就是我的,他们占了我的院子,还虐待我。”苏如意脸不红心不跳地编谎道,“只有四哥对我好。” 苏向军顿时了然。这种故事,他已经听过太多。沉吟了片刻,他点头道:“行!我买了!只要手续正规,你不用担心我住不进去。” 苏如意要的就是这句话。 苏向军这人笑眯眯,但能坐到他这个位置,能量不会小。 可惜,苏大志管玉梅他们被赶出去时,自己已经下乡了,看不到他们脸上精彩的表情了。 婉拒了苏向军请她去食堂吃饭的好意,从食品厂出来时,苏如意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过了十二点半了。 她直接来到国营饭店,买了四个不要票的大肉包子,装在书包里。 回到家,管玉梅正在洗锅,灶台上没有留饭。 很显然,管玉梅没有做她的饭。 苏如意也不在意,只来到东厢房,问苏铜:“四哥,你中午吃了吗?” 苏铜点点头:“妈蒸了高粱面窝头。” 苏如意掏出两个大肉包子:“你吃那个,不是会反酸吗?” 苏铜笑了:“如意你真好!那个窝头,我没怎么吃。也不知道你中午吃饭了没有,所以我去国营饭店也买了包子,看来,咱俩时间正好错开了。” 说着,苏铜从抽屉里拿出两只一模一样的包子,递给苏如意:“我吃了两个,这两个是你的。” 兄妹二人相视,想要大笑,又怕外面管玉梅和苏玛瑙听到,只得捂了嘴巴偷笑起来。 苏铜给苏如意倒了一大茶缸水,苏如意就在苏铜的房间里,细嚼慢咽地吃掉了两个包子。吃饭的时候,还找了苏铜放在桌面上的一本小说看着佐餐。 吃完饭,苏如意看着地上那一摞摞已经用旧报纸包裹着,再麻绳捆好的书,惊讶道:“你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苏铜点头道:“书很好收拾的,我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铺盖的话,我彻底搬走那天,再卷起来拿走就行。” 苏如意点点头:“那么,现在就搬吧。” 苏铜奇怪道:“怎么这么着急?” 苏如意拿出一摞饭票:“传说中,全市最好吃的食堂——食品厂的食堂,今天下午就对你开放了!这是这个月的饭票,不吃白不吃,所以马上就搬吧。” 苏铜想了想:“我先把书搬过去,吃饭也可以在食堂吃。但是,我晚上还是回来睡吧。你一个人住这儿,我不太放心。” 苏如意脱口而出:“我力气大,别担心。” 苏铜皱眉:“说到力气大,如意,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别是得了什么怪病吧?要不,明天早上,咱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苏如意噗嗤笑了:“四哥,我好着呢!” 苏铜愁眉不展:“我查了书,你很有可能是得了……垂体瘤。当然,你别紧张,这基本上是一种良性肿瘤,完全可以治愈的。” 苏如意忙使劲摇头:“四哥,我绝对没有得什么垂体瘤。我就是……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说呀!”苏铜见苏如意卖起关子来,急得点了点她的额头。 “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白胡子老头儿,给我喝了一碗‘洗髓汤’!老头儿说,我上辈子吃了太多的苦,这是奖励我的。”苏如意故作神秘道,“等我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力气变大了很多!” 苏铜听了,看了她半晌:“倒也……有点儿可信。” “是真的。四哥,我啥时候骗过你啊!”苏如意道,一边说,一边尽量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 苏铜:“你眼睛咋了,抽筋了?” 苏如意:“反正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我还想问老头儿再要一碗给你呢,结果他说没了。” 苏铜这下倒好像相信了:“这种仙缘,自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苏铜去隔壁资产阶级小姐家借了板车,兄妹二人在院子里装起书来。 管玉梅头上勒着根带子走了出来:“老四,你这是干啥?” 苏铜直起腰来,笑道:“妈,我要搬到食品厂去了。厂里已经给我发了饭票,从今晚起,我就在厂里吃饭了,家里我的口粮,就能省下来了!” 管玉梅挺高兴:“那好啊,这单位福利真不错啊!而且,我听说,食品厂的食堂是全市独一份!老四,你们要是吃啥好东西,也想着点儿家里,隔三差五带点儿回来给妈和玛瑙尝尝!” 苏铜收敛了笑意:“有机会吧。” 管玉梅没听出苏铜话里的冷淡:“哎呀,时间过得真快啊!这转眼间,老四都上班了!当初,大夫还说你活不过十八呢,你今年都二十了!老四啊,你这每一天都是赚来的,你一定要……” “妈你保重,我们先走了。”苏铜黑了脸,没等她说完,拉起已经装好的车就走了。 苏如意跟在后面,拎着两只网兜,里面是苏铜的一些换洗衣服。 管玉梅继续在后面喊道:“老四啊,你们几号发工资啊?可记得拿回来给妈啊!还有每月你稿费的那十块钱,你的生活费,这个也要给的!” 苏如意转过头,恶狠狠盯着她:“有你这么当妈的吗?四哥都吃住在厂里了,还交的哪门子生活费?再说,别人家的儿子工作了,当妈的,一套新衣服总是要给准备的吧?再不济,一双新鞋,总要有吧?” 管玉梅一翻白眼:“家里的钱,让老三偷了个精光,你跟我说不着这个。” 苏如意盯住了她:“家里真没钱了吗?一分都没了?” 管玉梅被她盯得心惊,连忙转移了话题:“老四这病,别家早一生出来就给扔到乱坟岗子去了。我把他养活到这么大,吃药也花了有一百块了,也该他贴补家里了。不能他有了工作,挣得多了,给家里的钱,反而少了吧?不是,你个丧门星你上蹿下跳的干啥?你能耐,你给老四准备一身新衣服啊?” 第23章 做梦 管玉梅说完这些话,竟“啪”地一声关上了院门。 苏如意看向前方,苏铜已经拉着架子车走出了挺远。 挺远,至少有七八米,但肯定还能听清管玉梅的话。 苏如意忙追了上去:“四哥,还是我来拉车吧?” 苏铜绷着肩上皮带的劲儿,别过脸去不让苏如意看到他眼睛里的泪滴:“不用,你四哥这点子力气,还是有的。等待会儿过小桥的时候,你从后面推一把,就行。” “好嘞。”苏如意说着,手搭在了车尾,暗暗用着力。 就见苏铜的背,挺直了一些。 苏如意叹息道:“哥,妈那人,就是刀子嘴……额,你别往心里去。”她本来想说刀子嘴豆腐心,但实在难以睁着眼睛说瞎话。 苏铜努力微笑了一下: “没事,我就等你下乡了,那个家,就真的跟我没有关系了。 以后,我的工资和稿费,一分钱也不会给他们了。 如意,以后我每个月都给你汇三十块钱。 你到了乡下,如果能不下地,就太好了。最好能当个记分员,或者学校老师。 看到机会,别犹豫,该送礼就送礼,该服软就服软,伸手不打笑脸人,好听的话又不要钱,总之,要机灵些。 还有,千万不要暴露自己力气大的事,不要犯傻去争什么先进,明白吗?” “四哥,我知道。”苏如意听了这一番在当时看来大逆不道的话,笑得十分灿烂,“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下乡后第一个最主要的任务,是拯救五哥!” “五哥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如意,丁家屯的水很深,你要做到的,是先自保。 再说,苏珍珠和苏银,也要跟你去一个地方。 他们,你也要仔细防备。 苏珍珠这人又蠢又坏,沾上她准没好事,一定离远点。苏银……唉,不提也罢!”苏铜低声叮嘱了一番。 苏如意咽了咽口水,到底没把苏银要去的跟她们不是一个地方这事说出来。 不是防着四哥,但她真的怕节外生枝。 苏铜说完又疑惑起来:“苏珍珠不就胳膊断了吗?怎么会需要住院呢?你再给她送饭的时候,要不问问大夫吧?” “我从来没去医院给她送过饭。”苏如意道。 “什么?!哈哈哈哈!”苏铜听完,想了想突然大笑起来,“这就是苏家!上辈子不是十恶不赦的人,怎么能投胎到这种人家?” 上辈子……苏如意的目光,悠远起来。 两人把东西搬到食品厂,苏向军竟等在门口。 门卫老大爷彻底被震慑了,听到苏如意叫苏向军“伯伯”,眼神里更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情报一样。 苏如意承认自己就是故意这么叫的,“伯伯”,而不是“苏伯伯”。 一字之差,却大有学问—— 苏铜在食品厂没有任何根基,入职的又是这样一个顶好的岗位,暗地里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盯住了他。 反正碰巧是一个姓,倒不如让大家都误会苏铜和苏向军是亲戚了,这样,苏铜在食品厂,起码不会被人明目张胆地欺负。 苏向军和苏铜苏如意兄妹二人说笑着,一路上很多人都看到了。 不但如此,苏向军甚至还派了两个青工来帮忙搬东西。 甚至连板车,都问清了地址,安排了一个青工送回去。 人多力量大,忙活了不到二十分钟,东西就全搬进了宿舍,大致摆放好了。 剩下的,就是慢慢整理了。 苏铜问了一个青工时间,就领着苏如意,向着供销社赶去。 下午三点的考试,还等着他们呢。 …… 与此同时,海城人民医院骨科,苏珍珠静静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 她的右胳膊,截肢了。 截得特别狠,从肩关节那里下的锯子。 是的,锯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麻药打得剂量不够,骨科四个五大三粗的男大夫,都差点儿没有摁住她,苏珍珠鬼哭狼嚎的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医院。 截肢后,她被注射了镇静剂,昏睡了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里,她做了很多梦。 梦里的她,居然去下乡了。 而且,是三弟苏银偷偷给她报的名。 还有,苏铜和苏如意那个丧门星,也都被苏银偷偷报名下乡了。 梦里,苏玛瑙的坠子没有丢,她的工作也没有丢。 苏银给几人报名下乡后,拿走了他们的安置费,又把自己这个临时工的工作,以三百块钱卖掉了。 苏珍珠梦见自己在下乡第一天,就被热情的五嫂丁秀玲,安排去她娘家住。 她娘家,自然是比知青点的住宿条件要好,最起码,不用三个人挤在一张小炕上,大夏天的,连翻身都困难。 苏珍珠拎起行李,不顾苏如意的阻拦,欣然前往。 五嫂的娘家人很热情,做了一大桌饭菜招待她,甚至还拿出了自酿的包谷酒。 又甜又辣,很上头。 一堆婶子大娘劝酒,她喝多了,后来就一头扎在炕上。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被卖到了丁家屯后山深处的一个小庄子里。 没有女人愿意嫁到那里去。 小庄子里的新媳妇,都是买来的。 而她,是一家兄弟三人合买的。 他们一致认为,她身材高大,好生养,不顾五嫂加价五十块钱,还是买了她。 苏珍珠拼了命,杀了兄弟三人中最小的弟弟,自己也被另外两人用铁锹拍中脑袋,死了。 变成灵魂的苏珍珠,晃晃荡荡,竟回到了海城。 她心里有怨气,觉得自己的悲惨命运,都是从苏银偷偷给她报名下乡开始的。 所以,她盯上了苏银。 使了些手段,让他倒了些小霉。 但是渐渐发达,变成了海城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他身上的气运,就再也让她这样的孤魂野鬼无法近身了。 苏珍珠跟着他很多年。 看他施展诡计,看他逼死对手。 看他春风得意,看他花天酒地。 直到看到他渐渐开始生病。 看到他焦头烂额,找遍了家里所有人做配型。 甚至到处找她,直到查出了她当年被卖、早已惨死的事。 最后,查到了同样下乡没多久就被卖的苏如意。 苏如意,配型居然成功了。 苏银让家里所有人来陪他演戏,演出了一场接回苏如意的大戏。 苏如意这个蠢货,果然痛哭流涕,痛快地给了苏银一个肾。 五年后,苏如意捐出的肾,再次不行了。 苏银这次直接迷晕了苏如意,抢夺了她的肾。 苏如意流出血泪,死不瞑目。 …… 这梦无比真实,以至于苏珍珠醒来时,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右边空荡荡的袖管,才让她想起了自己所遭遇的一切。 经历了灵魂的一世,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呆傻的苏家大姐。 她的眼神里,闪出怨毒的光来。 这条失去的胳膊,该算在谁头上呢? 苏如意吗?可是,她只是在自己打她的时候,挡了一下。 爸爸吗?他并不知道自己胳膊断了,只是想把自己拉起来。 苏金呢?苏金为了贪污爸爸给的十块钱,出了让她撞救护车的馊主意。 这笔账,怎么看,都要算在苏金头上。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起源都是苏玛瑙诬陷她偷了破珠子,又跑去火柴厂搅黄了她的工作。 苏金和苏玛瑙,就你们两个了。 苏珍珠暗暗下了决心。 可是,她那个漫长得好似过了整整一生的梦,又是怎么回事? “你饿了吧?” 一个好看的小护士,端着饭盒出现在她面前,笑起来的时候还露出甜甜的酒窝。 第24章 化名 “张嘴,对——啊——” 小护士开始给苏珍珠喂饭,这几天,都是这个好看的小护士给她喂饭。 苏珍珠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别人伺候她的感觉。 她听话地张开了嘴,露出了大门牙的黑洞。 “你家人呢,还没想起来吗?”小护士又问。 苏珍珠摇头,口齿不清道:“我……没有家人了。” 小护士听到她这样说,眼神里的同情更盛。 她倒在救护车下的时候,司机并没有看清她是怎么撞上来的,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怎么把车正好停在斜坡处了。 因此,司机觉得是自己撞了人,一下车就不停赔礼道歉。 苏珍珠于是就坡下驴了。 连院长都被惊动。 但是有个病人出来作证,说是看到了苏珍珠冲向救护车。 苏珍珠只好承认,她本来就是胳膊断了,疼得慌了神。 最后,院长出面谈妥了——免费治疗,各不追究责任。 吃完饭,小护士还贴心地给她擦了嘴:“张红帆同志,你的手术费,医院全包了,你不用担心了。而且,你的出院手续,我已经给你办好了。但是,你这样真的能出院吗?你再住几天,也没有关系的!” 苏珍珠摇摇头:“我已经给你们添太多麻烦了!” 她用的是化名。 小护士听到她这样说,心底更钦佩了——真是一个高风亮节的女同志! 她趁苏珍珠不注意,塞了张大团结在她的衣兜里。 这时,一个重病号被送来了,两条断腿只连着一点皮肉,哀嚎声响彻整个骨科病房。 所有护士,包括这个好心的小护士,都跑着围了过去。 苏珍珠等小护士离开,弯腰捡起了刚才送病人来的工友掉在地上的一张卡片。 是一张工作证。 苏珍珠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她掏了掏兜,看到小护士塞进来的是一张大团结,不屑地笑了。 见护士站空无一人,她立刻摸了过去。 把每个护士挂在墙上的白大褂衣兜,都掏了一遍。 一只手,不太方便,但收获颇丰。 嗯,后来清点了,一共两百一十五块钱,还有些毛票。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她偷听护士们闲谈,听到的。 她把那张工作证,放在了护士站的地上。 不太显眼,但打扫卫生肯定能看到的地方。 警察,应该也很容易看到。 对不起了,丢了工作证的倒霉蛋! 裤兜里揣着一大把钱,苏珍珠离开了医院,径直来到知青办。 郑干事见到她空空荡荡的右边衣袖,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苏家大丫头啊,你你你……你这也太狠了吧?为了不下乡,你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所以,苏银果然给我报名下乡了,是么?”苏珍珠冷笑了一声。 “不是苏银,是……”郑干事犹豫了一下,“你也知道,咱们的政策是只留一个孩子在身边。根据政策,你们家留下的,是老四苏铜。你,还有苏金、苏银和苏如意,都要下乡。” “留下的居然是苏铜?怎么跟我梦里不一样?!” 苏珍珠小声嘀咕着,“所以,是苏铜给我们报名的?” “我不可能告诉你的,你问东问西,是不是质疑政策?” “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们几号下乡?”苏珍珠问,“去哪儿?” 郑干事翻找着资料,有些烦躁:“原本你们是23号。不过,你这种伤残,自然是不用下乡了,但是需要派出所出一个伤残证明,这样才不占用你们家‘只留一个’的名额。这样,你回家拿上户口本,我给你把证明开出来交上去,就能把你的材料撤下来。” “回家……家……” 苏珍珠的神色瞬间黯然下来:“好,我知道了……户口本……回家……” 看着苏珍珠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郑干事嘟囔了几句:“还真是让老话说准了,这老大就是有点呆,又有点傻!为了不下乡,居然能狠心把胳膊截了!真是个狠人啊!” 苏珍珠回到家里的时候,是下午三点钟。 院门半敞着。 院子里暖融融的阳光下,管玉梅正用一只滚烫的煮鸡蛋,给苏玛瑙滚着脸上的淤伤。 苏玛瑙发出一阵娇嗔的呼痛声,好一幅母慈子孝的画卷! 苏珍珠只感觉到自己都快把后槽牙咬碎了。 进门后,苏珍珠没有回西厢房,而是直接冲向厨房,把家里唯一那一把菜刀别在了后腰上。 管玉梅看着一闪而过的身影,不确定地问苏玛瑙:“那是……你大姐回来了?” 苏玛瑙也看见了她,此时已经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跑了两步,就冲进了正房,并且插上了门。 管玉梅犹豫着来到厨房,看到苏珍珠正用左手,舀着水缸里的凉水,仰起头咕咚咚灌下去。 第二眼,管玉梅就看到了她右臂,空空荡荡的袖管。 管玉梅捂住了嘴,正要上前,又看见了苏珍珠后腰上别着的菜刀。 她默默后退了几步。 苏珍珠喝饱了水,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无比瘆人的笑容:“给我取一下户口本。” “你要户口本干啥?”管玉梅一边后退,一边问。 “你要是没有瞎,应该能看见,我少了条胳膊吧?”苏珍珠逼近她,“不过,我也是因祸得福了呢,我不用下乡了。” “怎么跟你妈说话呢?妈都不叫了?下什么乡?珍珠,你的胳膊,不就是断了吗?怎么截掉了?”管玉梅的声音颤抖着。 “哼。”苏珍珠冷笑了一声,并不回答。 “珍珠,你告诉妈,谁把你的胳膊截掉了?准是故意的,你胳膊就是断了,打个夹板吊起来,十天半月就好了啊!你告诉妈,到底是谁?妈找他去!”管玉梅的声音,逐渐义愤填膺起来。 “哈哈哈哈!”苏珍珠大笑起来,“找他,然后呢?讹一笔钱吧?我这棵摇钱树,就算少了只胳膊,也能让你摇下来不少金元宝吧?” 经历了梦中的一世,她早已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也看穿了管玉梅的一切算计。 “你说的什么话啊,孩子!”管玉梅眼中闪过慌乱,她憋出了一点儿哭腔,但眼睛干燥得没有一丝水分,“手心手背都是肉,妈也是疼你的啊!” “是吗?我住院好几天了,怎么没见你给我送一顿饭呢?”苏珍珠嘴角的讥诮,都快溢出到耳根了。 “不是丧门星给你送饭去了吗?”管玉梅奇怪道,“难道她没去?你等她回来,妈给你做主!” “你给我做主?是做主让我当了十年临时工,工资一分不剩交给你?” 苏珍珠犀利地问,“还是做主把我耽误成老姑娘?我都25了,你给我张罗过一次相亲吗?” “是你自己说,不着急找对象的啊。”管玉梅甩锅。 “难道,我应该说,我着急嫁出去?”苏珍珠翻了个白眼,“哪个大姑娘能说出这么厚脸皮的话?” “珍珠,你不要不爱听啊,妈说句实话——你以前那个条件,就……就不太好找对象,现在,你更是别想着嫁到什么好人家了!” 第25章 发疯 苏珍珠听了这话,冷笑出声:“管玉梅!又动歪心思了?想把我卖给缺胳膊少腿的老光棍儿?再赚最后一笔?我告诉你,没门儿!你敢动什么歪心思,我跟你拼命!” 她说着,突然再次逼近管玉梅,鼻尖都要对上鼻尖了,声音也压低了一些,听起来阴测测的,“家里丢钱那次,是你和苏银两个,算计好的吧?就是为了赖掉我的三百块嫁妆吧?” “……”管玉梅听了这话,竟呆在原地足有半分钟。 这个一向傻乎乎的大女儿,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她的确在见到苏珍珠空空荡荡的袖管后,立刻就想到了裁缝周婶家对门那个只有一条腿的老光棍。 据说,老光棍彩礼已经出到了五百块钱,但一定要找个黄花大闺女! 苏珍珠肯定是个黄花大闺女,她敢打包票! 要是她手里有了五百块钱…… 管玉梅喃喃道:“你三弟不学好,他自从拿了家里的钱,到现在都没回来,怎么可能是我跟他合谋的?” 苏玛瑙听着院子里的对话,看着厨房门口的苏珍珠那荡来荡去的袖管,牙齿不自觉地打着冷颤。 她听到苏珍珠咬着牙的声音:“你不要跟我扯东扯西的,你们怎么合谋的,能告诉我?管玉梅,三百块,你一分都别想赖掉!” 管玉梅看着凶神恶煞的大女儿,不自觉地又后退了两步。 脚下绊到一只凳子,顿时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哎呦哎呦地呼痛起来。 “户口本呢?”苏珍珠根本不惯着她,直接揪着她的领子,一把就给拎了起来。 “在……在……”管玉梅想了半天,“应该是你爸,给拿到厂里、办老二转正的事去了!” 苏珍珠放开了她。 苏玛瑙见状,赶紧跑了出来,扶起管玉梅。 她委屈巴巴地看着苏珍珠:“大姐,你还生我气呢?” 苏珍珠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她轻蔑地俯视着眼前这个猪头似的妹妹:“哟,还没消肿呢?那行,等你消肿了,咱们再算账。这辈子,我苏珍珠能让你这张脸有一天不挂彩,我名字倒过来写!” 苏玛瑙撇了撇嘴,做出马上哭出来的表情:“大姐,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不怪你,我会等你消气的。你是我的大姐,亲姊妹没有隔夜仇,我会原谅你的。大姐,你这里疼不疼?” 她说着,就要上手去摸苏珍珠的右边肩膀。 踮着脚尖。 苏珍珠等她靠过来,抬脚就把她踹倒在地:“你那贱爪子,再敢碰我一下试试!” 这一脚,着实不轻,正踹在肚子上。 “啊!” 苏玛瑙表情痛苦,捂着肚子,蜷成了一团。 管玉梅忙挡在苏玛瑙身前:“老大,你这是干啥啊?小妹这么小,你真要跟她一般见识啊?” 苏珍珠没理她,而是用脚尖捅了捅苏玛瑙:“我现在出趟门,你呢,马上给我搬出去!等我回来,你的铺盖要是还在我屋里,我会半夜一刀捅死你!” 说完,她把腰间的菜刀拔出来,一刀砍在了厨房的门框上。 管玉梅和苏玛瑙都被她这一举动吓得呆若木鸡。 苏珍珠却径直出了门,坐公交车来到了轧钢厂。 这时,经过这一番折腾,她右臂的伤口处,已经开始渗血了。 门卫大爷听说她找苏大志,又看到她这个模样,生怕她出点啥事再赖在自己头上,连忙把她给放了进去。 苏珍珠来到锻造车间,一眼就看见了脖子上搭着毛巾的苏大志,正埋头干活儿。 不得不说,苏大志这个八级工,的确是厂里的一把好手。 苏珍珠看了几分钟。 她爸从小就不喜欢她,嫌她丑,嫌她粗笨。 前年厂里有次组织家属活动,是乒乓球赛。 她很会打乒乓球,是打遍火柴厂无敌手那种,但苏大志硬是不让她报名。 她很眼馋第一名的奖品——一副真正的红双喜牌乒乓球拍。 她自己用的,一直是一副自制的球拍,十分笨重。 于是,她偷偷报了名。 比赛那天,她一出现,苏大志就火冒三丈。 她永远忘不了苏大志把她拎得脚不离地,一直拎出工厂大门时说的话——“你非得这么丢人现眼吗?非得让人知道,苏金有你这么个姐姐?你二弟得在厂里干一辈子呢!你是打算让他这辈子都找不到媳妇了,是吧?” 当时,苏珍珠哭着跑了。 …… “苏大志!”苏珍珠收起回忆,喊了一嗓子。 苏大志回过头来,看到空着一只袖子,还在流血的苏珍珠,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再看,苏珍珠还是门神似的矗立在那里。 没眼花?! 他忙跑过来:“老大丫头,你你你……你胳膊呢?” “给我户口本。”苏珍珠面无表情。 “户口本?你要户口本干啥?”苏大志的神色警惕起来。 “我残疾了,不用下乡了,需要户口本去知青办开证明。”苏珍珠语速很快。 “残疾?!老大,你胳膊到底咋回事?”苏大志碰了碰那截袖管,的确是空的。他心中一惊。 “爸,你忘了吗?十号那天晚上,你拉了我一下的?本来,我胳膊只是断了。你扯着我断了的胳膊,给我一把拽起来的,忘了?”苏珍珠笑了笑。 苏大志被这个笑容吓得后退一步:“我就拽了一下,就……截肢了?” 这时,工友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围了过来。 “你拽那一下,倒还没到截肢的地步。是苏金,拿走了你给我接骨的十块钱,说要去孝敬他对象的爹娘。然后给我出主意,让我去医院门口撞救护车,这样,他们就能不要钱给我治了。”苏珍珠继续说道。 “你胡说什么?!”苏金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跑了过来。 他刚到厕所,就有好事的人跑去,说他大姐血流不止地找来了。当时他就心中一惊,等看到苏珍珠的背影时,脑袋嗡地一声,随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的袖管,分明空了一只! “苏金,你来了啊。” 苏珍珠冲他微笑了一下,又对大家说道, “我身无分文,胳膊又断了,疼得死去活来,只能按苏金说的办法,去医院的急诊门口,等着撞救护车。 但是,我第一次干这种事,没有什么经验。 所以,救护车直接从我断掉的右胳膊上压了过去,当时,我的右胳膊就扁了。” “嘶……”人群中,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你胡说,我……我当时就是着急去对象家,钱我给你了!谁让你撞救护车了!”苏金的脸紫涨着,额头青筋都露了出来。 “金子啊,你这就过分了啊!”工友中,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走了出来。 “师父,她……胡说的!”苏金的辩白,有点儿底气不足。这个大爷,不但是他师父,还是他对象的爹。 “技术不行,可以学。人品不行,那就没救喽。你们家老大,是个实诚丫头,我信她。” 师父说完,神色一冷,“我想起来了——十号晚上,你来找小惠,给我带了两瓶酒、一包烟,我算算啊,正好十块钱啊!” 围观的人群顿时大哗—— “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苏金这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怎么会是这么个玩意?” “是啊,这得多坏,才能为了贪十块钱,出主意让自己大姐去撞救护车?” “就是。苏家大丫头也是个傻的,那是汽车啊,也敢撞?” …… 师父挥挥手,人群安静下来。 他看着苏金,一字一句说道: “明天,我就把你送家里的烟酒拿回来还给你。 以后,我没你这个徒弟了,也不许你再见小惠。 你要是敢再纠缠我们家小惠,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说完,看向苏大志:“老苏,我这么做,你没有意见吧?” 第26章 生疼 苏大志听到苏金的师父这样发问,一张老脸早已臊得黑红。 他深深低下头去:“没有没有,您管教得对。是我教子无方。” “别废话了,免得我说出更多好听的——户口本给我。”苏珍珠再次开口了。 “户口本怎么会在我这儿?!”苏大志恼火地低声答。 “管玉梅说,户口本你拿去给苏金办转正的事了。”苏珍珠声音很大。 围观的人群立刻开始窃窃私语—— “啥?苏金要转正了?” “这么多人排在他前面呢,咋回事?” “有内幕!” “就这人品,还想转正?” “就是,这种败类,就该开除!” “缺德带冒烟儿的玩意!” …… “户口本真不在我这儿,你回家再问你妈!她就是不想给你!”苏大志此刻,只想赶紧把这个瘟神似的女儿打发走。 苏珍珠却并不想走:“苏大志,别急。我上班八年,给家里交了一千两百多块钱。当初你跟管玉梅说好的,这些钱里,你们替我存了三百块的嫁妆钱。这钱,现在就给我吧。我现在残疾了,这钱,你们再扣着,就说不过去了。” “家里钱都让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苏大志声音更低了。 “家里钱让你的宝贝儿子苏银偷光了,是吧?没关系,苏大志你不是有工资吗?三百块,就是你三个月的工资而已,我去找厂长,求他给我预支一下,应该可以吧?”苏珍珠又露出了瘆人的微笑。 “别别别,你别去!”苏大志慌忙道,“我去预支,行了吧?老大丫头,但我也把话撂在这儿——你今天这么逼你爹,日后想要你爹给你出头,就不要想了。” “我都残疾了,你也没给我出头啊,还说什么以后?”苏珍珠冷了脸,笑意一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三百块,我给你二十分钟,到时间没见到现钱,我马上去找你们厂长。” 苏大志忙摘了手套,一溜烟跑了。 人群中传来哄笑声。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 苏金涨红着脸,瞪着苏珍珠,声音压得很低沉:“不就是一条胳膊吗?再说,本来就断了,爸拉你那一声,我都听到了——说不定本来就得截掉!你至于吗?” 苏珍珠面无表情:“记住你今天的话。” 苏金握紧了拳头:“咋地,你还记仇了?你都把我对象搞吹了,我师父也不带我了,我转正的事,肯定也泡汤了。把我害得这么惨了,你还想干啥?” “咱们的账,得慢慢算呢。”苏珍珠轻飘飘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那个梦里,她记得十几年后,胳膊就可以移植了。 姐弟俩对视着,双方的眼神里,都燃烧着仇恨的熊熊火焰。 苏大志又是一路小跑回来了。他的手里,攥着三十张大团结,递给苏珍珠:“你数数吧。” 苏珍珠微笑:“我残废了,不能数钱,你给我数一遍。” 苏大志脸上的肉跳动了几下,从牙关里挤出一个字:“好。” 数完,苏珍珠接过钱揣在裤兜里,扬长而去。 同一时间,苏铜和苏如意,正在参加供销社下午的考试。 两个学霸的实力,根本不容置疑。 这次,是苏如意第一名,苏铜第二名。 工作捂在手里十分钟,就被买走了。 两千六百块到手。 两人去银行存了大头,剩下的平分。苏如意照例把存单放进了空间。 这时,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苏铜拉着苏如意来到供销社,拿出一张他早已列好的单子,采购了三百多块钱的物资。考试赚来的钱,花得一分不剩。 苏如意拦不住他,只得微笑着看他挥金如土。 不仅掏钱,苏铜还把这些年他积攒的所有票证,都拿了出来,一张不剩地用光了。 就连珍贵的工业券,也用来买了一口大铁锅。 他说:“知青天南地北的都有,万一他们做饭不合你的口味,你就另起一个灶头,找几个合得来的知青一起开伙。你出了锅,一切就都是你说了算,这叫抢占先机!” 苏如意笑道:“四哥,你这么说话,好像下乡好多年的老知青在教导后辈呢!” 苏铜道:“这都是你五哥写信告诉我的,如意啊,有备无患,等你下乡了,你就知道了。” “嗯,那我一定不辜负四哥的期望,一去就另起炉灶!”苏如意说着,被自己逗笑了。 苏铜又是一阵大买特买之后,转头对苏如意道:“这些先寄走,你就不用带着挤火车了。再有没买齐的,你写信给四哥,我再来买。” 苏如意笑道:“就连八磅的水壶,你都给我买了两个,还有啥没买齐的啊?” 苏铜道:“我是为了以防万一啊!你想想,万一你不小心打掉了一个水壶,你就没有热水喝了啊!那里可是东北啊,多冷啊!” “哥,现在是夏天。”苏如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借了供销社的板车,两人把物资运到邮局,打包了四个最大的包裹,才邮了出去。 “这些东西,应该比你先到。如意,你去取的时候,可别傻傻的自己往回搬——看看哪个男知青家里困难又有力气的,花点钱,让他给你搬,别心疼钱,知道了吗?” “四哥,你就不怕人家知道我手里有钱,谋财害命吗?”苏如意打趣。 “呸呸呸!鬼丫头!你那么聪明,四哥可不担心这个!”苏铜又笑。 两人笑闹着来到国营饭店。 心情大好的兄妹二人,直接点了四菜一汤,没有粮票了,直接按不要票的价格付的款。 不一会儿,红烧肉、红烧带鱼、糖醋小排、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丸子汤就上了桌。 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一人一大碗。 二人又是一顿风卷残云,吃得一粒米都不剩。 在苏铜兄妹俩在供销社挥金如土的时候,苏珍珠却扬着五块钱,在管玉梅面前晃了晃:“你说户口本可能是苏银拿走了?这也很好解决!你现在去派出所,马上挂失,然后补办一个!户口本交到我手里,我就给你十块钱。拿着,这是定金五块!” 她之所以不自己去派出所,是怕护士们发现钱丢了,去报案。 说不定会撞个正着,也说不定有心的人会发现她。 她这特征,太明显了。 怎么说,她也是在场的。 如果那个替罪羊没有被发现,她肯定是被怀疑的对象。 她不能让小护士们再想起她。 管玉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五块钱:“当真?” 苏珍珠把钱塞进管玉梅手里:“你快一点,我赶时间。” 管玉梅把钱揣进裤兜,抿了抿头发,快步走出了院门。 苏珍珠在后面喊:“跑起来!” 管玉梅真的跑了起来。 半小时后,崭新的户口本就递在了苏珍珠手里。 只是,管玉梅却有点儿失魂落魄。 失魂落魄到根本没发现苏珍珠没有给她付尾款。 刚才,管玉梅去派出所挂失户口的时候,警察告诉她,苏铜和苏如意的户口,已经迁出去了。 管玉梅第一次感觉到,心里好像被剜了一块肉似的,生疼。 第27章 小弟 但是,管玉梅并不是因为心疼这一双儿女,才肉痛。 而是直觉告诉她,苏铜……应该不会再给家里交钱了。 苏铜最后看她的那一眼,让她感觉到很陌生。 “早知道这样,让老四上的什么班啊,直接把工作卖掉多好!”她扼腕叹息。 至于苏如意,根本没有在她的思绪里停留一秒。 苏珍珠拿到户口本,立刻转身出了家门。 郑干事正要下班,就见苏珍珠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她皱起眉头,重新打开已经锁上的抽屉。 苏珍珠轻笑着看向她:“老郑,你们科长要退休了吧?” 郑干事不耐烦道:“别瞎打听!” 苏珍珠也不恼:“你要是立个大功,说不定就能升上去了吧?” 郑干事停下了手中的笔:“你什么意思啊?” 苏珍珠轻声道:“我三哥苏银,为了逃避下乡,跑了。” “真的?”郑干事立刻瞳孔放大了。 苏珍珠点了点头:“要是把他抓回来,会怎么处理呢?” 郑干事脱口而出:“押送去下乡,直接农场改造三个月,改造合格后,也三年内不能探亲。” “这处罚,有点儿轻描淡写啊!”苏珍珠凑近了她:“我三哥有可能躲在这几个地方——我觉得你最好拿笔记下来……” …… 苏银发家,前期主要靠的是几个好兄弟。苏珍珠告诉郑干事的,就是这几个好兄弟的地址。 苏银的事,每一桩每一件,她可都是清清楚楚的。 虽然她的梦里,苏银没有跑掉,但是,她相信以苏银的性格,偷了家里大笔钱定然是为了投机倒把。既然是为了赚钱,那他一定会躲在这几个人之中、某个人的家里。 她料想得基本没有错。 苏银此时,已经在他的小兄弟汪波家里躲了四天。 偷钱事件的第二天,他曾经鼓起勇气回了一趟家,却在家门口看到手里拿着两张大团结的苏珍珠。 那一瞬间,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准备面对苏大志的勇气,立刻烟消云散。 先拿了大姐这二十块再说吧。 至于大姐拿着钱出门,是要干什么,他根本不关心。 那时的他,满心气愤——他没有真的偷走家里的钱,却背了个偷钱的名声。 但这件事矛盾的点就在这里——他只能承认自己是偷钱,不能说出是偷户口本。 如果苏大志知道他要偷的是户口本,偷户口本是为了给自己的亲兄弟姐妹报名下乡,以确保自己留在城里,并且顺便拿走他们的补偿金,那么整件事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是被人当做小偷更可怕,还是被人当做六亲不认的歹毒之辈更可怕呢? 苏银其实从来没有偷过家里的钱。 甚至苏铜和苏铁,为了苏如意那个灾星都偷过,但他没有。 因为他有钱。 不算大姐的二十块,他兜里现在都还有八十多块。 好巧不巧,他正处于几年来资金最短缺的情况——黑市还压着一大批货,都出手了,少说还能赚个千把块。 他从小就知道,钱不是偷出来的,而是赚出来的。 可是,现在自己不得不背上小偷的名声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他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 一向畏惧他的苏珍珠和苏铜,怎么会联合起来对付他? 还有,家里的户口本,为什么不在原处了呢? 苏银想这些问题想到头疼,又不由得开始幻想——时间长了,苏大志的气,也许就消了吧? 一想到苏大志解下皮带抽他时,胳膊那青筋暴起的样子,苏银浑身的寒毛立刻不受控制地竖立起来。 从小到大,苏银是所有孩子里最调皮捣蛋的,也是挨抽最多的。 这一次,苏银不敢想象,苏大志会把他打成什么样。 穷人家,最怕家里出做贼的孩子,因为那将扯下他们最后的遮羞布。 还是再躲几天,然后派汪波去探探风声吧。 苏银最后做了决定,然后美滋滋靠在汪波的床上,把报纸裹着的大半包烧鸡放在汪波的枕头上摊开,又撬开一瓶啤酒,对嘴吹了几口,接着扯下鸡腿大嚼起来。 汪波是苏银的小弟。 今年22岁,本是个孤儿,被孤寡老人汪婆婆捡回来的,就随了她的姓。 他的面相有点儿奇怪,具体说,就是眼距实在是太宽了一点儿,还有点儿轻微的唇腭裂。 汪波小时候,很多人劝汪婆婆把他扔回垃圾堆去,都觉得他肯定是个傻子。但是,汪婆婆力排众议留下了他。 汪波不但智力是正常的,长大后,身材还很是魁梧。 而汪婆婆在瘫痪后,也得到了汪波七年的细心照料。 汪婆婆去世后,街道上照顾他,给了他一个掏粪的活计。 汪婆婆的院子,也归了他。 这个院子是从一个老四合院里分割出来的,倒是独门独户,但是小到了转身都困难,只有一间土坯房再带个小厢房——但足够苏银躲在里面了。 汪波工资低,食量又大,日子过得很是捉襟见肘。 遇见苏银后,他跟着苏银混迹于黑市,已经有两年多了。 汪波的面相,给人一种智商很低的感觉。苏银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每当他要出手品相很差的货色时,就会让汪波去卖。而汪波也会故意装作痴傻,买东西的人往往会被他蒙骗。 苏银虽然手黑,分成的时候有点儿吝啬,但汪波肯出力气,跟了苏银后,经济状况也改善了不少。 这次苏银“落难”,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选择了在汪波这里躲几天。 从苏珍珠那里抢来的二十元,苏银一时没忍住,买了香烟、啤酒、老醋花生,还有两只肥肥的烧鸡,花了个精光。 烧鸡自然是在黑市买的,价钱实在是便宜得不像话。 苏银在黑市是个熟面孔,跟管理员关系也很好。所以,尽管他狠狠压价,卖烧鸡的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卖给他。 ——因为他谈过价了,如果他没有买,别人大概率也是不敢买的。 苏银很清楚这种鸡来历不会太光彩,多半是偷的。 偷了人家的下蛋鸡,要出手,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只有黑市。 聪明的苦主,也往往会找到黑市来。 总有一番扯皮,有时甚至会引来红袖章。 一回惨,二回乖。 所以,这做贼的人慢慢想出了办法——直接把活鸡做成烧鸡,没有了毛,鸡身上也没有写着名字,自然就不会被捉到。 苏银狠狠啃着鸡腿,突然一阵异味由远及近,飘到了鼻孔里。 是汪波回来了。 汪波没有进屋,而是脱掉工作服,在院子里擦洗起来。 他虽然干着最脏的活儿,但却总是把自己和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洗完澡,换上晾在院子里的干净衣服,汪波又洗了工作服。 苏银没起身,听着哗啦啦的水声,继续啃着鸡腿。 汪波一通收拾,好半天,才推门进来,笑容满面:“哥!我回来了!” 第28章 生意 苏银把报纸包里所剩不多的烧鸡,往汪波面前推了推,有点儿不高兴道:“咋又回来这么晚?” 汪波咧嘴一笑:“张嫂子家里的老儿子又病了,她找我顶了个班。” 苏银皱起眉头:“张寡妇咋总找你顶班?脸皮这么厚?她的工资,咋不给你呢?” 汪波挠挠头:“她一个人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我想着,能帮就帮帮呗。” 苏银恨铁不成钢道:“你呀,早晚吃大亏!” “谁吃亏,还不一定呢!”汪波嘿嘿傻乐着,“哥,我今天故意拿肘子挤了张嫂子一下,嘿,鼓鼓囊囊的!她都没跟我翻脸。” “呵呵,她跟你翻脸了,谁给她顶班啊?”苏银乐了,“波啊,别怪哥哥没提醒过你,张寡妇可比你大十几岁呢!” “哥,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但我这样儿的,哪有正经姑娘,能瞧得上我的?”汪波看着被吃得有点儿狼藉的那小半只鸡,挑了块儿鸡屁股,啃了起来,“我呀,早想明白喽!这辈子,我怎么也得尝尝女人的滋味啊!” 苏银有点儿生气了:“张寡妇三个半大小子!你要是跟她搞到一块儿去,你这辈子,就等着给人家养儿子吧!” “哥,你别一口一个寡妇的,多难听啊!”汪波有点儿不高兴了,“再说,她家那三个小子,都可喜欢我了!我觉得跟她要是能成,我这辈子啊,也就心满意足了!说不定,她还能再给我生个儿子呢!” “行!油盐不进是吧?”苏银起身,气得把啤酒瓶子砸在了院子里的地上,“你就等着后悔去吧!” “……”汪波也有点儿生气了,脸色沉了下来。 那瓶啤酒,他还一口没喝呢。 而且,啤酒瓶子能退五分钱呢! 最重要的是,满院子的啤酒瓶渣子,对于他这个洁癖来说,真是抓肝儿挠腮也清理不干净。 苏银见汪波居然敢给他摆脸色,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 真是虎落平阳啊! 他一甩手,两步跨出了汪波的院子,还把院门摔得山响。 汪波想叫住他,但顿了顿没出口。 刚才回来的路上,知青办的郑干事来打听苏银最近有没有来过他家,让他糊弄过去了。 他正要跟苏银说这件事,苏银就摔了啤酒瓶子。 要不要追出去,跟苏银说一声儿呢? 汪波的肚子,这时响了几声。 他扯过那半只鸡,一眼看到,他的枕巾已经被报纸包里面渗出来的油浸透了。 他的脸更黑了。 算了,不说了,爱咋咋! 汪波扯下鸡翅膀,大嚼起来。 可是,嚼了没有两口,他的眼睛就直了。 因为他看到苏银家的大姐,那个叫苏珍珠的老姑娘,径直走进了他的院子。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的确是苏珍珠。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右边的袖管空空荡荡的。 仔细一看,还有点渗血。 汪波顿时被吓得不轻,迎了上去:“大大大……大姐!你这是咋了?谁……谁欺负你了?!” 苏珍珠伸出仅剩的左臂,再用脚帮忙,倒很麻利地把汪波家的院门关上了。 汪波傻在那里,本能地想跑。 苏珍珠从他身边走过,径直走进了他的房间。 汪波站在院子里,还在发懵,犹豫着要不要跑——他觉得苏珍珠的眼神不对,好像中邪了一样。 几十秒后,苏珍珠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沉沉的很有种蛊惑人心的感觉:“汪波,你进来啊,我有个事跟你商量。” “诶!”汪波答应着,磨磨蹭蹭走了进去。 “妈呀!”下一瞬间,他就喊出了声,而且双手捂住了眼睛。 因为,苏珍珠把衣服脱了。 一件不剩。 也不知道她一只手是怎么做到的。 她现在浑身上下,就只剩右臂伤口处包扎着一些纱布了。 “大姐,你是疯了吗?!”汪波捂着眼睛,背过身去。 苏珍珠笑道:“汪波,我是来跟你谈一笔买卖的——保管划算的买卖!” “啥买卖啊?”汪波依然死死捂住眼睛,“你先把衣服穿上,咱俩再谈。” “穿上,就谈不成了。”苏珍珠道,“汪波,咱俩结婚吧。” “你说啥???”汪波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转过头,放下了捂着眼睛的手,看向苏珍珠的眼睛。 这个苏家大姐,在那他找乐子? 可也不像啊,找乐子也没这么找的! “我说,咱俩结婚,明早就去扯证。” 苏珍珠清晰地说,“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就喊了。” “不是……” 汪波反应了一会儿,“大姐啊,你咋想跟我结婚呢?” 苏珍珠的眼神扫过自己的右肩:“就觉得……咱俩现在很相配。” “……”汪波听了这话真的很生气,可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往苏珍珠脖子下面瞥。 苏珍珠比他也就大三岁,自然是比有三个儿子的张寡妇条件好多了。 女大三,抱金砖。 而且,她从来没结过婚。 是不是黄花闺女不知道,但肯定比寡妇要强点儿。 可以说,少了条胳膊的苏珍珠配他,还是他高攀了。 对了,苏珍珠还少了两颗门牙,那么……他俩就真的相配了? “我是个黄花大闺女,娶我,你不亏。”苏珍珠像是看穿了他心思一般,又压低了声音道,“我还有三百块钱的嫁妆。” “咕咚!”汪波吞了吞口水,“大姐,你不是跟谁赌气吧?” “跟我妈赌气,她说我嫁不出去了。”苏珍珠道,“你放心,我既然嫁你,就肯定会好好跟你过日子。你有力气,我也不是瘫了,做家务、做饭、带孩子没有任何问题的,咱俩的日子能过起来的。” “带……带……带孩子?”汪波的舌头都打结了。 “对呀,结了婚不得生孩子吗?生了孩子,不得带孩子吗?”苏珍珠笑了笑,“你放心,我身子壮,生几个都带得了!” “那……你爸妈能同意吗?”汪波心里咚咚地敲着鼓。 “不需要他们同意。汪波,你混黑市的,家里一定有盖了章的空白介绍信吧?”苏珍珠笑了笑,“咱们来个先斩后奏,你看,我家的户口本,我已经带来了。” “啊?”汪波有点儿怂了,看着苏珍珠麻利地掏出来的户口本,“苏银……他同意吗?” “汪波啊,你还真是……实诚啊,苏银他天天在家骂你是个蠢货呢,你还当他是大哥?”苏珍珠翻了个白眼,“你搞清楚,现在是咱俩结婚,跟任何别人都无关!我要他同意个屁!” “可是……可是……”汪波心里剧烈地斗争着。 他要是娶了苏银的大姐,不就成了苏银的大姐夫了吗? 苏银能跟自己善罢甘休? “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就喊了。”苏珍珠说着,就要往外走。 “别别别!”汪波忙拦住她,一咬牙,“我……我我……我同意了!” 苏珍珠满意地笑了:“那今晚,我就住这儿了。” 汪波顿时觉得心跳加快。 第29章 秘方 可是,他马上又听到苏珍珠说道:“别想歪了,咱们的洞房花烛夜,是明晚。今晚,你睡厢房去!” 汪波心潮澎湃,立刻听话的转身就走。 过了几分钟,他拎着一壶刚灌的开水,谄媚地敲门进来:“给你洗脸洗脚用。” 又放下两条崭新的毛巾。 苏珍珠一个正眼都没有给他。 听着汪波的脚步声离开,才下地洗漱。 虽然只有一只胳膊,但她还是很灵活的。 汪波看着她映在窗户上面的影子,只觉得自己被巨大的幸福感砸得要晕了——他有老婆了! 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苏珍珠洗完脸,他又屁颠屁颠地赶紧跑进去,把盆里的毛巾拧干,把洗脸水倒了。 苏珍珠没有给他好脸色:“你还要在我房间里磨蹭多久?” 汪波的脸飞红道:“马上就走!我马上走!” 入夜,苏珍珠一个人躺在汪波换了干净床单的床上,双眼圆睁,静静回忆着。 在医院时做的那个漫长的梦,每一个细节都依然清晰。 在梦里,苏银真正的第一桶金,就来自这个叫汪波的人。 汪波的奶奶汪婆婆,祖上传下来了一个宝贝。 梦里这个宝贝是被苏银发现并偷偷据为己有的,具体时间应该就在这几天。 苏银后来曾无数次得意洋洋地说起这个故事——一场大雨过后,汪波家里的地窖塌了。 他帮忙清理地窖时,发现最里面有一只木头匣子。 那匣子的木料用蜡封着,是不沾水的,保存得十分完好。 苏银当即就觉得这匣子里面一定有好东西,于是偷偷揣了起来。 先是把匣子拿去一个老先生那里,请他掌眼。 老先生以前是海城最大的拍卖行里的老伙计。 单是匣子,老先生当场就出了五百块钱。 匣子都这么珍贵,里面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老先生想要盲拍下这个盒子,开价到两千元。 苏银犹豫了一下,没有卖。 于是,老先生收了苏银十块钱,用古法把蜡封完全去除了。 匣子一打开,里面是一本保存完好的古书,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 苏银拒绝了老先生翻开看看的要求,带着书走了。 等回家一看,是一本医书。 里面一共有七个方子,分别是治心脏病、皮肤病、疯癫、不举、痔疮、妇科病还有时疫的成药方子。 慢慢试了一两年方子,发现都十分有效,可以称为神药。 这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苏银就有些名气了。 然后就开始发展经济了。 趁热打铁,他注册专利,开了成药厂。 后来,又围绕这些药方,开了几家专科诊所。 不但请了几位当时很有名的中医大夫坐诊,还炮制了几个所谓的典型案例,请了第一批明星来,在电视上大打广告。 专科诊所,几乎是一夜间,就爆火。 各路资本闻风而来。 很快,诊所变医院。 医院开分院。 房地产开始兴起时,莆田系医院也开始出现,还有人专门买了他的成药去仿制。 市场变得混乱。 苏银果断抽身,无偿公布了所有药方,让那些想要吞并他的人都傻眼了。 随即他敏锐地将商业重心转移,瞄准了新兴的房地产市场,开始买地。 …… 再后来,他的商业帝国就彻底成型了。 房地产、商超综合体、物流…… 十几年间,顺风顺水。 “银河集团”很快上市,他成为了海城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 苏珍珠回忆着苏银这一路的操作,不得不承认,这个三弟,绝对是个天才。 但是呢,天才现在被她截胡了! 苏珍珠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她只需要照抄三哥发家致富的这个模式,她以后会成为整个海城最有钱的女人。 到时,整个海城的男人,都会为了她而疯狂! 而梦里的汪波,下场就十分凄惨了。 苏银拿了他家的祖传秘方后,很怕他有朝一日会发现,便设了个圈套,让红袖章当场抓住了汪波投机倒把的证据。 汪波被判了劳改三年。 后来,如果苏珍珠没记错,汪波应该是再次被苏银动了手脚,在第二年年底,就死在了劳改农场。 平心而论,汪波这人不是个坏人。 但谁让他倒霉呢? 苏珍珠打算拿到他的祖传秘方,就一脚踹了他。 自己这样做,其实是救了他一命呢! 知道汪波娶了自己,苏银跟汪波肯定会闹翻的。 这对于汪波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梦里苏银身边的那些兄弟们,就没有一个能够善终的。 苏珍珠畅想着她得到秘方之后的美好生活,不由得越来越心热,恨不得现在就跳到院子里掘地三尺! 一咕噜爬下床,捞起桌上汪波给她留下的大茶缸,灌了整整一茶缸的凉水,她才压抑住内心的冲动。 …… 这天晚上,苏家小院也很热闹。 苏大志和苏金两人,黑着脸回到家里,就见管玉梅抱着膀子倚在厨房门框上,正在指挥着苏玛瑙揉面。 苏玛瑙脚下踩着凳子才够到灶台。 她一边干活儿,一边抽泣,眼泪鼻涕都滴进了面盆里。 这几天,管玉梅算是看出来了,苏如意的翅膀已经硬了。 今天她几乎洗了整整一天的衣服,那座衣服山才下去了不到一半。 管玉梅已经七八年没有体会到洗衣服洗到腰疼是什么感觉了。 她恐慌起来。 苏珍珠显然已经不正常了,苏如意又管不住了,那么,只有苏玛瑙顶上了。 管玉梅这几天看苏玛瑙的时候,不知怎地,就觉得她没有以前那么招人喜欢了。 对于她的那种不知哪儿来的护短的心思,也似乎烟消云散了。 她决定马上开始训练苏玛瑙,一天都不能等了。 苏如意开始洗衣服做饭的时候,才六七岁,而苏玛瑙已经十岁了。 多玩了三年,当妈的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再说,这丫头的玛瑙丢了,以后也捡不到钱了,除了干点儿家务,也没什么用了。 而且,她总要嫁人的。 不会做家务,将来彩礼都不好谈。 这样想着,管玉梅就十分严厉起来。 苏玛瑙哪里做过饭呢?她手忙脚乱。 管玉梅看得心头火起,打了她的屁股。 苏玛瑙更是慌乱,一不小心,竟将大半袋玉米面打翻在地。 管玉梅几乎被她气疯了,扬起手就又要打她:“赔钱货,你是不是故意的?!” 苏玛瑙一躲,竟从凳子上掉了下来,手里的锅铲又带翻了面盆…… 苏大志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鸡飞狗跳的画面。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孩他妈,你跟我进屋来,我有话问你。” 说完,径直向着正房走去。 管玉梅小碎步跟在后面,心中忐忑。 苏大志等管玉梅进了屋,关上门,抬手就是一个极重的巴掌。 管玉梅只觉得自己的后槽牙都松动了。她捂住脸:“当家的,是谁惹你生气了?” 苏大志瞪着她:“家里的户口本呢?” 管玉梅心虚道:“户口本……好像……丢了。不过,我下午已经补办了一个,让老大丫头拿去办什么不用下乡的手续了。” 苏大志眯起眼睛:“丢了?你不是跟苏珍珠说,户口本是我拿走了吗?” 管玉梅心中打鼓:“我以为是你拿走了,这些天不是一直说老二转正的事要用户口本吗?我以为你拿去办这事了,就随口跟老大丫头提了一嘴。” “随口!好一个随口!”苏大志说完,就解皮带。 管玉梅对于他这个打孩子前的准备动作,再熟悉不过了。 难道,苏大志要抽她? 第30章 私吞 几秒钟后,东厢房里的苏金,都听到了管玉梅求饶的声音:“啊!当家的!你是失心疯了吗?再打,我就要被你打死了啊!” 好事的邻居们,也都围在门口支楞起了耳朵。 但是,没有人去劝架,没有人去敲门,更没有人去拉开苏大志。 苏大志并不是那种随意打老婆的男人。 大家一致认为,如果苏大志打了管玉梅,那么一定是管玉梅干了十分欠打的事情。 十几分钟后,苏大志直抽到管玉梅几乎奄奄一息,才拖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拖起来:“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一句话,你生的那个贱货苏珍珠,下午来厂里大闹了一场!” “她……她能闹啥啊?”管玉梅浑身剧痛,听了这话,还是十分诧异。 “闹啥?她闹到苏金再也不可能转正了!苏金的对象让她也闹得吹了!还有,那个下贱丫头,还讹了我三百块钱!”苏大志咬牙切齿。 “……”管玉梅彻底沉默了。 “你和老三演的戏,也该收收场了吧?” 苏大志又眯起眼睛,“你们不就是想把老大的嫁妆哄过去吗?现在这事也让老大看破了,就别在硬演了!你把三小子喊回来吧,他一天到晚在外面晃,我心里实在不踏实!” “……”听了这话,管玉梅不但沉默了,头也低了下去。 为啥大家都会这么想? 自己偏心老三,真有那么明显吗? 两口子吵来吵去,谁也没提苏珍珠胳膊截肢的事,因为这事对他们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 刚才挨打的时候,释放了太多的肾上腺素,因此管玉梅吵着吵着,竟觉得有点儿要昏过去了。 很快,她被苏大志拎了起来,摔在了炕上。 “你他妈聋了?装死是吧?” 苏大志摔完她,就是一声暴喝,“老子让你去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来!我下午借厂里的钱,是有利息的,明天一早就得还上!” “钱……真的是三小子拿走了。”管玉梅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不是啥演戏。我现在回想着,户口本可能也是他拿走了。咱家……真的没钱了。” 十几秒后,苏金再次听到了管玉梅的呼痛声:“啊!当家的,你打死我了,谁给你操持这个家啊?钱没了还能再攒,人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啊!当家的,你好狠的心啊!我给你们老苏家,生了四个儿子啊!四个啊……” 此刻,厨房里的苏玛瑙,听着正房里的鬼哭狼嚎,看着自己被管玉梅的筷子敲得红肿的手背,脸上竟然不觉间带上了笑意。 她按照自己的想法,煮了一锅下面糊了但上面还生着的玉米糊糊。 此刻拿出碗来,挑着中间熟得正好的部分盛了一碗,一边听着动静,一边捧着碗,转着圈儿,呼呼吹着喝光了。 然后,灶台上火也没熄,她就悄悄溜回了西厢房。 苏珍珠的警告,她早忘到脑后了。 不过,这一晚苏珍珠并没有回来。 苏铜和苏如意,是晚上八点多才回来的。 国营饭店吃完饭,两人正走在街上,知青办的郑干事不知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一把拉住苏如意:“如意啊,怎么办啊?要穿帮了!” 苏如意不解地问道:“什么穿帮了?” 郑干事满脸焦急地看向苏铜,不停使眼色。 苏如意会意:“四哥是自己人,您尽管说。” 郑干事看了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咱们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 说完,就拉着二人,闪进了一条窄巷。 “郑姨,到底咋啦?”苏如意奇道。 郑干事道:“你们家老大出事了,你知道吧?” “苏珍珠?她出什么事了?”苏如意心中一惊。 “她胳膊截掉了,右边的!”郑干事吸着冷气,“也不知道她咋得到消息要下乡的,为了不去下乡,她直接把右胳膊截掉了!” “截掉了?这么严重?”苏如意不由得摸了摸自己那天挡苏珍珠胳膊的小臂。 “是啊,真是个狠人!她这就算残疾了,不用去下乡了。”郑干事道。 “就是这事穿帮了?”苏如意皱眉想了想,觉得穿帮了似乎也无所谓。 “不是……”郑干事嗫嚅道,“我……我之前报名的时候,任务没完成,就差一个人,所以我……我把你们家苏金也报上去了!” “……”苏如意沉默了片刻,“苏金也知道了?” 郑干事眼睛里都有泪花了:“不知道他现在知道了没……我本来想着,你一走,这事死无对证,可现在这事已经让苏珍珠知道了,也不知道消息咋走漏的!” “郑姨,您是拿了苏金的下乡补助吧?”苏铜在一旁,笑嘻嘻开口。 苏如意这才想到,还有补助这一说。 自从重生后不差钱了,她对于钱的敏感性,是直线下降。 郑干事老脸一红:“我孙子最近一直生病,我就想着……想着……如意啊,小铜啊,唉!等你们到了郑姨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如意啊,郑姨可是咬死了,没说是你给他们报名的!苏珍珠现在,还不知道补助的事儿呢!” “郑姨,苏珍珠不下乡了,那她的补助是要还回去的吧?”苏如意转过弯来了,“那您直接拿苏金的补上,不就行了?” 进了口袋的钱,苏如意可没打算再还回去。 “可是……”郑干事的声音低了下去,“钱,我已经花了一些……我知道我这事儿,干得不对,可……可郑姨也是没办法了啊……家里孙子病了一场……” “您手里还有多少?”苏铜问。 “还能……凑够一百。”郑干事眼巴巴道。 “这样吧,郑姨,这钱我给你补上,不过,有个条件。”苏如意道。 “真的吗?如意,你救了姨的命了啊!”郑干事自然知道,她干的这浑水摸鱼的事,一旦事发,肯定是要丢工作的。她期期艾艾道,“啥条件啊?” “我们家不论谁找你,你咬死了,说是管玉梅来报的名,钱,也是她拿走了,就行。”苏如意慢吞吞地说。 “这能行吗?”郑干事瞪大了眼睛,“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当然行。”苏铜道,“是我陪着我妈来的。我妈心疼我,让我留下来,给其他人报名下乡了,还让我保密。下乡补助,也是她拿走了。” 郑干事听了这话,眼睛转了好几圈:“这……还真能行!” 苏铜笑道:“当然能行了,您自己一个人一个办公室,又没有谁看到。现在,您把您的一百块拿出来,如意给您补齐。” 郑干事掏了半天兜,数了好几遍,递上一大堆毛票:“一百块。” 苏如意接过,就揣进了自己兜里。 郑干事没反应过来,还张着嘴傻站在那里:“如意啊,你……你的那一百呢?” 苏如意笑道:“给我妈了啊,这一百,我也得给她啊!苏珍珠的下乡补助,就得麻烦您现在跟我们回趟家,找管玉梅要回来了。” 郑干事愣在原地,又想了半天,才明白这整件事里面,她等于是白拿了苏珍珠一百块! 白花了,不用还! 郑干事的神色舒展开来,看向苏如意兄妹的眼神,满是感激。 事情能圆满解决,她真的是烧了高香了! 第31章 诬陷 郑干事想明白了之后,立刻对着兄妹二人竖起了大拇指:“苏大志两口子,真是瞎了眼!我要有你们俩这么聪明的孩子,我一定宠在心尖儿上!这两口子啊,丢了宝贝,倒把臭狗屎捧在怀里!” 苏如意和苏铜对视一眼,都知道她说的是苏银。 郑干事心里悬着的事解决了,她高高兴兴地跟着兄妹二人,拿出了办事员的派头来,清了清嗓子,向着苏家走去。 苏如意在半路上,就把郑干事的毛票,全转移到了空间里。 离苏家小院还有几十米,几人就看到一群邻居围在那里,都在探头探脑。 见几人来了,邻居们不好意思地要散开。 再走近一点儿,苏如意就听到了苏大志的咆哮声:“说!你到底把家里的钱,弄到哪里去了?!你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今晚你就别想过去了!” 管玉梅嗓子早已哭哑了:“当家的,真是三小子把家里钱拿走了啊!” 苏大志:“还在撒谎!你说,他拿走了多少钱?!” “我……”管玉梅迟疑道,“我不知道,咱家所有的钱……得有……千把块……” 家里的钱,她挪用了八百块,给了娘家三弟。 三弟的儿子要娶媳妇,彩礼要的高,还要三转一响。 三弟说三年内还清,还给她打了欠条。 其实,她也知道,三弟三年内是怎么也还不清的。 但是他怎么都会还一点儿的。 反正苏大志不管家里的钱,她到时拿点别的事搪塞过去,这事也就能不了了之。 本来以为稳妥,可谁知道,老三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偷钱呢? 眼下,她虽然偏疼老三,但是自己都要被打死了,少不得拉老三来顶包。 “咱家所有的钱是多少,你不知道?千把块?到底是多少?”苏大志的脸,此时已经不单是黑色了,而是黑得冒烟。 就在这时,郑干事在苏如意的示意下,敲门了。 苏大志开了门,见是知青办的人,顿时怂了,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郑姐,您这么晚了是有事?” 边说,边把一众伸长了脖子的邻居,关在了院门外面。 不等郑干事回答苏大志,苏如意已经一闪身,跑到了瘫坐在正房门口的管玉梅身边,声泪俱下:“妈啊,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你不但给我报名下乡,你还把我的补助拿走了,你让我怎么活啊?你是不是逼我去死啊?” 管玉梅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困惑。 她已经被打得视线都模糊了,一时竟没看清眼前说话的到底是谁。 她伸出手:“是老大吗?你……你不是不用下乡了吗?怎么你都只剩一条胳膊了,他们还让你下乡啊?” 苏大志转向苏如意:“下乡?你妈给你也报名下乡了?” 郑干事接口:“下乡怎么了?你们家这是有抵触情绪啊?正好,街道还缺个典型,我看你们家就挺合适啊!” 苏大志顿时慌了:“郑姐,这是怎么说来着?我咋没听明白啊?” 郑干事道:“苏大志,打老婆打得这么狠,你是不是想被集中教育教育啊?” 苏大志赔笑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打了她两下,也是有原因的啊,她把家里钱和户口本都弄丢了!” 郑干事一摆手:“我不是来听你扯淡的!你老婆管玉梅啊,要我说,比你觉悟高多了!” 苏大志越听,心越往下沉:“郑姐,您的意思是?” 郑干事径直走向管玉梅:“玉梅妹子啊,你给你们家孩子们报名下乡的时候啊,补助都是你拿走了,对吧?现在苏珍珠因为残疾了,就不用下乡了,她的补助两百块,你得交回来。” 管玉梅费力地抬起头:“什么下乡?什么补助?” 郑干事回头瞪着苏大志:“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玉梅妹子的脑子,是不是让你打坏了啊?我怎么觉得,她傻了呢?” 苏大志听明白了,抢上前一步,急得说话都不利索了:“郑姐,我老婆给……给给给谁报名下乡了?” 郑干事装作十分奇怪地问:“这事你这个当家的,居然不知道?” 苏大志摇了摇头。 “除了苏铜,你老婆给其他孩子,都报名下乡了啊!” 郑干事装作有点儿不耐烦,“我说你们家是怎么回事?一个个在这儿跟我装呢,是吧?我告诉你们,补助赶紧退回来!” 苏大志问:“她……她拿了多少钱补助?” “妈拿了大姐、二哥、三哥还有六妹的补助,每个人是两百块,一共是八百块——是我帮妈数的钱。”苏铜答道。 苏大志脸上的肌肉,再次抽动起来。 他一把拎起了管玉梅,目露凶光:“家里千把块,补助八百,加起来一千八!你到底拿这么多钱干了啥?说!” 管玉梅使劲摇晃了几下脑袋,看向苏铜:“老四,我啥时候给……给你们报名下乡了?” 苏铜担忧地看着她:“妈,你真的脑子坏掉了吗?咱俩一起去的知青办啊,你说……” 他说着,看了一眼郑干事,声音低了下来,“你说郑姨这人太奸了,怕她坑你,让我跟你一起去的啊。” 这正是管玉梅能说出来的话,能干出来的事——在需要脑子在场的情况下,她经常让苏铜陪她去办事,苏铜也向来妥帖。 苏大志听了这话,也顾不得郑干事在场了,扬手又给了管玉梅两个巴掌:“说!钱呢!” 管玉梅此时已经面无表情了,她死死抿住了嘴。 “爸,妈前些天好像回了趟娘家。”苏如意适时补刀。 在她记忆里,似乎管玉梅跟娘家在这个时间点是有什么金钱来往的,她记得不真切,但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 苏大志一听,眼睛顿时亮了——一切都对上了。 他对郑干事道:“家里接连出事,现在真是一分钱没了。看来,我这个老婆是把钱都扒拉到她娘家去了。这样,明天一早,我请假去她娘家要钱,要到了马上给您送过去,您看行吗?” 郑干事装作很勉强的样子点了点头:“行吧。苏大志,我可警告你,不许再这么打老婆了!” “不打了不打了!”苏大志挤出笑脸,“郑姐您慢走。” 他点头哈腰地送走了郑干事,转身关上了院门。 此时,从下班就没出东厢房的苏金,已经站在了管玉梅面前,沉声问:“妈,你给我报名下乡了?是真的吗?” 管玉梅的大脑早已宕机,只见苏金的嘴一张一合,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些啥,于是就呆呆看着他。 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在苏金看来,又是另一种解释了,似乎带着一点混不吝,又带着一点无所谓。 苏金站在那里,看了管玉梅几秒,然后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不是我妈了。我没有妈了。” 说完,转身就走。 苏大志本来要发飙,看着苏金失魂落魄的样子,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对围观的苏铜和苏如意道:“都回屋吧。” 说完,他扶起了管玉梅,架着她,连推带搡,把她弄进了西厢房。 第32章 地窖 一进门,苏大志就看到躲在床脚的苏玛瑙,他沉着脸吩咐道:“丫头,今晚你别睡了,看好你妈!她半夜跑了的话,我就扒了你的皮!” 苏玛瑙木讷地点了点头。 最近,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脑子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好用了。 她疑心是珠子丢了的缘故,但又不能确定。 今晚发生的事,她到现在还没厘清。 妈那么喜欢三哥,怎么会给三哥报名下乡呢? 管玉梅被撂在炕上,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了。 苏玛瑙想了想,还是像苏珍珠不在的这几天一样,把她和苏珍珠的被子都盖在了自己身上。 妈是大人,大人应该不怕冷吧。 苏如意回到杂物间,闩上了门,目光聚焦在地窖的入口处。 是的,地窖的开口,就在她睡觉的杂物间里,平时用一张破席子盖住。 她移开了席子。 老人怎么说来着?地窖的二层,有宝贝。 地窖,怎么会有二层呢? 苏如意皱眉想了几秒,才明白过来——是向下的二层。 可是,自己要在地窖里挖来挖去的找二层,肯定会弄出动静。 得找一个大家都不在的时候。 她正想得入神,突然一阵焦糊味飘了过来。 她冲到味道的源头——厨房,就见灶坑里火焰熊熊,不知谁把引火的油木全都扔了进去。 而家里唯一的大铁锅,已经烧得通红。 锅里面是一滩黑乎乎的还在燃烧的焦渣,看上去就好像从地狱里冒出来的岩浆一样。 苏如意蹲下仔细看了看灶坑——这些油木,估计还有个十分钟就能烧完。 既然没有失火的危险,她就拍了拍手回屋了。 苏铜也回到了东厢房。 苏金见他进来,翻了个身,背朝着他。 苏铜还是听到了啜泣声。 “我一直以为妈最喜欢的是老三,没想到是你。”苏金瓮瓮地说。 “二哥,咱们都是苏家人。 妈最喜欢的,是姓管的,不是姓苏的。 姓管的,才是她管家人。 她给你们报名下乡,估计就是为了拿补助,然后贴补她几个弟弟——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想开点吧,二哥。” 苏铜看似在劝解,实则在拱火。 苏金果然噌地坐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她嫁到苏家,她是苏家的媳妇!这不是吃里扒外吗?” 苏铜叹息一声,没再说话。 …… 第二天是6月13号。 一大早,天还没亮,苏大志就砰砰地砸响了杂物间的门。 苏如意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苏大志劈头盖脸道:“懒死你了!赶紧起来烧火做饭!今天咱家要干大事!” 苏如意直接领着苏大志来到厨房。 看到已经烧穿了一个大洞的锅和锅边一圈黢黑的不明物体,苏大志的脸,再次黑得像锅底了。 他昨天晚上,是看到苏玛瑙踩着板凳做饭了的。 苏大志二话不说,转身一脚踹开了西厢房的门。 管玉梅浑身青肿地靠坐在炕上,睁着眼睛,面无表情。 而苏玛瑙,听到动静这才醒来。 苏大志没理鼻青脸肿的管玉梅,而是一把拎起了苏玛瑙,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到了厨房:“才给我惹了两千块的外债,又把锅烧坏?” “爸,我错了!我不会做饭,妈非让我一个人做,一点不肯帮忙……呜呜呜……我就知道我做不好……对不起,爸,我让您失望了……”苏玛瑙立刻开始了装可怜大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唉!别哭了别哭了!”苏大志就吃这一套,“真是娶妻不贤,祸及三代啊!” 他把苏玛瑙轻轻放在了地上,甚至还给她擦了擦眼泪。 苏玛瑙立刻脚底抹油:“爸,我不吃早饭了,我先上学去了!” 十几秒后,她就挎着书包冲了出去。 苏大志又看了眼一片狼藉的灶台。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直是苏如意做饭,这几天会换了人呢? 丧门星做饭的时候,可从来没出过问题! 想找苏如意问问,但已经没了人影。 很显然,眼前这口锅已经无法抢救了,拿去补,都不可能补好了。 他又想到自己攒的工业券也下落不明了,想重新买一口锅,现在是既没钱,也没票。 一家人,难道就这样断炊了? 他回到西厢房,对着管玉梅劈头盖脸问道:“那两张工业券也是苏银偷走了?” 管玉梅心里一惊,忙摇了摇头——工业券,她也“借”给了自家三弟,用来买女方强硬要求的收音机了。 缓了一晚上,管玉梅早已恢复了神智。 她也想明白了,昨晚那一出,是苏铜和苏如意,联合着外人郑干事,给自己下套了。 可是她想不明白,如果是苏如意干的,她怎么会给自己也报名下乡? 户口本丢了这事,还是有猫腻。 户口本和钱放在一起,谁拿走了户口本,钱自然也是谁拿走的。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了——她的宝贝疙瘩苏银,这绝对是替人背锅了啊。 她第一次发现,她小看了唯唯诺诺的苏如意,也小看了闷声不响的苏铜。 不过,最令她寒心的,还是苏玛瑙。 昨天,苏大志把她扔到炕上以后,管玉梅其实心里是有点儿窃喜的。 她知道苏大志也偏疼这个最小的女儿,所以肯定不会当着她的面,再暴打自己了。 同时,她也希望这个贴心的小棉袄能照顾一下自己,至少,倒杯开水给自己喝,再拧个毛巾给她擦擦脸。 这种要求,不过分吧? 管玉梅的眼睛早已肿成了一条缝。 视线虽然受阻,但她还是看到了苏玛瑙脸上嫌弃的表情。 整整一夜,这丫头,别说端茶倒水了,竟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说。 而且,她眼睁睁看着苏玛瑙犹豫了一下,就把两床被子都裹在了她自己身上,让她这个当妈的,就那样冻了一夜。 虽然已经六月份了,但昨晚半夜刮了大风,还是很冷的。 这可是苏玛瑙,她捧在心尖儿上疼的老小丫头,不是她像放羊一样养大的苏珍珠和苏如意那两个赔钱货。 这还哪是小棉袄,分明是破渔网啊。 其实,苏玛瑙也有点儿冤枉。 她是茶艺大师不假,可茶艺是需要观众的,管玉梅的眼睛肿成了缝,整个人又一动不动,让苏玛瑙以为她早晕过去了,还展示什么茶艺呢? 苏大志见管玉梅直直瞅着他不说话,顿时心头火起,又扬起了巴掌。 管玉梅下意识地就要躲。 苏大志看着管玉梅青肿的脸,终究还是放下了巴掌,但出口的话依然冷冰冰:“管玉梅,我最后问你一遍,家里的钱呢?!” 管玉梅梗着脖子:“是老三拿走了。” 苏大志呵呵冷笑了两声:“好,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娘家。” 管玉梅忙往里缩了缩:“我不去!” 苏大志狞笑:“这可由不得你!” 说着厌恶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脸,“不想被街坊说闲话,就找块头巾,把你这张丑脸包严实了!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他说到做到,一分钟后,他又是一脚踹开了杂物间的门。 正在洗脸的苏如意,被吓得全身一抖。 第33章 捉拿 “喏!” 苏大志递上一张折起来的纸条:“你去我们厂,把这个请假条给我班组长!知道是谁吧?” 苏如意忙在衣服上擦干了手,然后接过请假条:“知道,爸。” “赶紧去啊,超过八点半没请上假,就算旷工了!”苏大志又嘱咐了一声。 然后,他喊过已经等在院子里的苏金和苏铜,又从西厢房里一把拽出管玉梅:“走,咱们去你们姥爷家走一趟!” 苏铜对着苏如意点了点头,跟苏大志走了。 苏家小院里,只剩了苏如意一人。 苏如意立刻看也没看,就把请假条撕成了碎片。 想了想,这碎片也没地方扔,只好丢进了空间。 她闩好了院门,回到杂物间,把门打开。 家里没人了,她可以探索地窖二层了。 从厨房取来铲煤的铁锹,换了短把手。 然后掀开破席子,打开了地窖的门,把铁锹先远远扔了下去。 又点了根蜡烛举在手里,才顺着绳梯爬下去。 地窖里空空荡荡的,没啥东西。 没有一般家里地窖里会有的红薯、土豆和萝卜,也没有大缸的咸菜。 因为管玉梅早已把做饭的差事卸在了苏如意身上,却又不给她一分钱。 就连粮食,也只给她每顿将将够的量。 孩子多不够吃?就从老大和老六那两个赔钱货身上克扣呗。 反正这个家里,没人能给她们做主,她们只能吃哑巴亏。 所以,因为地窖里没东西,也没人会下来。 苏如意把蜡烛放在地上,用一条破围巾蒙住了口鼻,然后选了一个角落,开始挥舞铁锹。 拥有了神力的她,挖土就像挖冰激凌一样丝滑。 挖了不到三分钟,一个大洞已经露了出来。 苏如意把绳梯放了下去,然后晃晃悠悠爬了下去。 果然,地窖有二层。 二层,地方还挺大,但转身都困难。 因为里面满满当当地堆了十几个大箱子。 足有一米长,50厘米宽高的大箱子。 苏如意的目光投向那些箱子,心念一动,根本不用动手,几秒钟的功夫,所有箱子都被收进了空间。 她已经试过了,收进空间的东西,会自动靠墙摆放整齐,所以也不担心,那么小的空间,会没有下脚之地。 这时候,她已经感觉到有点儿头晕了。 飞快地爬到了地窖的一层,就见蜡烛已经熄灭了。 她连忙爬回了地面,把绳梯复位,地窖的门扣好,又把破席子也遮掩好。 喘了一会儿粗气,头晕的感觉才消失。 拍打干净身上的土,又洗了把脸,总算不再是灰头土脸的样子了。 苏如意不敢耽搁,冲进空间吃了几口饭,就拿出户口本,直奔房管所。 苏向军已经等在了门口。 二人相视一笑,苏如意抱歉地说道:“家里有点儿事,耽搁了一会儿。” 苏向军微笑:“没关系,我也刚到。” 里面的工作人员是苏向军的熟人,二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儿,所以过户办得很顺利。 走出房管所,苏向军把一千元购房款、一沓空白介绍信还有两张手表票,递给了苏如意:“介绍信都盖好章了,大侄女啊,你看够不?” 苏如意目测了一下,盖着食品厂公章的介绍信,大概有十七八张。 她连忙又是鞠躬又是道谢:“伯伯,您这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说着,就拿出了四十块钱递到苏向军手里。 这是托他找手表票的钱。 苏向军死活不收:“伯伯已经占了你好多便宜了,这两张票本来就是家里闲放着的,再收钱,那我这张老脸,可没地方放了!” 两人又推让了一番,苏向军死活不收:“真是放着没用的。如意啊,别跟你伯伯客气了。你下乡前这两天,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来找我!” 苏如意郑重地点了点头,把手表票收了起来。 二人道别,苏如意径直来到了百货大楼,走到钟表柜台前。 “同志,这块青云牌的男表,拿给我看一下。”她对坐在柜台后面织毛衣的售货员指了指玻璃柜台下面的一块表。 “你买不买?买才能看。”售货员坐在那里,动也没有动。 苏如意直接拿出那两张手表票,拍在了柜台上。 售货员这才挪动屁股:“就要这块是吧?” 70年代,百货大楼的售货员,几乎是所有职业中的天花板了。 苏如意也不计较她的态度,挑选了半天,选中了一块青云牌的男表和一块孔雀牌的女表,一共花了两百六十块钱。 她把女表戴在手上,男表揣进裤兜里。 想了想,又把男表转移到了空间里。 与此同时,知青办的郑干事,正带着两个从革委会借调来的小伙子,按照苏珍珠给的地址,继续开始排查苏银的躲藏之处。 这次,她学聪明了,直接去了名单上第二个人的家里。 这人正是黑市的管理员之一,今天正好轮到他放风,所以他并不在家。 但是,苏银确实在他家。 昨晚两人喝了一夜的酒,现在苏银还在呼呼大睡。 革委会的小伙子身手很好,其中一个利落地翻过院墙,从里面打开了门闩。 苏银这都没醒。 还是郑干事捏着鼻子进屋,用力拍了几下他的脸,他才皱着眉头,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 “郑姨?!”他的酒顿时醒了大半。 上次卖鸡坑了郑干事后,苏银见了她都是绕着道走。 照苏银来,这也不能怪他。 谁让郑干事拿锅底灰抹了个大黑脸,才来黑市呢? 他根本没有认出来啊。 苏银用朦胧的醉眼,打量了一下板着脸的郑干事,和她身后的两个穿着革委会制服的小伙子,酒已经全醒了:“郑姨,您这是干啥啊?……您至于吗?不就是……一只鸡吗?” 郑干事冷着脸,拿出一个小本本,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 “苏银同志,经群众举报,你公然挑衅国家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政策,为了逃避下乡东躲西藏。 现在我依法对你进行强制遣送,并将你的这一行为,记入档案。” 苏银瞪大了眼睛:“啥?等会儿?什么下乡?” 郑干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个小伙子,然后退到了门口。 两人抢上前去,就要动手控制住苏银。 这时,苏银反应过来了——他找不到户口本,肯定是被捷足先登了啊! 这不,他被报名下乡了! 他来不及思考是谁干的,手里已经下意识抄起了一只扳手。 革委会的小伙子也是身经百战的,立刻拉开了架势。 第34章 撞见 苏银见状,下一秒就使出了他逃跑时必胜的绝招——哇哇乱叫+假装四肢抽搐。 这是带他进入黑市的那个前辈,教给他的方法。 苏银用这个法子,已经逃脱了好几次红袖章的抓捕。 小伙子们哪见过这个阵仗? 都以为他突发了急病,正愣在原地,苏银已经像一尾滑不溜手的鱼一样,从两人中间冲了出去。 因为他边跑边挥舞着扳手,两人也不敢太上前阻拦。 苏银冲出去的时候,还不忘一把推倒了郑干事:“死老太婆!” 郑干事被他推得顿时扭了腰,晃了两下就倒在门口,脑门咣当一声磕在门框上,当时就鼓起了一个小包。 小伙子们扶起她,她已经气得鼻子都歪了。 她明明才四十二岁! 这个苏银,真是她的克星! 郑干事在小伙子们的搀扶下,稳了稳身形,扶着腰想大喊,但没有力气,喘了好几口气,才虚弱地说道:“别管我了,赶紧给我追!” 两人这才追出去。 然而,哪里还有苏银的影子呢? 此时的苏银,犹如惊弓之鸟。 他慌不择路地跑了一段,见后面没人追来,立刻做了决定——先去汪波家躲躲。 他现在怀疑,这个地点暴露,跟黑市里的人脱不了干系,说不定是想吃掉他的那批货。 所以,他思前想后,还是选择了汪波。 他和汪波的关系,黑市里这些人其实是不太清楚的。 而且,汪波家的厢房,有个半地窖,还有通风口,很适合躲藏。 十几分钟后,他来到汪波家,一眼就看到了院门上的大挂锁。 不过,这可难不倒他。 他后退几步,一个助跑就扒上了汪波家的墙头,然后不停手地翻了进去。 轻轻落地,院子了静悄悄的。 和他估计得一样,家里没人,只有院子里一堆洗过的衣服,正影影绰绰地迎风招展。 苏银径直来到厢房,移开一只硕大的木箱子,正要往地窖里躲,院门处突然传来了响动。 苏银心中大惊——这么快就追来了? 他连忙贴在墙壁上,尽量收拢呼吸。 是钥匙开锁的声音。 随即,一个女声传来:“我饿了!” 然后,是汪波有点儿谄媚的声音:“老婆,我给你煮碗面吧?” 女声:“行,加个鸡蛋。” 老婆??? 汪波竟然在他前面,娶到老婆了??? 不过,这个女声……很耳熟。 耳熟到……似乎每天都在耳边聒噪。 他再一回忆,顿时两只眼睛都要掉出眼眶了——这他妈不是自己大姐苏珍珠的声音吗? 老婆??? 苏珍珠和汪波,搞到一块儿了??? 苏银推开门,果然,苏珍珠和汪波两人,就站在院子里。 两人都吓了一跳。 见是他,苏珍珠的神情紧张起来:“老三?你鬼鬼祟祟躲在我们家干啥?不对,你是咋进来的啊?” 苏银却只看向汪波。 汪波低下了头,不敢跟他对视。 “我们家?嗬?” 苏银走向汪波,一把揪起他的领子,“汪波啊汪波,我是真没看出来啊!怎么,张寡妇玩腻了?你这是在找死,你知道吗?她是我大姐!我的亲大姐!” 汪波连忙从怀里掏出两张大红的结婚证:“哥,哥你别急!听我说——我跟珍珠是认真的,我们已经打了结婚证了!” 苏银的眼睛,再次直了。 半晌,他才磕磕绊绊问道:“你们啥时候好上的?” 汪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昨……昨天。” 苏银的脑瓜子飞快地转着。 这事,怎么看怎么蹊跷。 他的眼神在苏珍珠和汪波之间打量了几下,最后定格在苏珍珠看起来空空荡荡的右边袖管。 二话不说,他上手拉了一把。 真的是空的! “咋回事?!”苏银后退一步,警惕地问。 “截肢了。”苏珍珠很坦然地说。 “不是大姐,我知道你缺心眼,但没想到你这么缺心眼啊!我这才不在家几天啊,你这胳膊没了,门牙也没了,还跟这么个玩意儿结婚了?”苏银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了起来。 “我的事,你少管。”苏珍珠厌恶地瞪着他。 “都少说两句吧,哥,我知道你是心疼你姐,就是这话说出来吧,没拐弯!姐听了,心里能舒服吗?” 汪波对苏银说完,又对苏珍珠道,“老婆,哥都是为了你好,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苏珍珠冷笑道:“你怕是说反了吧?汪波,我说你怎么回事?你现在是苏银的大姐夫,拿出点儿样子来!你怕他干啥?他是能打得过你,还是能吃了你啊?” 苏银根本没理苏珍珠,而是问汪波:“娶我大姐,你给了我爸妈多少彩礼?” 汪波语塞了:“彩礼?” 苏银索性从屋里拉出一把椅子,坐在上面翘起了二郎腿:“是啊,我们苏家养了25年的姑娘,养得这么高、这么壮,得花了多少钱啊?你可别告诉我,你一分钱没花,就把我大姐娶到手了!” 汪波嗫嚅道:“我……我……” 苏珍珠又是一声冷笑:“怎么?偷了家里所有的钱还不够?还要把你大姐卖了?” 苏银终于看向她:“你给我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你个没脑子的货!” 苏珍珠转身从厨房拿出了菜刀。 虽然她只有左臂了,但拿着菜刀的样子,还是很唬人。 苏银赤手空拳,只能举起了凳子:“你个缺心眼的疯子,你要干啥?” “苏银,你搞清楚一点——这里是我家。” 苏珍珠挥舞着炉钩子,“我家,从今天开始,不欢迎你。” 苏银看向汪波。 汪波低下头:“我们家珍珠说了算。” 说着,就揽过他往院子外面带,“哥,她在气头上,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回头我劝劝她啊!” 苏银再也忍不住火气了,他一扭腰,一拳打在了汪波的嘴上。 汪波捂住嘴哀嚎一声,接着,吐出了两颗大门牙。 苏银顿觉十分解气,拍手笑道:“这下,你俩可真是有夫妻相了!”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 汪波的脸涨得通红,嘴角流下两行鲜血。 他用袖子抹掉血迹,看了苏银足有三分钟,才口齿不清地说道:“苏银,咱俩以后不是朋友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苏银木着一张脸:“咱俩从来都不是朋友,你不过是我的一个臭跟班儿,而已。” 说完,他又瞪了苏珍珠一眼,接着扬长而去。 苏珍珠此时,高兴得都要疯了——苏银跟汪波掰了,他再也没有机会得到汪波的秘方了! 而自己,要发财了! 要走上人生巅峰了! 她要开小车,住洋房了! 海城所有优秀的男青年,以后会排着队让她挑选! 苏珍珠畅想了一会儿美好未来,吸溜着口水,视线终于转向了汪波。 看着汪波还站在那里气得发抖,苏珍珠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尽量柔和的语气道:“苏银这人,一向这样目中无人。咱们不理他!啊!乖!” 汪波听了这话,脸色缓和了一些,半晌,长叹一口气:“是我识人不清。” 苏珍珠做出兴致很高的样子来,声线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显得很是娇媚:“汪波啊,这院子,咱收拾一下吧——这儿可以种点花,这个地方呢,放一把椅子吧?” 第35章 出货 汪波点头道:“你怎么高兴就怎么收拾,需要我干啥了,跟我说一声就行。” 苏珍珠做出很开心的样子道:“那太好了!明天你上班走了,我就看着收拾了。诶对了,你家地窖在哪儿啊,我想腌点咸菜,有缸吗?” 她已经等不到下雨地窖塌方了,一看到汪波那张奇怪的脸,她就有一种呕吐的冲动。 汪波忙把她引到院子一角,挪开地上的一块大石头,喜得眉飞色舞道: “地窖有两个入口,一个在这儿,一个在厢房里,那块有金鱼图案的垫子下面。 这个入口宽裕点儿,你就从这里下去就行。 里面有两口缸,是干净的。 不过,你可别一个人下去,下面可能没有氧气,下去会晕倒在里面的,很危险。” “我知道的!” 苏珍珠兴高采烈,“汪波,你爱吃什么咸菜?豆角?辣椒?还是胡萝卜?” 汪波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我都喜欢——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苏珍珠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说自己累了,回到正房就躺下了。 当晚,汪波仔仔细细地洗了澡,又烧了两大壶开水,在正房门外轻轻问道:“老婆,我给你放水洗澡吧?澡盆我刷了三遍了!” 苏珍珠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汪波,真对不起,我……我来那个了。” 汪波的声音顿时变得无精打采:“哦,那……那也没关系。我给你冲点红糖水吧?” 苏珍珠皱眉:“你还知道女人这时候要喝红糖水?你不是从来没谈过对象吗?” “我……我听我们单位的女同志说的。”汪波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他的头上冒出冷汗来。 实际上,他是伺候过几次张寡妇。 那女人,不知怎地,生了三个孩子,还有痛经的毛病。 “行吧,那就来点儿红糖水吧。” 苏珍珠装作有点儿虚弱的样子。 几分钟后,她就喝到了温度正合适的红糖水。 齁甜。 苏珍珠的心里涌起了异样的感觉。 她突然觉得自己如果跟汪波这么过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汪波心地善良,人又勤快,心思还很细腻…… 这样想着,她抬起头看向汪波的脸。 顿时,一切幻想都烟消云散了。 汪波那张五官四分五裂的脸,让她感觉到强烈的生理不适。 她没有忍住,一张嘴,刚喝下去的红糖水,都吐了出来。 “你没事吧?” 汪波有点儿奇怪,也没见张寡妇来事儿的时候还吐啊? 这个苏珍珠,不会有啥毛病吧? 苏珍珠摆摆手,装作很虚弱的样子。 汪波伺候着她漱了口,又拖了两遍地。 苏珍珠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心里默念:就一天,明天拿到秘方,就离开。 从汪波家走掉的苏银,刚走到巷子口就后悔了。 理智告诉他,汪波家是最佳的躲藏地点。 但愤怒不知怎地,就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站在巷口思考了一阵,悲哀地发现——既然被人捷足先登报了名,那这个乡,他肯定是得下的。 无处可逃。 那么……他又数了数兜里的钱。 黑市里他的那批货,都是手表,各种款式一共有十只,正在寄售。 说好的寄售价是120元,不要票。 这批手表,来路不是很正,本来没人敢接,他跳出来接了。 接的价很低,才300元。 等了挺久,卖主都没来找麻烦。 黑市的人都唏嘘不已,觉得他占了大便宜。 但是最近风声紧,他一直没有让人出货。 这批货,差不多押了他的全部身家。 现在看来,他必须得弄些现金放在身上了。 于是,他顺手摘下了小巷口那家人挂在门口晾衣绳上的前进帽,压低了帽檐,径直走向黑市。 入口处守卫的人,正是他那个昨晚一起喝酒的朋友。 见了他,朋友笑骂:“才醒?你他妈倒是睡舒服了,老子头疼了一整天了!” 苏银笑笑,神经紧绷着:“老方在吗?” “应该在吧,没见他出来。”朋友答道。 苏银又压了压帽檐,指着朋友身上的衣服:“换换。” 朋友嗤笑:“你咋突然这么小心了?” 苏银动手扒下了他的上衣:“别废话,我赶时间。” 说完,两人很快地交换了上衣。 苏银径直来到黑市深处一间紧闭的房门前,按照约定好的暗号,三短一长再三短,敲了门。 门开了。 他推门进去,就见秃了顶的老方,坐回一张摇椅上,正在喝茶。 一旁的收音机里,还放着广播。 老方笑了:“你小子,不会是催我出货来了吧?最近我可不敢!” 苏银径直道:“我有事,要急用钱。我那批货,你八十收了吧。” 老方坐直了身体:“六十。” 苏银:“七十五,不能再低了。” 老方:“六十。六十你也对半赚了,也要让兄弟们喝口汤吧?” 苏银叹了口气:“行吧,就六十,我现在就要现钱。” 老方进到里屋,数了一堆大团结出来:“六百,你点点。” 苏银接过钱,一把揣进裤兜里:“我没来过。” 老方接口:“你谁啊,我不认识。” 两人相视一笑,苏银又压了压帽子,离开了。 …… 管玉梅的娘家,就在距离苏家庄村不到一百里地的王坳村。 管家四个孩子,管玉梅是老大,下面是三个弟弟,分别是玉军、玉柱和玉河。 管家已经分了家,老两口跟了大儿子玉军。 玉柱和玉河,则分别在老宅附近,另盖了房子。 三个弟弟里面,管玉梅跟管玉柱最亲,因为这个弟弟,差不多是她一手带大的。 苏大志领着两个儿子,押着老婆来到管玉柱家院门口时,已经是正午了。 为了省钱,他们没有坐车,硬是走过来的。 一早上滴水未进的四人,早已是疲惫不堪。 管玉柱此时正一手扛着镰刀,一手拎着个饭盒,远远走来。 中午他们一般不回家,都是在地头儿吃饭。 一大早,他就已经把午饭做好带走了。 他回来这趟,是因为大队发给他的这柄镰刀,木头手柄松动了,他需要加块楔子加固一下。 所以,苏大志一行人也是赶巧了。 一眼看到了几人,管玉柱眼神一亮,亲亲热热迎上来:“姐,这不年不节的,你咋回来了?” 管玉柱的媳妇周芝兰,在屋里听到动静,连忙踢着鞋也走了出来。 她常年生病不上工,身材瘦削,一脸病容,看上去倒像是管玉柱的妈一样。 一眼看到四人都是两手空空,周芝兰满是褶子的长脸,顿时拉得更长了。 管玉柱却很高兴,一把拉住管玉梅的胳膊:“大姐啊,告诉你个好消息——国平和陈娇娇的婚事,定了!” 管玉梅拼命使着眼色,但是她裹得太严实,管玉柱根本看不到她的眼神。 管玉柱顾自说道:“姐啊,这次可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借我那八百块钱,还有那两张工业券,这个好媳妇啊,准保是娶不进来的!” 完了! 管玉梅战战兢兢看了一眼她身旁的苏大志。 第36章 生分 苏大志脸上带着微笑,平静地问道:“国平说媳妇了?哪个村的?” 管玉柱眉飞色舞给他让了个烟卷:“姐夫,国平可说了个好媳妇啊!诶,我姐咋没跟你说啊?” 苏大志又问道:“八百?这媳妇咋这么贵啊?金子做的啊?” 管玉柱一边给他点烟,一边道:“姐夫!人家可是知青!家是京城的,家里祖辈可是王爷!上面特意保护的!听说,现在还住在足有一亩地大的院子里呢!娇娇说了,结了婚啊,就让老丈人在京市的好单位给国平找个工作!” 苏大志皱眉:“这不成了倒插门了吗?” 管玉柱有些不高兴了:“啥倒插门儿?娶了娇娇,国平这辈子就是城里人了!国平说了,等他在京城站稳脚跟,就把我和他妈都接去享福!到时候姐夫你和我姐来京城玩,就住我们家!一亩地大的院子呢,估摸着也得有百十个房间——随便住!” 苏大志摆摆手:“行吧,这种鬼话,你愿意信,就信吧。就你们家那个国平,大门牙那么大一条缝儿,京市王爷府出身的知青能看上他?算了,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我们家遭了贼了,你借的钱,现在就还我吧。” 管玉柱的脸上顿时没了笑容。 他看向管玉梅:“姐,不是说好了,三年还清吗?” 管玉梅这才摘下了头巾、口罩和围巾。 周芝兰倒吸了一口冷气——管玉梅整个人几乎被打成了猪头。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贼打的?” 管玉柱的脸色,迅速变得冰冷。 管玉梅的声音低哑:“柱子,是你姐夫。你姐夫这次,是把我送回来的,他说不跟我过了。” 管玉柱听到这话,放下了拳头,疑惑地看向苏大志:“姐夫,这是怎么说?我姐给你生了七个孩子,有四个是小子!她可是你们老苏家的大功臣啊!你居然不跟她过了?她犯了啥天条了?你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我来跟你算算,她犯了啥错啊!” 苏大志掰着手指头,“这个狠心的婆娘,她给家里所有孩子,都报名下乡了,除了这个老四。” 他指了指躲在远处房檐阴凉下面的苏铜。 管玉柱皱眉:“下乡不是应该的吗?政策就是一家留一个啊!我早跟姐说,下乡就把孩子们都送到这儿来,我能照应!” “你能照应个屁!就知道说大话!” 周芝兰扶着门框,看上去就像要把他们挡在门外一样,“你是家里有房子能让外甥们住,还是家里有余粮,能供他们吃啊?” “你姐给孩子们报下乡,根本没有跟我说。你知道为啥吗?” 苏大志没接他们的茬儿,继续问管玉柱。 “为……为啥啊?” 管玉柱的脑子,跟管玉梅一脉相承,不是十分灵光。 “因为,下乡有补助,每个人两百。我们家四个孩子,就是八百。” 苏大志道,“想明白了吗?” “啊?这补助,比下乡到我们这儿高啊,我们这儿才150,是不是狗日的大队长给黑了?”管玉柱自语。 苏大志再次从这个小舅子身上,体会到了他和管玉梅沟通时,经常性的绝望。 他突然就咆哮起来:“我这个老婆,把家里所有孩子都报名下乡,然后拿了他们的下乡补助八百块,给了你,你这才能给你家国平娶媳妇!” “……” 管玉柱这次终于明白了,为啥苏大志一直提八百块。 他吭哧了一阵,说道:“那咋办呢?彩礼已经给了……总……总不能要回来吧?” “这钱,我不要了。” 苏大志推了一把管玉梅,把她推到了管玉柱身上:“这个媳妇,我也不要了,退给你们管家,自行处置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退回娘家,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最严重的羞辱。 被退回的女人,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再好好嫁出去。 整个家族未出嫁的女儿们,婚事也都会受到很大影响。 甚至儿子们娶媳妇,彩礼都会被漫天要价。 管家所有人都脸色刷白。 “别别别!姐夫,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姐得多伤心啊!” 管玉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姐夫我知道,你生气了。你应该生气——我姐做得不对,这事啊,其实都怨我。” 管玉柱慌了。 他这个姐夫,可是他唯一认识的城里人,也是他目前认识的第二有钱的人——第一是他家国平的王爷老丈人。 但是,王爷的事还没定呢,可不能先让第二跑了。 苏大志冷着脸没说话。 因为他的本意是逼小舅子还钱,而不是休了管玉梅。 他不傻,他这种条件,到哪里再找一个愿意跟他、给他操持家里家外的女人呢? 管玉柱试探着说道:“那……我们家把钱还上,是不是你就不休掉我姐了?” 苏大志冷哼:“八百块,你现在拿得出来吗?” 管玉柱听了这话,一颗心顿时放进了肚子里。 搭茬,就是有得谈。 他挠挠头:“现在没有,可我能分批还……我劳动好,三年内,肯定能还上的!我给我姐打过借条,姐夫你也看到了吧?” 苏大志看向管玉梅。 管玉梅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借条,也被老三偷……偷走了。” 听到这话,周芝兰心头一喜,走上前来:“大姐啊,这钱,当初也没说是借啊,我怎么听着,是拿给国平用的?” 借和拿,一字之差。 谁都明白她的意思。 管玉柱听了这话,脸上一阵臊红,抬手就给了周芝兰一个大嘴巴:“滚回你屋里去!” 这一巴掌,看着重,其实一点儿不疼。 这对夫妻,最擅长演戏。 周芝兰试过了,搅浑水失败,于是她给管玉柱使了个颜色,捂着脸,施施然回屋躺着去了。 管玉柱对着苏大志又是点头哈腰,又是拍胸脯:“借条丢了,我再现写一个——姐夫,只要你跟我姐好好的,让我干啥都行!” 苏大志装作被他磨得没有脾气了:“行吧,那你现在写。老四,来!” 苏铜从阴影里走上前来。 从包里,很麻利地掏出纸笔来。 管玉柱笑了:“姐夫,你这是有备而来啊?” 苏铜把钢笔的笔帽拔了下来。 管玉柱挠挠头:“这再写一个,要咋写啊?” 这时,管玉梅突然出声:“当家的……都是一家人……别生分了。” 第37章 寒心 苏大志和管玉柱听了这话,同时惊讶地看向管玉梅。 管玉柱其实有点儿窃喜——大姐脑子不好使,一根筋,但自己是实实在在得到了好处的。只是,她这样只会更加激怒苏大志,管玉柱都想劝劝大姐,不要对自家男人太无情了。 苏大志则是——真的心如死灰了。 “呵呵,真是扒家啊。既然这样,你嫁人干啥?生孩子干啥?”苏大志终于开口了。 说完,转身就走。 同时,对苏铜使了个眼色。 管玉柱拿着笔喊:“姐夫,那这欠条?” 苏铜走到他面前:“三舅,欠条我写好,你签个名字,再按个手印就行!” 管玉柱拨开他,冲着苏大志喊:“姐夫,你干啥去啊?” 苏大志回头:“我回家!你姐现在脑子不清楚,让她在娘家好好反省反省吧,什么时候反省好了,再回来。” 苏大志在村口等了苏金和苏铜十分钟,两个人才气喘吁吁地赶来汇合。 苏铜露出了笑容,把签好名字的欠条交给苏大志。 苏铜隽秀的字迹下面,是管玉柱歪歪扭扭的签名,还有一个重重的指印。 苏铜问:“爸,现在咋办?” 苏金也道:“爸,三弟看着也走不动了,咱要不歇会儿吧——去前面那家讨口水喝。” 苏大志微笑:“俩臭小子,走!咱让村长请咱吃饭去!” 苏金瞪大了眼睛:“爸,你是不是饿晕了?村长认识咱是谁啊?” 苏铜却掏出了钢笔:“爸,你说吧,咋写?” 苏大志指着欠条上特意留下的空白处:“我说,你写——本人管玉柱,同意用工分偿还苏大志800元,最后还钱日子为1974年6月13日。扣除工分后,还没还清的话,本人同意大队以本人预支工分口粮来还,直到还清为止。” 苏铜刷刷地两下写好了。 苏金在一旁咂舌:“爸,这……这能行吗?” 苏大志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当然能行,臭小子,你不信你爸的脑子,还不信你四弟的脑子吗?” 这个主意,原来是苏铜出的! 苏铜低声解释道:“管家在王坳村是外来户,爸的老丈人,跟村长因为宅基地的事,还打过架。” 苏金突然感觉到一阵后怕——苏铜这一招,真是狠辣! 仔细想了想,幸亏自己从来没得罪过苏铜,不然,自己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大志领着两个儿子来到村长家。 王村长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还有点轻微的跛脚——他的脚,就是跟管家老爷子打架那次摔下田埂,才坏掉的。 苏大志跟村长耳语了几句,又把借条拿给他看。 村长把借条拿远,看了半天,突然眼睛就是一亮,连忙招呼他的儿媳:“香香,赶紧的,给客人倒茶——放我放在柜子顶上那个好茶叶啊!” 很快,加了白糖的茶叶水,被他的儿媳妇香香端了上来。 这是很高的礼遇了。 口干舌燥的父子三人,顾不得烫,都是吹着就喝完了。 王村长见状,忙问:“这管家也太不是东西了,难道连口水都没招待你们?” 三人摇了摇头。 王村长连忙又喊儿媳。 正如苏大志夸口的那样,香香做了臊子面来招待三人,而且,每人都是两大碗! 吃完饭,村长领着三人,直接领了七百块钱,还有玉米面两百斤、大米白面各一百斤。 管玉柱是个壮劳力,只要全天出工,基本都是满工分。 王坳村最近两年的结算,都是0.2元一个工分。 所以,这次村长直接扣了他4000个工分,差不多是他净干400天也就是一年多的收入。 刨去农闲和休息,他得撅着屁股干将近两年! 至于粮食,村长绝对是给多了,多了三成不止。 反正,用的是管玉柱的份额,他可是一点儿不心疼。 苏大志的心砰砰直跳——这可是不要粮票的粮食,虽然是去年的陈粮,但又便宜又不要票,简直等于在捡钱了! 这些粮食,在城里别说买不来,就是买,价钱也得翻倍,还没算粮票! 当然,村长也不傻。 他清楚,这是个拿捏管家的绝佳机会,基本属于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那种。 拿下了管家这个刺儿头,村里以后就是他的一言堂了。 所以,他不但大手一挥给了粮,还把生产队里的牛车和车把式都借给了三人。 苏家父子三人,是美滋滋坐着牛车离开的。 苏金坐在车尾,回头看了看,心里十分不踏实。 抓耳挠腮了半天,明知会触霉头,他还是低声问苏大志:“爸,你真要把妈撇下啊?你真的狠得下这个心?” 苏大志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苏大志这次,是真的不想要管玉梅了。 他摆了管玉柱一道,就是逼管玉梅做决断。 自己这就是跟管玉柱、跟管家结了仇了,管玉梅如果还想跟他过下去,也必须跟娘家一刀两断。 如果管玉梅不愿意放弃娘家,那么…… 苏大志咬了咬牙,这个老婆,他就真的不想要了。 在他来管家之前,他还没有这么想过。 刚才,他让管玉柱写欠条,而管玉梅出来和稀泥,说都是一家人、别生分了的时候,他的心,才彻底冷透了。 站在烈日下,也能感觉到心里一片冰凉。 这个家,让管玉梅管的,是一分钱不剩,还倒欠两千外债。 孩子们,几乎各个歪瓜裂枣。 老大苏珍珠……残疾了,而且,现在恨毒了家人。不过老大25了还没找婆家,嫁妆又全没了,她恨家里人,也是应该的。 老二苏金……也是一样,娶不上媳妇。细想想,这些年管玉梅就没有张罗过给苏金苏银找对象,都是他们自己领了姑娘回来,管玉梅还要拿乔。苏金转正的事,管玉梅也不上心。 老三苏银……这可是管玉梅的心头肉,只是,让她给彻底宠坏了。 老四苏铜……这么多年了,他说了好些次说带苏铜去京城看病,总是让管玉梅找借口给推了。他知道,管玉梅舍不得钱。现如今,苏铜也和他这个妈生分了。 老五苏铁……那孩子太懂事了。只可怜下乡的时候,管玉梅连一床新铺盖都舍不得,老五的被褥,还是丧门星张罗的! 老六苏如意……那个丧门星,不提也罢! 老七苏玛瑙……本来是个有福气的,莫名其妙的玛瑙珠子就丢了,说到底还是当妈的不上心! 苏大志把所有人都想了一遍,越想,心里越冰凉。 不过,好在他还有工作。 苏金的工作,虽然让苏珍珠闹得难以转正了,但他送点儿礼,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都是因为管玉梅惯着,苏银才敢偷钱,苏玛瑙才会捅了这么大个篓子…… 她不惯着的,像老六丫头,倒老老实实的,从来不翻啥浪花。 突然,苏如意那张漂亮的小脸,不知怎地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苏大志摸着下巴,眼睛眯了起来。 十五,小了一点儿。 但她长得好看啊,而且,看起来很好摆布。 苏如意年初到厂里找他签了个什么字,一堆工友就惦记上了,老问他,老六丫头今年多大了,有没有相看。 但是,这帮穷工友,自然是出不了多少彩礼的。 苏家这窟窿,可是两千块啊! 管玉梅这个蠢女人,倒生了两个好看的女儿,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苏大志又想到了苏玛瑙最近那张黑脸。 苏玛瑙太小了,不然,她惹的祸,就应该让她自己还。 苏大志又担心起来,苏玛瑙眼见着长歪了,到了出嫁的年纪,不会跟苏珍珠一样,嫁不出去了吧? 父子三人离开的时候,被丢下的管玉梅,还坐在院子角落的小凳子上抹着眼泪。 管玉柱陪在一边,唉声叹气。 周芝兰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第38章 甩锅 周芝兰很不喜欢这个大姑姐。 即使她扒家,即使她总给自己男人借钱,给自己儿子买东买西。 就是不喜欢她。 因为她,缺心眼儿,还是很严重的那一种。 她甚至怕自己家的国平,跟这个大姑待久了,把她的缺心眼给传染了。 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管玉梅,她幽幽开口:“大姐,你要不还是早点儿回去吧?路也挺远的,不早点儿动身,你赶不上回家做晚饭了,你家那么多孩子,不得挨饿啊?” 这个借口,找得着实不用心。 周芝兰故意的,她就是要让管玉梅感觉到自己的轻慢。 至于管玉梅借给她男人多少钱,她是不管的,也没打算还。 开什么玩笑?这么多年,也没还过啊。 她管玉梅自愿的。 苏大志手里的借条,周芝兰相信,管玉梅还是有办法给要过来的,或者就拖着。 在周芝兰看来,苏大志这人,跟管玉梅一样蠢,也是个拎不清的货。 可这两个货命好,在城里当了工人,不像她们家,还得在地里刨食。 到哪里说理去呢? 管玉梅听了周芝兰的话,停住了哭声,抬起那张肿得好似猪头的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芝兰啊,你在赶我走?” “大姐,你想到哪儿去了?” 周芝兰看了一眼即将发飙的管玉柱,讪讪道,“我这人就是爱瞎操心,这不替你操心呢!我家国平啊,是饿一分钟都受不了,要发脾气的!” 管玉梅擦了一把眼泪:“独苗儿,娇惯些,也是人之常情。” 周芝兰瞬间沉下了脸。 管玉柱忙轻轻呵斥道:“大姐,你胡说啥呢!” 周芝兰生管国平的时候大出血,送到医院切除了子宫。 所以,她这辈子就管国平这一个独苗儿了。 这是周芝兰的伤心事,家里人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提起。 周芝兰切子宫的时候,已经怀上了苏铜的管玉梅,还去医院看了她一趟。 管玉梅一直疑心,是不是周芝兰身上的晦气,转移到了她身上,苏铜才会得先天性心脏病的。 所以,管玉梅也很讨厌周芝兰。 两个人,一直都看对方不顺眼。 切子宫后,周芝兰的身体就再也没有好起来过,常年病怏怏的,再也没上过工,全靠她三弟一个人累死累活的挣工分养家。 但是三弟偏偏很疼这个老婆,当初在医院,就第一时间跟大夫说保大人。 生完管国平这么多年,周芝兰连饭都没有做过一顿,挑水、洗衣服,全靠管玉柱。 自己眼珠子一样带大的弟弟,自从娶了这个女人,家里家外,倒成了一把好手。 她心疼弟弟,他得吃了多少苦头啊! 为此,管玉梅甚至十分记恨周芝兰。 照她看,周芝兰长得还没她好看,男人对她这么好,这种女人就是狐媚子,不是正经东西。 当然,这话她从来没说过。 但两个女人之间,微妙的敌意,彼此都能感觉得到。 这次,管玉梅说出“独苗儿”这种话,在周芝兰看来,无疑是撕破了两人之间最后的那张纸,彻底跟她宣战了。 要不,怎么说管玉梅蠢呢?她刚被丈夫丢在娘家,就迫不及待招惹了三弟妹。 管玉柱修好了锄头,就拎着饭盒去上工了。 周芝兰回到房间关起门,偷偷吃起了管玉柱早上留给她的饭。 管玉梅从早上就滴水未进,实在受不了,鬼鬼祟祟来到厨房,却见锅里灶里没有一点火星气,粮食更是连一粒影子都没有。 她只能拿起水瓢,从水缸里舀了大半瓢水,灌进了胃里。 思来想去,她还是心疼弟弟,尽管自己肿得跟个猪头似的,还是挽起裤脚下了田,帮着弟弟上了半天工,挣了四个工分。 这天晚上,周芝兰破天荒下厨了。 只是她做了两样饭,给管玉梅的,是两个黑黢黢的高粱面窝头;自己家,则吃玉米糊糊和与米白面二合面馒头。 管玉柱回来,看到老婆居然做饭了,十分惊喜。 管玉梅故意把灯调得昏暗,看不到餐桌的全貌。 管玉柱擦了把脸就开始吃饭,根本没看到管玉梅手里是黑窝窝头。 管玉梅咳了几声,又使劲使眼色,管玉柱却浑然不觉,埋头苦吃。 桌上还有一碟咸韭菜,一碟蒸螺蛳。 螺蛳是管玉柱从河里摸回来的,周芝兰爱吃这个。 她用小钳子把螺蛳的屁股一只只钳掉,收拾得干干净净。 虽然没啥肉,但好歹是荤腥。 管玉梅也很喜欢这一口,欣喜的筷子,立刻伸向了螺蛳。 不料,周芝兰眼疾手快伸出筷子,给她挡开。 一连三次。 管玉柱的脸埋在饭碗里,但肯定是看到了的。 管玉梅脸色沉了沉,清了清嗓子。 但是管玉柱并没有抬起头来,只是不停筷子地伸向那碟螺蛳。 眼见着螺蛳见了底,管玉梅叹息一声,把筷子伸向了咸韭菜。 这次,周芝兰不拦着她了。 这一顿饭,管玉梅觉得自己有点儿体会到以前苏如意的感受了,因为她经常是这样对待苏如意的。 管玉梅看着三弟夫妻俩呼噜噜喝着玉米糊糊,大口咬着二合面馒头,筷子不停伸向咸菜,还簌簌地吸着螺蛳,吃得兴高采烈,她手里的高粱面窝窝头,就更加难以下咽了。 她现在好想回家,回到她跟苏大志的家。 在那个家里,起码她不会是餐桌上被区别对待的那个人。 此刻,她十分想念在餐桌上执掌生杀大权的感觉。 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七个儿女,每个人吃多吃少,能不能吃饱,全靠她决定。 全凭她的一己好恶。 这顿不和谐但是风卷残云的晚餐,以所有的碗和碟子都空空如也结束。 管玉柱终于抬起了头:“大姐,粗茶淡饭,你是不是吃不惯?” 周芝兰道:“那可不是!大姐应该是吃不惯螺蛳,怕腥!” “对,我想起来了,大姐小时候就把螺蛳都给我,大姐,原来你是怕腥啊!”管玉柱嘿嘿笑了起来,“大姐,要不怎么说你能成了城里人呢,这嘴,就是比咱们庄稼人细啊!” 管玉梅黑着脸,听着这两口子一唱一和。 王村长是当晚八点多,才带着大队长和民兵队长来到管玉柱家,对他宣读村里和大队部决定的。 村里意见很统一,因为大队长是他大儿子,民兵队长是他小儿子。 民兵队长手里把着借条,给管玉柱瞅了几眼。 看到那后加上去的一行字,管玉柱气得当时就咬崩了一颗大牙。 王村长得意地说完,转身就走了。 自己被扣了4000工分,还有三百斤粮食!(粗细粮一共四百斤,粗粮按两斤算一斤) 管玉柱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差不多是两年的工分和口粮了。 两年……他得摔着汗珠子,干多少活儿? 这两年,他等于一分钱不挣,家里又得落下多少饥荒? 这个家,从此,是就要败了啊! 想到这里,他直接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周芝兰立刻扑上去摇晃着他,同时自己也面色发白,手脚都发软。 只有管玉梅,皱眉想了半天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再一细想,她也两眼一黑,好歹扶着墙,站住了。 周芝兰的眼神扫在她脸上,明显狐疑起来。 半晌,她抬起头,恶狠狠道: “好你个管玉梅,我算是明白了,你和你们家苏大志来演戏了,是吧? 好一出双簧! 管玉梅啊管玉梅,我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个脑子啊! 对了,苏大志留下你,就是为了稳住我跟玉柱吧?” “不,不是的。芝兰,不是这样的。”管玉梅惊慌失措。 突然,她眼睛一转,对着周芝兰肯定地说,“这肯定是我们家老六丫头的主意!我今早看到她和她爸鬼鬼祟祟不知道说些啥!” 周芝兰皱眉:“老六丫头?就是那个……差点生不下来的丧门星?苏如意?” 第39章 蜕变 管玉梅点头如捣蒜:“就是她!这个丧门星啊,蔫儿坏!今早我就觉得这爷俩不知道商量啥呢!我家当家的,你还不知道吗?脑子一根筋,怎么能想出这种主意来?” 其实,管玉梅怀疑这主意是苏铜出的。 但是苏铜是苏家的男丁,她不会出卖他,所以就拿了苏如意来顶包。 这时,被周芝兰掐了半天人中的管玉柱,已经醒过来了。 他一张嘴,竟吐出来一口黑血。 管玉梅忙扑过去:“柱子!” 管玉柱一把推开了她:“你滚!马上滚!” 就在这时,跟娇娇去县城逛了一整天的管国平,终于送娇娇回了知青点,自己哼着歌儿回家了。 一进门,他就看到老爹吐血,还要赶管玉梅走。 管国平立刻上前,揪住管玉梅的领子就把她拎得双脚离地:“你干啥了?!” 管玉梅挣扎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管玉梅被勒得开始翻白眼了,周芝兰忙喊道:“快把你大姑放下来!” 管国平听话地松了手,管玉梅重心不稳,倒在地上。 管国平还是气鼓鼓:“大姑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们家有几个臭钱,就能在我爸跟前耀武扬威了!” 管玉梅心中一片冰凉。 这,就是她最喜欢的外甥国平! 管玉梅的思绪飘回了很远很远的过去。 百货公司进了一批玩具铁皮小汽车,往后一拉就能跑。 两岁半的苏铜想要,她都没有舍得买,但是三岁的国平想要,她立刻不眨眼地买了。 七岁的时候,国平得了阑尾炎,六岁半的苏铜也因为心脏病急性发作,进了医院。 住上下楼病房。 那时候家里只有五块钱。 这五块钱,她选择了给国平救命。 而苏铜,大夫明明说了,现在碰巧有个专家在医院讲课,可以给做手术。 马上做手术,以后就能跟好人一样了。 她没信大夫的话。 …… 管玉梅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一头不止的管国平,眼睛里糊满了泪水。 管国平却把她的直视当做一种挑衅:“说啊!你到底干了啥?能把我爸气吐血?” “国平,来,妈跟你说。”周芝兰招招手,国平走了过去。 母子俩咬了一会儿耳朵。 管国平直起身来,眼神里的憎恶更深了:“是苏如意出的主意?” 管玉梅忙点点头:“就是那个贱丫头,她一肚子心思!” 管国平挤出一点笑意:“大姑,这饥荒,是大姑父给我们家拉下的。你不能不管,对吧?” 管玉梅机械地点了点头:“可是,大姑家里遭了贼了,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 “这事啊,也好解决。”管国平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根稻草,剔着牙。 管玉梅忙问道:“咋解决?” 管国平吐出点不知什么残渣,笑问道:“如意妹妹也十六了吧?” 管玉梅算了一下:“十五。” 管国平道:“这样心坏的丫头,留在家里,早晚是祸害啊。大姑,王疯子家的老二小子,正张罗说媳妇呢!” “王疯子……”管玉梅抖了一下。 这一家人,有疯病的遗传基因。 王疯子的爹,在管玉梅小时候,曾抓着她的脚,把她倒栽葱拎到村里的水塘边。 别人问,他说自己在钓鱼。 而管玉梅,他说是鱼饵。 那次,要不是正好有人路过,她早就没命了。 “大姑,你要是舍不得苏如意,就当我没说。”管国平阴阳怪气起来。 “可是那个丧门星已经报名下乡了!”管玉梅皱起了眉头。 “嫁了人,就不用下乡了,这可是救了她一命呢!” 管国平见管玉梅不表态,又说道,“他们家给的彩礼可高,整整四百块钱!只有一点,嫁过去,这辈子不能再回娘家!” “王疯子家的老二小子,是不是那个打瞎村口王六婶子眼睛那个小子?”管玉梅问。 “嗯,是那个。”管国平道,“大姑,你不会是心疼苏如意那个丧门星吧?” 王疯子家的老二小子,可是王坳村赫赫有名的人物。 他的战绩,绝不仅限于打瞎村口王六婶子的左眼。 作为一个着名的武疯子,他几乎是村里所有孩子、所有鸡鸭、所有狗子的噩梦。 管玉梅想到苏如意看她时那仇恨的眼神,想到她是怎么摆了自己一道的,立刻恨恨说道:“我才不心疼那个丧门星呢,只是,如果是二小子的话,那彩礼四百,可是有点儿少了。” 管国平面露喜色:“大姑,你觉得多少合适?” 管玉梅抿紧了嘴唇,想了半天,开口道:“最少六百!但这钱,我只能……只能给你们一半。剩下的饥荒,我再……再劝劝大志。” 管国平嗤嗤笑了:“行,大姑,有你这句话,我找最好的媒婆去谈!对了,我记得如意妹妹好像长得还很好看吧?要不,你把她领来,我让王疯子家的人,来相看一下?” “……行。”管玉梅答应了。 管国平起身,很快推来一辆自行车:“大姑,那我这就送你回去!这一两天,你就带如意妹妹来一趟吧!” 管玉梅看着那辆崭新的自行车,眼睛再次直了。 管国平拍了拍横梁:“这是娇娇的自行车,现在都是我在骑。大姑,我以后肯定会有出息的,所以你也劝劝大姑父,现在跟我们家闹翻,没他什么好果子吃1” 坐在后座上,管玉梅只觉得屁股硌得生疼。 她很不理解,为什么三弟竟然不留自己住一夜。 但一想到苏大志干的事,她也就释然了。 管国平回头:“大姑,你好好照着路啊,不然咱俩非得栽倒沟里不可!我摔了没事儿,可别把我亲亲的大姑给摔坏了!” 管玉梅笑了,这才是她认识的国平,她的好外甥。 …… 这一天,苏如意几乎都待在空间里。 家里一整天都没人。 中午,苏如意为了防备苏玛瑙回来,还特意出了空间,可苏玛瑙压根儿没回来。 早上她把那十几箱不知什么东西放进空间后,就去过户房子又买了手表。 等回来以后,饥肠辘辘的她,进入空间准备吃饭。 一进去,她就瞪大了双眼。 空间变了。 变成了二层小楼。 她那间闺房和大厅,原来是在二楼。 闺房出现了一个后门,门外是楼梯。 下楼,就是一层。 而一层,是一个……医馆。 一间跟二楼面积差不多的大厅,连着一个小的治疗间。 关着门,没有营业。 大厅有一整面墙的药柜,顶天立地。 每一格里面,都装满了各种药材。 除了常用的白术甘草人参首乌一类,还储藏着大量稀奇和名贵的中药,只要她学过并且知道名字的,比如雪莲、红花、龙涎、麝香、血蝎、重楼,甚至犀角,在这个药柜里,都能找到。 药柜抽屉上面的中药名称,是刻上去的,字体很是拙朴。 在药柜的最上层,苏如意还发现了一些成药,不同品种,但都是蜡丸。 这些格子不是满的,每一格里面都只装着十粒大药丸。 也没有名字。 苏如意闻了闻,只能辨出其中几样药材,更多的都是陌生的气味。 她检查这些格子,都是用意念,打开、取物、关上,都是心念一动,立刻就能做到。 苏如意仰着头打量了一会儿这个药柜,心潮澎湃。 第40章 坐诊 上辈子,生命的最后五年,苏如意一直在学习中医。 她的老师说,她是自己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她的老师,是很有名的老中医。 老师的诊所里,就有这样的一个药柜,也是顶天立地,但是没有这么大,药的品种也没有这么全。 苏如意走到诊案前,拿起了脉枕。 这分明是一个用了很久的脉枕,虽然干干净净,但很明显,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 这里,到底是谁的闺房,又是谁的诊所呢? 为什么这里的一切,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恍如隔世呢? 苏如意走进屏风隔出的治疗间,立刻就知道了这是一个针灸治疗的房间。 她打开桌上的针包,一套金光闪闪的针灸用针,就赏心悦目地出现在她眼前。 细如牛毛。 上辈子,针灸是她的满分科目,她没少在自己和同学身上练习。 但是,从来没敢给真正的病人施过针。 苏如意又走到窗前,突然发现,窗户似乎是能打开的? 这次她没有用意念,而是动手打开了窗户。 外面的嘈杂声立刻传来。 苏如意听了一会儿,分明是一条很热闹的商业街。 古代的商业街。 有叫卖声,有吵嚷声,还有不时经过的马蹄声。 但是,她什么都看不见。 因为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白雾。 她伸手捞了一把,整只手立刻剧痛! 忙缩回手。 手瞬间不疼了,而且,也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又是禁制! 她关上窗户,一切嘈杂声立刻烟消云散。 苏如意回到二楼,站在大厅里,打量着她早上收进来的那些箱子。 靠墙整整齐齐的两排,一共是十六只。 但是,她试了,打不开。 意念还是动手,都打不开。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怀疑,空间变化跟这些箱子有关,那么现在百分百确定了。 这些箱子,里面的东西,很可能与这个空间有关。 她尝试着走出大厅,没想到,这次成功了! 大厅外面是一条短短的连廊,连廊尽头有个房间。 她走到房间门口,推开门。 是一间古代的书房。 或者说,一个小小的藏书阁。 除了一张书案,就是一排排的书架。 灯火通明,顶天立地的大书架上,摆放着满满的书,足有几百本。 她走近一看,都是医书。 想要随手抽出一本,又是抽不动。 她一本本试过去,终于把最下面那一排的第一本书抽出来了。 她拿着书,翻开,一个字也没有。 正要合上,突然感觉书里迸发出一股难以抗拒的精神力量,直冲她的眉心。 下一秒,她就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不是疼痛,也不是眩晕,而是一种控制力,让她顷刻间就定在了原地。 无数陌生但似乎又有点儿熟悉的知识,瞬间进入了她的脑海。 这本书,是讲辨证的。 中医最难的环节,辨证。 苏如意蹲在地上缓了很久才起身。 刚刚进入大脑的知识,此时已经彻底捋顺了,就好像,她已经掌握这些知识很多年,只是之前遗忘了而已。 她心情激动极了,恨不得立刻来个病人,让自己望闻问切一下。 这样想着,楼下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还有声音传来:“苏大夫,您在吗?” 是个苍老的女声。 苏如意的头发,根根竖了起来。 怎么会……有人来? 她一溜烟跑下楼,就感觉到原本打不开的门,禁制消失了。 她鼓起勇气,拉开了门。 一个古装打扮的老妪,佝偻着背,拄着拐杖从浓雾中走了进来。 她抬眼看了看苏如意:“苏大夫,我病了。” 丝毫没有打量苏如意衣着的意思。 苏如意的头发还根根竖立着。 是病人。 是了,这是间医馆,有病人来,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只是这老妪,分明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她穿着质地很奇怪的衣服,看得出是粗布的料子,款式一看就是古装。 头发是用布条束起来的,拐杖上也没有任何金属制品。 双手粗糙如树皮,一开口是陌生的口音,而且说话的调子,明显不属于任何一种苏如意熟悉的方言。 这是个如假包换的古代老妪! 但是,她判断不出是来自哪个朝代。 苏如意头发根根竖立着,僵硬地走到诊台后面,用一旁的汗巾擦了手心里的汗,然后示意老妪把手腕放在脉枕上。 三指靠上去,却什么都摸不出来。 苏如意只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虽然空间本身就是逆天的存在,但是突然冒出来的老妪,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老妪道:“不急,大夫您先凝凝神。” 苏如意看着她鼓励、信任的眼神,有点儿放松下来。 她立刻响起了老师的话——病人刚赶来,不要着急诊脉。 让病人静坐几分钟,气息均匀后,再诊脉,更为精准。 现在看来,需要调息的,是自己。 于是,苏如意开始静静地专注呼吸。 很快,她平静了下来。 老妪浑浊的眼睛看着她,那眼神里,苏如意感觉到了满满的信任感,仿佛相信她,一定能治好自己的病。 几分钟后,苏如意再次给老妪号了脉。 又看了面色、舌头,问了问病情。 很快,她做出了诊断——老妪是情志不畅,肝气郁结,于是斟酌着开了一副疏肝解郁的方子。 方子开好,老妪露出满意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苏如意再次被吓得不轻,几乎要仰面摔倒。 过了好一阵儿,她再去推门,果然又推不开了。 苏如意有点儿明白过来了——这是理论和实操同时推进啊。 看来,自己的这个空间,是准备把自己培养成……老中医? 苏如意刚要离开诊台,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这回,是个母亲,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儿:“苏大夫,孩子高烧总不退……” …… 这一早上,苏如意开出了十张方子,也看着十个病人露出微笑,然后消失在自己眼前。 从一开始的一惊一乍,到最后,已经处变不惊了。 她又在诊台边等了半小时,见没有病人来了,竟还有点儿意犹未尽。 她回到二楼,洗了手,打开食盒开始吃饭。 心里还在回忆着刚才开出的方子。 十个病人,都是辨证比较困难的类型。 但是根据那本不请自来的医书里的内容,她感觉到自己现在对于辨证,无论是表里寒热,三焦、六经还是脏腑,都已经是手到擒来了。 要知道,很多上班好些年的大夫,遇到疑难杂症,也不敢说自己能百分百辨证成功呢。 吃完饭,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 她忙出了空间。 这个时间,苏玛瑙快放学回来了。 院子里晾着许多衣服,都是管玉梅这两天洗的。 苏如意找了找,没有自己的。 很快,她又在院子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堆脏衣服。 用脚尖勾起来辨认了一下,除了苏珍珠的衣服,就是自己满是黄褐色污垢的衣服,被撇在地上。 看来,除了她俩的衣服没洗,管玉梅把其他人的衣服都洗了。 这种幼稚的把戏……还真的挺让苏如意生气的。 她叹了口气,压了井水,拿过搓衣板,正要开始洗衣服,突然想到——要是有洗衣机就好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个温润却又稚嫩的男声响起:“衣服以后拿进回春堂来,我帮你洗。” 第41章 故人 苏如意惊得跳了起来,回头却空无一人。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到杂物间,闩上门进了空间。 那个男声说的回春堂,她有种直觉,就是她上午给人看病的医馆。 她楼上楼下跑了几趟,没有人。 “请问,刚才是谁在说话?”她壮着胆子问。 那个男人的声音,又是从身后响起:“小如意,你不用害怕。我是钟苏啊。” “谁???”苏如意回过头,又没有人。 “你现在看不到我,因为我不在你的身边。小如意啊,我是钟苏。钟表的钟,苏如意的苏。”男声温和地说道,“小如意,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毕竟,你已经转世投胎好几回了。” “钟苏?你的声音……挺耳熟的。”苏如意皱眉回忆着。 这个声音,就好像日日都在她耳边说话一样熟悉。 那种熟悉感,又夹杂着一些回忆的片段。 但她认真去想,马上烟消云散。 “是你残存的记忆而已,这一世,你的世界里,本来是没有我的。”钟苏道,“脏衣服怎么不拿进来?” “你要帮我洗衣服?你……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啊?”苏如意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我是……你都忘了吗?”钟苏的声音有点儿伤感,旋即轻轻笑了,“没关系,我很快,就能去陪你了。你要等着我啊,小如意。” 苏如意皱眉:“我倒记得上一世的一些事。你跟那个到处送珠子的白胡子老头,是什么关系?” “那个人……”钟苏顿了顿,“也是我。” “你到底多大年纪?听声音……是个少年?”苏如意问。 “额……”钟苏有点儿赧颜,“我长你三岁。上辈子,我是怕吓到你,才变成了一个慈祥的老爷爷,入你梦的。那时候,你太小了。” “怕吓到我……慈祥……”苏如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突然发现,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钟苏面前,她有些情不自禁地想使些小性子。 钟苏又笑了:“去把衣服拿进来吧,以后你都不用自己费力洗衣服的。” 苏如意问:“你怎么洗?用魔法吗?” 钟苏脱口而出:“用自动洗衣机啊!小如意,你上辈子不是都活到了2000年了吗?不会不知道自动洗衣机吧?” 苏如意奇道:“洗衣机在哪里,我怎么没找到?而且,这里也没有电啊?” 钟苏道:“额,这个洗衣机,只能我操作。反正你记住,你只要把脏衣服放在床边那只箱子里,第二天再来取,就是干净的了。” “所以……还是魔法。”苏如意叹了口气,“钟苏,这个空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放了些箱子进来,就多了一层?” “因为功德。那些箱子,你收集起来,是会辅助你得到大功德的。等功德积攒到了一定程度,箱子就能打开了。这个世界上还散落着很多能让你得到功德的东西,但都需要机缘,才能遇到。”钟苏娓娓解释。 “功德?”苏如意皱眉,“你是说,我给人看病,是积累功德?” “小如意真是聪慧。”钟苏笑道,“这里并不止是这些地方,以后你的功德到了,它还会改变的。” “等等!上辈子,我可记得你叫我少主来着?”苏如意想了起来。 “你的确是我的少主,也是……”钟苏顿了顿,“我的……爱人。” “什么?!”苏如意瞪大了眼睛,“我居然有个莫名其妙纠缠了好几世的爱人?那……上一世,你跑到哪里去了?” “唉!”钟苏叹气道,“小如意啊,你还问我?你把咱们的信物给了苏玛瑙,我只能含恨烟消云散了啊!” …… 苏如意的大脑,随着钟苏这句话的话音落下,好像哗的一声,开启了新的模式。 是的,很多事都瞬间透彻了。 虽然关于钟苏的那一部分记忆,还是很模糊,但她明白了,自己上一世被铁链锁脚十九年,后来又被挖去双肾,完全是因为自己把珠子给了苏玛瑙,才导致自己本应经历的与钟苏的一世,彻底变成了单纯的历劫与苦难。 历劫…… 在她的认知里,似乎得道成仙的人,才需要历劫。 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呢? 又为什么会经历这些呢?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某一些记忆,完全被封印了。 钟苏伤感道:“小如意,你本来是要积累七世功德的,但是上辈子你根本没有积累一点儿功德!所以,这最后一世,你一定要双倍加油啊,不然,你这七世的苦,就都要白白遭受了!你的这次历劫,必须成功,不能失败,不然,你会魂飞魄散的!” “额,这么严重?”苏如意又茫然了:“我该怎么做呢?加油给人看病?” “当然啊。” 钟苏就算是反问,声音也很温柔,“小如意啊,你可是神医啊,你忘记了吗?” 苏如意的脸瞬间红了:“上一世,我的确是马上就要成为中医大夫了。但是神医……” “冥冥中,命运总会指引你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进的。小如意,这一世,你会和前五世一样,是神医苏如意。因为,你有我啊。” 钟苏没有说的是,他是用尽了自己和另一个人前五世的功德,才换来了苏如意这第七世的重生。 这种事,就不要告诉小如意了,免得她心里有负担。 “可是,我这一世总是捡到钱,我捡钱,就会有人丢钱……这样,会不会影响我的功德呢?”苏如意问。 “没有任何影响。”钟苏道,“其实,你不用担心钱的事……要知道,用一点儿功德,就能换到很多钱。你捡到再多的钱,换算成功德,也只扣除微乎其微的部分,不必在意!” “所以,捡钱还是会扣我的功德,是吗?”苏如意听明白了。 “几乎没有影响。如意,等你以后成为了神医,你甚至还会用功德来换钱,买药材、开医馆——来赚取更大的功德!”钟苏道,“你要得到更多功德,比如说普度众生,首先得自己变得强大!这个过程中,用功德换钱,你前五世都这么干过的!” “你说的功德,是像钱一样,能量化的吗?”苏如意又糊涂了。 “我不能说得太多。如意,有些事,得你自己去领悟啊!” 钟苏微笑,“如意,你看看,这个空间,就是伴随你历劫七世的医馆啊!你仔细看看!” “啊?”苏如意茫然极了。 “我知道你想不起来了。没关系,这个医馆啊,叫回春堂。” 钟苏的声音很柔和:“你每经历一世,所积累的医术就会清零,但是这个医馆,是永远存在的。你看到书房里那些医书了吗?那都是你自己写的,就是留给后世的你学习的。还有那些药材,都是你自己采摘、炮制的。医馆的药柜,能够确保这些药材永远新鲜有效。” “什么?” 苏如意只觉得那种浑身寒毛竖立的感觉又回来了,“那些医书都是前世的我自己写的?” “是啊,所以,后世的你消化吸收起来,就格外的快啊,你感觉到了吗?” 钟苏笑道,“还有那些病人,不但是供你练习用的,而且也能积累你的功德。医馆里来的病人,都是你前五世真的诊治过的病人。这每天十个人,小如意,我建议你不论多晚,每天的这十个病人,一定要抽时间给看了。” “为什么?”苏如意问,“不看会有什么后果吗?” 第42章 素菜 钟苏又笑了: “那倒不会,回春堂是用来帮你的,又不是用来惩罚你的。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每天都能解锁一本新的医书。 你的书架上一共有三百一十一本书,每天解锁的话,不到一年,你就可以把前五世的医术,都找回来了。 但是每解锁一本医书,都要在十个病人身上实践,并且全部正确才行哦,如果有错,就得第二天重来了。” 苏如意听到这里,简直想原地蹦几下。 这个回春堂,也太棒了吧? 她突然又问:“那个宝食盒呢?也是你准备的吗?” “那倒不是。” 钟苏的声音突然有点儿闷闷的,“那个食盒,是老肖给你准备的,他以前是你的……呃……管家。他应该还给你准备了不少方便你生活的东西,不过,现在你还得不到。” “老肖?”苏如意心中突然一动,但随即一闪而过的记忆就消散了。 “这个回春堂的奥妙之处,还需要你慢慢探索呢。”钟苏的声音很柔和,“小如意,慢慢来。” “我居然还有管家?”苏如意奇道,“我到底是什么人呢?” “你现在……还不能想起来。”钟苏的声音犹豫了一下,“因为……如果你想起来了,或者我帮你想起来了,你这次历劫,也算是失败了,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那我不问了。”苏如意立刻紧紧抿住了嘴巴。 她走到自己早上放进来的箱子处,指了指:“这些箱子,我怎么打不开呢?” 钟苏笑道:“需要等到机缘来临。” “什么机缘?” “小如意,机缘,是不能说破的啊。”钟苏的声音有点儿神秘。 “钟苏,你真的是我的爱人吗?”苏如意又问了一遍,因为她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和钟苏的任何一件具体的事,任何一缕具体的记忆,这让她有点慌乱。 “当然,你应该也可以感觉到吧?”钟苏柔柔问。 “嗯,我跟你说话的时候,心头……似乎有一股很奇异的、若隐若现的暖意。”苏如意笑了。 “小如意,我过些日子会去找你的。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钟苏道,“现在,我要暂时跟你告别,去准备远行的皮囊了。再见,小如意。” “等等!什么皮囊?什么远行?”苏如意喊了一声。 她明显感觉到,空间里没有别人了,钟苏已经离开。 “钟苏?”她又喊了一声,“你……你还能给我洗衣服吗?” 良久,都没有回应。 苏如意想了想,从院子里把自己的脏衣服拿了进来,放在了床尾的空箱子里。 盖上以后,她再试,箱子就打不开了。 嗯,应该是可以给洗的吧? 苏如意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穿了三天的衣服。 她一共就这两身换洗衣服。 不过,再有四天,她就能取到新衣服了。 苏如意坐在大厅里,消化了一会儿钟苏还有历劫、神医这些事,发觉自己没有想象得那么震惊。 似乎,这些事对于自己来说,是很平常的,只是自己不小心忘了而已。 眼下,尽快从苏家老宅搬出去,才是正事。 这一屋子的豺狼虎豹,她实在不想对线了。 她搬走,四哥也才能放心地彻底搬到食品厂宿舍去。 这样想着的时候,空间外面传来了动静。 是院门被打开的声音。 苏如意忙离开空间。 才回到床上,就看到苏大志指挥着苏金,搬了四袋东西进厨房。 很显然是粮食。 苏大志从管玉梅的娘家弄回来了这么多粮食? 苏如意不由得有些惊讶。 粮食卸完了,她看到苏铜走到厨房,舀了水端出去,又听到他跟人道谢的声音:“王大叔,快喝口水吧!我妈不在家,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您的,这一块钱您拿着,买点儿吃的吧!” 叫王大叔的人推辞了一阵,苏铜态度坚决,他就收了,还一连声道谢。 外面的忙乱和嘈杂散去后,苏铜走了进来。 笑容满面地来敲她的门。 苏如意发誓,她从没见到四哥这么高兴过。 她打开门,这才想到——管玉梅似乎没有跟着他们回来。 她问:“四哥,妈呢?” 苏铜笑道:“妈留在娘家,待一段时间……或者,不回来了。就看妈怎么选择了!” 苏如意一头雾水:“啥意思啊?” 苏铜笑意不减:“边走边说吧——把外套穿上,四哥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饭。” “就咱俩吗?可以吗?”苏如意看了看正房和东厢房。 “嗯,他们自己想办法吃吧。如意,你放心,没人会来找你麻烦的。”苏铜说完,站在门口等了起来。 苏如意只好开始穿外套。 其实,她中午吃了很多,现在也不太饿。 宝食盒里的饭菜,油水很足,非常顶饱。 但是四哥兴致如此高,她也不好扫兴,于是两人出了门。 苏如意走了几步,突然狐疑,拉住了苏铜:“四哥,你不会又拉我去相亲吧?” “绝对没有,放心吧! 你不喜欢,四哥是绝对不会勉强你的,我上次……只是提供给你一种选择。 如意,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其实想一辈子过得轻松,最好的办法就是嫁到好人家。 但你不愿意,我是绝不会勉强你的。” 苏铜说着,伸手把苏如意的头发糊乱了,“小丫头,主意正是好的。” 两人来到了国营饭店,正好还有一个空位。 苏铜又点了红烧带鱼和红烧肉,今天还有卤牛肉,苏铜直接点了半斤。 这个年代点菜,基本都是重荤。 苏如意却拦住了他:“四哥,点个素菜,越素越好。” 上一世的最后几年,她吃的都是很清淡有营养丰富的饭菜,是由专门的营养师搭配的。 这种大荤,吃了几顿,她就有点儿无福消受了。 不知道是不是洗髓汤的作用,她发现自己虽然消瘦,但是并没有那么渴望油水。 苏铜笑了,直接点了个炒青菜。 开票员眼睛都直了。 虽然炒青菜一直在菜单上,但有傻帽愿意花一块钱,来吃一分钱一大把的青菜,她还是第一次见。 大师傅都跑出来看他们,还说炒青菜可能不那么新鲜,让换个菜。 苏如意坚决不换,她太想吃脆嫩的蔬菜了——宝食盒里唯一的绿菜——芦苇芽,是发苦的,她不喜欢。 后世流行一句话,叫山猪吃不了细糠,苏如意觉得自己就是一头土不拉几的山猪。 正在自嘲,菜就上来了,还是服务员亲自端过来的:“不退不换啊!” 苏铜和苏如意看着被“咣当”一声放在桌上的盘子,都傻眼了——这盘炒青菜的叶片大半都黄了,现在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 不过,两人还是照例风卷残云,就连黄叶的青菜也没有放过。 从国营饭店回来的路上,苏如意和苏铜并肩闲谈着,走得很慢。 苏如意的余光,突然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一个路人,非常眼熟。 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像……苏银。 不论是走起路来那副欠扁的样子,还是他身上的衣服——毕竟,苏银的衣服也都是苏如意洗的。 她碰了碰苏铜,低声道:“四哥,我怎么觉得,前面那人好像是三哥呢?” 第43章 开锅 “还真是老三啊!” 苏铜看了一眼,马上点头,“快,咱们拦住他!” 话音刚落,苏如意就看着苏银的裤兜里,啪沓一声,掉出一卷钱来。 苏银浑然不觉,大步走远了。 那卷钱,骨碌碌滚落在苏如意脚边。 苏如意捡起了钱,只觉得右手心的红痣异常灼热。 她摊开手掌,红痣似乎闪烁了一下奇异的金光,但很快消失了。 难道,她也要像苏玛瑙那样开始捡钱了? 苏铜看着苏如意弯腰似乎在捡东西,但是盯着她的手看,也没看见捡的是什么东西。 此时,苏银已经走得很远了,看他的方向,似乎是要回家? 苏如意数了数那卷钱,一共是720元。 她有点儿无措地问苏铜:“四哥,这?” 苏铜这才看到苏如意手里的钱:“这钱……哪儿来的?” 苏如意冲着苏银努了努嘴:“三哥身上掉的!我刚捡的啊!” 苏铜眼睛都要直了,只觉得寒毛直竖。 难道…… 他半晌才点头道:“这些,应该就是三哥偷拿家里的钱!” 苏如意顿时抿住了嘴唇。 苏银一分钱没有偷到,她是知道的。 那么,这应该是苏银混迹黑市得来的钱了。 四哥这么理解的话…… 将错就错吧。 苏如意立刻把钱平分:“四哥,一人一半!” 苏铜啥也没说,接过苏如意递过来的360元钱,就揣进了口袋。 两人回到家,发现不但苏银回来了,苏珍珠也回来了,两人正在撕扯。 苏珍珠虽然只有一条胳膊,但她发起狠来,很是吓人。 而苏银,在外面瞎混了五天了。 这五天,他既没有吃好,也没睡好,所以倒落了下风。 两人打架的原因么——狗咬狗。 这两人,倒是前后脚进的屋。 苏大志正在给他新买的铁锅开锅。 铁锅是下午去供销社买的。 买铁锅的工业券,是他向隔壁资产阶级大姐换来的,用了八十块钱,还是友情价。 一口新铁锅,算上旧铁锅的折价,也花了一百二十元。 所以,这口新锅,一共花了他两百元。 刚到手的七百,已经变成了五百。 苏大志索性破罐破摔了,直接买了三斤不要票的猪肉,准备做红烧肉。 当然,他买猪肉,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大铁锅需要开锅,开锅需要猪皮。 这种活计,他这辈子从来没干过。 用的是一块带皮的肥猪肉。 当然,这个年代的猪,可没有后世动辄几指头厚的肥膘。 苏大志又心疼钱,所以基本上是在拿着一片薄薄的猪皮在擦锅底。 胶原蛋白遇到高温,那个味道,一言难尽。 苏玛瑙一回来,闻着这味道就躲进了西厢房,连窗户都关死了。 苏金也是,死死关上了东厢房的窗户,还把鼻孔也用草纸堵住了。 苏大志很久没有烧过火了,添柴的时候,居然再一次把油木当成了普通柴火。 火苗从灶膛里窜出,一下燎光了他两只眉毛,头发也烧焦了大半。 苏大志正疼得嗷嗷叫,苏银就在这时走进了家门。 见到苏银,苏大志立刻开始解皮带。 苏银举起双手:“爸,你待会儿再打我,先听我说几句话。” 苏大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苏银苦笑道:“爸,我要去下乡了。” 苏大志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妈给你们几个都报名了。” 苏银抬起眉毛:“是我妈给我报的名?” 苏大志再次点头:“嗯,家里给你,还有老大、老二和老六,都报了名。政策要求,咱也没办法啊。” 苏银皱眉不说话了。 他一直以为,偷偷报名是苏铜干的,没想到,竟然是亲妈! 而且,亲妈最后留在身边的,居然是病秧子老四,不是自己! 苏大志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三啊,你也这么大了,我打你,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你还知道回来,知错就改,还是个好孩子!拿来吧!” 说着,他满怀希望伸出了手。 苏银躲开了苏大志热切的目光:“爸,我没有拿家里的钱,一分都没有拿。” 苏大志听了这话,没有像苏银料想的那样暴怒,而是继续平静地问道:“真没有吗?如果花了一点,把剩下的给爸,爸也不计较了。” 苏银叹了口气:“我想拿来着……我知道家里的钱,妈都放在五斗橱最下面那个抽屉里,抽屉的钥匙在车轮饼干的盒子里。” 苏大志没说话,示意苏银继续说下去。 “但是,9号中午,我把抽屉打开的时候,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苏银继续说道,“爸,我跑,是因为苏铜拿菜刀追我,苏珍珠也拿着擀面杖要敲我。” 苏大志依然没说话。 苏银继续说道:“爸,这事很蹊跷。我明明前些天看着妈把至少七八百块钱,放进了那个抽屉里——其实,我拿钱,就是周转一下,我会还回去的——但是我去拿的时候,那个抽屉里,一分钱也没有,啥也没有。” 苏大志自嘲地笑了:“那八百块,你妈借给你三舅了。” “又是三舅?”苏银深深蹙起眉头,“妈跟你说的?” “是啊。”苏大志抹了一把脸,“不过,我今天走了一趟王坳,已经把钱要回来了!” “还能要回来?!”苏银脱口而出,“我那个三舅就是属貔貅的,到了他手里的钱,还能要回来?” “用了些手段要回来了,只是恐怕亲戚也做不成了。” 苏大志告诫道,“臭小子,你以后离你那几个舅舅远一点儿!这事,我怕他们要报复呢!” 说完,又有些伤感地补充道:“算了,还说这个干啥?你都要去下乡了。” “我妈怎么说?”苏银说着,看向正房。 “她不在。”苏大志拨出了多余的油木,拿脚踩了半天才灭。 “不在?”苏银狐疑起来——他妈这辈子都没有晚上不在家过。 “嗯,我把她留在王坳了。” 苏大志盯着苏银的眼睛,“老三,你妈要是不回来,咱就爷几个过了,你心里不要太难过!” “……”苏银心中一惊——爸是说,他不要妈了? 这怎么可能?! “你放心,你们哥俩下乡,爸会给你们一人一百块钱的!”苏大志说完,就要继续去擦他的锅。 下乡补助不是两百吗?苏银想要问问,怕激怒了老爹挨顿揍,又把话咽了回去,转而道:“爸,其它事缓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啥事?”苏大志手下没停。 “苏珍珠,她偷偷结婚了!”苏银终于投下了这颗核弹。 这话刚说完,不待苏大志有所反应,苏珍珠就从敞开的院门外面走了进来。 大步流星,右边空空的袖管飞舞着。 “老三,你不嘴贱,是活不下去吗?”苏珍珠恶狠狠盯着苏银。 第44章 搬走 “老三说的,是真的?!” 苏大志问苏珍珠,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嗯。”苏珍珠冷冷应了一声。 躲在窗边偷听的苏玛瑙,心中一喜——西厢房,终于只属于她一个人了! 她忙起身冲了出去,扬起人畜无害的笑脸:“大姐,你真的结婚了?跟谁啊?啥时候请客?” 苏珍珠看到苏玛瑙,顿时眉头倒竖:“脸好了?” 这话刚说完,她就用仅剩的左胳膊,连着扇了苏玛瑙四个巴掌,都打在右脸上。 苏玛瑙再次被打得愣在原地,右脸肉眼可见地比左脸大出一圈来。 完了!又得起码一个礼拜不能去学校了! 苏玛瑙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我大姐夫知道你在家,会莫名其妙暴打小妹么?” 苏珍珠听到这话,又是四个巴掌。打完,才轻蔑地说:“莫名其妙?你干了啥,还用我再说一遍吗?我告诉过你,你的脸,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好的时候了!你不信,咱们就试试看!” 说完,她径直走向西厢房,看到苏玛瑙的东西还满满当当摆在里面时,又冲了出来,毫不犹豫一脚踹倒了她:“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让你搬出去?!” 苏玛瑙哭道:“爸!爸爸!爸爸救我!” 苏大志站在原地没有动,手放在裤腰上,作势要解皮带:“老大,你发疯发够了没有?!” 苏珍珠回头:“苏大志,又想拿皮带抽我?你来啊!你只要敢抽我,我明天就去你们厂找厂长哭去!” 苏大志的手,顿时离开了裤腰。他长叹一口气:“娶妻不贤啊!这就是现世报!” 说完,走到苏珍珠面前:“老大,你残废了,心情不好,爸已经很忍让你了。你现在告诉我,你跟谁家的孩子结婚了?” 苏银在后面幽幽道:“就是我那个小跟班儿——汪波。” “汪波?”苏大志皱眉想了半天,心里一沉,“不会是大傻子汪波吧?” “汪波不傻。” 苏珍珠面无表情,就好像说的不是她自己的事,“不过,我已经跟他散伙了。苏大志,你急什么?是想知道他给了我多少彩礼吗?” “汪波一个傻子,又是孤儿,他能拿出什么彩礼?”苏大志一脸便秘的表情,“老大,爸知道你脑子一向不好使,但你能让个大傻子骗了,我也是着实没想到!” “没人骗我。” 苏珍珠无所谓道,“你们不是都说我嫁不出去吗?我就嫁个人给你们看看。现在我嫁过了,觉得不好玩,所以,我跟汪波已经掰了。” “你……人生大事,你怎么能如此儿戏……”苏大志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他捂住了左胸,踉跄了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苏珍珠笑了:“看,急了吧?苏大志,收了你的心思吧!老娘这辈子,嫁不嫁人,嫁哪个男人,只能老娘自己说了算!谁要是敢安排我,那晚上就别睡觉了!不然,你做你的春秋大梦的时候,准让我一刀砍死!” 她笑着说完这番瘆人的话,又走向锁在角落里的苏玛瑙:“我给你二十分钟,把你的所有东西,都给我拿走。没拿走的,我会直接扔进灶坑。” 苏玛瑙见她来真的,忙看向苏大志。 苏大志却怂了:“那个,玛瑙啊,你跟你姐现在误会这么深,也不适合住在一起了,这样,你先把你的东西,拿到你六姐屋里去!” 苏玛瑙做出一副马上要哭了的表情:“爸,六姐的屋子那么小,床那么窄一条,怎么睡得下啊?” 苏大志叹了口气:“你六姐23号就要下乡了!这两天先挤挤!到时候,那房子你一个人住,宽敞得很!” “我不要住在狗窝里!”苏玛瑙脱口而出。 见这个最乖巧的小女儿,也不听他的了,苏大志摇摇头:“那随你便吧。” 苏玛瑙愣在原地。 苏珍珠看了看左手腕上的表——那是汪波送她的结婚礼物。 她冷笑:“已经过去一分钟了!” “那我听爸的!”苏玛瑙抹了一把眼泪,“爸,我力气小,你能帮我收拾下铺盖吗?” 苏大志最见不得她如此可怜,立刻擦了手,来帮她搬东西。 两人吭哧吭哧把苏玛瑙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苏如意的房间。 光大箱子,苏玛瑙就有两个! 里面都放着她捡来的钱买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宝贝得很,一直锁着。 父女俩搬东西的时候,苏银在一旁叉着腰,歪着嘴,上下打量苏珍珠。 苏珍珠根本不理他,只盯着自己的东西有没有被误拿。 苏银始终认为,苏珍珠跟汪波结婚,就是为了恶心他。 可是,他也没有怎么招惹这个傻乎乎的大姐啊? 怎么能记恨他到如此程度? 等等! 下乡是妈给报的名,大姐应该是……知道的吧? 想到这里,他忙道:“大姐,下乡的事,是妈给你、二哥、我还有丧门星报的名,这你知道吧?” 苏珍珠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根本没搭岔儿。 等苏大志和苏玛瑙搬完,苏珍珠昂首走进了西厢房,片刻后,拿着苏玛瑙不知何时塞在床垫地下的一摞糖纸,径直走向厨房。 “大姐,我忘了,还给我吧!”糖纸是苏玛瑙精心收藏的,为了平整才垫在褥子下面,她完全忘掉了这东西的存在。 苏珍珠理也不理她,径直把那一摞糖纸都扔进了灶坑。 然后,看着已经烧得发红的锅底:“苏大志,你的锅要烧漏了!” 苏大志哀嚎一声,连滚带爬跑了过来。 看到已经烧得发红的锅底,他一拍大腿:“完了!” 忙不迭拿了水瓢,就往锅里舀水。 这锅还没彻底开锅成功,沾上水,基本已经废了。 以后,不管做啥,都得糊锅。 苏大志欲哭无泪。 他两百块的新锅啊! 就在这时,管国平带着管玉梅回来了。 自行车一直骑到了院门口,管玉梅才施施然下车。 说起来,这还是管玉梅第一次坐自行车,新奇得很,十分得意。 自家、娘家都穷得叮当响,哪里衬自行车呢? 一路上,管国平讲了好多娇娇的事,管玉梅都开始憧憬,管国平变成京城人之后,带着她在各大景点、故宫还有香山满城转悠的事了。 京城……要知道,这辈子,她除了出生长大的王坳村,来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海城了。 管玉梅下了车,心里已经想好了一大套劝说苏大志的话,在嘴里捋了几遍,顿觉胸有成竹。 第45章 面子 在管玉梅看来,这事其实可以圆满解决。 只要苏大志跟她回王坳村,把钱和粮食退了,再给三弟好好道个歉,把那张使坏的欠条撕了,然后她再把丧门星嫁到王疯子家,这事,就算解决了。 不得不说,她的想法很美好,但下一秒,这个美梦就被苏大志打破了。 一看到管国平,苏大志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小兔崽子,你还敢来我家?!” 他说着,冲上去就是狠狠一脚。 管国平被踹在腰上,顿时重心不稳连人带车被踹翻在地。 这是从小到大,大姑父第一次跟他翻脸。 管国平面色紫涨:“大姑父!你怎么敢打我!我马上就是京市人了!我来你家,那是给你面子!” “你就算成了美国佬,老子也照打你不误!你有面子?你的面子是老子的钱撑起来的!老子好好一个家,都让你们一家吸血虫子给搅散了,打你,那是轻的!” 苏大志愤怒极了,他四顾,开始寻找趁手的工具。 墙角的一块板砖,引起了他的注意。 见大姑父动真格的,管国平连忙调转车头,骑上就跑,还不忘回头对管玉梅喊:“大姑,别忘了咱们说的事儿!” 管玉梅忙喊:“明后天,我记着呢!” 苏大志丢出板砖,但明显收着力道。 众人眼见着板砖擦着自行车的尾灯,落在了地上。 管国平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管玉梅这才看向苏大志,眼神怨愤:“当家的,这么多年,我才看清了你……你的心,怕是石头做的吧!你算计玉柱,改借条,干了那不要脸的事,你就没想着三弟和三弟妹,会不会撕了我?”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怎么不要脸了?” 苏大志看着她,眼神却是很悲凉:“玉梅,我真后悔娶你。当年,我妈就说你笨,怕生出来孩子随你,我还猪油蒙了心跟她闹。果然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管玉梅急道:“我是笨,可我心是好的啊!当家的,退一万步说,国平马上就要出息了,你这个时候跟他闹掰,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出息?”苏大志哈哈大笑起来,“管玉梅,你三弟家是不是没有镜子啊?管国平那副痴呆相,他能出息到哪儿去?” 笑完,他瞬间冷了脸:“玉梅,好好想想吧。现如今,这个家,还是你三弟那个家,你只能选一个了!” 说完,他回到厨房,又开始重新给大铁锅开锅。 管玉梅站在原地,愣了几分钟后,才想起什么,转头冲向杂物间。 看到只要苏玛瑙一个人在里面整理东西,她狐疑道:“丧门星呢?” 苏玛瑙一边哭,一边摇了摇头。 管玉梅现在一看见苏玛瑙那张肿胀的黑脸就烦。她不耐烦道:“丧门星人呢?你是哑巴了?” 苏玛瑙伤心欲绝。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 今天,她还是偷了后桌小胖子的一块钱,去国营饭店吃了两碗不要票的汤面,肚子才吃了个水饱。 刚才看到管玉梅回来,她还窃喜今天终于能好好吃顿晚饭了,没想到亲妈回来只关心苏如意去哪儿了。 她就没看见,自己的东西,都被搬到这个逼仄的杂物间里了吗? 她就没想着,问问原因吗? 见苏玛瑙只是低着头啜泣,管玉梅更是烦躁:“玛瑙!我问你话呢——那个丧门星人呢?” “我不知道。”苏玛瑙带着哭腔,“妈,你就不问问我,为啥搬到这儿来了?” 可是管玉梅没等她说完,已经退了出去。 然后,管玉梅就一眼看到了苏银。 苏银靠在院墙上,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她。 管玉梅的眼神顿时闪躲了一下——自己把丢钱、丢户口本还有丢工业券,全算在了他头上。 他……怎么就回来了呢? 苏银看到了管玉梅眼神里的闪躲,心里更是一片冰凉——果然是她给自己报名下乡了。 他叫住了管玉梅:“妈,你还不知道吧?大姐结婚了!” 他就是要戳管玉梅的心窝子。 他知道,管玉梅对于这个傻乎乎的大姐,一向自有安排。 先是哄着她上了十年班,工资一分不留交给她,又琢磨着找个彩礼高的人,把她嫁了。 无奈苏珍珠的条件实在太差,管玉梅又舍不得她的工资,才把她拖到25岁都没结婚。 前段时间,他无意中听到管玉梅打听裁缝周婶对门的那个只有一条腿的老光棍。 他听人说,老光棍一心要找个黄花大闺女! 这事后来没成,还是因为她对彩礼不满意。 果然,管玉梅听到“结婚”二字,立刻怒目圆睁,转向苏珍珠:“老大!你三弟说的,是不是真的?” 苏珍珠闻言,走到管玉梅面前,下巴对着她的鼻尖:“关你屁事!” 苏珍珠从未如此忤逆,管玉梅被她这一操作弄得有点儿懵,一时僵在了原地。 然而此时,苏珍珠已经走向了苏银,抬腿就是一脚,正中靶心。 苏银捂着裤裆蹲在了地上:“你个蠢货……” “还敢骂我?”苏珍珠上去又是一脚,踢在他的鼻梁上。 苏银一躲,堪堪避过,还是立刻流出了鼻血。 苏银不是那种能被打服的人,而是受伤越重,就越能激起斗志的人。 所以,他强撑着,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挥出一拳,径直捣在苏珍珠右胳膊截肢的伤口处。 “啊!”苏珍珠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惨叫,转身就逃。 苏如意和苏铜,就是这时走到院门口的。 这时,门口早已围了几个鬼鬼祟祟看热闹的街坊。 两人停下了脚步,苏铜咳嗽了一声。 街坊们回头一看,才讪讪地散开了。 苏铜叹口气:“这么晚了,也不能再去哪儿逛逛了,进去吧!” 苏如意也是苦笑一声。 二人正要进院子,就见苏珍珠跟一列鸣笛的火车似的,“呜哇呜哇”冲了出来。 兄妹俩忙一边一个,靠墙闪开。 苏珍珠经过苏如意身边时,从她身上,竟掉下一个木匣子。 与此同时,苏如意右手掌心的红痣,再次灼热。 苏如意下意识地伸出手,在半空中抓到了那只木匣子。 她狐疑地打开,里面竟是一本线装书,封面一个字都没有,也不太厚。 看着头也不回跑远的苏珍珠,再看看手里的木匣子,苏如意皱起了眉头。 苏铜还看着苏珍珠远去的方向。 似乎……四哥看不到这个木匣子? 掌心的灼热一直持续着。 苏如意下意识地把书装回木匣子里。 把木匣子转移到身后,又转移到了空间里。 掌心红痣处的灼热,终于消退了。 兄妹二人回到院子里,就见苏银蹲在地上捂着鼻子,地上一滩血。 管玉梅站在一旁,想要扶,但犹豫了一下又没有上前。 第46章 后院 就在这片刻的安静中,大家都听到了苏玛瑙的哭声。 众人看向杂物间。 只有苏大志充耳不闻,在厨房里一心一意擦他的锅。 至于苏金,向来不参与家庭纠纷的他,此刻正躺在东厢房的床上,看戏似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苏如意直奔杂物间,苏铜也跟了上来。 苏玛瑙已经把苏如意的被褥丢在了地上,正在费力地铺自己的褥子。 一边铺,一边哭。 “你在干什么?”苏如意厉声喝问。 “爸让我搬进来的。”苏玛瑙擦了把眼泪,她一点儿不怵苏如意,“有意见,你跟爸说去。” 见她似乎忘了脸上被卡车压过是什么滋味,苏如意举起了巴掌。 这时,她才发现,苏玛瑙右半边脸,肿得比左半边高出了足有二指。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扬起手,给她的左半边脸来了四次卡车压过。 她喜欢对称的东西。 苏玛瑙的脸,瞬间对称了,但是她也被打得当场晕倒在地。 苏如意开始把她的东西丢出去。 是的,丢出去。 一件件丢到院子里。 苏大志见最老实的老六也开始作妖,顿时有了底气:“老六丫头,你干啥呢?” “我这屋小,住不下两个人。”苏如意冷冷答道。 “那你跟老大丫头住去!”苏大志立刻给她下了命令。 “我屋里谁都别想进来!来一个,我弄死一个!”苏珍珠在西厢房发出了狮吼。 “我就住我自己的房间,我哪儿也不去。至于苏玛瑙,她爱死到哪儿去,跟我无关。”苏如意说完,单手把苏玛瑙的箱子举了出来,往地上一掼。 无比结实的木头箱子,竟好像鸡蛋壳一样碎裂了。 众人都被里面的东西惊呆了——头绳、花布、成衣、纽扣、袜子……就好像一个小型的供销社柜台! 众人还没看仔细,另一只箱子也被扔了出来,依然像蛋壳一样碎裂了。 里面居然是铁盆、皮鞋、布鞋、塑料凉鞋……甚至还有成打成打的手绢。 这些东西,都是苏玛瑙从小到大在供销社门口还有一些其它的秘密宝地“捡”到的。 其中,手绢是最容易捡到的东西。小巧,还不占地方。 这些东西,她给了管玉梅大半,箱子里是她存下来的小半。 她甚至曾经捡到过好几块手表。 那时候她太小,还不知道手表的价值,都被管玉梅哄骗去了。 正是因为如此,她和管玉梅的关系才牢不可破,她也才能得到这两只大箱子。 而管玉梅拿着苏玛瑙捡到的这些东西,换了不少钱,基本都贴补给了她三弟一家。 在苏如意扔东西的时候,苏大志的红烧肉,已经“刺啦”一声下了锅。 这天晚上,红烧肉的香味和苏如意扔东西的举动,在苏家所有人的心里,产生了奇妙的联系。 很多年后,苏铜每次吃红烧肉,还是会想把盘子扔出去。 苏如意把苏玛瑙拿来的东西扔了个一干二净,又在院子里使劲抖了自己的床单,才把床重新铺好。 然后,她从里面插上了门。 苏铜看到这里放了心,也回到东厢房,躺在了床上。 一旁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的苏金问:“你去哪儿了?” 苏铜道:“我去国营饭店吃饭了。” 苏金的肚子顿时响了起来:“咋不叫我?” 苏铜奇道:“你不是等着吃红烧肉呢?” 苏金叹息一声:“爸开个锅,开了三个小时!对了,你在国营饭店吃的什么菜?” 苏铜:“红烧肉。” 苏金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不说话了。 院子里,只剩管玉梅和苏银对视着。 苏银的眼睛里,是深深的悲凉——和苏大志的眼神,一模一样。 然而,管玉梅看不懂这个眼神。她开口道:“老三啊,回家了就好,以后,可要学好啊。” “我的下乡补助呢?”苏银问。 “真不是我给你报名下乡的!”管玉梅忙解释,“这事,我真冤枉啊!老三,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就是她!郑干事亲口说的!她叫苏铜陪她去给咱们报名的!”苏金在东厢房里大喊。 他没想到,就这一句话,让苏银记恨起了苏铜,给苏铜以后的人生,埋了个大雷。 苏银也转身回到东厢房,狠狠瞪了苏铜一眼,然后爬上他的上铺。 三个人各怀心事,都一言不发。 管玉梅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来到杂物间,推开门,扶着门框:“丧门星,明天收拾利索点,陪我回一趟你三舅家!” 苏如意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你个丧门星,你也聋了?”见最好摆布的苏如意完全无视了她,管玉梅又心头火起。 苏如意直接起身,把门关上了。 如果不是管玉梅闪的快,她的鼻子,就要被碰扁了。 她顿时大怒,一脚踹开了杂物间的门。 苏如意脸色冰冷:“我就再在家里待七八天,你都容不下我吗?” 管玉梅叉腰道:“我让你明天陪我回你三舅家一趟!你是聋了,听不见吗?” “我不去。”苏如意立刻拒绝,“你应该庆幸你是那个生了我的人,不然,你现在就跟这个东西一样,躺在地上了。” 她说着,踢了踢地上昏迷不醒的苏玛瑙。 管玉梅这才想起苏玛瑙。她忙跑过去,抱起苏玛瑙,回头对苏如意道:“明早八点。” 苏如意再次无视了她。 管玉梅费力地迈过地上那些绊脚的杂物,抱着苏玛瑙向着正房走去。 苏大志炒好红烧肉时,都已经晚上11点了。 他把糊了大半锅的红烧肉端到堂屋里,又下了一大锅面条。 喊了几遍,苏金和苏银才睡眼惺忪地起来吃面。 苏铜说他不想吃,继续睡了。 至于女人们,苏大志根本没有喊。 管玉梅饥肠辘辘,但也不敢出去,怕再被打。 苏如意听到了,一笑置之。 苏大志做红烧肉水平一般,又大半都糊了,但毕竟是肉,三人还是狼吞虎咽吃完了。 一片狼藉的小院,终于回归了黑暗和寂静。 苏如意这才放心地闩了门,进入空间。 空间,又变了! 她第一眼就发现,自己早上放进来的那些箱子,不见了。 上上下下查看了一番,在一楼发现了一个通往后院的小门。 而这里,在早上还是一面墙。 她推开门,就来到了洒满阳光的后院。 后院不大不小,靠着墙有一排五个房间,还有一片什么都没有种的地。 再往外看去,照例是浓得化不开的白雾。 那一片地,方方正正,大概有三分左右的面积。 土壤黢黑油亮,看上去肥力很高。 苏如意又走向那一排整整齐齐的房间,一个个推开门看过去。 她的眼神,越来越晶亮。 第47章 匣子 第一个房间应该是储物间,大概十来个平方的样子。 苏如意早上放进去的箱子都靠墙放在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 剩余的空间,至少还能摆放几十只这样的箱子。 看向那些神秘的箱子啊,苏如意再次伸出了手。 依然打不开。 苏如意放弃了,走进第二个房间,随即轻叹了一声:“哇!” 这是一间很大的中药炮炙房,可以说是每个中医大夫的梦中情“屋”了。 这间炮炙房很显然采用的是古法炮炙。 里面并自然没有现代中药制药用到的制粒机、干燥机和制丸机……那些规模化的生产设备。 而是摆放着大量木制的制药工具! 古色古香,还散发着木头好闻的香气。 苏如意粗粗扫了一遍,只认出了药碾和石磨,剩下的那些工具她觉得眼熟,也大概知道用途,但叫不出名字。 她又细细看去——除了药碾和石磨,这些看上去很精巧的设备一共有八套,都是纯木制的,造型各异。 她心中隐隐明白了,这些设备分别是用于制药中的蒸、煮、炒、焙、炮、煅、浸、飞各种工艺的。 都是如假包换的纯手工制作工艺,而且有些是已经失传的技术。 用这一整套设备和技术做出来的药材,药效至少能增强三分之一! 苏如意心痒难耐,真恨不得马上就制作一些成药出来。 虽然她现在并没有完全掌握着一整套流程,但她相信,随着二楼书房里那些知识进入她的脑袋,她很快就会完全掌握这些设备的使用方法。 这个房间靠墙,又是一排顶天立地的储物柜。 苏如意的神识探去——里面放着制药要用到的黄酒、白酒、盐硝、甘草、黑豆、蜂蜜、猪油、蛇胆汁、糙米,还有白醋。 液体都用蜡封,装在白色瓷瓶里,柜子抽屉上照例刻着名称。 苏如意又有点心潮澎湃。 现在她知道了, 这些东西,可是前几世的她,留给自己的。 这种感觉无比奇异。 她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来到第三个房间。 是浴室。 里面有一只巨大的木头浴盆,透过欸乃的雾气,苏如意看到浴盆里的水是一种透明的淡淡绿色,就好像夏天的湖泊一样。 试了试水温,微微发烫。 靠墙的一排架子上,摆放着很多丝绸浴巾和帕子,还有一些瓶瓶罐罐,都古色古香。 苏如意一个个打开,发现有皂角粉、胰子、香膏和各种散发着淡雅香味的香脂、香粉。 她这才想到,自己好像……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 洗澡,在苏家小院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大家都是用桶打了水,胡乱兑些热水,提回自己房间擦洗。 既不敢多用热水,也不敢多用凉水,洗得那叫一个别扭。 泡澡……那是苏如意想都不敢想的。 而如今…… 她飞快地折回了二楼的闺房,打开箱子。 果然,她的脏衣服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里面了! 她连忙把身上这套衣服脱下来放进箱子里,又抱着干净衣服来到了浴室。 啊—— 全身浸入温度略高于体温的浴盆,她不由得长叹一口气,真是前所未有的享受。 就是不知道,这浴盆里的水,洗完该怎么倒掉? 雾气升腾起来,苏如意只感觉到自己毛孔里的污垢,都浮了出来。 要是有搓澡巾就好了! 正这样想着,她的视线就对上了架子上面放着的浮石和天然海绵。 果然,自己最懂自己。 这个澡,洗了足有一个钟头。 苏如意的脚刚刚离开浴盆,突然里面已经有点浑浊的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如意眨了眨眼睛再看,浴盆里已经又蓄满了泛着淡淡绿色的清水。 所以……这个浴盆,跟宝食盒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毫不犹豫地跳进去,又把自己涮了一遍。 再出来,水又再次刷新。 苏如意的嘴角,简直要咧到耳朵根了! 这辈子,从来没有洗过这么痛快的澡! 洗完澡,她拿过柔软得像云朵一样的绸缎浴巾,擦干了身体。 用过的浴巾一离手,也立刻消失了。 而架子上重新出现了叠得整整齐齐的浴巾。 苏如意开心得简直要跳起来了! 她换上干净衣服,擦干头发,才开始检查第四个房间。 这个房间很是考究,地面是木质的,脚感软弹。 装修得很是古色古香,但是空空荡荡。 房间里面只摆了一张巨大的书案,还有一把雕花精致的大椅子。 书案上空空荡荡,只放着那只从苏珍珠身上掉下来的木匣子。 这是……专门给这只匣子开辟的一个房间? 这只匣子,竟如此重要? 苏如意走上前去,打开匣子,拿出了那本书。 封面、封底和侧面,都没有一个字。 依然翻不开。 很熟悉的感觉,是禁制。 苏如意皱起了眉头——这本书受到空间如此礼遇,专门给它弄了个匣子,现在直接给它弄了个书房,这本奇怪的线装书,想必一定是一本无比珍贵的中医古籍了。 并且,空间的再次改变,应该也跟这本书有关。 只是,苏如意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本书会从苏珍珠身上掉下来,并且直接掉在她手里。 还有,她的痣,手心传来的灼热,奇异的金光…… 苏如意的心砰砰跳着——自己真的是像苏玛瑙一样,开始捡钱捡东西了呀! 以后,她一定要出门就盯着地上,多多捡东西,全拿到空间里来! 说不定就会捡到像这本书一样,能涨功德的好东西! 苏如意又摆弄了一会儿手里的书,用指甲去撬动书页,依然打不开。 她终于放弃了,来到了第五个房间。 这间,是厨房,但宽敞得足以用作卧室。 炊具、灶具、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 她打开白瓷酱油瓶子闻了闻,新鲜的黄豆味道飘进了她的鼻孔。 看来,空间是有保鲜功能的。 只是,没有任何食材。 苏如意立刻想到了苏大志下午运回来的四百斤粮食。 四百斤,大概也够自己吃个一年半载了吧? 她眯起了眼睛。 站在后院的那三分黑土地边上,苏如意心中默默开始规划。 种子,她需要很多种子。 不知道这油汪汪的黑土地,又会给她什么样的惊喜呢? …… 深夜,海城街头。 六月的天气,下着细细的夜雨。 苏珍珠一个人坐在海城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科的清创缝合室里。 刚才苏银那一击,她右臂截肢的地方,缝线再次裂开了。 一个摆着臭脸的急诊女大夫,正在摔摔打打地准备给她缝针。 “大夫,求你了,给我打点麻药吧。”苏珍珠恳求。 “麻药用光了,忍着!”女大夫顶着两只黑眼圈。 她本来躲在大柜子里面睡觉,但却被这个大力拍门的病人直接从睡梦中吓醒了。 女大夫的每一针,都下手很重。 扯线的时候,又慢吞吞。 苏珍珠紧紧抿着嘴唇,忍疼忍得眼眶里都有眼泪了。 不过,她心里还是充盈着隐秘的喜悦。 因为那本书,她已经挖到了! 汪波去上班后,她在地窖里挖了整整一天,才挖到这个蜡封的匣子。 密封得严严实实。 只是,她可不认识什么典当行的老伙计。 不就是蜡吗? 苏珍珠直接烧了一大壶开水,把匣子上的蜡冲得一滴不剩。 但是,这匣子居然打不开! 想到上辈子苏银说这个匣子也很值钱,她也不舍得砸了,于是就连匣子带书全给拿走了。 至于汪波回家后,看到被掘地三尺的地窖会有什么反应,她根本不在意。 想到这里,她趁女大夫转身拿棉球的功夫,伸手摸向自己的后腰。 这一摸不要紧,她的头皮瞬间发麻——匣子不见了! 第48章 手表 苏珍珠的脸,唰地白了,同时冒出一身冷汗来。 不见了??? 怎么可能?! 那个匣子,她明明栓了绳子,死死固定在腰带上的! 苏珍珠带着胳膊上的针线就跳了起来,双眼搜寻着四周,原地转了好几圈。 女大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突然发疯的病人。 等她不转了,才呵斥道:“你长虱子了?赶紧给我坐好!不然得拆了重新缝!” 苏珍珠摆摆仅剩的左手:“大夫,你等等——我丢东西了!” “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找事来的?你意思是我偷你东西了呗?”女大夫彻底发怒了。 她利落地伸手把苏珍珠胳膊上缝了一半的那一针剪断了,随即把手中的镊子和弯针往面前的腰盘里一掷,摘了手套就离开了清创缝合室。 “大夫,我没这个意思啊!大夫?” 苏珍珠看着自己缝了一半的胳膊,大半伤口还张着嘴一样,顿时急道,“诶!我交了钱的!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负责任?你就是这么救死扶伤的?你信不信我明天一早就找你们院长,告你的状?” 这威胁很有用,女大夫很快又走了进来:“你嘴里不干不净说的是什么?我拿你什么东西了?” “我没说你偷我东西了,我是说,我刚才发现自己丢东西了,什么时候丢的,我也不知道!你急什么啊?”苏珍珠一点儿不怵,“你这人脾气也太坏了吧?” “闭嘴!坐好!”女大夫再次戴上手套,拿起镊子。 这次,她下手又重了几分,而且,针脚故意错着缝儿,缝得歪七扭八。 三两下,她就缝完了,然后又拿出纱布和绷带,胡乱包扎了一下,连消炎针都没有给她打:“行了,赶紧走吧!” 苏珍珠着急找匣子,也不跟她计较,深深剜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走出医院大门,苏珍珠被夜雨一淋,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 之前在家里,她跟苏玛瑙还有苏银都动了手。 匣子,应该就是动手的时候丢的。 那么,谁捡到了她的匣子? 她正站在雨里冥思苦想,突然间,一把黑色的大伞就撑开在她头上。 她回头一看,竟是汪波。 汪波的眼神里满是痛惜:“老婆,你受委屈了!” 苏珍珠飞快地转了转眼睛,见汪波神色如常,她也镇定下来:“你怎么来了?” 汪波道:“我去你家了。你爸说,你跟苏银打架了,苏银打了你的……伤口。我想着你应该会来医院,就赶过来了。” 苏珍珠顿时气坏了:“谁让你去我家的?!” 汪波把伞递给她,又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咱先回家再说吧,夜里凉,你都淋湿了,会生病的。这个天气生病,是要落下病根儿的。老婆,咱听劝啊……” 苏珍珠听了这话,才感觉到一阵虚弱无力。 她腿一软,晃了两下,就感觉支撑不住了,两眼一黑,晕倒在汪波怀里。 硕大的身躯,险些把汪波压倒。 汪波顿时慌了,忙奋力抱起她,跑进急诊室:“大夫!有人吗?快救救我老婆!来人啊!” …… 第二天是6月14号。 一早,苏铜和苏如意,学霸考试二人组再次出发。 这次的考试地点在棉纺厂,招工岗位是一个质检员,一个会计。 信息源依然是那个陈圆圆。 毫无疑问,两个学霸又包揽了前两名。 卖工作也很顺利,刚考完就有人围上来,根本不用他们自己去找买主。 “你有高中毕业证吗?”苏铜问第一个上来跟他攀谈的人。 那是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忙不迭地点头:“有,我符合条件的!” “一千三,不还价。”苏铜压低声音。 “成交!”眼镜小伙子很兴奋,脸色通红。 跟着他后面的人急了:“怎么……怎么就成交了?我出一千四!” 苏如意拉了拉那人的袖子:“你跟我来。” 二人早商议过了,并没有搞成竞价模式,那样太显眼,必然会让人盯上。 苏如意和苏铜秉持着一口价先到先得的原则,倒让这一地下操作变得更具有严肃性了。 …… 这就是绝对的卖方市场——在陈圆圆的带动下,海城的某个小圈子里,已经开始流行把别人考到的工作当场买下这一神奇操作了。 任何时代,都有不差钱的人。 苏如意感觉到自己似乎有点儿开窍了。 这期间,她的红痣,一直灼热。 2600元再次到手,两人又是直奔银行。 这一天早上,苏大志和苏金却都迟到了。 平时,他们基本都是听着苏如意叫他们吃饭才起床。 但是苏如意今早只做了她和苏铜的饭,两人吃过就出门了。 苏大志醒来的时候,一看表,都快七点半了。 是的,全家,只有苏大志有手表。 这手表,还是苏银从黑市50块钱收回来的,80块钱卖给了苏大志。 之所以这么便宜,只因为这只表是偷来的。 苏大志可宝贝得不得了,只有洗澡的时候才会摘下来。 可是,他没想到,昨天他戴着手表给大铁锅开锅,手表的机芯受热已经坏了,实际上现在已经八点了。 苏大志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到底是夏天了啊,这天都亮得这么早了!” 早饭,是苏大志自己做的。 厨房的柜子被他换了锁,钥匙他亲自保管。 苏如意做饭时,是用意念把白面和鸡蛋挪到了空间里,再挪出来的。 苏大志粗心大意,还没发现食材变少了,只是咒骂了几句苏如意,诸如一大早就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之类的话,就开始烧火。 他也没发现,灶坑还是温热的。 等他和苏金赶到厂里,考勤员笑眯眯跑过来:“苏师傅,你和苏金同志,这个月这已经是第二次旷工了,根据规定,这月再旷工一次,就得被开除了!” “放你娘的屁!”苏大志骂道,“老子啥时候旷过工?” 这个考勤员就是个笑面虎,苏大志一向跟他不对付。 挨了骂,这人也不生气,而是拿起手中的记录表:“昨天,昨天你们爷俩旷工了一整天。今早是八点四十才进场,超过八点半,一律按旷工一天处理。所以,你们爷俩,这个月,已经累计旷工两天了。” 苏大志接过考勤表,看了一眼,眼睛顿时直了:“昨天我和苏金是请的事假啊,我让我们家丧……我们家老六丫头来送的请假条啊!” “没见到什么老六老七的,也没收到什么请假条。”笑面虎依然微笑道,“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们注意下。” 苏大志看了看表:“你等等……等等!” 他直接把表举到笑面虎的眼睛跟前,“这哪迟到了?现在才八点二十八!你给我瞪大眼睛看清楚!” 笑面虎看了一眼:“苏师傅,你的表坏了吧?” 苏大志一看,果然停了。 他生气的拍了一下手表,就见它又走了起来。 笑面虎笑道:“买块好点儿的表吧,苏师傅!” 苏大志没有搭腔,而是愤怒地摔了正要戴上的劳保手套,扭头就走。 他要马上回家问问苏如意那个丧门星,请假条到底送到哪里去了?! 刚走到厂门口,却见厂长陪着一个中年男人迎面走来。 那男人穿着一身呢料的中山装,看上去有点眼熟。 再一细瞅,苏大志的腿顿时软了——这就是他家苏玛瑙给人家儿子喂屎的那个大人物! 小祖宗陈耀宗的爹! 第49章 说媒 什么叫冤家路窄? 这就是了! 苏大志立刻全身紧绷,贴墙站着,恨不得穿墙而出。 正在他伺机先要转身溜掉的时候,厂长已经看到了他,热情地招呼道:“苏师傅!我们正找你呢!” 苏大志只好僵硬地转过身来,一脸苦相道:“厂长,我昨天让我家六丫头来送假条了,可能她没送对地方?还有今早我是表坏了,我真不是故意旷工两天的!” 厂长愣了愣,叫住了正要走开的笑面虎:“咋回事?” 笑面虎忙把考勤记录递给厂长。 厂长扫了一眼:“苏师傅是咱们厂里最吃苦耐劳的那批老工人了,技术过硬,勤劳踏实!咱们对待老工人,有必要这么严苛吗?” 笑面虎一听,挑了下眉毛,忙就地把考勤记录改了:“厂长,是我的问题!已经给苏师傅还有苏金,这两天算了满勤。” 厂长点了点头:“嗯!” 笑面虎立刻很有眼色地溜了。 厂长揽过苏大志的肩膀:“老苏啊,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供销社的陈卫星,陈主任!他找你有点儿事,你们俩慢慢聊!” 供销社的陈卫星!!! 居然是这尊大佛??? 天哪!!! 苏大志早就知道苏玛瑙惹的不是一般人,但着实没有想到,竟然是海城赫赫有名的陈卫星! 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双腿不自觉地发起抖来:“陈主任!对不起陈主任!我们家玛瑙她眼睛瞎了!她吃了熊心豹子胆!陈主任您放心,回去我就把她打死!您的那钱我一定……” “老苏!你别紧张!”陈卫星伸手打断了他,也亲热地揽起他的肩膀,“我今天啊,不是为了这事找你。” “……不是这事?”苏大志彻底迷糊了。 “咳咳!你们家老六丫头,是不是快要下乡了?”他眯起眼睛问。 “是啊,我们家有四个孩子,都是23号要下乡。”苏大志老老实实答道。 “23号啊,那也没几天了……咳咳,苏如意那个小丫头,细胳膊细腿儿的,下乡要吃苦头的,你这当爹的,真舍得啊?”陈卫星继续道。 苏大志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心里生出了不敢有的想象——陈卫星……这是来说媒了! 可是,他儿子才那么小,难道是说给他侄子?外甥? 嗯……也不错啊。 他老苏家,难道要走运了? 能跟陈卫星成了亲家……他不得在轧钢厂横着走啊? 到时,苏金转正的事,那不是顺理成章吗? 他本人呢,怎么也得提个车间主任吧? 不然,说出去,陈卫星也没有面子啊! 苏大志的眼睛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亮闪闪。 他故意说道:“舍不得也没办法啊,家里孩子多。再说,这丫头福薄,去锻炼锻炼,对她有好处!” “这是什么话!”陈卫星故作不悦,“哪有存心让孩子吃苦头的!” 苏大志没说话,只憨笑了一下,就等着陈卫星的下文。 陈卫星又咳了几声,眼神移开了:“我……跟你说说我的情况吧——我老婆是两个月前病死的,留下一个闺女,一个小子。我家里没有父母了,如意嫁过来就能当家!” 苏大志听着听着,张开大嘴,傻了。 自己没听错吧? 陈卫星……是要娶他十五岁的女儿? 陈卫星多大了? 恐怕得四十多岁了吧? 但随即,他眼珠一转,就反应了过来——直接嫁给陈卫星,那更好啊! 他苏大志,不就成了陈主任的老丈人? 陈卫星的老丈人! 那岂不是……在整个海城都能横着走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闺女。”陈卫星继续说道:“咱两家要是结了亲,你们家欠我的两千块,就一笔勾销。而且,我还会额外给你八百块的彩礼!” 苏大志清晰地听到,自己吞了一大口口水。 …… 苏大志不记得他是怎么和陈卫星告别的,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只知道,两千块的欠条,陈卫星已经还给了他,还另外塞了一千块钱到他手里。 厚厚的一个大信封。 除了八百的彩礼,陈卫星还额外拿出两百块,让苏大志给苏如意“多买点好东西”。 他拍着苏大志的肩膀:“给丫头买两身好衣服,女娃娃喜欢的东西,都买些给她,告诉她,这是她陈大哥的心意!” 陈大哥…… 苏大志并没有注意到陈卫星这个自称。 此刻的他,已经被这从天而降的好运道,砸得迷迷糊糊。 回到车间,主任见他神情恍惚,还以为他家里出了啥事,赶上一步扶住他:“老苏!刚才考勤员来过了,说昨天和今天给你和苏金爷俩儿批假了,你咋又来了?” 苏大志听了这话,迷迷糊糊地就往厂外走。 回到家,他径直走到正房,脱鞋上了炕,翻身向着墙壁,这才捂着脸,从指缝里流出了压抑不住的笑意。 “嘿嘿嘿……嘿嘿……” 这个时候,管玉梅正给苏玛瑙擦脸。 苏玛瑙昏睡了一夜,刚刚才醒过来。 两人看到苏大志反常的举动,听到这个笑声,都只觉得头皮发麻。 苏玛瑙更是吓得直往管玉梅怀里躲:“妈,爸这是……咋了?” 苏大志听了这话,直接一跃而起,把苏玛瑙抱起来转了个圈:“真是爸的小福星!不是你,还真引不来这金凤凰!” 管玉梅见苏大志如此抽风,不由得害怕起来:“当家的,你……你咋大白天的……回来了?还有,你咋这么高兴啊?” 苏大志此时,看管玉梅也顺眼了很多:“玉梅!咱家啊,要发达了!” 说完,他直接拿出一张大团结:“去,给我买点好菜,再打半斤酒!中午,我要好好喝两杯!” 管玉梅迟疑地接过钱:“当家的,到底啥事这么高兴?” 苏大志看了一眼伸长耳朵听着的苏玛瑙:“去,外面玩去!” 苏玛瑙只得磨磨蹭蹭地下了炕。 看着苏玛瑙走出了院子,苏大志才附耳对管玉梅说了今天的事,边说,还止不住地乐呵。 没想到,管玉梅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可是……可是我已经答应了玉柱家,把丧门星许给他们村……一户人家了!” 苏大志瞪眼:“什么?家里啥时候轮到你做主了?什么王坳的狗屁人家,能比得上供销社陈卫星?” 管玉梅咬着嘴唇没说话。 半晌,她抬起头:“当家的,要是不把丧门星许给王疯子家,我怕玉柱他……他就不认我这个姐了!” 苏大志听了这话,眼神顿时变得狠厉:“管玉梅!你是管玉柱家养的狗吗?好,咱今天就做个了断吧!你是要这个家,还是要你三弟那个?” 管玉梅嘤嘤地哭了起来:“我不能没有娘家……” “那你就滚!”苏大志一指门口。 “我也不能没有这个家。”管玉梅又哭道,“当家的,咱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咋非要这么逼我呢?我给你生了四个小子啊,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老母猪也会下崽!人家还比你会带崽!以后你再这么嚎丧,就滚回王坳嚎去!”苏大志毫不客气。 “我……”管玉梅傻眼了,“当家的……” “等等!你刚说,他们把老六许给了谁?”苏大志反应过来了。 “许给了……王疯子家的二小子。”管玉梅怯怯道。 “王疯子?就是你小时候,倒栽葱差点淹死你的那个王疯子?”苏大志瞪眼。 第50章 房梁 管玉梅有点儿心虚地点了点头:“我……我都打听过了,他家二小子……疯得不厉害,他还上过两年初中呢。” “虎毒还不食子!玉梅,你怎么忍心的啊?”苏大志突然感觉到一阵扎心扎肺的悲哀,“我可真是娶妻不贤啊!” “可那个二小子到底是个年轻后生啊,什么陈卫星,得比你还大几岁吧?我觉得……他还不如二小子呢!”管玉梅嘟囔道,“再说,当家的,你不是也一直讨厌老六吗?” “你走吧,玉梅,收拾你的东西,去你三弟家吧,这次,就别再回来了。”苏大志摆了摆手。 “当家的,我错了!我不让老六嫁王疯子家了行不行?你别赶我走!”管玉梅见苏大志态度坚决,顿时慌了,靠在墙边,发着抖。 “收拾你的东西!”苏大志又说了一遍。 “我不走!”管玉梅哭嚎起来,“当家的,你这是逼我去死啊!” “你要死,也站远点死,不要死在我家院子里。”苏大志说完,见管玉梅还是一动不动,顿时怒从心头起,一把扯住管玉梅的胳膊,连拖带拽给她扔到了院子外面。 正蹲在窗户下面偷听的苏玛瑙躲闪不及,正要跑,也被苏大志也一手拎起来:“从小就听墙角,不学好是吧?” “爸我错了!爸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皮筋丢在墙根下面了,我找皮筋呢!”苏玛瑙慌忙解释。 苏大志根本不听。 他冷着脸把管玉梅关在了外面,又拎着苏玛瑙的膀子,把她掼在了院子里的地上:“跟你妈一个德行!” 但是,他没料到,苏玛瑙一落地,就立刻像土行孙一样,钻到东厢房去了。 这是苏玛瑙挨了这些天的打之后,开发出来的新技能,苏大志只能站在原地叹息摇头。 这个时候,东厢房没有人。 苏玛瑙鞋也不脱,就跳上了苏铜的床。 东厢房里那四张窄窄的门板床,苏玛瑙径直选择了苏铜的床。 这几个哥哥,只有苏铜爱干净,也只有他的床上,没有深色人形轮廓的印子。 苏玛瑙的肚子咕咕直响,嘴里不时泛出酸苦的胃液。 自从昨天中午偷了小胖子的一块钱,买了两碗素汤面吃掉了,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吃过别的东西。 这几天,她算是真真切切尝到了挨饿的滋味。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苏珍珠偷了她的珠子,偷走了她的幸运。 可是,苏珍珠有了幸运珠子,怎么反而变倒霉了呢? 难道,偷珠子的另有其人? 苏玛瑙的眼睛在整个房间里扫来扫去,视线最后定格在苏铜的书架上。 她直接从床上一跃而起,跳到了苏铜的书桌上,伸长了脖子。 最上面那排书,其中有一本字典,明显有移动过的痕迹——它底部的搁板上,有一片没有灰尘覆盖的地方,很是显眼。 那是一本很大的字典,苏玛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书架上把它抽出来。 然而,字典很重。 她手一滑,字典先是掉在了桌子上,接着又掉在地上。 在这个过程中,字典里飞出好些张大团结来。 苏玛瑙猛地捂住了嘴巴。 ——这些钱,正是前几天苏铜要给苏如意,而她死活不要的,于是苏铜又放了回去。 苏玛瑙飞快地探起身子向院子里看了一眼,就见苏大志的背影,正向着正房走去。 她连忙跳下地,疯狂地开始捡钱。 捡到的钱,系紧了裤带,把上衣塞进裤子里,然后就胡乱往上衣里面塞。 太多了,根本捡不完! 苏玛瑙兴奋得两眼放光,手下不停,就连地上的泥都抠了出来。 因为过于兴奋和紧张,她的手指都有点僵硬了。 捡了三分钟,地上才一张不剩。 她又把大字典细细翻了一遍——果然,里面还有六张漏网之鱼。 清一色的大团结! 什么是幸福的感觉? 这就是! 苏玛瑙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捡钱的感觉,久违了啊! 她翻了两遍字典,确定再没有漏网的大团结,就连忙把字典放回原处。 跳下桌子时,又看到自己的小黑鞋印印在桌面上,连忙拿袖子擦得干干净净。 这时,她再看向苏铜的床铺,顿时后悔刚才自己为啥不脱鞋——她的一只鞋印,也清晰地印在了苏铜的床单上。 苏玛瑙拍打了一阵,鞋印淡了些。 但谁都能看出来,这么小,肯定是她的鞋印。 她跪在地上,向着床底下看去。 床底下恰好有一双苏金的皮鞋——这是他某次相亲时,为了见对象买的。 苏玛瑙忙拿起那双鞋中的一只,在床单上自己的鞋印处压了几下。 苏玛瑙的小鞋印,立刻被苏金的大鞋印遮盖了。 她满意地笑了。 因为不清楚会不会有人突然回来,她看了看外面没人,就连忙溜走了。 走出家门,她却看到管玉梅正坐在院门口抹着眼泪。 苏玛瑙的上衣里面鼓鼓囊囊的都是钱,这可不能让她这个雁过拔毛的妈看到,因此她立刻转身。 此刻,苏大志在正房里,西厢房苏珍珠不让她进,想了想,苏玛瑙只能一头扎进了苏如意的杂物间。 闩上了门,她把钱倒在苏如意的炕上,一张张快速地捋了起来。 数了三遍,不多不少三百块。 三百块! 苏玛瑙虽然经常捡钱,但都是小钱,从来没有捡到过大团结! 她捧着那些钱,都快哭出来了——她的霉运,好像消退了! 她又是小福星苏玛瑙了! 有了这些钱,这辈子,她都不会再饿肚子了! 她要马上去国营饭店,买十个大肉包子,一口气吃掉! 可是她又很快冷静下来。 打量着苏如意这个逼仄的杂物间——这些钱,她是没有地方能藏的,所以,她打算藏在苏如意的房间里。 先藏起来,看看苏铜会不会发现。 搅混水,是她的惯用招数了。 说不定,这还能让密不透风的苏铜和苏如意两人,生出嫌隙。 早上管玉梅就告诉了她,苏如意昨晚已经把她的箱子全砸了,箱子里面的东西,管玉梅都给收到自己箱子里了——换句话说,就是据为己有了。 这个家,好像突然就没有了苏玛瑙的房间,也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地。 而且她,突然就身无分文了。 就连最好欺负的闷葫芦苏如意,居然也开始打她了。 而且,还打得比谁都狠。 苏如意,她的老妈子,她的替罪羊,她的撒气桶,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强硬了呢? 苏玛瑙小小的脑袋,把一切都归结于玛瑙珠子的丢失。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苏如意拿了自己的珠子呢? 这样想着,苏玛瑙直接上手,把小小的杂物间翻了一遍。 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找到的,因为苏如意的贵重物品全都放在她的空间里。 不过,苏玛瑙找到了一个放钱的好地方——房梁。 她拖过房间里唯一的凳子,踩了上去。 够不着。 只能鬼鬼祟祟地潜入西厢房,搬来了苏珍珠的凳子摞上去。 这下,终于能够着了。 苏玛瑙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51章 乞儿 苏玛瑙利索地从那三百元里抽出了十元,然后把剩下的钱卷了起来。 用皮筋绑成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卷,塞在了房梁的交叉处。 很稳当。 这个地方正在那只昏暗的电灯泡上面,绝对没人会看到。 苏玛瑙藏完钱,把一切恢复原状,这才开开心心地拍了拍手,出门了。 门口没有了管玉梅的身影。 苏玛瑙放心地撒开双腿,直奔国营饭店。 没到饭点儿,连清汤寡水的汤面条都没有。 这个时候,国营饭店里不要票的,只有五毛一个的素包子,而且个头不大,实在是不划算。 于是,苏玛瑙在饭店窗户下面蹲了下来,静静等着饭点儿到来。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小乞丐。 过了一会儿,居然有个大妈,丢了半个脏兮兮的窝头给她,就砸在她脑袋上,然后骨碌碌滚落在她脚边。 苏玛瑙几乎被气疯了,一把丢了回去,大喊:“我不是要饭的!” 可是她力气太小,窝头没有打在已经远去的大妈身上,只落在她脚边。 大妈回头,啧啧有声:“造孽啊,这小乞儿,还是个疯的!” 苏玛瑙正要开始骂人,突然远远看到苏如意和苏铜二人,有说有笑地迎面走来。 她瞬间跳了起来,也不顾脑袋磕在窗户的尖角上,转身就跑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苏如意和苏铜是在银行存完钱,直接来国营饭店的。 还没到饭点儿,但是也会有人先坐上桌等着。 饭店的大堂里此时空无一人,开票员在后厨跟厨师嬉笑的声音时不时传来。 苏如意拉着苏铜,坐在了靠窗的角落里。 接着,她看似从挎包里,实则从空间中取出了那只青云牌的男表。 “这……”苏铜眼睛都直了,“这是哪儿来的?” “当然是百货商店买的啊。”苏如意笑意盈盈地给他戴上,“四哥,这是我送给你的上班礼物,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还是双日历的!”苏铜不眨眼地盯着刚刚戴到手腕上的表,“可是,你哪儿来的手表票呢?” “我找你们食品厂那个苏伯伯换的。”看到四哥开心,苏如意也笑弯了眼睛。 “如意,这表能不能换成女式的?你下乡更需要手表!”苏铜道,“宿舍有上班铃,其实我并不需要手表。” “四哥,我给自己也买了!”苏如意说着,又从空间里掏出了那块孔雀牌的女表。 “孔雀的?怎么不买梅花的?”苏铜问。 “梅花的没有货。”苏如意不在意地说道。 她是真不在意。 在她看来,手表只是个方便看时间的工具而已,能用就行。 “这表多少钱买的?” 苏铜说着,就掏钱,“如意,别嫌四哥心意不到,其实,我是打算上班以后,找同事多换些各种票给你寄过去的。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待在家里,基本没什么人情可以用的。你的表多少钱,连换手表票的钱,四哥一起给你,就当这块表是四哥买了送你的,行吗?” 苏如意不假思索:“行啊,一共一百七。” 这是四哥的心意,不好拒绝的。 苏铜数出17张大团结,双手递给苏如意:“手表你先收着,四哥会给你补寄更好的礼物的!” 苏如意大大方方接了过去,笑靥如花:“四哥给我买手表,就已经很好了!” 苏铜摘下了手表,郑重地放在了胸前贴身的兜里,系上了扣子:“这表,还是等我彻底搬出去了,再戴吧。” 苏如意也把表摘了下来,放回包里实则是空间里:“嗯,我也是准备下乡了再戴——免得再生事端。” 这时,国营饭店的开票员踢拉着鞋,慢吞吞从后厨走了出来,一脸木然地打开门,把门口的木牌换了个面。 “休息中”变成了“正在营业”。 苏铜立刻跑去点菜。 双份红烧带鱼、红烧肉是必点,今天还有油煎小河虾卖,这菜酥脆爽口,很费功夫,因此也不便宜。 苏铜记着苏如意想吃青菜,于是点了个韭菜炒鸡蛋——在他看来,韭菜炒鸡蛋一块五一盘,韭菜是蔬菜,炒鸡蛋又有油脂,还营养丰富,是很划算的。 照例一人一大碗米饭。 饭菜陆续上来了,两人开始干饭。 等在不远处的苏玛瑙,看着窗边大口吃肉的两人,双眼都要冒火了。 国营饭店只有饭点儿才供应五毛一个的大肉包子,而且是限量的。 就这一会儿工夫,她已经看到七八个拎着油纸包好的大肉包子,兴高采烈走出来的人了。 苏如意和苏铜的这顿饭,吃得不算慢。 依然是风卷残云的节奏。 苏玛瑙看着二人吃完离开,赶紧冲进国营饭店,把十块钱拍在开票员面前:“我要十个大肉包子!” 开票员眼皮都不抬:“卖完了。” 苏玛瑙:“……” 三分钟后,苏玛瑙一手一只素包子,边啃边离开了国营饭店。 她脸上的黑气更重了。 再说早上被推出家门的管玉梅。 在门口哭了一会儿,见没人出来过问,她就习惯性地向着城外走去。 走到市郊,才猛然清醒过来——自己这是要去哪儿呢? 她的娘家已经分家了,爹娘跟着二弟,二弟向来是跟她不亲近的。 去三弟家吗? 苏大志已经跟三弟闹翻了,她也没有带去苏如意,去三弟家挨周芝兰的白眼吗? 管玉梅停住了脚步。 她突然觉得偌大的天地之间,似乎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思来想去,还是把苏大志哄好了要紧。 他和三弟的关系,自己可以慢慢地磨。 于是她调转方向,向着国营菜市走去。 在猪肉摊子前面转了半天,管玉梅握紧了手中的十块钱,还是没舍得买一块五一斤的大肥肉。 她眼风一扫,看到了堆在一边大盆里的猪下水,眼睛一亮。 昨晚熬了夜,苏大志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他是从噩梦中醒来的。 梦里有一头足有五百斤的老母猪,疯狂地追着他跑。 他跑到筋疲力尽,脚下一滑,竟掉进了满是稀泥的猪圈。 随即醒来。 接下来,他就真的闻到了猪圈的味道。 不对,不止臭,而且腥臊。 出门一看,管玉梅回来了,正一手拎着一堆草绳绑好的猪下水,一手砸着杂物间的门。 “你干啥呢?”苏大志问。 “我……”管玉梅尴尬地赔笑道,“我买了点下水,大肠、猪肝、腰子什么的,这不,准备让丧门星收拾了给你补补!”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门是从外面闩上的!”苏大志指着门闩。 “还真是啊?这丧门星真是跑野了,怎么现在都没回来?” 管玉梅狐疑地拨弄了一下门闩,“当家的,丧门星现在也大了,她……她不会是想野男人了吧?” 第52章 制衡 “管玉梅!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张口闭口就是‘丧门星’!” 苏大志叹息一声,“还有,你能盼着点儿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些小崽子们好不?” 管玉梅傻在原地:“可是……以前你不是也这么叫她吗?” “那是以前!” 苏大志瞪起眼睛,“老六丫头马上就是供销社主任的老婆了!以陈卫星的能耐,老六这是麻雀飞上枝头——要变凤凰了啊!这个时候,你还不好好巴着这丫头?她出嫁了,还能想着你这个妈?” “她不管嫁了谁,她也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管玉梅不服气道,“她总不能不认我这个妈了吧?反正我不管,她要想一个人享福,那不可能!我非得闹得她鸡犬不宁!” “行了行了!越说越来劲!你个蠢女人!” 苏大志顿时没有教化她的心思了,“老六不在,你赶紧把下水弄干净吧,这味儿,我是受不了了!” “切!闻着臭,待会儿保管你吃着香!” 管玉梅只得提着下水进了厨房,收拾起来。 她心中十分窃喜——苏大志并没有再次态度坚决地赶她走,那么就说明,他和三弟这事,有缓和的余地。 而在苏大志看来,管玉梅买了猪下水回来赔罪,就证明她最终做出了选择——跟管玉柱一刀两断。 所以,误会总是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的。 但是这一次,管玉梅是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苏金此时,已经来到了王坳村。 早上,苏金跟在苏大志身后,听到厂长说给了一天假,又躲在走廊的阴影里,听到陈卫星想娶苏如意后,他也是呆立在原地半天。 苏金觉得,机会来了。 在苏金看来,他之所以会被管玉梅报名下乡,完全是因为亲妈不想给他掏转正的钱。 因为亲妈要用这笔钱,贴补三舅家。 此时苏金的想法也很简单——彻底让三舅跟亲妈闹翻。 亲妈没了娘家这个吸血鬼,应该就会对自己的孩子好起来吧? 这样的话,家里的钱,尤其是苏如意的彩礼钱,应该先紧着他转正用了吧? 毕竟,他是长子。 以前,皇帝继承皇位的孩子,不就是嫡长子吗? 他爸没本事,才娶了一个老婆,那他也是名正言顺该优先享用家里资源的人。 苏金并没有去管玉柱家里,而是来到地头,直接找到了正在干活儿的管玉柱。 “老二小子?你咋来了?不是说你妈带你如意妹子来吗?” 管玉柱一边抬起头擦着汗,一边问,还向他身后张望。 苏金愣住了片刻。 他本来是要告诉管玉柱,如果他再敢向他妈要钱,就把管家老爷子当村里会计的时候贪污的事儿举报到县里。 管家老爷子现如今退了,他的小儿子管玉河成了村里的会计——这也是王村长如此忌惮管家的原因之一。 在管家老爷子的年代,王村长和他曾经合谋,干过很多贪赃枉法的事。 两人后来因为分赃不均才起了矛盾后,因为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都禁不起查,也没有人自寻死路去举报对方。 这是一种微妙的制衡。 但是苏金不属于这任何一方,他的目的就是让管玉柱跟管玉梅,彻底决裂。 当然,这么做之后,他不确定自己那个家会受到多少波及。 自己的一顿皮带是免不了的,不过他觉得自己咬咬牙就能挺过去。 可现如今,似乎不用这么干了。 他顺着管玉柱的话含混地答道:“昂,她们……让我先来。” “让你先来干啥?”管玉柱奇怪道:“说好的是让王疯子家的人相看苏如意,你来到底能干个啥啊?难道相看你啊?” 原来如此! 苏金瞬间就明白了了。 管玉柱原来打起了苏如意那个丧门星的主意! 可是,苏如意嫁到这儿来,彩礼不都到管玉柱腰包里了吗? 不行! 必须马上搅黄! 他转了转眼睛:“三舅,其实,我妈是让我来给你带个话——我六妹就不跟什么王疯子李疯子的相看了,我妈给她在城里找了个好亲事!嫁大官儿!” 管玉柱一把丢掉了镰刀,爬上田埂来。 他气喘吁吁地指着苏金:“你妈说了啥,你再给我说一遍?” 苏金无奈道:“三舅,你为难我一个小辈,有意思吗?我妈我爸都说了,苏如意不嫁什么疯子,她要嫁大官!” 管玉柱气得脸都黑了:“好好好!好一个管玉梅!好一个苏大志!彩礼我都腆着老脸给抬上去了!她说不嫁就不嫁了?既然这样,以后,我这门村里的穷亲戚,就不要再走动了!” 苏金陪笑道:“知道了,三舅,那我就把你这话带给我妈了啊?” 管玉柱:“不要叫我三舅,不是亲戚了!” 苏金收了笑意:“那行。” 说完,转身就走了。 管玉柱看着他的背影,大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吐出一口惊天动地的浓痰:“呸!什么东西!” 苏金脸上露出更明显的笑意,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远了。 走到村口的时候,苏金正撞上王疯子一家人,拥着个白胡子老头儿,迎面走来。 原来他们为了相看苏如意,把邻村唯一一个不疯的表大爷请了过来。 苏金慌忙让到一边,就见王疯子那个要娶苏如意的老二小子,正意气风发地吹嘘:“我肯定让她一年生俩!俩年生仨!给我连生五个、不,八个大胖小子!” 旁边不知谁说了一句:“那他妈不成老母猪了?” 老二小子听了这话,顿时疯病就犯了,原地抽搐了几下,嘴角已经淌起了白沫:“看不起老母猪是吧?老母猪可是双眼皮!来,咱俩比划比划!” 说话那人立刻落荒而逃。 苏金看到这一幕,突然心念一动,竟迎了上去:“王叔,还记得我吗?我是管玉梅的大儿子,苏金。” 一群人都迟疑了一下,还是表大爷反应快,满脸堆笑:“你是如意丫头的大哥?小金子?都长这么高了啊?怎么,你家妹子已经来了?” 苏金点头道:“正是呢,表大爷!我妈让我给各位叔叔伯伯带个话——如意她是死活不愿意嫁。” 顿时,这群人就要炸锅。 表大爷拦住众人,冷了脸:“不愿意嫁?然后呢?” “然后,”苏金小心翼翼地陪笑道,“我们家还有个大姐!我这次就是受我妈委托,来问问叔叔伯伯们,咱换个人行吗?” 要说一众兄弟姐妹里面,苏金最恨谁,那肯定是大姐苏珍珠了。 这个火坑,不让她跳一跳,苏金觉得自己会寝食难安。 “大姐?”表大爷听完顿时皱起眉头,“你大姐比你都大吧?她多大了啊?” 第53章 新衣 “岁数是有点儿大,二十五了,可我大姐苏珍珠她不要彩礼!一分都不要!” 苏金笑道,“而且,她身子骨特别壮实,跟我都差不多高,肯定比我如意妹妹好生养!” 二小子立刻眼睛亮了:“我要这个!这个是真猪!这个好生养!” “不要彩礼?” 表大爷拦住二小子,狐疑道,“你大姐有啥毛病?” “她……就前些日子出车祸,截了条胳膊,但人不瘸不傻,是好的!”苏金赔笑道,“我妈知道这事对不住各位叔叔伯伯,您看……” 表大爷沉吟了一下,接着把王疯子拉到一边,耳语了一阵,随即走上前来,笑容满面:“这事我看行!既然你妈做主不要彩礼,那也不用相看了,选个好日子把人送来就行!” 说完,还掏出了一块钱递给苏金:“金子,这大热的天,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苏金接了钱,连声道谢。 表大爷又跟他嘀咕了一阵,约定了日子去接人。 此时,躺在医院病房里的苏珍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亲弟弟坑了。 她在医院门口晕倒后,被抬进抢救室检查了一番——原来是饿晕的。 于是,那个被她骂了一顿的女大夫,直接薅起她的头发让她张开嘴,用压舌板压住舌头,给她灌了整整一瓶输液用的葡萄糖水。 不到半小时,苏珍珠就醒了过来,但发起了高烧。 汪波在一旁着急道:“大夫,您不用给我省钱,给我老婆用最好的药!” 女大夫白了他一眼。 心里有点妒忌这个讨厌的女病人。 都残废了,丈夫对她还这么不离不弃、视若珍宝的,也不知道哪儿修来的福气! 她只好不情不愿地给苏珍珠用了消炎药,又打了退烧针。 苏珍珠听着汪波的话,心里却很是不屑。 她一向自视甚高,认为汪波这种人,是连她的脚趾头都配不上的,哪怕她现在只有一条胳膊了,还是看不清形势。 跟汪波虚与委蛇,其实是无奈的选择。 因为,她只有汪波一人在身边了。 这样想着,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脸:“汪波,我想喝粥。” 汪波连忙道:“好好好,那我马上就回家去给你熬粥。除了粥,还想吃啥?” 苏珍珠转了转眼睛:“红烧肉,要全肥的!带皮,炖得糯糯的!” 女大夫正好进来,冷哼了一声:“她现在不能吃油腻的东西!给她弄碗清粥就行!” 汪波忙点头哈腰:“知道了大夫,谢谢大夫!” 苏珍珠瞪了一眼女大夫,随即看向汪波离去的背影,心里却在疑惑——为什么汪波没有问她把地窖的事呢? 难道,他没有发现? 不应该啊,自己可是把整个地窖掘地三尺了! 而且走的时候,地窖的出口都没有盖上! 还有铁锹,也被她胡乱丢在了院子里啊。 汪波怎么会没有发现呢? 难道,他真的是智商有大问题? …… 苏如意和苏铜二人说笑着回到苏家小院的时候,就见苏大志正在厨房门口呕吐。 地上一堆煮得半生不熟的猪下水,还有几个摔碎的碗盘,显然经过了一场家庭大战。 那味道,简直难以描述。 苏大志边吐边骂:“好你个管玉梅,你这是记恨我了,我知道了!可你也不用这么报复我吧?我才买的新锅!就被你毁了!” 管玉梅的脸色也有点发绿:“我洗了两遍呢!我就说等丧门星回来做,你偏等不及让我弄!” “两遍?才两遍?” 苏大志哀嚎,“管玉梅啊管玉梅,我真是托了你的福了,这辈子,连猪屎的味道都尝过了!” “可我的心是好的啊!” 管玉梅觉得委屈,她的手上,现在也是一股挥之不去的下水味道。 猪下水,其实有段时间苏家是总吃的,因为苏金那段时间谈了个杀猪匠的女儿,总能从准岳父大人那里买到很便宜的。 这东西一向是苏如意收拾。 本应该用面粉,但是苏家哪里舍得,于是就用麸子来洗。 至少要淘洗十几遍,才能下锅。 苏如意做饭极为干净,洗好的下水里面根本不会有麸子的残留。 而且保留了油脂,味道特别香醇。 至于地上这些……完全就是装翔的容器。 苏如意避开了正在呕吐的苏大志,正要回她的杂物间,管玉梅一眼看到了她,立刻冲了上来,就想揪她的辫子:“你个丧门星,你又找哪个野男人去了?” “妈!你发什么疯!” 苏铜忙快步走过来,把苏如意挡在身后,“如意是跟我出去的,我们去图书馆看书了,妈你怎么总是胡说八道呢?” “就是!一天到晚就知道胡说!” 苏大志抬起头说了一句,随即对苏如意伸出手,“老六,你……你也要下乡了,下午跟我出去买两套新衣服吧。在家怎么凑合都行,出门在外女孩子还是要讲究一点的。” 苏如意瞪圆了眼睛——她没听错吧?苏大志要带她买衣服?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见苏如意不说话,苏大志擦了擦嘴,走向她。 苏如意忙后退几步。 苏大志一边泛着恶心,一边捂住嘴道:“你等等,我穿件衣服,咱俩出门。” “是只有我有新衣服,还是大家都有呢?”苏如意问。 “臭小子们穿什么新衣服?只给你买!” 苏大志有点儿讨好地笑道。 他越看苏如意那张好看的小脸,就越想象出她成为陈夫人以后的样子。 不得了! 真没想到,受气包老六,竟要翻身了。 “爸,你打算给我买多少钱的衣服?”苏如意又问。 “额,十几块一套的吧?”苏大志有点儿被问住了。 “买几套?”苏如意再次追问。 “两三套吧。”苏大志不由自主地捂了捂口袋。 陈卫星可是给了他两百块,他计划给苏如意买两套衣服,花个三四十块钱,剩下的,自然是归了他自己。 “就算两套,一套十五,爸,你直接给我三十块钱,我自己去买!”苏如意带笑道。 虽然她不知道苏大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小心点总没有错。 “啊?”苏大志有点儿懵了,“我带你去呗?” “不用了爸,我自己买,自己挑的自己才喜欢啊!”苏如意继续笑道。 “那……那也行!”苏大志说着就要掏钱。 管玉梅一把按住他的手:“买一套十块钱的就行了!钱给多了,谁知道她是不是送给哪个野男人去?” 这是苏如意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听到管玉梅说“野男人”了,她奇怪地皱眉看向管玉梅,“你到底什么意思?” 管玉梅一翻白眼:“自从我病了,到现在,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一天到晚不着家?我问你,你死到哪儿去了?” 第54章 反制 听了这话,苏铜愤怒地抢上前来:“妈!如意都是跟我出的门,我们都是去书店或者图书馆了!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如意?偷偷结了婚的大姐你一个字不敢说,就可着如意欺负,是吧?” 管玉梅还是有点儿怵这个有了工作的老四的,于是讪讪闭上了嘴:“……妈也是为了她好!” 而苏大志,果然按照管玉梅说的,磨磨蹭蹭只抽了一张大团结,递给了苏如意。 十块也是钱啊,不拿白不拿。 苏如意立刻把钱装进裤兜。 “待会儿你就去买吧?”苏大志的眼神有点期待。 “不行!”管玉梅又跳出来,“先让丧门星把这摊子东西收拾了再出门。” “我明天再去。”苏如意感觉到苏大志很不对劲,似乎是要把她骗出去? 说完,苏如意转身就要回杂物间。 这时,她感觉到后背有风袭来,连忙一躲。 就见管玉梅扑倒在她脚下的地上,已经啃了一嘴的泥。 很显然,是偷袭她,被她躲开了。 苏大志再次发火了:“管玉梅!我怎么跟你说的,全忘了是吧?” 管玉梅听到这带着咆哮的声音,不敢再为难苏如意,只得爬起来自己去收拾院子里的残局了。 苏如意对苏铜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回到了自己屋里。 闩上门,她仰倒在炕上,细细思索了一番。 苏大志太奇怪了。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补丁衣裳。 买新衣服,并且还挺着急? 苏大志这是要把自己换个包装卖了? 正想着,房梁上突然传来动静。 苏如意放出神识,顿时瞪大了眼睛——居然……是老鼠! 这个杂物间并不受家里老鼠们的欢迎,因为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苏如意奇怪地坐起身来,老鼠受惊,立刻跑远了。 这时,房梁上掉下来个什么东西,正好砸在她的脑袋上。 还挺重。 苏如意看着骨碌碌滚远的重物,眼睛再次直了——是一卷钱! 她连忙捡了起来。 一卷大团结,用橡皮筋捆得结结实实。 目测,得有二三十张。 自己的房梁上,为什么会有一卷大团结? 苏如意想把皮筋取下来数一数,想了想拿在手里没有动。 这件事太过蹊跷。 是谁把这么一卷钱,藏在了她的房梁上? 难道是有人要陷害她? 想到这里,她连忙把钱收进了空间。 这时,就听苏铜喊了出来:“爸!家里遭贼了!” 果然! 苏如意立刻将一只螺丝刀藏在袖子里,往东厢房跑去。 苏大志也忙冲到东厢房,就见苏铜指着他床上的一只大脚印:“你们看!我床上居然有这么大一个鞋印!” 苏大志仔细看了看:“这是……皮鞋印子啊?” 苏铜的大字典就放在他的书桌上,翻开着。 苏如意的视线停留在字典上几秒,很显然,字典里的钱不见了。 随即,她和苏铜对视了一眼,苏铜轻轻摇了摇头。 “老四,你丢啥东西了吗?”赶上来的管玉梅问。 苏铜又看了一眼字典:“……那倒没有。” “再看看!到处检查下!”苏大志满屋转了转,“就这一个脚印,还是皮鞋印!奇怪啊!” 苏铜突然蹲下,从床底下拿出了苏金的皮鞋。 翻到鞋底,顿时众人都沉默了。 苏金皮鞋的鞋底,跟苏铜床单上那个鞋印,一模一样。 这时苏铜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挠了挠头,笑道:“是我大惊小怪了。我想起来了,这是二哥今早试了下皮鞋,不小心手滑,把鞋掉在我床上了。” “这掉的可有点儿高啊?”苏大志白了他一眼:“你可真能瞎喊!” 苏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着把床单洗了呢,结果去了趟图书馆就忘了。” 苏如意道:“三哥,我来洗!” 说着就把苏铜的床单扒了下来。 苏铜忙抢回去:“别,你洗的不干净!” 二人争抢床单的功夫,苏大志和管玉梅已经离开了。 苏铜关上门,低声道:“如意,你怎么看?” 苏如意看向字典:“全丢了?” 苏铜点了点头:“我还怕带到宿舍去,我人没住过去不安全,没想到,放在家里反而被偷了!” 又摇摇头,拍了拍胸口:“幸亏这些天跟着你考试挣的钱,我都是随身带着。” “不是苏金。” 苏如意马上下了结论,“这明显是陷害。” “我也这么想。苏金又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那么大一个脚印!但不是他,能是谁呢?” 苏铜眉头紧蹙,“不管是谁,其心都可诛!想看我和苏金翻脸!” “四哥,我跟你说件事,你别害怕啊。” 苏如意道,“我刚才一回屋,发现有老鼠。然后……” “老鼠咬你了?咬到哪儿了?手指头还是脚趾头?” 苏铜着急起来。 “没有没有!” 苏如意忙摆手,“老鼠在房梁上跑,我发现的时候,老鼠弄下来一个东西,你看——” 说着,她就从裤兜里实则是空间里,把那卷钱掏了出来。 苏铜呆住了几秒,忙闩上了门,取掉皮筋数了一遍。 “两百九?” 他拿着钱,看了半天,又拿起皮筋。 “四哥,这应该就是你丢的钱了!偷钱的人拿走了十块,估计是为了零花!但是为什么会藏在我房梁上呢?”苏如意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苏铜摇头叹息:“这个小偷太可怕了!要么,他是想藏在你房间里,等你走了再去拿;要么,就是要把你和老二都拉下水,这搅混水的本事,真是绝了!” 苏玛瑙出神地盯着苏铜手中的皮筋,突然,两人都是脱口而出—— “这是苏玛瑙的皮筋!” “这皮筋是苏玛瑙的!” 苏铜手里的皮筋,仔细一看就能发现,是供销社卖的最贵的那种,颜色更深,也比一般皮筋的要粗,韧性更好一些。 家里,只有苏玛瑙用这种皮筋,因为她手里的这种皮筋,都是“捡”的。 普通的皮筋,已经入不了她苏玛瑙的眼了。 “苏玛瑙偷了你的钱,然后藏在我房间里?” 苏如意托着下巴,“还知道嫁祸苏金?” “这个小丫头,不得了啊!” 苏铜笑道,“不过还是你更不得了,连老鼠都冒着生命危险帮你!” “哈哈!明明是帮你!” 苏如意说完,突然心生一计。 她叮嘱苏铜把钱收好,说自己明天就会搬出去,让苏铜也一起搬走。 苏铜答应了,把钱就用那根皮筋卷起来揣进了裤兜:“我睡觉都不拿出来了。” 苏如意回到杂物间,闩好门直接进了空间。 想到前世她为了保护这个小妹,连玛瑙珠子都给她了,她就恨不得冲回前世,把那个脑子进水的自己暴打一顿。 还好,这一世,苏玛瑙这个小坏种再也不能骗到她了! 她利落地从一楼医馆里面拿了一摞包中药的纸,数了29张,裁成了跟大团结一样大小,拿了出去。 这种纸是灰黄色的,像草纸一样的质地,又像冥纸一样的颜色,看上去就不像阳间的东西,苏如意昨天第一次见这些包药的纸,还被吓了一跳。 拿出刚才缴获的皮筋,她照样把29张黄纸按照苏玛瑙的绑法捆成一卷,踩着凳子放回了房梁上。 干完这件事,她简直要笑出声来——苏玛瑙发现她的钱变成了黄纸,会被吓成什么样呢? 第55章 跳河 苏如意正在得意,门口突然传来苏大志的声音:“老六丫头啊,我还是陪你一起买衣服去吧!” 原来苏大志回到屋里想了半天,总觉得这事要穿帮——陈卫星说了那两百是给苏如意买东西的,这个钱,他不能贪得太多。 不然,如意嫁过去了,两口子一对账,那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而且苏如意这丫头虽然不声不响的,但其实倔得很,不拿点好东西把她砸晕,她可能不会愿意乖乖嫁过去。 苏如意听到苏大志这话,更加狐疑了。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她早已拥有了神力,也不怕苏大志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痛快地答道:“行。爸,那你等我两分钟。” 把凳子放回原处,她又背上了挎包,重新扎了辫子,这才出门。 苏大志打量着她,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老六丫头,真是标致啊,难怪陈卫星那个王八蛋一眼就看上了。 不过,这种替苏如意惋惜的感觉,也就是一闪而过。 在苏大志的心里,丫头片子长大了,就是用来换彩礼给兄弟用的。 两人来到百货商店,买了两身成衣。 一身浅蓝的,一身浅粉的。 苏如意看着苏大志坚持要买的这两个颜色,心里更是奇怪了。 她自己选的是一套深灰色条纹和一套黄色暗格子的,但苏大志脸红脖子粗地说太素了,不能买。 最后几乎是强制性地给苏如意买下了蓝色和粉色的衣服。 无论哪个年代,直男审美都是这么可怕! 但掏钱的人说了算,苏如意把衣服装进挎包:“谢谢爸。” 接着,苏大志又要拉着她去供销社,买擦脸油和头绳。 两人从百货商店出来的时候,苏大志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 苏如意眼睁睁看着他身上掉下来一沓钱! 都是大团结,足有十几张。 她看了一眼浑然不觉的苏大志,又看了一眼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 叹了口气,轻车熟路地把钱捡起来,数了数是18张。 然后……收进了空间。 还给苏大志,那是不可能的。 苏如意的心跳得有点儿快。 这是……每天都要捡钱的节奏? 苏大志见她慢吞吞不走,回过头来。 “下乡穿这种衣服,怎么干活儿啊?”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苏如意装作无奈地问。 “那个……老六啊,你也不一定非要下乡!” 苏大志艰难地开口,“你一个女孩子,下乡去,爸总归是不太放心的。” “我怎么留下来?爸,难道你给我找了个工作?” 苏如意不无讽刺地问道,她心里已经有点儿猜中了苏大志大概是想把自己嫁人换彩礼,但也不能肯定。 毕竟,苏大志夫妇的所作所为,一直在刷新她的下限。 “工作……其实,女孩子嫁得好,也不一定要工作的。”苏大志老脸通红。 “多少钱?”苏如意问。 果然是要她嫁人。 “三十二啊,两套一共。”苏大志答,“除了我给你的那十块,我又付了二十二。” “我是问你,把我卖了多少钱?”苏如意盯紧苏大志的眼睛。 “怎么说的这么难听?”苏大志咧了咧嘴,“咳!老六啊,你还小,不懂事。爸看得比你远……” “让我猜猜啊!是缺胳膊的,还是少腿的?”苏如意抱着膀子,尖刻地问。 “是个大官!” 苏大志一咬牙,到底说了出来。 “多大?”苏如意有点意外。 “供销社的陈主任,陈卫星!”苏大志说道,同时满怀期待等着女儿的反应。 “噗!”苏如意差点笑出了声——陈卫星,不就是那个陈圆圆的爹吗? 这还真是……巧了啊。 她立刻决定,马上甩掉苏大志,去找一趟陈圆圆。 说干就干。 她立刻装出委屈、不解、难以置信的样子,呆呆看了苏大志几秒钟,捂住嘴装作要哭,然后扭头就跑了。 苏大志追了几步,停了下来喘着粗气。 不是不想追,而是这丫头跑得太快了! 根本追不上! 苏如意直接跑到了一条没人的死胡同里,闪身进空间换上了那身浅蓝色的新衣服。 这身浅蓝色的衣服,虽然有点轻浮,但毕竟是好料子,而且是最新的款式。 ——她身上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恐怕让家属院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看到,就会给她轰出来,更别说进去找人了。 她径直来到供销社家属院门口。 抬头看了看太阳,下午四点多了。 她卖给陈圆圆的工作也是下个月1号上班,也不知道,陈圆圆这会儿在不在家。 这样想着,掌心的红痣突然又灼热起来。 她一抬头,就看到陈圆圆和那个叫小莉的女孩,两人正有说有笑迎面走来。 “圆圆!”她喊了一声。 陈圆圆看到她,立刻惊喜地笑了:“如意!” 小莉也打招呼道:“漂亮姐姐!聪明姐姐!又见到你了!这身衣服颜色真好啊,把你衬得比花儿还好看!” 其实这两人都比苏如意大。 但是苏如意的学霸形象,成功地让她在这两个女孩的心里,变得高大了。 苏如意压低声音对陈圆圆道:“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走,去我家吧。”陈圆圆不假思索,亲亲热热挽起她的手臂。 “不,不能去你家。这事……反正不能去你家。”苏如意看了看小莉。 “那要不,你们聊着,我先回家了?”小莉很有眼色。 “别啊。如意,小莉能知道不?”陈圆圆问。 “可以,但不能去你家。”见她这么问,是无条件信任小莉了,那苏如意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事,本来就要闹大,才能彻底黄了。 “去我家吧,我家现在没人!”小莉看向苏如意。 三人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了一片低矮的大杂院。 小莉家只是巷子深处一个大杂院里的小房间。不过,她倒是很落落大方地邀请二人进去,还泡了茶。 “别忙了。”苏如意拉住她,“圆圆,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你听了先别激动。” “是工作出问题了?”陈圆圆狐疑。 “不。我爸今天跟我说,他要把我嫁给供销社的陈主任。”苏如意一字一句。 “除了我爸,供销社还有个陈主任吗?”陈圆圆皱起眉头仔细回忆。 “圆圆,如意说的……就是你爸。”小莉在一旁提醒。 陈圆圆的眼睛顿时瞪得足有三倍大:“什么?!” 苏如意点点头:“我爸说,他要把我嫁给供销社的陈卫星主任。” 此时,陈圆圆的脸已经涨得血红。 太丢脸了! 她妈去世,满打满算才两个月! 她紧紧握着拳头,牙关也咬紧了。 小莉忙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圆圆,你怎么了?你想开点儿!” 陈圆圆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陈卫星,你他妈的王八蛋!” 苏如意假装擦了擦眼泪:“听我爸的意思,这事已经定了,圆圆,如果一定逼我嫁,我……我只能去跳河了。” 第56章 结拜 陈圆圆靠在小莉怀里,流着泪喘了会儿粗气,已经冷静了一些。 她咬牙切齿道:“上个月,我爸就试探过我,说家里一团乱,需要个持家的女人。我跟他大吵一架,还以为他歇了这个心思呢。没想到……” 苏如意也是顾自低头垂泪。 “如意你放心!”陈圆圆猛地一把抹掉自己的眼泪,“我准保让他娶不了你!” 小莉也点点头道:“不如咱们这样……” 三人耳语了一阵,脸上的表情,逐渐多云转晴了。 小莉惊讶道:“一直以为如意是姐姐,没想到是妹妹!” 陈圆圆也破涕为笑了:“原来是我最大,那我就是大姐了,小莉是二姐,如意是小妹,咱们今晚就义结金兰!走,上菜市去!” 小莉拍手笑道:“今晚,我要给你们做几道拿手好菜!” 当晚,小莉果然做了一大桌丰盛的佳肴,足足八菜一汤。 坐在陈圆圆家的餐桌上,三人举起了手里的红酒。 红酒是陈圆圆从陈卫星的酒柜里拿的。 陈卫星不在家吃饭。 自从老婆病死,他已经给家里找了六个保姆,又跑掉了六个。 小祖宗陈耀宗把所有保姆都折腾得连夜扛起行李就跑,最后陈卫星只能把他送到自己的亲姐姐陈卫月家去了。 陈圆圆说着陈耀宗的种种劣迹,苏如意想了想,还是把苏玛瑙打了陈耀宗,陈卫星讹了家里两千块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莉顿时笑得喷出了一口饭:“陈耀宗竟然啃了狗屎了?哈哈哈哈!” 陈圆圆的脸却再次红了:“对不起,如意。我爸是个混蛋。男人都是混蛋,咱们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好不好?我……我有两千块,要不,我把这钱给你吧?” 苏如意摇摇头拒绝了:“这是我爸跟你爸之间的事,咱们不参与的好。” 陈圆圆点点头:“如意,如果有啥我能帮上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说着,把她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了苏如意。 三人一边吃饭,小莉不时从窗户上面往下张望。 终于,她急切地喊了一声:“回来了!” 三人忙点上早已准备好的蜡烛,熄灭了灯,齐齐对着窗口跪下。 陈卫星醉醺醺地回到家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恐怖的景象——屋里黑灯瞎火,窗口那里跪着三个人! 他去拉灯绳,不料用力过猛,灯绳直接断了。 黑暗中,陈圆圆幽幽道:“爸,你今天咋回来这么早?既然回来了,就给我们姐妹三个做个见证吧!” “什么……见证?”陈卫星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和两个小姐妹,今晚义结金兰!我们要拜天拜地,爸你正好做个见证!”陈圆圆说完,直起身子,一本正经道,“我陈圆圆!” 小莉接口:“我吴莉莉!” 苏如意也接口:“我苏如意!” 接着三人异口同声:“今日结成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陈圆圆继续说道:“我是大姐!” 小莉道:“我是二姐!” 苏如意道:“我是小妹!” 接下来又是异口同声:“姐妹结拜,情比金坚!” 陈卫星站在几人身后听着,脸色铁灰。 早在苏如意说出“我苏如意”几个字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快要心梗了。 他今天特意回来得早一点,就是为了跟女儿说他要再娶了。 他在外虽然跋扈,但是对自己的一儿一女,是很宠爱的。 苏如意居然跟自己的女儿结拜了? 这……这他妈也太巧了吧? 这俩人究竟是他妈怎么认识的? 有猫腻! 绝对有猫腻! 他摸黑搬来了凳子,踩着凳子,嘴里叼着手电筒,总算把灯绳接上了。 啪一声,屋里恢复了灯火通明。 陈卫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苏如意。 巴掌大的小脸,脸上还挂着笑意,冲着他开口道:“陈叔叔!又见面了!” 陈圆圆装作狐疑:“如意,你见过我爸?” “嗯。我家小妹跟你弟弟,前几天打了一架,你爸因为这事,去过我家一趟。”苏如意简短地说。 “啊?他没有找你们麻烦吧?”陈圆圆装作很紧张的样子。 “没有。叔叔只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让他们不要再打架了。”苏如意直视着陈卫星的眼睛,“两个小朋友都接受了叔叔的教育,说以后不打架了。” 陈卫星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妞,才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傻妞! 她分明在威胁自己! 见女儿纯净的眼神看向自己,陈卫星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好好好。圆圆,那你跟你的小姐妹们继续玩吧,爸爸就……” “什么继续玩?爸,我们可是认真的!”陈圆圆不满地跺了跺脚。 “好好好!”陈卫星举手投降,“你们继续结拜,但是不要跟外面人说哦,现在不让搞这些封建的东西!爸爸先回房间了。” 说完,他尽量让自己稳住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仰躺在床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 现在,怎么办? 彩礼已经给了,欠条也还给人家了。 总不能……不娶了吧? 可是,眼下,还怎么娶? 本来想着就难过圆圆这一关,现在直接被逼入了死胡同! 苏如意这丫头绝对是故意的!玩的够狠啊!直接跟自己的闺女结拜了? 陈卫星牙根发痒,自语道:“栽了!这可真是日日熬鹰,今日倒让鹰雏啄了眼睛了!” 继而想到苏如意的小模样,心里又开始发痒。 可理智还是回到了他脑子里——圆圆这分明是表态了,只是还给自己留着面子。 “罢了!”陈卫星长叹一声。 客厅里三个女孩的笑闹声,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 小莉和苏如意结伴离开后,陈卫星讪讪地出来要帮忙收拾残局,却见碗筷都早已洗好了,陈圆圆坐在木头沙发上啃着一只大苹果。 陈卫星正要转身回屋,陈圆圆喊住了他:“爸,你觉得我这两个小姐妹怎么样?” “挺好的。” 陈卫星敷衍地答了一句。 看着父亲狼狈的样子,陈圆圆只觉得心里一阵痛快。 她叮嘱道:“爸,你之前说苏如意的小妹跟耀宗打架了?你没为难人家家人吧?” “没有,怎么会呢。”陈卫星只觉得鼻子发痒,不由得伸手蹭了蹭。 “那就好,苏如意可是我最好的朋友,谁要是跟她过不去,那就是跟我过不去!” 陈圆圆不软不硬地丢下这句话,把啃了一半的苹果“啪”一声丢进垃圾桶,回房间去了。 陈卫星看着垃圾桶里的苹果,脸色青红不定。 闺女还是生气了。 闺女就喜欢吃这种又大又红的苹果,但她是个小鸟胃,从来都吃不完一整个。 剩下的大半个,她都会放在茶几上,等自己回来吃掉。 可是今天,她直接把没吃完的苹果扔掉了。 “唉,不娶了,不娶那个小妖精了!” ‘陈卫星叹了口气,仰倒在沙发上,暗暗盘算起来。 第57章 旅店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苏如意就悄悄出了门。 径直来到国营旅店,拿出苏向军给她的空白介绍信。 当然,已经填好了。 上面写着她是食品厂的采购员,需要各地国营旅店协助办理入住。 旅店前台是个圆圆脸的小妹妹,她笑问:“同志,你要住几天?” 苏如意想了想,今天是15号,她23号下乡,那就满打满算住九天吧!于是她也笑着回道:“我住九天。” “同志,不然我给你开十天的票吧?” 圆圆脸掰着手指算了算:“九天你不划算,是按单天算的,每天一块。十天以上是按长住,每天八毛!按十天,你能省下整整一块钱呢!” 苏如意连忙点头道谢。 圆圆脸心里也很高兴——她可以偷偷把苏如意不住的那一天卖出去了! 于是愈发热情起来,不但给了她一个阳光最好的房间,还给她拿了一整套全新的床单被罩。 帮着她换好床单后,小姑娘甚至还给她拎来了一壶开水。 这服务,真不像是七十年代。 苏如意道谢后关上门,打量着这个房间。 很干净,也很安静。 因为是单人间,所以房间不大,但是比苏家小院的杂物间,要大上整整一倍。 房间里靠墙摆放着一张床,靠窗是一张挺大的木桌子,桌前还有一把木头椅子。 房门后背上钉着一排衣服挂钩,门口还摆着一个铁制的脸盆架。 很齐备。 此时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斜斜洒在桌子和床上。 苏如意眯眼看了一会儿,莫名有点儿想哭,但她很快控制住了情绪。 把旅店房间的钥匙放进空间后,苏如意来到了国营饭店找苏铜。 这还是苏如意第一次在国营饭店吃早餐。 如此奢侈的事,上一世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但与苏如意的想象不同,早餐时分的国营饭店非常拥挤,人来人往,十分嘈杂。 没坐上桌子的人,就端着碗或站或蹲,四散在饭店门口呼啦啦地吃了起来。 苏铜早已按照约定占好了位置,见苏如意进来,忙让她来占位子,自己拿了小号牌去端饭。 豆浆油条,配小咸菜。 很普通的早餐,但豆浆热气腾腾,刚出锅的油条酥酥脆脆,小咸菜是红曲腌制的宝塔菜,酸甜开胃。 苏如意直接吃掉了三根油条。 苏铜则把油条泡在甜甜的豆浆里,一口气吃了四根。 一大碗豆浆,也喝得一滴不剩。 喝到最后,碗底还剩下一点半融化的白糖。 把碗转一转,再仰头一饮而尽,最后那一口真是甜到心里。 吃完饭,两人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消食——待会儿要搬家,而他们已经撑得有点儿弯不下腰了。 早饭吃到撑,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太美好了! 苏如意和苏银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阳光把他们投射在街巷道路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如意突然觉得自己上一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美好。 正常的、普通的生活。 一天也没有。 见苏铜投来关切的目光,她忙抑制住伤感。 她已经回来了,这一世她要好好活,要多多感受世间的一切美好。 在心里抱了抱那个受伤的自己,她迈开脚步,轻快地走在了前面。 而苏家小院,此时才冒出一点炊烟。 管玉梅虽然再次得到了橱柜的钥匙,但她抠抠搜搜的本性根本没有改变。 她先是打开白面口袋看了看,立刻放回了原处。 又打开玉米面口袋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了。 最后,拿起高粱面口袋,看了一眼,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早饭是每人两个高粱面窝窝头,一碟发了霉的老咸菜,配凉水。 硬的硌牙。 咸的发苦。 凉的胃疼。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坐在餐桌边的众人,都露出了异样的神情。 窝窝头一入口,所有人的表情都微妙起来。 苏玛瑙最先受不了了,“呸”地一声就吐了出来:“妈,这窝窝头怎么一股……屎味儿?” 苏大志本来已经硬着头皮咽了一口下去,听苏玛瑙这么问,顿觉再也忍不住,大口呕吐起来。 苏金和苏银也是抠着嗓子眼儿使劲吐。 管玉梅生气地看着众人:“锅糊了我有什么办法?锅底那些糊的东西,我弄不下来啊!” 苏大志欲哭无泪:“我真是谢谢你啊,管玉梅!我不但吃到了新鲜的猪屎,还吃到了隔夜的!” 这话一出,管玉梅也绷不住了,一口喷了出来。 苏家小院吐成一团。 苏金吐完,阴沉着脸去上班了。 苏银则回到房间,仔仔细细地回忆了起来。 他钱丢了。 一早就发现丢了。 丢了大概一百多块。 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还好,他大部分的钱,都缝在内裤的口袋里。 思来想去,这钱,应该是丢在汪波家了。 因为只有在汪波家,他情绪过于激动,才完全没注意自己兜里的钱是不是掉出来了。 但是,汪波现在跟苏珍珠同流合污了。 而自己才把苏珍珠从家里打跑…… 不过,汪波这个时间,应该在上班。 苏珍珠不用说,肯定是在汪波家了。 那么……自己就更要去一趟了。 他打定了主意——甭管自己的钱到底是在哪儿丢掉的,都算在他们头上了。 苏珍珠就一条胳膊,汪波一个孤儿,这俩凑成了两口子,那还不是由着人随便欺负? 这种情况,估计苏如意是做梦都不会想到的——她的捡钱天赋发动,竟然引起了这样的蝴蝶效应。 苏银来到汪波家,远远就看到小院里飘出炊烟来。 这么晚才吃早饭? 苏银有点儿意外。 转而一想,苏珍珠就一条胳膊,做起早饭来,自然是要慢一些的。 他再次幸灾乐祸起来——汪波娶了苏如意,竟然连早饭都吃不上,就去上班了。 想到这里,他一脚踹开了汪波家的院门。 接着,就跟拿着炉钩子冲出来查看的汪波,四目相对了。 此时的汪波,看他的眼神里早已没有了感恩与崇拜。 苏银当然也感觉到了,他先发制人道:“我有两百块钱丢在你家院子里了,你要是捡到了,就赶紧还给我吧!别逼我动手啊!” 汪波听了这话,转身就往厨房走。 苏银还以为自己赌对了,钱真是掉在汪波家里了,不由得面露喜色。 但是,他怎么会把钱放在厨房里? 然而,下一秒,汪波就挥舞着菜刀冲了出来:“我让你讹人!我他妈砍死你!” 看着跟一头发怒棕熊似的汪波,苏银愣了两秒,转头就跑。 这战斗力……分明跟自己不是一个重量级啊。 苏银跑了几步,见汪波站在院子门口,没有追上来的意思,才转过身来,边退边说:“没捡到就没捡到呗,好好说话不行吗?!” 第58章 稠粥 “苏银,我说过,咱俩不是朋友了,以后不要到我家来。” 汪波手持菜刀,一脸严肃:“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是有家的人了。而且,我跟着你挣的钱,都是我卖力气得来的,不是你苏银施舍我的!” 苏银直接被这几句话气了个倒仰:“对对对!你去看看谁再能让你卖力气挣钱!” “我不怕散伙。苏银,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给我听清楚了——你要是再踹我的院门或者翻我的院墙,把我的地窖挖得乱七八糟,我就马上报公安把你抓走!”汪波正色警告他。 苏银听到这里,气得血压都高了,眼睛里直冒金星。 这还是他指哪打哪的小跟班吗? 这分明是个大爷啊! 他气得要死,自动忽略了“把我的地窖挖得乱七八糟”这句话。 所以,这口锅,是结结实实地扣在了他头上。 苏银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抖,汪波对着他一顿破口大骂。 但骂的每一句都是有理有据,他竟无从反驳。 苏银再也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但打也打不过,只能转身就走。 汪波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小巷尽头,他的手才颤抖起来。 呆立了好一会儿,猛然间他想起了什么,回到厨房一看,顿时拍起了大腿——粥糊了! 所以,苏珍珠今天吃上粥的时间,是又过了两个钟头之后。 白米粥,熬得十分浓稠,还放了红糖。 碗底,甚至窝着两个荷包蛋。 一口咬破荷包蛋,里面的溏心暖暖地流了出来。 尽管昨天已经吃过两顿了,苏珍珠依然觉得,这大概是自己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吃完饭,她还是忍不住问汪波:“院子里一切都好吧?” 苏珍珠问的是挖地窖的事,但汪波立刻想到了苏银来讹人的事。 毕竟是苏珍珠的三哥,为了避免她难做人,汪波笑道:“一切都好,放心吧。” 苏珍珠更加狐疑了。 其实,汪波一早看到了自己家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地窖,还有胡乱丢在院子里的铁锹。 不过,他认为这事百分百是苏银干的。 目的嘛,估计是在找他藏钱的地方。 这很符合苏银这人的行事风格——狠厉,不拖泥带水。 想到这里,他又笑了——他的钱,全藏在汪婆婆给他缝的肚兜里面,从来不会离身! 苏珍珠看到汪波莫名其妙突然对着空气露出笑脸,赶紧转过脸去。 她怕自己再看下去,会把刚吃进去的好东西都吐出来。 这张脸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恶心。 对着空气笑,果然是傻的! 但是,这个傻子做饭还是很好吃的…… 苏珍珠的心思,再次活络起来——她现在没有工作了,匣子也丢了,身上只有几百块钱。 这辈子,想再找到工作,估计也很困难了。 而汪波,是有工作的! 有工作,有院子,还对自己好得不得了…… 可是,自己真的沦落到这种境地了吗? 她已经在梦境中过了整整一世,难道不应该飞黄腾达吗? 怎么又走上了悲催的老路? 就这样,跟一个掏大粪的傻子,过一辈子了吗? 如果她生了汪波的孩子,会不会也是傻的? 就在苏珍珠胡思乱想的时候,苏铜和苏如意已经回到了苏家小院。 此时,苏大志和苏金已经去上班了,苏玛瑙不用说,跑出去吃独食了,家里只剩了管玉梅一人。 她正在骂骂咧咧地用一只铁铲,用力铲着大铁锅里面的不明黑色焦糊物。 大热的天,她拿头巾把整张脸都包了起来——味儿太大了,她实在是受不了。 但是也不能不干,因为苏大志上班去之前放下了狠话——今晚他回到家,如果这个锅没有变成像新的一样,他就把铁锅和管玉梅一起扔出去。 而且,他还特意说了,晚上他要吃纯白面的大馒头,半斤一个那种! 见到苏如意进门,管玉梅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跳起来:“找完野男人回来了?还愣着干啥?赶紧把这个锅给我擦干净!要干净的像新买的一样!” 苏如意和苏铜对视了一眼,苏铜微微点了点头,对苏如意道:“我有点儿不舒服,先躺一会儿去了。” 说完,苏铜就转身回了东厢房。 管玉梅脸上露出喜色来。 最近自己管教丧门星的时候,这个病秧子总是跳出来护着她,今天怎么倒急着撇清干系了? 虽然管玉梅容量有限的脑子想不明白,但她敏锐地捉住了这个拿捏苏如意的机会,于是叉着腰道:“还站在那里干啥?赶紧滚到厨房去干活儿!” 苏如意听了这话,啥也没说,径直走进了厨房。 管玉梅见她服软,顿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她美滋滋地回了正房,还不忘回头喊一句:“要刷得跟新买的一样!” 苏如意来到厨房,目光扫过被一把大挂锁死死锁住的橱柜。 可以看出,四百斤粮食已经把橱柜门都撑得向外突出了。 苏如意伸出手,按在橱柜门上。 不到一秒钟的功夫,所有的粮食都已经转移到了她的空间里。 苏如意拿了自己吃饭的破碗和那两只长短不一的筷子,转身走出了厨房。 管玉梅在正房窗户那儿盯着,就见苏如意抱着自己的碗筷走了出来。 她顿时觉得有些腿软,冲出来劈头盖脸问:“你个丧门星,你又作什么死?” 苏如意平静地看着她:“我还有九天就下乡了。既然这个家如此容不下我,我还是早点走吧。” “你走哪儿去?”管玉梅急了,“就让你刷个锅,你就给我来这一出?哦,我知道了,外面是有个野男人在等你吧?” 苏如意依然不动气。 四百斤粮食到手了,如果不是刻意压着,她早就笑出声来了。 她用平静但有点伤感的语气道:“管玉梅,你真可怜。” 管玉梅被她这句话弄得愣了片刻,随即破口大骂:“你个遭瘟的灾星!老娘啥时候轮到你来可怜了?” 苏铜走了出来:“妈,你就不肯消停一刻吗?” 说着看向苏如意:“如意,你也别赌气。四哥厂里女工宿舍有空房,我跟苏主任打过招呼了,可以让你住几天。走吧,咱俩现在就搬走吧。” 苏如意点点头:“嗯,都听四哥的。” 管玉梅见她被彻底无视,跳脚道:“我同意了吗?你们一个个都要造反了,是吧?” 两人各自转身回屋收拾起来。 管玉梅在院子里跳着脚大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苏如意回到杂物间,把她为数不多的一点私人物品,统统收进了空间,然后弯下腰开始把被褥打成包袱。 管玉梅犹豫了一下,跟到杂物间,扒着门框:“丧门星!你不能走!你还没跟我回王坳呢!” 第59章 老实 “回去干什么?” 苏如意直起腰来,直视着管玉梅。 管玉梅毕竟心虚,一时语塞了,视线也缓缓移开:“回……回去看看你外公外婆,他们都很……很想你。” “他们想我?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苏如意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抱起自己的铺盖,用力一扫:“让开。” “这是家里的铺盖,你不能带走!” 管玉梅后退一步让开,但随即又大喊一声,捉住了苏如意的一只胳膊。 “不能带走?” 苏如意眯起眼睛,“你确定吗?” “怎么不确定?这铺盖是你老娘我的嫁妆!” 管玉梅眼眶都红了。 “哦,就陪嫁一床烂棉絮,你还真是可怜。” 苏如意说完,挣脱开管玉梅,把那床铺盖抱到了院子中间,丢在地上。 管玉梅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张了张嘴想骂,又停了下来。 苏如意回到厨房拿了根火柴,在管玉梅的注视下,点燃了它,丢在了铺盖上面。 火舌遇到烂棉絮,立刻张开大嘴吞噬了它。 熊熊火焰,几乎是瞬间就升腾起来,整床铺盖呼地一声,就腾起了一大股黑烟。 “啊!!!” 管玉梅惊叫起来,徒劳地想用脚去踩,但又不敢靠近:“丧门星!你怎么敢!那是我的陪嫁!” 但烂棉絮燃烧极快,火烧了不到一分钟,就只剩下了灰烬。 苏如意笑了:“既然带不走,相信我用过的东西,你也不会再用了,对吧?” 管玉梅抚着胸口,没再说话,双眼死死盯着苏如意。 此时,苏铜已经从隔壁资产阶级大姐家,再次借来了板车。 苏如意抓起自己的碗和筷子,胡乱放在了板车上。 带走碗和筷子,其实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 “碗和筷子,你也不能带走!这也是老苏家的东西!” 但是管玉梅已经气得失去了神智,她就像一只斗鸡一样,盯着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好,那就不带了。”苏如意平静地看着管玉梅发疯。 跟她预料得一模一样,甚至管玉梅说的每一句话,都差不了几个字。 毕竟,她就是一个词汇量非常匮乏的农村妇女而已。 跟着苏大志进城后,这么多年她学到的都是市侩与算计,更是雪上加霜。 总结——她这个妈,当真是又坏又蠢。 新碗新碟子,苏铜已经给她各买了两个,筷子更是买了整整十双——供销社的售货员听说他要十双筷子的时候,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苏如意拿起自己的破碗,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松手。 “啪”一声,破碗落在了地上,彻底变成了碎片。 接着,她双手握住筷子,一掰。 “咔嚓!” 筷子被掰成了两半。 苏如意的手再次一松,断掉的筷子也落在地上。 管玉梅只觉得自己快被这个丧门星气死了,她张开嘴,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苏铜没管这边的事,而是将自己已经捆成大包袱的铺盖放在了板车上,接着把之前没打包的零星几本书(包括放钱的大字典,当然现在里面已经没有钱了),和一些其他旧物打成的包裹,放在了铺盖上面。 两个包袱都打得方方正正,结结实实。 而板车上,已经铺好了一层苏铜提前准备好的旧报纸。 不愧是苏·超级洁癖·铜。 然后,他对苏如意笑道:“还以为要运两床被褥,才借了板车。” “没事,板车省力,路挺远的呢。” 苏如意声调很柔和。 两人说着,苏铜就架起板车,把皮绳套在肩上,苏如意在后面扶着,两人理也没理管玉梅,说笑着走出了苏家小院。 刚才烧被褥时,腾空而起的烟雾,已经引来了不少邻居围观,此刻都在指指点点。 管玉梅追到院子门口,看着两人离去,又看着邻居们看热闹的眼神,只觉得脸臊得通红。 她脑袋一热,追出院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喊道:“老四,你要看着点丧门星,别让她到处找野男人!” 苏铜听了这话,身形顿了顿,一把扯下皮绳,板着脸快步返回。 管玉梅从没见过这个温文尔雅的儿子,脸涨得如此通红的样子。 苏铜走到管玉梅面前,站定。 管玉梅有点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不料,苏铜弯下腰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飞快地塞进了管玉梅半张着的嘴里。 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四周看热闹的人,顿时鸦雀无声。 几秒钟后,不知谁笑了。 很快,人们爆发出无法抑制的一阵大笑。 陪着苏铜把被褥等物送到食品厂宿舍后,两人就在路口分开了。 这一天,两人按照约定,各有任务。 苏铜坐车去了王坳村。 正在田里干活儿的管玉柱,见到苏铜站在田埂上,笑嘻嘻跟他打招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把扔下镰刀,撸着袖子就要爬上田埂:“你个坏得流水的小兔崽子,你居然还敢来?” 苏铜忙笑道:“三舅你别急啊,我妈说,让你备个牛车,去她家把粮食拉回来。” “你说啥?”管玉柱忙收起了拳头,爬到田埂上。 苏铜拉了他一把:“我妈说她知道错了,让你赶紧备个车去拉粮食,我爸七点就回来了,她让你赶紧去。” “她想通了?!” 管玉柱惊喜中带着疑惑。 “嗯。她说还有如意的事,如意不愿意嫁,这会儿让她锁起来了。”苏铜又补充道,“你多叫几个人,把如意妹妹直接带回来吧。” ——管玉梅要把苏如意嫁给王疯子的事,是苏玛瑙听墙角后,偷偷告诉苏金的。 苏金又告诉了苏铜。 两人都气得手脚冰凉。 王疯子,从小就是管玉梅吓唬几个孩子的时候,经常出现的角色,类似于抓人的妖怪。 管玉梅居然要把苏如意嫁给他家的二小子?! 苏铜怕苏如意想不开,劝慰了很久。 苏如意低着头,一言不发。 等她终于抬起头的时候,眼眶是通红的,但表情很坚定:“四哥,我有个想法……” 随即,她跟苏铜耳语了一番。 这才有了今天演戏离开家,然后分头行动的这个计划。 他们要让管玉梅的娘家和苏大志的老家人,正面对线。 另外,事实上,正是苏铜暗示了一句“大姐配疯子才是门当户对”,才让苏金有了之前的心思。 管玉柱听了苏铜的话,句句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事,脸上立刻闪过得色:“我就说大姐不会那么笨吧!给你那个倒霉爹生了你们四个小子,看让揍得鼻青脸肿的!只有娘家兄弟,才是她的依靠!算她识相!哈哈哈哈!” 管玉柱从田里爬上来,拉着苏铜,风风火火找人去了。 不到二十分钟,苏铜就坐在了牛车上。 管玉柱亲自驾着牛车,领着已经分家了的二哥管玉军、四弟管玉河,还有自家的小子管国平、管玉河家的小子管国涛,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海城苏家小院出发了。 到了食品厂附近时,苏铜下了车。 他一脸老实相地对管玉柱道:“三舅,我是请假出来的,得回厂里了。你们自己去行吧?认得路吧?” 第60章 告密 “那还能不认得?老四,你赶紧忙你的去吧!工作重要!” 管玉柱此时心情好得不得了,也会说人话了,脸上还带着笑意。 于是,苏铜转身就离开了。 而苏如意,跟苏铜分开后,等了片刻,径直坐上了去苏家庄的车。 之所以要等一会儿,是为了确保两家人正好能在苏家小院碰上。 两家要是错开了,大戏可就看不上了。 汽车到了镇上,苏如意又马不停蹄地雇了辆牛车去村里。 她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 尽管她已经拥有了神力,但架不住苏家人多,且不讲武德…… 要说小时候给苏如意留下最大心理阴影的两人,莫过于她的爷爷苏学书和奶奶孙俏妹了。 苏学书的那一个窝心脚,苏如意至今回忆起来,肚子依然丝丝抽痛。 至于孙俏妹……不提也罢。 到了苏家庄村口,苏如意让牛车在村口等她,自己则下车辨认了一下方向。 这里跟她小时候来那次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王坳村离海城更近,气候也好。 但苏家庄离海城就要远很多了,所以才要坐客车。 苏家庄的地理位置和气候,与王坳村相比,就要差很多了。 这个庄子的所在地,身后就是一片连绵的群山,前面又有几个村子世代逼迫蚕食土地,因此只能往山上发展。 所以,苏家庄的田地都是零碎的,看上去就好像一块缝缝补补的破布。 这里的人,也比王坳村穷很多,性子也更野蛮一些。 苏如意放眼望去,只见整个村庄灰蒙蒙的,一水儿的土坯房子,看上去十分压抑。 总结:这里虽然离海只有几百公里,但却是干旱的山区,以穷苦闻名。 这个村庄最初是沿河而建的,可是现在那条不知名的小河上游的大河,因为修水库而改道了,小河早已露出了干涸的河床,只有在汛期河底才会流淌一涓细流。 苏如意沿着河道边上,向着村里走去。 苏家没有分家,一大家人住在靠着河边的一座大院子里。 这院子已经破败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塌。 就在这样的一座老宅里,除了苏学书和孙俏妹,还生活着苏大志的四个弟弟——苏大礼、苏大孝、苏大德、苏大俭,以及他们各自的妻儿。 整个老宅,加盖了好几次厢房、耳房和隔间,反正是见缝插针,能加盖的地方,全都歪歪扭扭盖上了房子,住上了人。 现在,整个苏家老宅就跟老鼠洞似的,挤得满满当当。 加起来,零零碎碎有二十多号人。 苏大志还有三个已经出嫁的姐姐,都嫁在本村。 可以说是有点儿什么事,完全能做到一呼百应。 苏如意站在院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很快,一个陌生的中年妇人打开了门,一双滴溜溜的老鼠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你要干啥?!” “我找苏学书。”苏如意没跟她客气。 这个女人,应该是苏大志某个兄弟的妻子。 听到是找公公,妇人客气了一些:“进来吧。” 苏学书早就不下地了,他正躺在占据了院子里大半空地的一张木头摇椅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旁的地上还放着一瓶酒,一盘干炒花生。 苏如意一眼认出,这张摇椅,是海城苏宅那颗枣树,做了柜子以后剩下的部分做成的! 这个老头子,倒挺会享受! 看来,苏大志每月的15元,让他过得很是舒坦。 苏学书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苏如意,见是个陌生的漂亮姑娘,倒是一愣,吱嘎一声坐正了身体,拿腔拿调地问道:“找我?你是谁家的女娃啊?” “我是苏大志的女儿,找你是有件要紧的事要告诉你。”苏如意面无表情。 “大志的闺女?哪一个啊?”苏学书皱眉回忆起来。 “我叫苏珍珠。”说着,苏如意走上前去,把嘴巴附在他耳朵上:“苏大志当初进城,是顶替了一个城里人的身份,那个人也叫苏大志……” 她把苏大志冒名顶替这件事,细细跟苏学书讲了一遍,最后又补充道:“苏大志的工资,早就一百多块了,他一直骗你们说是38块。” 苏学书听完,张大嘴缓了半晌,再看向苏如意的眼神就复杂了:“珍珠丫头啊,你跟你爸是吵架了?” “这就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了!我的事,与你无关。”苏如意说完,转身要走。 “站住!”苏学书从摇椅上站了起来,指向她,“你这急赤白脸地来报信,打你老爹的小报告,你安的什么心思?你个小贱货,自己的爹都要害,我苏家怎么出了你这种败类!祸害丫头!” 看着苏学书道貌岸然的样子,苏如意差点笑出声来:“苏学书,别装了。我是跟苏大志有仇,怎么了?我可告诉你,家里现在放着四百斤粮食!管玉梅的娘家,我也通知了——去的早的,才能捞到好处。你去晚了,那就啥也没有了!” “……”苏学书沉默了。 趁他发呆,苏如意扬长而去。 回到村口,牛车拉着她慢吞吞离开了。 走出没有二里地,苏如意就看到村里的一辆牛车,火急火燎地赶了上来,瞬间超过了她这辆晃晃悠悠的牛车。 苏学书带着七八个男丁,有中年人也有青年人,把牛车赶出了马车的速度。 牛车超过他们的时候,苏如意听到苏学书焦急的声音:“老四,你再快点儿!咱得正好赶上下一班客车!那个小贱货说老大媳妇的娘家,也知道这事了!” 苏如意赶紧低下头去。 好在这些人一心赶路,她雇的牛车又撑着遮阳棚,所以苏学书一行人根本没有发现牛车上的她。 她这边的事,办妥了。 希望苏铜那边,也一样给力。 苏如意坐着牛车,回了镇上的汽车站。 还没下车,就远远看到苏家庄那群人,在苏学书的带领下,吵吵嚷嚷上了去海城的客车。 客车要满座才发车。 她默默离开了汽车站,去对面的供销社转了一圈。 先用自己的一斤糖票,买了一斤当地特产的麦芽糖,看着货架上那两罐不要票的奶油饼干有点顺眼,就买了下来,还零零碎碎买了几种这个供销社自产自销的小点心。 她空间里虽然有宝食盒,但一天只有一顿。 出门在外,总是用得着这些东西的。 又问着路,去了县里的国营菜市。 手里没有肉票,逛来逛去,只有七毛一斤的猪骨头不要票,虽然是剃过肉的,但剃得并不是很干净。 她买了五斤。 一眼看到旁边还有一种剃得干干净净的大骨头,这个自然是不要票的。 问了是三毛一斤,她买了八斤。 青菜萝卜也买了一堆。 一共花了25.9元。 她空间里有厨房了,备点食材总是有用的。 根据油盐酱醋的新鲜程度,食材应该也是可以保鲜的。 逛来逛去,消磨了大概小半个钟头。 在背人的地方把所有东西放进空间后,苏如意就远远看到苏学书一行人乘坐的那辆客车开了出去。 她又等了几分钟,这才回到汽车站,坐上了下一班车。 管玉柱一行人,的确如苏铜计算过的那样,终究是先苏学书一步,来到了苏家小院。 为首的是管玉河的小儿子管国涛,是王坳村三大村霸之一。 这个小伙子长得五大三粗,一身蛮力。 他抬起脚,二话不说,一脚踹向苏家小院的大门。 第61章 翔妹 这扇倒霉的大门,最近这些天被踹了太多次,此刻的这一脚,就成为了压倒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门应声而碎。 管国涛得意洋洋地冲了进去。 正在厨房跟大铁锅搏斗的管玉梅,被吓得差点儿尿出来。 她连忙跑出来,正看到管国涛得意洋洋的笑脸。 “国……国涛?……国平?……玉河?……玉军?你们……” 管玉梅看着鱼贯而入的一行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好在终于看到了最后面进来的管玉柱,忙一把拽住,眼睛里已经带了泪,“出啥事了?村里出啥事了?爹妈……” 管玉柱一把推开她,嫌弃道:“大姐,你这院子里什么味儿啊?这么臭!都给我粮食熏坏了吧?” 管玉梅没反应过来:“昨天吃了下水。” “哼!”管玉柱冷哼,“果然是我大姐和大姐夫啊!财大气粗啊!不年不节的就关起门吃肉!我们庄户人比不了啊!” “玉柱,你啥意思啊?”管玉梅再傻,此刻也看出来者不善了。 管玉柱直接对着两个侄子一努嘴,两人抢入厨房。 管国涛又是一个大脚,橱柜门应声而碎。 “哎呦!”管国涛没想到橱柜里面是空的,他的脚卡在里面出不来了,顿时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管国平帮忙拔出了他的脚。 二人又冲了出来:“里面没有粮食。” 管玉柱斜睨着眼睛:“大姐?” “你们……你们这是要抢劫?”管玉梅颤抖着嘴唇,不敢相信,青天白日她几个弟弟竟组团来她家抢劫了。 “大姐,这院子里又没别人,你还装啥?不是你让我们来拉粮食的吗?牛车还在巷子口等着呢,你别磨蹭了!粮食呢?”管玉柱说着,自己也钻进厨房搜了一遍。 再出来时,脸已经冷了:“大姐,你什么意思?” “我啥时候让你们来拉粮食了?”管玉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下午啊,不是你让你家四小子来的?就是那个细皮嫩肉的病秧子?” 管玉柱也奇怪起来。 “苏铜?!” 管玉梅捂着心脏,“这孩子中午跟我吵架,已经搬走了啊!他……他准是记恨我,才胡说八道的!” “胡说八道?大姐,你这就不合适了吧?” 管玉河开口道,“对了,你们家那个丫头片子呢?就是要卖到王疯子家那个!” “老四,你说的什么话!” 管玉军瓮瓮地开口,“是嫁到王疯子家!” “行行行!嫁,不是卖!” 管玉河说着,就撸起袖子,“听说这丫头不愿意嫁啊,我看,是没人教过她怎么做人吧?人呢,给我拉出来!” 管玉梅正要说话,管玉柱又说:“大姐,现如今我还叫你一声大姐,你想好了再说话——粮食啥的,先不说,苏大志那个王八蛋讹走我七百块钱,这钱,你赶紧给我拿出来!” “啥?七百块?我的老天爷哟!” 门外响起一个苍老的女声。 众人看去,就见苏大志的亲妈孙俏妹走了进来。 她看到管玉梅,直接冲上去,劈头盖脸上去就是一顿挠:“黑心烂肺的小娼妇!撺掇着我儿子跟我离心,是吧?一个月一百多块!你们怎么不死在钱堆里?爹娘都在地里刨食,你们倒过上皇帝老儿的日子了?” 管玉梅此时脑容量早已不够用了,她机械地抱住脑袋蹲在了地上,试图逃避孙俏妹的疯狂攻击。 管玉柱一行人也愣了。 这什么情况? 随即,院子里又涌进了七八个人。 苏家本来不大的小院,几乎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了。 苏学书进了院子,背着手顶开众人,直接来到了堂屋,坐在了唯一的一把太师椅上。 孙俏妹也停止了攻击,赶紧走到苏学书身后站好。 苏家四个儿子则也涌进了堂屋,两边排开,看着倒像官老爷要升堂了似的。 苏家还来了两个孙子,是苏大孝的一对双胞胎儿子苏志中和苏志华。两个小伙子十七八岁的年纪,都是一副二流子相,此刻歪斜着身子,守在了堂屋门口。 管玉梅战战兢兢爬起来,走到堂屋里面:“爹,妈,你们……你们干啥来了?” “黑心烂肺的小娼妇!” 孙俏妹冲上前来,跳着脚给了管玉梅一个巴掌。 她也早不下地了,双手都留着长指甲,就是为了提升战斗力。 四道鲜红的血印子,在管玉梅脸上瞬间出现。 门外的管玉柱兄弟三人,看到这情景,有点儿傻了。 管玉军低声道:“苏大志准是知道咱们来拉粮食了!这是搬来救兵了!” “那怎么办?”管玉河着急起来。 “撤!”管玉柱做了决定。 “白跑一趟?牛车钱咋办?还有,说好了给我们家五十斤粮食的!”管国涛在几人身后质问。 他已经把厨房里的油盐酱醋搜刮一空,扯下了厨房的门帘包着,准备拿走。 看到管国涛的举动,管玉柱三人眼睛一亮,当即使了眼色,分头冲进了东西厢房和杂物间。 门口放哨的双胞胎顿时喊叫起来:“爷!奶!管家那帮人在抢东西呢!” 屋里的四个大汉冲了出来。 就听见小院里每个房间都发出一阵叮哩咣啷的声音。 不到一分钟,管玉柱三人就都冲了出来,每人手里都是一个哗啦乱响的大包袱。 人高马大的苏大礼冲了上去:“把东西放下!” “你谁啊你?我姐让我来取东西的!” 管玉柱使劲抬起下巴看着对面的壮汉,还是有点儿怂的。 “去你妈的!” 就在这时,管国涛拨开管玉柱,一边骂,一边抬起脚,狠狠踹向苏大礼的裆部。 苏大礼顿时跪在了两人面前,双手捂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混战,就是这样开始的。 半小时后,警察赶来时,院子里已经躺了一地的人。 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孙俏妹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我不活了啊!我让个娼妇给打了啊!叫了娘家兄弟,打自己公公婆婆啊!” 其实,她受伤最轻。 因为战局一开始,她就把双手伸进裤裆,掏出来两大截翔! 第62章 背叛 孙俏妹把手里的两截翔,像双节棍一样舞动着。 谁靠近她,她就要往人脸上戳。 一时间,大家都避之不及。 混战开始愈发激烈。 苏学书倒是结结实实挨了管国涛一拳,正捣在胸口,所以这会儿他只顾捯气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其他人受伤都不轻。 管国涛冲在最前面,因此被双胞胎瞅准机会,脚下一起使绊子,摔了个狗吃屎,因为惯性的影响,额头咚地一声,重重地碰在了地上。 双胞胎趁热打铁,在他的脑袋上面,一人狠狠踩了一脚。 苏家受伤最重的是苏大俭。 这个小儿子平时最受宠,也是个能惹是生非的。 他来的时候,就带了一截带拐脖的铸铁管子。 不料战局刚开始,管子就被管国平抢走了,然后劈头盖脸给了他十几下。 苏大俭用手摸着自己的脑袋,感觉有一边都没有知觉了。 出警的两个警察,在最初的惊呆后,马上反应了过来——这是大规模的械斗啊! 出大事了! 不多时,增援的警力到了。 整个派出所的人都出动了,才把所有人带走。 重伤的管国涛和苏大俭,还有命根子受损的苏大礼,以及哭嚎不止说自己头疼肚子疼浑身都疼的孙俏妹,都被押送到了医院。 派出所的电话打到轧钢厂时,苏大志还在一边干活儿,一边哼着歌,幻想自己成为陈卫星岳父后的美好生活呢! 等他成了陈卫星的岳父,当上了车间主任,他要立马给苏金转正! 而且,当了车间主任,就能分厂里新盖的那栋福利楼房了! 楼房啊,那可是三层的小洋楼,别提多洋气了! 到时,他先让苏金住进去! 给苏金提亲的人,那不得排长队啊?! 等苏金结了婚,他再让苏金和他媳妇把楼房让出来,让苏银搬进去…… 等苏银结了婚…… 就在苏大志无限套娃的时候,却被告知派出所打电话找他。 他心里登时就是咯噔一声。 当听到电话里的警察那句“你老婆娘家兄弟,和你几个兄弟、还有你爸妈,发生了严重械斗”时,他手里的锤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械斗,他是知道的,跟这个词联系在一起的,是重伤和死亡。 苏大志的脸,瞬间白了。 接完电话,他梦游一样回到车间,两条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在一旁干活儿的苏金,奇怪道:“爸,出啥事了吗?” 苏大志捂住胸口,只觉得喘不上气:“出……我也不知道啊!应该是……出大事了!你……快去给咱俩请假!” 苏金神色古怪起来。 他以为是王疯子家等不及,找到家里来了,哪敢回去,忙道:“爸,我这实习呢,老请假也不好,你自己请假回去吧!” 苏大志点点头,其实根本都没有听清楚苏金说了些什么。 请了假,来到派出所,苏大志一眼就见办公室里拷了两排人。 左边这排,是他爹还有三个兄弟、两个侄子;右边这排,是管玉梅的两个弟弟、两个外甥。 还好,都活着! 苏大志松了口气,就看到他老婆,单独被拷在远离这些人的一张椅子上,反剪着手。 所有人,都怒视着他。 此刻的管玉柱,觉得他已经想明白了——这是他大姐和大姐夫合伙儿,给他下的又一个套。 妈的,老子是兔子吗?! 他看向苏大志的眼神,几乎要冒火:“苏大志!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 苏大志看到这个吸血鬼似的三舅子,也是冒火。 但他强压下了怒气,没有理管玉柱,而是陪着笑脸对离他最近的一个警察道:“同志你好,我就是苏大志。” “可算来啦!”警察打量着他,然后努努嘴“去吧,就等你了!” 这人看上去挺正常的啊,怎么会是一起这么严重械斗的始作俑者呢? 原来,苏学书一进派出所,就一口咬定,是儿子邀请他带着几个兄弟来家里做客的。 苏学书已经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管家不知道苏大志冒名顶替的事,他们就是来拉粮食的! 而“苏珍珠”说出当年真相,不是为了挑拨苏大志和苏家庄这些人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关系的,而是为了让苏大志的日子不好过。 就像她让管家来拉粮食,也是一个目的! 她要搅得这个家,不得安宁! 但是! 对于苏学书来说,这件事却只有好处。 一百多块的工资啊,给一半也五十块了! 在农村,你就是天天大鱼大肉,一个月也用不了五十块钱啊! 给他报信的“苏珍珠”不是小贱货,她是活菩萨,给自己送好日子来了啊!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不把苏大志冒名顶替的事说出来,而是私下里用这事威胁他。 所以,苏学书根本没有供出苏珍珠来,只说自己是想儿子了,带着全家来做客的。 打秋风的事,他们老苏家,也干过好些次了。 苏大志没有怀疑。 而管家三兄弟这边,却供出了苏铜。 异口同声,说是管玉梅让苏铜专门去王坳村通知他们来拉粮食的。 管玉梅此时,却紧紧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她已经两面不是人了,再说错一句,恐怕就要陷入万劫不复了。 她那容量有限的脑子,其实到现在也没有厘清刚才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大志听众人七嘴八舌说了一番,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 原来,管玉梅竟敢趁他不在家,让管家三兄弟来拉粮食! 正好遇到了自己老爹和四个弟弟来看自己(打秋风),拦着不让拉,这才打了起来。 苏大志看向管玉梅:“你给我抬起头来!我问你,管玉柱说的,是不是真的?” 管玉梅咬着嘴唇,使劲摇头。 管家三兄弟里,最先明白过来的是老二管玉军。 他看向管玉梅:“大姐,你不能这样啊!明明是你叫我们去拉粮食的,现在人家说我们抢劫,你得说句话啊!” 管玉军此时已经明白了,这事多半是苏铜那小子假传圣旨,但自己如果说是苏铜说的,显然分量不够,只能推在管玉梅身上。 至于管玉梅和苏大志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那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了。 管玉河也跟着说道:“就是啊,大姐。你前天从村里回海城的时候,不是说得好好的,等苏大志上班去了,就让苏铜来传信,让我们找车把粮食拉回去吗?” 管玉梅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这几句话听得自己都缺氧了。 她的确在某个瞬间,想要让三弟把粮食拉回去,以平息三弟的怒火。 甚至,她也想好了让老四回去传信。 可是,这只是一个想法而已啊,她很确定自己都从来没有大声说出来过。 因为,她更怕苏大志。 苏大志才是供她吃供她穿的那个人。 而且,她再愚钝,也已经感觉到苏大志有点儿不想要她了。 可她的三个弟弟说得信誓旦旦,有鼻子有眼的。 难道,她是失去记忆了不成? 苏大志再次看向管玉梅:“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管玉梅死死抿住嘴巴。 这一瞬间,整个派出所突然鸦雀无声了。 所有人都被这个中年男人的愤怒感染,气氛甚至有些肃穆。 但苏大志本人浑然不觉。 他只觉得丢脸和愤怒。 如果不是在派出所里,他的拳头早就招呼在管玉梅身上了。 他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太阳穴处暴起好几根血管,整张脸也通红,再次问道:“是不是真的?!” 第63章 报应 苏学书这时幽幽开口道:“大志啊,我和你妈那时候怎么说的来着——‘娶妻不贤,祸及三代’啊!唉,这就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说完,还不停摇头叹息。 苏大志充耳不闻,只盯着管玉梅,第三次问道:“玉梅,告诉我,你三个弟弟,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的心底,毕竟还存着一丝幻想。 眼前这个女人,毕竟是他跟全家闹翻都要娶的。 她给他生了四个儿子,跟着自己没过过一天享福的日子。 管玉梅抬起头,艰难开口:“大志,我借钱给三弟的时候,他都说了,三年就还清。你为什么要把他逼得没有活路呢?他可是我亲弟弟啊!我从小一手带大的亲弟弟!” 苏大志听了这话,身形踉跄了一下。 苏学书忙道:“大志!你别伤心!为了这个娼妇,不值得的!” “哈哈!” 苏大志竟仰天笑了两声,然后看向苏学书,“爸,你说得对,的确不值得。” 说完,他径直对警察道:“同志,我要跟管玉梅离婚。” 话音刚落,就见管玉梅翻了个白眼,从椅子上“咚”地一声栽倒下来。 好在手还拷在椅背上,并没有完全倒下去,只是额头磕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咚”声。 苏大志看了一眼管玉梅,没有伸手去扶。 还是一个女警察扶起了她,白了一眼苏大志:“你这个同志也太过分了吧?再说离婚你去民政局啊,派出所可办不了离婚!” 管玉梅此时双目紧闭,万念俱灰。 女警察扶着她,低声劝了半天,管玉梅才点了点头,于是直接被女警察带去旁边的一间空屋子休息了。 当然,手铐自然是没有取下来。 就在这时,所长办公室的电话极为大声地响了起来,吓得所有人都是一凛。 接完电话的所长,从办公室冲了出来,神情十分严肃:“医院说,送去的三个伤者,已经死了一个!马上把所有人的羁押手续都开出来!快快快!” 整个派出所立刻忙成一团。 苏大志眼见着他的老爹和兄弟们,还有那对双胞胎侄子,都被押走了。 老爹被两人架着,还声嘶力竭地回头问:“是谁死了?不是我家大俭吧?” 所长完全不理他,只是嘱咐把两拨人分开关押。 管玉河也带着哭腔问:“警察同志,死的不是我家国涛吧?” 所长阴沉着脸,没搭理两人。 女警察跑来问:“所长,那个叫管玉梅的女同志怎么办?她说她全程没有参加械斗!” 所长叫住众人:“等等!你们谁给她作证一下?” 不料,管家所有人和苏家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她参加了!” 所长努努嘴,女警察只得把管玉梅也关了起来。 苏大志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只觉得头重脚轻。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么巧? 管玉梅这个蠢货,干出这样的事,他也能想得到,但是自家老爹,这怎么会突然拖家带口来打秋风? 往常打秋风之前,都要打几个回合的,先是写信要钱,再是电报,还会打电话,最后才会跟着苏学书来两三个人,从来没有这么一大家子人,一窝蜂似的跑来啊! 这……这难道是天要亡他苏大志?! 他这还要跟陈卫星结亲呢,死了人,他怎么能脱得了干系? 陈卫星还愿意要一个家里出了杀人犯的老婆吗? …… 在苏大志沮丧地胡思乱想时,苏学书最后挣扎着回了一下头,对着他老泪纵横地喊道:“大志,去医院看看你五弟!快去!爹求你了!一定要救活他!” 苏学书哭嚎着被拉走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完全不给苏大志反应的时间。 “你去医院看看也好,毕竟都是你的亲戚,记得带钱!”一个警察叮嘱他。 苏大志点点头,浑浑噩噩地往医院走去。 就在医院门口,他碰到了正被汪波搀扶着走出来的苏珍珠。 四目相对,苏大志的眼神移到汪波身上,抬起颤抖的手:“你……你又把她怎么了?” 汪波忙解释:“爸!珍珠就是伤口感染发烧了,所以来医院看看。她已经缝了针,又打了三针消炎针,现在已经退烧了!” 这一声“爸”,差点叫得苏大志当场趴在地上。 他看着汪波那长得四分五裂的脸,再看着那张脸上谄媚的笑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苏珍珠倒是理也没理苏大志,还呵斥汪波道:“我不是说了,再也不要理他了吗?” 汪波赔着笑脸,对苏大志低声道:“爸,珍珠就是说气话,您可别往心里去! 苏大志却看向苏珍珠:“珍珠,家里出大事了!你妈家里的亲戚和你奶奶家的亲戚,在咱家打了一架,有个人死了,还不知道是谁,我就是过来了解情况的。走,你们跟我一起……” 苏珍珠哦了一声,打断了他:“原来亲戚的事,都可以让你跑一趟医院,但你自己的女儿胳膊断了,就不行。” “你胡搅蛮缠些什么?人家人都死了!”苏大志暴躁起来。 “谁死了?被谁打死的?”苏珍珠来了点兴趣。 “刚跟你说,我还不知道!你妈,你爷爷,你几个叔叔和舅舅,还有表哥堂哥,统统被抓起来了!听明白了吗?”苏大志咆哮。 “跟我有什么关系?”苏珍珠冷笑一声,“汪波,咱们走。” 二人扬长而去。 “逆女!逆女啊!” 苏大志原地捯了半天气,才走进了医院。 “死的真是老五?” 苏大志被领到太平间,看着苏大俭那凹进去一块的脑袋,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毕竟是亲弟弟,他的眼眶,瞬间红了。 这个弟弟,飞扬跋扈,仗着老爹宠爱,从小没少欺负他,让他背锅。 可他是亲弟弟啊,他们的血管里,都流着老苏家的血。 妈的,死的怎么不是管家的人? “这个是送来就没有抢救的价值了,另外那两个,有一个也危险,现在正抢救呢。”一旁的护士叹了口气。 苏大志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护士还以为这个人是过于伤心,正要劝两句,突然间就看他哈哈大笑起来。 “报应!都是报应!爸,你不是最喜欢大俭吗?不是说你将来肯定能借上他的光吗?我看是给他烧纸的时候,你能借点光吧!”他自言自语地说完,笑着看向护士,“走,带我去看看另外两个人能有多严重!” 小护士忐忑地带着状若癫狂的苏大志,来到了抢救室外。 他踮起脚尖从门上的玻璃那里看去,只见床上躺着一个脑袋扁了的人,鼻子嘴巴眼睛根本分不清。 “这是管国涛?”他问小护士。 “对,”小护士看了看手里的几张纸,“就是这个名字。” “那还有一个叫苏大礼的呢?”苏大志又问。 “额……”小护士顿了顿,“那个人……正在手术。” “也是要死了?”苏大志兴奋地问。 “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他的生殖器官受伤太严重,只能被切除了。”小护士道。 “哈哈哈哈!”苏大志又是一阵仰天大笑,“这全都是报应!让你们打秋风!让你们从小到大欺负我!” 苏家庄那帮吸血鬼,每个月拿着他的15元吃香喝辣,丝毫不顾他一个人养活九口人,要怎么活。 逢年过节,还时不时要来他家打秋风! 作为四个弟弟三个妹妹的老大,苏大志对于苏家庄那个家,简直是深恶痛绝! 第64章 教条 太多的教条,被牢牢捆绑在苏大志身上,“老大”这个词,像大山一样压得他一刻不能喘息。 甚至……当年他的亲事,他们都想给他娶一个比他大十几岁的寡妇。 仅仅是因为那个寡妇有房子。 他们当年甚至规划好了寡妇的三间大瓦房怎么分配。 丝毫不顾寡妇比他大了十几岁这件事。 所以,当苏大志遇到管玉梅,想要娶她时,他就成了大逆不道。 全家人轮番上阵,批判他。 甚至族长,都来找他的晦气。 这也是他在得到受伤的李更生老大爷那个“机缘”时,果断铤而走险的根本原因。 他和管玉梅,也是有过在风雨飘摇的世间,互相依存的时刻的。 但是管玉梅,她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 “同志!诶!想啥呢?” 小护士碰了碰他的肩膀,他这才从回忆中拔出思绪。 小护士正把那几张纸递到他手里,“这是派出所垫付医药费的所有单子,这些是还没交费的单子,你都拿着吧!” 见苏大志没接,她直接把单子塞到他怀里,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老大?” 苏大志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女声。 苏大志一个激灵,就像听见了鬼叫一样,下意识地撒腿就要跑。 “兔崽子你还敢跑?!” 孙俏妹猛地冲上来,一把薅住了他,“我就看着像你,还真是你!” “……妈!”苏大志不情愿地叫了一声。 “你怎么才来?”孙俏妹说着,顺手就扭住了他的耳朵,“大志我可告诉你,你必须马上跟管玉梅那个祸害离婚!” “嗯,离。”苏大志没有挣扎,平静说道。 他知道他越挣扎,他妈就会揪得越狠。 小时候有一次,他妈甚至把他的耳朵揪得不得不去缝了三针,不然耳垂都快掉下来了。 那道疤,现在都很明显。 “这还差不多!你可不许哄我啊!对了,大俭住哪间病房啊,我看他的伤势可不轻,这护士们都说不知道,我醒了以后,一间间找过来,也没找到啊?”孙俏妹皱眉。 “你怎么还睡着了?”苏大志奇怪地问。 “嗨!傻老大哟!做戏不得做全套吗?”孙俏妹翻了个白眼,“我一来,人家大夫就给我扎上吊针了。村长老婆跟我说过,那吊针可是好东西,里面都是营养!我这不怕人家不给我扎了嘛,就一直装睡,结果……就真的睡过去了!” “哦。”苏大志挤出一个笑容,“走,我带你去看大俭。” 三分钟后,太平间。 “我的命啊!我的心啊!我心尖尖上的老幺啊!我活不了了啊!”孙俏妹扑在苏大俭的尸体上,撕心裂肺。 苏大志静静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哭。 嚎哭了一阵儿之后,孙俏妹转过身来,那袖子蹭掉了鼻涕眼泪,看向他,双眼喷火:“管玉梅那个贱人呢?她在哪儿?” 这是要给苏大俭报仇了? “被公安抓起来了啊。”苏大志答道,“不止她,爸,还有大礼、大孝、大德,还有志中和志华,都被抓起来了——你应该是看着公安把人抓走的吧。” “还没放出来?”孙俏妹狐疑,“连你爹也没放出来?不是说他那么大年纪的,干了啥都不抓了吗?” “妈,爹可能……放不出来了。”苏大志把他在派出所听到警察说的只言片语学给她听,“我听说,死了人的都要判刑,三年起判!最多能判二十年!” “什么?!” 孙俏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紧接着,两眼一翻——这次是真的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走出医院的苏珍珠和汪波,都快走到汪波家的小院巷口了,苏珍珠突然站住了,一动不动。 汪波奇怪地问:“珍珠,你咋啦?哪儿不舒服了?” 苏珍珠做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但门牙的窟窿还是像黑洞一样露了出来。 这几天,苏珍珠一直在练习不露出门牙窟窿的笑容,汪波见状,再次说道:“珍珠,你别担心,等我这个月工资发下来,我就带你去镶牙!” 苏珍珠却并不接茬儿,她皱眉问道:“刚苏大志说,我妈给抓起来了?还是家里人都抓起来了?” 汪波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珍珠,爸好像是说都给抓起来了!” “那苏家,应该没人了吧?”苏珍珠用左手拉过汪波,“走,回去看看!” “啊?没人去看啥啊?”汪波不解。 “别废话,赶紧跟我走!” 汪波被苏珍珠力大无穷地拽着,两人径直来到了苏家小院。 院门大敞着,苏玛瑙坐在门口,正在哭。 她在外面逛了一天,回来就见满院狼藉,还有邻居抱着东西从她家出来,见了她忙贴墙跟走掉。 也有好事的邻居,告诉了她发生的事。 苏玛瑙顿时急了,推开众人就冲回院子,直奔杂物间。 凳子全都缺腿,她好不容易才把房梁上自己藏的钱捅了下来。 一卷重重的东西砸在她脑袋上,她躲都没有躲,眼睛里却反而露出了喜色。 可是那东西滚落在地上之后,苏玛瑙的眼神渐渐变了。 她难以置信地将那卷东西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解开皮筋,顿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没有看错,那真的是一沓黄纸。 一瞬间,苏玛瑙就吓得魂飞天外。 小时候的种种奇遇,导致十岁的她,早早变成了一个迷信头子。 她用颤抖的手数了一遍——29张黄纸,不多不少。 皮筋还是她的皮筋,就连她捆扎了三圈,也依然是三圈。 如果说刚才她还在怀疑是谁拿走了她的钱换成了黄纸,但这数目都一模一样,就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她烫手似的将黄纸丢在地上,连滚带爬离开了杂物间。 想了想,又壮着胆子冲进去,用两根手指把黄纸卷儿夹出来,冲出院子,一抡胳膊,远远丢进了吴姨家的院子。 接着她舀了两大桶水,洗了十遍手。 洗手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身后,就不断回头。 等洗完手,院子也不敢再进去了,就坐在门槛上。 想到最近的遭遇,她再一次痛哭起来。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了头,一看到是苏珍珠迎面走来,她的眼睛里,立刻露出了彻骨的恐惧,想跑,但腿麻了没站起来。 苏珍珠看着她还没消肿的脸:“放心,我说过,等你脸消肿了,我再打你。但是你一定要在我眼皮底下晃悠,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苏玛瑙发出一声惨叫,像猫一样跳了起来,从汪波旁边擦了过去,然后很快跑得无影无踪。 汪波有点欲言又止:“珍珠,这是那个苏玛瑙?你们家的小妹?” 苏珍珠得意地点点头:“长残了是吧?我也觉得!” 她从小就讨厌这个漂亮又跋扈的小妹,见她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怎么能不痛快? 汪波叹息道:“这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苏珍珠瞪了他一眼:“眼睛一天到晚瞅别的女人,你是活腻了吗?” 汪波屁颠颠地赔笑:“我哪儿敢啊?” 两人说笑着进了门,随即都闭上嘴不吭声了。 院子里一片狼藉,几乎变成了废墟。 窗户上没有一块玻璃是完好的,屋里也没有一件家具不是缺胳膊少腿的。 苏珍珠冲向正房,看到五个抽屉全被拉出来的五斗橱,彻底沉默了。 她不知道,在苏家所有人被带走后,邻居们早就一拥而入,细细搜刮了一番。 苏家现在,是真正的一粒米也不剩了。 就连柜子,也全被撬了。 第65章 离婚 就连管玉梅宝贝似的收在自己箱子里的,那些苏玛瑙“捡”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一样不剩。 “算了,来晚了。”苏珍珠说完,就转身要离开。 “啊?怎么就来晚了?”汪波一头雾水,拿着扫帚还想帮着扫扫地,见苏珍珠要走,愣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一伙人闯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王疯子家那个表大爷,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后生。 这些人来城里,是商量过的——他们觉得这种不要彩礼的媳妇,应该很抢手,动作不快点儿,说不定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苏珍珠看到一伙陌生人闯了进来,忙躲在了汪波后面。 汪波站在原地没有动,伸出双臂护住了苏珍珠,转头疑惑地问:“这些人,也是你们家亲戚吗?” 表大爷早看到了苏珍珠甩来甩去的空袖管,他眼神一亮——果然,体格子极为健壮,必然是个好生养的! 他的心里,甚至升起了对于王疯子二小子的嫉妒。 不要钱就捡一个这么壮实的媳妇,真是天上掉馅饼啊! 他对着苏珍珠堆起笑脸:“你……是珍珠大侄女吗?” “我是苏珍珠。”苏珍珠点了点头,“可你是谁啊?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表大爷笑道:“我是你王爷爷啊!” 苏珍珠疑惑:“哪个王爷爷?” 表大爷道:“我们是王坳村你妈家的亲戚,这不,受你妈委托,咱们要亲上加亲了!” 汪波心底本能地感觉到来者不善,他拦住走上前来的苏珍珠,问道:“你们什么意思?” 表大爷根本没有把看上去智商很低的汪波放在眼里,他一把拨开汪波,对苏珍珠笑出一脸老褶子:“丫头,你还不知道吧?你妈给你说了门好亲事!” “好亲事?”苏珍珠狐疑地打量着那几个后生。 就见里面长得最出挑的那个,站了出来,脸上带着很得体的笑意:“苏珍珠同志你好,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王波,王坳村人。你妈给你定的,就是咱俩的亲事。我是初中毕业的,现在在村里做记分员。” 王波就是王疯子的二小子,他今天是吃了两倍药量的药片,才出门的。 眼下他表现得相当正常。 不但正常,还很有礼貌。 苏珍珠的眼睛一亮,随即腾地红了脸——眼下这个年轻人,不但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最重要的是,他是个健全的正常人! 还有工作! 记分员,那可是个清闲工作,说明他家在村里的能量,绝对不小! 其实,王波是王疯子家族里,最疯的一个,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武疯子。 他基本上一天到晚都被关在后院里,偶尔出去放风也得两条大汉陪同。 至于记分员,只是他靠着残疾拿着一份补贴,村里不好报销这个补贴,就多报了个记分员的岗位上去。 汪波听到这里,不干了:“你们有病吧?苏珍珠跟我已经结婚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这么快?你已经结婚了?”王波看向苏珍珠,眼神里满是惋惜,“你妈已经把你嫁给这个傻子了?” 苏珍珠连连摆手,脱口而出:“没有没有!我就是跟他领了个证,我们什么都没有干!我……我可以马上离婚!” 听到这话,汪波怔住了。 其他人也是沉默了。 王波却转了转眼珠子:“真的?” 汪波看向苏珍珠,面色惨白:“珍珠,你要干什么?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这些人,是你找来跟我开玩笑的,对吧?” 他眼神里带着卑微的祈求。 苏珍珠也看向汪波,眼神里的嫌恶,此时早已不加掩饰:“开什么玩笑?谁跟你开玩笑了?我跟你结婚完全是被逼的!汪波,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咱俩离婚吧!” 汪波此时已经明白了,他心里一片悲凉,晃了晃身形,好不容易稳住了,站在原地没动,声音却已是发颤了:“你……再说一遍?” 苏珍珠:“我要跟你离婚!” 汪波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要被剜掉了:“你……再……说一遍??” 苏珍珠毫不犹豫:“你聋了吗?我要跟你离婚!——离——婚!” “珍珠,难道……我对你不好吗?”汪波捂住胸口。 “谁他妈稀罕你的好?你个大傻子!”苏珍珠的眼神恶狠狠,好像汪波是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我一看到你那张脸就恶心!想吐!” 汪波脸色铁青。 他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足有一分钟。 王波见状,轻轻捅了他一下:“怎么你个傻子,还想打人啊?” 汪波听了这话,似乎才清醒过来。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勉强。珍珠,你等一会儿,我回家拿结婚证。”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苏珍珠看向王波,眼神已经开始拉丝:“王同志,你家有几个兄弟姐妹啊?” …… 汪波回来的时候,满头大汗。 从苏家小院到他家,不到半小时就回来了。 显然,他是跑着来回的。 他手里拿着户口本和结婚证,一进院子,就看到苏珍珠和王波已经手拉手了——当然,是用她仅剩的好手。 汪波看了一眼拉着手的两人,眼神犹如死灰:“走吧,别忘了带你的户口本。” 苏珍珠拍了拍腰间——自从拿着户口本去郑干事那里办手续后,这个户口本她就没有再还给管玉梅。 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主要是王波给办事员塞了一盒烟。 从民政局出来,汪波最后看了一眼苏珍珠:“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找我!” 苏珍珠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波在一旁嬉笑道:“我们家珍珠有病才回去找你吧?” 说完,和苏珍珠对视一眼,笑容甜蜜。 汪波最后看了一眼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苏珍珠,转头就立刻跟王波领了结婚证。 办事员不停用眼白翻她,她权当没看见。 新的结婚证到手,她死死抱在怀里,又拉着王波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 这辈子,她苏珍珠,圆满了! 当晚,她就跟王波一行人,回了王坳村。 …… 再说说那个刚才在苏珍珠脑子了一闪而过的郑干事。 自从带着两个革委会小伙子抓苏银失败,郑干事被苏银推倒闪了腰,当晚就住进了医院。 儿媳妇不会照顾孩子,她的孙子也是当晚就高烧成了肺炎。 儿媳妇自己陪了孩子一夜,月子里的旧病就复发了,也住进了医院。 郑干事拖着打了封闭针的老腰,忙上忙下地伺候孙子和儿媳妇。 好几天,儿子才从部队赶回来。 今天,她终于能腾出空来了,立刻再次带上革委会那两个小伙子,杀到了苏家。 然而,苏银并不在家。 苏家,居然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郑干事听着几个街坊七嘴八舌说了半天,才捋明白发生了什么。 械斗? 死了人? 这苏家,是招了倒霉星了吧? 不过,她还是从中间筛选出了有用的信息——这里面,根本没有苏银的事,他没有被抓。 而且,就在昨晚,还有好几个街坊,都在路上见过苏银! 妈的,这个小混蛋,怎么会把他漏下? 郑干事恨得牙根都开始痒痒了。 第66章 木盒 郑干事突然计上心来,对四周的街坊们大声喊道:“同志们,街坊们!苏银同志抗拒咱们上山下乡的光荣政策,我们正在抓捕他,希望热心群众积极提供线索!” 话音刚落,就有个大婶高声疑惑道:“不对呀?苏银被通缉了?我刚才从供销社回来,还碰见他去买东西呢!” 另一个大婶随即附和道:“就是啊!那小子大摇大摆的,霸着售货员,让我们排了好久的队!” 郑干事跟两个小伙子对视一眼,立刻雄赳赳地带着两人,又杀向供销社。 苏银自从汪波家出来以后,思考了片刻就下定了决心——去借钱。 能借多少,就借多少。 下了乡,那可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而且,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说干就干,他几乎跑遍了所有熟人的家里和单位,又是诉苦,又是打高息欠条儿,一共借到了三百多块钱,还借到不少票证! 苏银觉得,他又稳了。 吹着口哨来到供销社,准备采购些下乡的物资。 一眼就看到新来的售货员小姑娘,长得十分美丽。 于是…… 苏银被摁倒在供销社的柜台上前一秒,还在跟漂亮的售货员小姑娘东拉西扯。 让人摁在了柜台上,苏银也一点儿不慌,顺从地跟着人走了,还不忘对小姑娘道:“就是个误会!后天咱俩看电影去,可别迟到啊!” 在他看来,郑干事带人抓他,完全是为了报私仇。 而且,他就在海城,哪儿也没去,怎么也不能算逃跑抗拒下乡吧? 然而,苏银万万没想到,这个罪名,是严严实实地扣在他头上了。 两个小伙子这次有备而来,直接趁他不备,就把他的手反拷在背后了。 把他带到革委会的一间小屋子里后,他身上的三百块钱和一沓各种票证,都被搜了出来。 这些东西,不用说自然是被郑干事三人瓜分了。 而苏银本人,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毒打。 并且,当天就被这俩人压着上了火车,送往西北的一个劳改农场。 等待他的,是长达半年的劳改。 以及,三年不得回海城探亲的强制规定。 还有,档案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苏如意完全不知道这些事。 这天早上吃完豆浆油条,她就径直去了海城国营种子站。 拿着食品厂的介绍信,种子站的销售员小伙子十分热情。 甚至苏如意说每样种子都先拿点样品后,他连钱都没有要,就给苏如意大把抓了十几种常用蔬菜的种子,毫不吝啬。 分门别类,给她装得妥妥帖帖。 优质麦种和稻种,也给了她各足足三斤。 要知道,好的麦种,一斤就能产二十多斤粮食! 苏如意要给钱,销售员死活都不要:“我知道你们食品厂搞的那个副业,等到成果出来,宣传的时候记得提一嘴我们种子站提供了大力支持,就行了!” 苏如意有点儿接不上他的话,只能再次含笑道谢,看他头发有点儿稀疏,就拿了一瓶自己配的生发药膏给他,还仔仔细细嘱咐了用法用量。 销售员红着脸接过,开心得不得了。 离开种子站,她又去国营饭店吃了饭,才回到旅店。 前台小姑娘笑眯眯送了一壶开水进来。 苏如意道谢后,又塞在她手里一块钱:“小同志,要是有人来打听我,你别告诉别人啊,我这次出差是有任务的,不能暴露行踪。” 看着手心里的整整一块钱,小姑娘笑弯了眼睛,立刻点头如捣蒜:“除了公安问,别人问,我一概不说!” 苏如意满意地回到房间插上门,又搬了桌子抵住门。 这才进了空间。 她在空间里待了整整一天。 学了一本医书,看了十个病人。 把各种种子都预处理了一下,等着明天播种。 在闺房的箱子里取出了干净衣服,把脏的放进去。 然后泡了个澡。 晚上,自然是将宝食盒里的美味佳肴风卷残云了。 吃饱喝足,想要再学一本医书,却打不开了。 于是走到了针灸室,想要练一练技术。 这时,熟悉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又有病人了? 她开心地去开门。 一个古装打扮的老大爷嘴歪眼斜地走进来,径直走进了针灸治疗间:“苏大夫,快给我治一下!” 苏如意检查了一下,老大爷是典型的面瘫。 这种病,针灸正是对症。 于是她关上所有窗户,开始洗手。 十几分钟后,老大爷脸上就扎满了银针。 停针十分钟后,老大爷的脸,肉眼可见地变得正常了一点。 “大爷,您这得连着扎一个礼拜!”苏如意一边取下针,一边嘱咐。 “什么是一个礼拜?”大爷茫然。 “额……就是七天!”苏如意有点紧张。 虽然知道大爷不是真人,但她这个大夫也就实习生的水平,对待病人是真的不敢怠慢。她又嘱咐:“大爷,最近都不能见风,尤其是睡觉的时候,千万不能开着窗户!” 大爷露出了一个歪斜的笑脸:“谢谢苏大夫!” 说着,他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在苏如意的手中:“这是诊金。” 说完就消失了。 苏如意看着手里精致的小木盒子,十分惊讶。 怎么……还有诊金? 她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张古色古香的纸条——书尔微愿,勿逾矩,旦日觉时或可成。 苏如意读了好几遍,才明白,它说的是——写下你的小小心愿,不要太离谱,明天早上醒来时说不定就会实现。 所以这是……许愿星?哦不,许愿条? 心愿…… 不要太离谱…… 苏如意皱起眉头,冥思苦想起来。 目前,除了四哥的心脏病,她没什么特别发愁的事儿了。 只是,四哥这病,怎么也不是“小小心愿,不要太离谱”的范围。 她继续冥思苦想…… 下乡在即,苏铜已经替她采购了方方面面的物资并邮了出去。 她手里,也有大笔现金。 空间里有宝食盒、卧室、厨房和浴室。 几乎一应俱全了。 那么,她还缺什么呢? 票证! 她手里,现在除了从管玉梅五斗橱里拿到的三斤油票还没花掉,没有任何票证了! 于是她在那张纸条上写道——我需要一些票证,也不用很多,粮票、油票、肉票、糖票,还有工业票,如果可以的话,都需要一些。 然后,她把纸条里放回了小木盒子里。 瞬间,木盒子在她手心消失了。 尽管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病人突然消失,东西突然消失在她手心里还是第一次,苏如意依然被吓了一跳。 旋即露出微笑——盒子消失了,说明自己的愿望被接受了,对吗? 苏如意坐回诊室的椅子上,等待第二个针灸病人。 然而,这一晚上,等到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敲门声都再也没有响起。 这一晚的苏家小院,一派颓败之象。 苏金下班回来后,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坐在门槛上的苏玛瑙看到苏金,就像看到了救星,甚至忘记了这个二哥从来就不喜欢她。 她一跃而起,扑上去就要钻到苏金怀里,声音还带着哭腔:“二哥!你终于回来了!” 第67章 好心 见脏兮兮的苏玛瑙扑上来,苏金立刻皱起眉头,想也不想就一把推开了她,还呵斥道:“你都多大的姑娘了,还往人身上扑,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说着,就背起手踏进了院子。 看到一地狼藉,愣了片刻,就大步直奔东厢房。 等看见自己的床上,光秃秃地连被褥都没有了,他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甩在苏玛瑙脸上:“要你有什么用?连个家都看不住!怎么能连铺盖都让人拿走了!看清楚谁拿的没有?” “我不知道……我回来就是这样了……”苏玛瑙捂着脸,边哭边后退了几步。 “妈的,你就是个废物!”苏金又骂了一句,“爸妈呢?” 苏玛瑙踩在门槛上,做出随时逃跑的姿势,低声道:“我听隔壁吴姨说,他们把妈抓走了,可能要枪毙!” 吴姨就是拥有板车的资产阶级大姐。她一向不喜欢粗俗市侩的管玉梅,于是把她的愿望告诉了苏玛瑙。 苏金脸色铁青:“你听她胡说八道!她就是讨厌妈,才诅咒她的!就打了一架,说不定妈是挨打的那个,怎么可能枪毙?” 苏金虽然自觉已经看透了管玉梅,但在苏玛瑙面前,还是不由自主地维护起她来。 “爸呢?”苏金又问。 “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就一个人都没有。”苏玛瑙答道。 苏金点了一盏马灯,蹲在院门口研究着脚印。 脚印太多太杂了,他看不出任何头绪。 这时,苏玛瑙再次怯怯地上前,拉住了苏金的衣襟:“二哥,我好饿。” 她的十块钱已经花掉了四块,剩下的六块,她实在不敢花了。 苏金是从轧钢厂食堂吃过了晚饭回来的。 今晚食堂做的是炸酱面,他厚着脸皮又去添了一次面,打饭的大妈也没说什么,直接给他添了。 所以,肚子撑得发胀的苏金,是体会不到苏玛瑙饥肠辘辘的感觉的。 他不耐烦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饿一顿能死啊?” 苏玛瑙泪眼婆娑地说:“不是一顿,我已经……” 苏金突然看向她的衣兜,将马灯倒了个手,腾出右手来,径直伸手进到了她的兜里。 她仅剩的六块钱,立刻被他拿了出来。 “你还给我,这是我的钱!”苏玛瑙顿时大急,跳着要抢。 “滚一边儿去!你哪儿来的钱,肯定是偷爸的!我拿去还给爸!”苏金甩开苏玛瑙,把钱揣进裤兜,熄了马灯,转身出了家门。 家里的灯泡,早已碎的碎,丢的丢,此时天色更晚了,马灯一灭,小院里几乎一片漆黑。 苏玛瑙彻底急了:“二哥,你要去哪儿?我也去!” “下午是派出所给爸打的电话,我现在去派出所问问消息!你老老实实地看家!”苏金头也不回,大步走远了。 苏玛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不敢进院子,于是再次坐在门槛上。 肚子饿得发疼,钱又被抢了,她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隔壁的吴姨走了出来:“玛瑙啊,你能不能去别处哭,我家刚子晚上要上夜班,现在要睡觉的呀!” 苏玛瑙擦了擦眼泪:“吴姨,我好饿……” “唉!”吴姨叹了口气,“那你跟我来我家吧,我给你弄点吃的,但是要轻手轻脚,可不能弄醒了我家刚子!” “嗯!”苏玛瑙忙重重点头。 二十分钟后,看着埋头吃面的苏玛瑙,吴姨又是一身叹息。 那碗面,后来很多年还一直出现在苏玛瑙的记忆里。 葱花炝锅,下锅的白面。 不是面条,而是面片。 手工现揪的面片。 汤底是用猪油和酱油、醋调的。 还放了一点花椒油。 滚烫,充满油脂香气。 苏玛瑙把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看着苏玛瑙肿胀的黑脸,吴姨忍不住问:“玛瑙啊,你丢掉的珠子还没有找到吗?” 苏玛瑙摇了摇头:“我大姐不还给我。” “唉!”吴姨感叹,“这就是大厦将倾啊!贾宝玉丢了玉,失了灵性,贾家就破败了;你丢了珠子,你们家这也就遭祸了哟!” 苏玛瑙打了个饱嗝。 “最近怪事真的很多,好端端的,下午我在院子里捡到了一卷黄纸!”吴姨继续说道,“玛瑙啊,你的珠子要是还在,多好啊,借我手里握一握,也能除除晦气啊!” 苏玛瑙死死咬住嘴唇,一个字都没敢说。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声在吴姨院子外面响起:“苏玛瑙!苏玛瑙在家吗?” “完蛋了,是张老师!”苏玛瑙噌地站了起来。 算起来,自从丢了珠子,她已经有八天没有去学校上课了。 这不,班主任终于找到家里来了。 吴姨带着苏玛瑙走了出去,对着张老师做出了噤声的手势:“轻声点哦,我家有大夜班工人在补觉!” 张老师是个年轻的姑娘,梳着两条大辫子,眼神清澈。她忙捂住嘴巴,用气声道:“对不起。” 接着看向苏玛瑙:“是……苏玛瑙吗?” 眼前这张肿胀的黑脸,跟记忆里那个粉嫩美丽的小姑娘,完全是两个人。但是,细看五官还是一模一样的。 苏玛瑙低下了头:“对不起,张老师。” 这张脸,一看就是被打的。张老师问:“玛瑙,谁打你了?” 随着这句问话,苏玛瑙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不如问问,这几天谁没有打她吧? 吴姨把张老师拉到一边,耳语了一阵。 听完小姑娘的遭遇,张老师那颗年轻而柔软的心,瞬间生疼起来。 她拉过苏玛瑙脏兮兮的小手:“玛瑙,要不你先跟老师回宿舍住几天?老师宿舍正好有一张空床,等你家里人的情况稳定了,你再回来。这样,你也能好好上学了,好不好?” 苏玛瑙看向吴姨,后者点了点头。 于是,苏玛瑙也乖巧地点了点头。其实内心狂喜——自己的小福星技能肯定是再次发动了!不然,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冤大头呢? 张老师拉着苏玛瑙的手走了。 来到张老师窗明几净的教工宿舍,苏玛瑙忍不住“哇”了一声。 比她爸妈房间还要大一点的卧室里,摆了两张床。 统一的淡蓝色床单,浅绿色的墙裙,纯白色的窗帘,床上还挂着一顶白色棉纱的蚊帐。 与苏家小院那些猪圈一样的房间相比,这里简直是天堂! 苏玛瑙站在门口,不敢动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脏。 张老师怕伤她自尊,什么也没有说,径直向隔壁宿舍的人借了暖水壶和大澡盆,开始给苏玛瑙洗澡。 第一盆水,几乎是黑色的。 好在开水房就在这个房间隔壁的隔壁。 张老师一共打来八壶开水,才把苏玛瑙彻彻底底洗了个干净。 然后,苏玛瑙穿上张老师的干净衣服,坐在了床上。 张老师开始给她梳头发。 她的头发好些天没有好好梳过了,虽然已经被管玉梅剪了短发,但还是有很多地方打了死结。 张老师非常耐心地给她梳头,梳了快半个小时,才全部梳开。 苏玛瑙此时感觉极好。 这感觉,像极了苏如意以前伺候她的时候。 甚至,张老师的手,比苏如意更轻更柔! 第68章 替罪 给苏玛瑙仔仔细细梳通了头发后,张老师又拿着搓衣板,去水房把她的衣服也给洗干净了。 一边洗,一边叹息,看苏玛瑙的眼神,也愈发柔和。 看着晾在张老师宿舍外面栏杆上的一排自己的衣服,随风飞舞着,苏玛瑙的心情好极了。 张老师真好! 苏玛瑙终于找回了做小福星的感觉。 有人伺候,这才是生活! 虽然失去了苏如意这个忠仆,但是她得到了更加无微不至的张老师! 看来,她的福运已经回来了! 苏玛瑙开始思考,到底自己是小福星,还是玛瑙珠子是小福星的问题了,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小福星就是她自己,不管有没有玛瑙珠子! 这天晚上,她在张老师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16号是礼拜天,张老师一大早就出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给苏玛瑙带回了小米粥、窝窝头和小咸菜。 她叫醒了苏玛瑙,给她换上了一身很合身的衣服,边换边说:“这是我向隔壁的林老师讨要的,她女儿以前的衣服,这身衣服她说就送给你了!” 苏玛瑙低下头:“谢谢张老师,谢谢林老师。” 衣服质量很好,是淡黄色小碎花的面料,胸前还有一个小兔子样子的口袋。 张老师伺候着她洗漱完,又笑着递给了她一沓饭票:“这是两天的分量,你去教师食堂吃饭,晚上就回来在这里睡觉,好吗?” 苏玛瑙一把抱住张老师:“老师你要去哪儿?你别走!” “这么大的姑娘了,不羞啊?”张老师笑着推开她,“老师今天得请假回一趟老家,明天下午就回来了。” 张老师的家,在海城郊区一个县城里。 她的爸妈,前段时间给她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是在海城革委会工作的。 她这次回去,是要跟爸妈去见相亲对象的父母和几个叔伯,一大家人一起吃顿晚饭,商量订婚的事。 男方条件很好,她有点高攀了,因此十分重视。 “不,老师!我不让你回去!你得陪着我!” 苏玛瑙一听张老师要走,立刻扭着身子耍起赖来,“要不,你带我一起回去吧?” 只是她不知道,她再也不是那个白净粉嫩的小福星了。 虽然洗过了澡,梳好了头发,但她脸上浓郁的黑气,一直没有消散,此刻看上去,就跟个耍赖皮的猴子似的。 张老师有点儿不高兴了。 她去相亲,带着个半大孩子算怎么回事? 自己又给洗澡,又给洗衣服,还给她饭票,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感恩呢? 她有点儿冷下脸来:“不行,我不能带你。” 看到苏玛瑙一秒失望的表情,张老师又心软了。 她叹息一声,把房门钥匙从自己裤腰上解下来,穿了根红绳子。 然后,郑重地挂在了苏玛瑙脖子上:“这是我宿舍的钥匙,你这两天先帮老师保管好不好?睡觉也别取下来,不然就进不来了哦!” 说完,她不去看撅着嘴站在原地的苏玛瑙,背起包就走了。 苏玛瑙撅着嘴、憋着眼泪站在原地。 可等了好几分钟,张老师也没回来。 她愣怔了一会儿,目光投向了张老师写字台上的抽屉。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钥匙。 一共两把,一把大的,一把小的。 刚才,她是眼睁睁看着张老师拿小的那把钥匙打开桌子上的抽屉,拿出饭票给她的。 她扑到窗户上,看到张老师已经快要走出学校了。 既然张老师如此无情,那么……就别怪她了! 苏玛瑙的嘴角抽了抽,转身反锁了门。 随即,她立刻用脖子上的小钥匙,打开了那只抽屉。 一眼就看到了刚才被拿出来过的饭票,是大铁夹子夹好的一大摞。 再往里面是一些信件,她不感兴趣,胡乱翻了翻。 抽屉的最里面,她找到了两个比她巴掌大一点儿的铁盒子,上面的那个是紫色的,盒子盖上印着“万紫千红”几个字。 她知道这是擦脸油,因为她在供销社门口捡到过。 但这里面显然不是擦脸油,因为重量明显要轻一些,苏玛瑙可以轻松地用两根手指拿起来。 她费了半天劲儿,才拧开了盒子,然后眼睛就直了——里面是钱! 大团结! 叠成方块状的、整整齐齐、崭崭新新的大团结! 她咽着口水数了数,一共17张。 一百七十块钱! 苏玛瑙立刻把钱揣进那身新衣服的胸兜里,然后吸了吸鼻涕,继续伸手。 另一个友谊护肤脂的铁盒子里,被她翻出来一堆票证。 她大致翻看了一下,有四张工业券,一百斤粮票,还有糖票、油票各十斤。 最多的是肉票,足有三十斤。 还有一张自行车票! 她不知道,这些票证,大部分是张老师的对象给她准备订婚时候用的,因为要在海城办订婚,所以全权交给了她。 这些票证,饶是她对象家那种人家,也是攒了好久的。 苏玛瑙连忙将这一摞票证也揣在了兜里。 她胸前的兜并不深。 低头看了一眼,都能看出钱和票的影子。 这可不行。 苏玛瑙又在张老师的宿舍里乱翻了一阵,还真翻出一只斜跨的小书包来。 她将书包挎在胸前,然后把刚搜刮到的钱和票都放到了带扣子的夹层里,又把扣子结结实实地扣上了。 最后,她没事儿人似的,凭着记忆,迅速把抽屉里的东西都恢复原状。 看了看窗口,没有人。 又打开门看了看,楼道里也空无一人。 苏玛瑙开始摆弄起张老师写字台上的收音机,一边听着广播,一边穿着鞋躺在了床上,还翘起了二郎腿。 当小偷这事,苏玛瑙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可是,甩锅就没那么容易了。 怎么找个完美的替罪羊呢? 苏玛瑙冥思苦想着,班里的哪个女同学可以骗过来。 想着想着,她竟又睡着了。 十一点多,有人敲门。 打开门一看,是个陌生的女老师,四十来岁的年纪,大概不是教她们班级的。 女老师一双大眼睛在眼眶里晃荡,显得有点儿傻。 她的手里还拎着两只饭盒。 她对着苏玛瑙笑道:“是苏玛瑙同学吧?” 苏玛瑙甜甜一笑:“到!” 女老师打量着她,眼神里满是怜爱:“嗯,不错,衣服很合身。这是我女儿小时候的衣服,我柜子里还有两套,等洗一下全给你吧,不要不好意思,也不要推辞啊。” 原来是送她衣服的林老师! 她才没有不好意思,更不会推辞! 因为她是小福星,对她好的人,都是来沾她福气的! 一套衣服就换了好多福气,该不好意思的是这个林老师! 当然,这样想着,苏玛瑙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乖巧地叫道:“林老师好!谢谢林老师的衣服!我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呢!” “唉,可怜的孩子。你张老师这两天不在,有啥事你就来找林老师,好吗?我就住在隔壁。” 林老师抚摸着苏玛瑙的头发,“张老师让我这会儿领你去教工食堂,你自己去的话,第一次可能进不去!” 苏玛瑙笑得开心极了。 她正愁找不到替罪羊,没想到替罪羊自己找上门来了! 教工食堂的饭菜其实很简单,大锅炒菜,二合面馒头和米饭任选。 米饭这种主食几乎不存在于苏家的食谱之上,苏玛瑙毫不犹豫选了米饭。 菜可以选三种。 苏玛瑙眨着眼睛,用尽量乖巧的声音问打饭的大妈:“阿姨,请问三种可以选一样的吗?” 第69章 机缘 从来没人问过食堂大妈这种问题。 大妈一愣,看着苏玛瑙的笑脸,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没人这么打饭啊……难道你不想多吃几种吗?” 苏玛瑙早就踮着脚尖看清了,今天中午食堂有四个菜,分别是土豆红烧肉、红萝卜炒青萝卜,辣椒炒肥肉片,还有粉条炒豆芽。 她指着红烧肉,清脆地说道:“不想!三个菜,我都要这个!谢谢阿姨了!三种都要红烧肉!” 于是大妈只能摇摇头,开始给她打红烧肉。 一勺、两勺、三勺…… 每次大妈想停下勺子,苏玛瑙就在那里使劲摇头,眼睛里还含着一点眼泪。 如果不是林老师在一旁喊停,苏玛瑙相信,她能让打饭的大妈把饭盒装到满溢出来。 苏玛瑙小心翼翼地捧着饭盒,笑得脸上都开了花。 因为饭盒满了,她的米饭只能打到饭盒盖上。 林老师托着苏玛瑙的饭盒盖,唏嘘地跟在后面。 二人找了张桌子坐下。 整整一大盒盖米饭加满满一盒土豆红烧肉,苏玛瑙吃得干干净净。 林老师看着她都有点害怕了:“苏玛瑙同学啊,你……你多久没吃饭了?” 苏玛瑙认真地算了算,答道:“大概有八九天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林老师又是一声叹息:“那你……吃饱了吗?” 苏玛瑙拍了拍肚子,打了个长长的饱嗝:“八分饱!” 林老师吓得赶紧拉着她要离开:“你可不能再吃了!” 苏玛瑙却指着她脚下,大声道:“林老师,你钱掉了呀!” 这一嗓子,食堂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林老师低头一看,地上竟然有张大团结。 她疑惑地弯下腰,捡起了钱。 一张半新不旧的大团结,满是折痕。 林老师有点狐疑——明明记得自己身上就带了五毛钱,这张大团结应该是别人丢的吧? 她动了动嘴唇,刚想问是谁丢了钱,苏玛瑙又大声道:“林老师,你怎么了?你刚站起来的时候,我看到这钱从你裤兜里掉出来的!” 林老师抿了抿嘴。 十块钱,顶她三天的工资了。 有了这十块钱,她就可以给远嫁到外地的女儿,凑一个整数一百元邮过去。 而且,苏玛瑙说了这句话,就坐实了钱是她的。 她又沉默地等了几秒钟,见没人来认领这十块钱,于是,她把钱揣回了自己兜里。 见林老师拿了钱,苏玛瑙赶紧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眼睛里的得意之色。 虽然损失了十块钱,但是,小偷的帽子就要扣到林老师的头上喽! 吃完饭,苏玛瑙说要去消消食,就离开了学校。 她得找个稳妥的地方,把她剩下的一百六十块钱和那堆票证藏起来。 票证,比钱还值钱,她是知道的,苏银以前说过几次,但她没有听到心里去。 所以,哪种票证值钱,她是不知道的。 票证,先留在手里吧,一百六十块钱,也够自己花一段时间了。 只是,藏在什么地方呢? 她思来想去,苏家小院是肯定不行,她藏在房梁上的钱竟能莫名其妙变成黄纸,太邪门了。 得找个远离苏家小院的地方。 海城市里都不行,得到郊区去。 这样想着,她就一路向着郊区走去。 来到了苏如意曾经藏饭盒的那片树林后,苏玛瑙的眼神一亮。 树上! 她会爬树,这个技能苏家每个孩子都会,因为苏家小院里面以前有一颗很粗的枣树,每年都会结很多红枣。 小时候,每年都是不等枣子成熟,只要稍稍变红,苏家的孩子们就都一窝蜂地爬到上面,找根树杈坐下来,摘了就塞进嘴里——这可是小时候为数不多能敞开肚皮吃的零食。 只是这棵树后来被苏学书盯上了,硬逼着苏大志锯掉,做成了一副柜子放在了苏家庄的老宅里。 所以,苏家的孩子,各个都是爬树高手。 苏玛瑙往树林里面走了走,爬上了一颗高高的树。 很幸运地,她在一个树杈处发现了雷劈出来的一个狭窄的裂缝,很适合藏东西。 她将挎包里的十六张大团结和那一摞票据,一股脑塞了进去。 害怕下雨淋湿,她还把自己的手绢盖在了上面。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爬了下来。 仰头看了一会儿,觉得十分稳妥,便离开了。 她走了有十分钟以后,苏如意从一棵树后探出了脑袋。 今天一大早,苏如意就学完了一本医书,看了十个病人,然后来到针灸室等着老大爷上门。 果然老大爷几乎是立刻就敲门了。 这次扎完针,老大爷照例给了苏如意一个小木盒子:“苏大夫,诊金,请笑纳。” 苏如意打开盒子,里面还是一张字条。 她展开了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尔之机缘,在于市郊之林中,谨记,须待午后二时左右方往。 她在脑子里翻译了一下,字条的意思应该是——你的机缘,在市郊那片树林里,切记,午后两点左右再去。 市郊那片树林,不就是自己几天前藏饭盒的地方吗? 苏如意心念一动。 于是,她就在下午两点左右,晃晃荡荡地来到了海城郊区。 她还没走近树林,就远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陌生的黄色衣服,但走路的姿势,还有那有点儿鬼鬼祟祟、总是低头往地上瞅的样子,一看就是她一手带大的苏玛瑙。 等她转过弯来,正脸对着苏如意时,那张还没消肿的黑脸,不是苏玛瑙又是谁呢? 当然,这时两人相距得还很远。 苏如意每天喝宝食盒里的洗髓汤,视力和听觉早就远超一般人了。 所以,苏如意看到了苏玛瑙,但苏玛瑙根本没有看到苏如意。 就在这时,苏如意掌心的红痣再次灼热起来。 难道,她的机缘就是苏玛瑙? 苏玛瑙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呢? 苏如意一闪身躲在了一颗大树后面。 没多久,苏玛瑙走进了树林,径直向着深处走去。 苏如意保持着在她身后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走到一颗大树下面后,苏如意竟然看到苏玛瑙麻利地爬了上去,然后,从她的挎包里往外掏东西。 她分明在藏东西! 苏如意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在藏什么呢? 苏如意在树后躲了好久,苏玛瑙才磨磨蹭蹭地藏完了东西,下了树以后,又仰头看了半天,还在树上划了个记号。 终于,她走了! 苏如意来到那颗大树下,只见那个记号,是个五角星。 她也仰头望去。 从这个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于是她只好脱了鞋子,也徒手爬了上去。 爬到第二个枝桠处时,一眼就看到苏玛瑙的手绢塞在树洞里。 然后,她就得到了苏·坏松鼠·玛瑙的过冬粮食。 一见是钱和一大堆票证,她的头皮都阵阵发麻。 这个苏玛瑙,以前究竟捡了多少东西?! 想到字条,她更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果然是机缘在树林里! 第70章 茅台 苏如意心中砰砰乱跳,不及细看,就把钱票都收到了空间里。 突然间,心念又是一动。 她压抑住嘴角的笑意,从空间里又拿出一些包药的黄纸,照例裁剪了一下,随即包进了苏玛瑙的手绢,尽量原样塞回了树洞里。 做完了这件事,她笑得差点从树上摔下来。 虽然不知道苏玛瑙有没有发现,她藏在苏家小院杂物间房梁上的钱票已经变成了黄纸,但是从她舍近求远跑到郊区来藏钱,就可以推导出她极有可能是已经发现了! 那么,等她发现树洞里的手绢包着的钱票,也都变成黄纸,会不会吓得从树上摔下来呢? 苏玛瑙的小脑袋瓜,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会发生什么样的扭曲啊? 苏如意笑着笑着,眼睛里竟蓄满了泪水。 上一世,苏玛瑙因为玛瑙珠子的缘故,得到了本属于她的人生,从小到大顺风顺水。 后来,她成为了知名的女企业家,并且嫁给了一个非常爱她的丈夫,还拥有了一对龙凤胎儿女。 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儿女乖巧。 为了不让她完美的人生出现瑕疵,苏玛瑙撕掉了苏如意付出巨大代价才送出来的求救信件。 她本可以得救的,那第一封信, 是在她被囚禁的第四年发出的。 苏玛瑙让她在人渣张彪手里,多受了十四年的折磨…… 后来…… 不过,一切都已经重来了! 苏如意强行掐断回忆,将右手捂在了心口。 掌心的红痣一直灼热着,她的心口也感觉到了温度。 苏如意擦了擦眼泪,下了树,又仰头看了一会儿,才缓缓离开。 回到旅馆,她进了空间,开始查看那些钱票。 一百六十块钱,十六张大团结,还挺新的。 上次,苏玛瑙偷的是苏铜的三百块,这次,又是谁的钱呢? 苏玛瑙怎么总能偷到、或者捡到钱? 玛瑙珠子明明已经拿回来了啊? 那么,这些钱票,应该是她以前攒的!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呢? 苏如意又开始检查票证——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张自行车票! 自行车! 整个苏家都没有自行车! 她的心砰砰直跳,接着一张张过了一遍手——一共是一百斤粮票,三十斤肉票,糖票和油票也都有十斤,就连工业券,也有四张,不过,是海城专用的。 苏如意看到这里,完全确定了——这大概是苏玛瑙的存粮,也就是她还拥有玛瑙珠子的时候,捡到的票证! 不然,其他的票证还好解释,这三十斤肉票——谁会攒着三十斤肉票不吃啊? 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气了。 苏如意估算了一下要买的东西,直接带了五百块钱,又把票证都揣在身上,走向了百货商店。 径直奔向卖自行车的地方。 当然,为了避免麻烦,她还是乔装了一下,把头发挽成发髻,脸上涂了一层姜黄粉,嘴唇涂了点茯苓粉,变成了一个病恹恹的中年妇人。 她花了一百八十元,买了一辆凤凰牌的二八大杠,这也是百货商店唯一出售的自行车种类。 虽然带横梁,骑起来会有点费劲,但是这可是自行车,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苏如意推着车子,去派出所打了钢印,走到没人的小巷子里之后,就把它收进了空间。 这辆自行车,还是等下乡之后,看具体情况,再决定拿不拿出来用,和怎么拿出来吧。 手表和自行车,苏如意已经有了。 传说中的四大件,还差缝纫机和收音机了。 苏如意大概知道,缝纫机要三十张工业券,而收音机,作为绝对的奢侈品,要一百张! 自己手头的四张工业券,就不要妄想了。 不过,苏如意并不会用缝纫机,她也没有听广播的爱好。 四张工业券,其实也能买点东西。 苏如意转身又回到百货公司,花28元买了四只钢笔。 空间里只有毛笔,她用起来及其不顺手。 四只钢笔,她规划好了——给四哥和五哥各一只,留在空间里一只,还有一只,下乡以后用。 好在墨水是不要票的,她直接花了10元买了20瓶。 其他不要票的东西,她也又囤积了一波——成衣给四哥、五哥各买了两套、自己也又买了两套,胶鞋买了十双,铅笔买了一大把,纸和本子也是买了一大摞,售货员给她凑整,一共花了100元。 看着大买特买的她,有好事的胖大妈上来问:“大妹子,你这是家里有好几个孩子要下乡啊?” “可不是嘛!”苏如意粗着嗓子答道,“儿女都是讨债来的哟!” 胖大妈顿时觉得找到了知音,一拍大腿:“哎呀,这话,可是说到我心坎儿上了!来来来,大妹子,我帮你拎!” 说着,就帮她拎起了最重的纸和本子。 苏如意不动声色,两人说着话走出了百货商店。 苏如意站定,径直问道:“老姐姐,你手里是不是有啥东西想卖给我?” 见苏如意问得如此直白,胖大妈尴尬地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你明天到我家来吧,我有不少东西要出手呢,都是孩子下乡用得到的,还不要票!” “去你家?”苏如意本能地皱起了眉头。 “大妹子你怕啥?”胖大妈低声笑道,“我家就在公安局家属院!我男人和儿子都是警察!大妈还能把你吃了啊?再说,咱们这岁数一把老骨头了,炖汤都不够嫩!” 苏如意放下心来,仔细问了一遍。 胖大妈叮嘱了她一番,仔仔细细说了地址,还热情地要帮她拎刚买的东西,送她回去。 苏如意谢绝了她的好意,自己拎着东西走了。 走了老远,还感觉胖大妈的眼神焊在她背上。 终于她看到了一条小巷,连忙钻了进去。 两头都没人,她这才把手里的东西都收进了空间。 一转身,绕过了巷子,确定已经甩掉了大妈,她又来到了副食品商店。 这里比国营菜市的东西要好一些,但大多数东西都要票。 她主要是来买肉的。 空间里的肉,是可以无限保鲜的,她已经试验过了。 副食品商店里,卖肉的摊位最显眼——一个好似没有叶片的风扇的装置吊在上方,风扇上绑着一根塑料绳子,另有一跟绳子套在卖肉的人脚上,随着那人的脚上下晃动,拉动了风扇,塑料绳子正随着风扇的旋转而不断划着螺旋状,驱赶着猪肉上面的苍蝇。 苏如意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什么原理。 最后,她花了21元,把所有的肉票都用掉,买了二十斤猪肉,十斤排骨。 出去空间藏了一趟,又折返。 这次把所有的糖票和油票都用掉了。 十斤大白兔奶糖,六块钱一斤,是这个时代的硬通货了。 至于白糖、冰糖和红糖,苏铜早已给她买好寄走了。 香烟,她捡着不要票的本地品牌“春燕”和“双鱼”,各买了五盒,一共花了4元。 烟酒,都是送礼佳品。 四哥的话,她听进去了。 至于酒,她一眼就看到了货架最上面的茅台! 第71章 派克 然而,苏如意的手指,刚刚向着茅台酒的方向抬了起来,售货员就翻着白眼告诉她:“要外汇券,还是限购,每人一瓶。” 苏如意只得讪讪作罢。 又转了一圈,她看到有人排起了长队,问了一声就跟着排了起来。 于是她就买到了稀罕物——限量供应,每人两斤的苹果和橘子。 价钱贵得离谱,苹果一斤就要一块钱,橘子一斤八毛。 然而人们还是排着长队购买。 苹果和橘子的籽,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出果树来? 买完水果,她又想到了水果罐头。 前些天苏铜想要给她买一些寄走,被她拦住了。 那东西,如果半路碎了,就是炸弹啊,不但有果汁,还有玻璃碎片,所有其他东西都会被污染。 这里卖的罐头,也是本地品牌,而且不要票。 这,也许是最早的区域保护机制吧。 她买了桃子、梨、橘子,还有鹌鹑蛋罐头,各两罐,一共花了3.2元。 这其中,前三个罐头是玻璃瓶,后面那个是马口铁的大桶,还送了个能重复使用的套盖。 这些东西吃完,她还能得到不少容器。 一趟趟搬运回空间,时间也来到了晚上五点半。 她和苏铜约好了一起在国营饭店吃饭,顺便通通气。 苏铜到的照例比她早,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红烧肉、红烧带鱼是铁打不变的,还有西红柿炒鸡蛋和辣椒炒肉。 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米饭。 兄妹二人二话不说,坐下就干饭。 说实话,苏如意这两天吃宝食盒里的东西,有点儿吃腻了。 虽然这样说,很对不起她那个什么管家如此费心,但是一想到以后吃到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她就有点不想吃了。 等等…… 苏如意瞪大了眼睛——我是不是也可以第一天把吃的放进去,然后第二天宝食盒里就是我放的东西了呢? 苏铜见苏如意突然不动了,还瞪着眼睛,顿时紧张起来:“如意,你是不是卡到鱼刺了?” “啊?”苏如意回过神来,“没有没有!我就是突然想问题出神了!” 苏铜压低声音:“我今天去吴姨家了。” 说着,就把他从吴姨那里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苏如意。 听完苏铜的转述,苏如意半天没有说话。 械斗,这么严重,她倒是没有想到。 苏大俭死了。 如果苏如意没有记错,上辈子再过十几年,苏大俭就会因为强奸罪而被判死刑。 那女孩是他隔壁新娶的媳妇,小姑娘刚满18岁,性子活泼,漂亮热情。 他在审判时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对他笑得那么开心过,哪怕是他的老婆。 所以,他认定女孩有意于他,有一天就跟人家表白了。 新媳妇又惊又怒,羞愤交加之下,对他破口大骂。 苏大俭恼羞成怒,才起了杀心。 赶上了政策,他立刻被判了死刑。 这一世,苏大俭早死了十几年,是不是无意中救了一个如花少女呢? 这事,应该也算功德吧? 说到功德,苏如意又想起了那个自称钟苏的人。 或者说,他的声音。 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待在空间里时,那种若有如无的被注视的感觉,也彻底消散了。 钟苏说,他要准备远行。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又要去哪里呢? 苏铜拿手在苏如意眼前晃了晃:“如意,你到底咋啦?是不是有啥心事啊?跟四哥说说!” “没有,我好着呢,放心吧。哦,对了四哥!”苏如意拿出了那只钢笔,“这个送给你!” “嗬!”苏铜满眼惊喜,“派克笔!还是派克45!这东西你咋买到的啊?不要外汇券吗?” “啊?是派克笔啊?”苏如意上一世听说过派克笔,但没有见到过。 估计那个卖笔给她的售货员也不认识,只是把一只大盒子拉出来让她自己选,就坐回座位织毛衣去了。 这笔的包装盒很旧,一看就是很久没有卖出去。 售货员说苏如意选了四只“屁屁笔”,还让她重新选。 但苏如意坚持就要这种。 只是看上了它是自己喜欢的蓝色笔身,这可真是歪打正着了。 苏铜收下钢笔,爱不释手。 两人没有再说苏家的话题,都明白没什么可说的了。 等待苏家庄和王坳村那些恶人的,都是三年以上的牢狱之灾。 苏如意有些怀疑,苏铜是不是也重生了,但最近起码十几次拿话试探,苏铜都表现得十分正常。 所以,四哥只是聪明得让她感觉到略微恐惧而已。 晚饭后,苏铜送苏如意回了国营旅店。 苏如意再次进入空间,来到后院。 后院的天空依然艳阳高照。 苏如意把已经预处理好的种子,种了下去。 一边种,一边记录每一块地种了什么。 忙碌了好几个小时后,她又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这才回到二楼。 离开国营饭店时,她打包了两个猪蹄。 给了苏铜一个。 另一个,她准备用来实验宝食盒的功能。 当然,她只放了一个脚趾头进去,剩下的大半,都在她泡澡的时候啃掉了——众所周知,泡澡是很容易饿的。 17号一早,苏如意在闺房的床上醒来。 尽管已经睡了两夜了,但缎子床品的丝滑依然让她觉得惊艳。 怀着有点忐忑的心情来到大厅,她打开了宝食盒。 被塞进去的那个猪蹄上的脚趾头,还在! 上面她咬了一口的痕迹,消失了! 脚趾头复原了! 其他菜品,原封不动。 苏如意几乎要欢呼起来——这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宝食盒啊! 不过,她没有吃宝食盒里的食物,而是吃了一块在县里供销社买的点心,就进入了书房开始学习今天的医书了。 学完医书,看完十个病人和针灸的老大爷,她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两点了。 距离她跟胖大妈约定的时间,已经不到半小时了。 她连忙又吃了两块点心,就开始照着昨天的样子把脸色涂得蜡黄。 照了照空间里的铜镜,很满意。 赶紧出了门。 公安局家属院果然严格,门卫大爷盘问了苏如意足有三分钟,才放她进去。 好在胖大妈早就跟苏如意统一了说辞,她这个“远房表妹”才得以通过。 按照楼道门牌号找到了胖大妈家,一敲门,胖大妈就跟在门口站了很久一样,唰地就打开了门,然后一把将她拉了进去。 苏如意坐在木头沙发上,看着这个崭新的三居室房间。 胖大妈给她倒了茶,然后就从客厅门口的大柜子里,源源不断地往外拿东西。 第72章 捡漏 令苏如意十分惊讶的是,她拿出来的,竟都是很小巧的东西——上海牌手表、红星牌收音机,以及极为稀有的海鸥203型照相机! 苏如意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她看到的这些东西。 胖大妈眼神有点得意,又有点紧张: “大妹子,我一看你就是不差钱的人。 实话跟你说吧,这些东西,我是背着我男人和我儿子捣鼓的! 但这俩人下个礼拜突然就要回家来了,我这些东西都是没地方藏的,所以都是成本价给你了! 你看你要不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买下来再倒手,起码赚个几年的工资啊!” 苏如意掌心的红痣,再次灼热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问:“这些东西,如果我都要了,一共多少钱啊?”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胖大妈露出喜色,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 “上海手表,一共9块,按80块钱,是720! 收音机,红星牌和熊猫牌的我都一个价给你吧,150块!各两个,一共是600。 这照相机,就两台,150一台给你了!每台还带十盒胶卷!一共300。 这些加起来……1620元! 我再给你抹个零,1600! 怎么样?” 苏如意算了算,按市价,这些东西至少要卖4000元以上。 她的心脏咚咚直跳,不过她还是装作咂舌:“大姐,你这也太贵了!哪是批发价啊?” 胖大妈有点急了:“你一倒手,起码赚三成!” 苏如意摇头:“一千二。” 胖大妈拍着大腿:“一千五!” 苏如意:“一千二!” 胖大妈:“你是要拿刀子剜我的肉啊!一千三!一口价,不能再低了!” 苏如意:“成交!” 说完,她就拿出一张一千的存单和三十张大团结来。 胖大妈拿着存单,皱起眉头翻来覆去地看。 苏如意笑了:“要不我陪你去银行直接把钱取出来吧?” “那可太好了!” 胖大妈帮着她把东西拎下楼,两人去银行顺利地取了钱。 转过一条巷子,苏如意一闪身,就把所有东西收进了空间。 这时,苏如意手里,一共还有4张1000元的存单和1849.3元现金,其实刚才也可用用现金直接买下,但她觉得手里还是留着点钱比较好。 这样想着,她又折回银行,把剩下的4张一千元存单,其中的3张兑换成了现金。 这钱里面,有3000元是苏铜考试赚的,但苏铜早说过了让她保管。 那么,她希望能在还给苏铜时,把这个钱至少翻个倍。 银行工作人员虽然惊讶地盯着她的脸,但她一点儿也不担心会被认出来。 反正她化妆了,谁也不认识她。 这个时候,掌心的红痣,终于不再灼热了。 办完了这一切,回去后,她赶紧进入空间。 今天针灸的老大爷照例给了她小木盒,她打开后,里面却只有一粒蜡丸。 小木盒消失后,蜡丸落在了她的掌心。 隔着蜡封层,她闻出了一些中药的味道,但是还不能确定。 不过,这肯定是好东西。 因为她不能确定的那几味中药,都很名贵。 她决定晚上把这个蜡丸也放到宝食盒里,看看能不能复制它。 这样想着,她就感觉到肚子已经饿得不得了了,这才发现自己今天就吃了三块点心! 冲到大厅,打开宝食盒。 风卷残云将宝食盒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 然后,她又风风火火冲到后院,去查看她的黑土地。 一天的时间太短了,她感觉根本不够用。 但是针灸大爷的奇怪药丸,她也不敢再吃了。 精力被透支的感觉,可不怎么好受。 “都出芽了?这么快?” 苏如意眯起眼睛,手搭凉棚,看着覆盖了一层薄薄绿意的黑土地,不由得咂舌。 走近一看,全是嫩芽。 基本都处于刚展开子叶的状态,真叶还在萌出中。 苏如意大致估算了一下,黑土地这作物生长的速度,至少是一般土地的十倍左右。 想到这里,她忙拿出一只苹果、一只橘子,飞速啃完,然后把种子尽量分散,都丢进了地里。 苏如意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苏大志却请了假,去了趟供销社。 在陈卫星的办公室里,他窘迫得脚都没有地方放。 陈卫星大喇喇靠在他的靠背椅上,手指敲着桌面,看向他,并不说话。 苏大志弓着腰,脸上的笑意无比谄媚:“陈主任,我……” 陈卫星仿佛这才看到他,不动声色道:“是苏同志啊!怎么,有事儿?” 听到这个疏远的称呼,苏大志心里一惊。 他忙堆起了更谄媚的笑脸:“陈主任,我是来问问,您……您要娶我们家老六的事,啥时候办呢?” 在来供销社之前,他已经去食品厂找了一趟苏铜。 得知苏如意搬到了食品厂的女工宿舍,他长舒了一口气。 之前管玉梅天天把“野男人”挂在嘴边,苏大志还不觉得有什么。 苏如意从家里搬出去,真的夜不归宿,他才彻底急了。 他向苏铜提出要见见苏如意,苏铜推说她去洗澡了。 苏大志请假的时间有限,只得先赶到供销社来。 陈卫星听到他的话,皱起眉头:“苏同志,你小声些。” 说完,他起身锁上了门,回到椅子上,继续靠着,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才开口道:“我这两天想了想,年纪差的还是有点大啊!可能也不怎么能过得到一起去!年轻人还是跳脱些!” 苏大志一颗心霎时沉入了万丈深渊,他忙堆笑道:“陈主任,我们家老六,她性子很稳的!一点儿也不轻浮!” “这不是性子稳不稳的问题。”陈卫星道,“其实我正要去找你呢!就是一直忙,脱不开身。我家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更合适的,最近就准备结婚了。” “……”苏大志张了张嘴巴没说出话来,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不要苏如意了?! 这…… 这也太突然了! 苏大志原本想着,等陈卫星娶了苏如意,他在轧钢厂就要呼风唤雨了,他前些天甚至给同班组的人,都或多或少透了口风! 这几天,已经有人开玩笑叫他“苏主任”了! 还有苏金……苏金的转正……本以为是十拿九稳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落空了。 苏如意…… 这丫头真是福薄! 管玉梅没有说错,这真是个丧门星啊! 他第一次感觉到,管玉梅真是个预言家。 “咳咳!”陈卫星清了清嗓子,“苏同志,你不要有想法啊。这事,是我不对在先。这样吧,咱们就按之前说的,两千块的账,一笔勾销!给如意妹子买东西的两百,我也不要了。但是八百的彩礼,你得给我退回来!” 苏大志只觉得双腿发软:“陈主任,我……我家遭了贼,现在没钱了。” “哦。”陈卫星一点儿也不意外,他拿出纸笔:“那你给我写个欠条吧。这钱,我也不急着用,但总得有个东西,证明这个事,对吧?” 苏大志如蒙大赦,连忙拿起了钢笔。 “不要写如意妹子的事,就说是私人债务!不要利息!”陈卫星叮嘱。 苏大志抖着手写完了欠条,按过手印,哭丧着脸离开了陈卫星的办公室。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第73章 新婚 苏大志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最喜欢的老二苏金,这次只能滚去下乡了。 在苏大志失魂落魄的时候,苏珍珠却已经快被打死了。 前天她跟着王波回了王坳村,受到了这辈子都没有过的礼遇。 王疯子家四个儿子,各个是疯子,但都吃了药来吃她的喜宴——虽说没有彩礼,但喜宴是要办的,毕竟办喜宴是赚钱的。 苏珍珠这辈子都没有听过那么多不要钱的好话。 大家变着法儿夸她,都说王波有福气,娶了个好媳妇。 有说她体格子好的,有说她爱笑性子好的,甚至还有睁着眼睛就说她长得好看的! 苏珍珠被夸得飘飘然,又吃了个肚儿溜圆,只觉得自己是掉进了福窝。 家里没有分家,她跟王波住在后院的西屋,跟前院是分开的。 后院地方很大,她只觉得十分满意。 其实,这是因为王波太疯,只能关着他,但地方小了他又着急,着急就会更疯! 当晚,苏珍珠便跟王波洞房花烛了。 王波晚上又吃了两倍的药量,才维持了清醒。 但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王波就犯了疯病,并且是非常严重的那一种! 苏珍珠还在睡梦中,就被王波一脚踹下了炕。 王波挥舞着扫床的扫帚疙瘩,瞪圆了眼睛看向苏珍珠:“何方妖孽?竟敢盗窃老子的真元?” 苏珍珠趴在地上,傻了。 这是她自从做过那个整整一世的梦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上辈子的那种无力感。 王波,是疯子! 王家,隐瞒了王波是疯子这件事。 难怪,王波能看上她! 苏珍珠的头脑此刻很清醒,但清醒并不代表她有办法。 爬起来转身去推门,果然,门从外面被反锁了。 苏珍珠靠在门上,看着王波。 王波挥舞了一阵扫帚,跳下床,扑到苏珍珠身上,二话不说,对着她的脸就呸呸地吐痰。 苏珍珠只有一条胳膊,根本阻挡不了王波。 她的脸上,被王波吐得一片狼藉。 与此同时,王波还发出桀桀的笑声:“妖魔鬼怪,都给我现原形!” 说着,左右开弓给了苏珍珠一顿巴掌,打得她头都晕了。 因为过于恐惧,苏珍珠竟没怎么感觉到疼。 “我是斩妖除魔真仙王波,快给我现原形!” 眼看着王波念念有词,又要扑上来时,她才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外面,王波的母亲听到动静赶来了。 那个昨天晚上无比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对着苏珍珠就呵斥道:“小婊子,闭上你的臭嘴!” 苏珍珠绝望地拍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求求你们了!” 老太太阴测测道:“怎么,这就嫌弃我儿子了?我儿子初中毕业!不缺胳膊不少腿!你竟然敢嫌弃他?” 苏珍珠大哭:“可他是疯子啊!” “疯子”,在王疯子家是个禁忌词。 老太太顿时炸了:“你个不要脸的小婊子,占了我儿子的便宜,得了他的真元,居然还敢骂他?你等着,老娘这就去取柴火,把你烧死!” 苏珍珠:“……” 她突然明白了一件更可怕的事——老太太也是疯子。 那么,王家的其他人呢? 她突然想到昨天喜宴时,大家的表情似乎都有点怪异。 王家那个干瘦的大嫂金牡丹,似乎还欲言又止地想跟她说什么,但被大哥王泽一把拽走了。 此时,王家老太太已经抱来了柴火。 不到一分钟,苏珍珠就闻到了似有若无的柴烟味。 在她恐惧地瞪大眼睛的时候,王波又扑了上来:“你怕是个黑熊精吧?你怎么少了一根爪子?” 说着,他围着苏珍珠不停转圈,同时摇头晃脑,嘴角也流出白沫来。 苏珍珠使劲往墙上靠,恨不得窗墙而出。 门外传来嘈杂声,还有泼水声。 随即大嫂的声音响起:“妈,老二还在里面呢,你这样烧,不就把老二也烧死了?” 老太太犹不解气:“小婊子居然骂我儿子!反正是没花钱娶的媳妇!烧死算了!老二也是个不孝的,娶了媳妇忘了娘!一起烧死!” 苏珍珠的脸上,这时才传来剧痛。 她看着满嘴白沫的王波,只觉得自己是掉进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汪波…… 在那个绝望而恐惧的瞬间,她突然想到了大傻子汪波。 汪波对她那么好,事事顺着她,带她看病,给她熬粥,还给她买手表…… 手表! 苏珍珠看向左手腕,那只手表还戴在她手腕上,只是表盖不知何时已经碎裂,还剩一半挂在表壳上。 她挥舞着左胳膊,让那只手表正打在了王波脸上。 玻璃表盖锋利的断口,直接划破了王波的鼻子。 “啊!”王波惨叫起来。 门外的老太太顿时慌了,开始摇人:“老大,老三,老四!快来,小婊子欺负老二了!” 三个精神不正常的大汉,随着老太太打开了门外的挂锁,一起冲了进来。 看到惊恐万状,一脸唾沫的苏珍珠,三人都是一愣。 继而,又看到捂着鼻子蹲坐在炕上,嘴里还在念念有词的汪波,三人都是叹息一声——该来的总会来。 知道二弟特别疯,大家都习惯了,反而很平静。 大嫂跟在三人后面,怯怯地对苏珍珠道:“二弟妹,你别挣扎了。你越挣扎,王波他就越兴奋!” 苏珍珠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救星,忙扑过去:“大嫂,你救救我!求你了救救我!你去找汪波,让他来救我!” 老太太狐疑:“小婊子让谁救她?” 王疯子姗姗来迟:“是她前面那个相好的!” “好你个小婊子,居然背着我们家老二偷人!”老太太顿时大怒,手里拿着锁头,对着苏如意的脑袋就敲了下来。 苏珍珠没躲过,硬生生挨了一下。 众人都听到了好似拍西瓜的一声脆响。 苏珍珠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然后就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 再次醒来时,天都黑了。 她发现自己被关在柴房里,两只脚上都锁着铁链。 苏珍珠恐惧得几乎跳了起来。 铁链……怎么这么熟悉…… 她瞪大了眼睛,突然想到,在她那个梦里,脚上带着铁链被关了十九年的,是苏如意! 难道……这辈子轮到她了? 铁链发出的动静引来了一个人。 苏珍珠立刻一动也不敢动了。 “唉!”片刻后,那人叹息了一声。 是大嫂! 第74章 杀夫 使劲眨了眨眼睛,苏珍珠看清了眼前那人,正是大嫂金牡丹。 苏珍珠忙一把抓住她:“大嫂,你昨天是不是就想告诉我他们都是疯子?你昨天为什么不说?呜呜呜……你害得我好苦啊!” 大嫂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她是在八年前被亲生父母卖到王疯子家的。 所幸,她的男人只是略微有点儿疯而已,还是能正常劳动的。 嫁鸡随鸡,她也算是把整个家操持了起来。 原本她还挺同情这个被骗来的女人,但她这几句不分青红皂白的话,让大嫂顿时失去了对于她的最后一丝怜悯之心。 她原本手里端着一杯水,是要拿给苏珍珠喝的,现在被她装作手抖,扣在了稻草上。 苏珍珠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她兀自抓住大嫂的衣襟不放手:“大嫂,我求你了!你去海城找汪波,让他来救我!他会给你钱的!他家就在……” 大嫂冷冷道:“二弟妹啊,你歇了心思吧。我昨天就悄悄去找过汪波了,他说你的死活以后跟他无关。” 当然,这话是王疯子让大嫂故意说给苏珍珠听的。 这话一出口,苏珍珠的眼睛里顿时失去了一切神采。半晌,她喃喃道:“我该怎么办?大嫂,我该怎么办啊?” 大嫂叹息一声,蹲下来捧起她的脸,看到那张脸上的绝望神情,手不由自主地一抖。 她还是说道:“怀个娃娃吧。生下娃娃,你脚上的铁链,就能取掉了——你三弟妹、四弟妹,都是这么过来的。” 听了这话,苏珍珠向后仰倒,眼睛瞅着房梁,一句话也不说了。 但是,王波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吃完早饭,他抹着嘴就进来了。 就好像完全忘记了他发疯的事一样。 笑嘻嘻道:“好老婆,生我气了?昨天的事,明明是你的错啊!你看,你要是不骂人,怎么会被我妈打呢?以后,可别气我妈了!好不?” 苏珍珠向后躲去,但根本没有用。 王波一把撕开她的衣服,压在了她身上:“我妈说了,得快点儿让你怀上!好老婆,你可得争气点儿!” 苏珍珠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了。 王波发泄完,躺在她旁边喘着粗气。 苏珍珠看准空挡,趁他长吁完一口气,正要深吸气的时候,一屁股坐在了他脸上。 王波立刻被压得喘不上气,张开嘴就咬在了她屁股上。 苏珍珠忍着剧痛,死死坐在王波脸上,一动不动。 王波的手脚胡乱拨动了七八下,就变成了抽搐。 一分钟……两分钟…… 抽搐变成了轻微的抖动。 五分钟以后,王波不再挣扎了。 苏珍珠不敢大意,又坐在他脸上足有五分钟,才起身。 她的屁股被硌得生疼,又有点麻木了。 而王波就躺在那里,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就像苏珍珠第一次见他那样。 就好像那个狂躁的疯子,从来不曾存在过。 苏珍珠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终于确定,他已经死了。 她顾不得心头的恐惧,立刻拉着双脚的铁链,往后院的院墙那里走。 她已经看到靠着院墙有一口倒扣的大缸。 哗啦啦的铁链声响起,苏珍珠尽量快步地挪动着。 可惜连接两只脚的铁链只有10厘米长,她只能小步挪动。 大嫂金牡丹过来查看,想要出声,但又捂住了嘴巴。 苏珍珠终于到了墙根,然后手脚并用,想要爬上大缸。 但是,她双脚被拴住,又只有一只胳膊,怎么都爬不上去。 突然,她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大力,把她往上顶。 回头一看,是大嫂。 在这一臂之力下,她爬上了大缸,然后翻出了院墙,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想要爬起来,但是根本做不到。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陌生的农妇走了过来,忙大喊:“婶子,救命啊!” 不料,那农妇正是王疯子老婆最好的朋友。 她走到离苏珍珠五六米远,皱眉看了一会儿,径直去敲王疯子家的门,还大喊:“老嫂子,你们家新媳妇好像要跑啊?” 苏珍珠听了这话,只觉万念俱灰。 她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和大嫂金牡丹两人都被锁在了柴房里。 而王波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金牡丹的脸上身上,全是伤痕。 金牡丹的目光,有点呆滞,又有点怨恨:“苏珍珠!你他妈是猪脑子吗?不跑远点,在家门口喊什么喊?” 苏珍珠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你要是真想帮我,为啥不给我把脚上的链子解开?” 听到这话,金牡丹彻底怒了:“我他妈为了帮你,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还有一点人性吗?” 苏珍珠心里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被愤怒取代了。她没有回应大嫂的话,而是问道:“王波呢?他死了吗?” 金牡丹此时看她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死了。” 苏珍珠笑了起来:“他们报警了吗?警察啥时候来抓我?” 金牡丹的眼神很奇怪:“他们已经把王波埋了。你放心,他们是不会报警的。” 苏珍珠狐疑:“为啥?” 金牡丹看向她的肚子:“因为他们觉得你可能已经怀上了,准备等三个月。如果你没怀上,那么三个月后,他们会把你拉到后山杀了,给王波陪葬。” 苏珍珠听了这话,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从头到脚打了个大大的冷颤。 金牡丹却叫了起来:“当家的,我知道错了,放我出去吧!这个苏珍珠就是个烧不熟的货,我再也不会帮她了!” 很快,王家大哥打开柴房门,打开了金牡丹脚上的链子,把她放了出去。 然后,又锁上了柴房的门。 苏珍珠再次仰面倒在稻草堆上,瞪大眼睛看向房梁,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 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苏金,这两天,过得极为不踏实。 他并不知道苏珍珠已经跟王波结婚了,昨天晚上还打听着大傻子汪波的地址找了过去,想探探风声。 不料,汪波把一张离婚证明直接拍在了他脸上,还拿着炉钩子追了他三里地。 他这才知道,苏珍珠竟然已经跟王疯子家的人勾搭到一起了。 他不由得扼腕——自己竟没有亲眼见到大姐踏入火坑的场面。 真是太遗憾了! 第75章 长子 在苏金看来,大姐可是搞吹了他的对象,又让他的转正变得遥遥无期了。 这仇,简直不共戴天。 但他心里不踏实,不是因为苏珍珠,而是因为下乡这件事。 只有转正了,他才能不下乡。 而转正,需要钱。 他绕过自己的前师父,联系上了一个副厂长。 已经磨了两天,人家终于松了口——交一千块,考试闭眼过,过了就能转正。 苏金自己曾经是有一些存款的,因为他的实习工资一分都没有给家里交过。 但是,这些钱大部分花在他上一个对象惠惠、还有惠惠她爹,也就是他的前师父身上了,现如今……不用说,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所以,他只能指望着陈卫星给苏大志的这一千块了。 他相信,他爸应该也是有着一样打算的。 他可是长子! 于是,这天下班后,他来到了医院。 苏大志请了三天假在医院陪床,他是知道的。 但是,他并不想见到自己的奶奶孙俏妹。 那个老太太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了。 大夏天的,苏金戴着口罩溜进了医院。 各个楼层晃悠了一下,见门就进,两眼乱瞟。 结果,没发现苏大志,也没有发现孙俏妹。 正要离开,突然就让人摁在了地上。 保卫科的小伙子们,几乎是一拥而上:“又来偷钱了?可算抓到你了!” 原来,自从上次苏珍珠偷了护士们的工资后,保卫科就开始全时间段巡逻了。 那个丢掉工作证的倒霉家伙,的确被抓进去了。 但审问后发现不是他,因为他根本没有单独离开过,有工友拍着胸脯给他作证,而且他身上也没有搜出来钱,于是就把他放了。 倒有人怀疑苏珍珠,但被小护士们尤其是给她喂过饭的小护士呵斥了:“人家是残疾人,只有一只手!你告诉我,她怎么偷东西???” 于是,也没人再敢深究。 丢了钱的两个护士天天冷嘲热讽,保卫科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于是开始了不间断的巡逻。 苏金鬼鬼祟祟溜进医院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 跟了他一路。 他也不看病,三层楼乱窜,肯定是来干坏事的。 保卫科的小伙子们一合计,见他要溜,就给他摁在地上了。 苏金莫名其妙被摁倒,自然不服气,起身就给了摁他的小伙子一拳:“你有病?!” “还敢打人?!” “弄他!!!” 小伙子们一拥而上,拳脚顿时全都招呼在苏金身上。 挤不进去的,急得在外圈团团转。 直到院长赶来,他们才被拉开。 此时的苏金鼻青脸肿,倒在地上已经起不来了。 院长踢了踢他:“有本事做贼,没本事挨打?” 苏金虚弱地问:“做……什么贼?” 院长不屑:“哼!你鬼鬼祟祟满医院转悠,是想干啥?” 苏金都快哭了:“我找我奶奶!她在这儿看病!” 院长和保卫科小伙子们对视了一眼:“你找你奶奶,你戴着口罩干啥?” 苏金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是说医院里病菌多吗?我……我保护自己!” “还嘴硬?”院长努了努嘴,“给我搜!” 一搜之下,苏金裤兜里的五毛钱被搜了出来。 “准是藏在身上哪儿了!” 小伙子们哄笑着,把他押到院长办公室,七手八脚把他扒了个精光,然后就发现——他的内裤里面还缝了一些钱,但这肯定不可能是偷的,因为——内裤的夹层是缝死的,还缝了两层。 透过布料,可以看到里面也就十来张大团结。 做贼的都手面宽裕,谁会把一百多块钱缝在内裤里呢? 大家的脸,这才刷地白了。 苏金被一通折腾,鼻青脸肿蹲在地上,发抖道:“你们到底是医院还是强盗?” 院长换上一副和蔼的表情:“同志啊,这……你看这误会,可闹大了!” 一旁的小伙子们忙把衣裤递给他。 苏金冷着脸穿上了衣裤。 院长搓着手:“哎呀!这可真是我们工作的失误啊!” 苏金冷冷道:“我要报公安!” 抓错人就够丢人了,医院保卫科和辖区派出所经常打交道,属于互相看不顺眼的那种关系。 听到要报警,院长忙摆手:“同志,你看,你有什么要求,咱们都好商量!” 苏金想了想:“我还真有个要求。” 二十分钟后,苏金签了一份不追究责任的协议,手里拿着一张盖了章的纸,走出了医院。 又过了二十分钟,他来到了知青办。 郑干事今天不在,另一个姓铁的干事接待了他。 铁干事是个中年男人,他可没有郑干事好糊弄。 看到他有心脏病不能下乡的证明,当场就给医院打电话。 院长装模作样地查了查,告诉铁干事,没有叫苏金的病人档案,不过他们办公室最近丢了一张盖了章的空白证明书。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苏金没等那边说完,拔腿就跑。 边跑,边在心里把院长的祖宗八代骂了个狗血淋头。 其实这也不能怪苏金。 他要是当场报警,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人都走了,还签了不追究的协议,警察来了都没有用。 苏金手里没有任何能制衡院长的资本,被摆了一道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又惊又怒,一溜烟跑回了苏家小院。 就见一个浑身是土的人,正在收拾院子里的断瓦残垣。 那人抬起头来,是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十岁的苏大志。 父子相见,都是一愣。 苏金突然跪在苏大志面前:“爸!救我!” 苏大志被吓了一跳:“你……你又干啥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经不起任何波澜了。 苏金把刚才去医院找他发生的事,还有在知青办穿帮的事,都说了一遍。 “你从知青办跑回来的?” 苏大志不敢相信,“不是老二啊,你不回家来找我,去医院干啥?” “奶奶不是在住院吗?还有二叔?” 苏金疑惑,“爸,你咋回家来了?” “唉!” 苏大志叹了口气,“昨天下午,你二婶带着娘家人闹到医院里来,说你二叔……不是男人了,不跟他过了。闹得没办法,医院把你二叔和你奶奶都赶了出来。昨晚,我已经把你奶、还有你二叔统统送回苏家庄了!” 第76章 走漏 “……” 苏金沉默了。 “金子,你别怕,爸还有点儿钱,走的时候给你三百,银子我只给一百!”苏大志安慰他。 “爸,你现在还有多少钱?一共?”苏金问。 “九百多块,怎么了?”苏大志觉得苏金的表情很奇怪。 “那够了!”苏金伸出手,“爸,给我整九百!” “你要那么多钱干啥啊?”苏大志下意识地捂了捂内裤。 这爷俩一脉相承,都是把存款缝在了内裤里。 “爸!我找到赵副厂长的门路了,中间人说,只要一千块,就能过转正!”苏金眼神里满是期待,“转正了,我就不用下乡了!爸,我自己还有一百块,你给我九百就行!” 苏大志皱眉问道:“你这个中间人是谁啊?” “肖胜利!”苏金道,“爸,他可是答应了……” “笑面虎?!”苏大志惊呼出声。 肖胜利,就是考勤员笑面虎的大名。 “嗯,就是肖叔。”苏金的眼神依然亮闪闪。 “不行!” 苏大志斩钉截铁,“那人就是个骗子!你不知道,他和你爹我不对付吗?” “爸!你是你!我是我!人家肖叔比你大气多了,说根本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 苏金说着,看苏大志不为所动,顿时急了,“爸!肖叔可是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过,百分百办成!万一办不成,一千块他全退回来!” “之前都要一千二三,现在怎么一千了?” 苏大志继续摇头,“这绝对是骗局。这钱我要是给了你,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爸!” 苏金急了,大吼一声,“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大呼小叫干啥?” 苏大志也急了,“别人都能下乡,怎么就你不能?” 苏金沉默下来,死死咬着腮帮子,两腮的肌肉都鼓胀起来。 他逼近苏大志:“舍不得钱是吧?我告诉你——今天这钱,你是想给也得给,不想给也得给!” 说着,他动手就把苏大志推倒在地,要扒他的裤子。 苏大志没防备儿子会跟自己动手,这会儿狼狈地死死抓住裤腰带,声嘶力竭:“逆子!你个逆子!” “干什么呢?!”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二人动作都是一顿。 回头一看,竟是苏学书老爷子,手里握着大半块板砖,指着苏金:“老二小子,反了你了不成?都跟你爹动上手了?” 说着,就挥舞着手里的板砖,向他砸去。 苏金忙松开手,跳到一边。 板砖结结实实拍在了苏大志胸口。 苏大志咳了一声,只觉得心跳都停了几拍。 苏学书又弯腰捡起一块板砖,向着要逃跑的苏金丢去,这次精准地打在他左腿的后膝窝处。 苏金腿一软,顿时单腿跪地,倒了下来。 苏大志和苏学书抢上去,一人一边,麻利地把他两只膀子都反剪了。 “拿绳子来!”苏大志喘着粗气。 苏学书翻了个白眼,抽出自己的裤腰带。 二人把苏金的手在身后牢牢捆了起来。 就在这时,知青办和革委会的联合工作组再次来到了苏家小院。 这次来的是铁干事和两个陌生的革委会小伙子。 见苏金已经被捆好了,铁干事直接对苏大志竖起了大拇指:“论觉悟,还得是老苏啊!这都捆好了等着我们来带人?老苏,你这可真是大义灭亲的典范啊!” 几句阴阳怪气的夸奖,让苏大志的脸又红又白。 苏金张嘴要说话,苏学书早已掖好裤子,从地上挖了一滩泥土,他一张嘴,就给他结结实实填进了嘴里。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苏金被带走的时候,虽然不能说话,但谁都能猜出来,他一定骂得很脏。 苏大志到底还是有点心疼这个他最看重的长子的,拉过铁干事让了根烟:“老铁,金子这罪名,要咋处置啊?” “关起来,等到了日子,押送下乡呗!还能干啥?!” 铁干事接过烟,态度好了不少,“后天我借调值夜班,你要想给他送点啥东西,就后天晚上11点以后来革委会三楼找我。” “诶!谢谢铁哥!” 苏大志点头哈腰地送走了铁干事,随即狐疑地看向亲爹:“爸,你不是……也让人给关起来了吗?” “你个兔崽子!” 苏学书脱下鞋,对着苏大志就是一顿猛抽,“人家!看我!年纪大!知道!我有!心脏病!又查清楚!我没动手!光挨打!就给我!放出来了!” “爸,你听我说……哎呦!”苏大志一边躲避,一边呼痛。 老爹打人劈头盖脸,从来不管是不是能打的地方。 “死的,不是大俭吧?” 苏学书打够了,才停下来,定定看着他,问了一句。 苏大志张了张嘴,看着老爹那等待审判一样的眼神,不知道该说啥了。 苏学书的脸,瞬间垮了,皮肉都坍塌下来:“……是大俭?” “爸,大俭去的很快,大夫说他没受什么苦!”苏大志试图劝慰。 “——啊!!!”苏学书发出一声悲鸣,“我的大俭!我的老儿子!我……” “爸,管家也死了一个。管国涛死了,在医院抢救了一晚上,没救过来。说是什么感染了——扯平了!”苏大志再度试图安慰老爹。 “你个畜生!扯平什么?他管家的贱命,怎么跟我的大俭扯平?” 苏学书突然一脚把苏大志踢倒在地,恶狠狠道,“死的怎么不是你?!” 苏大志的心,顿时一阵生疼。 虽然早就知道,爹妈不喜欢身为老大的自己,但如此赤裸裸地当面说出来,还是让他觉得挖心挖肝地疼。 ——这也是他偏疼苏金的原因,好似在弥补那个不受宠的自己。 苏学书一脚接一脚踢着倒在地上不动的苏大志:“都是因为你跟爹妈离心,家里才会遭这样的大祸啊!” 这话奇怪极了。 苏大志皱眉坐了起来:“爸,你啥意思啊?” 苏学书瞪视着他:“你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苏大志低下头去:“三……三十八啊。” “哼!”苏学书冷哼道,“老大,到现在了还在蒙我!你工资早涨到一百多了!” “你怎么知道的?!”苏大志惊讶极了。 一直以来,关于他工资的消息,他一直是严防死守,生怕传到苏家庄去。 是谁走漏了风声? 第77章 讹诈 究竟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走漏了风声?! 在最初的抓狂过后,苏大志就在心里默默排除起来。 首先,绝不可能是管玉梅。 自己的钱,只有苏家拿到的少了,她才能多多扒拉回娘家,这个简单的道理,管玉梅的猪脑也能想明白。 也不可能是苏金。 刚才苏学书对苏金的态度,可以说是冷酷又陌生,一点儿不像对待告密者,根本没有那种守护同一个秘密的默契感。 而且,苏金也惦记他手里的钱呢,怎么可能往外扒拉? 那……苏银? 对了,苏银这死孩子,又跑哪里去了? 都不着家,肯定也不是他了。 ……苏铜呢? 一向不声不响,更不可能是他。 苏如意,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 苏玛瑙一个小屁孩,更不可能。 那么,只有可能是苏珍珠! 苏珍珠!!! 苏大志的眼睛里往外冒火:“苏珍珠那个贱货告诉你的,对不对?” 苏学书眼珠转动了一下,但还是尽量不动声色:“你别管谁说的,反正我现在知道这事了。这次家里遭难,都是因为你。你的工资,以后得交给家里一半!” 果然是苏珍珠!苏大志的拳头握紧了。听了老爹的要求,他一声哀嚎:“一半?!爹啊,你干脆拿把刀把我杀了得了!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不同意是吧?”苏学书冷哼一声,“大志啊,你这个轧钢厂工人的工作,到底是怎么来的,你爹我可是一清二楚!” 苏大志的脸,唰地白了。 他的嘴唇哆嗦起来:“爸,你……你什么意思?!” “哼哼!” 苏学书摸了摸胡须稀疏的下巴,“也不知道冒名顶替,是个什么罪名啊?” 苏大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无数个噩梦中,他梦到有人发现了他冒名顶替的事,然后,押送他去枪毙。 噩梦成真了? 是谁??? 是谁走漏了这个要命的风声??? 家里知道这事的,只有管玉梅和苏金。 管玉梅,自己那时候还把她当个贴心人。 苏金,则是因为那时候已经记事了,瞒不住了。 管玉梅如果不是疯了,是不可能把这件事自爆出去的。 苏金,同理。 这种会给家里带来灭顶之灾,使得倾巢之下不留完卵的事,没人会去做。 老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苏学书得意道:“大志,你放心,你爹我的嘴,可是严得很!” “工资给你一半,是吧?” 苏大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自己的老爹,自己的老爹不会把自己置于死地,他只会狠狠敲诈和威胁自己。 那么,条件还有得谈。 “还有呢!” 苏学书道,“每个月,你得把我接到城里来住个七八天!好吃好喝,都得安排上!” “爸!” 苏大志苦笑,“你看看我家!你看看这个样子!” “这是你家,还是李家啊?” 苏学书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苏大志的脸色早就跟死人一个样了。 究竟是谁,知道得这么清楚,还全都告诉了他爸? 这分明是他的仇人,不想让他好过! “好!我答应你!爸,等我把房子收拾好了,我就每个月接你过来住个七八天,给你顿顿做肉吃,行不?”他妥协了。 只能妥协,他没有任何谈判的资本了。 “还有工资。” 苏学书说着,就伸出了手,“先给我一个月的。” “爸,工资能不能缓一缓?之前苏珍珠那个贱货讹了我三个月的工资,已经预支了,现在还挂着利息呢,我……” “先给我一个月的。” 苏学书又说了一遍,手就伸在半空中。 父子俩对视着,一个胜券在握,一个心有戚戚。 苏大志再度妥协了:“行,我找个剪子!” 他回到正房,在一片狼藉里翻找起来。 苏学书递给他半块碎玻璃:“用这个。” 苏大志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走到正房里面,背对苏学书,把内裤割了条口子。 里面厚厚的一摞大团结,带着体温和难闻的热气,被他握在了手里。 苏大志的眼睛里滴下了大颗的泪珠,一边哭,一边蘸着眼泪数钱。 数了三遍,然后他的眼睛就直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缝了九百块进去,怎么就剩七百二十块了? 怎么会有一百八十块,莫名其妙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 不及他细想,苏学书已经走了进来。 苏大志听到脚步,连忙数出五十块钱递到老爹手里:“爸,这个月的钱,你点点。” 苏学书伸出食指在嘴里蘸了唾沫,转头边往外走边美滋滋数起了钱。 那一瞬间,苏大志杀心顿起。 苏家庄,其实没啥人了。 大俭死了。 大礼成了太监,据说养好伤就得去坐牢。 大孝和大德都进去了。 只有苏学书和孙俏妹两个老东西,和几个不成气候的孙辈了。 只是,他的秘密究竟是只有苏学书知道,还是苏家全都知道了呢? 他不能确定。 看着苏学书花白的后脑勺,他深深呼吸了几下,才按捺住了心底的杀意。 不料,苏学书突然又转过身来:“对了,大礼呢?大礼不是也让送医院去了吗?” 苏大志笑了。 这就是他爹。 偏疼苏大俭,从来不掩饰。 讨厌他和苏大礼,也从来不掩饰。 苏大礼是排行第二的孩子,在家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存在感。 至于孙俏妹,苏学书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 苏大志想了想,决定先不揭穿苏大礼切了命根子、而且养好伤就得去坐牢的事——这种惊喜,就让老爹自己去发现吧。 他堆笑道:“爸,大礼和妈已经回苏家庄了。要不,我这就把你也送回去吧?” “我用你送?” 苏学书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再给我五块钱坐车。” 从海城到苏家庄,先要坐客车到县里,然后雇个牛车回村里。 大概一共需要花八毛到一块钱。 苏大志也没说什么,从兜里数出了两块零钱,递了上去。 苏学书没有接:“五块。” “我没有五块的,只有大团结了。”苏大志无奈道。 “我有,你拿来我给你找。”苏学书说着,做出了个掏兜的动作。 苏大志递上一张大团结。 苏学书接过,揣在兜里,转身就走:“下回你来接我的时候,找给你。” 苏大志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是爹吗? 这是活爹啊! 苏学书轻车熟路地坐上了汽车,离开了海城。 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78章 恶童 这一趟海城械斗之行,苏学书折进去了三个儿子,一个死了,两个进去了,偏偏他最不喜欢的大儿子苏大礼,倒是保全下来了。 看起来,是亏了。 不过,他其实是赚了! 就算折进去的这三个儿子,都好好地给他下地干活儿赚钱,他一个月也不能多拿35块! 35块! 什么概念? 换成鸡,他这后半辈子,每月能杀十来只鸡吃! 要是换成下酒的花生米……那能撑死他十回! 说到酒,有了这35块,他就连茅台,都能喝得起了! 养儿子有什么用? 还不是为了让他们赚钱给自己养老? 现在三个儿子,一个死了,两个不在身边了,自己手里又有钱,儿媳孙子们没了主心骨,不得可劲儿地巴着自己? 而且,苏大志还得每月好吃好喝、接他来海城享个七八天的福! 村里那些老不死的,就牙根痒痒吧! 这是什么神仙晚年生活啊? “哈哈哈哈!”苏学书想到这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引得一车人纷纷侧目。 …… 再说说已经在学校混了一天多的苏玛瑙。 周六周日这两天,她都是待在张老师的宿舍里无所事事,到点就去教工食堂吃饭。 张老师给她的饭票,不把每一餐的每一分钱花完,她是不会罢休的。 食堂的打饭大妈早已认识了这个据说身世很可怜的黑脸小孤儿。 小女孩嘴挺甜,也爱笑。 其实勺子嘛,抖不抖都是大妈们说了算。 所以,苏玛瑙这两天吃得是满嘴流油,肚儿滚圆。 不过,张老师今天下午就要回来了。 苏玛瑙的替罪羊计划,也刻不容缓了。 她先是去了林老师的宿舍,磨蹭了一会儿,问东问西,也不说自己要干什么。 林老师被她磨得没办法,突然想起来自己说过再给她两身衣服,于是就让她在自己宿舍等着,自己回家去取。 林老师的丈夫已经去世了,独生女儿远嫁,她家在海城郊区,所以她一直一个人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苏玛瑙估算了一下林老师回家一趟的时间,然后探头看了看走廊没人经过,就先是把林老师宿舍的门打开,门缝里垫了砖好让门不自己锁上,又回到了张老师宿舍,也同样操作了一遍。 然后,她再次回到林老师宿舍,把张老师的宿舍钥匙放进了林老师挂在门后的外套兜里。 接着,趁走廊没人,她取走了砖,锁上了林老师的宿舍门。 回到张老师的宿舍,再次收起砖,关上了门。 然后她嘴里咬着一只手绢,吓死手地在自己胳膊上、肚子上还有大腿上,掐出一堆青紫的印子来。 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然后她放下衣裤袖子,掩盖住了那些伤痕。 林老师匆匆赶了回来,打开自己宿舍门,没见到苏玛瑙,就径直向着张老师宿舍走来。 “苏玛瑙同学,你试试,这两套衣服都是我女儿小时候的,应该跟你现在的身形很适合的!”林老师的脸因为赶路红扑扑的。 “林老师,您先进来,我给您倒杯水!”苏玛瑙笑眼弯弯。 “不用不用,我回自己宿舍喝就行!”林老师一边拒绝,一边往外走。 苏玛瑙突然绕到她身后,关上了门。 林老师以为这是小丫头想要感谢自己的方式,有点儿诧异地笑道:“你这丫头,真是调皮!好,那你给我倒吧!” 说着,她就坐在了张老师的椅子上。 不料,下一秒,苏玛瑙就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嚎声:“林老师,我错了!别再掐我了!求求您了!” 她一边哭嚎,一边扯着身上的衣服。 林老师整个人都傻掉了——这孩子,难道有精神病?! 苏玛瑙状若癫狂,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上前。 这时,楼道里的门已经纷纷打开了。 女教师们涌了过来。 苏玛瑙也打开了门,扑向了最先冲出来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老师怀里。 这时,林老师才反应过来,从椅子上起身,也向外走来。 眼镜女本能地把苏玛瑙护在身后:“林老师,你掐孩子了?” 林老师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掐她!这孩子应该是精神有点问题,发病了。” “你掐我了!呜呜呜!”苏玛瑙一边哭,一边撸起袖子,卷起裤管,还掀起肚皮。 围观的有七八个女老师,此时都是倒吸一口冷气——苏玛瑙身上,大大小小的掐痕,至少有十七八处! 所有人,立刻唰地一声,整整齐齐地远离了林老师。 林老师看着苏玛瑙身上的掐痕,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怎么回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玛瑙哭道:“我钥匙都给你了,你为啥还要掐我?” “什么钥匙?”眼镜女问。 “张老师宿舍的钥匙……呜呜呜……”苏玛瑙边哭,边清晰地说,“林老师让我把钥匙给她,还让我骗张老师说,我不小心把钥匙丢了……” “老林,你要小张钥匙干啥啊?”眼镜女奇怪地问。 “我没有啊!这孩子肯定是失心疯了!”林老师想了半天,只想出这一个结论。 “我钥匙都给你了……呜呜呜……张老师对我那么好,我不想骗她……”苏玛瑙哭得入戏,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眼镜女实在不忍心,想要蹲下把她抱起来。 没想到,一碰到她,她就“嘶”地吸了一口冷气。 “好你个老林!知道这丫头是个孤儿,就可劲欺负人家,是吧?”这时,一个老教师站了出来,“你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你怎么下得去的手?” “我没有!我……啊!!!”林老师气得几乎要疯了,“苏玛瑙!你怎么能撒谎骗人?我大热天的倒两趟车回家给你取衣服!” 说着,她冲回张老师宿舍,把她放在床上的两套衣服,劈头盖脸扔向苏玛瑙。 苏玛瑙尖叫一声,被扔了个正着。 这下,所有人都愤怒了。 老教师怒斥:“我们这么多人看着,你就打她!” 眼镜女也道:“就是!” 又有人在后面喊:“找校长来吧!” 就在这时,张老师终于回来了! 第79章 演戏 见家长很顺利。 如果不出意外,张老师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此时她心底被幸福填满,整个人都喜气洋洋。 可是,刚走上宿舍楼,她就听到了一阵吵嚷声,夹杂着小女孩的哭声。 再走近一看,竟是苏玛瑙在哭! 她立刻匆匆分开众人,走上前来:“玛瑙,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怎么浑身是伤?!前天给你洗澡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苏玛瑙就像见到了亲人,忙扑到她怀里:“张老师,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的钥匙给林老师,可是她掐得我太疼了!呜呜呜……” 张老师狐疑地看向林老师。 此刻的林老师,已经气得快要脑出血了。 她一把将苏玛瑙从张老师怀里拉了出来: “苏玛瑙同学! 我不知道你身上的伤是谁弄的! 我知道你们这么大的孩子,有时候认不清人! 但是,你看清楚,我是林老师! 给你衣服的林老师啊! 你现在告诉大家,我根本没有掐你! 也没有拿你的什么钥匙! 快说!” 她这一番情急之下的话,看起来更像是众目睽睽之下的威胁。 人群安静了。 苏玛瑙啜泣着,表情却很坚定:“我不会撒谎的,张老师说撒谎是坏孩子,呜呜呜……” 张老师把苏玛瑙从林老师手里拽了回去,蹲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玛瑙乖,你仔仔细细告诉老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苏玛瑙看向林老师,目光里明显带着畏惧。 “不要怕,这么多人,她不敢再打你了!告诉张老师。” 张老师一边说,一边搂紧了苏玛瑙。 “昨天你走了以后,林老师看到我脖子上的钥匙,说我拿着容易丢,就让我给她保管。可是我挂在脖子上怎么会丢呢?”苏玛瑙慢吞吞道。 “我啥时候要你脖子上的钥匙了?”林老师气得大喘气。 “昨天早上,你一走,林老师就要我脖子上的钥匙……” 苏玛瑙把身子埋在张老师怀里又哭了起来,还避过视线,不敢看林老师似的,“但是你说过让我好好保管的……然后……我不想给,林老师就掐我胳膊,还掐我腿……呜呜呜……” “你这孩子,这纯属是胡说八道啊!这孩子绝对有精神病!应该关起来好好查一查!”林老师对周围的人说。 没人搭腔。 孩子有可能胡说八道,但她身上的伤,怎么解释? 苏玛瑙继续说:“我没有精神病……你掐的太疼,我就给你了……” “我没有!我没有啊!她胡说!”林老师对着四周大喊。 依然没人搭腔。 张老师眼神柔和地看向苏玛瑙:“然后呢?” “然后对不起……我太疼了,就把钥匙给林老师了。” 苏玛瑙继续啜泣,“但是林老师还是不放过我,她让我告诉你,说是我不小心把钥匙丢了……还说给我两套衣服,让我穿……拿了她的衣服就要闭嘴……呜呜呜……我不想撒谎骗人……你说过撒谎不是好孩子……” 张老师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她站起来,冲向自己的抽屉。 抽屉锁着。 她又扑向林老师:“钥匙呢?” 林老师气得一把推开她:“我吃了!行了吧?” 苏玛瑙弱弱的声音传来:“我看见林老师把钥匙放在她外套的兜里了。” “搜她!” 几个老教师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翻了一遍林老师的兜,翻出一串钥匙。 “这是我自己的钥匙!”林老师无力地喊。 “不是这件衣服,是另外一件,蓝色的。”苏玛瑙又小声补充。 刚才搜到林老师钥匙的老教师,立刻拿着钥匙打开了林老师宿舍的门。 蓝色衣服被从挂钩上粗暴地扯了下来,袖子都撕裂了一只。 老教师手一伸进去,就掏出来了红绳子串着的一大一小两把钥匙。 “怎么会这样?是你!是你放在我兜里的!”林老师状若癫狂,冲向苏玛瑙。 苏玛瑙忙躲到一个老教师身后。 老教师一把将林老师推倒在地:“你还敢动手?” 张老师看到这一幕,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之前她还有点觉得是误会,但现在…… 她一把抢过钥匙,冲回自己宿舍,打开了抽屉上的锁。 一把拉开抽屉。 掏出她的万紫千红和友谊雪花膏盒子。 挨个打开。 都是空空如也。 张老师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咋了小张?” “还能咋了,准是丢东西了呗!”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 张老师抿着嘴,走到已经跟过来的林老师面前:“老林,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林老师脸色铁青:“什么机会?” “前几天,你来我屋里借书,我才跟你说我可能快结婚了,对象给了我不少肉票,还有张自行车票。你当时的眼神就很奇怪,我没说错吧?”张老师质问道。 “我……我真没有拿你的东西。我当时是想到了我女儿出嫁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心里难受!”林老师咬咬牙说。 “呵呵。你借完书也不走,眼看着我把肉票那些放在这个盒子里的!”张老师的声音尖利起来,“老林啊老林,我知道你家里困难,可你也不能做这样的事啊!” 林老师脸色铁青:“我没有!” “好几年同事了,我也不想把你送进去!你现在把拿我的钱票交出来,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张老师咬牙切齿,“一共是一百七十块钱,四张工业券,一百斤粮票,糖票、油票各十斤。肉票三十斤。还有一张自行车票。”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钱票,难怪林老师眼馋到失去理智了。 “我……真的没有拿。” 林老师有点害怕了。 她现在已经明白过来了——苏玛瑙不是神经病,这个小坏种是在处心积虑地陷害她! 不然,钥匙怎么会在她兜里搜出来? 回家前她让苏玛瑙在自己屋里等着,可自己回来以后,苏玛瑙就回张老师屋子了! 那么,张老师的钱票,是不是也在自己屋里? 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洗脱罪名? 第80章 得逞 猛然间,林老师又想到了更深一层——随着同组的老方下月退休,年级主任的名额就空缺出来了。 这个岗位论资排辈肯定是她的,但是如果她出事了,那么第二顺位,就是张老师! 原来,张老师弄来这个小坏种,是要两个人一起陷害自己! 自己,究竟该怎么自证清白? “让一让啊!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男声传来。 是学校保卫科的科长周镪,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科员来了。 “周科长来了!” 大家赶紧默契地往后退。 周镪听大家七嘴八舌说完,看向林老师:“老林,大家都给你留着脸呢,现在拿出来吧,顶多调到后勤。要是报公安,你可就要进去了!” 林老师脸上的表情比吃了屎还难受:“我……真没有拿。”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周镪对两个跟班努了努嘴,“给我搜!” 很快,林老师的房间,被翻了个底儿朝天。 搜出了八十块钱,几张零零星星的糖票和副食品券。 林老师是不做饭的,每个月配额的粮票和油票,她都会换成钱。 女儿嫁得不好,外孙、外孙女又生了一大堆,那个小家,大半靠她贴补。 这时,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 “老林人品一向端正,这事,奇怪啊!” “就是!老林一直是个热心人啊!” “你们懂啥?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着人家是孤儿,你看下手重的!” “哎呀!我这冷汗直冒啊!” “你们知道啥,老林那闺女倒贴,女婿大半靠老林养着!她就那点工资,哪够花啊?” “不对啊——我想起来了,就在昨天!我在食堂吃饭,眼睁睁看着老林裤兜里掉出一张大团结来!” “真的?谁家好人把大团结放裤兜啊?除非不是自己的,丢了也不心疼!” 就在这时,一个科员兴奋地叫道:“科长,我找到了!” 周镪抢过他手中的那张单据样子的东西,看了看,笑了,向众人展示道:“昨天下午,林老师给她女儿汇了一百块钱,还有一张自行车票。” 林老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时间点这么寸,她怎么都解释不清了。 众人又七嘴八舌起来—— “报公安!” “对!赶紧的!” “一百加八十,小张丢的是一百七!差不多对上了!” “跟这么个贼做了这么久邻居!” “这哪是贼啊,这是强盗!” “唉你别说,我去年丢的半瓶雪花膏,是不是也是她偷的?” “那肯定啊,偷了给她女儿用去了啊!” 林老师听着这些议论,渐渐面如死灰。 公安来得很快,林老师被戴上手铐,押走了。 张老师也跟着去了。 本来苏玛瑙也应该去,但大家都说这小孤儿已经满身伤了,不要折腾她了,公安就没再让她去。 反正,案情这么清楚,都不用再审了。 走之前,林老师突然对平时关系比较好的一个老教师喊道:“给我闺女打电话!让她救我!我是冤枉的!” 老教师往后缩了缩。 人群又是哗然,然后渐渐散了。 苏玛瑙坐在张老师的床上,眼镜女给她的伤痕处仔仔细细、轻轻柔柔地涂着红药水。 没有破皮,其实不需要红药水。 但眼镜女不懂,苏玛瑙也不懂。 好心的老教师拿过来,她就用了。 苏玛瑙还在低低啜泣:“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眼镜女抿着嘴唇。这孩子身上的伤,她都看着疼:“傻孩子,你没有错。错的是林老师,她已经被抓起来了,你是勇敢的好孩子。” “呜呜呜呜……”苏玛瑙大哭起来,扑向眼镜女。 眼镜女泪点本来就低,这下直接和苏玛瑙哭成了一团。 苏玛瑙哭着,突然要脱身上的衣服:“我不穿坏人给我的衣服!” 眼镜女忙摁住她:“傻孩子,为啥不穿?你就当这是坏人掐了你,赔给你的,好不?” “可以吗……”苏玛瑙迟疑着停下了动作。 眼镜女忙给她整理好衣服,又把林老师砸过她的另外两套也收起来:“傻孩子,当然可以了。走,跟我回我宿舍去!老师给你冲麦乳精喝!” 说着就抱走了她。 苏玛瑙的脸埋在眼镜女的臂弯,这才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 但是,她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件事并没有这样完结。 …… 此时的苏如意,却在去往裁缝周婶家的路上。 17号,是约定取衣服的日子。 走出国营旅店的大门,她找了个没人的巷子拿出自行车,直接骑着车子去了周婶家。 见到她,周婶高兴得拍手道:“还借了车子啊?这就更好拿了!哈哈,我就猜着你快来了!来来来,先看看婶子的手艺,你满意不?” 苏如意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接着被周婶领到了里间,还被要求着洗了手。 包袱皮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套无比厚实的蓝格子被褥,棉花宣软,针脚绵密。 用的是活结,又结实,拆洗的时候还一拉就能拆线。 作为裁缝,周婶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另一个包袱里,那一套蓝底小白花的棉衣棉裤,也是用料扎实,在袖口裤脚还留了至少十公分的余量! 周婶不无得意地解释道:“想着你还能蹿高呢,婶子给你留的余量够多吧?这棉袄爱惜着穿,别单穿,一定套上罩衣,婶子敢保证——十年没有问题!” 苏如意点头道:“婶子真是细心又周到!” 夸得如此精准,周婶眉飞色舞:“那是!” 那两套罩衣,也是袖口裤脚各留了十公分的余量。 四哥苏铜的那身灰蓝色斜纹棉的新衣服,裤脚也放好了。 接着,周婶又指向第三个包袱:“这里面是碎布头,我给你做了四套背心裤头,两个挎包,两副套袖,还有十双鞋垫!” 苏如意一个个拿起来细看。 针脚都是双层走线,每一样东西都十分结实,而且好看。 挎包都是把最好的花纹放在了显眼处。 套袖做了抽褶,穿了系带。 鞋垫更是匝得密密麻麻,还用缝线绣了简单的花朵纹样。 苏如意一阵欣喜,由衷地说:“真好看!好看得……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穿出去!哈哈!” 第81章 蜡丸 “小姑娘就要爱俏!如意你这么好看,可不要学那些小家子气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穿出去的?” 周婶道,“姑娘家,扮俏的年纪,就这几年。花一样的年纪哟!” 她感叹起来。 “嗯,我听婶子的!” 苏如意连连点头,“婶子,这包袱皮儿我也得拿走,您看……” “送你了!” 周婶大手一挥,“这三张包袱皮,都是染色太不均的布,根本用不了。你拿走,倒给我省了地方放呢!” 聪明人说话,就是如此让人熨帖。 非但如此,周婶还拿了不少布条,帮她把包袱固定在自行车上。 苏如意把苏铜那身衣服单独拿了出来放在挎包里。 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周婶家,在背人的巷子里把三个包袱收进空间后,她就轻装上阵,直奔食品厂。 跟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她就连人带自行车被放了进去。 她找到苏铜的宿舍,却没有人。 苏铜早就征求过另一个室友的同意,给了苏如意一把钥匙。 反正那个室友既不在厂里住,屋里也没有放任何贵重物品。 苏如意敲了一会儿门,隔壁出来一个人,说苏铜让苏向军带着提前熟悉业务去了。 于是她道了谢,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里面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她想了想,把那套衣服垫了报纸放在书桌上,又留了张字条就离开了。 回到空间,她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学医书+看十个病人+给老大爷针灸。 老大爷的诊金,又是一个蜡丸。 苏如意昨天放进去的蜡丸,要明天才能查看到底有没有刷新。 所以,今天这个蜡丸,她决定直接吃了。 有点莽撞。 但钟苏说过,空间是帮她的,绝不是害她的。 那么,这个药丸根据推论,绝不可能是毒药。 这样想着,她打开蜡丸,里面浓重的中药气味扑面而来。 苏如意闭着眼睛闻了一会儿,似乎分辨出了好几种熟悉的气味,但都不能确定。 她张开嘴,把药丸丢进去。 药丸接触到舌头的瞬间,居然就化了。 而且,是甜的。 就好像在吃一颗味道很高级的软糖。 吃完,苏如意又闭着眼睛感觉了一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除了,头脑似乎变得格外清醒,就好像饱饱睡了八个小时,刚起床的状态一样。 “所以,这是……”苏如意心念一动,冲向书房。 果然!!! 她又能打开一本书了! 原来,这个药丸可以刷新时间! 让她一天学两本书! 学完手头的那本医书,病人立刻无缝衔接开始敲门。 苏如意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又开始了新的“苏大夫时间”。 不过,这蜡丸的副作用也很明显——看到第十五个病人的时候,苏如意就觉得自己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这不是能日常使用的药丸,或者,我还没弄清它真正的用途!”苏如意敲了敲天鼓,提起精神来继续接待第十六个病人。 …… 而我们的苏·戏精·玛瑙小朋友,此刻已经再次洗过了澡,吃得饱饱的,在眼镜女的床上睡着了。 她所不知道的是,林老师一被抓进派出所关起来,就咬破手指,在衣服上写下血书,然后咬破手腕想要自尽,以证清白了。 林老师没有任何选择——如果她留下污点,她的女儿、女婿在千里之外的工作,她的外孙们以后的前途,都要受到影响。 但是此事百口莫辩,她只能一死以证清白了。 偏偏跟她同屋关押的女犯人,是管玉梅。 “哎呀我的妈呀!这人饿得吃自己了!发疯了呀!来人啊!” 管玉梅被这个疯疯癫癫的女犯人吓得大喊大叫,引来了警察。 此时,她还不知道,她的这一行为,会让自己的宝贝小女儿苏玛瑙,陷入万劫不复。 场面实在太可怕,她喊完,竟吓得晕了过去。 林老师和管玉梅,都被火速送往医院。 林老师对自己下手极狠,两只手的手腕都咬得烂掉了,已经大量失血。 所幸,送她去医院的两个警察,都是同一血型。 看过了她的血书,两人都觉得蹊跷,于是都给她献了血。 偏巧这段时间,有个兄弟单位来推广先进经验,主要推广的技术就是指纹识别。 这在全国都是领先技术。 兄弟单位的警察,觉得这个案例就很有教学价值,于是带了一大票警察,来张老师的房间提取指纹。 一边提取,一边做手法教学。 然后,来到眼镜女的房间里,叫醒苏玛瑙,提取了她的指纹。 苏玛瑙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其实早已慌乱了。 七八个警察围着她,让她在模子里每个手指挨个摁手印。 虽然不知道这是在干啥,但是从警察们的只言片语中,她知道自己和张老师都受到了怀疑。 警察们离开时,还叮嘱眼镜女,看住了苏玛瑙,有可能随时来带走她。 警察们一走,眼镜女就赶紧来安抚她:“玛瑙别怕,这是警察叔叔的办案手段,是为了确定到底是谁拿了张老师的钱票。” “怎么确定?”苏玛瑙装作不解。 “玛瑙你看啊,”眼镜女拿起苏玛瑙的一根手指,“每个人的手指头上,是不是都有指纹啊?我们摸任何东西的时候,因为手指上面会分泌微量的油脂和汗液,所以就会在东西上面留下指纹。” “……”苏玛瑙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眼镜女根本没有发觉,继续说道,“所以,林老师偷了张老师的钱票,那么她就会在抽屉啊、还有张老师的擦脸油盒子上,留下自己的指纹。” “原来是这样!”苏玛瑙勉强笑笑,“老师,我先去上个厕所,回来你再跟我详细讲讲呗?” “行啊,要不要老师陪你去?” “不用不用!” 苏玛瑙说着,就出了门,装作向厕所走去。 走了没有几步,她就一转方向,径直下了楼。 然后尽量镇定地走出校园,一直走到市郊的树林。 她,要跑路了! 找到那棵她做了记号的大树后,苏玛瑙脱下鞋子,毫不犹豫地爬了上去。 看到手绢包还完好无损地塞在树缝里,她长舒了一口气,伸手去掏。 第82章 鱼目 然而,手绢包拿到手里的时候,苏玛瑙就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了。 怎么有点轻……又有点软? 这感觉…… 就像…… 苏玛瑙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等她用颤抖的手打开手绢包,里面那一卷熟悉的黄纸,顿时映入眼帘! 黄纸! 又是钱变黄纸! “啊!!!” 苏玛瑙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接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两秒钟后,她像只破面口袋一样,“噗”地一声摔在了松软的林地上。 “我就说这个小姑娘肯定有问题!” 离她十来米远的那个跟梢的小警察,终于迟疑地走了上来。 苏玛瑙躺在地上,双目紧闭。 左腿的小腿部分,向外折出了一个90°的直角,一看就是正常人做不到的角度。 跟梢的小警察还在实习期,看到这一幕十分慌乱,还以为她已经死掉了。 站在原地看了半天,苏玛瑙的胸口还在起伏,这才放下心来,把她背在身上,又把那个包着黄纸的手绢也收了起来,检查了一下没有其它遗漏的证物,就回去复命了。 苏玛瑙直到被送到医院正骨的时候,才疼醒过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一屋子的警察。 还有两个膀宽腰圆的骨科大夫,一个摁住她,一个掰住她的左腿,还在喊着“一、二、三!” 然后同时用力。 “啊!!!” 苏玛瑙觉得,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疼过,她大喊,“警察叔叔,你们不是不能打人吗?” 这时,兄弟单位的警察眼睛就是一亮,走到她面前:“对待罪犯,就要严厉!说说吧,你为什么要偷钱?” “我没有!”苏玛瑙忙道。 听到她嘴硬,问话的警察对骨科大夫耳语起来 :“正过来了吗?” “哪那么容易啊?估计还得再来三四下,骨头才能彻底正过来!”大夫也压低了声音。 “太好了,那你听我指挥!” 问话的警察忍着笑意,转向苏玛瑙,大声道:“苏玛瑙,我劝你还是说实话吧!” “我没有,不是我!” 苏玛瑙依然嘴硬。 “可是,抽屉上、还有你张老师的擦脸油盒子上,都是你的指纹啊!” 问话的警察慢吞吞道。 “真的不是我!” 不得不说,苏玛瑙继承了管玉梅的优良传统——死不承认。 “再给她来一下!” 问话的警察板起了脸。 骨科两个大夫:“一、二、三!” “啊!!!” 苏玛瑙再次尖叫。 “是不是你?” “不是我!” “再来!” “一、二、三!” 四次以后—— “啊!!!!!!是我,是我,我招了!别再拧我的腿了!” 苏玛瑙已经疼得满头大汗。 “是你一个人干的,还是你跟张老师一起干的?” 问话的警察,又问了一个问题。 “……”苏玛瑙沉默了。 要不要拉张老师下水呢? 张老师对她还挺好的。 可是,警察的话给了她一种朦胧的希望——把罪名推在张老师身上,会不会自己的罪责,就减轻了呢? 也许,张老师和林老师,本来就有矛盾? 想到这里,她忙点头:“都是张老师让我干的。” 问话的警察逼近她:“真的吗?那你在郊区树林,搞的是什么封建迷信的活动?” “……”苏玛瑙又沉默了。 “再给她来一下!”问话的警察再次打了个手势。 “啊!!!!!!!!”苏玛瑙再次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这回,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招了,“我错了!警察叔叔我错了! 是我自己偷了张老师的钱!张老师不知道,也没有让我这么干! 我去树林是因为我把张老师的钱藏在了里面! 但是那些钱不知道为啥变成黄纸了! 已经两次了! 有鬼! 是有鬼!!!” “很好。小姑娘,你很配合,谢谢啊。”问话的警察听明白了,这小姑娘应该不止一次偷钱。而且,她偷的钱,两次都被人调包了。 他严肃道:“上一次,你偷的是谁的钱?” 心理防线一旦崩溃,苏玛瑙再也撒不出一个谎了:“是我四哥的钱,我在他房间里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他的大字典里,夹着三百块钱……” 巴拉巴拉,说了个一干二净。 问话的警察微笑着听完,再次凑近她,“很好。小姑娘啊,顺便告诉你,你腿折了,刚才是在给你正骨,不是刑讯逼供。哈哈哈哈!” 说完,他吩咐两人等苏玛瑙打好石膏,就带回去羁押,然后扬长而去。 屋子里的警察们,也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 苏玛瑙脸色黑得像锅底,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膝盖。 当看到自己的膝盖肿得有平时两倍大,而且又青又紫时,顿觉疼痛瞬间加重了十倍。 她两眼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 18号这天一大早,给被关在柴房里的苏珍珠送饭的,是王疯子家的大哥王泽。 作为王家最正常的男人,他既想脱离这个泥潭,又很享受在泥潭中鹤立鸡群的优越感。 他是个壮劳力,出工一直是满工分。 家里大事小情,除了老爹王疯子,他就是第二个话事人。 本来,老爹说不要给苏珍珠送饭,饿她几天。 但他有点儿担心,饿得久了,万一这个苏珍珠已经怀上了又被折磨得落了胎,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他早上喝红薯稀饭的时候,偷偷留了半碗,藏在了灶坑里。 这会儿,他是假装出工去,又从小路绕回来,才端着稀饭来到柴房的。 老实说,苏珍珠解决了家里的武疯子王波,他心里甚至是有点感谢她的。 王波每个月总要发四五次疯。 其他人不敢上前,都是他这个大哥第一个冲上去制服他的,也总是他受伤最重。 受了伤再下地,汗水蛰到伤处,又痛又痒的那种滋味,他再也不想忍受了。 苏珍珠见到稀饭,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膝行着来到他脚下,接过去就仰着脖子往嘴里灌。 不到三秒,半碗稀饭就喝了个精光。 王泽叹了口气:“唉,作孽啊!” 这句话,让苏珍珠好像看到了希望。 她原本无神的眼睛聚焦起来,仰头看向身前的王泽:“大哥,我能生!” 第83章 折寿 “你说什么?!” 王泽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苏珍珠试图微笑,但是脸很疼很疼,一动就被拉扯得呲牙咧嘴,她放弃了微笑,“我说,大嫂不能生,但我能。” “你放的什么屁?!”王泽很生气。 王疯子很公平,给他的四个疯儿子,每人买了一个媳妇。 从十年前王泽娶金牡丹,到八年前三弟王涛娶三弟妹白秀花,再到五年前四弟王溏娶四弟妹冯引娣…… 这么多年,王家没有一个孙辈出生! “大哥,我不是坏人,我是杀了王波,可那是被他逼的啊,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子!我不杀他,他就要弄死我啊!大哥,我是个可怜人,可我是真心想好好过日子的!”苏珍珠声泪俱下。 “你能不能生,跟我有什么关系?”王泽眼神闪烁,他早已明白了苏珍珠的意思,说不心动,是假的。 苏珍珠体格健壮,屁股硕大,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 “大哥!”苏珍珠突然站起来,“我肯定能生儿子!以前我家邻居说,我这种体格,准能生三个大胖小子!” 王泽只觉得顿时头晕脑胀。 苏珍珠又道:“大哥,等你有了三个儿子,你在村里,那不得横着走!?” 三个儿子!!! 王泽的眼神再次闪亮,但他还是用仅存的理智拒绝了她:“可是,你有可能已经怀上老二的种了!” “没有!”苏珍珠斩钉截铁,“他不行!” 王泽的瞳孔,瞬间闪亮了。 二弟……不行? 难道三弟和四弟,也是不行? 他这个唯一行的大哥,偏又找了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苏珍珠说的,倒是真的。 苏珍珠已经25岁了,又在火柴厂那种坏嘴老婶子扎堆的地方上了十年的班,她什么不懂呢? 王波,倒不是不行,是……不会。 要是来个女人教一下他,也许就学会了。 但苏珍珠怎么可能教她? 所以,他自以为成功强暴苏珍珠的两次,都只是在和她的肚皮斗争而已。 苏珍珠说着,就用仅存的左手要解自己的裤腰带:“大哥,你要是不信,就来试试。” 王泽吞了吞口水。 虽然苏珍珠现在又脏又臭,但他也不是什么爱干净的人。 这辈子,除了分不出正反面的金牡丹,他还从来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但这女人毕竟杀过人了,她是个危险的女人。 王泽的理智还是让他停了下来:“我得先把你手绑上!” 苏珍珠顺从地伸出了左手。 王泽取下了裤腰带,把她的左手绑在了柱子上。 苏珍珠无比柔顺,甚至主动调整着姿势。 就在两人即将进入正题的时候,他们听到身后有碗筷落地的声音。 两人回头看去,就见金牡丹站在柴房门口,地上是一只摔碎的碗,还能看出里面原本装的是半碗老咸菜,还有两个黑窝窝头正在骨碌碌滚远。 金牡丹颤声问:“你们……在干啥?!” 王泽慌张地提起裤子:“牡丹,你听我解释!” 金牡丹已经转头就走。 王泽追了出去。 苏珍珠一只手被绑在柴房的承重柱上,怎么挣扎也动不了。 她慌忙用牙去咬布条。 但是王泽这家伙为了保险,把布条一连系了三个死扣! 苏珍珠又少了两颗门牙,根本咬不开那个硕大的死结。 就在她徒劳挣扎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王泽压低声音的惨叫:“哎呦!!!老婆我错了!是她先勾引我的!” 金牡丹一言不发。 苏珍珠使劲拱起身子向外看去,就见王泽竟徒手翻上了两米高的院墙,跑掉了。 随即,金牡丹拿着一把尖尖的杀猪刀,走进了柴房。 她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全部的光线,但是她手里杀猪刀的寒芒,却清晰可见。 “你个贱人!” 金牡丹的声音很低沉,“亏我还想着你别饿死了,给你送饭来!你竟然勾引我的男人?” “大嫂!你别冲动!听我说!” 苏珍珠慌忙缩成一团,“这事对你也有好处的!你不能生,但我能啊!我跟大哥生下儿子,就过继给你们大房,让你来养!你就有儿子了!” “万一……你生的是闺女呢?” 金牡丹明显心动了。 “闺女也给你!生啥都给你!如果是闺女,我就再生!生到儿子为止!” 苏珍珠的声音十分卑微,“大嫂别怪我,我只想活下来!王波他根本不行,我怎么可能怀上?!大嫂,你高抬贵手救救我吧!我日后一定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 金牡丹的心狂跳着。 她是多么喜欢孩子啊,不管是闺女还是小子,看到粉嫩的婴儿,她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可是,苏珍珠万一真的生下王泽的孩子,王泽见异思迁了怎么办? 不行,她不能冒这个风险! 还是像她娘家妈说的那样,从娘家村里抱个孩子回来养,更稳妥! 但是,王泽不同意这么做,因为抱回来的孩子,没有他的血脉。 而且,村里人多口杂,孩子长大了,总会有人说闲话。 那么,能不能等苏珍珠生下儿子,就…… 可是,自己真的能下得去手杀人吗? 金牡丹眼睛里的犹豫、算计和一闪而过的狠厉,苏珍珠都看在眼里。 她经历了梦中的一世,此时早就看透了金牡丹的想法。 她又加了一把火:“大嫂,人人都说我屁股大,一定生儿子的!” 金牡丹听了这话,手里的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捂住脸,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压抑的哭声,就像指甲刮过玻璃,让苏珍珠十分难受。 但眼下不是顾及这个蠢女人情绪的时候,苏珍珠着急地说道:“大嫂,你能给我解开吗?刚才大哥捆得太紧了,我怕我这条好的胳膊也要废了啊!” 金牡丹看向苏珍珠被捆在柱子上的胳膊,果然,整只手已经变成了紫色。 她拿起杀猪刀,犹豫了一下,挑断了那根裤腰带。 苏珍珠甩着手:“大嫂,你真好!你真是菩萨心肠!你是我苏珍珠这辈子的大贵人!” 她一边说,一边跪下来,给金牡丹连磕了十几个头。 金牡丹丢掉手里的刀,眼泪流得止不下来:“你别折我的寿!” 第84章 凶手 金牡丹边说边背过身去,不受苏珍珠的磕头。 苏珍珠瞅到这个空档,抄起地上的杀猪刀,一刀就捅在了金牡丹的腰眼上。 刀柄都要没入了,金牡丹连喊叫都没有发出来,就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苏珍珠一鼓作气骑在了她身上,手里的杀猪刀不停地向着她的胸口扎去。 扎不下去,就换个地方。 她一边扎,还一边咬牙切齿:“好大嫂!我自己能生!我自己的孩子,当然自己养!你放心,我保管跟大哥好好过!你就放心上路吧!” 金牡丹很快就死透了,但双眼还死死盯着她。 苏珍珠一阵脱力。 她喘息了片刻,扬起左手,给了金牡丹一个巴掌:“蠢贱人!不许看我!” 见尸体还瞪视着她,她伸手把金牡丹的眼皮合上了。 柴房里,一地的红色液体,稻草都被浸透了。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飘飘忽忽的声音:“你……你杀了牡丹?!” 是王泽,去而复返了。 苏珍珠看向王泽,扬了扬手里的刀:“大哥,我把后患解决了,快,咱俩趁现在没人,把她拉到后山埋了!到时候就说你们吵架,她自己跑了!还有这稻草,也得都烧了……” 苏珍珠规划着她的灭迹计划,根本没有注意到王泽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神阴鸷。 金牡丹嫁给他十年,十年没生下一儿半女。 他老娘早就要给他再娶一个,让他把金牡丹赶走。 但是,他没有。 因为,他们少年夫妻,他是爱金牡丹的。 就算他眼馋苏珍珠的丰满和放浪,但他绝不会跟金牡丹离婚。 虽然她现在是个干瘪的中年妇人,但在他的眼里,她一直是那个灵动娇俏的小姑娘。 被娘家卖掉的时候,她哭闹,但看到自己,就愿意了,一笑,露出了酒窝。 自己每年春天犯疯病的那几天,她都是不眠不休守着自己,也没有嫌弃过自己那些屎尿齐流的场面。 王泽的眼睛里,冒出毒火来。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十几秒,就做出了决定。 二话不说,把柴房的门从外面闩上了。 然后,搬来那口大水缸,挡在了门口。 苏珍珠见他这一番动静,顿时明白了过来,连忙低声喊道:“大哥!你想开点!金牡丹已经死了!这事要是闹出去,你就一个媳妇都没有了!” “我就是光棍一辈子,也不会要你这种毒妇!”王泽咬牙切齿。 “可是我能生!我能生啊!”苏珍珠声嘶力竭。 “我就是绝后,也不会要你这种毒妇生的孽种!”王泽说完,又从院墙上翻了出去。 苏珍珠抿紧了嘴唇。 这样……也好。 希望他是去报公安,而不是找王疯子来私下处理她的。 不过,怎么样她都认了,她杀了两个人了,不亏。 王泽选择的是报警。 他知道,一旦让老爹带着几个弟兄私下处理这事,那么他们很有可能不杀苏珍珠,而是同意她的请求。 把她关起来,让她生。 毕竟,一个恶毒的子宫,也是子宫。 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并且,如果老爹出手,金牡丹连座坟都不会有。 他记得自己和金牡丹约定过——不论谁先死,另一个人是要年年都去坟前烧纸祭拜的。 “穷了一世了,到那边要好好花钱!” 金牡丹说这话的样子,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他这个老婆,有点傻,但心肠是极好的,跟着他没享过一天福。 王泽擦掉眼泪,径直来到大队部,对正在打瞌睡的大队长道:“我老婆让人杀了,凶手让我关在我家柴房里了,我要报公安。” “当……当真?” 大队长听了这话,惊得跳了起来。 见王泽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他立刻一溜小跑去打电话。 同时,还不忘喊上民兵队长,让他带人把王疯子家的院子团团围住。 苏珍珠被公安押走的时候,头仰得高高的,脸上居然还挂着胜利的微笑。 无论如何,王疯子家这个火坑,她是逃出来了。 只是,她突然想到了汪波给她做的那一碗加了白糖、握了溏心鸡蛋的稠粥。 真饿啊,好想再吃一碗那样的粥…… …… 18号这一天,苏家不止发生了苏珍珠杀金牡丹这一件大事。 被押送西北的苏银,在这一天凌晨,在火车上跑掉了。 押送他的两个小伙子,正是上次被他金蝉脱壳的两个。 一行三人,是前天上的火车。 还有一天,就要到西北了。 三人拿着革委会的介绍信,不花钱占据了一个双铺位的软卧车厢。 两个小伙子因为被他耍过一次,所以格外谨慎,一路上他手上的手铐就没有被取下来过。 包括吃饭上厕所。 睡觉的时候,也是由其中一个小伙子把他的手和自己的手拷在一起。 但是这就给了苏银机会,因为他有一只手是自由的了。 昨晚,趁跟他捆着手的小伙子熟睡,苏银摸到了他腰间的钥匙,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摸索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解开了手铐。 然后,又悄无声息地下床、拉开包厢门,溜了出去。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出门,他就看到巡逻的乘警打着手电,正迎面走来。 他连忙向后跑去。 光柱在他身后扫来扫去。 跑过了几个包厢的长度,他再跑就要被发现了,于是只好贴墙站立。 突然感觉到身后的门似乎没有关严,他顿时心下大喜。 一拉,果然就被拉开了。 他赶紧摸了进去。 黑乎乎的包厢里,有一道手电的光,打在一本书上。 很显然,有人在抹黑看书。 见有个黑影进来,手电的光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忙关上身后的门:“大哥,外面有坏人追我!我能不能在这儿躲一躲?” “呵呵!”一阵轻笑从光源处传来,是个轻俏的女声,“我看你就像坏人!” 原来是个女孩子。 他如释重负。 这是双人包厢,那么应该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了。 手电的光,依然打在他脸上。 他忙低声道:“大哥大嫂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不能让我躲一躲?” 第85章 双姝 片刻的沉默后,另一个女声,从一旁那张黑暗的床铺上传来:“这儿只有你两个大姐,没有大哥,也没有大嫂!” 话音刚落,一盏自动马灯就亮了起来。 整个房间顿时笼罩在橘色的柔光里。 苏银看到了两个年轻姑娘,都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正在各自的床铺上瞅着他。 两人长得很像,都是一张一脸正气的大方脸,但其中一个是双眼皮大眼睛,两条粗粗的辫子,显得灵动,正是打着手电看书那个。 她趴在床上,显出了苗条的身段。 另一个姑娘是小眼睛,没那么神采飞扬,但身形微胖,一脸娇憨。 她也正在坐起来。 大眼睛问:“什么坏人在追你?” 小眼睛问:“你为什么被人追?” 苏银蹲在了地上,把自己被郑干事陷害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 两人听完,一时间都陷入了沉思。 大眼睛随即露出有点义愤填膺的表情:“这个郑干事,好坏啊!” 小眼睛却若有所思,开口道:“你叫苏银,那你家的兄弟,是不是按金银铜铁排序的呢?” 苏银点点头:“对的。我行二,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 “苏金!苏银!苏铜!苏铁!对吧?” 小眼睛拍手笑道:“这倒省事,跟我爸爸家里的兄弟取名,一个风格。我爸是老大,叫夏东,东南西北的东,你猜他的三个弟弟,叫什么?” 苏银听到“夏东”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不由得一凛——不会是那个夏东吧? 海城的副市长,名副其实的二号人物,就叫夏东。 苏银在报纸上看到过他的照片,也是一张正气的大方脸,跟这姐妹俩至少有七八分酷肖。 见他不说话,小眼睛失去了耐心:“这么笨?这都猜不出来?当然是——夏东!夏南!夏西!夏北!” 果然是那个夏东! 苏银的心砰砰乱跳,突然觉得自己有活路了! 夏家四兄弟,不止在海城,在整个江省,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夏南从军,是整个江省最年轻的将军。 夏西是个研究物理的科学家。 四弟夏北,更是江省高层的实权派人物。 苏银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茬儿。 在姐妹俩眼里,他这一笑有点腼腆。 姐妹俩不知为何,都红了脸。 苏银虽然人品低劣,但人长得很好看,身形也足够高大挺拔,非常符合当时的主流审美,是个能让姑娘们眼前一亮的小伙子。 他谈过对象的女孩,也有二十几个了。 如果不是家里太穷房子又太小,苏银相信他早已结婚生子了。 他没话找话道:“你们两个女孩子,为什么睡觉不关门呢?多危险啊?” 大眼睛道:“我刚才去接了点开水,回来就忘记关门了。” 小眼睛却拿出一个东西,把玩着道:“怕什么啊?坏人?我正愁没有靶子呢!” 她手里,是一把货真价实的59式手木仓。 苏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脑勺直冲尾骨。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威严的男声道:“开门,例行检查!”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三人大眼瞪小眼。 过了几秒,大眼睛道:“我们都是女孩子,都脱了衣服睡觉了!” 外面的男人并没有放弃:“我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穿衣服!” 小眼睛恼怒道:“你是不是有病啊?都说了睡了!” 外面的男人不依不饶:“一分钟不够?那就两分钟!等两分钟以后,我再敲门!例行检查,请配合!” 苏银只觉得浑身都僵硬了。 突然,一双温暖柔软的小手,拉住了他的手。 是小眼睛。 她拉着自己,用眼神示意自己躺到她的床上去。 苏银照做了,躺在了里面靠墙的地方。 小眼睛给他盖好被子。 苏银很高,躺在小小的卧铺上面,露出了头脚。 小眼睛又拿来两只旅行包,一只放在了他头上,另一只,放在了他脚上。 遮盖严实。 然后,自己也上床,躺在了苏银身边,盖好了被子。 苏银闻着小眼睛身上的体香,在紧张中竟有点意乱情迷。 接着,小眼睛和大眼睛使了个眼色,大眼睛拉开了包厢门。 门外,是一个乘警,带着那两个革委会的小伙子。 苏银从旅行包的缝隙里,正好看到三人。 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三人打着手电一顿乱晃。 大眼睛叉腰骂道:“乱照什么呢?!我妹睡着呢,她没穿外衣,别他妈乱照!你们是流氓吗?” 乘警示意两人收起手电,板着脸:“证件!” 大眼睛从身上掏出了证件递过去:“喏!我和我妹的!” 乘警看到她的证件,顿时立正了:“你们是军人?” “怎么了,不像吗?” 大眼睛没好气,“大晚上到底检查什么?存心不让人好好睡觉是吧?看够了没?看够了,就赶紧滚!” “对不起!谢谢配合!” 乘警冲两人敬了个礼,带着那两个小伙子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真讨厌!” 大眼睛大声抱怨着,还发出了摔摔打打的声音。 等脚步声走远,她才笑出声来:“好了,人走了,你出来吧!” 苏银赶紧下床,只觉得全身都在颤抖。 他对着二人不停鞠躬:“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你们是军人吗?” “你说这个证件啊?”大眼睛轻飘飘道,“当然不是了,这就是方便能优先坐软卧,找我二叔给办的证件而已!” 她的二叔,就是夏南了,江省最年轻的将军。 苏银突然感觉到一阵无力,又有点莫名的憧憬。 这是他这辈子都无法仰望的阶级与层次。 他问道:“你们去西北干啥啊?那儿可苦了!” 二人异口同声道:“我们去骑马!” 骑马…… 这又是苏银无法想象的生活了。 为了骑马,就坐上火车跑到西北去。 而且,想骑马,就能骑到…… 苏银生平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马。 小眼睛问他:“你有什么打算啊?” 苏银摇摇头:“不知道,找个机会下火车吧。” 大眼睛皱眉:“然后呢?没有户口,没有介绍信,你是准备去当盲流?” 第86章 丁满 苏银抿着嘴,有点倔强地说:“当盲流,也比送到劳改农场好。我听说,好多人都死在里面了。” 大小眼睛对视了一下。 小眼睛笑嘻嘻道:“要不,我给你指条明路吧!” 苏银的眼睛里燃起了希望的光,满怀期待地看向她。 她嬉笑道:“我们家两个哥哥都在黑省安了家,我爸是要姐姐招个女婿回来,撑起家门的。我看你这人还行,不如,你跟我姐凑一对儿吧?” 大眼睛忙啐了一口:“你个坏丫头!看我不掐死你!” 姐妹俩人低声笑闹起来。 苏银站在原地,心脏跳得他自己都能听见了。 夏东的女婿…… 大眼睛见他的脸通红,忙道:“苏银哥哥,你别听露露胡说!她就喜欢不分轻重开玩笑!” 苏银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对了,两位救命恩人,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大眼睛直接把刚才的证件递给他:“我叫夏天雨,小妹叫夏天露。” 说完,又指着自己——“小雨!” 指着小眼睛——“露露!” “很好听。”苏银由衷地说。 大眼睛夏天雨又说:“我们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叫夏天雷,二哥叫夏天霆!” “雷霆雨露。”苏银喃喃道,“真是好名字啊!” “好什么好啊!”小眼睛夏天露撅起了嘴,“我爸就是懒得想名字!纯属图省事!” 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夏天露正色道:“苏银,要不这样吧,下一个站在中原,是个大站,要停四十分钟。到时我下车去给我爸打个电话,让他把你换个地方下乡,好不好?” “可以吗?”苏银的眼神里燃起了亮光。 “当然可以了,我爸还欠我三个要求呢!我这才提了一个!”夏天露继续说道,“要不,我干脆再给我爸提一个要求,让他直接把你招成姐姐的女婿,好不好?” “我非得撕了你的嘴!你个坏丫头!”夏天雨急了,脸色通红。 “你不愿意啊?!”夏天雪倒是一点儿不脸红,她直视着苏银,“你要是不要他,那我可要了!待会儿打电话,我就跟爸说,我招上女婿喽!” 苏银被夏天雪这一番大胆直白的话,弄得顿时低下头去。 他羞赧的样子,惹得姐妹俩压低声音大笑起来。 笑闹了一阵,夏天雪再次正色道:“苏银哥哥,你想换到哪里下乡呢?” 苏银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愤恨。 但他很快收敛了情绪:“我大哥、五弟、六妹都在黑省铁市丁家屯青山一队下乡,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去那里。” “你慢点儿说,我记下来!” 夏天雪掏出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认认真真把这个地址写了下来。 “这大半夜的,你给叔叔打电话,是不是不太好啊?”苏银忐忑地提醒。 “没事儿!”俩姐妹异口同声。 夏天雪补充道:“他欠我们的!” 剩下的事,顺利得出乎苏银的意料。 夏天雪打过电话后,到了下一个大站,革委会的两个小伙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当地警察戴上手铐,押着下了火车。 一个胖警察上了车,客客气气地把一张介绍信和一张当地转办的下乡通知书,递给了苏银。 上面写着他是去西北马场出差考察马种的,食宿挂账,公费全报销,为期一个月。 这是夏天雪特意撒娇求来的。 她要让苏银哥哥跟着自己还有姐姐,一起去骑马。 苏银哥哥居然没有见过马! 这也太可怜了吧? 至于去黑省下乡,则推迟了一个月,是在下个月的23号。 苏银看着介绍信和盖着当地公章的下乡通知书,不由得心潮澎湃。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权力的力量。 见识过这种力量的人,很少有不陷入其中的。 两姐妹对视了一眼,再看向苏银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一盘美味佳肴。 苏银完全没有理解这种目光的含义,他向着两姐妹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一躬到地:“大恩不言谢!以后苏银这条命,都是二位的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与此同时,刚消了病假回来上班的郑干事,一大早就被知青办主任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 主任叫丁满,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已经谢了顶。 当他接到副市长电话时,可以说是目瞪口呆。 他手下郑干事,竟然以权谋私,诬陷一个根本没有逃避下乡的小伙子??? 丁满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倾覆了。 正巧这时候郑干事拿着假条来找他销假。 他一把抢过郑干事手里的假条,烦躁地撕成了两半:“那个苏银!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郑干事一听主任说出“苏银”两个字,就是一身冷汗。 不止苏银是她违规操作的,还有苏珍珠的200元下乡补贴,这个钱,她这几天忙着照顾生病的孙子,还没来得及去找苏大志要呢! 她嗫嚅道:“主任,这个苏银是个坏小子,他……” “打住!” 丁满一挥手,“程序违规!过程违规!结果还是违规!你是去黑市买鸡,他卖了只坏鸡给你,是吧?” 主任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 郑干事顿时抖如筛糠:“我……主任……我……” “公报私仇!郑银鹃啊郑银鹃!你说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单是去黑市买东西这一点,让人发现了,什么后果你不知道吗?” 丁满愤恨地双手一拍桌子。 郑干事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主任,我……我是没有办法……媳妇身子虚,孙子都饿得整夜整夜地哭……” “我不要听你那些婆婆妈妈的事儿!” 丁满烦躁道,“你要欺负人,好歹也找个软柿子捏啊!这个苏银的事,是夏副市长亲自打电话来问我的!” “什么?!夏……夏副市长?夏东?” 郑干事只觉得自己大祸临头,她甚至感觉到自己似乎尿出来了一点,忙夹紧了双腿。 她皱眉道:“苏家老家是远郊苏家庄的,全家最有出息的就是炼钢厂的八级工苏大志,他们家……怎么能跟夏副市长扯上关系呢?” 第87章 旧情 “你问我,我问谁去?” 丁满又是烦躁地一拍桌子,“你拉下水的那两个革委会的小青年,已经被送走劳改了!十年!现在信了能扯上关系了吧?” “劳改?!十年?!” 郑干事突然觉得整个人都在往后倒。 丁满拉住了她,又嫌弃地松开了手。 郑干事看到他嫌弃的眼神,眼泪瞬间蓄满了眼眶。 她有点倔强地一把擦掉。 其实这俩人,以前是不怎么干净的。 郑干事年轻漂亮的时候,丁满也风华正茂。 那时两人都在街道工作,工作中配合默契,生活中也如鱼得水。 后来,上山下乡开始,丁满高升,才把她从街道调到了知青办这个实权部门。 她的工龄工资,都是他亲手造假的。 但是,郑干事结婚后,早产大出血,后来孩子又体弱多病。 她很快就像一朵枯萎的花,没有一点看头儿了。 丁满又有了新的目标,两人的关系便结束了。 但是丁满念旧,该给郑干事的好处,还是一点儿不落的。 这也是郑干事敢明目张胆整苏银的原因。 眼下,丁满也发现了郑干事受伤的眼神,叹息道:“上面给出的意见,是也直接把你送到劳改农场去,二十年的刑期。我挡了一下,说你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 “那我……”郑干事的眼睛里再次蓄满泪水,这次是感动的。 “你等等!我给我哥写个条子,你拿着去住院——记住,这两天就会有人去医院查你。你吃喝拉撒都不要下床!至少坚持一个月!等风声过了,我再想办法给你换个身份!” 丁满道,“能不能躲过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可是……” 郑干事六神无主道,“我们家没人能伺候我啊,儿媳妇一个人连孙子都看不好……” “那我就不费力气了!” 丁满生气地把钢笔摔了。 他们的关系转冷,就是在郑干事生产后,每次丁满提出约会,郑干事总是神不守舍,担心她的儿子摔着碰着…… 这女人,就是个良家妇女! 总是别别扭扭放不开。 但自己,不就是喜欢她这种别扭吗? 丁满在盛怒中,往事居然一幕幕出现。 “哥,你别生气!” 郑干事一着急,把老称呼都叫出来了。 见丁满的脸色略微缓和,她忙把钢笔捡起来双手奉上,“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我马上发电报让儿子回来!” 丁满接过钢笔,刷刷一顿乱写,龙飞凤舞。 写完递给郑干事时,还不忘叮嘱:“让我哥看完就烧掉!切记!” “诶!” 郑干事擦掉眼泪,“哥,谢谢你!” “走吧走吧!” 丁满捏着鼻梁,满脸疲惫,“凡事机灵点儿!给你安排的什么病,问问症状,装得像一点!吃什么药,打什么针,都背熟了!” “嗯,我知道了,哥。” 郑干事正要走,突然又回头压低声音:“苏家下乡的事,还有个叫苏珍珠的,因为残疾不能下乡了,她的补助200块,苏家还没有还回来!你记得派人找苏大志去要……” “郑银鹃!你他妈是猪脑吗?” 丁满暴怒了,把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还要什么钱?还嫌把人家惹得不够毛?你自己给补上!” “我……” 郑干事不好意思说,自己身上连十块钱都没有了,就等着儿子的汇款单到了好买米下锅呢。 “算了,你滚吧。”丁满摇摇头。 他是知道她情况的: ——男人结婚没几年就出生产事故死了,儿子体弱多病,当初还是他求了人,才给招进去的。人家没有把人退回来,完全是看他可怜。 ——儿媳呢,是海城附近农村的,娘家靠着她狠赚了一笔彩礼后,就不闻不问了,这么多年,根本不走动了。 ——生孙子的时候,儿媳难产,去了半条命。 ——从此以后,儿媳只能在家病怏怏地养着,就连做饭,都是等郑干事下班回家去做。 郑干事抹着眼泪出了门,就听丁满在后面喊:“回来!” 她走回去,就见丁满数出一百元给她:“先给你儿媳妇送趟钱,再去医院吧——别你自己躲过去了,儿媳妇和孙子都饿死了!” “噗通!”郑干事直接跪在了地上,给丁满磕了三个头。 丁满抹了一把脸:“赶紧滚吧!” 郑干事起身,踉跄地跑远了。 …… 19号一早,苏大志不得不早起去上班。 他的三天事假到期了。 苏家小院还没有收拾出来,但好歹院门是重新安上了。 这几天,家里还在持续丢东西。 他出去吃个饭的功夫,堂屋的八仙桌和那两把红木椅子,居然就让人搬走了。 他报了公安,来了两个小警察,一看一院子的狼藉,还有破损的大门,只丢下一句“先把门修好吧,你下班以后来,我们并案处理,你自己也找找”就走了。 因为苏家的案子,两个小警察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写卷宗了。 他们心里正憋着气呢。 苏大志也没有再跟他们争执,只是默默地把门修好了。 整个苏家毁之一旦,但最让他心痛的,还是那400斤粮食。 他听邻居说,打起来之后,有辆牛车似乎带着不少东西跑了。 坐牛车来的,只能是管家人,因为他们花他苏大志的钱,不心疼。 老爹一伙人,不用问就是走来的。 所以,管玉梅到底还是把粮食都给了她的三弟。 这几天他也开始破罐破摔了,一到饭点儿就去国营饭店点两个炒菜,再吃两大碗白米饭。 晚上,甚至还要喝一点酒。 这辈子,他倒觉得从来没有这么自由快活过。 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了大手大脚花钱的感觉。 而且,没有烦人的小崽子们在耳边聒噪,也没有老婆唠唠叨叨。 一想到自己每天挥汗如雨地上班,管玉梅却把家里的钱、甚至他用计要回来的四百斤粮食,都给了她三弟一家,苏大志就觉得如果管玉梅现在站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一脚把她踹飞。 这样想着,他胡乱扒拉了几口昨晚从国营饭店带回来的饭菜,又灌下半茶缸凉水,用袖子抹了抹嘴正要出门,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第88章 阉掉 脚步声由远及近。 随即,院门外面传来了管玉梅焦急的声音:“当家的,快开门啊!” 苏大志寒毛直竖——她不是被关起来了吗?难道这是——越狱了? 他狐疑地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脏兮兮的女人,不是管玉梅,又是谁呢? 管玉梅见了他,两眼放光:“有吃的吗?我都要饿死了!” 说完,一把推开他,走进了院子。 一眼看到堂屋的地上放着小半饭盒炒辣椒和大半个白馒头,欢呼一声就扑了上去。 苏大志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太阳。 他也不知道现在到底几点了,因为他还没有去修他的手表,家里看日头最准的丧门星也不在。 他还是长话短说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是你们都被放出来了吗?” 管玉梅嘴里塞着馒头,口齿不清地回了一句。 苏大志:“啥?” 管玉梅伸了几次脖子,终于把嘴里那一口饭咽了下了去:“这炒辣椒咋还有肉味儿呢!” 苏大志皱了皱眉头。那盘菜是辣椒炒肉,他挑着肉丝吃完了。 见她又要吃,他一把劈手夺下她手里的馒头:“我问你为啥被放出来了?是你们这些人都给放出来了吗?” 管玉梅露出了蒙娜丽莎的微笑,轻轻拍了拍小腹。 苏大志的眼睛,顿时瞪得比牛眼都大了。 这动作,他再熟悉不过了,她曾经对自己做过七次,每一次做完这个动作,几个月后他们家就会添一个小崽子。 他有点儿哆嗦地问:“你……又怀上了?你还能怀上?” 管玉梅骄傲地点了点头:“这次应该还是个小子,酸儿辣女嘛!刚吃了几口辣椒,有点吃不下去。” 林老师发疯咬手腕的时候,她吓晕被送到了医院,然后就被检查出来怀孕了。 “因为你怀上了,就被放出来了?”苏大志只觉得两眼发黑。 “对啊,说是等我生完坐完月子,再说。这叫什么惯坏啥的!”管玉梅说。 她把关怀政策听成了惯坏。 苏大志却差不多明白了。 他又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管玉梅又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口噎到,端起他的茶缸就猛灌凉水。 喝了两口,突然“哇”一声吐在了地上:“当家的,这水坏了吧?” 苏大志不耐烦道:“老子刚从井里打的!” 管玉梅听到他这么说,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些画面。 扑到井口看了看,她捂住口鼻转头对苏大志道:“当家的,你看看井底那是啥?” 苏大志闻言,狐疑地走了过来,伸头看去—— 苏家这口井不深,肉眼可见井底有一个奇怪的漂浮物。 难道有人投毒? 苏大志不由得想起来,自己已经拉了两天肚子了。 还以为是国营饭店的饭菜油水太足,他寡淡的肠胃经受不住这种娇宠,没想到,竟是有人在他们家水井里下了毒?! 他脱口而出:“准是你弟弟下的毒!” 管玉梅居然没有跟他吵嚷,而是捂着口鼻:“你先把那东西捞出来再说。” 苏大志摇着轱辘,拉动绳子,控制着水桶。 几次后,那东西进了桶里。 是一截条状物。 随着那东西被拉上来,它的气味已经先于它的本体一步,告诉了所有人,它是翔。 苏大志还是不敢相信,捞在手里又闻了一下。 管玉梅已经转过身,弓着腰在吐了。 苏大志也忍不住,胃里的食物都喷涌出来。 两个人吐了有十几分钟,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苏大志一句话都没说,因为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他这辈子只见过一个,就是他的老娘孙俏妹。 他已经听警察提起过混战那天孙俏妹的飞翔攻击,很显然,这是孙俏妹在被抓起来之前给他留下的惊喜。 他吐空了胃里最后一点东西,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两口子对视着。 管玉梅开口道:“当家的,这口井咋办?” 苏大志捂住耳朵:“你别说话。” 水井的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见到管玉梅之前,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她离婚的。 但是,她怀孕了。 苏大志的目光,移向她的小腹。 管玉梅感觉到他的目光,虚弱地笑道:“这个小子,该叫啥了呢?” “该叫投错了胎!” 苏大志迸出一句,随即起身,“我上班要迟到了。管玉梅,这个孩子,我是不要的!你要生也行,生下来就送人吧!我还是要跟你离婚的!” 说完,就扬长而去。 管玉梅却并不生气,她甚至微笑了一下,拍着小腹:“老八小子啊,妈的老儿子啊,你真是妈的救星啊!别听你爹吓唬你啊!你爹就是嘴硬,生下来,他还真能送人?” 苏大志边走边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 手,他抓了好几把土擦过了,似乎味道淡了不少,但是他依然觉得自己身上也沾上了味道。 算了,就这样吧。 他又抬头看了看太阳。 很显然,过了八点半了。 他也没交请假条。 这一天的旷工,是跑不了了。 既然如此……他转身去了海城第一人民医院。 “你说啥?” 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听完他的话,惊得跳了起来。 “我说,你们能不能把我阉了?” 苏大志又说了一遍。 这几天他仔细想了想,家里的日子过不下去,除了管玉梅太扒娘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生了太多的孩子。 “对不起,同志,我不知道你是有啥毛病,但我们这儿做不了这个手术!”老大夫冷声道,尽管他戴着口罩,但还是闻到了奇怪的味道,结合他奇怪的要求…… “怎么做不了呢?我们班组的庄小强就是在你们这儿做的啊,阉完之后,他老婆再也没怀孕!”苏大志奇怪地问。 他清楚地记得,庄小强的老婆难产三次了,娘家人押着他去医院,把他阉了。 这事,还是庄小强自己喝醉了说出来的。 “哦!”老大夫听明白了,“你说的是结扎手术啊,可以啊,你先抽血检查下!” “对对对!结扎!啥时候能结扎了我?今天就能吗?”苏大志满怀希望。 第89章 团灭 “可以,不过,术后得有个家属陪护才行。”老大夫推了推眼镜,默默擦掉了冷汗。 “家属……”苏大志念叨着,走出了医院。 找谁去呢? 老大丫头结婚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说她嫁了个傻子还一份嫁妆没拿到,但这水也是已经泼出去了。 老二关在革委会呢。 老三,又好几天没见人影了。 老四,病病歪歪的,让他陪个床别先把自己赔进去了! 老五早就下乡了,还娶了个村妇,一分钱不花娶媳妇,也算他的本事了,不提也罢。 老六,算了吧。老六自带霉运,别影响自己手术结果。 老七,太小!漏风! 思来想去,生了一大串孩子,居然没有人能陪他手术! 他又折回,问老大夫:“我不要人陪,能做这手术吗?” 老大夫摇头:“不行,术后你有两三天下不了床的。” 苏大志叹息着,想了想还是向着食品厂走去。 “陪你去做结扎手术?你为啥要结扎啊?”苏铜被人从食品厂的办公室里叫出来,父子俩隔着工厂的大铁门说话。 门卫大爷闻到了苏大志身上的味道,警惕心顿起——他们可是食品厂,这人身上的味道…… 所以就没让他进门。 苏铜也闻到了,他虽然打算拒绝苏大志的要求,但还是很好奇苏大志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你妈她,又怀上了!”苏大志低声道。 “……”苏铜一阵无语,猛然间他又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那她岂不是要被放出来了?” “已经放出来了,现在在家呢。”苏大志苦着脸。 “那你让她陪你去啊!”苏铜再次脱口而出。 “不,我还是要跟她离婚的。”苏大志立刻拒绝。 苏铜笑了:“爸,咱理理啊。你要做绝育手术,是因为管玉梅又怀上了,你不想让她再生了,对吧?” “对!”苏大志重重点头。 “可是你要是跟管玉梅离婚了,她还到哪儿再怀上去?”苏铜笑问。 “!!!” 这几句话,就好像重锤敲在苏大志的脑袋上,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苏铜不叫管玉梅妈,而是直呼其名了。 ——是啊,如果他是真心要跟管玉梅离婚,为什么要做结扎手术?! “所以,爸你已经想好了,还是要跟管玉梅过下去的,但就是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对不对?”苏铜再次发问。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苏大志转身,狼狈离去。 这一走,没注意就走到了轧钢厂门口。 他昏昏沉沉就进去了。 到了班组,又糊里糊涂换了衣服。 同组那个做了结扎的庄小强眼尖,一把拉住他躲进了暗影里:“你今天都让记旷工了,还来上啥眼药啊?组长刚才发了好大一通火儿呢!” “……啥?不至于吧?”苏大志终于回过神来,“都记旷工了,还发啥火儿?” “刚才,有好些警察来找你!可你没来,他们现在都在厂长办公室呢!老苏,你要是犯了啥事,你就赶紧跑吧,我看事儿可不小!你放心,我就当没有见过你!”庄小强急切地说。 “老庄……” 苏大志鼻子发酸,差点哭出来,“我没犯事儿,我现在去厂长那儿问问,找我干啥。你放心吧!” 他说着,拍了拍庄小强的肩膀,转身大步走远了。 果然,他远远就听到厂长办公室里吵吵嚷嚷—— 厂长的声音最为清晰:“已经派人去他家喊了。这也怪了啊,苏大志是老工人了,他都连续好多年满勤的,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我看考勤表刚请了三天事假,今天又直接旷工!同志,他真没犯啥事儿吗?” 苏大志听到这里,心一横,推门就进去了。 里面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他身上。 一圈警察围着厂长和考勤员肖胜利,目测得有十来个人,苏大志一眼看到所长也在。 有几个警察没地方坐,直接坐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看到他,厂长如蒙大赦,忙一把拉过他,对众警察道:“你看看,苏师傅这不是来了嘛!” 所长站了起来,神情凝重走向他:“苏大志同志,你先坐下来。” 说着,眼风一扫。 一个占据了单人沙发的警察,立刻起身。 苏大志被按在沙发上。 所长语气很低沉:“我们今天找你呢,是有几个事儿。第一,就是你老婆娘家和你父亲家族这个械斗的事儿啊,判决结果出来了。” 苏大志立刻双手抓紧了扶手。 “咳咳!”所长清了清嗓子,“我给你念一下主要内容啊,苏管械斗一案,判处主犯管玉梅有期徒刑15年,因怀孕监外执行1年,服刑地点:海城女子监狱。” “她……她怎么会是主犯?”苏大志的嘴唇哆嗦起来。 “所有人都指认她是主犯,还有目击证人。”所长翻了一下文件。 “谁?目击证人是谁?”苏大志皱眉。 “吴美云,你们的邻居。”所长回答。 吴美云,也就是把苏玛瑙带回家给她吃面、以及经常借班车给苏家用的吴姨。 “她一个资产阶级小姐,她的话,可信吗?”苏大志立刻反驳。 “吴美云的证词,和其他人的口供是一致的,是可信的,我们都是很严谨的,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所长安慰道,“这已经是轻判了,法庭考虑她还有很多孩子,本身又是孕妇,不然这种死了两个人、重伤一个人的械斗事件,主犯肯定是要判20年以上的!” “……”苏大志沉默了,脸黑得像锅底。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不跟管玉梅过了,但是他的七个孩子,不、加上还没出生的老八,都得她来操持这个家啊! 没了她,他一个人可玩不转啊! 十五年…… 那跟死了,也没两样了! 苏大志已经在想,他得让老爹从苏家庄给他找个寡妇来填房了,但所长的大嗓门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那我接着念了啊,判定苏大礼、苏大孝、苏大德、苏志中、苏志华、管玉军、管玉河、管玉柱、管国平为从犯,有期徒刑10年,因苏大礼重伤,故待伤愈后再执行,其他人立即执行。”所长念完,喝了一口茶。 苏大志一句话都没有说。 老苏家、老管家,这次都是团灭啊。 怎么就那么寸呢? 那个告诉老爹他当年真相的恶毒家伙,究竟是谁? 第90章 判决 苏大志咬紧了牙关,默默发誓——狗东西,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否则我绝对饶不了你! 此时,正在空间给人看病的苏如意,和正在办公室学习报表的苏铜,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三个喷嚏。 所长念完,苏大志正要接过文件,所长一摆手:“不着急,还有!” 说着拿起另一份文件,念了起来: “被告人苏珍珠,于1974年6月17日杀害其丈夫王波、6月18日杀害其大嫂金牡丹,情节特别恶劣,造成重大社会影响! 按照从快、从重的原则,判处被告人苏珍珠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但因本案中,被告人苏珍珠被骗婚、非法拘禁和虐待在先,酌情应减刑。 故改判被告人苏珍珠有期徒刑20年,不得缓刑。” 苏大志听完,只觉得脑子嗡嗡直响:“苏珍珠杀了那个大傻子?大傻子不是孤儿吗?咋还有大嫂?” 此时,一屋子警察都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他。 一个小警察出声解释道:“她的卷宗我看过,她结了两次婚,第一次丈夫叫汪波,第二次叫王波,不是同一个人。她第二次嫁的这个丈夫有严重的精神问题,属于被骗婚,杀的也是这个人,还有他的大嫂——要不,你自己看看吧。” 苏大志摆摆手,没有接小警察递过来的文件:“我不看了,该咋判就咋判!” 苏珍珠这个大女儿,自从她丢了工作,又少了条胳膊,她在苏大志心里,就是个死人了,他巴不得她死远点儿。 因为,他一分钱的彩礼也收不到了。 想到这里,他又担忧地问:“那我们家,不用赔钱吧?” “不用,相反,你可以主张一定程度的赔偿!”小警察认真道。 “那个赔钱货杀了人,我还能拿钱?!……我能拿多少钱啊?”苏大志来了兴趣,嘴角也压不下去了。 众人都沉默了。 见没人回答,苏大志讪讪道:“我这大闺女不听话,早把我的心都伤透了,唉……” 所长又清了清嗓子:“还有一份你们家苏玛瑙的!” 苏大志木木地把眼神移到了所长身上:“我家老闺女?她……她又咋了?” “咳咳!”所长咳了一声,端起文件, “被告人苏玛瑙,于1974年6月15日下午,盗窃海城红星小学五年级教师张婷美财物共计伍佰元整,并于16日嫁祸同校教师林秀丽。 数额巨大,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另据苏玛瑙交代,其于1974年6月14日在家中盗窃其兄苏铜现金300元。 经查,苏铜否认遭到盗窃,但被告苏玛瑙未翻供。 故两案并处,因苏玛瑙未成年,故判处遣送海城少年劳教所劳动教养三年。” “这不可能!” 苏大志喊叫起来,“我们家玛瑙经常捡钱的!她哪用去偷钱啊?!” “经常捡钱?难道她还有没交代的案子?”所长的眼神锐利地扫了过来。 苏大志顿时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经常捡钱的是我们家老六丫头,我记错了!” 所长白了他一眼,继续念道:“经查,苏玛瑙所盗窃财物已无法追回,根据相关法律需额外三倍赔偿,张婷美一案共计2000元,苏铜一案共计1200元,但苏铜本人放弃索赔。故共须赔偿2000元,由其监护人苏大志、管玉梅夫妻负责赔偿事宜。” “啥?都把她关起来了,还要赔钱?还三倍?”苏大志跳了起来。 怎么又是一个两千块??? 苏大志此时突然感觉到,似乎有一只厄运之手,牢牢地扼住了苏家每个人的咽喉。 “这个钱啊,”厂长开口道,“你们家那口子没有工作,最后决定用你的工资强制来赔。不过,也考虑你还要生活,我跟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就每月扣你一半的工资,扣到还完为止。老苏,这是厂里对你的特别照顾了!” “啊——”苏大志突然仰起头,发出了一声吼叫。 整个厂长办公室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在暗自心惊——这人的倒霉程度,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哈哈哈哈!”苏大志突然又仰天大笑起来。 每月工资,苏玛瑙赔一半,苏学书要走一半,他自己,到手零分钱。 苏玛瑙那一半,是强制性的,那么,老爹的那一半……找他谈谈吧。 老爹总不能把自己的儿子逼上绝路吧? 苏大志笑了几声,冷静下来。 见一屋人都盯着自己,他自嘲道:“我……我就是觉得……怎么跟做梦似的?” 说着,打了自己几个巴掌:“怎么醒不过来?!” 厂长叹息一声:“苏师傅,你要想开点儿啊!” 这一声“苏师傅”,终于让苏大志回过神来,他脸上立刻又带上了跟领导说话时特有的谄媚神色,赔笑道:“谢谢领导关心!我完全接受,领导考虑得很周全,谢谢领导的好意!” 厂长看他不抽风了,也放下心来:“这段时间,有啥困难你就开口!” 苏大志立刻道:“领导,还真有个困难——我能在厂里申请个宿舍吗?我家房子……得大修一下。” 厂长沉吟了一下:“行!不过,只能在四人间里给你批个床位,想带着你老婆一起住,那是不可能的!” 苏大志点头哈腰:“四人间就很好了,领导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就在这时,厂长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了进来,居然是管玉梅。 原来,她是跟着厂长派去家里找苏大志的人,一起回来的,已经在门口听了许久。 她对着苏大志的脸,下手极快就是两爪子:“好你个没良心的苏大志!我在外面听了半天了,你果然是嫌弃我了!” 趁苏大志躲避,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不活了啊!我都被判了15年啊,等我肚子里这个孽障生下来,我就得去坐牢了!你这个时候申请宿舍,你是啥意思?想甩掉我?告诉你,苏大志,门儿都没有!就算你甩掉了我这个黄脸婆,也甩不掉我肚子里的老八小子!” 苏大志躲得及时,但脸上也出现了一条不深不浅的红道子。 他一脸便秘的表情,欲言又止。 厂长慌忙站起身来,远远躲到门口,然后一步跨了出去:“苏师傅啊,既然你老婆不同意,那这个宿舍的事,就不用谈了吧。” 开玩笑,一个生下孩子就要坐牢的孕妇,她的战斗力,可以说是无敌了。 厂长可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警察们也纷纷鱼贯离开。 离开时,把一份份文件丢在了苏大志怀里。 最后,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了苏大志和管玉梅两个人。 第91章 茶叶 苏大志叹息了一声: “玉梅,我实话告诉你,咱俩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你也把我那四百斤粮食都给你弟弟们了,粮食我就不要了,你回王坳吧,那些粮食足够你吃到生了。 至于孩子生下来,你是要养还是要找个人家送了,都随你的便,但不要再来找我!” 管玉梅迟疑道:“怎么你也这么说?!我正想问你呢,粮食你藏哪儿去了?怎么我刚才去看,厨房里连柜子都不见了?” 被管国涛一脚踹坏的柜子,自然是也让人给偷了。 “哼。”苏大志并不搭茬儿,而是轻轻冷哼道,“玉梅,还有必要这么演戏吗?如果不是你趁我去上班,叫你娘家兄弟来拉粮食,怎么会和我老爹他们撞上?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嫁了人也不知道以夫家为重,还使劲扒你三弟家的蠢货!” “当家的!”管玉梅害怕了,“我以后不会了……” “没有以后了。”苏大志拍拍手,转身也离开了。 躲在走廊尽头的厂长,忙探出脑袋迎上来:“苏师傅,你老婆走了没?” 苏大志苦笑一声:“还没有。厂长,你最好等她走了再进去。” 管玉梅在厂长办公室里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眼神,突然定格在厂长的抽屉上面。 伸手一拉第一格,锁住了。 她歪了歪嘴角,从头上取下只发夹,掰直了,捅了两下——这是她在被关押时,跟牢友学到的新本领。 锁开了。 可惜,里面没有钱,只有公章和一些空白介绍信。 还有一大块已经拆了包装的巧克力和几颗水果糖。 她不认识巧克力,只把水果糖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又捅开第二格。 顿时,她的心跳加速了—— 里面有钱! 有大概三摞大团结! 每一摞都用纸带捆好,厚度至少有一扎! 目测,至少有几千块! 管玉梅不知道,那是会计刚取回来的一笔设备采购资金。 她咕咚吞了一声口水。 然后抓起钱,就疯狂地往衣服里塞。 很快,她的肚子隆起来了。 拿到了钱,她又捅开最下面那格抽屉,见里面是两罐茶叶,便不屑地关上了。 想了想,又打开第一格抽屉,把空白介绍信和公章全都揣进了上衣里面。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厂长还躲在楼梯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奇怪地自语:“刚才她肚子没这么大吧?” 回到办公室,打开窗户把陌生人的味道散尽后,厂长扫视着办公室,把警察们弄乱的东西一一摆正。 突然,他的视线扫过办公桌上的抽屉,只感觉一阵寒意。 他扑向桌子,手径直伸向最下面的抽屉。 那个抽屉,一拉就开了。 他明明锁上了的! 厂长用颤抖的手,打开茶叶罐子。 里面塞得满满的大团结就露了出来。 他的心放回了肚子里——还好,他的私房钱,还在。 就说嘛,一个家庭妇女,给她个胆子也不敢。 但是,为什么抽屉是开着的? 厂长不放心地拉了一下第二格抽屉。 一拉,就开了。 那一瞬间,厂长寒毛全都倒立起来。 眼睛,也直了。 不见了! 会计今早刚取来的9000元购买设备的现金,不见了! 厂长想到管玉梅那突然大了很多的肚子,原地转了三圈。 报警,是肯定要报的,但是,得先把茶叶罐藏好。 他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把茶叶罐放在了柜子上面最明显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不是吗? 然后,他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 而管玉梅,离开轧钢厂后,就一路狂奔。 回到苏家小院,把院门闩好,一屁股坐到正房的炕上,才把那些钱掏出来。 手指沾了唾沫,她美滋滋地数了起来。 太过专注,都没有发现,不知何时,她面前站了一个人。 等到那人的影子压住了她眼前的光亮,她才尖叫出声:“周芝兰!你……你是不是想吓死我啊!” 是的,那人影,正是她三弟的媳妇,她的三弟妹周芝兰。 管玉梅想到三弟和侄儿管国平都判了10年,顿时没了嚣张气焰,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怎么出来的?!我男人和儿子都关在里面,为什么单单把你放出来了?”周芝兰阴恻恻地问。 她的身形更瘦削了,但能看出一口硬气撑着精气神儿,倒比往常精神了许多。 “我……我怀孕了,所以……”管玉梅欲言又止。 她还不确定,周芝兰到底知不知道,她男人和儿子都判了10年。 周芝兰直愣愣的眼神看着她的肚子,突然看到了旁边炕上的那一大摞大团结。 “你怎么有这么多钱?”她目瞪口呆。 “这是……这是……这是……”管玉梅支吾了半天,情急之下,都没有说清这钱的来历。 “是你出卖了我男人,是你出卖了国平!这是你出卖他们得到的钱,对不对?”周芝兰着急起来的声音,无比尖利,就好像在拿指甲刮玻璃。 管玉梅本能地捂住了耳朵:“不是,国平哪里趁这么多钱!这钱是……是你大姐夫的,他一会儿回来就要取走!是他们单位的钱!” “呵呵!”周芝兰冷笑道,“我明明看见你一脸喜色,在那儿使劲数钱!” 管玉梅烦躁起来,推了周芝兰一把:“我……我就过过手瘾不行啊?你……你别缠着我了!” 说着,就拿了一个布兜子,把那些钱一股脑都装了进去。 这钱,如果管玉柱或者管国平看到了,她肯定是会毫不犹豫分他们一半的,但是,周芝兰算个什么东西? 周芝兰瘦瘦的一个人,纸片似的,被管玉梅一推,就重心不稳倒在地上。 管玉梅轻蔑地一笑。 因为急着甩掉周芝兰,管玉梅直接从她身上迈了过去。 不料,周芝兰用尽力气抱住了管玉梅一条腿。 管玉梅顿时重心不稳,栽倒在门槛上。 那一布兜子钱,正好硌在她的小腹处。 “啊……”管玉梅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叫。 接着,就见鲜血慢慢洇湿了她的裤子。 周芝兰见状,发出了一声更高亢的惨叫,随即骨碌爬了起来,后退了七八步,才犹犹豫豫开口道:“不关我的事啊!” 管玉梅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犹豫了片刻后,周芝兰一轱辘爬起来,就冲了出去。 管玉梅缓了片刻,费力地爬起来,挣扎着将那一布兜子钱抱在怀里,又踉踉跄跄向门外走去。 第92章 妯娌 路过院门时,管玉梅被门槛绊了一下,但她浑然不觉。 布兜子里的三摞钱,就在被绊的瞬间,掉下来一摞。 管玉梅根本没有发觉,继续向前走去,很快消失在小巷尽头。 过了有十分钟,苏如意出现在了苏家小院的门前。 她一眼看到院门是开着的,走进去,就感觉到掌心灼热。 低头一看,地上掉着厚厚一摞大团结。 她立刻收进了空间。 苏如意之所以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昨天她的针灸病人给她的诊金小木盒子里,说这里今天这个时候会有机缘。 原来,机缘就是钱。 苏如意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视线一一扫过每一个房间。 院子里没有人,她本能地感觉到此地不宜久留。 正要走,突然巷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没办法走出去,只好一闪身进了空间。 在空间里,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一群警察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大喊:“别动!这儿有血迹!” 另一个在院子外面道:“头儿,这也有!应该是溅落的……溅落高度在90厘米左右!” 一个领导模样的警察立刻下令:“一队,追踪血迹!二队,搜查整个院子!” 这人的手里,不知为何,拎着两罐茶叶在晃悠。 “是!” “好!” 两队警察都去忙了。 苏如意看到轧钢厂的厂长竟走了进来,一脸惴惴不安:“这可真是要了命了啊!她一个农村妇女,怎么还会撬门扭锁了呢?” 警察领导突然把手里的茶叶在他面前晃了晃:“厂长同志,你不要在这里搅混水了,你的这三千块,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现在还不清楚呢!” 这时,苏如意一边观察着外面的动向,一边用意念数着钱。 那一大摞钱,正好是三千块。 这么巧? 就见厂长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茶叶盒子里的,真的是我的私房钱!所长,难道你就……不存点私房钱?” 原来那领导就是所长!所长冷笑:“咱们普通人的私房钱,攒一辈子,也到不了三千块!” 说着,他鄙视地看了一眼厂长:“想不到,我倒是歪打正着,把你这条轧钢厂的蛀虫揪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队的一个小伙子快步跑了进来:“头儿,在前面一条巷子里发现一个昏迷的女人,疑似嫌犯管玉梅,她……她好像流产了,小李和小胡送她去医院了。” “嗯,看紧了人,别让跑了!这是监外执行期间再犯罪,要重判的,可千万不能让跑了!”所长加重了语气。 小胡子一立正:“是,头儿!对了,还发现了这个布兜子!” 他说着,把手中抓着的那只硌到管玉梅小腹的布兜子,递给了所长。 所长打开看了一眼,丢回给他:“点!现在点!” “是!” 小伙子点了两遍钱。 一时间,整个院子鸦雀无声,只有他的数钱声和喃喃自语。 “报告头儿,一共是六千块!” 终于,他数完了,大声汇报。 所长的眼睛锁定在厂长脸上,眯了起来:“厂长同志啊,我有道算术题不太会啊,你帮我算算——你报案说,丢了九千块,然后呢,这个小偷管什么梅,她身上有六千块,可是你的茶叶盒子里呢,诶,有三千块!厂长同志,这个账,是不是就对上了啊?” “我茶叶盒子里的钱是我自己的!那是我买设备吃的回扣!我他妈不是小偷!” 厂长被所长傲慢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一不留神,就嘴滑了。 “哦?回扣啊?” 所长眯起眼睛笑了,随即表情转冷,“你们俩,把他给我铐起来!” 苏如意眼睁睁看着厂长做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突然发现——他尿裤子了。 这期间,她全程待在空间里,手心的红痣一直灼热。 一众警察押着轧钢厂厂长走远后,灼热才消失。 她飞快地离开空间,四顾无人,便溜掉了。 …… 苏大志离开轧钢厂后,并没有回家。 他在副食品商店买了两瓶最便宜的白酒,拎着向郊区走去。 一直走到了海城那条几千年前修建的护城河边。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拧开酒瓶盖,对着瓶口就吹掉了一整瓶白酒。 从喉咙到胃里,都被辣得颤抖。 随即,他扔了酒瓶,捂住了脸。 片刻后,有眼泪从他指缝间流出。 就在他独自伤心的时候,却有一行人远远走来。 他连忙抹掉眼泪,站了起来,想要转身走开。 这一站起来不要紧,那一行人里有个眼尖的妇人,居然认出了他:“那不就是大哥吗?” 马上有人应和:“还真的是他!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苏大志揉了揉眼睛,看向已经向着他冲过来的一群人。 是一群女人和孩子。 领头的,似乎是他五弟苏大俭的老婆,叫什么翠芬还是翠芳,是老苏家的远亲,一个姓,亲上加亲的——五弟结婚的时候,他已经离开苏家庄很久了,因为厂里搞生产,他甚至没能回去参加婚礼。 在所有的弟妹中,这个五弟妹,他最陌生。 他的视线在人群里穿梭。 三弟妹王庆玲,领着两个四五岁的奶娃娃,背上还背着一个更小的。 四弟妹于宝花,手里抱着个襁褓,身后跟着她那两个十来岁的闺女。两个闺女手里,还各领着个奶娃娃。 还有几个眼生的婶子,手里也都牵着奶娃娃。 高一点儿的娃娃,后面也跟了四五个。 目测,除了已经回了娘家的二弟妹,这是苏家庄他所有兄弟的媳妇和她们所有的孩子了——除了已经开始拿满工分的苏大德家的两个十六七岁的孙辈男丁。 苏大志甚至笑了——老苏家别的不行,人丁可真是兴旺啊。 他分开双腿站定,等着她们跑过来。 “大哥,你好毒的心!你让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还怎么活啊?” 苏翠芬最先冲上来,一低头,一头狠狠撞在他的腰间,把苏大志撞倒。 接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双腿哭嚎起来:“就是拼着死,你今天也得给我们个说法!” 第93章 谁家 苏大志被她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尾骨处立刻传来钻心的疼痛。 他没有起身,而是往后挪了挪,看向撒泼打滚的苏翠芬:“五弟妹,你节哀吧。发生这种事,大家都是没有料到的。” 苏翠芬瞬间就想到了她死掉的男人苏大俭。 她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你别想脱逃!这事,就是你们家那个不安好心的贱丫头来挑唆,才会变成这样的!小婊子,不得好死!” 苏大志眼睛一亮,他敏锐地感觉到,那个在暗处兴风作浪的家伙,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他家有三个小婊子,这个老婊子说的是哪一个呢? 他不动声色:“你说的是谁?” 那天苏如意去苏家庄,给她开门的妇人正是苏翠芳。 她咬牙切齿道:“就是你家那个骚狐狸似的小婊子!苏珍珠!” 果然是她! ——等等! 她不是已经被卖到王疯子家好些天了吗? 苏大志问道:“我们家苏珍珠有几条胳膊?” 苏翠芳愣住了:“两……两条啊,难不成,她还有三头六臂?” 苏大志:“你再仔细形容下,她多大年纪,长得啥样儿?” 苏翠芳比划了一下:“这么高,十七八岁年纪吧,瘦瘦的,长得一副狐狸精相!” 因为苏如意那天的沉稳表现,苏翠芳自动把她的年纪加大了几岁。 苏大志沉默了。 这形容,怎么……越听越像是苏如意? 竟是那个丧门星? 怎么会是她? 苏大志这才想到,他好久没见到苏如意了。 苏翠芳继续说道:“那天下午她一个人来找爹,趴在爹的耳朵上说了好一阵的话,说完之后,爹就把家里的男丁都叫上去找你了。这事,你们家脱不了干系!” 苏大志一边听,一边回忆着自己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苏如意,以至于她想置自己于死地。 想了半天,也没得出头绪。 平心而论,苏如意在苏家,过得的确是艰难。 但这是她的命啊,谁让她一出生,就得罪了亲妈呢? 这么多年,自己并没有特别迫害过她啊。 而且,甚至还给她寻了好出路——嫁给陈卫星当官太太! 是她自己没这个福气啊。 要说恨,苏大志觉得苏如意恨的应该是管玉梅。 想到管玉梅,苏大志的心中便一阵烦躁。 他收起思绪:“你们这是干啥来了?” 苏翠芳回头看了一眼大家,得到了几个鼓励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大哥,判决结果村长已经告诉我们了,家里的顶梁柱都没了,家里是活不下去了!” 苏大志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们到底要干啥?” 苏翠芳道:“我们都知道了,你工资一个月是109块,我们也不多要,一家一个月只要10块钱!” 苏大志没搭腔。 苏翠芳继续说道:“你要是不答应,我们只能去你厂里,找你们领导说道说道了!” 苏大志的脸色,此时已经无法形容了。 他一侧身,让开了路:“找我的领导,是吧?那你们去吧,知道轧钢厂在哪儿吗?看到前面那条路了吗?往左拐!然后一直直走!” 他这一指路,倒把大家都弄得愣在了原地。 苏翠芳也慌了神。 她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苏家庄,更不用说跟苏大志的领导这样的人说话了。 在她心里,苏大志一个月挣109块,已经是神一样的存在。 他的领导,那得是多大的官儿啊? 她怕自己走到这个领导面前,都会吓得尿裤子。 但是,她低下头看了看那一大嘟噜奶娃娃们,顿时又有了勇气。 怎么都得活下去啊。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她的情况,最为凄惨——男人死了,两个大些的孩子,都是女娃,加一起也顶不了一个壮劳力。 这些人今天的行动,苏学书并不知道。 他拿了苏大志的六十块钱,回到村里,就去了与他素有首尾的陈寡妇家,一晚上都没回家。 孙俏妹也是不知道的,因为她听到判决书结果的时候,就一头晕倒在地。 这群乌合之众,其实是苏翠芳自己召集的。 那天苏如意说话的时候,她别的没有听到,苏大志的工资是109块,她是听得清清楚楚。 悄悄跟几个妯娌碰了头,没想到,大家一呼百应。 就这样,一群女人拖着奶娃娃们,来找苏大志了。 苏大志让开路后,一群女人并没有动。 苏翠芳的眼神逐渐狠厉起来:“大哥,我劝你不要把人逼得没有活路。兔子急了都会咬人!” 苏大志无所谓道:“五弟妹,你这就不讲道理了。实话告诉你,我工资一半给了我爹,一半公安局扣掉了,落到我自己手里,是一分钱都不剩。你们要是不信,就去轧钢厂问,想问谁就问谁,看我说的有没有一个字假话!” 苏翠芳迟疑起来,看苏大志的神情,倒是一股丧气,不像在编谎。 “为啥公安局要扣掉你一半工资?”问话的是三嫂王庆玲。 说到惨,她也很惨——丈夫苏大孝和自己引以为傲的一对双胞胎儿子苏志中和苏志华,全都判了10年。 而她另外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就是手里领着这两个四岁半的。 三房,是彻底没了劳力。 苏大志继续无所谓地说:“我小闺女在学校偷了老师的钱,人家让我赔的。” “偷了多少钱?” “为啥让你赔?” “我们不信!”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起来。 苏大志直接把手伸进怀里,从三份判决书中找到了一份,丢给她们:“自己看吧!” 两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伸手捡起了判决书,一字一句地念给了众人听。 念完,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大哥……居然没有撒谎? 那么…… “大哥,你真的答应每月给爹50块钱?”苏翠芳再次问。 “嗯。” 苏大志突然计上心来,“爹要这钱的时候,就说了是给你们几房的女人娃娃要的,昨天就把这个月的50拿走了。怎么,他回去没跟你们说?” “爹回家了?” 女人们奇道,“他不是还在你家吗?” 苏大志眯起眼睛。 半晌,他的一边嘴角翘了起来:“爹昨天就回去了,他应该是在他常去的人家,你们知道是谁家吧?” 第94章 急事 苏翠芳回头跟几个妯娌再次对视了一眼。 公公有个相好的,是个寡妇。 公公的小把戏,就避着婆婆,她们几个人是都知道的,甚至这事对她们是有好处的,因为拿捏着公公这个短处,她们能时不时敲诈几毛钱。 因为婆婆为人实在太差劲,她们几个妯娌保持了一种默契,在婆婆面前,都是看破不说破。 苏翠芳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大哥,我们走过来一趟不容易,你三言两语就打发我们回去,也是不能的。这样吧,三嫂跟我,去大哥厂里问问,四嫂,你回家找妈,你们一起去……”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去陈寡妇家里看看!” 见几人点头,她又补充:“可不能让外人把咱家的五十块钱骗走了!” 一群人兵分两路散去。 苏大志苦笑一声,找到了滚落在泥土里的酒瓶子,拧开瓶盖,小口咂了起来,一边眯着眼睛,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 苏如意! 丧门星,活腻了,阴你老子是吧? 关键是,这个丧门星是怎么知道自己这些事儿的? 难道是管玉梅或者苏金说漏了嘴,让她听去了? 他喝完酒,把酒瓶狠狠掷在地上,向着食品厂走去。 苏铜得到消息,匆匆赶到厂门口。 门卫已经认下了苏大志这张脸,因为苏铜一再交代,他爹有神经病,千万不能放进去,门卫又在他身上闻到了浓浓的酒气,于是如临大敌,把保卫科的人都叫了过来,这才请出苏铜。 是的,请出苏铜。 虽然还只是跟在苏副厂长身边实习,但那股被当做接班人培养的劲头儿,大家都能看得出来。 苏铜这小子,前途无量啊。 对了,苏向军已经升副厂长了。 并且,两人还是一个姓! 厂里的猜测更多了,对苏铜也就愈发客气。 所以苏铜看到的苏大志,是被两个保卫科小伙子反剪了膀子,压得弯在地上的苏大志。 “谢谢赵大哥,钱大哥!折腾你们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苏铜先是示意两个小伙子放开苏大志,又给二人还有门卫大爷都让了烟,目送二人离开。 这才对整理着衣服的苏大志皱眉道:“爸,你这是干啥啊?为啥三番两次要往我们厂里闯?你不知道食品厂有安全规章制度吗?咦,你脸上让谁给挠了?” 苏大志根本顾不上辩白——他只是跟门卫说了句话,根本没有硬闯,就叫人摁在了地上。 他急切道:“老四,马上给我把苏如意叫出来!” 苏铜摇头道:“如意已经下乡去了啊,爸,你有啥事给她写信吧。” 苏大志呆了片刻,立刻相信了苏铜的话。 他根本不记得几个孩子是几号要去下乡。 看来,这个小婊子也怕她干的缺德事儿真相大白,所以脚底抹油溜了! 妈的,来迟一步! 他正懊恼地转身要走,突然眼睛直了。 因为,他看到苏如意正站在马路对面。 穿着一身蓝底小白花的挺括新衣服,背着同色的挎包,一张巴掌小脸,精致得根本不像是个苏家人。 苏如意捡了那3000块之后,便快步离开了苏家小院。 刚回到国营旅店,还没上楼,前台圆圆脸就叫住了她:“苏同志,你四哥打电话找你,还留了口信。” 接过纸条,苏如意看到上面的字,心里咯噔一声——速来食品厂,要事,紧急! 结果一来,就看到苏大志在厂门口被人摁在地上。 真是晦气啊! 出门的时候,就感觉很奇怪。 因为掌心的红痣处,传来了刺痛。 是疼痛,不是灼热。 就好像针刺一般。 冥冥中,她感觉到似乎是红痣在叫她不要出门,但是四哥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她,还紧急,她思来想去不放心,还是出了门。 四目相对,隔着一条马路,苏大志伸出手指向她:“好你个丧门星,真是深藏不露啊!你妈说的真是一句不错,早就应该把你扔到大街上喂狗!” 苏如意一动不动,高声回道:“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苏大志被这句话气得倒仰:“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你五叔还有你国涛堂哥,他们都是让你害死的!” “哦?”苏如意抬起眼皮,“他们不是死于械斗吗?跟我有什么关系?” 见她死不承认,苏大志突然暴起,疯了一样冲向苏如意:“丧门星,你别跑!老子打死你!” 苏如意想要躲,但犹豫了一下没动。 因为红痣,就在这一瞬间再次灼热。 她眼睁睁地看着苏大志,刚冲到马路中间,就被一辆匆匆驶过的解放ca10大卡车撞飞。 1974年的海城,街道上车很少,这种解放大卡车,更是两三天才能看见过去一辆。 可是偏偏在苏大志冲过马路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一辆。 苏铜忍不住惊呼出声:“爸!” 他跑了过去。 苏如意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 卡车车速并不是特别快。 苏大志在空中划出个弧线倒在地上,四肢立刻蜷缩起来,抱住一只脚,但没有呼痛,而是抬起头寻找着苏如意。 见苏如意就站在离他七八米的地方一动不动,他大骂道:“丧门星,给我滚过来!” 苏如意还是没有动。 卡车已经停了下来,年轻的司机小伙子跑下来,哭丧着脸,对着围观的群众语无伦次:“我是真没看到这个人,他是突然横穿马路的,我不是故意的啊!” 苏铜出声道:“你还是赶紧送他去医院吧!” “对!对对对!”司机和苏铜两人,抬起苏大志,费力地扶着他坐进了卡车的驾驶座。 这一挪动,苏大志疼得要晕过去,所以根本没注意到苏铜下了车。 司机还在道谢:“谢谢小同志!” 卡车开走了。 苏大志伸出脖子回头喊道:“苏铜!你个逆子!老子腿都断了!你居然不送老子去医院?!还有丧门星……你给我等着……” 苏铜没回头。 卡车转了个弯,消失了,带走了苏大志咬牙切齿的咒骂。 苏铜充耳不闻,走向苏如意:“吓到了吧?” 苏如意摇摇头:“四哥,是什么着急的事?” 第95章 升官 苏铜犹豫了一下。 苏如意又问:“是苏大志的事?” 苏铜咧了咧嘴:“不是他的事,他就是碰巧来找你的。不过如意,我觉得有可能你去苏家庄找苏学书的事,他知道了。” “他早晚都会知道的,我早有准备了。” 苏如意略带轻蔑地说道,“只是我没想到,他还真的能腾出手来找我的麻烦!四哥,你说有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啊?” “这事……如意,你先答应四哥别生气,行吗?”苏铜欲言又止。 苏如意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是不是又跟那个沈和平有关?” 昨天,旅店的圆圆脸前台跑来告诉她,说有个叫沈和平的人,跑来查她是不是住在这里,让自己三言两语蒙混过去了。 苏如意诧异了几秒,但没当一回事儿,给圆圆脸抓了一把大白兔道了谢,就回房间里。 “你怎么知道?” 苏铜奇怪道,“如意,他不会……去找你了吧?” “嗯,但是没找到我。他到底要干啥?他的手好了?” 苏如意觉得非常不舒服,就好像吃了苍蝇一样。 “唉……” 苏铜叹息一声,“这事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想了这么个馊主意,也不会有现在这麻烦事!” “四哥你怎么啦?” 苏如意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从来没见你这个吞吞吐吐的样子!” “沈和平也要去下乡!”苏铜一咬牙,说了出来。 “他为啥要下乡?”这消息,苏如意还真是没想到。 “……”苏铜瞅着她,没再说话。 “他不会要去我下乡的地方吧?”苏如意的心中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苏铜缓缓点了点头。 “他有病啊?……他不是什么高官的孩子吗?还是什么老儿子?”苏如意蹙眉。 “这次的运动,他家受到了一点儿冲击。所以他家老爷子让他去避避风头,他就……”苏铜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所以他是避风头,顺便来找我?” 苏如意握紧了拳头,“他手好了?” “嗯,据说只是骨裂,有个什么大夫给他敷了点药膏,就好得差不多了。” 苏铜道,“如意,要不咱们找郑干事,改个地方下乡吧?” 二人还不知道郑干事已经躺在医院,开始装作病入膏肓了,并且这一招也的确有效。 苏如意摇头:“沈和平家能量那么大,如果他真的要找我,我到哪里他都能找来。” 苏铜叹息:“这事都怪四哥!” “没事的四哥,如果他来找我的晦气,我是不会对他客气的。” 苏如意倒反过来安慰起苏铜了。 “昌子也去。”苏铜又说了一句。 “纪旭昌?他也去?” 苏如意瞪大了双眼,“他不是有个正式工作吗?” “嗯,昨天我知道这事后,就跟他大吵了一架。他气冲冲走了,过了一会儿又来找我,说他也报名下乡了,说他会看着沈和平,保证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苏铜摊了摊手。 苏如意咬住了嘴唇——怎么感觉……怪怪的。 “四哥,就是这点小事吗?”苏如意仰起头,露出笑脸。 “这不是小事。沈和平那人,古怪得很!而且,他们都是跟你同一天出发!都是23号!” 苏铜道,“本来,我就不想让你去那个地方下乡。最近,我给你五哥写了十几封信,他一封都没有回,我总觉得,他有可能……出了什么事!如意,我知道你聪明,力气也别一般男孩子都大,但是,你一定要千万小心你五嫂一家人!” “没回信的话,要不……打个电话呗?村里大队部应该有电话吧?”苏如意也担心起来。 “对,我怎么没想到呢!”苏铜一拍脑袋,领着苏如意就进了厂里。 “苏伯伯在吗?我正好有事找他呢。”苏如意边走边问。 她的确找苏向军有事,从她知道管苏两家械斗,苏家小院死了人的时候,就准备来找他了。今天看到苏家小院的惨状,更是让她觉得这件事不能拖了。 “苏伯伯现在是副厂长了,我就是要去他的办公室借电话用呢,走吧,咱俩一起去。” 苏铜说着,加快了脚步。 “伯伯!恭喜伯伯升官啦!” 苏如意见到意气风发的苏向军,笑得十分开心,打量了一下四周,又道,“好大的办公室!好漂亮啊!” “哈哈哈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苏向军兴高采烈地给两人让座,“大侄女,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我了?” “我四哥想借您电话用一下,我正好有件事要跟您汇报,就跟过来了。”苏如意笑意盈盈。 “行,那咱们去隔壁说,苏铜,电话机随便用啊!” 说着,他就把苏如意让到了隔壁的办公室。 苏如意坐下来,双手握着苏向军刚刚放在她面前的茶杯:“伯伯,别去打水了,我……我其实挺不好意思跟您说这个事儿的!” “你那房子,不会不卖了吧?”苏向军担心起来。 这些天,因为要分家了,他家里倒是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谁都想最后给彼此留个好印象,他都轻松了不少。 “不不不,买定离手,怎么会不卖了呢。但是,那个房子……” 苏如意斟酌了一下用词,“现在可以说是……变成废墟了。” “啊?!” 尽管稳如老狗,苏向军也急了,“被拆了?” “那倒没有,但是有两家人在里面发生了械斗,还死了人。”苏如意如实道。 “……”苏向军沉默了。 思考了片刻,他神色凝重道,“如意,到底怎么回事儿,跟我仔细说说吧。” 于是,苏如意就把管苏两家械斗两败俱伤的事,捡着能说的都说了一遍。 沉默,又是沉默。 这次,苏向军的沉默,足有三分钟。 突然,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随即,笑意扩大,变成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如意,我真没看错你们兄妹,都是好孩子!一般的卖主,怎么会把这些事告诉买主呢?” “你不在意?”苏如意难以置信地看向苏向军。 械斗这事,真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至少,没想到会死人。 第96章 后方 苏如意已经把一张一千元的存单从空间里拿了出来,还有户口本,现在都装在她的蓝色碎花挎包里。 如果苏向军介意,她会马上原价把房子买回来。 “哪家房子不死人呢?” 苏向军摇摇头,“再说,我本来就规划着拿到房子就拆了原址重盖的!你说拆得差不多了,倒省了我的事儿呢!” 他故作轻松的神色,让苏如意心头一暖。 苏伯伯是个多么好的人啊。 苏如意想了想,从空间里数出五十张大团结,借着挎包的掩护,递在苏向军手中:“这五百元,您千万不要推辞。交房前,房子里出了事,死了人,这房价按市价,本来就要打对折了。您又要重盖,到处都要用钱,而且这房子,想把里面的人赶出去,也得费一番功夫呢,所以,请您务必收下,不然,我心里会一直不安。” 苏向军犹豫了一下,爽快地接了钱:“好!这钱,伯伯收了!如意,你放心,那个房子,我保证绝不会有一点儿影响到你的后遗症!” 苏如意要的就是这句话。 她有种预感,下乡后,她应该有很多硬仗要打,海城作为后方,不能乱。 现在,有了苏向军的保证,不仅苏铜的日子更好过一些,她也更能放心了。 二人又闲聊了一阵,苏铜出现在门口,神色焦急:“如意,你五哥可能真的出事了!” 苏如意噌地站了起来:“怎么说?” 苏铜满面愁云:“我刚才打电话,是青山大队的大队长接的,这个大队长,就是你五嫂的亲大哥。我让他去叫你五哥来听电话,他说你五哥崴了脚不能来。” 苏如意盯着他:“然后呢?” “然后……” 苏铜犹豫了一下,“我听到旁边有个女声很着急地小声说‘他家里还不知道吗?’……再然后,电话立刻被挂掉了。我再打过去,怎么都不接了。” 苏如意只觉得眼泪瞬间就充盈在眼眶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向军忙道:“出什么事了?” 苏铜也眼眶泛红:“自从6月2号收到我五弟的最后一封信,我再也没有联系到他。平时,我们都是一周至少一封信。现在,打电话也找不到他,而且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他家里还不知道吗?’……” 苏向军脸色凝重道:“这样吧,我给你批两周假,你们赶紧去一趟!走,现在给你们开介绍信去!” 苏铜犹豫道:“可是,如意是23号下乡,她不能提前走,只能按照通知书上面的时间去坐火车,不然会被认为是逃避下乡的!” 苏向军一挥手:“通知书给我!改个时间不就行了?” 苏如意和苏铜都露出喜色来——如果能改时间,那么不仅可以快点儿去找五哥,更能避免跟沈和平、纪旭昌坐一趟火车下乡的尴尬与别扭。 苏如意忙把通知书从空间里拿出来,双手递上。 苏向军回到他的椅子上,操起官腔,拨了个电话:“老丁,我苏向军!我这有这么个事儿啊,需要老弟帮个忙……” 电话那头的知青办主任丁满,冷汗直冒。 怎么又是苏家?! 他忙不迭答应:“改成明天没问题啊,让苏如意同志现在就来取通知书吧,我马上把文书也下发到那边去……好好好!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挂掉电话,苏向军就见苏如意和苏铜两人,齐刷刷给他鞠了一躬。 他倒被闹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走,赶紧给你们填介绍信去!” 十分钟后,苏如意带着填好的介绍信走出了食品厂。 苏铜回到宿舍,开始收拾行李。 苏如意来到知青办,顺利拿到改好的下乡通知书,并且,那个丁主任,居然又给了她两百块钱。 她说自己已经拿到补助了,主任神秘兮兮道:“这是我个人,代表知青办赞助的!苏同志,千万不要推辞,不然就是打我的脸了!” 有人送钱,而且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的,苏如意自然不会不要。 她以为这都是苏向军的面子,于是暗暗记在了心里。 只是,丁满给她钱的时候,掌心的红痣,又在灼热。 她不及多想,回到旅店,找到圆圆脸。 “我明早要退房了!”苏如意急匆匆说道,“不过,这三天的房钱,不用退我了——毕竟是我没有住够十天嘛!” 圆圆脸略一思索,竟开心得要跳起来:“苏同志,这样吧,我明早送你去火车站,不然你行李那么多,也不好拿!我现在就去借一辆自行车来!” “方便吗?”苏如意犹豫了一下。 其实,她的行李并不多。 而且,她也有自行车。 但是,她的自行车放在空间里不能拿出来,不然万一被熟人看到,就不好解释了。 圆圆脸拍拍胸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苏如意道谢,接受了圆圆脸的好意。 接着,她马不停蹄地又去了一趟国营饭店,买了整整十大盒饭菜,还包圆了当天晚上所有的大肉包子。 兄妹两人一通准备,第二天一早,准时在火车站入口处集合了。 不料……一起背着行李出现的,还有沈和平和纪旭昌。 兄妹两人的脸色,顿时黑得像锅底。 苏如意自嘲地笑了——是啊,沈和平那种人,怎么会不在知青办安插好眼线,把自己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呢?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真是——见了鬼了。 苏如意根本不理笑嘻嘻上来打招呼的两人,装作看风景,转过身去。 沈和平也不生气:“怎么着苏铜,你还亲自送如意妹妹下乡啊?这么不放心?” 苏铜温和笑道:“是要去看看老五,正好单位批了假,所以就一起去了。” “老五不会出啥事了吧?” 纪旭昌奇怪道:“你们连三天都不能等,还要改了如意妹妹下乡的日子,这么着急地赶过去?” 几人都看向苏铜。 苏铜叹了口气:“老五……是有些日子联系不上了。我怕……” 他收住了话头,但眉眼间浓浓的忧虑神色,还是被看得清清楚楚。 第97章 软卧 沈和平拍了拍苏铜的肩膀:“别多想!去看看放心点是对的,但苏铁他那么大一个小伙子,应该不会出啥事的。可能就是信走的慢,有时候,是会压一两个月的。” 苏铜点点头。 一封信会不小心丢了或者被压住,不可能所有的信都丢了或者被压住。 电话里那个女声的那句话…… 苏如意见沈和平出言安慰,也不好再背对着他,于是转过身来。 沈和平立刻走到她面前,露出笑容:“给!我特意给你们要的!” 苏如意看向他递出的东西,是一张两个铺位的软卧车票。 “拿着啊!” 见苏如意的视线停留在他还包着绷带的手上,他笑了,“如意妹妹,放心吧,我手没事儿!我也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我有个妹妹啊,那任性程度,可比你厉害多了……不说这个了,这间软卧呢,你跟你哥一起住,我和昌子就在隔壁,有啥事敲敲墙就行!一路上,大家也有个照应!” 苏铜接过了软卧车票:“谢了,和平。” 苏如意终于也说了一句谢谢。 这几天一直有下乡的批次,进了站台,可以说是人山人海。 几人没有跟大部队去挤,而是在沈和平的带领下,一路走向了火车最前面的软卧包厢。 包厢很大,环境很好。 看上去就很干净的浅蓝色床品,还有床帘,上面都印着“海城铁路”几个红色大字。 两张铺位中间,还有一张小桌子。 二人把行李放铺位上,安顿了一番。 沈和平和纪旭昌除了一开始帮忙拎行李,又送了一次开水,就没有再来打扰。 火车开了,车厢里和站台上都哭成一片。 苏如意却看着苏铜那愈发苍白的脸色:“四哥,你今天不太舒服吗?” 苏铜点点头:“有点胸闷。” 胸闷!!! 苏如意紧张起来。 每次苏铜发病,最先出现的症状,就是胸闷。 她看向苏铜的脸,不仅脸色,就连嘴唇也惨白了,双眼下面是若隐若现的青气。 她惊讶地脱口而出:“你昨晚咋一夜没睡?” 苏铜困惑的目光看向她:“你……咋知道我一夜没睡?” 苏如意慌乱起来。 她自然是看他的气色。 经过这么多天在空间里的学习,苏如意感觉到自己的医术正在突飞猛进。 苏铜的病,最怕熬夜。 他熬了一整夜,起个大早来赶火车,这对于一个心脏病人来说……无异于作死。 她急道:“四哥,你现在什么感觉?快告诉我!” 一边三指并拢,跟大拇指一起捉住了他的手腕。 就这一会儿工夫,她眼睁睁看着苏铜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有点儿……喘不上气……” 苏铜说完这一句,竟是头一歪,向后仰倒过去。 苏如意忙顺着他的力道,把他平放在铺位上,并撤去了枕头。 “是心痹!心脏病急性发作!”苏如意的脑袋嗡地一声。 在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她的手中就出现了那个放在空间针灸治疗室里的针包。 看到这个东西,她立刻静心凝神,取出金针。 第一针,取针内关。 第二针,曲泽。 第三针,少海。 三针下去,苏铜却并没有如苏如意预料得那样醒过来,而是呼吸平稳地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心跳,倒是恢复了正常。 “这……”苏如意跌坐在地上。 苏铜的病,这脉象,分明是耽误得太久,又遇到了急火攻心,才会如此严重。 她施针,只是稳住了病情,并不能治本。 但是,她现在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开出治本的方子。 因为……她那书房里的书,还没有学到心脉。 书房…… 空间大厅里的宝食盒,突然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苏如意走向包厢门口,把门从里面锁上了,然后,捉住苏铜的手,用力一拉。 苏铜,被她拉进了空间。 只是,依然昏迷着。 苏如意把他放在闺房的床上,撤去枕头。 然后狂奔到大厅,把那一碗洗髓汤端了进来。 扶着苏铜的脑袋,顺了顺喉头。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了。 苏如意极为耐心地把那一整碗洗髓汤,都灌进了他口中,然后又顺着喉头帮助他吞咽。 洗髓汤整碗下肚后,苏如意听到苏铜的腹中,几乎是瞬间就传来阵阵肠鸣音。 但是脸上,是肉眼可见地有了血色。 她忙拉着他出了空间。 刚把他的脑袋平放在铺位上,苏铜就醒了过来。 心脏的不适完全被他忘掉。这一刻,他只感觉腹痛如绞,似乎下一秒就会喷涌而出。 他立刻弓起身子,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叫:“如意,快给我草纸!我闹肚子了!” 苏如意递上一卷粉红色的草纸,苏铜抓在手里一跃而起。 弓着腰,逃也似的冲向了火车上的厕所。 苏如意在后面,目瞪口呆地看着苏铜矫健的背影。 他甚至从一个蹲在地上找东西的人身上跳了过去。 他……这是好了?! 苏如意双腿一软,返身坐在了铺位上,脸上却是渐渐露出了微笑。 直到半个小时后,苏铜才拖着麻木的双腿,从厕所挪回来。 他对着苏如意虚弱地一笑:“担心了吧?我现在没事了。” 苏如意留心看他脖颈处的衣领,果然,浅蓝色衬衫贴着脖子那一个内圈,都变成了黄绿色。 四哥洗髓成功了! 她忙问:“四哥,你现在还胸闷吗?” 苏铜拉伸了几下胳膊,感受了片刻:“你不提胸闷,我都要忘了——完全不胸闷了,呼吸也通畅得很!就是蹲久了腿有点儿麻!放心吧如意,你四哥没那么脆弱!” 苏如意赶紧背过身去,因为她的眼睛里已经充盈着泪水。 早知如此,自己应该早点…… 但是瞬间,她脑子里那根被亲情牵扯的弦,就绷紧了——不,如果四哥不是阴差阳错晕过去了,她是绝不可能把他带入空间的。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空间的事她早已下定决心不告诉任何人。 这其实是四哥自己的机缘。 苏铜在她身后,拿出一条毛巾,擦着脸上、脖子上的汗。 当他看到自己雪白的毛巾沾染了一层黄褐色的油垢后,他几乎要被自己熏吐了。 第98章 厌世 “如意……那个……”苏铜欲言又止。 “怎么了四哥?”苏如意猜到他想擦个澡,但又不好意思说,她也不点破。 “我……我刚才闹肚子出了一身汗,现在身上还是很不舒服,我想擦个澡。”苏铜有点扭捏。 把六妹赶出去,这话的确不好张口。 他又补充道:“我擦完澡会把房间里弄得干干净净的!” 苏如意还是不太放心:“四哥,你刚才还心脏不舒服呢,现在真的可以洗澡吗?” “可以的如意,放心吧!我就擦个澡!”苏铜笑了,“说实话,我的心脏,现在一点儿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了!” 苏如意拿起开水壶就跑了出去:“那我给你打水去!” 她打回两壶开水,苏铜已经把脸盆和毛巾肥皂准备好了。 果然,苏·超级洁癖·铜又拿出了一条崭新的白毛巾。 苏如意退出包厢,把对面靠墙的小凳子翻平,坐了上去。 火车正驶过大片的荒野。 六月的荒野,是绿意盎然的。 苏如意让心情放空,尽量沉浸在景色之中。 然而,片刻后,纷繁的思绪再次席卷而来。 五哥…… 上一世,她下乡后,还是见过五哥几面的。 那时,他除了变得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了,人黑瘦了一些,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异样。 自己那时刚下乡,新的环境、室友,劳动,生活,陌生的方言,一切一切,太多东西占据了她的注意力。 现在回忆起来,在自己被五嫂卖掉之前,与五哥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是有五嫂的家人在场的。 而五哥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么深切,就好像要无声地诉说些什么。 上辈子,自己被卖掉没多久,五哥就病逝了。 五哥没有任何基础疾病! 他是一个健康的、热爱运动的,肌肉发达的、强壮的年轻人。 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苏如意想着想着,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 “如意妹妹还挺多愁善感的啊!” 沈和平出现在她面前,顾自把另一张凳子翻过来,坐在了她对面,“在担心你五哥?” 苏如意擦掉眼泪,点了点头。 “你放心,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你五哥出事的。”沈和平拍着胸脯,“你可能不知道,我在铁市有个二叔……” 苏如意打断了他:“我觉得,我五哥可能已经出事了。” 沈和平愣了愣:“如意妹妹,你太悲观了。我们要辨证地看问题——你五哥的确没给你四哥回信,但是,没收到回信有很多种原因,比如信在路上被弄丢了,或者积压在某个邮政的中转站点了……” “沈和平,你能别说话了吗?”苏如意抬起头,“我想安静一会儿。” “对不起。”沈和平道歉道,“其实我这人平时不爱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就有很多话想说,虽然咱俩之前没怎么说过话吧,但我见到你就觉得很亲切……” 不等沈和平说完,苏如意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啊?”沈和平忙在后面喊。 “上厕所!”苏如意头也不回。 她排队上了厕所,大概花了有二十分钟。 等回来以后,苏铜已经洗完澡,打开了包厢门窗,用他的书包在扇风了。 包厢的地板都被擦过了。 然而,包厢里还是有一股淡淡的臭味。 苏铜神色有点尴尬:“可能是我那身衣服臭了,我已经给包起来了,如意,我不是故意要熏你的……” 四哥已经换上了她从周婶那里买来的那套灰蓝色衣服。 刚洗完澡,头发还有点滴水。 整个人气色红润,看上去健康极了。 苏如意只觉得自己又要热泪盈眶了。 梦里她曾无数次梦到四哥病好了,变得意气风发。 但梦里的一切都太过苍白无力,如今四哥这样鲜活地站在她面前,她好像一眼就看到了四哥的人生已经改变—— 他可以跑、可以跳,可以大喊大叫。 他可以娶妻,可以生子,可以拥有天伦之乐。 他的理想,他的抱负,都有了一具健康的身体,支撑他去实现。 苏铜见苏如意眼含泪水看着他,顿时明白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是不是四哥之前说胸闷不舒服吓到你了?对不起,如意,我觉得——这个感觉有点奇怪但应该没错——我觉得我的病,可能是好了!” “怎么会?” 苏如意故作惊讶。 “应该也是有科学根据的——我的体内应该是有毒素,刚才发病到一半,又突然拉肚子,导致我出了一身大汗。很有可能发病的时候毛孔是畅通的,所以把身体里的毒素都排出来了!” 苏如意瞪大眼睛看着他。 这个四哥,还真是……能找补啊。 “如意,你别不信。我刚才洗澡的时候,是真的发现身上有薄薄一层排出的毒素!不是出汗,是……算了,不说这么恶心的事了,总之,你四哥应该是病好了!” 苏铜说着,心情很好地又伸手揉了揉苏如意头顶的头发,“你先出去逛一圈儿,我再扇一会儿风,味道就能彻底散了。” “别扇了,四哥。当心你头发湿着,再感冒了。”苏如意关上了门,笑道,“我什么味道都没有闻到。” 苏铜听了这话,把书包放到一边,走到苏如意身前转了个圈:“还没谢过你的这身新衣服呢。本来想等着到了丁家屯再穿,结果那身衣服脏了,只好提前穿了。如意,我宣布,这就是我最好的一身衣服!” “很好看,很适合你。”苏如意由衷地说。 “如意,到了丁家屯,你凡事都不要出头,让四哥打头阵。那四个字还记得吗?”苏铜眨眨眼。 “韬光养晦嘛!”苏如意故作轻松。 一提到丁家屯,两人的心情都沉重起来。 想找些话来安慰彼此,却都无法开口。 苏铜的心情尤其复杂。 苏铁下乡一年多,除了被丁秀玲“强嫁”的那段时间,兄弟俩每周一封信,有来有往,是雷打不动的。 如今,信断了,电话也不接。 他不敢告诉苏如意,自己认为苏铁是凶多吉少了。 因为在苏铁的最后一封信,字里行间,他似乎表现出了一些隐隐的厌世情绪…… 第99章 救人 苏铁在信里这样写道—— “四哥,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在时代的洪流里总是会被裹挟着向前。 我已经熬过了最初的屈辱,可以静下心来反思了。 你说我的遭遇是个例,但并不是。 也没有任何从头再来的机会。 我所能看到的,是一条通往灵魂和肉体双重腐朽的路。 四周都是寒夜,那条路上面都是荆棘。 四哥,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接到苏铁这封信后,苏铜大惊。 一天之内,连发了三封信给他,鼓励的话写到补了好几张邮票。 但是,从此没了回音。 火车上度过的的三天四夜是沉重的,但还算平静。 沈和平和纪旭昌每到饭点儿就端着饭菜,过来找兄妹俩一起吃。 苏如意这才知道,买了软卧票,是可以在餐车点菜送到包厢里的。 火车上的饭菜,水平也就是勉强可以入口,但至少是热气腾腾的。 沈和平看出了兄妹俩的低落,也不再话唠。 苏如意在国营饭店打包的饭菜,倒不好拿出来了——她偷偷借上厕所,去空间看了一趟——竟都还是热的。 第三天中午,苏铜对苏如意道:“总让和平他们请客吃饭,也不好。今天起,我们请他们去餐车吃饭吧!” 沈和平二人也不推却。 四人来到餐车,发现里面就坐了一桌人,是个老太太带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老太太带着金丝边的眼镜,身形清瘦,白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了个发髻。 她的吃相很优雅,与之相比,小女孩就活跃多了。 苏铜点了四菜一汤。 比带回包厢吃,要多收每人五毛钱的座位费,难怪没人来餐车吃饭。 饭菜刚上来,老太太那桌突然闹了起来。 四人看去,就见小女孩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翻着白眼,手指着喉咙,脸色苍白,一句话也不说。 老太太急得手足无措:“茜茜,你到底哪儿不舒服?你说话啊!告诉外婆啊!” 苏如意推开椅子走了过去。 这时,小女孩已经软倒在地上。 她一把抱起小女孩,然后半跪着,让她的胃部抵在自己膝盖上,头朝下。 接着,用力拍她的上背部。 一下,两下,三下…… “你干什么啊?!你这个小同志!快放开我家茜茜!”老太太急了,说着就过来撕扯。 苏铜三人也围了过来。 沈和平开口道:“如意,你不要乱动。这小女孩应该是发了急病,你们等着,我去找列车长。” 纪旭昌也道:“如意,别胡闹了!快放开人家!” 苏铜倒是没说话。 大家乱成一团。 苏如意根本不听这些人说些什么,轻轻推开老太太,加大了手上拍打的力度。 1974年,海姆立克急救法还没有问世,但她在医院儿科轮转实习时,已经处理过不少类似案例。 不能说话,指着脖子,这是典型的异物卡喉。 苏如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随着她手下力度的加大,终于,小女孩“咔”地一声,吐出个东西来,喷射到一米多远的地上。 众人看去,是一大块罐头桃子肉。 再看桌上,果然有一瓶打开的桃罐头,里面还插着一把铁勺子。 苏如意把小女孩扶正,给她顺气。 眼见着,孩子能喘气了。 她奶声奶气道:“谢谢姐姐!” 老太太围了上来,讪讪道:“小同志,真是对不起!我刚才的态度,太不应该了!我不知道她是卡着了,还以为她跟她爸一样……咳咳……太感谢你了,小同志!你救了我孙女的命啊!” 老太太千恩万谢,还问了苏如意的名字和地址,说要寄一封表扬信过来。 又拉着小女孩给苏如意一个劲儿鞠躬,倒把她闹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小小的插曲,苏如意没有放在心上。 老太太和小女孩走后,沈和平竖起了大拇指:“可以啊,如意妹妹!你咋知道她是卡着了?” “应该是以前我小妹卡到过,她特别爱吃糖。”苏铜在一旁答道,“小妹是如意一手带大的。” 沈和平皱起了眉头。 每次他跟苏如意说话,苏铜总要跳出来抢答。 怎么那么没眼色呢? 纪旭昌道:“如意,你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今天是你运气好,万一这孩子不是卡着了,是别的病,要是死在你怀里了,你就完蛋了!你没看到那个老太太一看就是惹不起的人物吗?” “嗯,我知道了。谢谢昌子哥提醒。”苏如意答道,“的确是小妹曾经出过这样的状况。” ——苏玛瑙倒从来没有出过这种状况,因为以前她是有红玛瑙护体的。 苏如意知道纪旭昌是好意提醒,但她也是有百分百的把握,才出手的。 这时,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在这一世,是没有任何中医方面背景的! 突然会看病开方了,很难不引起怀疑! 这可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 6月23号清晨,火车到达了铁市车站。 一出站台,就见到一个身姿挺拔的小战士,手里举着个牌子,上面写着大大的“沈和平”三个字。 沈和平回头,笑着对几人不无得意地道:“是我二叔的勤务员。我都说了不用接,他还是派人来了!走走走,他来,肯定是开的那辆北京212!” 有车接,自然是好的。 苏如意改了下乡的日期,估计海城知青办的函件还得过几天到,自然是没人来接的。 苏铜和苏如意推辞了几下,就跟着他们走了。 小战士在沈和平的示意下,拎起了苏如意的行李,几人说笑着出了站。 一辆军用大吉普,停在路边,无比显眼。 众人先安顿好行李。 沈和平把苏如意让到副驾,三个男人坐在后排,倒也并不拥挤。 小战士目不斜视,在翻江倒海的路上倒是开得又稳又快。 丁家屯距离铁市,差不多是一个小时的车程。 小战士40分钟就开到了。 众人远远望去,这个村子依山傍水,倒是个好地方。 村前村后有两条小河流过,村后的小河就在山脚下。 村里除了土坯房,还有不少砖瓦房,有些房子的窗户上,没有糊纸,而是安着漂亮的绿玻璃! 第100章 冷眼 这是个甚至可以说有些赏心悦目的小村子。 村庄四周的黑土地,整整齐齐种着玉米和水稻,还有一些苏如意不认识的作物,长势都很茂盛。 水稻和玉米已经灌了浆,快到采摘的时候了。 苏如意看向稻田,上一世,她的四哥就是一头栽倒在里面死掉的。 她死死攥着拳头,直到指甲扎疼了肉。 几人在早上八点多,赶到了青山一队的大队部。 大队部就在村前那条河的河边,也是通过村口的必经之地。 听到吉普车的动静,大队长迎了出来。 他是个面容白净的中年男人,还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倒不像庄稼人。 他拿着几人的下乡通知书,翻看了一遍,问:“谁是沈和平?” 沈和平递上一根烟:“大队长,是我。” 大队长接过烟,看了一眼,别在耳后,露出了笑容:“早就接到沈将军指示了,沈同志你放心,宿舍都给你们俩安排好了!专门挑的向阳的房间!冬天炕也好!对了,我姓丁,丁大国!你喊我丁叔就行!” 沈和平点头道谢。 苏铜心中急切,插言道:“丁叔,我五弟苏铁家在哪儿?我这次是专门找他来的!” 丁大国突然冷了脸,转向苏铜:“谁是你叔?!你这个小同志,怎么脸皮这么厚?乱攀什么关系?再说,我让你说话了吗?给我闭嘴,墙根儿站着去!” 苏铜的脸色沉了下去,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他知道,这人是苏铁媳妇的亲大哥。 这种态度…… 他还是强硬地说道:“丁大队长,我是专门从……” “小铜!” 见丁大国冷下脸来,沈和平忙把他拉到身后,然后对丁大国赔笑道,“丁叔,他是心里着急,您别生气!苏铁也是我好哥们儿,我们有段时间联系不上他了,大家都很着急,能不能先带我们去他家看看?” 丁大国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还是……先去看看你们的宿舍吧,把东西也放好。苏铁的事,不急——你急了也没用!” “我五哥,到底出什么事了?”苏如意问。 丁大国这才注意到众人身后的小女孩。 他看向苏如意,眼睛就是一亮:“这么娇滴滴的女娃,也来下乡了?能吃得了苦吗?姑娘啊,你叫啥名字?” 他说着,又翻手里的下乡通知书。 “我叫苏如意,苏铁是我五哥。我们非常担心他,丁大队长,他到底出什么事了?”苏如意追问。 “如意?嗯,这名字真不错啊!看来家里也是很宝贝你的!怎么舍得让你来下乡了?咦,你不应该是23号才来吗?”丁大国答非所问,边说话边嘶嘶吸着气。 “因为担心五哥出事,所以我提前来了,手续都是合法的,函件应该还在路上。”苏如意道。 “还能提前?”丁大国用手去撕干掉的嘴皮:“行,还是先放行李吧!走吧!” 说着,他就率先走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跟了出去。 丁大国跳上了吉普车,不客气地坐在了副驾。 其他人只好挤在后排。 好在后排空间够大,苏铜坐在苏如意身边,臀部左右用力,给她让了不少位置出来。 纪旭昌则半个屁股都坐在了沈和平腿上。 丁大国指着窗外,介绍道:“咱们这个丁家屯啊,可是个风水宝地,村前一条河,村后还有一条!吃水、田里灌溉都是从来不担心的!你们看!” 他说着,指向就在不远处流淌的小河:“这条小河是不是弯弯的?它的名字就叫小弯河。” “那村后那条呢?”纪旭昌问。 丁大国脸色变了变:“那条,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苏如意是知道的,村后的河,因为正好绕着丁家屯划了两个半圆,因此被形象地称为“大腚河”。 丁家屯分为有青山一队和青山二队两个大队,分别位于左右臀部。 丁大国又指向村后的群山:“那片后山,你们可不要作死进去——进去,十有八九是出不来的,山里有猛兽!” 苏铜和苏如意相视一眼,两人都是身形一抖。 都想到了同一个可能性,但心里都存着侥幸,马上否认掉了。 终于,吉普车在丁大国的指挥下,七拐八绕,来到了村里的知青点。 这个知青点,就位于大腚河边,离村子有一公里左右的距离,倒是一处清静之地。 几人下了车,卸了行李,沈和平打发走了小战士。 丁大国直接接过沈和平的行李,走进了后院,一边大喊:“姜爱国!姜爱国在不在?” 一个瘦小的男知青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脸憨笑道:“大队长,姜知青上工去了啊!” “哦!”丁大国瞪了他一眼,“那就你了!你来,帮着搬一下行李!” “诶!”瘦小男知青答应着,却磨磨蹭蹭并不过来,而是打量着几人。 苏如意却打量着知青点。 这里陌生又熟悉。 上一世,她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多星期,也就刚刚把人认清楚,脾气品行,都还没摸清。 整个知青点划分为前后院,各有三间房子。 土坯房,但都安装着那种村里统一的淡绿色玻璃窗。 前院是女知青住,后院大些,除了男知青宿舍,还有一片自留地。 知青吃菜,就靠这片地。 前后院并不连通,而是各有一个门出入。 几人先来到后院。 菜地跟上一世一样,被打理得很好。 丁大国领着沈和平和纪旭昌,径直进了后院靠东那间向阳的房间。 那里,苏如意记得本来应该是某两个老知青的房间,冬暖夏凉,的确是最好的房间。 几人半天都没有出来。 苏如意和苏铜二人,则拎着行李站在太阳底下等着。 那个瘦小的男知青打量着苏如意,上来攀谈:“小同志,你叫什么?哪儿来的啊?你多大了?” 苏铜挡在苏如意面前:“我们是海城来的,这是我妹妹。我叫苏铜,她叫苏如意。同志,你叫什么啊?” 男知青的表情奇怪起来:“我叫李旺,就是铁市本地的——就近下乡嘛!你叫苏铜?也是海城的?那……你跟苏铁……认识吗?” 第101章 闹鬼 苏铜忙一把抓住这个叫李旺的男知青:“李知青,苏铁是我五弟!我不是来下乡的,而是专门来找他的!他……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李旺神色犹疑:“你还不知道吗?他……他失踪了,有小半个月了!村里还组织了两次搜山,都没找到他。” 搜山!!! 苏铜和苏如意闻言,身形都是一晃。 “李旺,你的嘴怎么这么贱?!” 丁大国不知何时出现在几人身后,冲着李旺劈头盖脸骂道,“不好好上工,一天到晚好吃懒做,就知道请假!嘴还比老娘们的棉裤腰还松,你以后不要找我来批假!” 苏如意再也忍受不了了,她知道眼前这个丁大国,就是五嫂丁秀玲的大哥。 他到底在隐瞒什么? 看他这个态度,丁家“强买强卖”的事,一定少不了他的手笔。 苏铜也是再压不住火气,径直走到他面前,伸手拎住了他的领子:“我五哥到底怎么了?!说!” 苏如意也逼上前来:“你们丁家屯是不是迫害下乡知青了?你说!” “哟,还是个小辣椒啊!” 丁大国被苏铜抓着并不挣扎,目光倒有些猥琐地移动到苏如意身上,“有意思!” 苏如意拉开了苏铜。 苏铜犹自气得胸口起伏:“大队长,我是专门来找我五弟的!这件事,我是一定要一个结果的!” “哼!结果?你想要什么结果?” 丁大国扫视了几人一眼,轻蔑道, “那个苏铁,就他妈是个流氓! 下乡没几天,就强-奸了我四妹! 我本来要把他报公安的,他跪下给我磕头求饶,我四妹也是个心软的,我这才饶过了他,还把我四妹嫁给了他! 我四妹如花似玉一个大姑娘,一分彩礼没要!” 听到这一番话,苏铜和苏如意都傻了。 苏如意脱口而出:“你胡说!我五哥不是那样的人!” 苏铜再次握紧了拳头。 刚从屋里走出来的沈和平和纪旭昌,也傻了。 他们知道苏铁在乡下娶妻了,但不知道竟是这样的内情。 纪旭昌脱口而出:“就是,不可能吧?苏铁那人,眼睛长在脑门上,他能……” 见丁大国的脸肉眼可见垮了下来,他刹住了话头。 丁大国剜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们如果不信,可以跟我回大队部,我把苏铁亲笔写的认罪书给你们看看!他还按了手印的!” 还有认罪书?! 苏铁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折磨啊? 苏铜叹息一声:“我五弟,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不好好上工,非要往后山跑呗!” 丁大国冷哼道, “不知天高地厚! 那后山,是他能一个人去的? 里面长虫、野猪、熊瞎子满地跑! 我们村里的老猎人,都是三五结伴,才敢在外山弄点山货! 他一个人跑到里山去了! 找死,谁拦得住啊?” 苏铜和苏如意听了这话,脸色都异常惨白。 苏如意问:“谁看见他去后山了?” “我亲眼看见的啊,好说歹说让他不要去!这犟种根本不听我的!” 丁大国摇头叹息,“拿个弹弓,就要去打熊瞎子!” “是哪天?我五弟是哪天去后山的?” 苏铜的声音有点颤抖。 “6月9号!” 丁大国脱口而出。 苏如意只觉得全身寒毛都竖立了起来——6月9号,正是她重生的日子! 一阵不祥的预感袭来,她手臂上的寒毛都根根直立起来。 如果她重生的代价,是五哥的死亡…… 不,不能胡思乱想! 苏如意赶紧掐断了思绪。 “要我说啊,你们也不用找了!我们全村壮劳力为了这个犟种,在外山转了两次,都没找到他的尸首!估计是死在里山了!” 丁大国道,“当然,如果你们不怕死,敢去里山,就自己去找,反正这村里是没人敢去的!” 站在大太阳底下,苏如意只觉得浑身冰冷。 这种结果,曾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多次。 不! 五哥绝不可能一个人去深山里面! 他,应该是出了别的事! 而且,肯定跟眼前这个丁大国有关! “我们能见见我……五嫂吗?”苏如意问。 “先到你宿舍来,把东西放下吧!” 丁大国说着,引着几人向前院走去,“我闺女这人死心眼儿,正伤心呢,不一定愿意见你们,不过你们可以试试。”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前院。 跟后院一样,一排房子,一共三间。 丁大国指着中间那间:“你就住这儿吧,自己动手把别人的铺位挪一挪,挤个地方出来!” 苏如意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不大的炕上,摆着两个铺盖。 是竖着的。 炕上一般都是横着放铺盖,这样能睡的人多。 竖着摆放,明显是不想让新人加入。 苏如意没有动手。 她不傻,要是她动手挪了别人的铺盖,那么还没住进来,就会结交两个仇人。 人不在,说不定,还会诬陷她偷了东西。 她转身出来,指着靠西那个房门紧闭、挂着一把大锁的房间:“大队长,这间有人住吗?” “咋地,中间那屋住不下你啊?” 丁大国不悦道,“让你住哪儿就住哪儿!” “西边儿这间死过人,所以才锁上的……” 李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阴恻恻来了一句。 苏如意当然知道。 她虽然只在知青点住了一星期,但基本情况还是摸清了的。 靠西的这个房间,前年曾吊死过一个女知青,没捂住风声,后来就被锁了起来。 “我能住西边这间吗,大队长?”苏如意又问了一遍。 “真是一家子犟种!” 丁大国啐了一口,“你要住就住,但别半夜哭哭啼啼找我来换房间!你要住进去,就不许再搬出来!” “行!”苏如意说着,就让开到一边。 丁大国骂骂咧咧地从腰间解下一大串钥匙,试了几把,打开了门。 顿时,阴森森的灰尘味道扑面而来。 丁大国退到后面:“行了,收拾去吧!李旺,你看着她点儿!” 说完,又对沈和平和颜悦色道:“沈同志啊,有啥事你就来大队部找我!叔能办的,绝不含糊!” 沈和平再次微笑道谢,同时将一盒好烟塞进了丁大国的裤兜。 丁大国连个推让的动作都没有。 他又瞪了一眼苏如意兄妹二人,转身扬长而去。 第102章 槐树 沈和平叹了口气:“小铜,来!先把你行李放我们屋里去!这半个月,咱仨一起住。” “谢了和平!”苏铜交出了手中的行李,人却没有动。 大家这才发现,他哭了。 “唉!”李旺发出一声叹息,指着灰蒙蒙的西屋,“苏如意同志,我给你打水去,你先把屋子擦一遍吧!那屋子可有两年没住人了!” 沈和平忙赶来:“我来我来!” 纪旭昌也撸起袖子。 苏如意的眼睛里,此时也含着泪。 之前一路上的最后一丝侥幸,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 苏铜一把擦掉眼泪:“如意,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先收拾东西安顿下来——我不信小铁会一个人进山,丁大国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苏如意点头道:“五哥那人,从来都不莽撞。但要查这件事的真相,现在看来很难。” 沈和平打来了水,纪旭昌接过抹布:“我来擦吧,如意,你陪着你哥。” 他回头问道:“如意,住这屋,你真不怕吗?” 苏如意摇了摇头:“一个人住,清净。” 她自然是不怕的。 因为这间房子只是个障眼法儿,她是要住在空间里的。 沈和平和纪旭昌两人,一个换水洗抹布,一个擦灰,配合得很是默契,不到半小时就把西屋收拾得干干净净。 苏铜和苏如意几次去抢抹布,他们像宝贝似的护着不给。 苏如意的被褥和另外一个包裹,被放在了擦得干干净净的炕席上。 女孩子的东西,沈纪二人还是有分寸,没有上手。 打扫干净后,整个房间焕然一新,空气中都是清新的气味。 苏如意道过谢,走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跟知青点别的房间结构是一样的,也是靠窗的那一半空间被一张大炕占据。 这张炕上,靠墙摆着个描花的大炕琴,上面还摞着一张低矮的炕桌。 都十分陈旧,炕琴下面的抽屉,把手都没了,订了根钉子砸弯,充当把手。 靠墙空地上,放着一张三条腿的木头桌子,缺失的那条腿用碎砖垫了起来。 一只木头凳子,塞在桌子底下。 倒是四条腿完整的,就是凳子上的漆面跟桌子一样斑驳了。 苏如意抬头看向房梁。 上面包着一大块红布。 沈和平他们没有取下来。 那里,应该就是…… 她知道,两年前那个女知青,就是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的。 她叹息一声,开始动手解开包袱。 一边铺床,眼泪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掉在炕上。 一年前,那个本来被苏大志安排下乡的人,是年仅14岁的她。 是五哥不声不响,一个人去报了名。 可以说,五哥是替她下乡的。 五哥去年也才19岁。 19岁的男孩子,被设计逼着娶了一个心思歹毒的村妇。 她现在深切地体会到了苏铜说的那句话——丁家屯的水,的确很深。 这里,照今天的情形来看,很有可能是丁大国家一手遮天。 苏如意匆匆收拾了一下,把生活用品归了归位,就走出了门。 拿出她带来的挂锁,把原先的锁换了下来。 咔嗒一声锁上了门。 苏铜和沈纪二人,还有那个老知青李旺,已经等在院门口,他们要去找丁秀玲。 苏如意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挎包:“四哥,真要去吗?我觉得你这么去问,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苏铜也是当事者迷,他梗着脖子:“总要去问问的,先看看丁秀玲是个什么态度吧。” 她点点头:“那就去吧。” 她原本的想法,丁家人多眼杂,如果五哥的失踪是他们做的手脚,总有人看到。 尤其是小孩子,童言无忌……她的挎包里都装满了大白兔奶糖了。 但是四哥这架势……算了,问问也好。 几人向着村里走去。 苏铜问李旺:“李知青,丁秀玲住在哪儿呢?” 李旺道:“你看到前面那棵最大的槐树了吗?就是槐树那个院子——丁家没有分家,是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的。苏知青、苏同志、沈知青、纪知青,我……我只能给你们领个门儿,我就不跟着过去了啊。” 说着,他就站定在原地。 “谢谢!”苏铜几人忙道,“已经很麻烦你了!李知青!” “唉!”李旺拍了拍苏铜的肩膀,“你们凡事小心点,对了,他们家养了一条很凶的狗,要小心不要被咬到!” 几人再次谢过他,向着那棵大槐树走去。 大槐树的所在地,目测是个很大的院子,规规整整,四廊有约莫十来间房子。 苏如意的脚步停了一瞬。 这个地方,这棵树…… 上一世,她就是被骗进这间房子后,被囚禁在里面好几天,后来连夜被从后山的小路运到山里张彪家的。 苏如意稳了稳心神,跟上了众人。 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就听院子里传来了雄浑有力的犬吠声。 这年头,养狗的人家可不多。 因为人都不够吃,狗成为食物的几率比得到食物的几率大多了。 但丁家,显然不一样。 高门大户的感觉。 刷了朱漆的院门,虚掩着。 沈和平拦在众人面前,走到苏如意面前:“如意妹妹,农村的看家狗,都是很凶的,领地意识也很强,而且不一定拴着。你五哥娶的那个女人叫什么?我们直接在这儿大声喊她名字吧!她或者她家里人听到了,总会出来的。” 苏如意道:“她叫丁秀玲。” 苏铜道:“她应该在家,五弟信里说过,她从不上工。” 于是,几人扯着嗓子大喊道: “丁秀玲!” “丁秀玲!!” “丁——秀——玲!!!” 喊到第三遍,一个又高又壮的女人,从院子里冲了出来:“嚎你妈的丧呢?!” 一看到她,苏如意只觉得眼前一黑。 比上一世她记忆里的丁秀玲,还要更黑、更胖、更丑、更老。 再仔细一看,苏如意的头发都根根竖立起来——丁秀玲这是——怀孕了! 而且,看样子都快生了! 肚子又尖又大,像一个奇怪的寄生体那样垂落下来! 看上去,她的体重早就超过了250斤! 苏如意皱起眉头——她们结婚,也就是两个月前的事…… 难怪五哥…… 可上一世,丁秀玲并没有怀孕啊? 第103章 铃子 难道重来一世,苏铁的命运,也完全改变了? 苏如意打量着丁秀玲。 丁秀玲那一双被肥肉挤得几乎看不见的蛇眼,也看向众人,射出阴冷的光来。 见全是陌生人,她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警惕:“谁他妈叫魂儿呢?找死啊?” 苏铜走上前去:“请问,你是我五弟的媳妇丁秀玲吗?” “啊……你是四哥!我见过你照片!” 丁秀玲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眼神一亮,随即竟扭捏起来:“四哥,我……我就是小铃子啊!” 她走上前来,突然猝不及防就倒在苏铜怀里,双手攥成拳头,不断敲击着他的胸口:“四哥啊,你可算是来了啊!你得给我做主啊!我要活不下去了啊!” 苏铜被吓得就要往后跳。 可眼见着丁秀玲要倒,只能用力撑住,还要注意不碰到她的肚子,胸口被她像擂鼓一样敲,眼见着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来。 苏如意也被吓了一跳。 稳了稳心神,她走上前,轻轻扯开了还在打鼓的丁秀玲:“五嫂,你好啊!” 丁秀玲正哭到一半,被苏如意一拽,登时停了下来。 见是个漂亮姑娘,顿时敌意大盛:“你个小婊子是谁啊,谁他妈是你五嫂?” 说着,她就伸出手,要推苏如意一把。 苏如意一闪身,她扑了个空,但稳了稳身形,并没有摔倒。 苏如意不客气地回敬道:“好臭的嘴!你难道是吃屎长大的?”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 丁秀玲愣了一瞬,就扯开了嗓子:“爸,妈!有人打我!有个骚狐狸打上家门了!” 话音落地,倒没见什么爸妈出来,而是一条通体黝黑的大狗冲了出来。 丁秀玲一指苏如意,黑狗会意,流着口水就冲她扑了上来。 丁秀玲得意地后退一步,抱起了膀子:“敢惹我,真是活腻了!老黑,照她脸上咬!咬烂她那张骚脸!” 沈和平忙把苏如意往后拉:“快!躲我后面!” 苏铜也赶紧抢上前去。 大黑狗很听话,助跑了两步,就高高跃起。 苏如意一动不动,伸出双臂,上前一步,把众人牢牢拦在身后。 等狗扑上来,她一侧身,飞快伸出脚,撩在它腰眼上。 俗话说,狗是铜头铁骨豆腐腰。 这一脚,苏如意用了足有三成力气。 就见大黑狗凌空飞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划了个弧线飞过院墙,直接被踢回丁秀玲家院子里去了,随即发出面口袋落地那种沉闷的噗声。 “小婊子,使诈?” 丁秀玲眉毛倒竖,就要冲上来。 她不认为苏如意的力气大,倒是认为她是用了巧劲儿。 “老黑!老黑你咋啦?!” 此时,院子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女声,呼天抢地的声音,就好像指甲刮过玻璃,刺耳极了。 随即,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女人冲了出来:“谁干的!!!” 苏如意不由自主地一抖,这个老女人正是丁秀玲的妈王美菊。 见到她,大姐就知道为什么丁秀玲会长成这个样子了。 王美菊就是个更老更肥更黑更丑的丁秀玲。 老太太看着虽然有六十多岁了,但一米七的身高,看上去足有三百斤的体重,倒像是一辆坦克迎面开来。 脚下的大地,都震颤起来。 苏如意想起上一世,她被送往山里的时候,一路上都是王美菊死死捂着她的嘴,只要她有反抗的苗头,就抡起大巴掌,把她抽得昏死过去。 她立刻握紧了双拳。 王美菊手里还拿着根擀面杖,挥舞着扑向丁秀玲,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眼神充满心疼:“咋了小玲子?谁欺负你了?老黑咋从院子外面飞进来了?” 丁秀玲扭动身体,指向苏如意:“妈,就是这个小婊子,她推我!老黑也是她踢飞的!” “这个麻杆丫头?” 王美菊上下打量着苏如意,眼神不断变化,“不能吧?看起来瘦了吧唧的!闺女,你谁啊?为啥要欺负我家小玲子啊?你没看见她快生了吗?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 这话说的,苏如意都快要低头检讨自己为啥要欺负孕妇了。 她正要张口说话,就见丁秀玲像个小姑娘似的,跳着跑到苏铜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到王美菊身边,有点娇羞地说道:“妈,这是苏铁的四哥,苏铜!特意……来看我的!” 她蹦蹦跳跳的时候,所有人都再次感觉到了大地的颤动。 苏铜被拉得脚不挨地。 想要把胳膊抽出来,然而被丁秀玲紧紧攥住,完全动不了。 他只好无奈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阿姨,我叫苏铜,是苏铁的四哥。” 又指向身后的苏如意,“这是我六妹,苏如意。” 指向一旁的沈纪二人:“这是我的两个朋友,也是苏铁的朋友。” 王美菊的眼神,在几人脸上扫来扫去,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来:“哎呦我苦命的闺女哟!你们咋才来呢!丧事都办完了,你们咋才来呢!我闺女的眼睛,都要哭瞎了啊!我苦命的闺女啊!孩子还没落地,女婿就死了啊!留下她们孤儿寡母的,可咋活啊!没有活路了啊!” 此时,几人周围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王美菊边哭,边给丁秀玲挤眉弄眼。 丁秀玲看到她妈这操作,愣了片刻才反应了过来,立刻干嚎起来:“苏铁啊,你好狠的心啊!就这样抛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让我们怎么活啊!” 她哭着,就又要往苏铜身上靠。 苏如意在后面看着,一把将苏铜拉开。 丁秀玲的身体已经倾斜成了45°,但她楞是又晃了晃,跟个不倒翁似的,稳住了。 苏如意把苏铜拉到身后:“丁秀玲,我是苏铁的六妹。我们只想知道苏铁到底出什么事了。” “原来是你这个小婊子!这儿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赔钱货来说话了?” 丁秀玲恨得牙根痒痒,看向苏铜,“四哥,不敬嫂子,苏家就是这样的家风吗?要不要我帮你管教一下她?” 说着,就撸袖子。 说话间,苏如意的余光,却瞥见王美菊的眼神,好似打量猎物一样,上上下下看着她。 这老毒妇,是又盯上她了? 第104章 眼镜 丁秀玲见苏如意不说话,以为她怕了,得意洋洋道:“害怕了吧?哼!告诉你们,今天这事,想善终可没那么容易!你们这么多人打上门来欺负我一个孕妇!我待会儿就让我大哥把你们都抓起来送去劳改!” 见众人不说话,她继续得意道:“除非……除非四哥你愿意……愿意照顾我们孤儿寡母!”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 苏铜听了这话,脸色更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丁秀玲继续说道:“虽然你没苏铁长得壮实,但也勉强能入我的眼了!” 说着,她还拍了拍肚子:“这里面装着的,可是你老苏家的大孙子,你当他的爹,可是便宜了你了!” 苏铜脸色铁青,拉着苏如意后退几步:“丁秀玲,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来找你,只想知道苏铜出事的具体经过。” 丁秀玲闻言,看了王美菊一眼,又捂住脸哭了起来: “经过? 经过就是我怀了你们苏家的大孙子害喜,提了一嘴想吃辣椒炒野鸡! 苏铁心疼我,就悄悄一个人上里山下套子去了,还说要拿弹弓打头熊瞎子回来…… 我们全家人劝他拉他都劝不住啊…… 然后,就再没回来啊…… 呜呜呜……” 苏如意和苏铜对视了一眼——看来,他们早已编好了整个故事。 在丁秀玲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真相来了。 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先撤,再想办法。 丁秀玲看见了两人的眼色,忙大叫一声:“小婊子,你挤眉弄眼的干啥呢?看你那一脸狐狸精相!我还一直奇怪,我男人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原来都是你这个小婊子妨死的!” 苏如意闻言大怒,正要上前,沈和平已经冲了上来:“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一而再、再而三的骂人!” 沈和平指着丁秀玲的鼻尖质问。 “你他妈又是谁啊?这个小婊子的相好?” 丁秀玲毫不怯场地搅混水,“这么护着,你倒是抱回你家被窝里供着去啊!” 沈和平气得哑口无言:“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纪旭昌把他拉开,在他耳边低语:“你跟个农村泼妇,吵什么啊,有失身份啊!” 说着,大声问丁秀玲:“你刚才说了什么?你说如意妹妹妨了苏铁,是吧?怎么,这么多次运动,还没把你这个搞封建迷信的家伙揪出来?” 丁秀玲神色一紧,抿住了嘴巴。 看来,这一伙儿人里最厉害的还是这个小眼镜啊! 不行,得先解决掉他! 这样想着,她冲上前,扬手一把打飞了纪旭昌的眼镜。 “泼妇!”纪旭昌没提防,忙退后几步,赶紧从随身的书包里又掏出一副眼镜戴上。 围观的人们笑了起来。 沈和平已经把被丁秀玲打飞的眼镜捡起来了,他帮着纪旭昌镜片已经碎裂的眼镜放进眼镜盒,低声道:“别生气,过两天我们去铁市,我给你配两副新的!” 纪旭昌并不在意:“不妨事。”说完又狡黠一笑,“现在知道泼妇的战斗力了吧?” 在丁秀玲出手的过程中,苏如意一直被苏铜死死拉住,似乎怕她随时暴起。 但她怎么可能这么傻呢? 刚才没人,出手踢了黑狗,那不过是条狗。 众目睽睽之下打孕妇,自然是不行的。 苏如意走到丁秀玲面前:“我们是新知青,今天是我们下乡第一天。第一天,纪知青就被你把眼镜打碎了,我要去问问大队长,这事怎么处理!” 丁秀玲撇撇嘴:“大队长就是我亲哥!一副破眼镜,赔你们不就行了?!” 说着,她从身上掏出来两块钱,丢在地上:“喏,自己捡起来!” 纪旭昌并没有去捡,他眯起眼睛,叹息一声:“看来,这刚来就得去一趟县里知青办了!” 丁秀玲的脸上,掠过一丝慌乱。 她捡起钱,塞在纪旭昌手里:“拿着拿着!行了吧?” 王美菊抢上前来:“等等!这个小婊子,她踢了我家的狗!这怎么算?我家老黑是五十、不,一百块钱买来的,赔钱!”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起来:“王美菊,你家狗比你家院子都值钱啊,金子做的啊?” 苏如意纹丝不动:“正好你提醒我了,你闺女不但辱骂我,还放狗咬我,这件事,我也得去知青办问问怎么处理!” 王美菊和丁秀玲都愣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丁大国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闹什么呢!都散了!散了!” 围观的人一哄而散。 丁大国走到几人面前,叉着腰皱起眉头。 他首先看向沈和平。 原本,他想着拉拢住沈和平,可以从沈将军那里弄些好处来。 虽然沈将军已经病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但现在看来,这个不开窍的沈和平,是非要掺和苏家的破事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客气了。 毕竟,在青山一队,他就是土皇帝。 沈和平在他这儿下乡,那就相当于是个质子而已! 而且,听说这个沈和平的亲爹,最近也是麻烦缠身! 他瞪了一眼沈和平,直接走到苏铜面前:“你们这么闹,是想让我把苏铁的道歉信,贴到大队部的公告栏上吗?!” 苏铜紧握双拳,没说话。 五弟很有可能已经遇害了,丁大国这是要挫骨扬灰? 这句威胁,对他很有效。 苏如意倒是心念一动:“大队长,你口口声声说什么道歉信,你倒是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嘴硬是吧?” 丁大国冷冷笑道,“我给你们留着脸呢,既然你们自己不要,那就跟我走吧——我可告诉你们,道歉信你们只要看过了,我就要贴出来!” “行!”苏如意痛快答应。 苏铜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她,其他两人也是。 苏如意给了几人一个“放心吧”的眼神。 此时,不是内讧的时候。 一行人只好向着大队部走去。 丁秀玲也想跟上,丁大国一瞪眼:“回家好好养着去!” 丁秀玲扭动身体:“大哥!我……那个……” 她的眼神看向苏铜,又露出了好似便秘的娇羞表情。 第105章 喜旺 “行了,你的心思我知道!” 丁大国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丁秀玲说下去。 一行人走进大队部的办公室。 两张办公桌对齐摆放着,下首那张桌子后面坐了个瘦瘦的中年男人,苏如意认出他是大队会计丁喜旺。 丁喜旺见这么多人进来,忙站起身:“大队长,这——” 丁大国一摆手:“你先出去!” 丁喜旺忙谄笑着溜了:“那我去给您泡杯茶,您想喝的时候喊我!” 丁大国一把拉过他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然后从腰上拿出一大串钥匙,慢吞吞找了起来: “年轻人啊,就是没吃过亏! 你们可想好,小丫头,你哥这认罪书贴出去,你们苏家在我青山一队的名声,也就要臭成狗屎了! 据我所知,你们家还有个小子要来这儿下乡吧?” 苏如意走近他,把手放在桌子上,俯身对他轻轻说道:“谁臭成狗屎,还不一定呢!” 说话间,她已经隔着桌子放出神识,把三个大抽屉里面的东西,一股脑都转移进了空间里。 丁大国摇头嗤笑:“生瓜蛋子!你就嘴硬吧!不过,我想你四哥应该是懂得厉害的!对吧,苏铜?” 苏铜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 究竟有没有所谓的认罪书? 他打定了主意,一旦丁大国拿出来,他就抢过来撕了吃掉。 丁大国见他不说话,又幽幽道:“害怕了?苏铜,我给你明说了吧——我四妹看上你了,你得留下来!” 苏铜哼了一声:“笑话!” 沈和平跟上:“恶心!” 纪旭昌也哼:“无耻!” 苏如意发出鼻音:“做梦!” 丁大国呵呵笑了起来:“年轻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既然如此,你们就先看看这份认罪书!” 说着,他找到了钥匙,打开了最下面的抽屉。 “咦?!” 抽屉拉到一半,丁大国就倒吸一口冷气。 刺啦一声,他一着急,直接把抽屉整个拉了出来。 大家都看到了,抽屉里空空如也。 丁大国连忙找到钥匙,把上面两个抽屉也打开了。 都空空荡荡,啥也没有。 丁大国连忙蹲下来,众目睽睽之下,把第一层抽屉的底板打开,露出了薄薄的夹层。 夹层里,也空空如也。 丁大国扶住桌子坐回椅子上,只觉得血压瞬间飙高。 他大吼一声:“丁喜旺!!!给我滚进来!!!” 丁喜旺三秒后就端着茶杯冲了进来:“大队长,渴啦?” 丁大国指着抽屉:“渴你妈的头!眼皮子底下遭了贼了!!!” 丁喜旺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抽屉,手里的茶杯立刻掉在了地上。 他倒吸一口冷气:“这……这……这两天我夜夜都睡在这儿呢,白天里也都有人在,这怎么会……” 苏铜见状,大声质问:“丁大队长,你这演的是哪一出啊?” 苏如意也冷笑道:“拿不出什么子虚乌有的认罪书,就找了个人来跟你唱双簧?” 丁大国此时早已慌了。 苏铁那份被屈打成招的认罪书丢了,倒没有什么,苏家就是海城一个破落户,怎么摆布都翻不出什么浪花。 但是—— 大队的公章! 刚领回来的整整一本共一百张空白介绍信! 还有县上刚发下来的四千元基建补贴! 大队账上的一千两百块钱! 还有自己瞒着老婆攒的小金库一千八百块钱! 还有平时他克扣下来的那一大摞票证! 都没了!!! 这,简直是灭顶之灾啊!!! 他的眼神狠狠扫过苏如意四人。 不,不可能是他们。 他们一个钟头前才来,既没有作案时间,也不会知道大队部里放了钱。 想到这里,他烦躁地对着苏铜一挥手:“你们都给我闭嘴!我现在没工夫跟你们扯这些破事!我这儿出大事了!” 至于大队会计丁喜旺…… 他的目光扫向他。 也绝不可能! 此人胆小如鼠,做个假账都能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大队部偷个精光啊! 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胆,在他丁太岁头上动起土来了??? 想到这里,他冲丁喜旺吼道:“报公安啊,愣着干啥?!养条狗都比你有用!” 丁喜旺忙抓起电话。 此时,苏如意也大致用神识检索了一下刚收进空间的东西。 那张所谓的“认罪书”很快被她找了出来。 是五哥的笔迹! 苏如意不敢细看,怕自己失态,忙把神识收回。 丁大国再次对苏铜几人道: “你们都给我走走走! 我这儿现在有正事! 苏铁就是私自去后山打猎死在里面了! 你们要不信,随便去查,爱咋查都行! 赶紧滚滚滚!” 他说着,烦躁起来,一把将桌面上所有东西都挥到地上。 几人对视一下,鱼贯而出。 走到远离大队部的大腚河边,几人站定。 沈和平问:“小铜,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苏铜摇摇头:“我倒看不透了。大队部丢东西这事,看来也不是障眼法,难道是咱们碰巧遇到了?” 苏如意点头:“就是啊,这也太巧了吧?四哥,你觉得丁大国说的什么认罪书,到底有没有这个东西?我觉得他就是虚张声势吓唬咱们,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苏铜沉吟道:“从丁大国的表现来看,应该是有的。我想,小铁应该是经历了……非人折磨的。” 这句话说到后面,已经带了哭腔。 沈和平忙道:“现在一切毫无头绪,不要太早下结论。我倒觉得,有没有可能——苏铁受不了那个泼妇和她家里人,自己跑了呢?” 这话一出口,苏铜和苏如意的眼神里,都燃起了一瞬的希望。 就在这时,两个捡碎柴火的七八岁小孩子路过,苏如意忙拿出两块大白兔奶糖,叫住了他们:“吃糖吗?” 小孩子是一男一女,都很瘦,而且脏兮兮的。 男孩吞了吞口水:“姐姐,你是坏人吗?” 女孩倒大大方方接过了糖装进了兜里:“谢谢姐姐!” 男孩犹豫了一下,也接了过去,拔开糖纸就往嘴里塞。 苏如意又拿出两块糖:“姐姐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们,答一个,就有一块糖吃——第一个问题,你们认识知青苏铁吗?” 第106章 上山 “认识,苏铁哥哥帮我们割过猪草!” “有一次我脚崴了,是苏铁哥哥背我回家的!” 两个孩子争前恐后地抢答起来。 苏如意忍着眼泪,又给出去两块糖:“那他出什么事了,你们知道吗?” 这时,两个孩子对视一眼,都没有伸手拿糖,而是低下头去。 小女孩低声道:“我妈跟我们说,不能乱说苏铁哥哥的事。” 小男孩却看向苏铜:“哥哥,你长得好像苏铁哥哥!” 苏铜蹲下来:“我是苏铁的五哥,他是我亲弟弟。” 小男孩又跟小女孩对视了一眼,鼓足了勇气似的:“我前几天听见我爸跟我七叔喝醉了说,苏铁哥哥是不听话,让丁太岁家里的兄弟几个拖到后山上,给活埋了!” 说完,他抢过苏如意手里所有的糖,拉着小女孩,转身就跑。 四个人,全部石化在原地。 苏如意只觉得五雷轰顶,耳朵嗡嗡鸣响,眼前冒出大朵金星。 苏铜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耳边是尖利的耳鸣声,那声调,像极了苏铁的呼喊。 沈和平和纪旭昌站在原地,脸色青白,都死死咬住了嘴唇。 片刻后,四人竟异口同声:“上山!” 沈和平步伐僵硬:“我给我二叔打个电话吧,让他派点人来!” “不!”苏如意和苏铜异口同声地否认。 苏如意解释道:“你去打电话,电话在丁大国办公室,他不就知道了?” 苏铜也说:“……我们最好悄悄上山。” 说着,他从裤脚处,竟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再看沈和平和纪旭昌,也都从裤脚处抽出了匕首! 苏如意看着三只一模一样的匕首,都是刺刀上面拆下来的直刀。 这东西,肯定是沈和平弄来的。 原来…… 苏如意一阵后怕! 又一阵欣慰…… 他们,都是抱着怎样的决心,来替五哥讨回公道的啊! 苏如意没有匕首,她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粗粗的树枝握在手中,正是匆匆逃离的两个小孩掉下的。 三人都看向她,欲言又止。 还是苏铜开口了:“如意,你……就不要去了吧!” 另外两人也立刻附和。 苏如意擦掉眼泪:“你们要是不让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就一个人去!” 其实,她倒真是想自己去。毕竟她有空间,遇到危险可以躲在空间里。 但想让这三人不要去了,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打算…… “那就走吧!” 苏铜叹口气,“趁现在还没到中午下工的点儿,咱们先回去拿点干粮,这个点儿上山,回来可能天都黑了,衣服也穿厚点儿!” 四人回到知青点,躺在床上发呆的李旺迎出来:“怎么说?” 四人摇摇头。 见他们收拾的东西都是干粮,又在灌水壶,李旺瞪大了眼睛:“你们不会要……上山吧?” 苏铜点点头:“李旺,你要是还知道啥,就告诉我们吧。” “你们这是找死!”李旺着急起来,“后山上有猛兽!” “我们知道。”沈和平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有没有啥能当武器使的家伙事儿,给我们找一两个?或者棍子也行,我们把匕首绑上去用!” 李旺犹豫了一下,返身拿来一把双筒猎木仓。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李旺解释说:“这是苏铁的木仓。给,这是子弹袋,里面应该还有12发子弹。这木仓不能连发,要手动复位,记住了!” 苏铁……有猎木仓? 苏铁怎么会有猎木仓?! 众人都看向苏铜。 苏铜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他还是接过了木仓。 但是又被沈和平一把抢走:“你会用吗?” 苏铜摇了摇头。 他当然不会,这辈子,这是他第一次摸到真木仓,还是一把沉甸甸的双筒猎木仓! 沈和平利索地给猎木仓填了子弹,又拉上保险栓:“我会,我跟着我爸练了三年打靶了!” 李旺又转身,拿来了三条长短不一的木棍。 众人绑好匕首。 苏如意扔掉一直握在手中的树枝,接过了一条绑着匕首的木棍。 把干粮打成包袱背在身上,又把水壶也跨上,苏如意跟着三人出发了。 李旺在后面喊:“你们啥时候不回来,我再报信啊?” 苏铜回头:“明天早上!” “你们要在后山过夜?你们是不是疯了?” 李旺还在唠唠叨叨,但声音低了下去。 众人穿过大腚河上面的小木桥,来到了后山脚下。 后山是一片连绵的群山,山不是很高但是面积很大。 苏如意磨磨蹭蹭走在了最后面。 心念一动,她手里出现了一把金针。 走在她前面的是端着木仓的沈和平。 她先是把木仓收到了空间里。 沈和平只觉得手里一空,正诧异间,便觉得后脑一凉,随即失去了意识。 苏如意瞬间将他移入空间。 前面两人还浑然不觉。 苏如意再次出手,金针以特定的角度进入纪旭昌的脑户穴,他也立刻晕厥。 把他和他的武器也拉入空间后,苏铜似乎察觉身后有异,正要回头。 苏如意忙又是一针,然后接住他倒向自己的身体,拉入空间。 随即,她自己也一闪身进入了空间。 三个人的后脑处都定着针。 这针不取下来,他们绝不会醒。 这门类似点穴实为针灸治病的功夫,是失传已久的一门绝学,她三天前才学会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三人都被她趴着放在了床上,摆得整整齐齐。 苏如意也没拿猎木仓。 她不会用木仓,只把自己那只匕首从木棍上面解下来握在手里,连水壶干粮也卸在空间,一人就上了山。 后山这么危险,这三个人,真遇到点什么危险,就是去送人头的。 而她不一样,她已经开了挂。 此刻的后山,一片寂静。 当然,后山,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来。 村民们十几个人结伴,是敢来采山货的。 因此,有一条踩出来的弯曲小路。 苏如意沿着那条小路,向上爬了没多久,手心的红痣就再次灼热起来。 她把匕首换到左手,摊开右手,看向掌心。 掌心的红痣上面,似乎流动着七彩的光,十分耀目。 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异景象! 第107章 数脉 苏如意瞬间就热泪盈眶——她的直觉没有错,五哥,很有可能还活着,而且就在山上! 她立刻加快了脚步。 很快,她来到了一条岔路口。 犹豫了一下,她选了左边的路。 可是,走出七八步,手心的灼热感,就渐渐消失了。 于是,她折返,走上了右边的路。 走出十几米后,灼热感还在持续。 苏如意沿着这条岔路走了下去。 后山的岔路口很多,走不了多远就能遇到一个。 靠着红痣的灼热感指路,苏如意一路倒是走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她就穿过外山,进入了村里人谈之色变的里山。 一路上,她只遇到几只扑棱棱飞远的野鸡,再没有任何别的活物。 她用匕首在沿途的树干上,留下了不少记号。 那些记号,统统是字母s。 因为过于关注掌心的红痣,苏如意直到走到一处足有四五十米深的断崖边,才急急刹住脚。 此时,掌心的灼热感已经变得十分强烈,再看那七彩的光,竟变得有些炫目。 苏如意趴在断崖边,向下看去。 她的视力早已超越了常人,因此一眼就看到崖壁下面十米左右的半山腰上,有一件衣服挂在突出的树枝上。 她揉了揉眼睛。 一件普普通通的蓝色劳动服上衣。 苏如意心脏狂跳,屏住呼吸,细细看去。 “啊!” 她惊呼一声——果然,那件上衣左边袖子的肘部,有块补丁。 那块补丁的料子…… 苏如意瞬间想起了被她烧掉的被褥。 那块补丁,是自己从被子上裁下来,亲手给五哥补上的! 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一天,管玉梅下令让苏如意给五哥补衣服,又不肯拿出她积攒的碎布。 苏如意一气之下,拆了自己的被子——反正被子里面的棉絮已经大大缩水了,被子几乎是两张皮…… “五哥!”苏如意冲着悬崖底部,大叫起来。 “五哥……哥……哥……” 一时间,山谷里响彻她的回音。 她静静等了有一分钟,没有回应,没有任何别的声音传来。 但掌心的灼热还在继续。 苏如意咬了咬牙,回到空间里。 五哥,肯定是从这里坠崖的,不然他的衣服不会挂在树杈上。 她准备下到悬崖底部去找一找。 现在,她需要绳子。 在空间里转了几圈,她瞄上了质地厚重的窗帘。 不知道什么料子,但沉甸甸的十分结实。 先是冲向后院的炮制房间,拿出一把大剪刀,又一把扯下了窗帘。 口中念念有词:“不管哪位前辈布置的房间,都请多多见谅!事急从权,窗帘日后一定补上!” 一边念叨,一边把窗帘剪出小口,又从接口处撕开。 很快,两块厚重的窗帘变成了一堆布条。 苏如意没有停手休息一分钟,立刻把三股布条编在一起。 十分钟后,十七八米长的绳梯,沉甸甸地被她绕在胳膊上,出了空间。 她打算先去十米处挂衣服的地方看看。 她总觉得,那衣服是五哥故意挂在那里的。 把绳子的一头绑在一棵大树上,苏如意戴上手套,攀下了绳梯。 这是她第一次使用绳梯,绳结打得显然不够密。 她的脚经常要使劲向下探去,才能够得到下一个绳结。 之所以没有掉下去,全靠两条胳膊死死抓牢。 用了足有20分钟,她才来到挂衣服的树枝那里。 一眼,她就看到树枝旁边,有个崖洞。 与此同时,右手掌心的灼热再次升级,手套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焦黑灼痕。 崖洞里面,黑洞洞的。 苏如意爬到崖洞口,从空间里取出来一盏烛火。 崖洞很低矮,她猫着腰向里面走去。 “那是……”她咬住了嘴唇。 烛火的照明范围有限,但她还是看到经过了四五米低矮的过道,她来到了一个大厅里。 足有三米高,百来个平方的大厅! 大厅里,整整齐齐码放着无数只木头箱子,十几只一组隔开,上面都印着些倭文和数字。 怎么会有倭文??? “这是什么鬼东西?” 苏如意用力一掀,一只箱子被暴力掀开了盖子。 “啊!!!”她发出了一声尖叫。 里面是步木仓,黑黝黝的步木仓,用棉纸隔开,密密麻麻全是木仓。 这是……小日子的木仓械库?! 苏如意的心中,顿时失望到了极点。 原来,红痣的灼热不是指引着她找到苏铁,而是带着她寻宝来了! 尽管心中失望,苏如意还是转了一圈。 不止是木仓械…… 苏如意掀开一个个箱子盖—— “这是罐头!” “这是压缩饼干!” “这箱是肉干!” “这是什么?脱水蔬菜?” “这是……棉袄?!” 苏如意越来越惊讶——这,居然是一个迷你军、需库? 她不再查看那些没打开的箱子,而是把它们统统收进了空间。 整个大厅迅速空了下来。 苏如意的眼睛,再次瞪大了。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因为,她在离洞口最远的角落,看到了……她的五哥。 苏铁仰面倒在地上,双目紧闭,显然昏迷已久。 苏如意狂奔过去,就见他的身边,横七竖八散落着许多水果罐头。 她踢开罐头,把手放在他的颈动脉处。 有微弱的搏动! 苏如意喊了一声:“五哥!” 毫无反应。 苏如意一把将人拉入了空间。 把那三人丢在地上,把五哥放在床上。 然后,一刻不停地狂奔到宝食盒那里,取来洗髓汤。 像上次喂四哥那样,给五哥灌了整整一碗下去。 还好,在苏如意的手法帮助下,五哥还能吞咽,只是很缓慢。 但是,一碗汤下去,五哥毫无动静。 没有像四哥和自己一样出汗,更没有闹肚子。 苏如意颤抖着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脉象……沉数无力,若有似无。 她上一世,也只在弥留的老人身上体验过这种脉象。 苏如意脱口而出:“不!” 这脉象,分明诉说着生命力已在迅速流逝。 苏如意飞快地跑到一楼的药柜,把里面那支足有八百年的人参,取了出来。 先是切了一片,掰开嘴巴让五哥含在舌下,又飞快地跑到厨房,煎了一剂参汤。 一整支胳膊粗的人参,煎到色泽黄亮如清水,立刻离火。 第108章 参汤 然后,让参汤再次沸腾。 三煎三煮,最大限度榨取参汤的养分。 一通忙活,苏如意一共得到了三碗参汤。 她端着其中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走回二楼时,手指出现了大大的燎泡都没有发觉。 还是在要喂给五哥时,用嘴试了试温度,才感觉到滚烫。 她忙吹着参汤,让它的温度变得适口。 看了一眼时间,然后给五哥一口口顺下去。 八百年人参,是单独一个格子放置的。 幸好她前几天空闲时,仔细查看过药柜,记住了这支足有她小臂粗的人参。 三碗汤,一碗,可以吊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的命。 她给五哥续了六个小时的命。 苏如意再次擦干模糊了双眼的泪水,这才好好地检查起五哥的伤势来。 五哥的脸,已经瘦得像骷髅一样,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 从她发现五哥的现场推断,五哥应该是被人推下了悬崖,但挂在了树上。 然后,他就阴差阳错地发现了这个军、械库,靠着吃里面的罐头补充食物和水分,活了下来。 她一寸寸捋过五哥的胳膊和腿脚。 五哥的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 右手最为严重,手腕处已经错位了。 但是,这不是坠崖造成的。 是在坠崖前,被人用钝器击伤的! 看伤势,至少有半个月了。 五哥,你是怎样用两只都骨折的手,打开坚不可摧的马口铁罐头的? 她忙拿来一堆夹板,把五哥的四肢骨折处,都固定起来。 给右手腕复位时,她盼望着五哥能在剧痛中醒来,然而并没有,五哥就躺在那里,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苏如意再次擦干眼泪,又检查了一下五哥的脊椎。 一节节摸下来,摸到腰椎,她心里咯噔一声——五哥的腰椎,被打断了! 苏如意再也忍不住了,她转过身,放声大哭起来。 她很清楚,五哥即使被救回来,这辈子,大概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哭了几分钟,她再次擦干了眼泪,表情渐渐坚毅起来。 除了已经用掉了的八百年人参,她的药柜里还有三支五百年的,十支三百年的,以及一百支百年的。 一共……她默默算了算,至少可以给五哥续两天两夜的命! 在这两天两夜里,她一定要找到办法,把五哥救活! 她记得钟苏说过,她有五世都是苏神医。 虽然她明白神医也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五哥还没死! 这样想着,苏如意立刻冲到书房,开始学习今天的医书。 打开书本,白光进入脑袋。 下一秒,苏如意在剧痛中,竟露出了狂喜的表情!但很快,又黯然了。 因为,这正是一本治疗断骨的旷世奇书,但所能治疗的,是陈旧性的断骨。 苏如意学完这本书,一楼诊所门外,已经传来了敲门声。 她看了一眼五哥,下了楼。 十个门诊病人治疗完毕,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这些病人都是需要把旧的骨伤处弄断,再重新接好的。 病人,家属,一大堆人。 正骨,开方,抓药。 最后一个病人消失后,苏如意甩了甩疼痛的双臂,给针灸病人打开了门。 针灸的病人已不是那个老大爷,而是一个时不时抽搐的小男孩。 小男孩是脑子里长了瘤子,苏如意用针灸控制着他的癫痫,也在给他配药同步调理。 这个小男孩已经来了三天,但还没有给过苏如意报酬。 眼见着小男孩又要道过谢就消失,她心一横,喊道:“你的诊金!” 小男孩渐渐淡去的身影又聚拢了:“苏大夫,莫要心急!等半月后我痊愈了,会送你一份大礼的!” 苏如意的脸爆红:“我……我想要许愿!我想要救活我五哥的法子!” 小男孩的神色如常:“大礼里面,自有一颗起死回生丹,可救一人性命。”说完,又要消失。 苏如意眼神一亮,硬着头皮拉住他:“能不能现在就给我,我五哥等不了半个月了!” 小男孩露出有点惋惜的神色:“可以是可以,但你现在讨要,便只能得到一颗丹药,其余不作数了。半月后,则可得足足一十八颗!孰轻孰重……” “我现在就要!”苏如意双目灼灼,打断了他的话。 “唉!”小男孩叹息一声,掏出了熟悉的木头盒子,递在苏如意手中,“黄酒化开,尽快服用。” 然后,他很坚决地消失了。 苏如意打开木头盒子,取出了里面那颗不大的丹药。 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气味,钻进了她的鼻孔。 她倒了一个碗底的黄酒,一路狂奔上楼。 把那颗丹药轻轻放进黄酒里面,丹药立刻化了,琥珀色的黄酒变成了一种奇异的金黄色。 苏如意一滴不剩地给五哥灌了进去。 然后,屏住呼吸等在旁边。 一刻钟过去了,苏如意眼看着苏铁的脸色,渐渐地由苍白变得有了血色! 她的手心里全是汗。 与此同时,苏铁全身的骨骼,也在发出咔咔的响声。 约莫过了半个试产,苏如意试着捋了捋他受伤最重的右手,竟发现断掉的骨头已经长好了! 但是,他并没有醒过来。 这也在苏如意意料之中——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不醒来,他就不会乱动。 而且睡眠时,身体修复的效率更高。 苏如意心底一阵放松,脱力地倒在地上。 休息了几分钟后,她走出空间,来到山洞门口。 看了一眼太阳,又看了看表,竟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这时,她有点看出来自己到底身处什么地方了。 上一世,她被卖到的地方,大概就在里山再往深处走几公里处,一个山坳里的小村子。 有一次,她甚至几乎就逃到了这片悬崖的下面。 当看到几十米高的悬崖挡住去路时,心底的那种绝望,居然再次涌上心头。 苏如意摇了摇头,把往事赶走。 戴上手套,拉了拉绳梯。 依然很牢固。 她手脚并用,一鼓作气爬了上去。 尽管她已经拥有了神力,但爬绳梯这种事,需要的更多是技巧,尤其是用双脚夹住绳子提供支撑点。 快到崖顶时,她突然觉得一阵脱力…… 第109章 中屋 苏如意连忙咬紧牙关。 因为她是完全靠着一股蛮力,硬是用两条胳膊把自己拉上来的。 此时,她都快感觉不到自己的胳膊了,肌肉还在忠诚地执行着大脑的指令。 用力,再用力! 终于,她攀上了崖顶! 她一翻身,仰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半晌,终于缓了过来。 她眼中带泪地笑出声来:“五哥,我救出你了!我救出你了啊!” 接下来,就是赶在天黑之前,原路返回。 她再次掏出了匕首开路。 手心的红痣早已不再发烫,她一路循着自己留在树干上的“s”形记号,一个岔路都没有走错过。 健步如飞地下了山,回到了山脚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丁家屯的上空,一片炊烟。 她来到把苏铜和沈纪二人弄晕收进空间的那个地方,先把他们的武器拿出来,布置了一下。 这个时间,是不会有人跑到这里来的。 她把苏铜和沈纪二人,都挪出空间,丢在地上。 然后,把苏铁亲笔写的那张“认罪书”,放在了苏铜胸前的口袋里。 接着,自己倒在了几人身后。 最后,她用神识控制着三人脑后的金针,把他们收进了空间。 最先醒来的是苏铜。 他茫然地坐起身来,忙扑向苏如意:“如意,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苏如意装作昏迷,一动不动。 这时,沈纪二人也悠悠醒转。 二人也立刻围了上来,天杀的纪旭昌,居然拿大拇指使劲掐苏如意的人中!都快掐破皮了! 苏如意只好立刻醒来:“四哥……你们……” 苏铜警惕地看着四周:“我们应该是被……被偷袭了!” 沈纪二人的神经也紧绷着:“怎么天都黑了?!我们……我们怎么都晕过去了?而且晕过去了整整一天!” 这时,苏如意欲言又止道:“你们……你们没有梦见那个老爷爷吗?” 三人毛骨悚然道:“什么老爷爷?” 苏如意装作头疼,皱眉道:“就是那个说他救了五哥,让我们不要上山送死的老爷爷啊?他说他是山神爷爷!” 三人:“???” 苏铜急切道:“如意,你是不是摔坏了脑袋?” 苏如意急道:“山神爷爷说,五哥受了伤,在他那里养伤,过段时间伤好了就回来了,让我们不要白费力气去找,你们都没有梦到吗?” 三人都是一阵摇头。 看着他们有点发呆的表情,苏如意差点笑出来。 她连忙低下头:“果然是这样,山神爷爷果然是料事如神。四哥,山神爷爷说,他知道你不信,所以在你身上放了点东西,你快找找!” 苏铜立刻在身上一顿翻找,很快,那张“认罪书”被他从上衣口袋里摸了出来。 苏铜打开看了一眼,是苏铁的笔记。 此时,他心中早已信了大半。 再一推敲,他喃喃道:“这就对上了——大队部莫名其妙失窃,肯定也是这位老神仙的手笔了。” 苏铜立刻对着大山的方向,一连鞠了三个躬:“谢谢老神仙!” 沈纪二人,传阅了一下那张“认罪书”,也面容严肃地对着大山鞠躬。 苏如意也是。 气氛一时十分肃穆。 苏铜又问:“如意,老神仙有没有说,小铁啥时候能养好伤回来呢?” “让我想想!”苏如意慢吞吞道,“他说了,但是……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苏铜忙小心翼翼道:“你慢慢想,别急……” “山神爷爷说——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月余!”苏如意脱口而出,这话她早已在心里捋了好几遍。 听着这半文半白的话,苏铜此时已是百分百相信,苏铁定是有了奇遇。 他心里彻底放松下来,就觉得双腿发软。 沈纪二人也是一样,腿软得走两步就要摔倒。 除了苏如意,剩下的人,几乎是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回到了知青点。 此时,知青点已经吃过饭了,各个房间都点了灯,映出盈盈的柔光来。 苏如意回到前院,就见院子里的石桌前围坐着四个女孩,黑灯瞎火的,像是在纳凉,又像是在等人。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看得不真切,但还是感觉到几个人的目光都还算友善。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姑娘迎了上来,操着一口京市口音笑道:“是苏如意苏知青吗?” 苏如意点点头:“是我。” 她知道这个姑娘是知青点的女负责人,名叫王春桃,也是知青里的老大姐,下乡已经八年了。 这人跟她交集不多,只觉得是个热心人。 但是,她的经济状况应该不是很好,因为她的衣服上全是补丁,整个人也极为消瘦。 上一世,苏如意听说,她节衣缩食,经常给家里寄钱寄粮。 王春桃上前打量了一下她,笑道: “平安回来就好啊! 我叫王春桃,你喊我王姐或者王同志,都行! 我是知青点女同志这边的负责人。 我们听说,新来的几个知青上后山了,而且里面还有个女知青,都担心得不得了! 我们坐这儿等了你们有一个钟头了! 刚才,姜知青和李知青已经去找大队长了。 你们是都平安下山了吗?” “都平安回来了,让大家担心了!”苏如意情真意切地说。 “那我赶紧告诉他们去!”说着,王春桃就起身急匆匆走了出去。 此时,另外三个女孩也都起身,围了上来。 走在前面的两个女孩,是她上一世的室友艾胜男和郭恬雅。 上一世,她和这两个女孩住在中间的宿舍,她们把这个房间称为“中屋”。 这一世,如果不是她强硬要求住西屋,估计她还是要跟这两个女孩做室友。 艾胜男人如其名,是个假小子,剪着短短的劳动头,晒得黝黑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很灵动:“苏知青,我叫艾胜男!很高兴认识你!你看起来年纪很小啊,多大了啊?” 苏如意:“我十五岁。” 她知道,这个假小子是江城人,家境不错,她来下乡,更多是反感家里的管束。 “这么小!还这么好看!你家里怎么舍得啊!” 艾胜男身后的那个女知青,忍不住咂了咂嘴。 第110章 敲墙 这人正是蒙市来的知青,郭恬雅。 郭恬雅有点咋咋呼呼地继续说道:“我叫郭恬雅!蒙市人!我本来是咱们知青点最小的,但我也17了,现在,你倒是最小的妹妹了!” 苏如意笑着点点头,并不搭话。 这个郭恬雅,真是……一言难尽。 她本人家境不错,是追着一个叫呼振波的男知青来这里下乡的,两人都是蒙市人。 但是,来到这里之后,她突然又看上了知青点的负责人姜爱国。 三人纠缠不清,就在苏如意短暂住在知青点的一个星期内,三人就爆发了两次冲突,姜爱国甚至挂了彩。 郭恬雅本人却是一副敦实的长相——个子偏高,皮肤黝黑,毛发茂盛。 走路的时候,水蛇腰扭来扭去,倒也有几分黑牡丹的风姿。 上一世,郭恬雅对苏如意十分忌惮。 姜爱国有天到宿舍里来找苏如意填一张调查表,进门的时候,随手把门带上了。 郭恬雅听说,竟一脚踹开宿舍门冲了进来,弄得大家都尴尬不已。 这一世,艾胜男和郭恬雅对她,都比上一世热情了不少。 她想了想,应该是自己住进了西屋,没有住进她们宿舍的原因吧。 毕竟,没有利益冲突,是成为朋友必须的前提。 “你们找到苏铁了吗?” 一个怯怯的声音在后面问。 苏如意看去,是跟王春桃住在东屋的舒兰。 舒兰细挑身形,一头干枯的黄发扎成两只细细的辫子。 一副瘦得发飘的样子,存在感极低。 她也是江城人,跟艾胜男据说是从小就认识的,但两人只是点头之交,而且也没有住在一个宿舍里。 舒兰是家里最小的妹妹,上面有四个哥哥,据说她每年还要给家里邮粮食。 “小兰,你要说话,就大大方方走上前来说!我们能吃了你不成?!” 郭恬雅半开玩笑地说着,竟伸手一把将她拽到了苏如意面前,“她叫舒兰,是咱们知青点做饭的人,你要搭伙,给她交粮就行!” 这个情况,上一世苏如意也是知道的,舒兰做饭很好吃,哪怕没有油水,食材有限,她也能变着花样让大家吃饱吃好。 这个知青点,每人是有固定分工的,舒兰除了一日三餐和洗自己的衣服以外,什么别的活儿都不用干。 而挑水、拾柴、扫院子、侍弄自留地等,也有专门的人负责。 这个模式已经形成了一个平衡。 “你们找到苏铁了吗?”舒兰又问了一句,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问完她就深深低下头去,不敢跟人对视。 “没有。”苏如意叹了口气。 这是四人回来的路上就商量好了的——在苏铁平安归来之前,不暴露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以免节外生枝。 舒兰也叹息道:“苏同志,你别着急。我总觉得苏铁应该还活着,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梦到过他!我……你们别笑我,我的梦可准了!” 这话真是让人没法儿接,苏如意只得点点头:“谢谢!大家都回屋吧,让你们担心了!” 她说着,又冲三人鞠了一躬。 “你吃饭了吗?”舒兰又低声问。 听到她问话,苏如意才感觉到饥肠辘辘。 她仔细一想,今天除了清晨在火车上那一顿,竟是滴水未进! 不过,她有宝食盒,而苏铜他们还有很多干粮,她并不担心。 因此,她对舒兰柔声道:“路上已经吃了干粮,谢谢你,舒知青!” 舒兰腼腆一笑,继而神情又严肃起来,拉住要回屋的苏如意:“苏知青,你住的那间房子,吊死过人!李旺说你是知道的,你真的知道吗?” 苏如意点点头:“我知道,我不怕的。” 舒兰肃然起敬:“你好厉害!这么小,这么厉害!” 眼见舒兰和苏如意快要成为朋友了,郭恬雅冲着她冷哼一声:“那是,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半夜上个茅房,还要把春桃姐喊起来陪着你!” 舒兰的脸噌地红了,她又冲着苏如意笑了一下,转身就走了。 郭恬雅对苏如意道:“快歇着吧,晚上要是有事,就敲墙!” “害怕也可以敲墙!”艾胜男补充。 “我不怕的,谢谢!”苏如意再次道谢。 郭恬雅和艾胜男也回了屋。 苏如意掏出钥匙,借着月光开了门,进屋立刻别上了插销。 随后,她拉上窗帘,闪身就进了空间。 苏铁依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苏如意直奔大厅。 宝食盒还是打开的——她取洗髓汤的时候太着急,都忘了盖上盖子。 但是,里面的饭菜还是热气腾腾。 苏如意先是把蜡丸拿出来放好,才拿起了筷子。 针灸老大爷给的蜡丸,她已经用宝食盒复制了七颗了。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蜡丸到底有什么作用,但这么做也没有什么损失。 她专门找了个好看的锦盒,来装这些复制的蜡丸。 腹中传来阵阵肠鸣音。 苏如意飞快地开始吃饭,不到十分钟就光盘了。 接着来到浴室,把自己泡进了澡盆。 今天的水温,竟比平时要高一点,但正适合满身疲惫的她。 苏如意泡在澡盆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她从水温依然温热的澡盆中醒来,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缓了几秒钟,才爬出来。 看了看放在一旁架子上的表,早上六点整! 飞快地洗完澡,她立刻奔向二楼的闺房,去查看苏铁的状况。 苏如意目不斜视地一路狂奔,甚至没有看到,后院的面积已经扩充,她整个端掉的小型军、需库,里面的所有东西,现在都整整齐齐放在了一个巨大的仓库里,而仓库就在小院旁边,原来一片浓雾的地方。 苏铁依然沉睡着。 苏如意给他翻了翻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然后从宝食盒里取出已经刷新的洗髓汤,一口口给他顺了下去。 喝完汤,苏铁的脸色,更加红润了一些。 她又给苏铁诊了脉,判断出在洗髓汤的加持下,他再过十天左右,身体的修复就会彻底完成,到时就可以让他醒来了。 苏如意的脸上,再次绽放出由衷的笑容来。 终于,她即将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只是,她要怎么做,才能既让大家不发现破绽,又让五哥自己也不起疑呢? 五哥对于昏迷前的事,到底还记得多少呢? 苏如意的眉头,不由得又皱紧了。 第111章 团结 现如今时间紧迫,不容苏如意多想。 她胡乱收拾了一下,就赶紧出了空间。 把铺盖拉开重新叠了一遍,才拉开了窗帘。 此时,已经六点半了。 她背着书包走出房门,随手就把大挂锁给锁上了。 正叉着腰在院子里刷牙的郭恬雅,瞪大了眼睛,呸地一声吐掉了嘴里的沫子:“苏如意,你居然锁门?!” 苏如意奇怪道:“我要出去,所以把门锁上,有规定不让锁门吗?” 郭恬雅被她噎得一滞:“可……可大家都不锁门啊!你锁门,不是把我们当贼防吗?” 这就开始找事了?! 苏如意仔细回忆了一下,昨天似乎也没有得罪这个神经病吧? 她不软不硬回了一句:“我还真没像你一样,想这么多。” 说完,她就准备走出院子。 郭恬雅一把拉住她:“你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的?” 苏如意拿出钥匙:“我还有事,耽搁不得。你要是想进我屋里看看,就把钥匙拿走自己去!” 郭恬雅瞬间收回了手:“谁要去你屋里了?!”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喝问:“一大早闹什么?!” 随即,一个国字脸的青年走了进来。 是姜爱国,知青点的负责人。 这人跟王春桃一样是京市人,21岁了,因为长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从小就是学校的班干部,到了知青点,名正言顺成了负责人。 大家都觉得他还不错。 但是,苏如意却清晰地记得,上一世她被丁秀玲骗出去的时候,姜爱国也参与了,正是他在下工的路上截住她,谎称苏铁找她有事,才把她骗到丁家老宅的。 那时,她没有在门口看到五哥,心里已经有了警惕。 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踏入门槛时,他从后面狠狠推了她一把,她绊倒在门槛上,一头栽了进去…… 此时的姜爱国,对着郭恬雅义正词严地呵斥道:“一大清早,满院子都是你的声音!人家苏知青一个人住,锁个门怎么了?!” 郭恬雅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好你个姜方块儿!怎么着,你是不是看人家小姑娘年轻漂亮,你这就一见钟情,马上要移情别恋了?” 此时,中屋的艾胜男,还有东屋的舒兰都打开门走了出来。 只是没见到王春桃的身影。 “郭恬雅!”姜爱国的脸黑了下来,“我告诉你多少次不要胡说八道了!咱俩只是普通革命友谊!我对你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你放屁!你说的明明是咱俩只能偷偷谈恋爱,不然影响不好!” 郭恬雅急得一张脸紫红,“我总算是明白了,你的影响不好,是影响你泡妞吧?” 说着,她就要来拉苏如意的手:“细皮嫩肉的,多好看啊!看着就眼馋,是吧?” 苏如意防备着她,在她伸手的瞬间,后撤了一步。 一拉没拉到,郭恬雅大声道:“看看这娇娇滴滴的样子!姜爱国,小心脏噗噗乱跳了吧?” 听她越说越不堪,苏如意直接转身走人。 姜爱国气得在原地发抖:“简直无理取闹!” 苏如意不再管院子里的官司,而是来到男知青住的后院,敲门喊道:“四哥!四哥你起了吗?” 李旺打开一条门缝儿,钻了出来:“苏知青,你四哥让我跟你说,他还有沈知青和纪知青,去县里邮局给你取包裹去了!让你就待在屋里等他们回来!” “这么早?!”苏如意咂舌。 “不早了,县里离得远,牛车五点半就出发了!”李旺道,“咱们这地方啊,哪儿哪儿都好,就是离县城、离铁市太远了!” 苏如意问:“他们几点能回来?” “牛车是早上五点半出发,下午三点往回走!一天就这一趟!回来,估计就五六点了!”李旺说着,一拍脑袋,“哦对了,他们还给你留了干粮,你等等!” 他说着,转身把门打开,进了东屋。 片刻后,他手里拿着两个挺大的白面饼子走了出来。 苏如意皱起了眉头。 因为她看到,在他后面,一个流里流气的男知青,也跟了出来。 一双咕噜乱转的眼睛,正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这人她也认识,叫孙胜天,阳城人,是个痞子。 上一世,她来到知青院的第一天,就被他用手肘故意狠狠撞了一下,左边胸口疼了足有三天! 这人,是个十足的流氓。 眼下,流氓开口了:“哎呦,这就是苏同志啊!难怪了!一大早,三个哥哥一起去给你取包裹!啧啧啧!” 苏如意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李旺把饼递给她,用瘦小的身体,隔在她和孙胜天之间:“苏知青,你赶紧回屋吧!” “谢谢了,李知青。”苏如意接过饼,扭头就走。 孙胜天讨了个没趣,在她身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嘟囔道:“长得还挺好看,可惜他妈的是个聋子!” 苏如意犹豫了一下,没有停下脚步。 才第一天,她不想树敌太多。 而且,苏铜还在,她不想让四哥担心自己。 就在她匆匆走掉时,一个瓮瓮的声音传来:“孙胜天,你别再惹是生非了,行不行?你撩拨人家小女娃干啥?咱们知青点再挨个处分,所有人的回城,都要泡汤!你要是再害得我回城泡汤,我跟你没完!” 苏如意听到这熟悉的瓮瓮声,就知道是蒙市知青呼振波了。 这人是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大汉。 上一世,据说,来下乡的时候体重有170斤,待了两年就只有130斤了。 但是他瓮声瓮气的声音,没有变化。 苏如意脚底抹油,飞快地溜回了前院。 见姜爱国和郭恬雅两人还在院子里对峙,她忙打开锁回到西屋,别上插销。 “你看看!睁大眼睛看看!人家上一趟茅房都要锁门,不是把我们当贼防,是啥?!”郭恬雅的声音,再次尖利地传来。 苏如意这才发现,只听她的声音,根本想象不到她是一个那么敦实的女孩子。 姜爱国的声音就明显中气不足了:“郭恬雅同志!我只是让你注意团结!我是为了你好!” 第112章 口福 “为我好?你明明是看苏如意长得好看,你就是看上她了!要不,你为啥拿我做人情?”郭恬雅分毫不让。 姜爱国的声音开始气急败坏了:“你胡说八道!我告诉你郭恬雅,我这人认准了跟谁好,就跟谁好!别人就算长得跟天仙似的,在我眼里,也就是一坨臭狗屎!” 苏如意:“???” 这是夸我还是在骂我? “噗嗤!”郭恬雅明显被最后一句话逗笑了。 两人的吵架声变成了听不清但一直在耳边嗡嗡的耳语声。 苏如意听得心烦,转身又进了空间。 新知青放三天假,她要大后天才上工。 趁现在没人,她要赶紧把今天的医书学了,病人看完。 又看了一眼苏铁,给他翻了身,活动了一下四肢,苏如意就走进了书房,愉快地开始了新一天的学习。 与此同时,苏铜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县城的邮局。 丁家屯上面这个县城,叫三河县,因为有三条河在这里交汇,其中就包括环绕丁家屯村前村后的小弯河与大腚河。 “这些都是苏如意的???” 纪旭昌指着邮局工作人员找出来放在地上的十三个包裹,嘴巴都合不拢了。 “额……”苏铜有点儿不好意思,“所以我才说我一个人拿不上嘛!” “这都是什么啊?苏铜,你是生怕你妹在乡下不招人惦记吧?” 沈和平神色不明,“你这就差敲锣打鼓告诉别人她有钱了!” “我也没想到有这么多,我都是想起来有啥没邮过来的,就邮一趟……”苏铜脸色通红。 其实他是手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一时花起来没控制住。 看见好看的衣服,就给六妹买一身、两身、三身…… 看见马灯,想到六妹可能半夜要去上厕所,赶紧安排上——光靠手电,万一电池没电了呢? 想到电池,就赶紧再买点电池,也塞进包裹里! 看见花样特别的瓷盆,六妹用这个盛菜盛水,应该都挺方便,来两个,不、三个! 就这样……他去前前后后给苏如意寄出了十三个包裹! 但是,他觉得这是花在自己最疼爱的六妹身上的,没啥毛病。 现在被沈和平一提醒,才觉得自己的确是太过了,这完全是在给如意招祸。 “这不能用村里的牛车了,也不能一次都拿回去。” 纪旭昌看向苏铜,“最好是找个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偷偷运到如意屋里去,让她平时把门锁好,不要招人来串门!我看她那个炕琴,还挺能装的!” “或者,先拿一半到我们屋里去!”沈和平道,“这样也能分散下注意力!” 三人又商议了半天,最后决定——拿八个包裹到沈和平他们屋里去,就说是他们两人一人四个。 然后挑五个马上就要用的,说是如意的,拿到她屋里。 他们没有想到,因为这个拍脑袋的决定,给苏如意倒带来了一个大麻烦! 几人把包裹送回牛车上,额外给了车把式五毛钱请他看守,还答应给他买个烧饼当午饭,这才向着国营饭店走去。 这是事先说好的,沈纪二人帮苏铜取包裹,苏铜要请他们吃饭。 这一顿饭,沈和平可不客气,直接一口气点了八个菜一个汤,花了苏铜足足十块钱。 三河县的国营饭店是很有名的,甚至连铁市、冰市也有人专门来打牙祭。 当然,这三人是不知道的。 他们只是一进饭店就闻到了引人馋虫的饭菜香味,又看到了桌子上那些量大管饱的炒菜,才控制不住大点特点的。 上菜不算快,毕竟人多。 三人看着桌上先上来的六只开花白面馒头,咽着口水。 苏铜拿出两只饭盒:“待会儿先别吃,我给如意先拨一份。” 沈和平叹息道:“我怎么觉得……你都要把我比下去了!你对如意也太好了,你这样,我还怎么表现啊?” 说着,他就抢走了一只饭盒:“这一盒,算我给如意拨的!” 说话间,第一道菜——摊鸡蛋已经好了。 听到叫号,纪旭昌忙去端菜。 桌上的两人傻眼了——盘子不大,但摞了有七八层! 就算一层两只鸡蛋,这一盘菜,也起码用了十几只鸡蛋! 而且,这鸡蛋是真正油煎的,油汪汪的! “难怪要整整一块钱!” 苏铜啧舌,“我还以为这是个黑店呢!刚才还一直在想,黑店为啥会有这么多人!” 沈和平却不管他俩,而是夹了两层摊鸡蛋就往饭盒里装。 苏铜想要提醒他,六妹不爱吃油太大的菜,想了想,又没说话。 你小子,跟头自己栽吧! 他伸出筷子,卷走了两层摊鸡蛋。 纪旭昌一看,也伸出筷子就是两层。 剩给沈和平的,只有一层了。 他骂骂咧咧把摊鸡蛋卷进口中。 这道菜想要好吃,秘诀是要舍得放油。 油香和蛋香爆开在沈和平嘴里,下一秒他就笑了:“好!油水够足!如意准喜欢这个菜!” 苏铜赶紧低下头去,藏起笑意。 单这一个菜,纪旭昌就干掉一整个巴掌大的开花馒头。 第二道菜是素菜地三鲜,分别是土豆、茄子和辣椒切块,爆炒后勾芡。 苏铜给苏如意拨了好几筷子。 沈和平讽刺道:“不舍得给如意吃好的,是吧?” 说完,他等苏铜拨完菜,夹了一筷子土豆,顿时就闭了嘴。 这种香味……可以称之为——完美的锅气! 土豆外皮酥脆,内里绵密,口感在后世形容就是层次分明,十分高级。 辣椒用的是厚肉的红色辣椒,本地品种,配上青色的茄子,喜庆极了。 这道菜刚被抢完,第三个菜又开始叫号了。 这是个甜口的菜——拔丝地瓜。 窗口似乎是学徒的小大师傅对纪旭昌解释道:“点的人多,就一锅出了,本来这道菜应该最后上的,你们趁热吃啊!” 三人面对着晶亮晶亮的拔丝地瓜,同时伸出了筷子。 又同时离开。 三道漂亮的拉丝从盘子里划着弧线飞向三人口中。 苏铜很多年后都记得这一幕。 地瓜软糯绵密,外面的糖衣是酥脆的。 三人几乎是哄抢着吃完了这道菜。 第四道和第五道同时出锅,都是荤菜,而且是平时根本吃不到的好荤菜! 第113章 采药 这两道菜,分别是羊肉炒圆菜和酱牛肉牛筋! 给苏如意留好菜以后,沈和平和纪旭昌的筷子,都第一时间奔向大块的牛肉。 只有苏铜夹了一筷子羊肉里面的圆白菜,然后就不停伸筷子。 二人看出端倪,尝了一筷子圆白菜,就护着不让苏铜吃了。 三人笑闹着,互相夹走对方筷子上的圆白菜。 这两个菜,依然是风卷残云。 第六道菜,是个硬菜,叫“?三样”。 大盘子是特制的,里面三只扇形小蝶,分别摆着三种炸得焦脆的内脏,香味扑鼻,中间是一碟辣椒粉和芝麻的干蘸料。 这道菜是服务员推荐的,在海城长大的三人都没有见过。 纪旭昌鼓足勇气去问小大师傅这都是什么,结果那人飞快地说了一串,他是一句都没有听清。 等他回到座位上,这盘菜里的三样,都只给他留了一块。 所以,他耍赖不去端菜了。 苏铜笑着起身,端来了最后一道菜。 这是一道小鸡炖榛蘑。 里面是鸡肉、榛蘑和半透明的粉条。 苏铜直接给苏如意拨了三分之一。 二人也没意见,等他拨完,筷子都伸向最大的那块鸡肉。 苏铜直接拿勺子舀了菜汤浇在馒头上面,吃了起来。 菜汤浓稠,几乎是半流体,苏铜觉得自己从来没吃这么饱过! 这一顿饭吃了足有一个小时。 三人都向后仰倒在椅子上,摸着肚皮,互相看着,满足地傻笑起来。 吃完饭,他们又包圆了所有的酸菜肥肉大包子,还给车把式买了两个他心心念念的大烧饼。 众人把烧饼给车把式带去,打包的东西放在牛车上,又去了县供销社。 苏铜要给苏如意买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票,是他向沈和平买来的。 沈和平要直接送给他,他却坚决不要。 几人来到供销社,发现货架上的商品少得可怜,就连自行车也只有一辆凤凰二八大杠,带横梁的那种。 连挑一挑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买它。 180元不讲价。 苏铜付钱的时候,沈和平还在一边唠叨:“要不这钱我出吧?你别连回去的路费都没了!” 苏铜白了他一眼:“在如意面前藏好点儿,别被他发现你嘴这么碎!” 平心而论,苏铜很看好沈和平。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做不出太离谱的事。 沈和平虽然有点儿大院子弟的习气,但人并不坏。 几人去给自行车上了钢印,沈和平又买了不少点心和糖,把手里的票花了个一干二净。 他抱歉地对苏铜笑笑:“本来答应给你找票的,可谁知道情况有变呢?只能对不住了!” 纪旭昌也是不好意思地笑:“我这……情况也一样啊!” 苏铜一笑而过,没有告诉几人,苏如意并不爱吃点心糖果。 但是,转念一想,如意是不爱吃吗? 她是根本吃不到,好吗? 家里点心糖果,那是苏玛瑙的特权。 小时候如意看着也眼馋,但她懂事,每次都说自己不爱吃…… 想到这里,他扯住纪旭昌的领子:“把你身上剩下的糖票点心票,都卖给我!” …… 最终,三人又是人手两大包,回到牛车上。 为了保证自行车是新的,轮胎不沾泥土,他们把自行车也运到了牛车上面带回去。 车把式啃着烧饼,也没有意见,还叮嘱道:“可绑牢点儿!” 下午五点半,牛车终于回到了丁家屯。 正是做饭的时间点,村里家家都在忙碌,知青点也不例外。 做饭,向来是舒兰一个人的活儿,一天三顿,比别的活计要辛苦很多,但她似乎也无怨无悔。 今天早上,她已经一个人从大队部把三个新知青预支的口粮都扛了回来。 跟苏如意商量后,苏铜这小半个月的借粮,也一并领了——后续以苏如意的工分抵扣。 一共三百多斤粮食,她愣是利用上工前的时间,一趟趟背回来了! 苏如意又另外付了她一块钱,作为苏铜的菜钱。 中午吃饭的时候,舒兰就很小声但是很清晰地跟大家说明了情况。 知青院里四男四女八个老知青,只有王春桃不在,其他人都表示没问题。 苏铜,看上去也不像个很能吃的,一块钱,说不定他们还赚了。 至于王春桃,则是早上就跟苏铜他们一起请假去县城了。 舒兰小声跟大家说,王春桃家里最小的弟弟生了病,昨天她借了一圈的钱,今天就汇了回去。 苏如意冷眼看着他们交谈。 舒兰做的饭是二合面窝窝头和清炒大白菜、凉拌小葱。 清淡,管饱。 当然,这饭跟宝食盒里的珍馐,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苏如意小口吃着饭,心里却五味杂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经历了上一世,对于世事的看法有所改变,反正她觉得舒兰把王春桃的私事抖落在所有人面前,总有点让人心里不舒服。 不过,这些并不是她关注的重点。 今天早上,她学习的那本医书是讲名贵药材的。 其中有一味叫做祈龄草的药材,据书中记载,是一种珍惜药材,整个华夏只有三个地方有可能找到,其中一个就是铁市附近的这片区域! 而且,这一味药材,长得跟普通的狗尾草很像,只是掐断时流出来的浆液是血红的。 书中记载,它有可能长在小河边的背阴处。 这一味草药,书中说按特殊方法炮制后,有延长寿命的作用! 她一下子想到了苏铁。 苏铁这一次虽然逃过了死劫,但身体元气大伤,寿命至少会减少二十年。 于是,她跟着大家吃完中午饭,就一个人来到了大腚河边。 背阴处,自然是河边的山脚下了。 没想到,刚走过小木桥,她就听到了隐隐的呼救声—— “……救命啊!” “……谁来救救老头子我啊!” “……哎呦呦!……要了命了!” 是个苍老的男声。 苏如意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立刻停住了脚步。 远远看去,声音似乎是从河边那一大片茂密的艾草丛里发出来的。 苏如意走近了几步,再仔细一看,果然是个老头儿,趴在地上。 一旁还有个翻倒的大筐,半筐艾草倾洒在地上,里面还夹杂着一些金银花和三七花。 苏如意放下心来,上前查看。 原来,是个来采药的老人,也不知他受了什么伤? 第114章 拜师 苏如意走上前去,正要开口。 老头儿突然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都是吓了一跳。 苏如意的头皮,尤其发麻。 这老头儿,非常像上一世经常入梦的那个白胡子老爷爷。 当然,仅仅是胡子像。 眉眼,是完全不一样的。 苏如意有点儿放下心来。 而在老头儿看来,一个好看得好像山中精怪一样的小姑娘,穿着一身蓝底小白花的衣服,突然就出现在他面前,眼神闪亮得不像话,顿时他这辈子知道的所有志怪故事,都开始往他脑袋里钻。 他不由得双手抱头叫道:“我老了,肉也柴了,不好吃!姑娘大王还是去找别人吧!” “噗嗤!”听到这话,苏如意顿时恐惧全消,笑出声来。 然而,这笑声传入老头儿的耳朵眼儿里时,不自觉就被加上了恐怖音效。 老头儿都快把头藏到裤裆里去了:“姑娘大王,小老儿不是故意惊扰姑娘大王的,大王饶命饶命!” “爷爷,您是摔断脚了吧?”苏如意已经看出他瑟瑟发抖的时候,右脚的动作有点奇怪。 “啊?”老头儿抬起头来,双手还捂在脸上,从指缝儿里看向苏如意,“姑娘,你不是……大王?” “爷爷,您等等!”苏如意说着,就从一旁捡了四根小木棍儿,一边从挎包实则是空间里拿出些碎布来——正是上次用窗帘做绳子剩下的。 然后,她扳过老头儿的脚,检查了一下。 老头儿吓得一动不敢动。 苏如意摸出来这老头儿的脚骨已经断裂错位了,于是她开口问道:“大爷,怎么大中午的一个人来后山采药呢?你是怎么摔的啊?” 一边问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手下突然发力,瞬间掰正了他的骨头。 大爷答道:“艾草要采刚晒过大日头的,才能……哎呦!!!” 随着苏如意手下发出硌地一声,就见大爷的五官都抽在了一起,痛叫出声。 苏如意手下的动作没有停,飞快地给他打上树枝夹板,又用布条包裹固定住。 所幸,没有暴露的伤口。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苏如意还是扫了一眼身后的杂草丛,拔出两颗开着小白花的野生大黄,在手心里搓烂了,敷在布条上面,然后在上面又加盖了一层布条,覆盖起来牢牢固定住。 老头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一套可以说是行云流水的操作,半晌才开口道:“姑娘,你是……大夫?” 苏如意正要摇头,突然掌心的红痣竟灼热了一下。 她想了想点头道:“我学过中医。” 老头儿双眼放光:“你这哪是学过中医啊,你这是……铁手……回春啊!” 苏如意:只知道妙手回春……铁手回春是什么鬼? 见她皱眉,老头儿忙道:“姑娘,你是哪个村儿的,怎么这么面生?不是丁家屯的吧?” 苏如意点点头:“我是新来的知青。” 老头儿的眼睛更亮了:“知青?快,跟我说说,你是跟谁学的医术?” 苏如意讳莫如深:“家师……不许我在外面提他的名字。” 老头儿做出秒懂的表情:“也对,现在……是不太能讲这个。姑娘啊,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苏如意:“我叫苏如意,吉祥如意的如意,今年十五。” “吉祥如意!真好!” 老头儿咂咂嘴, “我这可不是遇到贵人了嘛! 才十五啊,真是少年可畏! 如意丫头啊,今天可多亏了你啊! 不然我就要受罪喽! 说不定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这儿喽! 对了,老汉我姓金,金大春! 大家都叫我老金头儿! 我就是咱丁家屯的村医!” 原来是村医,也就是赤脚医生。 “金爷爷,您是中医大夫吗?”苏如意心中一动。 “是啊,我自幼师从……算了,不提也罢!”金大春的神色突然就黯淡下来。 “金爷爷,您为什么要在这大太阳底下采艾草呢?这一味药材,不应该是清晨采摘吗?” 苏如意马上又问,她总觉得这老头儿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靠谱”三个字。 金大春正色道:“你是看李时珍的书,里面说的吧?” 苏如意点点头:“医圣引过《荆楚岁时记》,里面说采摘艾草的话,最佳的方法是……” 金大春立刻接口:“五月五日鸡未鸣时……” 苏如意点头脱口而出:“采似人形者揽而取之!” 两人说完,竟相视笑了起来。 金大春又试探了几句药决,苏如意都对答如流。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在空间里每天学习的医书,早就在脑子里面融会贯通了! 自己,应该已经是个不错的中医大夫了! 金大春清了清喉咙,正色道: “如意丫头,采药的时辰,对于药性的发挥,也是有很大作用的。 我赶这个点儿,采在大太阳底下暴晒过的艾草,是为了让它最大限度发挥舒筋通络的作用! 大后天就要开始抢收了,我每年都会用艾草煎了大锅茶汤,端到地头去让大家喝!” “原来是为了做防暑汤!” 苏如意明白了,随即看向他的腿,“那您怎么会摔断腿呢?这路也不算陡峭啊!” 金大春叹息一声:“老了啊,我都八十一了!胳膊腿儿,早就有自己的主意了!我早就使唤不动它们了!” 这人说话,还真是……幽默。 苏如意找来一根树枝递给他当拐杖,把他扶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坐好:“金爷爷,您在这儿歇会儿,我去村里喊您家人来帮忙!” “我没有家人了。”金大春摇摇头,指向自己,“老金头儿,是孤家寡人一个!如意丫头啊,这样——你去找丁大国那个小子,让他找民兵连的人来,把我给抬回去!” “……好嘞!”苏如意答应着,转身要走。 “如意丫头!”金大春突然喊了一声。 苏如意回过头来。 “那个……”金大春欲言又止,“要不,你认我当师父吧?” “啥?”苏如意以为自己听错了。 “丫头你放心,我知道你家学渊源!我不是要跟你师父争徒弟!” 金大春忙解释,“你这个时候来下乡,时间太不巧了。丁大国那孙子心黑,每年都要拿新知青来杀鸡儆猴!马上就要抢收了,你要是下地,得脱一层皮!” 第115章 讳疾 “这……”苏如意语塞了,她又仔细看了看金大春的五官和神情。 他还真没开玩笑。 但是,这么儿戏吗? 这就要……认个师父了? 见苏如意犹豫,金大春忙又道:“丫头啊,你仔细想想,这事对你只有好处啊——其一,你认了我当师父,我把村卫生所交给你管,好歹避过抢收!你这么个白静静的丫头,要是下地可要脱几层皮! 其二,村卫生所就我一个人,我现在伤了,至少得养三个月,村里人小病小灾的,就没人能给看了!你接手了,我也就慢慢退下来,以后,村医这个位置,就是你的了!你就再也不用下田了!” “……”苏如意依然还在犹豫,总觉得这事有点古怪。 掌心的红痣,再次灼热。 这机缘…… 不是她多想,而是钟苏说过,会来找她,还准备什么远行的皮囊…… 苏如意试探地问道:“您是不是……钟苏?” 金大春茫然道:“啥玩意儿?!” 看来不是了,就是简单的机缘而已。 苏如意大松了一口气——如果钟苏化身成个老头子来找她,那么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钟苏说过,她这辈子,是要往苏神医这条路走的,一切的机缘都会围绕命运的安排。 苏如意点点头:“谢谢金爷爷如此为我考虑,我当然愿意了。” 她说着,就利索地跪下来给金大春磕了一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苏如意一拜!” 金大春的眼眶,顿时有点儿泛红。 老头儿不是本地人,他自有一番故事——家败了,亲人死光了,两个孽徒……不提也罢。 十年前,他流落到这个丁家屯,阴差阳错救了丁大国的爹,被他安排成了村医,就准备这样度过残生了。 他自是有一肚子祖传医术的,本以为都要带到坟墓里去了,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这么一个小姑娘! 自己不是十年前就发誓,这辈子都不再收徒吗? 怎么今天,这收徒的话,就脱口而出了呢? 金大春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看着苏如意远去的背影,老头儿的思绪,早不知飘到了多远的过去。 苏如意急匆匆赶到大队部,就见一辆红旗警车停在院门口。 她走进去,就看到两个警察正坐在大队部唯二的两把椅子上。 丁大国正亲自端了茶水,给两人递到手里。 看到丁大国的瞬间,苏如意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了五哥苏铁四肢尽断的惨状来。 她尽量平复心情,径直走到门口,敲了三声开着的门。 丁大国手一哆嗦,茶水撒了自己半身。 他转过头,看到是苏如意,顿时怒视着她:“你怎么又来了?我今天可没工夫跟你扯淡!” 苏如意不接他的话茬儿:“村里的村医金大春,在小木桥那儿把腿摔伤了,他让我给你带个话,让找两个民兵把他抬回来!” 丁大国惊讶道:“老金头儿摔了?这老头儿,真能添乱啊!” 这时,其中一个警察站了起来,走到苏如意面前,神色有点焦急:“金大夫摔了腿?严重吗?要不要送他去县里医院?” 苏如意看着这个约莫三十来岁的警察,他的眼神里满是焦急之色。 什么情况? 见苏如意不说话,他又补充道:“我叫余敏,金大夫救过我的命!” 苏如意这才放心地说道:“金大夫骨折了,但不严重,养几个月就好了。” 余敏:“小同志,带路!” 这时,另一个年轻的警察也站了起来:“余所,一起去!” 说着问苏如意:“门口那车,能开过去不?” 苏如意思索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丁大国急了:“余副所长,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这儿案子才刚开始查呢!那个老金头儿,我找俩人抬回来不就行了?” 余敏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倒是年轻的警察对他和颜悦色道:“事有轻重缓急,你放心,你这个案子我们一定会好好查的,但现在还是救人更要紧!” 丁大国就不是个顺毛驴,他见小警察态度好,顿时嚣张起来: “不行!你们不能走! 一个土埋到脖颈的老头子摔了,又没有摔死! 再说他根本就没有报案,我找两个人把他抬回来,不就行了? 我这失窃的案子,可是要命的! 我今天就得把基建补贴发到村民手里! 这案子没有头绪,我账上就要开天窗了! 这责任,你们担得起吗?” 苏如意幽幽说了句:“你拦着他们的功夫,都够车开到小木桥那儿了。” 丁大国闻言大怒,指着苏如意的鼻尖骂道:“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苏如意也不生气,立刻不说话了。 余敏拉开副驾的车门,对苏如意道:“小同志,还要劳驾你带个路!” 苏如意点点头:“这个自然!” 苏如意坐在了副驾,余敏坐上了驾驶座。 小警察也立刻坐到了后座。 丁大国骂骂咧咧跑出来,也一屁股坐上了后座,啪地摔上了车门:“走吧,我倒要看看你们准备耽误我多少时间!” 余敏瞪了他一眼,启动了车子。 车子开到小木桥那儿停下,再往前面就过不去了。 余敏和小警察顺着苏如意指的方向,立刻从桥上跑了过去。 苏如意正要下车,丁大国突然窜起,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苏如意,刺儿头我见得多了!我警告你,想在我丁家屯……” 苏如意甩开了他的手,都没听他说完就下了车,向着金大春那里走去。 丁大国的手被甩在车门上,他哎呦呦地叫痛起来。 苏如意走到三人近前,就听余敏恳切地说道: “金大夫,上次我枪伤感染,省城医院都治不了,抬回来等死了。 如果不是内服外敷您配的草药,我这条命早就没了,更不用说,现在还能继续当警察继续办案! 现在您伤了,我怎么能不着急呢? 您这次一定要听我的,骨头的问题,还是去拍个片子更放心!” 另一个小警察也说道:“是啊金大夫,您可千万不能讳疾忌医啊!” 第116章 暗算 金大春被两人拽着,臀部却使劲往下沉,就像使出了千金坠: “说话就说话,你们先放手行不行! 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拆散架儿了! 知道的,是你们为我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绑票儿呢!” 见苏如意来了,金大春眼神一亮:“快放下我,我小徒弟来了!来,如意丫头,你告诉他们,我的脚伤,你处理好了没?!” 丁大国此时也跟了过来,听了他的话嗤笑一声:“老金头儿,你可真是老糊涂了!怎么青天白日的,就开始乱认徒弟了?” 金大春一梗脖子:“这是我新收的徒弟!你丁大国管天管地,还能管我收谁当徒弟?!” 丁大国被噎得面皮紫涨起来:“行了行了,我也不管这个野丫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这不是就断了条腿吗?你们要抬就赶紧抬啊,别墨迹了!我这儿还有正事呢!” 余敏看向苏如意,眼神惊喜:“小同志,你……真是金大夫的徒弟?你看起来年纪很小啊!” 苏如意点点头:“余叔叔你们放心,师父的伤,我已经处理好了,只要把他抬回家静养三个月,就能恢复如初了!” “嗤!”丁大国又冷笑一声,“你怎么处理好的?靠着哭哭啼啼给把断骨接上的?” 苏如意本不想跟丁大国计较,但他这样穷追不舍,她也有点恼火了:“你要是不信,我也可以打断你的腿,再接上!” 丁大国眼神瞬间凶狠起来:“你说什么?!” 苏如意看向余敏:“余叔叔,刚才你们下了车,丁大国在车里耍流氓,拉着我的手不放!我要报警!” 丁大国气得头上都要冒出火来:“我那是耍流氓吗?我那是要警告一下你这个野丫头,让你老实点儿!” 余敏的眼神变了变:“所以,丁大队长,你也承认拉人家姑娘的手了?” 丁大国急躁道:“我拉的是手腕!而且,她还把我的手甩到车门上了,你们看!” 众人看向他的手腕,都看见了一片明显的红印。 余敏又问道:“所以,丁大队长,你拉人家姑娘手的时候,人家反抗了,你都没有松手?!” 金大春反应最快:“如意丫头,他除了拉你手,还干啥了?!” 苏如意会意:“他让我老实点不要动!” 金大春怒斥道:“丁大国!平时你跟那些老婶子们不清不楚的,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你现在可是胆子肥了啊!” 余敏摇头叹息:“丁大队长啊,你这个问题可有点严重啊!” 丁大国气得要冒烟:“你们别跟我在这儿扣大帽子!这个苏如意,第一天来就不老实,我拉住她告诫一下有什么错?不然要等她杀人放火了,你们又要找我说我不管着点了!” 余敏沉默了几秒,说道:“丁大队长,你拉人家小姑娘手这个事呢,可大可小。这事你亲口承认,又有我们几个人证……” 丁大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哪里拉她手了?你们谁看到了?!啊?!” 金大春道:“丁大国,这事,要不这样吧,谁都别追究了——我反正也是摔伤了,这丫头医术好,让她替我在卫生所上三个月的班吧!我的工分都算给她就行!” “行个屁!”丁大国骂了一句,转向苏如意,“我说你这个野丫头可不得了啊,才来了两天,就攀上我们老金头儿了?工分都要给你?你会看什么病?你要是会看病,那狗都能种地了!” 苏如意笑了:“看来,丁大队长是需要我给你证明一下了?” 丁大国双手叉腰:“行,你给我证明下看看!” 苏如意走到他面前。 丁大国丝毫不怵,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 苏如意伸出一只手,看似轻轻拉了一下他的左胳膊。 “嗷!!!” 丁大国发出杀猪似的一声吼叫,随之他的左膀子,瞬间垂吊下来。 苏如意并没有松手,而是又伸出一只手,把他的肘关节和手腕关节,全都拧错位了。 丁大国又是“嗷”、“嗷”两声嚎了出来:“小贱货,敢暗算老子,你他妈给我等着!” 他吊着一只膀子骂人,样子十分滑稽。 余敏和小警察远远站着,交头接耳。 余敏:“小周啊,这个小丫头是个好苗子啊,这身手,一看就练过!” 小警察:“怎么着余队,又有想法了?” 余敏:“再看看。” 丁大国此时十分狼狈——吊着膀子,满脸通红,骂得口沫横飞。 苏如意退后一步:“你不是让我给你证明一下我会看病吗?我不卸了你的胳膊,怎么给你接上啊?大队长,我都按你的要求做的,你为什么要辱骂我呢?你不会是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政策有什么抵触吧?”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丁大国忙矢口否认:“我哪里骂你了?我一向是拥护政策的!” 苏如意:“行吧。那你站着别动,我再给你把胳膊接上!” 丁大国瞪大眼睛:“接上?!你他妈要是会接骨,老子……啊!啊!!啊!!!” 没等他骂完,苏如意已经飞快地从上到下,给他把肩关节、肘关节和腕关节都复了位。 整个过程连三秒都没有用到,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 “好!”余敏和金大春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好。 小警察更是直接拍起了巴掌:“好样的啊,小丫头!” 丁大国此时已经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他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左胳膊,又能活动自如了,而且接骨的那一下剧痛过去后,就一点儿也不疼了。 丁大国眯起眼睛,阴狠的眼神盯住苏如意。 看来,这个丫头的确会接骨。 金大春这个老东西也不是个说谎的,那她必然也会别的医术。 这丫头是个有本事的,只怕身上还有几分功夫! 而自己……却把她的五哥…… 而且,还已经联系好了买主……准备把她也…… 不行,这个丫头,绝对不能留了! 也不能卖,只能赶紧处理掉! 那么,计划就要有变了!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 第117章 报信 “苏知青,你别生气,我现在信了,你会接骨,你会看病!但是呢,村医跟别的岗位不一样,是要证儿的,你……有证吗?”丁大国陪着笑,语气也软了下来。 苏如意:“什么证?” 丁大国又有点儿得意了:“你连什么证都不知道,那你肯定是没有的。” “他说的是行医资格证。”金大春道,“如意,等我腿好了,我带你去县里办一个就行——我还有两个徒弟的推荐名额呢!” 丁大国得意道:“这不就对了,等有了证,才能当村医。你这几个月啊,还是乖乖下田去吧!” “金大夫,我这会儿捎你们去县里办这个证,办完,我再把你们送回来,好不好?”余敏突然开口。 “那可太好了!”金大春拍手笑道,“小余同志,你可真是人民的好警察啊!” 丁大国脸色铁青:“你们别白费力气了!有证也没用!在丁家屯,只要我丁大国一天还说了算,这个野丫头就得乖乖去下地!” 苏如意转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丁大国突然打了个冷颤——这丫头的目光,怎么那么瘆人,就好像被一个洞悉世事的老妖怪盯了一眼! 余敏摇头:“大队长,你这是何必呢!” 丁大国抓狂道:“你们是我找来的公安!是来办大队部失窃案子的!我不知道这个野丫头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两个都屁颠屁颠往前凑!反正失窃的案子没破,你们不能走!” “我们不能走?!”余敏皱眉,“人家说你丁大国在丁家屯搞一言堂,看来,还真有这事啊?” 丁大国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挤出一丝笑脸解释道:“余副所长,你也知道,我这基建补贴,是要在今天发到村民手里的!这事我还要写材料汇报的!你要是不赶紧把这个案子破了,上面怪罪下来,你也脱不了干系啊!” “我脱不了什么干系?”余敏奇怪道,“你们大队部里丢了东西,你还能把锅甩到我头上不成?” 丁大国的表情愈发僵硬:“余副所长,你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哪有这个意思呢?你也知道,这事我想着吧,咱赶紧把案子破了,我堂叔昨晚还打电话来问呢,我说余副所长办事,您就尽管放心吧……” 余敏的表情瞬间冷了:“你是在拿你那个堂叔威胁我?!” 苏如意眉毛一挑——看来,丁大国上面有人!难怪他如此跋扈! 她的心里,就在这一刻有了新的计划。 丁大国没有回复余敏的质问,但并没有移开眼神。 二人对视着,怒气值眼见都在上涨。 “哎呦!”金大春突然呼痛道,“小余,我说你们俩能不能先把我抬回家里去?我这把老骨头再在这凉地上坐一会儿,都要僵了!你们放心,我没啥肉,一点儿不重的!” 众人看向金大春,都知道他是在缓和气氛,也都领了他这个情。 余敏和小周把老爷子抬到了警车的后排车厢里。 “把这条断了的腿,尽量抬高点儿。” 苏如意说着,就把自己的挎包垫在老爷子的腿下,把那条腿横担在座位上,然后顺势坐在了还剩出来的小小空挡。 余敏坐进了驾驶座,小周也立刻坐进了副驾。 丁大国正抱着膀子冷眼看着几人,竟不防大家都上了车,只把他丢在原地。 车子发动起来,他才高喊着追过来:“余副所长!挤一挤!挤一挤能坐下的啊!” 余敏立刻提速。 丁大国又跟着车子跑了几十米才停下来,在后面弓着腰喘息。 直到他变成一个小黑点,还是能看出气急败坏咒骂的样子。 金大春对余敏道:“小余,先去我屋里,取一下我的行医资格证,然后马上送我去市里,方便不?” 苏如意忙道:“师父,不急于这一时。” 金大春摇摇头:“丁大国这人小肚鸡肠,不可让他占了先机。而且,在三河县甚至铁市、省城冰市,他的能量可不容小觑!如果他打了招呼,你就这辈子都拿不到证了!如意,你听师父的,不会有错。” 于是,苏如意乖巧地点点头:“我都听师父的。” 这个刚认的便宜师父,竟然如此掏心掏肺对她,仅仅是因为她救了他一次而已。 苏如意觉得,自己对于人性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暗暗盘算着,怎么能让老爷子的腿伤快点儿好。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简单粗暴地给老爷子喝点洗髓汤。 但是,洗髓汤还是得紧着五哥来,老爷子只能往后排。 余敏回头看了一眼苏如意:“苏知青,你是小时候练过?” 四哥还在,她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就是小时候干活儿多,所以从小就力气大。长大以后,家里几个哥哥喜欢打闹,我也跟着学了一点儿!” 余敏嘿嘿笑了两声:“苏知青还挺谦虚的。” 苏如意认真道:“刚才,谢谢你们。” 余敏摆摆手:“跟你无关。我早看丁大国不顺眼了,这孙子不就仗着他堂叔丁宏磊那厮这两年春风得意吗?” 小周忙小声道:“余队!” 余敏冷哼道:“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看啊,什么盗窃案,八成就是丁大国这个狗东西窟窿填不上了,自导自演的!你等着吧,估计啊,替罪羊他都找好了!” 苏如意听到这里,再次看向余敏。 正在开车的余敏感觉到她的视线:“苏同志,你不要害怕,但是也要谨慎些,别让人钻了空子!我看丁大国那个老东西,对你没安好心!” 这句话敲在苏如意的心头,她不由自主想到了四哥苏铜。 的确像余敏说的那样,窟窿填不上,丁大国就会动别的心思。 苏铜,大概是用来诬陷,最好的人选了吧? 想到这里,苏如意焦急起来。 四哥会不会已经入套了? 丁大国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什么? 不然,他为什么不让两个警察走? 想到这里,苏如意几乎坐不住了。 这时,她无比怀念后世的手机。 如果有手机,能给苏铜报个信,该有多好! 第118章 两套 几人在村卫生所门口停了下来,小周按照金大春的指示,拿着钥匙,打开了后院他卧室的门,又打开了他的箱子,找到了红布包裹着的《赤脚医生证》。 去铁市的路上,余敏已经开始把车子开得飞快。 他的驾驶技术非常好,比苏如意来时乘坐的那辆北京212要稳多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辆警车是一辆红旗小轿车,底盘更低。 但是,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到了,这一点,212的小战士就完全被比下去了。 苏如意心里有点乱,思绪飘得很远。 车子直接开到了铁市卫生局大楼门口。 医政科里面的办事员,是个扎着两条大辫子的姑娘。 见两个警察扶进来一个断腿的老爷子,她吓得忙跑了出来:“同志,你们这是?” 余敏敬了个礼:“同志,特事特办!我们是铁市公安局三河县派出所的,负责协助这位老人家,办理推荐赤脚医生证的!” 说着,小周就把金大春的赤脚医生证递给了办事员。 办事员翻开本子查了一会儿,点点头:“这张证还有两个推荐名额可以用。有推荐就可以参加考试,请问是哪一位考试?” 苏如意站了出来:“是我。” 居然还要考试? 一路上金大春是一句也没有提啊! 心里不是不紧张的,也不知道考些什么。 办事员转身看了看挂在她身后的闹钟:“现在是……四点整,如果你一个小时能答完题,那么我今天就能给你把证办好,要是觉得时间紧张,就明早来也行。” “就现在考。”金大春开口替苏如意做了决定,“赶紧考去,我们就在这儿等你!” 于是,办事员引着苏如意到了隔壁办公室。 一张4开的大考卷被发到了她手里,办事员还贴心地递给她一只钢笔。 苏如意接过钢笔,开始看题目。 突然,办事员把一本鲜红色封皮的《赤脚医生手册》递到了桌上。 这本书极旧,书页都卷了起来,看上去已经被翻阅了无数次。 苏如意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这居然是开卷考试! 《赤脚医生手册》这本书的大名,苏如意是如雷贯耳,但是这本书本身,她可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过,更不知道在哪儿找答案。 于是,她没有打开书,而是埋头答起题来。 半小时,苏如意写下了最后一个字,然后叫醒了趴在她旁边已经睡得开始流口水的办事员:“同志,我答完了!” 办事员擦了擦口水:“几点了?” 苏如意看了看手表:“四点半。” 办事员马上拿出正确答案开始比对。 十分钟后,她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小同志,你可真了不起!满分卷!这卷子,我会贴出来的!外面那张97分的,原本是最高分,现在我马上把它换掉!” 苏如意拦住了她:“同志,还是先给我办证吧,我师父的腿不能长时间控着!” “哦,对对对!那就先办证!”办事员忙点头如捣蒜,看向苏如意的眼神里,射出崇拜的光芒,“苏同志,你可真厉害!” 苏如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都有点发红了,又不好说是题目太简单。 二人说笑着走回之前的办公室,就见金大春枕在余敏的大腿上,也睡着了,身上还盖着余敏的警服。 小周捧着金大春的伤腿,好让它抬高。 小周和余敏也都是昏昏欲睡。 办事员咳嗽了几声,几人才醒来。 金大春严肃道:“同志,你这房间应该是通风不好,我们都缺氧了!” 办事员抿嘴笑道:“可不是嘛!我也一到下午就犯困!” 说话间,她手下不停,一张填好信息、拓好钢印的《赤脚医生证》,不到三分钟就被发到了苏如意手中。 证刚到手,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 与此同时,苏如意的掌心开始刺痛。 办事员接起电话:“主任!什么?留心一个丁家屯来的老大夫?为什么要留心?” 余敏听了这话,立刻把金大春打横抱起,向外走去。 苏如意和小周也立刻脚底抹油。 办事员浑然不觉,还在接电话:“主任,您再说一遍,您那里是不是信号不太好?我听不清啊!” 苏如意的掌心,刺痛消失,灼热持续。 四人上了车,办事员才冲出来:“诶,刚才那几位同志!” 余敏一脚油门,车子飞快地开走了。 金大春得意道:“怎么样?如意,老头子可以称得上是料事如神吧?” 苏如意真心实意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余敏的车子再次开回丁家屯的时候,村子里已经炊烟袅袅。 苏如意一眼看到了站在村口的李旺。 瘦小的李旺向着他们驶来的方向,不时张望着,似乎很焦急。 苏如意心中一惊,本能地感觉到苏铜应该是已经出事了。 她忙对余敏道:“余叔叔,快!在那个人那儿停一下!” 车子稳稳停了下来,李旺眯着眼睛看向车里。 一看到车里这么多人,他立刻警惕地对苏如意说道:“苏知青,你快下车,我跟你说件事!” “有啥事我们警察不能听的?”小周笑问。 李旺犹豫了一下,见苏如意点了点头,就心一横说道:“苏知青,你四哥让丁大队长带着民兵连的人抓走了,还有新来的沈知青和纪知青,也一起被抓走了!” “抓到哪儿去了?!为啥抓他们?”苏如意的心,好像被人一把攥住了。 李旺神色十分焦急: “应该在大队部关着呢! 下午你四哥和沈知青、纪知青不是取了好多包裹回来吗? 因为你不在,所以都放到沈知青他们屋了——我们几个还帮着搬来着。 结果……过了没多久,丁大队长就带了民兵连的七八个人来,说苏铜偷了大队部的东西! 然后把屋里一顿乱翻,还把所有包裹打开翻找,好一通折腾! 结果,真的在屋里找到了大队部丢的那两个公章!” “什么?!”车里的几个人异口同声。 苏如意连忙用神识扫了一下空间里的公章——一共两枚,一枚公章、一枚财务章,都好好地躺在她空间的抽屉里面。 那么……苏如意思考了片刻,恍然大悟:丁大国必然是有——两套公章! 第119章 藏私 私刻一套公章是为了什么,就不必说了。 没想到,竟还能用来诬陷苏铜! 李旺继续说道: “因为是民兵队长在东屋找到的,但东屋的东西有苏铜的、也有沈知青和纪知青的! 丁大队长说是苏铜藏的,沈知青就说是在他的东西里找到的,纪知青也说其实是他的东西里的! 丁大队长说他们都是搅屎棍子,就把他们三个人都押走了!” “李知青,你刚才说,你们几个帮着搬包裹对吧?你们几个都有谁呢?”苏如意问。 “啊,对啊,都有谁?”余敏看了一眼苏如意,也追问。 “有……就我和姜爱国!”李旺说完,马上补充了一句,“但不可能是姜知青动的手脚!” “为什么不可能呢?”小周问。 “因为……”李旺一时语塞了,继而低声道,“因为他是知青点的负责人啊,他是老大哥啊!” “哈哈哈哈!”余敏笑了起来,转身对苏如意道,“苏知青,你看看,我老余简直是料事如神啊!” 苏如意笑不出来,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她太担心四哥了。 虽然四哥的心脏病似乎是痊愈了,但是丁大国这完全是置人于死地的做法,四哥肯定要吃大苦头。 丁大国……这人一刻也不能留了。 苏如意又问李旺:“除了公章,还搜出来什么别的东西了吗?” 李旺摇摇头:“公章搜出来以后,你哥被压在地上搜身,从身上搜出来三百块钱,丁大国说是赃款,拿走了。” 被压在地上搜身…… 苏如意握紧了拳头。 “还有你屋里……也被撬开翻了一遍。”李旺补充道,“结果一分钱都没有翻出来。” 苏如意的愤怒值再次上升。 好在她早有防备,她住的西屋里除了被褥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当然没有一分钱。 金大春此时开口道:“如意,别急,清者自清。你们现在不妨想一想,如果丁大国监守自盗,他会把东西藏在哪里呢?” “自然是丁家大院里面。”小周脱口而出。 金大春沉吟道:“差不多。丁家人口很多,失窃那么多东西,拿回家总会被看到,对吧?” 余敏摇摇头:“这样查,等于打草惊蛇,不妥。再说,我们警力也不够,就两个人,顾头就顾不了腚!” 他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又叮嘱李旺:“你先回去,再观察一下有啥新情况,特别是那个姜爱国!我会再找你了解情况的。” 说完,他麻利地调转车头。 苏如意:“余叔叔你……” 余敏摇摇头:“苏知青,你现在回去,很难不被当做共犯抓起来。等你人到了他手里,那他再想给你罗织罪名,就是手到擒来了,你不能回去。” “听小余的!”金大春也说道,“你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对了,丁大国到底都丢了什么东西?!” 小周掏出报案记录:“丢了青山一队公章、财务章各一枚。一百张空白介绍信。现金共计五千二百元,其中有四千元基建补贴和大队账上的一千两百元。票证一摞——具体不详。” 苏如意一边听,一边用神识在空间里过了一遍,结果发现——丁大国少报了一千八百块钱! 为什么?! 不过,这个现在都不重要了,怎样洗清苏铜的嫌疑,才最重要。 眼下,余敏好心带走她,却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丁大国的两套公章,很显然用来诬陷苏铜的那一套是假的。 但是!丁大国只能咬死了说这一套是真的! 那么…… 苏如意心一横:“余叔叔,我知道丁大国有两套公章!” “你怎么知道的?!”余敏下意识一脚急刹,好在最后留了余量,车子冲了一下,停稳了。 金大春的左膝盖磕在前排座椅上,他不由得骂道:“老子的好腿!老子的好腿啊!!” 余敏顾不得他,盯着苏如意:“你看到过?” 苏如意摇了摇头:“余叔叔,你知道我五哥娶了丁大国的四妹丁秀玲吧?成亲以后五哥就住在丁家大院里!五哥给我写信的时候说他有次不小心看到过,还说他怀疑丁大国干了坏事!” 苏铁从来没有给苏如意写过信。 因为他知道,任何事都有可能成为管玉梅发作苏如意的借口,六妹的存在感越低,在家里才能更安全。 他都是通过苏铜来了解六妹的情况。 所以,苏如意这完全是情急之下的瞎编乱造。 好在她这谎言,短期内不会被揭穿。 余敏眼睛亮了:“苏知青,你五哥的话,可信吗?” 苏如意郑重点头道:“我五哥这辈子都没有骗过人!” 余敏:“那他有没有说在哪儿看到的?” 苏如意没去过丁家院子,也不好胡编,只能摇摇头。 金大春捂着膝盖: “这事好办! 县里应该有不少盖了丁大国公章的文件底子吧? 你找找有关宅基地的! 三年前青山一队扩建的时候,宅基地的事他动了不少手脚! 两套章子肯定是那时候弄的! 为了就是以后出问题好推卸责任! 你们把文件找出来对一对!” 余敏的眼睛再次闪亮:“对呀!他诬陷苏铜的公章肯定是真的,宅基地上面的应该是假的!比对一下,我就可以先给他扣个伪造公章、文件造假的帽子,把他带回派出所了!” 金大春赞叹道:“对!漂亮!把水搅浑!” 苏如意忙补充道:“除了宅基地的,别的正常文件也多找一些,这样比对更有说服力!” 因为她知道,事实应该与他们的推断相反——苏铜屋里搜出来的那套公章,应该是假的。 余敏点点头:“坐稳!” 接着一脚油门,向着三河县城开去。 苏如意又说了一句:“那个……沈和平沈知青,他是沈国梁将军的侄子。” 余敏又是一个急刹:“我说苏知青,你说话能不能别像挤牙膏一样!这么重要的信息,你是要藏着掖着到啥时候?” 第120章 纰漏 苏如意本来是不想说这事的,但实在担心四哥的处境。 四哥和沈和平、纪旭昌关在一起,是没有人去知会沈将军的。 她本应避嫌,但现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了。 她带着歉意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当然要说了!”小周立刻接口,“沈将军现在虽然病着,但他在铁市的能量还是足够的!这事啊,这就好办了!” 余敏点点头:“等到了地方,我就给沈将军的警卫员小赵挂个电话。” 看来,都是熟人。 苏如意又放心了一些。 到了三河县政府,金大春和苏如意坐在车里等,余敏和小周进去打电话、翻资料。 苏如意担忧地看着金大春:“师父,您还能撑住吗?” 毕竟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而且还断了一条腿。 金大春却乐呵呵道:“怎么撑不住?这小轿车坐着,别提多好玩了!如意啊,我看你额头一团红光,你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苏如意奇道:“师父,您还会看相?” 金大春还是笑嘻嘻:“山医命卜相,不分家的啊。只不过,你师父我也就是略通皮毛而已!” 苏如意肃然起敬。 此时,县政府的工作人员都开始下班了。 苏如意看了一眼手表,五点四十五了。 就在这时,余敏和小周拿着一大摞文件快步走了出来:“找到了!两个公章,虽然做的记号很像,但放大镜一比,就看出来了!走吧!咱赶紧回村里!” 金大春问:“沈将军那里怎么说?” 余敏狡黠一笑:“沈将军听说沈知青被扣起来了,直接摔了茶杯!公章的情况他也知道了,小赵已经带人出发了,应该比咱们先到,约好了在村口等咱们。” 说话间,他已经发动了车子。 下午六点半,两只队伍在村口汇合。 赵警卫员带了两车一共三个班的战士。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车子停在了距离村口三公里处,余敏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余敏和赵警卫员耳语了几句。 余敏的车走在前面,赵警卫员的两辆大解放跟在后面,都打开了大灯。 三辆车直奔大队部。 到了卡车开不进去的地方,司机原地待命。 三十个战士飞快地下车,排好队形。 余敏一脚踹开了大队部办公室的大门。 正在喝茶的丁大国手一抖,茶水撒了一身。 他看到余敏,正要开口,突然又看到了他身后的那一群穿绿军装的人。 赵警卫员他是认识的。 因为外面都传沈将军病重,所以丁大国已经有点儿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但是,这样荷木仓实弹的一群军人出现在面前,震慑力还是很强的。 片刻的错愕后,丁大国堆起笑脸:“赵排长,你看这事儿闹的!怎么还劳动你了呢?” 赵警卫员一点儿不废话:“沈和平人呢?” 丁大国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这事儿,其实跟沈和平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是他有个朋友偷了大队部的东西,他呢,小孩子讲义气,我抓了他朋友,他非得让我把他也关起来,我是劝都劝不回去他啊!” 赵警卫员眼神冰冷:“我问你沈和平人呢?!” 丁大国忙从腰间取钥匙,让着赵警卫员往外走:“几个孩子,就关在前面那间空谷仓里了!” 赵警卫员一把夺过他的钥匙,大步走了出去。 两层楼高的谷仓,只有两个小小的通风口。 赵警卫员打开门的时候,就见里面的三人都躺在地上。 苏如意跟在后面,一眼看到一脸一身都是伤的苏铜。 “四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冲了过去。 一旁的纪旭昌脸上也有伤,沈和平的脸上没伤,但衣服上有几个明显的脚印。 几人看到来人,都呲牙咧嘴地坐了起来。 苏铜的两只眼窝都青紫了,嘴巴也肿了。 衣服上尘土混着血迹,已经裹了一层硬壳子。 但是他的精神头儿还好,见到苏如意,用力做出微笑的表情:“如意,你没事吧?” 苏如意摇着头,手已经捉住了四哥的手腕。 三指搭上去诊脉后,又检查了一下四肢,她心里倒有点儿放下心来——四哥受伤居然不重! 都是皮外伤,内脏和骨骼,似乎受到了保护一般安然无恙。 她不知道这都是洗髓汤的功效,只觉得十分庆幸。 一旁,赵警卫员也在检查沈和平的伤势,一边听沈和平说了事情的经过。 丁大国慢慢晃了过来,对着脸色铁青的余敏说道:“余副所长,你们不帮忙抓贼,贼我们自己抓到了!而且,贼已经招了!这个功劳,我算是拱手奉上了吧?哈哈哈哈!” 余敏看着丁大国递上来的一张“认罪书”,上面还有溅射状的血迹。 他厌恶地拨到一边:“你找到的公章呢?拿出来我看看!” 丁大国从怀里掏出了两枚用麻绳拴在一起的、一圆一扁的章子:“人赃并获!” “哼!”余敏哼了一声,看向小周。 小周立刻拿了一摞白纸过来,又打开一盒红色的印泥——这都是他从县政府要来的。 丁大国的脸色瞬间变了:“你们这是要干啥?” “丁大队长,别急!”余敏笑看他一眼,蘸着印泥,在白纸上把两枚章子都拓了好几次。 小周已经拿出了宅基地的文件。 余敏拿出放大镜——不用说也是从县政府借的——认真比对起来。 丁大国此时已经慌了:“余副所长,你这是干啥?人赃并获,你还想翻案不成?” 余敏又看他一眼:“你急什么?!” 丁大国悄悄往众人身后退:“那个什么,你们先忙,我去上个茅房啊!” 余敏对着赵警卫员一示意,赵警卫员眼风一扫,两个战士立刻堵住了谷仓的门。 丁大国跳脚:“我尿急!” 余敏当然知道他是要尿遁,然后打电话去搬救兵,于是冷笑道:“那你就尿裤子里!” 嘴上说着,手下不停。 “咦?”他停在了章子上的记号处。 这个记号,跟宅基地文件上的,居然是一样的! 余敏忙喊小周:“一季度汇报那个材料,给我拿过来!” 第121章 子 小周立刻翻到盖章那一页。 余敏再一对,眼睛又瞪大了:“咦?!” 这个材料,倒是跟手里的章子不一样! 余敏看向面色难看的丁大国。 他怎么会……拿假章子诬陷苏铜? 难道……是他自己弄混了? 丁大国脸色早已刷白,但还梗着脖子:“姓余的,你他妈到底要干啥?!” 余敏微笑:“丁大队长,你涉嫌监守自盗,伪造公章,还有诬陷他人,私设刑堂,殴打下乡知青,屈打成招……我算算啊,六个罪名了,我现在要依法逮捕你!” 说着,他夺过丁大国一直拿在手里的认罪书,亮出一副锈迹斑斑的手铐。 丁大国连连后退:“你说什么?!你胡说八道!” 余敏根本不理他,只对小周示意了一下。 小周上前来反剪了丁大国的膀子,余敏利索地给他上了铐子。 这时,赵警卫员开口了,声音依然冰冷:“既然是监守自盗,那么应该是把赃物窝藏起来了!余所,我看你们警力严重不足啊,需不需要部队协助搜查他家?” 余敏笑嘻嘻:“那可太好了!” 一行人说着就要往外走,苏如意看了看坐在地上还有点儿虚弱的苏铜:“哥,我去看看!” 苏铜点头:“快去!见机行事!” 沈和平和纪旭昌也冲她点头:“你跟着去,我们照顾你四哥!” 苏如意不及多说,快步跟了上去。 今晚,她是坐实丁大国监守自盗罪名的关键人物,她不能缺席! 一群人押着丁大国浩浩荡荡向着丁家大院走去,村民们立刻围了上来。 丁家的势力在村里也不小。 很快,就有丁家胳膊连大腿的亲戚,跑去通知丁家老族长了。 丁家厚重的朱漆大门,被余敏一脚踹开,里面正在院子里围着两张大八仙桌吃饭的足足有二十口人,都惊呆了。 片刻的安静后,一声尖利的嚎叫撕破了空气,接着王美菊撒泼打滚地撞向余敏:“公安打死人了!公安打老太太了!” 赵警卫员一个眼风:“这也可能是同党,先抓起来!” 说着,三十个战士,两班冲进院子,一班守在院子四周防止人逃跑。 王美菊也被反剪手臂,上了铐子。 她还兀自骂个不休,余敏直接从兜里掏出一只脏手绢,结结实实塞进了她嘴里。 见到这么多荷木仓实弹的战士,丁家其他人顿时都抖如筛糠,倒没有再硬冲的。 包括丁秀玲。 苏如意一溜进来就仔细观察着她。 她有点想闹,但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就作罢了,只是眼睛里闪着怨毒的光。 赵警卫员威严的声音响起:“丁家所有人,集合到院子里来!屋里不许留人!” 很快,两个抱着奶娃娃的年轻媳妇,从屋里走了出来,低着头向着院子中间走去。 丁大国骂道:“你们这是……这是污蔑!” 余敏对着外面探头探脑的乡亲们喊道:“丁大国涉嫌监守自盗,现在我们依法对他家进行搜查!有愿意来帮忙作证的村民,进来三个人到院子里来!”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 突然,人群里响起一个声音:“我来!” 村民们纷纷让路,苏如意看到一个面熟的中年人走上前来,这人跟丁大国长得还有点儿像,但比他更黑瘦一些。 丁大国骂道:“好你个丁老二!好得很!” 苏如意这才想起来,此人是丁大国的堂弟丁利明,也是青山二队的大队长。 为了区别两个丁大队长,这个丁利明被大家称为丁二队长,简称丁二队或者丁老二。 丁利明和丁大国的职位本身是有点儿竞争关系的,两个人又从小就别苗头,有几次闹得很凶。 眼下,丁利明见丁大国倒霉,怎么可能不站出来? 他一起头,又有好几个人站出来。 余敏点了两个先站出来的:“就你俩,进来!” 二人忙小跑进屋。 丁家大院的门被关上了。 苏如意随着人群慢慢移动着位置,同时探出神识,把每一间屋子里藏的钱票还有其他贵重物品,都一点儿不剩地收进了自己的空间。 战士们一间间屋子搜着,每次都让三个村民也跟进去见证。 很快,丁家的房间都变得一片狼藉。 苏如意随着人群继续移动,给战士们让位置。 突然,她的红痣再次灼热,与此同时,她感觉到了脚下有点异样! 她闭上眼睛,专注地放出神识,就察觉到脚下有个地窖! 里面……放着些样子奇怪的坛子,一共有八个。 她二话不说,全给收到了空间里。 掌心的灼热,渐渐退了。 苏如意的身形,隐入了墙根下的阴影里。 搜查还在继续。 所有的房间,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丁家的一个婴儿突然哭了起来,另一个也被带哭。 随即大点儿的孩子也放声大哭。 一时间,大人窃窃私语,孩子啕嚎大哭,叮铃哐啷的翻找声,王美菊隔着脏手绢的嘶吼,一片人仰马翻。 终于,搜到了丁大国的房间。 苏如意装作让出位置,靠边站好,神识立刻探到了炕上的各个角落——炕洞旁边有个暗格,里面放着十几摞大团结,是她见过最多的一次! 她立刻一分不剩,收进了空间。 然后,几乎同一时间,从空间里把大队部失窃的所有物资,都放进了床尾的炕琴里。 很快,炕琴被抬了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炕琴被掀开,一个战士翻开里面的一些衣服和被褥,大队的公章、介绍信、一大摞票证还有两百块钱,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小周拿出报案记录,慢吞吞高声念着:“丁家屯青山一队大队长丁大国报案称,大队部失窃,丢失公章一对、介绍信一百张……” 他说着一样,就从炕琴里拎出一样,然后还数了一下那两张钱,音量再次提高:“除了钱只剩零头儿,其他东西,一点儿不差啊!” 里面外面的人,都大哗。 丁大国此时的脸色,已经无法形容了:“你们……这……我……” 丁家所有人此时都鸦雀无声,哭泣的孩子都被捂住了嘴巴。 余敏皮笑肉不笑道:“丁大队长果然胆识过人!别人监守自盗,都会把东西藏得隐秘点儿!你可真是自信啊!说吧,钱藏哪儿了?” 第122章 证据 丁大国突然冲外面大声喊道:“老丁家的人听着,马上给我堂叔丁宏磊打电话!我被人陷害了!赶紧让他找人来救我!” 院子外面的人群一阵骚动。 赵警卫员从一直背着的手上,拿出了一只电话机,举了起来:“打电话?!” 丁大国一眼看到他大队部的电话,已经被赵警卫员剪断了线拿在手里。 那一瞬间,他的腿终于软了,再也站不住了。 他萎顿在地上,缓了十几秒,又硬撑着提了一口气,再次喊道:“电话被剪了!快去报信!直接去找丁宏磊!丁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现在不出头……” “你喊个屁!”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儿,佝偻着腰,拄着龙头拐杖,从外面硬挤了进来。 苏如意认识此人,丁文远,丁家族长,人称“文远老太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丁文远对着赵警卫员和余敏笑了笑:“两位官差同志,这是怎么说呢?这事,肯定有误会!” 余敏自然认识他。 这家伙老谋深算,说话处处给人挖坑。 他就势点头道:“老人家,也许是误会。不过,我们得先把人带到派出所里去调查清楚!” “两位给我老头子一个面子,你们先去调查,真有问题了再来抓大国,行不行?”丁文远阴测测道。 “不行。”赵警卫员斩钉截铁,他不认识丁文远,但也猜到了他的身份。 “哼!”丁文远用力一墩拐杖,“在丁家屯,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算个什么……” 他收了声,因为赵警卫员已经拔出了木仓。 没有停留地,子弹上膛,冲着天空连鸣三木仓。 面对面的木仓声,震得丁文远耳膜都快破裂了。 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腿抖了起来,然后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余队,你还磨蹭啥?!” 赵警卫员对余敏冷声道,“人赃并获,凡是阻挠带走嫌疑犯的人,都可以视为同犯,一起带走!” 说着,他也没有收木仓,而是把木仓举在手中,向外走去,一脚踹开大门。 院门口的人,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 就这样,丁大国连同他的炕琴,被抬上了解放大卡车。 殴打苏铜几人的民兵队长和几个丁大国的亲戚民兵,也被随后赶到的沈和平二人指认了出来,很快也被带走了。 余敏走在后面,问跟着人群鱼贯而出的苏如意:“苏知青,你四哥的伤势要紧吗?要不要我捎他去县里医院?” 虽然是一句客套话,苏如意依然有点儿感动:“余叔叔,麻烦你到现在,都没能让你喝上一口热水,哪里还敢这样劳动你呢?我四哥就是皮外伤,养养就能好的!” 余敏笑笑,也不再坚持。 他跟苏如意把一直等在车里的金大春送回了他家。 金大春问:“死的三个人是谁?我听到了三声木仓响!” 余敏哭笑不得:“金大夫,那是赵警卫员怕有人闹事,冲着天空鸣木仓示警呢!没人死了!” 金大春这才微笑点头:“我就说嘛,今天这日子,不应该啊!” 余敏给他烧了开水,苏如意假装从包里,实则是空间里拿出半张白饼:“师父,您今晚先凑合吃,从明天起,我给您做饭!” 金大春笑着答应了。 他开始吃喝,余敏和苏如意两人伺候着他吃喝完,余敏又扶他小解,接着安顿他睡下。 之后,余敏一直把苏如意送回了知青院,还给她留了电话,说有事可以打电话找他。 接着,还把丁大国身上搜到的、属于苏铜的三百元,也给了她。 送走春风得意的余敏,苏如意忙敲响了后院的门。 来开门的是姜爱国。 他有点儿挡住门的意思,低声道:“苏知青,你哥哥已经睡了,你还要进去看看吗?” “嗯。”苏如意没有跟他多说,一侧身走了进去。 正往里走,东屋的门已经开了,沈和平探出脑袋笑道:“你哥正念叨你咋还没来呢!还说让我去找你!” 苏如意立刻回头看了一眼姜爱国。 这人竟一点儿不尴尬,也不解释,还冲她礼貌地笑笑。 苏如意没再多说,进了东屋。 苏铜躺在炕上,脸上的青紫似乎更明显了,但他的精神头儿很好:“如意!你还好吗?” 苏如意微笑地把三百元递给他:“四哥,你感觉怎么样?” 苏铜接过钱,痛快道:“感觉这顿打挨得值了!如意,你怎么想到查公章的?我的六妹,竟然这么冰雪聪明?真是让四哥刮目相看了!” 苏如意被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其实,苏铜这无妄之灾,都是因她而起。 苏铜继续说道:“这下,四哥就放心了!丁大国这个王八蛋当权,你在丁家屯下乡,四哥是一天也放不下心的!” 沈和平也说道:“他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从听说我二叔病了,就开始上蹿下跳地不消停!这次,他可是彻底栽了!丁宏磊这人最爱惜皮毛,根本不可能插手他的脏事儿了!” 纪旭昌哈哈大笑道:“痛快!没见过这么快的现世报!” 苏如意对两人鞠躬道:“两位代四哥受过,我都知道了。” 一路上,已经有好事的村民告诉苏如意,民兵群殴苏铜的时候,纪旭昌和沈和平,都扑上去挡了不少拳脚。 沈纪二人都摆手道:“这么多年的兄弟了,再说这个就生分了!” 沈和平又挠挠头,指着炕角那一堆破破烂烂的包裹:“丁大国把你的包裹都拆开了,好多东西都弄坏了!你看,不然你列个单子让他赔吧。” 苏如意想到空间里的那五千二加一千八,还有从丁大国炕洞里搜到的那笔巨款,摇摇头道:“算了,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先看看着案子怎么判吧。” 苏铜也点头道:“对!小铁还没回来,一切都不要张扬为好。” 纪旭昌道:“明早吧,明早捡着还能用的,等他们都上工走了,给你搬过去!” 苏如意点点头:“今天,是李旺来报信的。” 几人都沉默了一瞬,还是苏铜开口了:“李旺人是挺不错的,但是那个姜爱国……” 纪旭昌往外看了看,忙制止了他:“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咱们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 第123章 夜叉 沈和平关切地看向苏如意:“你还没吃饭吧?估计女知青那边也没有做你的饭,我们倒是给你带了饭,但之前搜查的时候都让扣地上了……” 说着,又是一个白面饼子递了过来。 苏如意接过咬了一口:“本来应该请你们吃饭,但四哥得养着。这样吧,明天还放假,我去县派出所回来的时候,从国营饭店带饭给你们吧?” “是三河县国营饭店吗???” 没想到,这话一出口,三人是异口同声,而且眼睛都亮了。 见苏如意点头,紧接着,三人都是掏出一张大团结,递向苏如意! 沈和平:“我要摊鸡蛋,两份!” 苏铜:“我要羊肉炒圆菜,也两份!” 纪旭昌:“我要?三样儿,两……不、三份!” 苏如意一一记下,没要三人的钱,而是拿了一堆饭盒走了。 一出屋门,就见姜爱国正若无其事地从窗下起身走开。 苏如意又冷冷看了他一眼。 看来,也要早点儿跟这个人算账了。 她回到前院,就见四个女知青又坐在院子里等着她。 见她进门,王春桃率先迎了上来,一把抱住她:“苏知青,你吓坏了吧?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大队长监守自盗,你四哥是被大队长冤枉的!” 苏如意有点感动,又有点抗拒这种身体的接触。 她轻轻推开了王春桃,勉强笑道:“嗯,已经还我四哥清白了!” 说完,正要转身回屋,就听郭恬雅阴阳怪气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呢!毕竟你四哥一来,大队部就出了盗窃案!” 苏如意转过身来,这次没有惯着她。 走到她面前,扬手就是一个巴掌:“你再说一遍?!” 这个巴掌,比打苏玛瑙重了一分,郭恬雅只感觉好似被蛮牛冲撞,顿时被带倒在了地上。 “苏知青!别生气!” 艾胜男忙站在两人面前,隔开她俩,又冲着郭恬雅道,“你放的什么屁?人家四哥被打得猪头一样,你说什么风凉话?” 舒兰也小声说道:“就是啊……大队长家都搜出来了大队部丢的所有东西,你怎么还红口白牙地胡说呢?” 郭恬雅见大家都针对她,一张嘴“哇”地嚎了出来,同时冲了出去,就拍后院的门:“爱国哥哥!开门啊!呜呜呜!我被打了!” 十几秒后,一个壮汉连上衣都没有穿就冲了出来。 不是姜爱国,倒是呼振波。 手里还拿着把菜刀,看向郭恬雅明显肿起来的左脸上,五只深深的巴掌印:“谁?谁打了你?” 苏如意站出来:“是我。她嘴贱,所以我打她了。” 呼振波忙往后藏了藏菜刀,看向郭恬雅:“你说人家什么了?” “呼振波!”郭恬雅跳脚道,“不管我说了什么,现在是她打了我!你!马上给我打回来!给我狠狠扇她的脸!两边都要给她扇肿!” 呼振波又看了一眼苏如意,转向郭恬雅的时候,眼神不明:“她说你什么了?” 艾胜男接口:“她说苏知青的四哥苏铜一来,队里就出了盗窃案!还说真相是什么,还不清楚!” 呼振波难以置信地看向郭恬雅:“大队长监守自盗,都被带走了!恬雅,这些话,你……真说了?” 郭恬雅翻了个白眼:“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苏铜一来,大队部就失窃了!这不是事实吗?” 呼振波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恬雅!你这没事找事的毛病,惹了多少次祸了,还不长记性?” 郭恬雅气得叉起了腰:“你就说你帮不帮我打她吧?” 呼振波深深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郭恬雅上前,一把推开他:“那好!以后我们连普通朋友也不要做了!你滚开,别拦着我找爱国哥哥!” 呼振波看了看苏如意,脸有点红:“对不起,苏知青,恬雅年纪小……” “她比苏知青还大两岁呢!”舒兰小声说,但声音很清晰。 呼振波的脸更红了:“对不起,苏知青!恬雅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郭恬雅气得要发疯:“呼振波!你跟她道的什么歉?” 呼振波茫然道:“你说错了话,不肯道歉,我替你道歉有什么错啊?” 郭恬雅跺脚道:“好,我知道了——你的魂儿,也被她勾走了!” 呼振波更是惊讶:“恬雅,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的人吗?是,苏知青比你长得漂亮多了,人也比你温柔多了!但是我并没有被她勾走魂儿!大街上比你漂亮的姑娘多了,难道我见一个就喜欢一个吗?” 几个女知青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啊!!!”郭恬雅被气得眼冒金星,“你给我闭嘴!” 呼振波摇摇头,转身走了。 郭恬雅直接跟着他冲进了后院,啪啪砸着中屋的门:“爱国哥哥,你快出来!有人欺负我!你管不管?” 她砸了几下门,原本亮着灯的中屋,灯灭了。 郭恬雅更是气得要原地爆炸:“姜方块儿!你个缩头乌龟!你怎么能这样!你答应过我,不让任何人欺负我的!” 这时,东屋的门开了,沈和平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她:“你叫郭小雅是吧?” 纪旭昌跟了出来:“和平,算了吧!毕竟是个女孩子!” 沈和平拦住他,眼神玩味:“为什么要算了?” 这是郭恬雅第一次面对面见到沈和平和纪旭昌。 一看到沈和平那张充满正义感和时代特色的脸,郭恬雅的脸竟瞬间爆红——这个男人,怎么跟宣传画上的男青年共用一张脸呢? 再让旁边看不到眼睛的纪旭昌一比,沈和平的脸更加鲜明了。 她立刻调整自己的表情,嗓音也甜腻起来:“我叫郭恬雅!蒙恬的恬!高雅的雅!” “哼!”沈和平哼了一声,“就你也配用蒙恬的恬和高雅的雅?我看你是恬不知耻的恬,和难登大雅的雅吧?” “和平哥哥……你怎么这么说人家……人家是女孩子,会难过的……”郭恬雅扭动着水蛇腰,捂住了脸,还从指缝里偷看沈和平。 沈和平嗤笑一声:“就你个虎背熊腰的老娘们儿样,你还女孩子?你是母夜叉转世吧?” 第124章 装疯 郭恬雅傻在了原地,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中屋里传出了姜爱国的声音:“和平,给你姜哥一个面子!” 沈和平哼了一声:“我倒不认识什么姜哥,面子大到人都不用出来!” 这话逼得姜爱国只好披上衣服走出来。 见郭恬雅那眼泪汪汪的样子,他二话不说,板着一张脸,把她打横抱起来,径直走到前院,踹开中屋的门,就将她丢到了她自己的铺盖上。 郭恬雅一咕噜爬起来,浑身一顿乱扭:“姜爱国!你怎么能这样?!” 姜爱国无奈道:“恬雅,你别闹了行吗?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形势?!我告诉你,苏家兄妹,你千万不要得罪!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郭恬雅冷下脸来:“好你个姜爱国!我被打了你一句安慰我的话都没有!开口就是教训人!” 姜爱国低声道:“我说的就是为了你好啊,恬雅!” “我被苏如意扇了一巴掌!”郭恬雅跳起来,笔尖对准了姜爱国的鼻尖,“我就要你一句话——你帮不帮我打回来?” “不帮。”姜爱国拒绝得很干脆,“我从来不打女孩子——不管她是谁。” 郭恬雅恼羞成怒,扬起手一巴掌打在姜爱国脸上,发出响亮的一声:“那好!咱俩从现在开始——一刀两断!” “……” 姜爱国挨了这个巴掌后,就像没有听见郭恬雅后面那句话一样,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撞得靠着门框看热闹的艾胜男肩膀一歪,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在几人上演这场闹剧时,苏如意早已回了西屋。 先把被砸坏的锁头扔掉,换了一把新的,然后进门,打量着整个房间。 一片狼藉,就像被抄了家一样。 虽然早知道房间被翻找过,但这种凌乱程度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开始收拾。 所幸她屋里能摔碎的东西,只有一个暖水瓶而已。 翻找东西的人心肠坏透了,暖水瓶是摔碎在炕上的。 不但都是碎暖瓶渣,被褥也都湿了。 好在,她的空间大厅里,还有软榻有被褥。 收拾了半个钟头后,房间里才恢复原状。 窗帘也湿了,但好歹还是完整的,苏如意把湿漉漉的窗帘挂回了窗框的钉子上。 地上清理出一小堆需要扔掉的东西。 这么晚了,她决定还是不出门扔垃圾了。 保险起见,她把凳子堵在了门上。 然后,一闪身就进了空间。 现在,她已经可以随时出现在空间的任何地方了,不像以前那样一定会穿着鞋出现在床上。 她的身影出现在闺房门口,然后马上走了进去。 苏铁依然沉睡着,面容平静。 苏如意给他诊了脉,翻了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然后,直奔后院。 后院依然是艳阳高照,苏如意倒愣了一瞬。 把自己泡在浴缸的热水里面之后,才舒舒服服叹了一口气。 这一天,神经时时刻刻都紧绷着,放松下来以后,她才感觉到自己累得不得了。 于是,她再一次在浴缸里……睡着了。 当她陷入沉睡时,空间里的天色缓缓变暗了,很快,漆黑的夜空里映出满天星斗。 可惜苏如意早已沉沉睡去,没有看到这样绝美的景色。 第二天是6月25号,这是个大晴天。 苏如意从浴缸里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轻车熟路地洗了澡,然后给苏铁喂了洗髓汤,活动了一下他的手脚。 离开空间时,她看了看表,是早上六点半。 今天她穿的是那一身蓝格子的衣裤。 这身衣服是小圆领,腰身收得极佳,显得苏如意格外俏丽。 舒兰已经在做早饭了。 王春桃、郭恬雅和艾胜男都在洗漱。 郭恬雅嘀咕了一声:“一天一套新衣服,妖妖精精的,给谁看呢?” 不过,她的声音很小,苏如意想了想,还是装作没有听到。 郭恬雅的脸上,五个手指印已经变成了紫色。 苏如意没理她,而是把舒兰拉到一边,掏出了二十块钱。 “给金大夫做三个来月的饭?当然可以啊,他的口粮拿来就行,菜钱交个三块钱上天了,哪用的了二十块?”舒兰瞪大了眼睛。 苏如意把钱按到她手上:“金大夫受伤了,我想着肉不好买,每天给他吃一只鸡蛋吧,就是这鸡蛋,还得麻烦你帮我找村里婶子大娘收点!要是还有余钱,就当柴火钱了。还有,我要是哪天不在,还得麻烦你给金大夫送过去,好不?” 舒兰的眼睛瞬间亮了。 三个月,满打满算一百天吧,一天一个鸡蛋,就是100个,一个鸡蛋五分钱,100个就是五块,加上三块菜钱,也才八块,自己怎么也能净赚十二块! 舒兰忙点头如小鸡啄米:“没问题!我闲了就多捡些柴,这点儿主,我还是做得了的!” 一边说着,一边手下加快了动作。 早饭做好了,是一人一碗苞米茬子粥、两个苞米面窝窝头,还有一碟腌胡萝卜丝。 王春桃喊了一嗓子,后院的呼振波和李旺就来端饭了。 舒兰把两只饭盒递给苏如意:“这是金大夫的,下面是粥,上面是窝头。鸡蛋我打成荷包蛋了,在粥下面!” 正在端饭的郭恬雅听到这话,眉毛一挑:“你们干啥呢?!” 舒兰解释道:“村里的村医金大夫摔了腿,如意跟我商量,让我给他做三个月的饭。今天的口粮我先垫了,等把他口粮拿来了再往外扣就行。菜钱如意也交了。你要是觉得多用了柴火,我这几天就多捡一点回来。” 郭恬雅竖起眉毛:“不对!我刚才明明听到你说什么荷包蛋!怎么回事?” 艾胜男和王春桃,此时也围了上来。 舒兰再次解释道:“鸡蛋是如意给金大夫加强营养的,我刚才找王婶子换的,在粥里煮成荷包蛋了。如意给了钱的!” 王春桃笑道:“不错,我们也沾光能喝上有荷包蛋味道的茬子粥了!” 郭恬雅却伸出手,啪地一声就将两只饭盒打翻在地:“不行!你问过我了吗?我不同意!” 第125章 举报 大家都往后跳了一步,但鞋面上全沾上了粥。 苏如意看了一眼撒了一地的粥,还有粥里的荷包蛋。 另一个饭盒里的胡萝卜丝也全扣在了地上,两只窝窝头已经骨碌碌滚远了。 不待苏如意发作,舒兰已经疯了一样,一把将郭恬雅推倒在地:“你凭什么糟践粮食?!凭什么?!” 郭恬雅被她疯狂的劲头儿吓得懵了。 舒兰已经骑在了郭恬雅身上,先是使劲薅了一会儿她的头发,接着左右开弓就是一顿巴掌:“我早上五点多就起床!辛辛苦苦做的饭!你糟蹋什么不好,糟蹋粮食!你给我趴到地上舔干净!!!” 这时,男知青们听到动静,都跑了过来,包括昨天的三个伤兵。 姜爱国冲在最前面:“好你个舒兰,你也敢打人!” 他说着,就加速冲过来。 苏如意等他冲过面前,伸出脚一绊。 “啪嚓”一声,姜爱国扑倒在地,脑袋正好摔在粥里,荷包蛋卡在了他嘴里。 苏如意拍手道:“看来姜知青是馋荷包蛋了!” 姜爱国爬起来,一脸的粥和菜,半只荷包蛋还卡在嘴里。 他呸地一声吐掉,怒视着苏如意:“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苏如意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舒兰也仿佛从疯狂中醒来了,她从郭恬雅身上起来,眼泪已经不断线地落了下来:“你既然这么喜欢糟蹋粮食,以后,我不会做你的饭了,你就单独开伙吧!” “凭什么?!”郭恬雅也爬了起来,正要冲向她开打,听了这话立刻愣在原地。 “就凭这个知青院,我是做饭的人。”舒兰说着,擦掉眼泪,环视了一圈。 大家都不说话,心里都在默默算着账。 都有同学在邻近的大队下乡的,十里八乡的知青点,就属青山一队的知青点吃的饱、吃的好。 王春桃开口道:“郭知青,你糟蹋粮食就是不对!还不赶紧给舒知青道歉?!” 一边说,一边使眼色。 不料郭恬雅根本不领情:“你们根本不了解情况!是苏如意让舒兰给那个村医金大春做三个月的饭!用咱们的口粮,咱们的菜,咱们的水,咱们的柴!” “你胡说八道!” 舒兰立刻哭道:“你一问我,我就告诉你了,今天这顿口粮从我的口粮里扣,下一顿就把金大夫的口粮搬过来。 至于菜,苏知青给了菜钱!这个菜钱,我准备用来买油盐酱醋!账目我跟以前一样,都是会公开的! 而且,我会去捡些柴回来的! 水多用不了多少,呼振波,你要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我……我就每天自己再挑一桶水!” 原来,知青院负责挑水的人,是呼振波。 人群后面的呼振波见大家的视线转向他,忙道: “啊?我啥也没说啊? 我没有不愿意挑水啊! 舒知青,你一天三顿饭有多忙多累,大家都看在眼里! 我们不是不懂事的人,这事你做主就行! 哪怕一天多挑三桶水,我都没有意见!” 郭恬雅听了这话,爬起来就扇了呼振波一个巴掌:“你怎么胳膊肘子往外拐?” “啪”地一声,十分响亮。 呼振波看向郭恬雅,眼神里的光,就在那一瞬间彻底熄灭了。 他盯着郭恬雅,一字一句:“以后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了!” 说完,转身就走。 郭恬雅站在原地,有点儿心虚。 此刻大家看向她的目光,都是充满厌恶的,包括姜爱国。 舒兰已经用自己的两个饭盒重新盛了一份早餐,交在苏如意手中:“赶紧给金大夫送过去吧,你的饭我给你放锅里热着!” 苏如意接过,点了点头,跟苏铜三人对视了一下,就离开了。 男知青也都走了。 郭恬雅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 她转身去端自己的碗,却见碗里没有粥了。 本应属于她的两个窝窝头,也不见了。 原来,舒兰是把她的那一份早饭重新给金大夫装走了。 郭恬雅看着把饭端到院子里石桌上的三人,见她们已经开始吃饭了,气得一转身进了屋:“不就大茬子粥吗?我还不惜得喝呢!我今早要喝麦——乳——精!” 石桌前的三人,听着郭恬雅拖长调的声音,都捂着嘴笑了。 苏如意拿着饭盒走了没多远,苏铜追了出来:“如意,等等!” 苏如意一转身,竟看到苏铜推着一辆自行车!她眼睛都要直了:“四哥你这是……” 苏铜小幅度地笑了一下——没办法大笑不然脸疼——然后不无得意道:“四哥说过要送你下乡礼物的,这就是了!” 苏如意看着眼前崭新的二八大杠,露出了由衷的笑意,心底也被温暖填满:“谢谢四哥!” 苏铜揉了揉她的脑袋:“行了,赶紧给你师父送饭去吧!” 就在这时,青山二队的大队长丁利明迎面走来,看到二人便问道:“谁是苏如意?” 苏如意抬了抬手:“我!” 看到眼前眼神明媚的小姑娘,丁利明顿时堆起笑脸: “这不巧了吗? 我叫丁利明,你们可能不认识我,我是二队的大队长! 这不是丁大国进去了吗? 我就来代理几天你们一队的大队长! 苏知青,我刚从金大夫那里过来,听说他收了你当徒弟啊? 赤脚医生证也考出来了? 不错不错! 我就是来告诉你,金大夫说让你给他代三个月的班,我同意了! 你后天就去村卫生所上班吧! 工分跟金大夫一样,每天10个满工分!” 苏如意立刻答应道:“谢谢大队长!” 丁利明一听,十分开心。 一般他都被叫做二队长,这大队长听起来,果然顺耳多了。 他故意掏掏耳朵:“你说啥?!” 估计还没到四十,怎么就聋了呢? 苏如意一边惋惜,一边大声喊道:“我说,谢谢大队长!” “嘿嘿!”丁利明满意地笑了。 这时,郭恬雅又冲了出来:“丁二队长!我要举报!” 丁利明的眉头,顿时锁紧了:“你是谁啊?” 第126章 神针 郭恬雅拍了拍胸脯:“下乡知青,郭恬雅!我要举报这个苏如意是个冒牌货!她才15岁,她怎么可能会看病?” 苏如意二话不说,回到房间,从空间里拿了自己的《赤脚医生证》出来,向大家展示了一下。 苏铜全程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切。 昨晚,苏如意大致提了几句她拜村医金大春为师了,但没有提她还考了证! 她怎么考上的?! 此时,他疑惑地看向苏如意,却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于是,他开口道:“如意的医术,是跟我爷爷学的。全家那么多孩子,我爷爷说,就如意有天赋。郭知青,你不了解,请不要乱说话。” 苏如意瞬间就有点热泪盈眶——这就是她的四哥,无条件地相信她,哪怕眼前的事有多么离谱。 郭恬雅抿住了嘴唇。 这是苏如意的亲哥,亲哥的话,自然镇住了她。 郭恬雅尤不死心:“那……我还要举报!我要举报苏如意……” 就在这时,姜爱国冲了出来,又是一个打横把郭恬雅扛了起来,直接扛回了院子。 苏如意无奈笑道:“让大队长见笑了!” 丁利明眼神似有深意:“咋地?老跟你找事儿?要不要我打报告给她退回去?” 苏如意忙摇摇头:“那不至于,她就是脾气大了些,又对我有点儿误会!” 丁利明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老金头儿的徒弟,大气!” 丁利明转身走了,苏如意把她的《赤脚医生证》收进挎包里也要溜,被苏铜一把拉住了车后座。 苏如意心虚地讨饶道:“四哥……我回来再跟你解释,再不去送饭,我师父就要饿死了!” 苏铜只好放开了手。 苏如意把饭盒网兜挂在车把上,骑上车子,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到了卫生所门口,透过窗户就见到金大春穿着白大褂坐在里面,伤脚搭在一只高凳子上,旁边还放着一副双拐。 苏如意忙拎着网兜下了车:“师父,您起得好早啊!” 金大春笑道:“人老了,觉就少了!” 苏如意打量了一下房间。 这个卫生所是个套间,前面这间是问诊室,后面是治疗室。 中西医结合,既有中药柜,也有西医的清创缝合包、消毒锅和简单的抗生素。 见金大春擦了手,苏如意赶紧把粥和菜拿出来摆好。 金大春也不客气,呼噜噜就吃了起来,边吃边问:“丁利明去找你了没?” “来过了。”苏如意点点头,“谢谢师父。丁大队长说让我替班三个月,按满工分10分算。” 金大春满意道:“这个丁老二,办事就是比狗日的丁大国强多了!” 说完,指着桌子上一个厚厚的笔记本:“这是村里的病例,全村病人都在上面,我按照字典的方法编的号,有些重名的,我也写明了他们的相貌特点,你对号入座就行!基本都是慢性病的,有些是要吃药,有些是要施针,或者隔三差五灸一灸。” 苏如意随意翻开一页,就见上面写道—— 丁有粮2(脸上有大麻子),腰眼疼。 治疗次数:正正正一。 病因:干活儿累的。 治疗:拔火罐(自带白酒)。 收费:单次两毛,正正正一。 苏如意的脸上泛起了不自觉的笑意。 金大春此时已经狼吞虎咽吃完了早饭。 苏如意早注意到他的牙齿居然一颗都没有掉,嚼胡萝卜丝的时候,咔咔作响。 对于一个八十一岁的老人来说,这简直太不寻常了,养生功夫可以说是十分了得。 金大春咂咂嘴:“你做饭这么好吃啊?” 苏如意忙道:“这是我们知青点的一个女知青做的,她叫舒兰。我跟她商量好了,师父,您脚伤好之前,都跟我们搭伙儿吃,我待会儿就把您的粮食拎过去。要是我不在村里,就她来送饭。” “你要去哪儿啊?”金大春瞪大了眼睛。 “余叔叔昨天说,让我今天有时间了去派出所找他一趟。”苏如意如实答道。 “哼!”金大春不满地哼了一声,“他是抓不到人写材料了,准备拿你当壮丁呢!昨天他还跟我念叨,说你的字写得好看!你可千万不要去!” 原来……是这样吗?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一阵嘈杂,接着前院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夹杂着一个中年妇人的哭声:“金大夫,快救救我家兵国!” 苏如意忙绕到前院,就见一群人正乱成一团,为首的是个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农妇,怀里抱着个浑身青紫的婴儿。 她忙喊住众人:“请到后院来吧,金大夫受伤了不方便走动。” 一群人浩浩荡荡冲进了后院。 那婴儿被抱到金大夫眼前,他伸出手探了探他的囟门和颈动脉,便摇了摇头:“太晚了。” 农妇听了这话,顿时双脚发软,跪在了地上,撕扯着一旁的一个老妇:“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兵国!我生了五个丫头啊,才生了兵国!你赔我兵国!赔我儿子!” 老妇被她撕打,并不还手,而是喃喃道:“兵国……奶奶的大孙子啊,是奶奶糊涂啊!怕你冷才给你加盖的包被……谁知道会捂住你的脸啊……啊……我不活了啊,我对不起老丁家的先人啊!” 苏如意观察了一会儿,走上前来,接过了那个婴儿。 很明显,是窒息。 一上手,她的神识就感觉到这婴儿还一息尚存。 只是窒息太久,恐怕救过来以后,智力也会受到影响。 就在这时,她脑中突然闪过前天学的那本《奇脉五行神针》,上面有个“十三星回魂针”,正是治疗机械性窒息的针法。 心念一动,她立刻从挎包里掏出一个针包。 “如意!”金大春喊了她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苏如意自然知道,师父判断这个婴儿已经没救了,不想让自己惹麻烦。 但她很有把握,因为婴儿的心跳虽然微弱,但一直在持续,还有救。 就在这时,婴儿的奶奶冲到她面前,就要夺回孩子:“你是谁?你要干啥?” 第127章 跟上 苏如意说着一躲,一根金针已经扎进了孩子的心口,她一边捻针一边说道,“孩子还有救!” “金大夫,这丫头是谁啊?她说……她说还有救?”婴儿的奶奶迟疑地看向金大春,眼底的绝望里透着一丝难以置信。 “这是我徒弟,咱丁家屯新来的知青,她叫苏如意。”金大春一边说,一边皱眉,“这孩子心善,你让她试试吧,说不定有用!” “苏知青!苏大夫!我家兵国还有救,对不对?”婴儿的母亲膝行过来,对着苏如意就磕起头来,“苏大夫!求你救救我儿子!求你了!” “先别说话!”苏如意点点头,已经把婴儿的襁褓铺在地上,拎起他的双脚,又在金门处施了一针。 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穴位就是人体的会阴,用这个穴是险招,但苏如意没有犹豫,因为书上讲得很清楚,虽险,但只要准,便能事半功倍。 靠神识的帮助,婴儿的经脉在她眼中,就好像被绘画出来一样,没有丝毫的偏差。 她手下飞快,其余十一针也已经扎进了婴儿的身体。 随即,停针的同时,她用手轻柔地抚触着婴儿的十三个对应辅穴导气。 金大春看到这里,眼睛已经直了,他自语道:“这是……这竟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众人眼见着孩子身上的青紫渐渐消退,整个孩子变得红彤彤的,就好像削了皮的兔子。 孩子的母亲咬着嘴唇,似乎没有注意到嘴唇都已经流血了。 孩子的奶奶掐着自己的大腿,丝毫没有感觉到指甲已经戳到了肉里。 其他人也都圆瞪双眼,鸦雀无声。 苏如意开始撤针。 每撤一针,对应的辅穴就腾起一股水汽样的薄雾,是黑紫色的,但立刻消散。 苏如意示意众人:“躲开点,被这死气扑着了不好。” 众人立刻向后退了三步。 七针都撤了之后,婴儿的皮肤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红润。 苏如意伸手在他颈侧摸了摸,又试鼻息。 随即拎起他的双脚,拍了两下他的背部。 “咔!”婴儿口中竟掉出一个凝结的小小血团来。 苏如意继续拍了两下他的屁股,这次用了点力。 “哇……”一声不算嘹亮的婴儿啼哭,响了起来。 随即,哭声变得响亮,那哭声中,竟有着无限的急切、委屈…… 孩子的妈妈和奶奶都扑了上去。 一个红脸膛的中年汉子走上前来,对着苏如意双膝跪地:“苏大夫,谢谢!谢谢你救了我儿子!” 苏如意忙拉起了他:“别这样!” 中年汉子只感觉到苏如意力大如牛。 这时孩子的母亲和奶奶也抱着孩子膝行过来,就要磕头。 苏如意忙躲到一边,指着金大春:“这都是师父教我的,只是他老人家现在受伤了腿脚不便,不能施针。你们要谢,就谢我师父吧!” 众人又跪金大春。 金大春坐在那里动弹不得,躲也躲不开,但他还在震惊中,因为他觉得自己看到苏如意使用的似乎是早已失传的古针法。 中年汉子再次来到苏如意面前,拍着胸脯:“从今天起,苏大夫、金大夫,你们就是兵国的救命恩人!我叫丁大龙,你们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了,必当回报!” 苏如意被他弄得倒有点不好意思。 金大春呵呵笑道:“行了,快带着孩子回去吧!这两天不要给他吃太多东西!” 一群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金大春正要问苏如意话,前院突然又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苏如意喊了一声。 就见昨天拔枪示警的那个赵警卫员,走了进来。 脸上居然带着点笑容,对金大春道:“金大夫,知道您不方便,实在不该麻烦您,但是将军今天头疼得特别厉害……” 金大春看了一眼苏如意:“走,跟我出趟诊!” 苏如意担心地看了一眼金大春的脚:“师父,出诊……您能行吗?” 金大春已经利落地架起了双拐:“怎么不行?只要还能喘气儿,自己的病人就不能晾着!别劝了,你赶紧到后面把我的针包取来!” 赵警卫员已经推了个轮椅过来。 金大春见了两眼放光,立刻坐了上去:“赵儿,这个送我的?” “额……”小赵尴尬道:“这是将军的,我借来给您用的。” 金大春一挥手:“行,送我的我就收下了!赵儿啊,你有心了!” 小赵笑着摇摇头:“真是服了您了,金大夫!” 苏如意在后面屋里每个柜子都翻找了一通,才找到一个小小的针包,连忙拿了跟上。 一出门,才发现这次小赵开的是北京212,看车牌,正是来接沈和平那一辆。 并且,上次接沈和平那个司机,也在车上。 金大春依依不舍地下了轮椅,被扶上了后排座椅。 苏如意依然把他的伤腿垫在自己的挎包上,然后挤了上去。 小赵开车,上次的司机坐副驾。 铁市郊区的驻地,比铁市离丁家屯还要近一点儿。 不到半个小时,小赵就把车开到了驻地。 一路长驱直入。 苏如意看着她从来没见过的军、营——列队的、跑步的、休息的,整齐划一的军、姿,嘹亮的口号,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们,让她不由得有些热泪盈眶。 吉普车穿过整个军、营,来到了一幢苏式风格的小楼前面停下。 小赵直接把金大春背了起来,爬上三层楼。 大门一推开,一个一脸焦急的妇人,就迎了上来:“金大夫,真是对不起!我……我实在是担心我们家老沈,只能舍了这张老脸了!您老千万别怪罪啊!” 原来是沈国梁将军的夫人。 苏如意看向她,这是个宽脸盘的江南女子,三十来岁的年纪,南方普通话的声调里又夹杂了东北话的儿化音,必然是已经在此地生活了很长时间。 只是,沈和平的二婶,怎么这么年轻? 金大春摆摆手:“不用客套,待会儿把你腌的咸菜给我装上两盒子就行!” 说着,他就拄起双拐,向着沈将军的卧室走去,还不忘对着苏如意喊了一声:“跟上啊!” 第128章 难堪 夫人诧异地问:“金大夫,这是?” 金大春笑呵呵:“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小苏!小苏,这是你江阿姨!” “阿姨您好!”苏如意打了个招呼。 “金大夫,你给老沈治病,就别让这小丫头进去了吧?” 江姨上上下下扫了苏如意几眼,没有搭理她,而是追着金大春,“上次您不是说,不要让生人冲着老沈了吗?” 金大春回过头,脸冷了下来:“江春来!你还治不治了?!” 江春来愣了愣:“怎么……不治呢?” 金大春生气地扔了一只拐:“你没瞎吧?没看到我受伤了吗?你不让我徒弟进去,谁给你男人施针?” 江春来更惊呆了:“金大夫,你刚收的徒弟,就带来在老沈身上……练手?” 苏如意也有点儿懵——这就要让她给沈将军治病了? “让他们进来!” 这时,卧室里传出了清晰的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带着不怒自威的架势。 江春来忙让开了。 小赵捡回了拐,金大春生气地拄着拐,快步挪到了卧室。 小赵立刻肃立在门口。 苏如意跟了进去,就见床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半老头子,还能看得出年轻时星目剑眉的样子,跟沈和平也有三分相似。 只是这位沈国梁将军脸色发黑,印堂一团隐隐的黑气,倒很像倒霉之后的苏玛瑙。 他的眼神倒是很和善:“老金头儿,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金大春依然气鼓鼓,指着苏如意:“老沈,我这徒弟,一般人求还求不来她给人看病呢!还冲着你?老沈,我这徒弟是走正运的人,刚才还救了个孩子!我带她来还想让你沾沾她的福气呢,现在,让你那个长嘴婆娘直接破了局!” 苏如意听得一知半解,但也知道这有点超出了中医的范围了。 沈国梁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春来太年轻,性子不稳,您老大人有大量,原谅她吧!” 金大春已经走上前去,给沈国梁望诊了一番,并号了脉。 然后就叫苏如意:“来,我不说,你来请!” 又向沈国梁介绍道:“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我就这个徒弟了。她姓苏,叫苏如意,有家学的。” 沈国梁微笑点头:“你好,小苏同志。” 苏如意走上前来:“沈将军您好。” 两人烘托的气氛到了这儿,让她感觉到沈国梁的病,很有可能是所谓的虚病。 她是中医,又不是方士啊!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把三根手指搭在了沈国梁的手腕上。 十几秒后,苏如意心中咯噔一声,抬眼看向金大春。 金大春笑眯眯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苏如意伸手翻了翻沈国梁的眼皮,又看了舌根和指甲,拔了头发。 然后,她震惊地发现——沈国梁身上表现出的每一个症状,都指向同一个结果——他,中毒了! 而且,是慢性毒药,复合型,铅汞的成分配合得很微妙,既让人神志清醒,又让人痛不欲生。 应该不是一次下毒,是多次累积的结果。 中毒的时间,至少有大半年往上了! 苏如意再次看向金大春,结结巴巴开口,低声道:“沈将军他是……是中毒了。” 沈国梁和金大春都是笑了起来。 苏如意心里没底,再次低声问道:“师父,我说错了吗?” 金大春笑道:“没有错!” 沈国梁道:“果然是个好苗子!要知道,多少坐诊几十年的老中医,也不敢断定我就是中毒了呢!” 金大春又问苏如意:“再说说他的症状!” 苏如意沉吟了片刻:“应该会有间歇性的高热,终日头风,每天晨昏交界时——也就是清晨和黄昏,会剧烈头痛,还有越来越虚弱,晚上睡不着觉。” 沈国梁的眼睛亮了:“老金头儿,我睡不着觉的事,也是上次你给我扎针以后,最近一个礼拜才开始的,你这小徒弟,神了啊!” 金大春得意地笑了,又问苏如意:“说说怎么治?” 苏如意道:“缓解头疼症状就施先针定穴,埋耳针。要是治标的话,就要用七巧僻毒针,连施七日。” 这话一出,两人都瞬间安静了。 “七巧僻毒针”是她前些天学的一本讲解毒的书里,重点介绍过的法子,当天空间里十个病人,八个都需要用“七巧僻毒针”来治疗,每一个穴位,每一个手法,她早已谙熟于心。 但是,她并不知道,“七巧僻毒针”是已经失传三百多年的古法。 沈将军中毒半年来,到处寻访高人隐士,就是为了找到还掌握着这一门绝技的人。 金大春颤声道:“如意……你会七巧僻毒针?!” 沈国梁奇道:“这不你的徒弟吗?她怎么会七巧僻毒针的?” 苏如意从挎包里,实则是空间里拿出了自己的针包,取出了里面七根特殊的金针:“这也不是很难的法子啊,只不过要一连施针七天。现在就开始吗?还是沈将军您先吃点东西?逼毒之后是需要禁食禁水一个时辰的!” 金大春看到苏如意这次拿出的针,表情都呆滞了。 这针……正是他看过的古籍残卷上,七巧针的样子! 尖端细如蚕丝,软如秋蒲,全靠手法才能正确施针。 金大春的脸突然爆红——自己居然收了苏如意做徒弟,她这一身本事,做自己的师父都绰绰有余啊! 沈国梁见苏如意已经开始给针消毒,忙道:“就现在!老子受够了躺在床上的日子了!小丫头,老子信你!” 说着,就自觉地解开了衣服。 金大春忙伸长了脖子围观。 苏如意一笑,第一针已经准确地扎在了他的中脘穴。 她放出神识,控制着针尖的走向。 这一针是为了定住毒素,不让扩散。 第二针气海,然后用特殊手法转针,刺激体内气息,驱赶不属于自身的毒素倒中脘附近。 第三针…… 第四针…… …… 第七针,苏如意取的是穴神阙! 这第七针一下去,沈将军的腹内就阵阵鸣响。 接着便接连放了一长串臭屁。 沈将军难堪地闭上了眼睛。 第129章 独食 苏如意解释说:“不必在意,这是刚才行气之后的废余,必须排出的。” 说话间,金大春的眼睛直了——沈将军的神阙也就是肚脐眼里面,竟慢慢汪出了一窝黑血! 苏如意拿出一张手帕,把黑血擦净,随即撤针。 肉眼可见地,沈将军的脸上,黑气消散了不少。 金大春依然目瞪口呆。 沈将军突然坐起身来,自己穿好了衣服。 然后穿鞋下地,做了几个拉伸动作。 随即,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苏如意:“原来,我寻访了半年的神医,竟是你!小苏同志!” 苏如意忙制止他:“您暂时不要做大动作,今天只逼出了一半毒素,以后六天,每次施针,都会逼出您体内剩余毒素的一半,直到七天后,体内余毒不足百分之一,不能构成伤害后,您才可以放心自由活动。” 金大春看向苏如意的眼神,已经满是崇拜:“如意,这失传三百多年的法子,你……就这么教给为师了?” 金大春毕竟是一辈子的老中医,看了一遍,就已经牢牢记在了心里。 “啊?这法子失传了三百多年了吗?”苏如意惊讶了一瞬,随即说道,“我老家的师父在世时,教给我的时候,只说是平常的针法啊!” 苏如意故意说出这一番话,来堵金大春的嘴——她自然没有什么老家的师父,只能把人编死,金大春才不会刨根问底。 沈将军呵呵笑了起来:“小神医!原来是家学渊源!你师父他老人家叫什么名字啊?” 苏如意低下头:“老家的师父,不许我在外面提他老人家的名字……” 沈将军立刻会意:“隐士高人,自是与凡夫俗子不同。” 说完,赶紧看了一眼金大春,“老金头儿,我可没骂你啊!” 金大春也不生气,依然乐呵呵,而且眼睛亮得吓人:“如意,告诉我,你还会啥失传的针法?” 苏如意为难道:“师父,我也不知道哪些针法失传了啊!” “哈哈哈哈!”沈将军高声笑了起来,“小赵!” 小赵应声而入:“将军!” “备宴!我要请小神医和金老爷子吃饭!”沈将军的声音明显洪亮了很多。 “不必了,沈将军!”苏如意连忙拒绝道,“您现在不宜走动,还是静养为好!” “那……好吧,咱们有情后补!”沈将军说着,示意了一下小赵。 小赵转身离开了。 这时,江春来拨开另一个警卫员,冲了进来:“我就知道这是个小狐狸精,妖妖精精的,她看的什么病?别拦着我!没听我家老沈让她撩拨得都笑成啥傻样了?老沈那身子虚的……怎么禁得起……” 沈国梁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看到站在地上的沈国梁,江春来愣住了:“老沈,你……能下床了?” 说完,呆立了三秒钟,一头撞进了沈国梁怀里,“呜呜呜……老沈,我就知道你还能好起来!” 沈国梁尴尬地推开了她:“春来,是小苏同志治好了我的病!原来,她就是我们找了大半年的七巧针传人!刚才,她给我施了一次针,已经解了大半的毒!” “不是大半,是一半。”苏如意小声纠正。 江春来看向苏如意,那眼神十分古怪。 片刻后,她冲到苏如意身边。 苏如意被吓得后退了三步。 不料,江春来跪了下来,倒头就拜:“小苏神医!谢谢!谢谢你!你救了我们家老沈的命!我江春来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苏如意忙避在一边,然后单手拽起了她。 这个一惊一乍的女人,让她神经都要过敏了。 见这个瘦瘦的女孩子居然力气这么大,江春来更相信她是神医传人了,只怕她还身怀绝技! 金大春开口道:“小江,我让你准备的咸菜,你装好了没?我们这就要走了!” 江春来忙拦住二人:“可别走,在家吃饭!我亲自下厨!一定要在家吃饭!” 金大春一挥手:“脚断了得忌口!再说了,你做的那甜丝丝的饭,我也吃不惯!” 但甜丝丝的咸菜,别有一番风味,就另当别论了。 苏如意忍住饥肠辘辘,也推辞道:“改日吧!” 二人要走,沈国梁又赶过来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仔细询问了苏如意的情况,并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小苏同志,原来你是在丁家屯下乡的知青啊!你放心,以后有我老沈在一天,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正好青山一队的大队长让我给端了,我这一两天就跟人打招呼,选个自己人上去,专门罩着你!以后在丁家屯,你横着走都没人敢说你一个不字!” 苏如意微笑着,脸都快抽了:“谢谢您的好意,我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让您为难的,您尽管放心。” 江春来和小赵二人,这时候两手都拎着满满的东西,走了过来。 江春来道:“金大夫,咸菜我装了十罐!这个,是我家乡的特产熏鱼熏肉!还有这个,是几块好料子,有毛呢的,有的确良的!这是两罐牛奶粉,苏联进口的!这是南方的一种水果叫荔枝……” 江春来报菜名似的,把两人手里的东西都报了一遍,又道:“所有东西都是双份儿!” 金大春根本不推辞,冲着江春来拱拱手:“那我就代如意,谢谢小江的美意了!” 说着,拉着苏如意,拄着拐比她走得还快,一溜烟就到了楼梯口。 另一个警卫员赶紧把他背了下去。 这回,是这个警卫员送他们回去。 坐进吉普车之后,金大春乐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小方,先送我们去一趟铁市人民医院!” 原来这个警卫员姓方。 小方的神色紧张起来:“金大夫,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金大春摇摇头:“我好得很,就是去找个人!” 到了医院门口,金大春吩咐道:“你去内科找一个叫金杏秋的大夫,就说她大哥来了,让她赶紧来门口见我!” 苏如意不明所以,只觉得自己快饿晕了,但只能强撑下去。 她从空间里摸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含在了嘴里。 金大春瞪眼看向她:“你吃的啥?” 第130章 请客 苏如意只好又摸出一颗来:“糖……” 金大春立刻接过去,丢进了嘴里。 糖在嘴里化了有一半的时候,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大夫一路小跑,来到了两人面前,一把拉开车门,看到金大春的伤脚,脱口而出:“大哥,你咋又被人打了?” 苏如意:这什么情况?师父怎么有个比他小这么多的妹妹? 金大春不悦道:“什么叫‘又’?我这是采药摔的!不对,你扯我的脚干啥?我叫你来,是有别的事!” 金杏秋狐疑地打量着金大春:“身上还有别的地方,也让人打了?” 金大春一挥手:“你别打岔儿!我告诉你,我收了个好徒弟!” 说完,一指苏如意,“就是她!” 金杏秋的眼神看了过来,依然是狐疑的。 苏如意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金……金大夫,您好!” 金杏秋微微点头:“很好啊,小姑娘看着很机灵,恭喜大哥了!大哥啊,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病人还等着我呢!” “嘿嘿!”金大春咧嘴笑了,“你别急!我告诉你,我这个徒弟,刚用七巧僻毒针,把沈国栋给治好了!” “失传三百年的七巧僻毒针?” 金杏秋停住了向后撤的身形,微微蹙眉,“而且,一次就治好了?这怎么可能?古书上记载,七巧针是要行针多次的!” 她看向苏如意的眼神,明显带了怀疑与警惕。 苏如意忙道:“没有治好,每次行针,只能逼出沈将军体内一半的毒素,所以需要治疗七次,才能彻底治好!” 金大春听了这话,洋洋得意地看着金杏秋。 金杏秋的眼睛瞪圆了:“大哥,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七巧针早都失传了!” 金大春立刻仔仔细细把苏如意施针的过程大概说了一遍,但具体穴位和手法一个没说。 金杏秋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双手捂住了嘴巴。 都是行家,她当然知道大哥没有说谎。 看着金杏秋的表情,金大春十分受用,呵呵大笑起来:“怎么样?羡慕吧?嫉妒吧?恨了吧?” 金杏秋看向苏如意的眼神,此时已经变了,不再是之前的警惕与怀疑 :“小姑娘,你师从何人啊?” 苏如意:“老家的师父,是不许我说他名字的!” “隐士高人!”金杏秋连连点头,“是应该这个做派的,不留名!大哥,您这可是撞了大运了啊!” “嘿嘿嘿嘿!”金大春又笑了起来,“行了,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儿——当年爹把家传的方子给了你,可如今啊,我可是有了会七巧针的徒弟!七妹啊,还是我赢了!行了,你忙去吧!” 金杏秋:“……” 苏如意:“……” 小方:“……” 金大春也不去看金杏秋那一脸便秘的表情,扭头对小方大声道:“开车!送我们回丁家屯!” 车开出很远以后,苏如意才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您不是说……没有家人了吗?” 金大春一听就有点气鼓鼓:“是没了!这个不算!” 苏如意也不好再问,而是看向小方:“方同志,待会儿到了三河县,麻烦你把我放在路口就行!” 金大春一瞪眼:“你要干啥去?” 苏如意:“派出所的余叔叔说,让我去协助调查。本来应该让四哥去,但他受伤严重,所以让我去一趟。” 金大春转了转眼睛:“那咱们就去三河县!” 小方点点头:“好嘞!” 苏如意正要说不用师父陪着折腾,就听金大春又补充道:“也快到饭点儿了,咱们先去三河县的国营饭店吃顿午饭!小方,江春来不是说要请我们吃饭吗?那这顿饭钱,让她付!” 小方:“……没问题!” 车子又开了二十分钟,终于到了传说中的三河县国营饭店门口。 金大春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点了八菜一汤,然后瞪眼看向小方:“掏钱啊!” 小方递上两张大团结,开票员给找回一块钱。 这八菜一汤,里面有六个菜都是隐藏菜单上的,囊括了很多当时让吃、现在已经不让写的山珍野味。 菜一道道上来,都是大师傅亲自端出来,还非常客气地递上一瓶茅台:“金大夫,难得您今天愿意出门!全都是我自己动手的,没让小徒弟沾一根手指头!” 金大春把茅台酒揣了起来:“大中午的,喝啥酒啊!行了,你忙去吧!” 一桌菜,有荤有素、有咸有甜,五颜六色,香气扑鼻,引起了所有食客的围观。 每上一道菜,金大春就压低声音向苏如意介绍一番,然后给她夹两筷子。 四周的食客,都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听了起来。 金大春又大声道:“但是光知道菜名,没有暗号,也点不了这些菜!” 苏如意的白米饭碗上面,不一会儿就堆满了菜。 她一尝,的确是又新鲜又好吃,跟宝食盒里的珍馐相比,竟不相上下。 难怪四哥他们三人,如此疯狂! 只可惜——四哥他们三个托她带饭,但是她现在也不好凭空变出饭盒来…… 就算现买几个饭盒,待会儿也不好拎去派出所…… 算了,来都来了,这机会不能错过! 她对金大春附耳道:“师父,桌上这些菜,我能带两份回去吗?一份给您,一份我想给四哥他们尝尝!” 金大春笑道:“那有啥不行的?你把王师傅给我喊过来!” 苏如意去叫了,大师傅立刻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金大春冲着苏如意努了努嘴:“新收的小徒弟孝顺我,这桌席面,原样做两份,她要带走给我回去吃!” 大师傅忙冲苏如意笑道:“好嘞,小同志,那您等等!” 苏如意掏出四十块钱,塞到大师傅手里:“辛苦您了!可是我没有带饭盒啊?” “不用不用!后厨有!”大师傅把钱推回来道,“在金大夫面前,可不敢说什么辛苦!我老娘的命都是金大夫救回来的!您是我全家的恩人啊!” 苏如意和大师傅一顿撕扯,他才勉强把钱收下。 看来,自己认的这个便宜师父,倒有点深藏不露的意思啊,可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在丁家屯养老呢? 苏如意正暗自思索,金大春对着大师傅,貌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老娘现在情况怎么样?” 第131章 尝尝 大师傅忙答道:“就是还偶尔犯迷糊,一个月有那么一两次。” “那我给你写个方子吧!”金大春说着,就摸胸前的兜。 苏如意忙从包里掏出钢笔和本子。 金大春略一沉吟,又问了几句症状,就开了个方子。 苏如意在一旁看着,原来就是个安神补心的方子,只是有一两味药,用得十分大胆。 苏如意只觉得自己的思路又有点打开了。 果然,师父是有两下子的! 大师傅拿着方子,如获至宝:“谢谢大夫!那您几位慢慢吃,我马上去做给您带走的菜!” 说完,他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桌上的三人开始埋头干饭。 金大春吃得很是节制,碗里的饭下去三分之一的时候,苏如意已经吃完了一大碗米饭。 这时,小方的碗也空了——这是他的碗第三次变空了。 黑省的大米,油亮喷香,即使不配菜,空口也能吃掉一大碗! 最终,这顿饭以金大春吃了两碗米饭,苏如意吃了三碗,小方吃了七碗,桌上的菜汤都一滴不剩,才画上句号。 大师傅带着三个小徒弟,拎着网兜兜住的足有三十个铁皮饭盒,还抱着一只小箱子,把三人送出门外:“除了桌上的席面,还有几道特色菜对做了两份儿!红网兜、蓝网兜各是一份!还有这六瓶茅台,都是老年分的,您慢慢喝!” “敞亮!”金大春笑着拍了拍大师傅的肩膀,一点儿也不推辞。 坐上车之后,后备箱被塞得满满的,后座也放了两排饭盒。 金大春对小方道:“走,回丁家屯!” “可是……余叔叔说,让我去派出所……”苏如意忙开口。 “不去!”金大春笑意盈盈, “如意,你听师父的没有错! 余敏那小子,是准备抓你当壮丁呢! 昨天他就跟我说你字写得好看,要是能帮他写点材料卷宗,就太好了! 打你主意呢! 需要你了解啥情况? 你放心不要去,他要找你麻烦,就推到我身上,让他来找我!” 师父都这样说了,苏如意只得作罢。 其实她很想去探听一下,丁大国的案子到底办得怎么样了。 毕竟,敌人倒霉的时候,亲眼看到心情才会更好。 半小时后,吉普车进了村,先停在了卫生所的后院。 金大春指挥着小方和苏如意帮他搬东西。 先是把蓝色网兜装着的饭盒还有那箱茅台酒搬了进去,又把江春来送的东西搬了一半进去。 其中,衣料他全部捡了出来,包括江春来特意给他准备的深蓝色、深灰色料子:“如意你拿去穿,这东西我拿着没有用,占地方!” 水果也统统不要。 苏如意看着他手里的拐嫌弃地点过苹果、香蕉、荔枝还有菠萝:“甜!伤牙!拿走!” 熏制品也都不要。 熏鸡、熏鸭、熏肉,还有一人多高的熏鱼,统统不要:“咬不动!” 苏如意看着他一口整齐的白牙,咽下了想说的话。 罐头他倒是都留下了:“这些好!我看看啊,这是黄桃的、白桃、这是橘子,嗯,红果儿,还有大白梨!好!” 两条黄盒大参香烟,两条紫貂香烟,一共四条烟,金大春也不要:“如意,你不是有个哥来了吗?拿给他抽去!” 苏如意刚想说苏铜也不抽烟,但话到嘴边,再次咽了下去。 紧接着,金大春掏出藏在怀里的那瓶茅台酒:“这瓶酒,你也给你哥带去吧!年轻人吃好菜得配点儿好酒!” 苏如意接过酒,脸上泛起红云:“师父,这我怎么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的?沈炮筒的东西是冲着你给的,国营饭店的菜是你付的钱!赶紧拿着,推推让让的,一点儿不大气!”金大春瞪起眼睛。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苏如意只好照单全收:“谢谢师父!” 苏如意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但是今天的午饭还没有做好。 男女知青都围在前院,舒兰一边哭一边在灶台前面忙活,一旁的呼振波正在往水缸里倒水。 苏如意留心看了看,女知青只有郭恬雅不在,男知青那边,苏铜和沈纪二人也不在。 看到苏如意坐着吉普车回来,众人都是一愣。 苏如意示意小方,直接把饭盒都提到了后院,一边进门,一边大喊:“四哥!” 苏铜三人忙出门,帮忙拿东西。 苏如意把手里的茅台酒递给四哥:“这酒是我师父给你的!车里还有四条烟,也是我师父给你的!” “不,我不要!这太贵重了!”苏铜忙摆手:“我都没有去拜会你师父,这怎么好意思?” “拿着吧,他也是别人送的!而且你喝点酒,还能活血化瘀呢!”苏如意有点不在意地把酒塞进苏铜怀里。 三人和小方一起,把剩下的东西搬进了苏如意的房间。 烟,苏铜坚决不要。 于是,苏如意给沈纪二人,一人塞了两条。 二人推脱一阵,也就收下了。 这两种烟不仅贵,还买不到,的确是抽烟的人会眼馋的东西。 苏如意又给小方装了一份东西,谢过他,等他把车开走,才回到后院。 她很有点开心:“托师父的福,今天的菜全是国营饭店手艺最好的王大师傅独家隐藏菜单,赶紧打开吃吧!” 苏铜几人已经把菜摆在了后院的餐桌上,一共12个菜,还有三盒大白米饭。 沈和平疑惑道:“这好像不是我们的饭盒啊?” 苏如意点点头:“这是国营饭店的饭盒,我说了给他们送回去,他们说多的是,不要了,送给我了,等吃完,你们直接把这些饭盒分了吧!” 纪旭昌咂舌:“这种大饭盒,一个要将近一块钱呢!这饭店也太败家了!” 饭盒一只只打开后,香味立刻飘散开来。 众人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这时,李旺闻着味儿过来了:“好香啊!唉,舒知青那边还得十分钟才能吃饭呢!” 苏铜几人忙招呼他坐下:“来来来!一起吃!” 李旺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我不吃饭,就尝几口菜!” 第132章 起疑 姜爱国和孙胜天也凑了过来:“嗬!这比过年还丰盛啊!这不是那个(不能写)吗?前年我有幸吃过一回,真是鲜得差点咬掉舌头!” 苏铜没说话,还是沈和平说了句:“也一起吃点儿吧!” 两人就毫不客气地拿了筷子,坐了下来。 孙胜天突然看向苏铜手中的茅台酒:“哎呀!茅台啊!我还从来不知道茅台是啥味道呢!” 说着,就想上手。 苏铜忙揣到怀里:“大中午的,就别喝酒了!” 姜爱国接口道: “就是! 这茅台,哪有自己喝的? 苏铜啊,听说过两天就要选新的大队长了! 到时候,不如你把这瓶酒送给新选上来的大队长,让他好好关照一下咱们知青院! 也关照你妹妹和你两个朋友了,多好?” 苏铜看了他一眼,没搭腔,而是转身给苏如意搬了把椅子:“如意,赶紧坐下吃饭!” “我吃过饭了。”苏如意退到一边,又问,“前院发生什么事了?” “郭知青和舒知青闹了一场呗!舒知青没做她的饭,她就往做好的面条汤里,扬了一把自留地里面的土!” 纪旭昌摇头道,“自留地昨天刚施过肥!这样脾气大的娇小姐,为什么要来下乡呢?” 姜爱国一言不发,举着筷子,久等苏铜几人先开动。 孙胜天则等不及,用手抓了一颗鹿肉丸子,放进嘴里偷偷嚼了起来。 沈和平道:“呼知青可能还挑水呢!刚才洗了三遍大锅!我喊他去!” 说着,他就从前院喊回来了呼振波。 这时,郭恬雅的脸,突然在后院的门口一闪而过。 紧接着,所有人都听见了她尖利的声音:“春桃姐,苏知青带饭菜回来了,叫你、我还有胜男都过去吃呢!舒兰,你别以为没了你,我们就吃不了饭了!” 餐桌上的人面面相觑,孙胜天嚼了一半的丸子都不敢再嚼了,含在嘴里不敢动。 片刻后,郭恬雅拉着王春桃和艾胜男,走了进来,手里还都搬着凳子。 看到桌上的好菜,几人的眼睛顿时都亮了。 王春桃红着脸:“这怎么好意思呢?诶,让让!” 说着,就把凳子挤在了两个男知青中间。 后院的石桌根本坐不下这么多人,男知青们只好往后撤。 这样,小包围圈变成了大的,每个人都得伸长胳膊才能够到菜了。 众人正要动筷子,苏如意冷冷道:“等一下,我去叫舒知青。” 郭恬雅翻了个白眼:“叫她干啥?!可显着她会做饭了!” 苏如意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向外走去。 一分钟后,她一手拿着舒兰的凳子,一手牵着眼睛都红肿了的舒兰,走了进来。 走到郭恬雅的身边,苏如意直接揪着郭恬雅的领子,单手把她扯到了门口:“请你离开。” “别人都能吃,就我不能吃?”郭恬雅瞬间黑了脸。 “对。”苏如意冷冷答了一声。 “为什么?!”郭恬雅的眼圈,瞬间红了,“苏知青,你这是搞分裂!” “别给我扣大帽子,我花钱买的饭,我说你不能吃,你就是不能吃!”说着,苏如意抄起郭恬雅的凳子,直接扔到了院子外面,“请你离开。” 郭恬雅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她看向桌上的姜爱国:“爱国哥哥,走!咱们不吃她的饭!我屋里有饼干!” 姜爱国根本不抬头,专心用衣襟擦着筷子,就像没听见。 郭恬雅又看向呼振波:“振波哥哥……” 呼振波直接被气笑了:“我就这么贱吗?还排着号呢?郭恬雅我告诉你,以后咱俩谁也不认识谁,别他妈再恶心我了!” 见两人都不动,郭恬雅一跺脚,捂住脸扭着身子跑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苏如意早已把舒兰安顿在座位上,递给她一双筷子:“快吃!你是咱们知青点最辛苦的人,你来夹第一筷头!” “对,舒知青,你先夹!”大家都附和。 舒兰破涕为笑,夹了一块土豆炖蛤蟆里面的土豆块,吃到嘴里嚼了两下,眼睛就亮了起来:“好香!好糯!” 在国营饭店吃这道菜的时候,大师傅就说,这个季节不是吃蛤蟆的季节,肚子里没有油和籽,所以都得先人工养一段时间,才能做菜,他们是正赶上了。 众人纷纷拿起筷子,筷头密集好似雨点一样,伸向桌上的菜。 舒兰还惦记着她的锅:“锅里还有窝窝头呢,可别糊了!” 苏如意按住她:“我去拿!” 说着,她就封了火,从大锅里盛了一大盆窝窝头出来。 盆子上桌,每人自觉地拿了两个。 就着这些菜,窝窝头也比平时好吃了不少! 舒兰也拿起两个窝窝头:“如意,金大夫的饭,我已经预留了!但刚才让李旺送过去的时候,他不在家。” 苏如意道:“金大夫中午跟我一起吃的饭,不用管他了,晚上他也有吃的,明早再给他送饭吧!” 舒兰这才点点头,放心吃了起来。 这一顿风卷残云的午饭,是伴着郭恬雅在前院啕嚎大哭的声音结束的。 大家吃完,她也哭完了。 每一个饭盒都被人用窝窝头擦得干干净净,几乎都不用洗了。 众人坐在凳子上,久久不愿起身,还在回味着每一道菜里每一种微妙的味道。 舒兰更是掏出了小本本,不知在写些什么。 吃完饭,王春桃自告奋勇去洗饭盒,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去上工了。 沈纪二人等人走光了,才把放在他们屋里的那些包裹,运到了苏如意屋里。 又是一通忙乱。 苏铜等她收拾好,才过来问道:“如意,那个《赤脚医生证》,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哥,我其实一直在梦里跟着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学医,昨天,老爷爷说我已经出师了,他说我这辈子是注定要治病救人的。然后,当天中午我就遇到了金大春金老爷子……” 苏如意开口道,“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但这确实是真的。” “白胡子老爷爷?如意,我相信你!” 苏铜说完,长舒了一口气,“如意,我一直知道,你是会有一番奇遇的,其实,我一直怀疑苏玛瑙的那个红玛瑙坠子,是你的!” 第133章 突变 苏如意的心,狂跳起来:“四哥,你刚才说什么?!” 苏铜摇摇头:“小时候有段时间,我总做梦,也是梦见一个白胡子老爷爷,让我劝你收下他手里的红玛瑙坠子!但我那时候太小了,他又长得像爷爷,我心里害怕,以为他是坏人!” “什么?!”苏如意惊呆了。 钟苏竟然也找过苏铜? 而且,也被当成了坏人? 苏铜继续说道: “我没理那个老头儿。 结果,过了没多久,我梦里见过的那个红玛瑙坠子,就变成苏玛瑙胎里带来的了! 然后她就一直捡钱啊捡东西的,被喊了这么多年小福星…… 我一直以为,是你不要那个坠子,老头儿才给她了…… 所以,如意,你有什么样的奇遇,四哥都不会惊讶的!” 苏如意眼圈红了。 苏铜又补充道:“如意,我怕的是你没有医术,当了村医会被架在火上烤啊!” “我会医术的,四哥,你相信我!其实……”苏如意一狠心说道,“其实你在火车上晕倒那次,就是白胡子老爷爷指导着我,给你驱毒之后,才痊愈的!” 她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针包。 “我的心脏病……是你治好的?”苏铜翻开针包看了看,突然跳了起来,“你怎么早没告诉我啊?” “现在说,也不算晚啊。”苏如意心虚道。 “如意,我的心脏病,是真的彻底好了吗?那天太神奇了,我拉肚子之后,全身都出了一层黄褐色的油汗!当时我就觉得特别神奇!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最有数的!” 苏铜追问,“如意!我自己感觉是好了,被那样打也没有犯病,所以,是真的再也不会犯了吗?” “不会犯了,四哥。你病好了!”苏如意清晰地说。 苏铜愣了片刻,突然眼圈一红。 他忙别过头去:“如意,太好了!现在,只要等到小铁回来,弄清他被害的真相,给他报了仇,四哥的心事就都了结了!以后,咱们三个都好好生活……” 提到苏铁,苏如意眼前再次浮现出他四肢尽断、奄奄一息的样子。 她是拳头又握紧了。 丁大国进去了,但是五哥不幸的始作俑者丁秀玲,还好端端地待在丁家大院里呢。 能吃,能喝,能蹦跶,还揣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崽子,准备赖在五哥头上。 不过这事,还是要问过五哥自己的意见,苏如意不能替他拿主意。 就在这时,前院门口传来了喊声:“苏家那个丫头!你出来!” 苏如意的掌心,瞬间刺痛。 苏如意和苏铜二人出去一看,竟是丁秀玲。 挺着大肚子,一脸焦急:“快!快跟我走!苏铁找到了!” 苏如意站在原地没有动,苏铜已经焦急地迎了上去:“五弟还活着?在哪儿找到的?!” 丁秀玲急道:“来不及多说了,刚传来的消息!我堂叔的汽车就在村口等着呢,你们到底去不去?” 苏铜忙道:“当然去!” 苏如意拉住了他:“你话都不说清楚,我们凭什么跟你去?在哪儿找到的?” 她自然知道,丁秀玲是在骗人,但是此时总不能告诉四哥,五哥在自己空间里好端端躺着呢。 丁秀玲白了她一眼:“我都说了还不清楚!但人肯定是他!伤得不轻!你到底去不去?不是,你们一个两个找我算账积极得很,真有苏铁的消息了,怎么就成缩头乌龟了?” 苏铜急得汗都流了下来:“如意,我马上去叫和平和昌子,你等着啊!” 丁秀玲又翻了个白眼:“车上没有那么多位子!也就你们俩能挤得下!” 苏铜一跺脚:“走!” 说着,已经拉起了苏如意。 见四哥如此着急,苏如意也不再多说,跟上就走。 反正她有神力有空间,要是丁秀玲出什么幺蛾子,正好这一次就把仇报了! 到了村口,苏如意兄妹二人没看到任何车。 丁秀玲指着前面:“他们把车开到前面一点儿了!” 几人又往前走了几百米,依然没有什么车的影子。 倒是八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突然从玉米地里冲了出来——正是抄家那天,丁家几个脸熟的男丁。 两个中年人,六个年轻人。 苏铜忙拉住苏如意,一把推远了她:“如意,快跑!” 说着,就拦住了要冲上来的几人。 为首的一个男人,是个又高又壮的愣头青。 他一头撞向苏铜的脑袋。 两个额头相撞,发出磅地一声。 苏铜晃了晃,倒了下来,晕过去了。 愣头青素以铁头闻名,但这一撞之下,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撞上了铁板,也晕了过去。 苏如意大怒,飞起一脚,用了十成的力气,愣头青被她踢得飞出七八米远,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丁秀玲在后面大喊:“一起上啊,她再能打,也不过是个力气大些的女人罢了!” 几个男人听了,围了上来。 苏如意的手心里,立刻出现了一包生石灰粉。 她闭上眼睛,扬出了手里的东西,然后赶紧跳出几米远。 “啊!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要瞎了!” 她对面的所有人都被石灰粉击中,纷纷捂住眼睛,倒地嚎叫起来。 这包石灰粉,是她在丁家搜家那天晚上,从药柜里找出来的,为的就是应对今天这种局面,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苏如意看向人群后面的丁秀玲。 丁秀玲被她杀人般的眼神吓到,转身要跑。 苏如意已经两步追了上去,一脚踢在她的后膝处。 丁秀玲咔嚓一声跪了下来。 苏如意又是一脚踢在她的屁股上,用了三分力气,给她踢得骨碌碌滚到玉米地里去了。 “我的儿子啊!”丁秀玲捂着肚子,一声惨叫。 这时,石灰粉的烟尘基本散去了,苏如意赶上去,对着地上的人一人一脚,丝毫没有收力,全都踢到十几米远的玉米地里去了。 这才去看苏铜。 四哥倒在地上,额头鼓起一只大血包。 “四哥!四哥你醒醒!”苏如意说着,手腕搭上他的脉搏。 遭了! 四哥这次昏过去得很彻底,如果不赶紧刺穴,恐怕要脑震荡了! 说不定,还会留下癫痫的后遗症! 第134章 混乱 苏如意看着玉米地里横七竖八挣扎的人,没有一个能睁眼睛的,又看到丁秀玲也在田埂下面往上爬,看不到她,于是心一横,直接把苏铜带进了空间,自己也跟了进去。 就在她进了空间不到十秒后,村口方向突然又来了一个人。 是丁秀玲的妈王美菊。 她冲向正从田埂下面往上爬的丁秀玲:“小玲子,这是怎么说?!” 丁秀玲捂着肚子:“妈,那个小婊子她使诈!她用了石灰粉把二哥、三哥还有几个侄子们的眼睛都弄瞎了!” “你说啥?!”王美菊如遭雷击。 此时,被苏如意踢得散落四处的丁家男丁们,都四肢并用地爬向她。 “妈!” “奶!” “救我!” “先救我!” 每个人都紧闭双眼,两行血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饶是见多识广的王美菊,也被这情景吓得连连后退。 丁秀玲一把抓住王美菊:“妈,先救我!不然,你大孙子就保不住了!” 苏如意此时已经给苏铜扎上了定神针。 她在空间里向丁秀玲望去,只见她的身下正流出大量红色液体。 苏铜突然闷哼了一声。 苏如意怕他醒来,连忙给他加了一针,让他睡了过去。 丁秀玲抓住王美菊:“妈!你来的时候,看到苏如意那个小婊子了吗?还有苏铜!天煞的小婊子,扬完石灰就跑了!” 王美菊慌道:“他俩跑了?那咋办啊?你堂叔那边捞大国的钱都答应给了,不把这个小婊子卖给张彪,咱们哪儿来的钱啊?” 张彪!!! 苏如意在空间里听到这里,只觉得浑身一抖,上一世铁链锁脚19年灰暗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丁秀玲表情痛苦:“妈,这事缓缓吧!咱丁家,今天弄不好就都要交代在这儿了啊!” 就见王美菊拍着大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活不成了啊!大国被人陷害!屋里钱被天杀的官差一分不剩全拿走了!现在大军和大民,还有我的六个大孙子呦,都成了瞎子!天要亡我老丁家啊!” 丁秀玲在一旁提醒:“妈,你咋不哭我?我这眼见着,你大孙子就要没了!” 王美菊被这一提醒,又哭道:“都是天杀的老苏家啊!自从招了苏铁这个丧门星啊,我们家是鸡犬不宁啊!妈的宝贝老闺女小玲子啊,是眼见着要一尸两命了啊!” 丁秀玲的脸黑了:“妈,不至于!眼下,苏如意那个小婊子已经跑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喊人来帮忙吧!” “对!还没死呢,我怎么就嚎上了!”王美菊听了这话,一咕噜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嚎着,向着村里跑去。 路上只剩丁秀玲捂着肚子跪在地上,那八个男丁,还在摸索着往田埂上爬。 苏如意闪身出了空间。 丁秀玲见她青天白日地凭空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你……你是妖怪!你是狐狸精!” 苏如意一句话也不说,一伸手把她拽进了空间,然后一脚踢向她的小腿骨。 “咔!” 地一声脆响,丁秀玲的小腿断了一根。 苏如意这次选择进空间的地方是后院里。 地方宽敞,能活动得开。 丁秀玲被踢得倒在地上。 苏如意并不打算放过她,再次伸腿。 “咔!” 另一根小腿,也断了。 丁秀玲登时脱力地软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发现完全不能站起来。 恐惧彻底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打量着这陌生的环境,吓得都忘记了疼痛:“鬼打墙了!你是鬼!鬼啊!” 苏如意什么都没说,而是出了空间。 一手一个,接连进出八次,把丁家的那八个男丁都拉了进来。 每个人的进门礼,都是踢断两根小腿迎面骨。 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后,苏如意拍着手笑道:“我正愁菜地没有肥料,就给我送来这么多!” 唯一还能看见东西的丁秀玲,此时透过开着的院门,看向苏如意目光所到之处的那片菜地——郁郁葱葱,根本不像缺肥料的样子。 她忙跪在地上,冲着苏如意就拜:“六妹!我亲亲的六妹!是五嫂有眼无珠,得罪了你这尊大佛!求求你看在你五哥的份上,看在我肚子里你大侄子的份上,放过我吧!” 瞎了眼睛的八个男丁听到这里,纷纷出声呵斥: “铃子!你求她干什么?妈一会儿就带人来救咱们了!” “就是!铃子!咱老丁家可不是那种软骨头!” “四姑,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苏铁的啊,你求她干啥!” “呸!软骨头!这丁家屯只有别人求咱们老丁家的,你居然低三下四求一个暗算我们的小婊子?!” …… 丁秀玲看着拖后腿的一群男丁:“你们真他妈是瞎了眼!这个苏如意是个狐狸精!现在我们根本不在村口了,早被狐狸精带到她洞里了!你们没觉得这地方不对劲吗?” 八个男丁听了这话,都胡乱摸索起来。 苏如意眼看着她整整齐齐的后院,被这些人的脏手摸来摸去,立刻两手拖起离她最近的两个男丁,丢出了院子。 接着又是两个。 拖了四次,八个男丁都被她扔到了院子外面的田埂上了。 他们的腿再次受伤,一时间,哀嚎声吵得苏如意的耳膜都要破裂了。 她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 院子里只剩瑟瑟发抖的丁秀玲。 苏如意也不看她,而是向着空间外面看去。 王美菊已经领着丁家一堆媳妇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了。 可是,到了地方,她只看到地上的几摊红色液体,人,是一个都不见了。 大太阳底下,王美菊只觉得阵阵阴风直往她后脖颈钻。 “大白天的,我……我见鬼了?!”她越想越害怕,两眼一翻,就直挺挺向后倒去。 “妈!” “奶!” 一群大小媳妇顿时乱成一团。 丁秀玲看不见外面,但能听见。她大喊起来:“妈!救我!我被狐狸精带到她鬼打墙的洞里了!妈!快救我!” 可惜,外面听不见。 她能听见外面说话,也是苏如意故意用神识控制的。 “丁秀玲!”苏如意走近她。 “你为啥喊我名字?!”丁秀玲忙向后缩:“你……你到底要干啥?” 第135章 鬼啊 苏如意笑了起来:“你对我五哥做了什么,我就要对你做些什么呢。” 丁秀玲的眼神变得无比恐惧:“不!不要!别打断我的腰!也别打断我的腿!”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伤了我五哥!”苏如意的眼神锐利起来。 “不,不是我!是我二哥和三哥!这也不怪我,是苏铁自己不听话!你……你要报仇,你去找他们啊!” 丁秀玲捂着肚子,“我……我的儿子已经保不住了,我也要死了!” “就让你这么死了,那可太便宜你了!”苏如意说着,手下麻利地给她扎了两针。 几乎是瞬间,丁秀玲的肚子就不疼了。 苏如意这两针,稳住了她的胎象——但只是一时。 现在流产,毫无疑问丁秀玲自己也活不下来。 她不想丁秀玲死得太快。 苏铜再有几天就能醒过来了,苏如意要确保在那之前,丁秀玲还活着。 五哥的仇,苏如意打算让他亲手报。 她拿出上次没用完的窗帘布条,把丁秀玲的双手反绑在身后,又塞了一大坨布条到她嘴里。 丁秀玲根本不敢挣扎,只是全身发抖,而且还尿了裤子。 看着被弄脏的后院,苏如意皱起眉头,单手把她拖出了院门。 门外那还在哀嚎的八个人,听到动静都茫然地抬起头,但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污言秽语地输出。 苏如意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脸色阴沉。 这八个人,就没有任何留着的必要了。 苏如意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金针。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但愤怒让她根本没有丝毫的恐惧。 这些人,都是打算把她再次卖给张彪的同谋! 人体有八大死穴,苏如意根据几人或趴或躺的姿势,选了顺手的穴位下针。 稳!准!狠!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世界就安静了。 苏如意把其中骂她最狠的那个中年男人踹下了田埂。 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他的尸体瞬间消失,与此同时,白雾飞速褪去,眼前这三分大小的黑土地瞬间向外延伸,多出了一倍的面积来! 苏如意头皮发麻,但脚下没停,把剩下七人都踢下了田埂。 随着尸体一个个消失,她的土地面积不断向外延伸扩展,最后达到了两亩多的面积。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苏如意看着油亮的黑土地,愣怔了片刻。 这些天苏如意没有管这片土地里的植物,但是她试种的蔬菜已经可以采摘了,而且一直维持着最佳口感的状态。 小麦和水稻也都开始灌浆。 就连桃树和橘子树,也都长到了小臂粗细,一人多高,只是还没有开花挂果。 她忙转身回去取种子。 麦种和稻种她没有动,而是把十几种蔬菜的种子全都播种下去了。 丁秀玲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浑身抖得不可自抑。 她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两个哥哥和六个侄儿被苏如意扎针弄死踢下田埂的。 也是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尸体消失,眼前那片土地的面积变大的。 此刻她无比后悔——为什么要招惹苏铁! 苏铁的这个六妹,显然是个妖怪! 刚杀完人,就开始面不改色……种地? 天哪,这是什么品种的妖怪啊! 此刻的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只能像一只蛆一样沿着院墙蠕动,向着浓雾处挪去。 她本能地认为,浓雾里面是安全的,只要躲进去,苏如意就找不到她了。 苏如意播种的间隙直起腰休息,看到了她这一作死的举动,但是没有阻拦。 她也想知道,这浓雾禁制对于不是空间主人的家伙,会有怎样的惩罚。 挪了十几分钟后,丁秀玲的双脚已经靠近了浓雾。 她的眼睛里显出喜色来,加快了速度。 “唔!!!” 在双脚接触到浓雾的那一瞬间,她突然闷叫起来。 虽然嘴里堵着窗帘布条,但她发出的声音也能感觉出有多疼。 她连忙后撤,但双脚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就好像进了绞肉机,汩汩冒血。 原来,这禁制如此可怕! 苏如意走过来,踢了踢在地上疯狂翻滚的丁秀玲:“这下没办法了,你想活还是想死?” 丁秀玲不再挣扎,双眼看向苏如意,疯狂点头。 “想死?”苏如意问。 她又疯狂摇头。 “想活啊?那只能给你截肢了!不然你一直这么流血,再过几分钟就要死了!”苏如意盯着她的眼睛。 丁秀玲的眼眶里瞬间冒出大量眼泪。 她先是摇了摇头,继而又疯狂点头。 苏如意回到厨房,拿了一把砍骨刀出来。 丁秀玲看到闪着寒光的大刀,两眼一翻白,居然晕过去了。 苏如意突然觉得这么吓唬她有点索然无味。 叹了口气,把刀放下,掏出金针刺入她的小腿。 血瞬间就止住了。 苏如意站在原地喘息了片刻,滔天的恨意才渐渐消退。 一见到丁秀玲这张脸,她的眼前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五哥四肢尽断,躺在那里等死的样子。 为了避免丁秀玲再作死以至于活不到五哥苏醒,她又给她的脑户穴补了一针。 看着丁秀玲像只老母猪一样,一动不动躺在墙根底下,她一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此刻的院子,居然没有了满地的血迹和墙上的那些脏手印,重新变得一尘不染。 苏如意的心情略好了一些,赶紧回到浴室,飞快洗了个澡。 上一世的被卖给张彪之后的种种,不知怎地总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回放。 张彪…… 苏如意再次咬紧了牙关。 命运似乎在无意间重复上一世的老路。 冥冥中她有种难以言喻的预感——奇怪的命运吸引力,也许会再次让她万劫不复。 张彪这人,也是一刻不能留了。 此时空间外面的田地里,丁家的媳妇们正扯着嗓子呼喊着,没头苍蝇一样寻找着。 只有王美菊一人坐在田埂上,目光有点呆滞。 苏如意从空间里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拉了进来。 王美菊猛地被一只手拉入陌生的小院,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扯着嗓子杀猪一样就喊了起来:“鬼啊!!!” 第136章 天煞 苏如意给了她一个巴掌:“闭嘴!” 王美菊的眼睛又乱瞟了半天才回到正确的位置,看清了眼前的人竟是苏如意,她顿时不怕了,嗷嗷叫着就扑了上来:“小婊子,我看你往哪儿跑!” 苏如意没惯着她,抬起脚,一脚踢在她的小腹上面。 王美菊被踢得撞在院墙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噗”,就好像面口袋漏了气一样。 她不信邪,再次扑上来。 被踢了三脚之后,她靠在墙根儿喘息着,阴毒的眼神斜斜暼着苏如意:“你……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你是人是鬼?” 苏如意直接单手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拎了起来:“你话太多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听清了吗?” 王美菊顿时窒息了,脸色变得发紫。 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苏如意松开了手:“张彪在哪儿跟你们接头?” 上一世,她记得很清楚,张彪是在半路接到她的,这一世,这个流程应该也差不多。 王美菊抿住嘴唇不说话。 苏如意再次掐着脖子,将她提得双脚离地。 王美菊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 苏如意松开了手。 王美菊落地后,茫然问道:“什么张彪?张彪是谁?” 见她不老实,苏如意再次掐着脖子提起了她,这次手下加了力度。 王美菊的脸变成了猪肝色,她忙用眼神示意自己要招了。 苏如意三秒钟后才松手。 一落地,王美菊吸了口气就忙不迭开口:“在小树林!小树林边上,说好了在那儿等!” 她的声音沙哑急切。 小树林? 这是个陌生的地名,苏如意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但是,本地人应该是知道的。 苏如意没有再多问,利落地一针扎在王美菊的死穴上面,转了转针。 王美菊瞬间张大嘴巴,翻出眼白,断了气。 苏如意拖着她的尸体也踹下了田埂。 不出所料,黑土地的面积又扩大了一些。 苏如意看着眼前的土地,思考了一会儿。 丁家基本被她团灭了,现在轮到张彪了。 此时丁家的那些大小媳妇们已经离大路很远了,没人能看到她了。 苏如意一闪身出了空间,然后飞快地跑回了村里。 回到知青点,只有李旺一人在。 这个李旺从来不上工,都是拿钱买粮,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李旺见她神色似乎有些慌张,忙问:“如意,你五哥找到了吗?” 苏如意摇摇头:“丁家在村口有埋伏,他们打晕了我四哥带走了,我拼命才跑回来的!” 李旺一拍大腿:“我就知道!刚我撒尿回来,就看着丁秀玲把你跟你四哥叫走了!我赶紧回去跟沈知青和纪知青说这事,他们直接去大队部找丁二队长了,现在还没回来。” 苏如意拉住他:“你知道小树林在哪儿吗?” 李旺点点头:“后山脚下那条小路第一个岔口往左拐,第二个岔口还是左拐,第三个岔口右拐,再走两三百米就能看到,种的都是白杨树,以前林场育苗用的,现在荒废了。你问这个干啥?” 苏如意推出了自行车:“我去看看,他们提了这个地方!李知青,麻烦你让沈知青和纪知青,都来这个小树林找我,我先去了!” “你别一个人去啊!苏知青!”李旺急得大喊。 苏如意已经跨上车,一溜烟骑走了。 她得打一个时间差。 小树林并不远,十几分钟后,她就骑到了。 远远就看到一个男人等在树林边上,正在吧嗒吧嗒抽旱烟。 正是张彪本人! 苏如意的记忆瞬间闪回。 上一世的十九年,都是伴着这种刺鼻旱烟味道的。 甚至有时,张彪烟瘾发作时,连茄子叶都能卷起来当烟抽掉,那味道…… 苏如意在张彪面前下了车。 张彪疑惑道:“你……你咋自己来了?!难道,你是愿意的?!” “我来要你的命!”苏如意说着,一把将他拉入了空间。 张彪被猛地一拉,就进入了陌生的小院。 他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是……妖怪?!” 时间紧张,苏如意根本没有跟他掰扯,而是一针扎晕了他,就出了空间。 观察了一下地形,她把苏铜放在了树林中间一处树荫底下,然后自己撤出十几米远。 刚钻出小树林,就听见了沈和平的声音:“如意,快过来!危险!” 回头一看,沈和平骑着一辆二八大杠,纪旭昌坐在横梁上,正飞快地冲向她。 苏如意忙冲他们招手:“我找到四哥了!” 两人下了车,沈和平把车子一扔。 两人都顺着苏如意手指的方向狂奔过去。 苏如意也跟着过去,顺手把针收了。 苏铜悠悠醒转,就见沈和平和纪旭昌正抬着他往小树林外面走。 他忙一把抓住沈和平:“如意呢?!” 如意走在一旁,被沈和平挡住了。 她忙绕过来抓住了苏铜的手:“四哥,我在这儿呢!” “如意!你……你没事吧?”苏铜担忧地打量着她。 “我跑掉了,四哥,你呢?你还好吗?”苏如意看着他额头上的大包,“我看见他们把你打晕抬走了!” “我没事!这……这是什么地方?”苏铜被仰面抬着,只看到无数冲天的树干。 “我听丁家人说,要把你抬到小树林去,我问了李旺小树林在哪儿,就赶紧赶过来了!”苏如意解释道,“没想到,还真在这儿找到你了!” “丁秀玲!!!”苏铜咬牙切齿。 傻子也能想到,丁秀玲想做些什么——她曾经对苏铁做过的事,看来是想对苏铜再做一遍。 苏铜只觉得无限屈辱与愤怒。 这时,理智已经回归,他焦急地挣扎道:“快把我放下来!他们可能就在附近!他们有十几个人呢,咱们怎么打得过?” 八个人,因为恐惧,苏铜把他们认成了十几个人。 两人把苏铜放在地上,他挣扎了一下,站了起来。 沈和平道:“天煞的丁二队长,偏偏这个时候去县里汇报工作了!民兵连的人又都被抓走了!我去地里找姜爱国,狗日的跟我说,让我等新的大队长上任以后再说!” 第137章 内讧 纪旭昌听到这里,紧张道:“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说着,几人扶着苏铜,已经走到了小树林的边缘。 纪旭昌扶起了苏如意扔在地上的自行车:“小铜,坐上来!” 苏铜一抬腿坐上了横梁。 沈和平也拍了拍自己的自行车横梁:“如意,快!” 苏如意犹豫了一下,跳了上去。 两辆车载着四个人,飞快地向着村里骑回去。 沈和平说要打电话,四人直接把车骑到了大队部。 大队部的大门上面挂着锁。 丁大国被抓走了,会计丁喜旺也被请去“协助调查”了。 沈和平从玻璃窗上捂住光往里瞅了瞅:“怎么电话不见了?” 苏如意这才想到,电话是被小赵警卫员剪断线拿走了。 她刚要开口,身后猛地响起一声短促的汽车喇叭声。 四人回头,就看到一辆红旗警车远远驶来。 余敏摇下车窗:“你们干啥呢?!” 看到警察,苏铜只觉得一颗心都放了下来,忙扑了过去:“我要报案!” 可是,等他的目光扫到坐在警车后排的人时,整个人都傻了:“二哥?!” 坐在后排中间,被两个小警察夹住的人,正是苏金。 苏如意这才想起来,如果她不是提前三天下乡了,也会在今天跟苏金一起来到丁家屯。 苏金是22号被押上火车的。 本应是23号,知青办的人正好要押送一批逃跑知青回东北,就把他提前带来了。 下火车后,更是一路被押送到三河县知青办。 海城知青办的人手有限,在送他来丁家屯的路上,遇到了余敏的车,就让余敏把人捎过来了,这样他们就不用跑一趟了。 此时的苏金灰头土脸,藏了藏手腕上的手铐,生无可恋的表情看向苏铜:“小铜,你怎么会在这儿?!管玉梅不是没让你下乡吗?” 余敏呵斥道:“闭嘴!让你说话了吗?!” 说完看向苏铜:“你刚说要报警,咋回事?” 苏铜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从丁秀玲来骗走兄妹二人,到丁家人在村口埋伏,再到他拦着丁家人让苏如意逃跑,又到他被转移到小树林,被苏如意三人找到的事,都说了一遍。 余敏皱眉道:“你是说丁秀玲要把你抓走,然后强暴你?!丁秀玲……这名字不应该是个女的吗?!” 苏铜的脸色十分难看:“她是丁大国的四妹。我是说我怀疑……因为我五弟就是这样被……被……” 苏金瞪大了眼睛:“小铁是被他媳妇用强了?我还以为是他本事大,一来就拐了个媳妇……” 苏铜看了他一眼:“丁秀玲有一米八高,三百斤重!” 苏金的眼睛都快掉出眼眶了:“啥?那不成了火车头?” 苏如意想说没这么夸张,但闭上了嘴。 余敏没有打算放过她:“苏知青,让你来县里派出所配合调查,咋不来呢?” 苏如意装作怯怯道:“我师父不让我去……他说……你是要抓我壮丁去写材料……” 余敏老脸一红,继而堆起笑脸来: “苏知青啊,你就帮帮忙吧! 我保证把丁家那些坏家伙们都抓起来! 你就帮帮你余叔叔的忙吧! 我手下那几个家伙写字都丑得看不出是啥,因为这个,我已经被批评了好多次了! 这次丁大国的案子,省厅是要亲自看卷宗的! 求求你了!” 苏铜道:“我帮你写,如意她受惊太过,不能劳神了。” 余敏看着文质彬彬的苏铜,有点犹豫:“你……” 沈和平忙道:“他可是海城中学生书法比赛第一名!” 纪旭昌:“连续三年!” 余敏高兴极了,转身就从后备箱拿出来一大摞材料:“这些都得抄一遍,但是……你能行吗?” 他担忧地看着苏铜头上的包。 苏铜点点头:“行!但是丁家试图绑架我和我六妹这事,请您一定要费费心!他们埋伏在村口的就有十几个壮汉!” 苏如意补充道:“好像是八九个,也没有十几个!” 余敏点头道:“你们先回知青院,把门锁好!” 后排的两个小警察也接口道:“丁家人把苏铜扔在小树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导致的!说不定是内讧!” “青天白日的,这丁家屯这是妖风阵阵啊!前天刚出个监守自盗,今天就出绑架案了!” 余敏听了两个小警察的话,脸色更严肃了:“我这就去里面打电话请求增援!” 他指了指大队部的大门,随即一脚把门踹开了。 “那个……”苏如意再次开口,“电话线前天晚上让赵警卫员给剪了!电话也被他拿走了!” “我记着这事儿呢!他早就给我了!”余敏说着,就返身从车后备箱里掏出了那只被剪坏的电话机,又拿出一小卷线,“这就给它接上!” 苏如意四人转身要走,余敏又叫住了他们,叮嘱道:“卷宗不要给不相干的人看!” 说完,指着苏金:“这人你们认识是吧?直接带去知青点,看住了他。这是个逃避下乡的坏分子,要等你们新的大队长上任以后,再处置的!” 说着,他解开了苏金的手铐,警告道:“臭小子,你要是再跑,下次抓住就直接进劳改农场了!” 苏金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 余敏看他这态度就来气,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他妈哑巴了?” “我不跑!”苏金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余敏挥挥手,拿着电话机进去了。 四人,哦不、五人推着两辆自行车回了知青点。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刚走到门口,就见李旺手里拿着菜刀,不眨眼地守在门口。 见到苏铜几人,他大松了一口气,声音都带了哭腔:“苏铜……你还活着……” 手里的菜刀也掉在了地上。 苏铜三人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用力抱了抱他:“谢了,好兄弟!” 李旺着急地问:“丁家的人呢?!” 大家都摇摇头。 苏如意道:“可能是跑了,余副所长说他们也许起了内讧……” 说着,就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 第138章 苟且 李旺听完,总算有点儿缓过来了,就要来推沈和平手里的自行车:“车子是我借一个乡亲的,我得赶紧还给人家去!” 结果走出没两步,就一个踉跄。 他尴尬地解释道:“腿麻了……” 沈和平忙扶住他:“我陪你去!” 说话的功夫,大家都没有发现,苏金已经一闪身溜了。 几人锁好院门,回到苏铜三人住的中屋,把那些卷宗细细看了一遍。 丁大国居然在进派出所的当天晚上四点钟,就招了。 监守自盗,但5000元钱的去向,他始终一口咬定是给了丁喜旺。 也就是说,这案子是他和丁喜旺一起做的。 苏如意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操作?知道自己完了,拉个垫背的? 苏铜却露出了笑脸:“这个案子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审理的必要了,都可以直接判了。” 纪旭昌也点头:“案情很清楚!小铜,你的冤屈,也彻底洗脱了!” 苏铜听到这里,从屋里冲了出去,院子里找了一圈,才问:“苏金呢?他跑哪儿去了?!” 此时的苏金,早已晃到了村后的大腚河边。 他的手腕早被手铐勒出了一圈血印子,看到了水,就想去洗洗手。 如果河水干净,他还想洗个澡。 可是,等他下到河边的时候,却发现河里漂浮着一个女人! 浑身湿透,仰面漂着,只看到两条大辫子。 苏金眼前一亮——不知道这女尸身上,有没有钱…… 因为他,可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他下乡,除了带来两条腿和一张嘴,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这样想着,他就找了根竹竿,别住一条大辫子,把女尸往岸边拨了拨。 不料此时,女尸突然活了过来,一把捉住了他的竹竿。 一张肤色发黑但很俏丽的脸仰了起来:“同志,快救救我!” 居然是个活的! 苏金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动竹竿,给她拉了上来。 这个被苏金认成尸体的女人,正是郭恬雅。 原来,她被苏如意从中午的饭桌上拎走后,气不过就跑到大腚河边来了。 她托村里一个路过的小孩给姜爱国带了字条,上面写着:“到村后河边来找我,不来我就死给你看!” 结果那小孩见她连块水果糖都没有给,所以表面答应下来,转头就把字条给丢了,还踩了两脚。 郭恬雅在河边等得饥肠辘辘,眼冒金星,想洗个脸凉快一下,又知道村里有些男人喜欢站在河边撒尿,就一直往上游走去。 一直快走出丁家屯了,才找到一块能下到河边的地方。 结果头晕眼花的,脚下一滑,就摔进了河里。 她是蒙市人,这辈子都没下过水。 大腚河的水深,最深处有三米多。 不过她的运气倒是很好,喝了几口水以后,不自觉间姿势变成了漂浮,衣服也挂在了河边的树根上,提供了一点儿浮力。 虽然耳朵在汩汩进水,但鼻子嘴巴都露在了水面上,可以呼吸了。 她一动不敢动地等了好几个小时,根本没有人来。 于是她一狠心,把挂着树根的衣服扯烂了,这才顺流漂下来。 她准备漂过小木桥的时候,抓住桥墩。 但是,漂了没多远,她的脑袋就磕在了河边一块石头上,晕了过去。 是苏金用竹竿拨弄她的大辫子,她才醒过来的。 见到苏金,她简直像见到了救命稻草。 苏金已经被她看到了脸,也不能见死不救了。 而且这个女人穿得还挺好,看来家里条件不错! 说不定……他也可以像五弟一样,弄个村妇小媳妇…… 这可是个尤物,不是火车头! 郭恬雅被苏金拽上岸来,冻得瑟瑟发抖。 苏金立刻脱下了自己早就臭掉的衣服,给她披上了。 郭恬雅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高大健壮,眉眼深邃,还关切地看着她。 郭恬雅的脸,刷地就红了。 眼前这个男人,可比姜爱国、沈和平之流,要帅多了! 她捏紧了早已哑掉的嗓子:“同志,谢谢你!你是丁家屯的人吗?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苏金笑了。 对于自己这副皮囊,他一向很自信。 看眼前这女人扭扭捏捏的样子,他得意极了:“我是新来的知青!” “真的吗?”郭恬雅瞪圆了眼睛,尽量做出可爱的惊讶表情来,“我也是知青!我叫郭恬雅,是蒙市来的!同志,你叫什么啊?” “苏金,海城来的。”苏金简短地回答。 “什么?你也是海城来的?也姓苏?”郭恬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苏如意的?” “切!”苏金不屑地笑了笑,“那是我六妹,我们家的丧门星!提她干啥?晦气!” “丧门星?!”郭恬雅再次瞪大了眼睛,这回眼神里的惊讶可不是做作出来的,“苏金哥哥,你们家人都不喜欢她吗?” “对!死烦她!” 苏金不自觉地捂了捂鼻子,苏如意踢中他鼻子的那种痛苦又浮现出来,他的表情也不自觉地变得阴狠,“她从小就是个克星!克全家!我妈生她的时候,三天都生不下来,差点儿就死了!” “原来是这样!可是,我看她四哥,很疼她啊?”郭恬雅套着话,看苏金的表情,他和这个六妹的关系可是一点儿也不好啊! “切!就苏铜那个傻子,跟她走的近,结果被妨得得了心脏病!”苏金不在意地说,“你离她远点儿!沾上她,准没好事!” 郭恬雅一想,果然如此! 自从苏如意来了以后,她的日子就一刻也不消停了! 俗话说,想要最快拉近两个人的关系,那就给他们找一个共同的敌人! 眼下,苏金和郭恬雅就是这样。 靠着抨击苏如意,两人在走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已经是有说有笑,甚至有点无话不谈的架势了。 此时已经到了下工的时间,知青院里所有人都刚刚下工回来。 前院的女知青们,看到郭恬雅跟着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男青年一起走了进来,她身上衣服湿透还裹着男人的衣服时,大家都安静了。 还是王春桃开口道:“郭知青,你这是……又咋了?” 第139章 细看 郭恬雅就在等这一句。 她一头扎到王春桃怀里:“春桃姐!我……我掉河里了!呜呜呜……” 王春桃被她湿漉漉地一扑,身上衣服也湿了。 而且,她还闻到了听明显的馊味,但也不好推开她,只好上手拍着她的背:“人没事就好!” “多亏了这个苏金同志,是他奋不顾身把我救上来的!”郭恬雅指向苏金,表情娇羞地笑了。 苏金严肃地说道:“都是革命同志,谁看到都会救的。” 从后院赶过来的姜爱国和呼振波,本来听到郭恬雅落水都有些焦急,但看到她披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衣服,还有她这个表情,又打量了一下光着上半身的苏金,两人都是转身就走。 只有孙胜天,盯着郭恬雅因为落水,衣服湿透而玲珑毕现的背面曲线,目不转睛地吞了吞口水。 这时,李旺和沈和平也回来了。 他们借自行车的人家,是个老太太带着孙子生活。 孙子在县里上班,这两天出差了,所以自行车才放在了家里。 他们给老太太挑了满满一缸水作为感谢。 这时,苏铜也过来了:“二哥!” 他把自己的一件衣服递给了苏金。 苏金套上衣服:“谢了,小铜。” 王春桃问:“苏同志,这位同志是你二哥?” 苏金冲她笑道:“我叫苏金,是苏铜的二哥,也是新来的知青,以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笑容恰到好处,女知青心里都漾起一股涟漪。 郭恬雅忙上前一步挎住他的胳膊:“苏金同志特别高风亮节!如果不是他,我今天肯定要被淹死了!我会给知青办写表扬信的!” 苏金不自在地挣脱开了她,笑道:“这是我应该做的!身为知青,互相帮助,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不用大张旗鼓给知青办写信了!” 女知青们爆发出一阵掌声。 这时,姜爱国再次出现在前院门口,拿着一张纸,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叫苏金,是吧?” 苏金回过头,笑看向他:“是我,同志你好!” “哼!”姜爱国冷哼一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纸,“我是知青点的负责人姜爱国。前几天我接到知青办文件,有个逃避下乡的海城知青,被当地知青办的人抓住了,应该是今天被押送过来,名字也叫苏金——不会这么巧,就是你吧?” 苏金的脸瞬间绿了:“这事,都是误会!” “误会?!”姜爱国挑挑眉毛,又看了一遍手里的纸,“你是说,你没有偷走你们海城人民医院的空白信纸和公章,也没有伪造你有心脏病的证明,更没有欺骗当地知青办,妄图逃避下乡,结果被当场识破?!” “哗……”这话一出,女知青们顿时集体后退三步。 除了郭恬雅。 郭恬雅挺胸站出来:“我相信苏金同志,这一定是误会!” 苏金的脸绿得发黑,但还强撑着:“这事,以后我会解释的!我相信,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以后大家会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姜爱国摆摆手,“现在大队有特殊情况,还没有认命新的大队长。正好新知青有三天假,你先熟悉一下大队和村里的情况吧,但是——不能乱跑,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离开后院!现在,你是自己跟我走回去,还是我让人给你押回去?” 苏金瞪着姜爱国:“我自己会走!” 说完,大步流星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反了反了!”女知青在后面叽叽喳喳地纠正。 苏金又原地一个转身,依然高昂着头,向后院走去。 到了后院,关上门,苏金才看向姜爱国:“姜同志,咱俩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有必要这样吗?” 姜爱国微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说完,指着西屋:“你住那间屋!对了,你铺盖呢?” 苏金的脸色再次难堪起来。 就在这时,郭恬雅抱着自己的铺盖闯了进来:“苏金同志是被坏人诬陷的!他都跟我说了!苏金,你先用我的铺盖!” “不,这不行!我用你的,你用什么呢?”苏金假意推脱道。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还有一套备用的呢!再说,救命之恩,一床铺盖算什么!”郭恬雅一瞪眼。 苏金只好半推半就接了下来。 这时,苏铜也返身取来一套自己的干净旧衣服——正是火车上出汗的那套,当然已经洗过了:“我这套衣服就不带回去了,你先洗个澡换上吧!” 苏金接下衣服:“谢了,小铜!” 苏铜却往后一躲:“二哥,我给你衣服,为的是什么,你应该明白吧?” 苏金一凛。 苏铜的意思,自然是让自己不要为难苏如意。 开玩笑,苏如意那个丧门星,自己躲着还来不及呢,为难她? 苏金勉强笑了笑:“知道,是小铜心疼二哥!你放心,你的心意,二哥领了!我会好好照顾如意的!” 说着,就嬉皮笑脸地抢走了衣服。 沈和平匀给他一个盆,纪旭昌匀给他一块肥皂。 就这样,苏金在后院里擦了个冷水澡,换上了苏铜的衣服。 他和苏铜差不多高,但因为整日干体力活儿,身材要壮实很多。 穿苏铜的衣服,倒有点紧身的意思。 郭恬雅拎着一堆罐头点心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苏金,头发上还滴着水,夕阳把他的轮廓渡了层金边。 郭恬雅的少女心,砰地一声就爆炸了。 她捏着嗓子:“苏金哥哥,你饿了吧?这两天大队长不在也不能领粮食,我给你拿了些吃的!你救我可费了不少体力,要好好补充一下!” 众人:“……” 在知青院上演一幕幕闹剧的时候,苏如意早已回屋进了空间。 先是查看了苏铁的状况,一切正常。 接着,紧赶慢赶地学完了今天的医书。 风风火火地看完了今天的十个门诊病人,和一个针灸病人。 然后,她来到依然阳光明媚的后院,看了一眼死狗般倒在地上的张彪。 上辈子,她还没有这么仔仔细细地看过张彪的长相。 第140章 斜睨 两条连心眉毛,发际线极低,一副蠢笨又易怒的样子。 苏如意有点遗憾,自己手头没有铁链。 还是拿了窗帘布条来,把张彪的手脚捆了起来。 然后,取下了他后脑的针。 张彪很快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在陌生的环境里,他的眼神慌乱了一瞬。 发现自己手脚被绑,又慌乱了一瞬。 再发现面前只有苏如意一个人,又打量了一番这个陌生的院子,眼神却渐渐安定下来。 他甚至有点恼怒:“小贱货,说!这他妈是谁家?!你这么快已经勾搭到野男人了?” 这话说的,苏如意都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张彪继续口沫横飞地冲着四周骂道:“来呀,有本事把绳子给老子解开!滚出来,咱俩单挑!” 看着张彪心里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他的所有物,还虚构出一个假想敌来,苏如意觉得实在是匪夷所思。 自己上辈子,竟是被这样一个男人,夺去了19年最宝贵的年华。 也许,她也应该用铁链锁住张彪的双脚19年,让他也尝一尝失去自由、失去尊严、失去一切的滋味。 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心念一动,手心里就出现了一根金针。 金针瞬间刺入张彪心口的死穴。 张彪还保持着骂人的狰狞表情,眼神里刚刚浮现出的惊讶,定格成了他最后的眼神。 苏如意没有犹豫一秒,就结果了他。 这一世,不必再与这样的人,多纠缠哪怕一秒。 张彪咽气这一瞬间,苏如意感觉到有一股奇异的暖意,从眉心传到了四肢百骸。 她拎起张彪的脚,拖出院子,踹下了田埂。 黑土地的面积,这次直接扩大了整整一倍。 “这……”苏如意有点惊讶。 就在这时,余敏的声音在院外洪亮地传来,直接传入了空间:“苏如意,你师父喊你去帮忙干活儿呢!” 苏如意忙出了空间,一推门,就见余敏靠在前院门口,笑得有点狡黠。 苏如意上了余敏的车。 余敏挠挠头:“真是邪了门了!丁大国家的男人,一个不剩地,全他妈跑得没影儿了!就连他家那个老娘,还有一个大肚婆,都跑了! 而且这些人反侦察能力还很强,连脚印都没有留下! 我估计啊,这里边儿,准是起了内讧! 不过苏知青,你也别害怕,我们在村里已经布设了民兵哨点,估计他们作案失败,短时间内也不敢回来了! 毕竟,现在的丁家屯,已经不是丁大国一手遮天的时候了!” 苏如意点头,顺着他说道:“很有可能!他们抬走四哥的时候,就在吵架!” “你看看你!”余敏奇怪道,“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不说呢?不过,好在你余叔叔聪明绝顶,自己也分析出来了!现在啊,就希望这伙人逃到后山,已经全进了野兽肚子里去了!” “余叔叔,后山到底有啥野兽?”苏如意连忙岔开话题。 “长虫!熊瞎子!狼!还有野猪!”余敏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打了个寒噤,“你一个女娃娃,就算会个三拳两脚的功夫,也别去后山作死!听到了没有?!” 见余敏严肃起来,苏如意忙使劲点头:“我就问问!肯定不会上山的,我又不会打猎!” 二人来到金大春家,这才发现余敏的两个小跟班,正在灶台前面生火。 余敏赶过去,帮着把饭盒摞进大锅里摆好,还一边对苏如意努努嘴:“快坐着等开饭吧,你师父说不叫你的话,不让我们吃他的饭!哈哈!” 金大春坐在院子里,脚高高翘起,占据了两只石凳。 他看到苏如意,表情凝滞了一瞬,继而招招手:“如意,过来!” 苏如意听话地走了过去。 金大春细细端详着她,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你身上的血腥气怎么这么重?!” 苏如意顿觉浑身寒毛直竖——师父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过,”看着还在灶台那里忙活的三个警察,金大春话锋一转,“你的额头一片红光祥瑞,气运倒更旺了!而且,你这面相变了,说明功德也是大大地增加了!如意,我猜——你说不定是一不小心,干掉了一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吧?” 师父的眼睛,好毒! 苏如意的心里砰砰打着鼓,却默默道——不是一个,是十个! 她的脸上却什么都不显:“师父,您说的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了?” “哈哈哈哈!”金大春笑了起来,“听不懂就对了!去洗手,准备吃饭!” 这一顿饭,12个菜,依然是风卷残云。 金大春眼疾手快地给自己和苏如意一人抢了一盒米饭,剩下的一盒被余敏抢走了。 至于余敏带来的发面糖饼,本是干粮,足足有两天的量,全被几人就着这些菜,吃了个精光! 几人吃完,坐在院子里,吹着凉风,喝着茶。 余敏问:“金大夫,您不是常说饭吃五分饱,最是养生之道吗?” 金大春一瞪眼睛:“老头子我都八十一了!再养生,我还能活到一百岁去?” 苏如意听到这里,心念一动。 不知道自己空间里的洗髓汤,有没有延年益寿的效果呢? 只是现在洗髓汤还得紧着五哥苏铁用,其他人都得靠边。 就连额头起了大包的苏铜,也只能排队等着。 此时的苏铜,还在埋头抄写余敏的卷宗。 不但他,就连沈和平和纪旭昌,这两个因为家教严格而练出一笔好字的家伙,都被他拉来当壮丁。 只有他的六妹,不许写,一个字也不许写,怕她累着。 当晚,三人屋里的灯,直到深夜才熄灭。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余敏又在外面喊了起来:“苏知青!苏知青!” 苏铜、苏如意和苏金,都跑了出来。 苏如意从挎包里掏出一块点心拿在手里,又递给苏铜一块点心,一只苹果。 看余敏盯着她,于是又掏出一只苹果,递给了他。 点心是她之前在苏家庄镇上买的,苹果是沈国梁送的。 余敏啃了一口苹果,先斜睨了苏金一眼:“你小子给我老实点儿!滚一边儿去!” 第141章 谎话 苏金铁青着脸,走远了几步,装作抬头看起风景来。 但他的耳朵竖得老高,想要听听余敏要给四弟和六妹说些什么。 余敏压低了声音,对苏如意和苏铜道:“县里昨夜出了杀人案,这边的警力得撤回去了。你们最近出门都结伴吧,在没有抓到丁家那些绑架犯之前,不要一个人走动,知道了吗?” 二人都点点头。 余敏又说道:“幸亏今天放假,村里人都在屋里。不过,明天就要抢收了,这个节骨眼上,人都顾得头顾不了腚的,你们一定要加倍小心!” 苏如意再次用地点点头,然后低声问:“县里的杀人案,是跟丁家有关吗?” 余敏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是国营旅店的一个服务员两口子被杀了!不过,我们调查发现,这两个人本身问题就很大——在他们家里搜到了很多疑似属于天南地北旅客的东西。不过,你们不要散播消息啊,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起杀人案跟丁家有关还是无关!” 这话说的…… 二人再次点头。 苏铜转身,把眷抄好的卷宗取来,捧给余敏。 “这么快?!” 余敏惊喜地接过,看到那筋骨极佳的字迹,眼神闪亮。 又是千恩万谢了一番,然后回头上车,一溜烟就走了。 这时,前院的其他女知青,也都被余敏吵醒,纷纷走了出来。 郭恬雅一眼看到了苏金,忙叫道:“苏金哥哥!” 苏金刚被余敏教训完,一脸颓废相地眯了眯眼,看向郭恬雅。 很不幸,朝霞又给他映出了金边儿。 配上他有点迷离的眼神,郭恬雅的少女心,再次砰地一声爆炸了。 她扭到苏金面前,捏着嗓子道:“苏金哥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搭伙儿做饭?” 昨晚,舒兰又没有做她的饭。 不但饭没有做,就连粮食,也都特意借了个秤,给她分出来,拎到她屋门口去了。 郭恬雅气得又哭了一场。 好在她家里条件不错,手头十分宽裕,箱子里更是塞满了点心零嘴儿,所以也没有饿肚子。 她想了一晚上,向舒兰道歉那是不可能的,只有另起炉灶。 那么,苏金哥哥就是她的最佳搭子人选了。 毕竟,日久才能生情,两个人一起做饭吃饭,一想就觉得十分甜蜜。 不料,苏金听了这话,立刻拒绝道:“不行!我不会做饭!” 说完就要走。 郭恬雅傻了。 她只顾畅想两个人一起干活儿的美好时光,忽略了最简单的问题——她和苏金,都不会做饭! 就在这时,苏如意跟苏铜说完了话,走了回来。 郭恬雅去追苏金,两人走了个面对面。 郭恬雅一把拨开了苏如意:“你个丧门星,不要挡路!” 苏如意听了这话,呆了几秒,立刻想到了苏金。 他才来,“丧门星”的外号就如影随形地来了。 苏如意回头看了一眼苏金。 苏金忙别过了眼神。 郭恬雅见苏如意没说话,更是得意,大声道:“大家还不知道吧?苏如意在海城家里的外号就叫丧门星!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这时,不但女知青都起床出来了,男知青也汇集过来。 众人都安静了,每一双眼睛都看向她。 郭恬雅的音调更高了: “苏金哥哥早就悄悄跟我说了,还不让我告诉别人! 但是这事,关系到咱们知青院每一个人! 你们听着——苏如意从小就害得全家倒霉,她妈生她的时候,三天三夜都没有生下来! 后来,更是谁沾上她,谁倒霉! 她四哥苏铜从小疼她,结果被妨的得了心脏病!” 一片寂静。 苏金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突然,苏铜的声音在人群后面响起: “二哥,咱家的丧门星,不是你吗? 咱妈三天三夜没生下来的人,也是你啊! 你怎么能把自己的事,安在如意身上呢?” 更安静了。 众人都看向苏金。 苏金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苏如意接口道:“二哥,在家你就欺负我,到了知青点,还要欺负我!我和四哥都生怕你是丧门星的事被大家知道,谁都一个字没有提!想不到,你竟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这时,姜爱国走上前来:“苏金,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还在半年观察期内呢!你要是不小心犯个什么错误,说不定立刻就会被送到劳改农场去!” 呼振波也说道:“公然宣扬封建迷信,还栽赃陷害别人,这可不是个小错!” 苏金的脸涨得通红:“好你个老四!从小你就护着这个丧……从小你就护着她!现在,干脆给你二哥身上泼脏水了,是吧?” 苏铜叹息一声:“二哥,你身上这身衣服,还是还给我吧,毕竟我就这两套换洗衣服,自己还不够换呢!” 女知青们都不知道,苏金身上的衣服,竟是苏铜的。 苏金竟然就带着两条腿来下乡了? 穷到这种程度? 大家窃窃私语起来。 苏金站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只恨不得有个地缝儿能钻进去。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郭恬雅。 都是这个没脑子的货胡说八道,自己才会陷入如今的局面。 郭恬雅却傻傻看着众人,到底谁是丧门星,她也不敢确定了。 他突然想到了苏铁,忙大声问:“小铁呢?叫小铁来!谁是家里的丧门星,问小铁!他绝不会说谎!” 又是一片寂静。 苏金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从下乡到现在,都没有见到苏铁…… 虽说他结婚了不在知青院住,但也应该听说他这个二哥来了吧? 都不来看看他? 再怎么说,他也是家里的长子! 长兄如父,现如今苏大志不在,苏金觉得自己就成了一众弟妹的爹了! 李旺的声音在人群后面幽幽道:“苏金,你跟你弟弟妹妹的关系,好像都不太好啊?苏铁出事都快一个月了,你竟然不知道?” “出事?他出什么事了?你是说他被女人……啊呸,你是说他给人当了上门女婿的事儿?!”苏金茫然地问。 苏铜一把拎起了他的领子:“闭上你的臭嘴!” 姜爱国在一旁说道: “苏铁上山打猎失踪了,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金同志,我劝你不要再说一些让大家都想揍你的话了! 还是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吧!” 第142章 枪声 “你他妈才有尾巴!” 苏金大怒。 他根本不在意苏铁失踪了的事,这个弟弟对他来说,只是争抢家里各种资源的竞争对手而已。 而且,苏铜苏铁两人年纪相近,在苏家是个密不透风的小团体,他早就记恨二人了。 此刻,他冲着姜爱国骂了一句,继而又揪起苏铜的领子,“老四,我念在你是个病人,从来不跟你计较,怎么,你个病秧子也要跟我动手了?” 在被郭恬雅说出来之前,知青们谁都不知道苏铜有心脏病。 毕竟,他被民兵队的人打了个半死不活,也没见他犯什么心脏病。 他真的有心脏病?! 苏铜脸上现出了轻蔑的笑容:“丧门星二哥,你怎么这么爱胡说八道呢?我什么时候有心脏病了?!” 苏金大怒,挥拳就打向苏铜的腮帮子。 苏铜伸出胳膊一挡。 苏金只觉得自己的拳头碰在了钢管上,剧痛从指关节一直传到脑顶,他不由得跳了起来:“我的手!” 苏铜倒没什么感觉,只是小臂略微疼了一瞬。 洗髓汤早已让他脱胎换骨了,否则,他在被五六个民兵围殴的时候,早就伤重不治了。 郭恬雅跳到苏铜面前:“苏铜同志!你怎么能打自己的亲哥哥呢?” 沈和平啧啧两声: “这么年轻的姑娘,这就瞎了? 大家都看到是苏金打人,苏铜挡了一下,只有你看到的跟大家不一样啊! 郭知青,你不会是已经被苏金的霉运遮了眼吧?” 苏金不认识沈和平,只觉得面熟。 他并不清楚病包子四弟都和什么朋友来往,在他看来肯定是一帮乌合之众。 于是他冲到沈和平面前。 手疼,脚还能用。 抬起脚,一脚踹在沈和平的肚子上。 沈和平这辈子,除了被苏如意弄裂了手骨,这还是第一次打架。 他挨了一脚,完全懵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拳头半天才握紧,也不知该往何处回击。 “砰!!!” 就在这时,苏金的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众人都“啊”地一声蹲在了地上。 苏金也一样,他蹲着回过头,样子就好像在使劲想要擦屁股一样,十分滑稽。 他的身后,大步走来一个冷峻的军人,正是沈将军的警卫员小赵。 小赵的枪口还指着天空:“一来就看见有人在殴打下乡知青,而且不听劝阻?” 说着,他走向瑟瑟发抖的苏金,一脚踹在他头上:“同志,你还要继续行凶吗?” 苏金立刻匍匐在地上:“别开枪,我没有行凶!没有!我也是知青!” 小赵的脚踩在他头上,看向沈和平:“和平,拿根绳子来。” 沈和平赶紧去拿麻绳,姜爱国已经从兜里掏出一根足有一米长的细麻绳递给他。 这种细麻绳,是用来捆粮食口袋的,当然捆人也很好用——吃劲儿,不容易滑脱。 沈和平一愣:“你……你随身带着这玩意干啥?!” 姜爱国但笑不语。 小赵用了不到三秒的时间,就把苏金的双手在身后绑了起来。 随后,他像牵狗一样牵着苏金,看向人群中的苏如意,露出了一点笑容:“苏知青,沈将军让我来接你去给他治病。” 众人一片哗然。 小赵继续说道:“还得麻烦你把治疗要用的东西都带上。” 苏如意转身回屋,到空间里取了新的针包。 她的针包从来不用消毒,取走一包,就会有一包新的出现在架子上。 苏如意揣起针包锁了门。 舒兰赶过来:“如意你放心去吧,金大夫的饭,我待会儿就送去!” 苏如意谢过了她。 此时,小赵正在对沈和平叮嘱着:“和平,将军说让你也跟着一起去一趟,说你爸给你带了东西,放在他那儿了。” 声音很大,分明是说给大家听的。 知青们并不知道沈和平跟沈将军的关系,这时,看向沈和平的眼神都变了。 原来这个赵警卫员不是给被无辜殴打的知青出头儿,而是这个沈和平,分明就是沈家人! 这个苏金,看来要大祸临头了! 姜爱国忙冲上去拉住小赵,补充道:“同志,这个苏金同志本来就是逃避下乡的坏分子,现在又打人!知青点的群众,一致要求对他从严从重处罚!” 呼振波在后面应了一句:“对!我们要求从重处罚!” 小赵严肃地点点头:“知道了。” 苏金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两人一眼,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是怎么得罪这两个人的! 苏如意正要跟他们走,一眼对上苏铜担忧的眼神,她则回了一个“放心吧”的坚定眼神。 赵警卫员开着车,沈和平坚持让苏如意坐在副驾,他坐在后排,手里牵着捆苏金的绳子。 苏金一路上都不敢说话。 那一声枪响,直接吓破了他的胆子。 后面赵警卫员跟沈和平说的话,更是让他恨不得时光倒流回自己踢沈和平之前。 自己这是惹上了什么铁板一样的人物啊? 想到这里,他仇恨的目光再次射向苏如意——都是这个丧门星妨的! 苏如意感觉到身后恶意的目光,转身冷冷看了苏金一眼。 苏金一阵寒颤。 那是怎样的一眼啊,苏金只觉得,苏如意似乎在看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小赵察觉到他们的小小动作,笑问沈和平:“和平,你十一岁的时候,家里那个打你手心的保姆,后来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沈和平茫然地摇了摇头:“就记得她用小竹竿敲我的手,后来她就不见了。” 小赵一字一句:“她被送去洗盐了,洗了三年,后来,据说手指上的骨头都露了出来。” 沈和平不解:“现在不都是机器洗盐了吗?” 小赵淡淡道:“是啊,她是最后一批人工。” 苏金听了这话,只觉得浑身发冷,他带着讨好的笑容开口道:“对不起啊,沈知青!你看这事儿闹得!你们跟我六妹看来也是认识的,大家都是朋友,这事完全就是个误会啊!” 谁都没有搭腔。 苏金又张了几次嘴,再也没有说出话来。 眼见着离军、营越来越近,他的身体不由控制地发起抖来。 第143章 煤矿 吉普车穿过军、营,径直开到了苏式小楼前面停下。 此时的苏金,早已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蔫蔫巴巴起来。 下车时,苏如意突然开口:“等一下,这身衣服是我四哥借给他的。” 她指着苏金身上的衣服。 小赵二话不说,就把他手上的绳子拉开了:“自己脱。” 苏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没有犹豫地脱下了上衣和裤子。 苏如意继续说道:“背心也是我四哥的。” 苏金又脱下了背心。 苏如意:“鞋袜也是。” 苏金脱下了鞋袜。 小赵找来一个网兜,把他脱下来的所有东西都放了进去,然后放回车后备箱里。 这下,苏金浑身只剩一条裤衩儿。 来来往往的人们,目光都汇集在他身上。 苏金看向苏如意,抱着双臂低声道:“六妹!六妹救我!求你了!” 苏如意看都没有看他。 苏金咬了咬牙,冲着苏如意跪了下来:“六妹!看在……” 他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这辈子他为苏如意做过什么能拿来求情的事,最后只好说:“看在咱俩是一个妈生的份儿上!” 说完,就梆梆磕头。 苏如意挪开了:“我哪里救得了你呢,我不过是个丧门星而已。” 苏金闭了嘴,脸色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小赵捡起麻绳,做了个手势,苏金立刻把双手背在身后,让他重新捆好。 小赵一把拎起了他。 沈国梁将军此时已经亲自迎了出来。 看到这架势,严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这是谁啊?” 他指着苏金。 小赵答道:“我一到丁家屯,就见到这个同志在踢和平。” 沈国梁的脸顿时绿了:“你说什么?!” 小赵又清晰地说了一遍:“我一到丁家屯,就见到这个叫苏金的知青,在用力踢和平的肚子。” 沈国梁笑呵呵开口:“苏金?不错,很有力气嘛!既然如此,不如去干些力气活儿!小赵,你看着安排吧!” “是,将军!”小赵利落地回答,随即牵起苏金,带着他离开了。 沈国梁笑呵呵地把苏如意和沈和平带到客厅里。 这次和上一次不一样,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水果干果和糖果饼干。 小方警卫员泡了茶给几人。 沈国梁坐在红木沙发上,神色里几乎没有病容了。 但苏如意看出他在强撑,于是开口道:“沈将军,您在彻底痊愈之前,最好不要见风,也不要活动太多。” 沈国梁点点头:“我知道,我就是躺不住!” 苏如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沈将军,当初下毒的人,抓到了吗?” 沈国梁点头:“是个扶桑特务,尸体已经贡献给铁市人民医院做解剖用了。” 沈和平惊讶道:“二叔,您不是病了,是被下毒了?” 沈国梁深深看了一眼沈和平:“臭小子!你爹说你为了个女知青,跑来下乡的,不会就是苏知青吧?” 沈和平正要说话,沈国梁大手一挥,打断了他:“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小苏大夫,那你眼睛就是瞎了!” 苏如意:这夸人的方式,还挺新颖的。 “可如果是为了小苏大夫呢,”沈国梁又说道,“我劝你算了吧——你小子根本配不上人家!” 沈和平的脸涨得通红:“我知道我现在配不上苏知青,可我会努力的!二叔,您不能一直门缝里看人啊!” “你再努力,自行车能跑得过吉普车吗?” 沈国梁嗤地一声,“行了,既然你这只癞蛤蟆非要想吃天鹅肉,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中午留下来吃饭吧,现在一边儿待着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说完,对着苏如意露出笑脸:“小苏大夫,请!” 苏如意跟着他还有小方警卫员进了卧室,洗了手就开始施针。 小方警卫员自觉地转过身,面朝墙壁。 十几分钟后,七针施完。 沈国梁的神阙处再次出现黑血,只是比上一次要少一些。 而沈国梁的脸色,此时已经可以用满面红光来形容了。 他拉着苏如意来到餐桌边,江春来的确如承诺的那样,亲自下厨了。 硕大的转盘餐桌上,十菜一汤,主食是精致的金银馒头配炼乳。 一口一个的量,还摆盘成了蜂巢的形状,十分好看。 沈国梁解释说,这是沙国人的吃法儿,他们是中西结合。 苏如意一尝,果然十分香甜。 这顿饭,她就主攻这道菜了。 ——没办法,别的菜都甜丝丝地,完全吃不下去。 看来,金大春对于江春来厨艺的评价,十分中肯! 沈和平倒是不挑食,他被沈国梁安排在离苏如意最远的地方,也不放弃,不停地走来走去,跨越大半个餐桌给她夹菜,直到被沈国梁轻轻打了一巴掌,才作罢。 吃完饭,又是一番豪横的送礼环节。 苏如意推却不过,小方又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水果、烟酒、衣料、成衣、皮鞋、劳保用品甚至苏如意爱吃的金银馒头,都给打包了整整四大饭盒,炼乳也配了四大罐子。 并且,所有东西都是双份,沈和平和苏如意一人一份。 带走苏金的小赵,直到苏如意离开,也没有回来。 苏如意忍不住问沈和平:“他们要把苏金送去哪里?” 沈和平笑看着她:“你要是想给他求情的话,现在还能把人截住。” “别卖关子了!”苏如意也忍不住笑了,“我不求情,但四哥肯定要问。” “他应该是被送去铁市远郊新发现的那个煤矿了。” 沈和平认真道,“不过我这也是猜测而已,那里都是犯人打头阵,开采面都是他们一个个顶上去挖出来的。反正,这辈子估计你是不会再见到他了。” 吉普车把二人送回知青院,小方下车帮苏如意拎东西。 刚走进前院,苏如意就发现了不对劲——自己门上的大锁被敲坏了扔在地上,而屋门虚掩着。 里面正传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如意拦住了要冲上去的沈和平:“你退后。” 接着,她一脚踹开了门,就见里面有个陌生的女孩子,回过头来。 第144章 乔乔 那女孩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还挺好看的——纤细娇小的身姿,倒是非常白皙美丽,只是一双眼睛微微上吊,显得有些风尘。 女孩正把她的铺盖挪到一边,把自己的铺上去。 那女孩冲着苏如意一笑:“你好!” 苏如意决定还是给她个机会,让她自己说明情况:“你谁啊?在我屋里干啥呢?” 女孩拍了拍手上的土,向她伸出了手:“我叫苏乔乔,是新来的知青,海城来的!以后,咱俩就是室友了!你叫什么啊?” 苏如意皱眉:“谁让你住进来的?” “我自己找的啊!” 苏乔乔又是一笑, “我趴在你窗户上看了,就你这屋是一个人! 我不喜欢人多,所以就选你这屋了! 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太吵! 我很怕吵的! 还有这个炕琴,你清出一半的空间来,我要放我的东西!” 苏如意回头一看——果然她的窗帘有一半没有拉严实,显然是刚才出门的时候太着急,风带起来的。 她叹了口气,单手拎起苏乔乔后颈处的衣领,将人提出了屋外。 这时,女知青们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 苏如意一眼看到,又多了一个陌生的面孔——一个戴着眼镜的姑娘,又瘦又小。 苏乔乔尖叫起来:“放下我,你这个野蛮人!” 苏如意一松手,苏乔乔“啪”地一声,屁股着地,疼得她眼圈都红了。 苏如意冷冷道:“这是我的房间,我不喜欢别人住进来。” 苏乔乔站起来,踮起脚尖叉着腰:“你说了不算!别的屋都住两三个人,就你那屋一个人,你凭什么搞特殊?我知道,现在大队没有大队长,但过两天就有了!我不信新来的大队长能同意,让我们都三人挤一个屋,你一人一个屋!” 苏如意淡淡道:“那就等新来的大队长来了再说吧,在这之前,麻烦你离我远点。” 苏乔乔气得脸通红:“我偏不!” “哦对了,我这间屋子吊死过一个女知青,她们告诉你了吗?”苏如意想了起来,看向几个女知青。 王春桃和艾胜男都低下了头。 郭恬雅也罕见地低了头,苏金被鸣枪示警后带走这件事,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她还没有缓过来。 只有舒兰小声说道:“我跟她说了,她不信!” “吊死过人又怎么了?我不怕!”苏乔乔尖声道,“我今天偏要住你这间屋子!” 说着,她从苏如意身边挤过,又进到屋里去了。 苏如意叹了口气,再次提着领子给她拎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非常熟悉的男声冲她呵斥道:“喂!你在干什么?!快把乔乔放下来!” 苏如意丢下苏乔乔,回过头去。 原来,男知青们也听到动静了,都围了过来。 下一秒,她就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正对她怒目而视。 那男子身量极高,皮肤极白。 嘴唇饱满红润,眉眼深邃中带着圆润,好看得好像画中人。 他的眉心,有一颗红痣。 跟自己手心这颗,一模一样。 苏如意的心脏,停跳了几拍。 一些早已流逝的记忆,就在那个瞬间击中了她——这个人,就是她缠绵五世不休的爱人——钟苏。 虽然每一世他的脸都长得不一样,但那颗红痣,是不变的。 她脱口而出:“钟苏?!” 看清她脸的瞬间,男子眼中闪过一些难以言喻的眼神,但都一闪而逝。 他皱眉道:“你认识我?可我不叫钟苏,我叫钟觅苏!” “什么?”苏如意恍惚了一下。 前几世记忆的千丝万缕,正袭击着苏如意的大脑。 钟觅苏看了一眼苏乔乔,大声道:“我叫钟觅苏!钟情的钟,寻觅的觅,苏乔乔的苏!” 听了这话,苏如意更是愣在了原地。 她有点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个叫钟觅苏的人。 原来,是这样。 他来找她了,但是来找她的代价,显然就是失去一切对她的记忆。 唯独用自己的名字一线相牵,用来提醒,他要寻找的爱人。 觅苏…… 寻找苏如意…… 等等,名字…… 钟苏刚才说什么? 苏乔乔的苏? 苏…… 苏如意瞪大眼睛看着两人——钟苏,你难道是认错人了? 钟觅苏已经走到她们面前,不知为何目光刻意避开了她。 他扶起了苏乔乔,满心满眼都是关切:“乔乔,你没事吧?” 苏乔乔撇了撇嘴,指着苏如意:“这个女知青好野蛮!” 钟觅苏给她拍着身上的土:“没关系,我们不跟她一般见识。乔乔,不然你还是住中屋吧,虽然挤一点,但是中屋的人和气得多!好不好?” “我不!我偏要住这个西屋!”苏乔乔说完,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苏如意,“喂!你要不愿意跟我住一起,你就搬到中屋去!” 苏如意快要被她气笑了,这个冒牌货,倒是跋扈得很! 这时,钟觅苏走到苏如意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大团结:“同志,这一百元你拿着!把你住的西屋让给乔乔,好不好?” 苏如意看着他的眼睛:“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钟觅苏又加了一张大团结:“我不想知道!还不够?” 他说着,再次加了一张。 苏如意觉得自己快哭了。 五世的爱人就在眼前,但他讨厌自己。 钟觅苏还在一边抽钱,一边问:“还不够吗?” 他的眼神里已经带了明显的厌恶。 说着,他直接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目测有十几张大团结,就要塞给苏如意:“都给你!行了吧?” 苏如意一扬手,一把打翻了他手里的钱。 然后立刻转身进屋,关上门之后,脸上已经全是泪水。 她用袖子狠狠擦掉了眼泪,又平复了一刻情绪。 果然是历劫的七世。 对面,不相认。 只是,钟苏明明前几天才说要来找她,怎么会跟这个叫苏乔乔的女孩,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呢?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苏如意憋着一口气,拎着苏乔乔的被褥,还有她的两个大包袱,都丢到了院子里的地上。 “钟哥哥!” 苏乔乔带着哭腔的一声,让钟觅苏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冲了上来。 第145章 强占 苏如意看着钟觅苏冲了上来,竟有想打自己的意思,而自己脑海里还在放电影一样闪过前五世的片段,她整个人就再次定在了原地。 沈和平正要冲到苏如意身边,一直没走的小方警卫员,率先上前推开了钟觅苏:“你们这两个同志怎么这么霸道?一来就要强占别人的屋子?!” 钟觅苏寸步不让:“同志,你是军人吧?这是我们知青内部的事,与你无关!” 小方来了脾气:“你要这么说的话……” 他话说到一半,就上手去拧钟觅苏的胳膊,一个组合技,就把他按在了地上。 然后他回头:“和平,绳子!” 沈和平正要转身回屋,姜爱国又掏出一截麻绳来。 钟觅苏的手腕被反绑在身后,他却根本不怕,挣扎着站了起来,对苏乔乔嘱咐道:“乔乔听话,你先住在中屋,好不好?” “你这个坏人,你放开我钟哥哥!”苏乔乔却上前扑打起小方来。 苏如意再次叹息一声,又单手从后颈处拽着衣领拎起了她。 这次拎着没有放手。 苏如意没看到苏乔乔有点窒息,开始翻白眼了。 钟觅苏却看到了。 他看向苏如意的眼神,此刻已经充满了愤恨:“死女人!你快把乔乔放下来!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苏如意决定还是立刻说明身份的好,但她不确定钟苏能不能相信自己,心里是没有底的。 她放下了苏乔乔,走到他面前,低声道:“钟苏,我是苏如意啊。” 不料这句话话音刚落,钟觅苏就吐了一口口水到她脸上: “呸!” “我都说了我不叫钟苏!” “你这个疯婆子!” “少来套近乎!” 他说完这几句话,大家都沉默了。 世界,都安静了。 钟觅苏骂完人,开始蹲在地上捡钱。 苏如意只觉脸上一湿,又一凉。 虽然只是口水不是痰,但这羞辱,来自七世的爱人,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开始使劲蹂躏。 疼痛几乎抽空了她全部的力气。 两行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苏如意抿住了嘴唇,站在原地微微发着抖。 她记得很清楚,钟苏是6月13号那天对她说,自己要去寻找远行皮囊的。 短短13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钟觅苏和苏乔乔,是上了火车之后,才遇见的。 同是来自海城的知青,同一天下乡,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起。 当钟苏的灵魂在钟觅苏的躯壳里苏醒过来时,他只记得自己是来寻找前世爱人的,并且要帮助她积攒功德,成为神医。 但其他的细节都模糊了。 只有自己的这个名字,成为了唯一的线索。 上火车后,一个女孩来到他对面的座位,一屁股坐了下来,随即对着他伸出手:“同志你好,我叫苏乔乔!” 那一瞬间,钟觅苏的心里就是一紧。 这个女孩,姓苏。 他忙问:“你也是去黑省的下乡知青吗?” 苏乔乔点头:“黑省铁市丁家屯青山一队!” 钟觅苏攥紧了手里的下乡通知书。 一样的目的地。 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无限温柔:“我叫钟觅苏,我也是去黑省铁市丁家屯青山一队下乡的知青。” “太好了!那这一路我有伴儿了!”苏乔乔笑眼弯弯地打量着钟觅苏,“钟同志,你长得真好看!比女孩子还漂亮!” 钟觅苏有点赧颜,低下了头。 他还是不能百分百确定,眼前这个女孩就是他要寻找、保护的人。 他又问道:“苏同志,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啊?” “唉!别提了!”苏乔乔撇撇嘴,“我爸妈都是医院的大夫,本来好好地上着班,我就等下个月我妈提前退休接她的班了,可我爷爷不小心治死了一个大人物,他们三个人全被牵连停职接受调查了,我只能去下乡了!” 钟觅苏的眼神又是一亮:“你爷爷也是大夫吗?” 苏乔乔撅着嘴说道:“他是个老中医!” 中医世家! 此时,钟觅苏已经百分百确定,这个苏乔乔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又问道:“那你会医术吗?” 苏乔乔犹豫了一下,看着钟觅苏期待的眼神,拍了拍胸口:“我们家是五代中医世家!不过我爸妈都是外科大夫,至于我嘛,从小就跟在爷爷身边,至少也学了个七八成!” 钟觅苏点点头:“说不定,以后你会成为苏神医!” 他故意说出这句话来,试探苏乔乔的反应,想知道她还记得多少前五世的事。 苏乔乔听到“苏神医”三个字,眼神顿时闪亮了:“我太爷爷就是苏神医!” 继而,眼睛里的光又黯淡下来,“可惜,现在已经……” 现在的形势,中医的确举步维艰。 钟觅苏看着她的眼睛:“你会的,你会治病救人,救很多人,积攒很多很多的福报!” 苏乔乔忙看了四周一眼,打了他一下:“你疯啦?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说的这么大声?!” 继而又咯咯笑了起来:“你说话,好像我爷爷啊!他也一天到晚把什么福报挂在嘴边,烦死我了!” 钟觅苏放下心来。 这一世,看来他的爱人出生在一个中医世家,很容易就能走上治病救人的道路。 但是,为什么会这么顺利? 她可是来历劫的! 前五世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但他记得,他的爱人都是在泥潭里挣扎了很久才爬上来的。 他心里明白这是第七世了,但是关于第六世的记忆,却是完全空白的。 他一细想,头就开始钻疼了。 这时,苏乔乔冰凉的小手抚上了他的额头,慢慢按压起来。 苏乔乔得意地说道:“你是头疼了是吗?我给你按几分钟就好了——我爷爷也有头疼的毛病,我经常给他按的,你别怕!” 凉生生的小手,力度适中的按压。 钟觅苏的头脑,很快清明起来。 他不敢再去想空白的第六世,而是逗着苏乔乔说话,以期能更多地了解她。 他发现,这一世,他的爱人是个娇俏的、有点任性的、又非常天真的小姑娘。 但是,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啊? 第146章 孤儿 也许是因为家里过于宠爱,所以任性的程度,略微有点……过了? 苏乔乔是独女,也是同辈唯一的女孩,还是最小的孩子。 可以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本来下乡这种事,是怎么都不可能轮到她的。 但是阴差阳错,她家出了事。 爷爷倒台,爸爸被关了起来,小公主也不得不下乡了。 钟觅苏觉得,这也许就是这一世的考验了,他的爱人,好的、坏的,一切他都会全盘皆收。 苏乔乔看他有点出神,于是问道:“钟同志,你呢?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啊?” 钟觅苏坦然答道:“我是个孤儿。” 孤儿,是最好的身份掩护。 赤条条无牵无挂,也无处可查。 前五世,他也是这样的身份。 苏乔乔看着钟觅苏的眼神里带出了几分心疼:“没关系的,钟同志!知青就是一个大家庭!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 钟觅苏看着她,温柔地笑了。 火车上的三天三夜,他们面对面坐着,聊着,但也仅限于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而已。 直到…… 因为丁大国被抓,新的大队长还没有认命。 代理大队长丁利明,因为自己的青山二队马上要抢收,一堆事儿等着他,因此25号到达的这一批新知青,完全被他忘在了脑后。 除了钟觅苏和苏乔乔,新知青还有两人。 两男两女,汇合后,发现他们就这样被撂在了铁市火车站。 叫冯辉的男知青,人高马大,来自京市。 叫李文娟的女知青,来自中原某省,说话细声细气的,很秀气。 两人显然是在火车上就坐在一起的,很熟稔。 傻等了三十分钟后,这两人看着行李,钟觅苏带着苏乔乔去找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询问。 那人是个老头儿,把几人的下乡通知书拿远,眯眼看了半天:“没人接你们?这咋可能呢?” 两人都点点头。 老头儿思考了一会儿:“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千万不要乱跑!接你们的人,肯定就是还没到嘛!丁家屯儿挺远的,要是赶牛车来呢,你们至少要等到晌午!要是舍不得牲口,走路来的话,指不定得等一整天!” 两人回到放行李处,把老头的话转告给了另外两人。 那么——只能等了。 于是,四人在火车站傻傻等了一天。 饿了就吃点干粮,渴了就接自来水管里的凉水喝。 所幸是夏天,除了有点儿晒,也不太难熬。 四个人等到了天黑,那个让他们不要乱跑的老头儿,都下班了。 这时,苏乔乔不顾钟觅苏的阻拦,冲到值班室,质问正在整理内务的夜班工作人员:“怎么接我们的人,还没来?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下乡知青的?” 那工作人员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大姐,常年上夜班本来就一肚子气,看到这个张牙舞爪的小姑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知青你找知青办去啊,跟我们说得着吗?!” 苏乔乔叉腰道:“是你们的一个老头儿,让我们在这儿等的!你们得负责!” 胖大姐伸出手:“证件!” 几人递上下乡通知书。 胖大姐看了一眼,轻蔑一笑:“你们这样的,我见多了!是为了逃避下乡,才滞留在火车站的吧?是不是使劲躲着接你们的人,等人走了再来撒谎说没接到?以为这样就能不下乡了?!” 苏乔乔气得大骂:“你放屁!” 胖大姐可不惯着她,一个厚实的巴掌就扇在她脸上:“小比崽子还敢骂人!” “哇!”苏乔乔这辈子第一次被打,立刻大哭起来。 看到苏乔乔被打,钟觅苏瞬间失去了理智,冲上去一把将大姐推倒在地:“你怎么打人呢?!” “小崽子搞偷袭?” 胖大姐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就地一滚,把钟觅苏也带倒了。 但她的力气还是没有钟觅苏大,很快被按在地上了。 大姐忙一伸嘴巴够到了胸前的口哨,鼓起腮帮子吹响了。 “嘟-嘟-嘟”三声。 短长短,很有节奏。 几人就见立刻有七八个穿鲜蓝色铁路制服的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都远远向他们奔来。 冯辉一把拉起钟觅苏,同时拎起他和钟觅苏的包袱:“快跑!” 后面的李文娟也拎起她自己和苏乔乔两人的包袱,向着出口冲去。 钟觅苏起身,先是捡起被胖大姐扔在地上的四份下乡通知书,又一把拉起还在张着嘴大哭的苏乔乔:“跑!” 苏乔乔反应过来了,也连忙向着出口狂奔。 四人冲了出去,又跑了几百米,见没人追出来,才把行李放在地上,坐在上面捯气儿。 苏乔乔再次哭了起来,小脸通红:“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打过……” 钟觅苏叹了口气:“别哭了,咱们赶紧问问国营旅店在哪儿,今晚得有个地方住啊!” 李文娟气喘吁吁地说道:“今晚先住下,明早咱们去铁市知青办问问,为啥没人接!” 冯辉喘息得最厉害:“这真是……出师不利!” 四人问了路,向着国营旅店浩浩荡荡奔去。 因为没有介绍信,国营旅店的前台大姐,把他们的下乡通知书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足有三分钟,边看,还边翻着眼睛瞟四人,目光在苏乔乔的脸上停留的时间,比其他人更长一些。 还是钟觅苏把一张大团结塞在她手里,她才不情不愿地取下了墙上硕大的钥匙盘:“只有后面那边还剩两个房间了!” 四人拎着行李跟上去,发现这个“后面那边”离旅店的二层小楼足有十几米,是个诡异的独栋小楼,也是两层。 黑灯瞎火的。 前台大姐拉了一下走廊里的灯绳,灯没有亮。 她打开手电,咒骂了一句:“妈的,怎么又停电了?” 说完看向几人:“没电,住吗?” 几人忙道:“住!” 不住,在这举目无亲的铁市,他们还能去哪里度过这个夜晚呢? 前台大姐继续往前走,上了二楼。 原来,“剩下的两个房间”则在一个长走廊的尽头,跟所有的房间都是隔开的。 大夏天的,这地方竟阴森森的。 大姐身后的几人,头皮顿时发麻。 第147章 黑店 大姐打开了门。 四人都不约而同退后了一步。 很显然,这两个房间是很久没有住人的,不但漏雨漏得到处都是印子,还一股老大的霉味儿。 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住下来。 四人讨论后决定——两个姑娘住靠里面那间,小伙子住靠外面那间。 冯辉和钟觅苏来到外面那间,关上门。 冯辉还在心疼得直嘬牙花子:“一整张大团结!小钟,你得多有钱啊?!给她个五块上天了!” 钟觅苏不在意地摇摇头:“我没有五块的。” 他兜里有钱,有票,有存折,支撑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这都是他用一缕功德换来的。 功德换钱,一缕就能换很多很多。 但钱,是换不来功德的。 冯辉还在絮叨:“我有啊,你早说,我换给你啊!” 说着就借着月光,把一只凳子抵在门上:“你这么露富,早晚要招祸的!” “接受批评!”钟觅苏又摞了一只凳子上去,看着他笑了:“刚才在火车站,谢谢你啊!老冯!” 冯辉摇摇头,把自己裹进了散发着霉味的被子:“算了,我跟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 钟觅苏笑笑。 隔壁没了动静,他挺想去问问苏乔乔需不需要什么东西,有没有什么事是让他做的,但还是作罢了。 房间里霉味很重,这一晚钟觅苏彻夜失眠了。 前五世的记忆片段,一直在他脑海里回放。 但仅仅是无法拼凑的片段,一句话、一个笑脸、片刻耳鬓厮磨的感觉。 这一世的爱人苏乔乔,为什么给他的感觉,如此陌生? 她为何会顺风顺水地长大呢? 也不知道,这一世,她要历的是什么劫呢? 半夜三点钟,钟觅苏突然听到走廊里有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刻意放轻了,但还是很粗重。 很显然,脚步声的主人体重不轻。 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 随即,他清晰地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这有点熟悉的味道…… 是迷烟! 钟觅苏的双眼惊恐地瞪大,忙掏出手帕来捂住口鼻。 几秒钟的时间,他已经感觉到有些头晕了,连滚带爬地扑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户。 站在窗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他连忙去推冯辉。 不料冯辉就跟尸体一样,一动不动——显然是已经中了烟。 这时,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钟觅苏咬咬牙,提取出一丝功德,加固了门锁。 他转世后,几乎就是个普通人。 前五世积攒的功德,大部分都被他用来换取苏如意这一世的重生了,但是他忘记了这件事。 这一世所剩不多的功德,还可以让他做到一点点超自然的事。 但是,用完,就没有了。 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法力了。 他听到门口的声音低声咒骂道:“妈的老夯娘们儿!干啥啥不行!给个钥匙也能给错!算了,先把那两个女的弄走吧!” 随即,他就听到了苏乔乔那屋的门,被钥匙打开了。 钟觅苏忙抬起还有些酸软的手臂,费力地搬开了那两只摞着的凳子,又一把拉开了门。 一个身材极为高大健壮的男人,正夹小鸡似的,一手夹着苏乔乔,一手夹着李文娟,从隔壁屋走出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片刻。 钟觅苏此时四肢发软,显然是打不过这个壮汉的。 苏乔乔的历劫,这是……开始了? 他心一横,直接抽取了自己一半的功德,在手指处聚拢成金光,射入了那壮汉的心脏。 那颗兢兢业业工作了四十年的心脏,瞬间原地停摆。 壮汉都没有来得及捂住胸口,就瞪大眼睛倒在了地上。 此时,功德的金光又返回到钟觅苏身上一些,大概有他抽取的一半那么多。 是个恶人! 钟觅苏不及细想,忙上前接住了那壮汉手臂中掉下来的苏乔乔。 还想去接李文娟,结果她已经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两个姑娘显然都中了烟,已经昏迷不醒了。 钟觅苏有些发晕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这是个黑店! 他不敢呼救,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同谋躲在黑暗里。 只能把苏乔乔和李文娟都拖进了自己屋里,然后把壮汉的尸体拖进了苏乔乔那屋,把门关上。 干完了这些,他酸软的手臂已经几乎抬不起来。 这迷烟,太强力了! 两个姑娘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但他没有力气把她们扶到床上了。 他强撑着一口气,赶紧把凳子摞在门口,再拖过一张桌子,也顶在了门上。 然后自己爬上桌子,后背靠在门上,这才喘起了粗气。 整个旅店静悄悄的。 半小时后,他又听到了脚步声,这次的声音很细碎。 很快,钥匙插进了他这屋的锁孔。 他之前的功德禁制还在,因此外面的人打不开门。 钟觅苏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嗯?” 是个女声! 随即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真他妈邪门儿!” 这声音,是前台大姐! 她又试了几把钥匙,便放弃了。 接着,骂骂咧咧地打开了苏乔乔那屋的门。 十几秒后,一声压低了声音的惨叫传来:“当家的,你这是……你别吓我!啊……” 原来,是夫妻黑店。 钟觅苏心急如焚。 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同伙儿? 这时,冯辉醒了过来。 他非常警惕,沉默地坐起身来。 感觉到头重脚轻,已经知道自己是中招了。 强撑着站起来,看到坐在门口桌子上的钟觅苏,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于是保持着沉默,强撑着一口气,快步走向他。 但是他没有看到地上的两个姑娘。 脚下被绊倒,他整个人压在了两人身上。 苏乔乔和李文娟被他重重一压,也醒了过来。 苏乔乔只觉头晕目眩,发觉有个男人压在自己身上,立刻用尽全力推开了他,高喊道:“抓流氓!抓流氓啊!来人啊!” 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四肢无力,但还能喊,因此拼命高声喊叫起来。 李文娟则是立刻爬到墙角,脊背抵住墙壁,两手环抱,抿住了嘴唇。 第148章 牛刀 隔壁的咒骂哭泣声,戛然而止。 冯辉被推翻在地,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 钟觅苏忙跳下桌子走向苏乔乔:“乔乔,别喊了!外面有坏人!” “有坏人,那我们赶紧跟旅店的前台大姐说啊!让她报公安!”苏乔乔继续大声道。 “乔乔!听我说——大姐就是坏人!”钟觅苏忙压低了声音。 “我不信!”苏乔乔警惕地看着他和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冯辉,又打量着这间屋子,“我怎么会在你们屋里?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说话间,她突然一把推开钟觅苏,马上去推顶着门的桌子。 钟觅苏被她推倒在地,因为刚才实在是脱力了,半天没有爬起来。 而苏乔乔已经推开了桌子,一把拉开了门,踉踉跄跄冲了出去。 可是三秒钟之后,她就举着双手退了回来。 众人都看见,一把牛耳刀明晃晃地架在她的脖子上。 月光照在她的身上。 随着她的后退,前台大姐举着刀的狰狞样貌,映入了每个人的眼帘。 李文娟忙更往墙角缩了缩。 钟觅苏和冯辉都瘫坐在地上,使劲挣扎着,试图爬起来。 苏乔乔吓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要……干……干什么?!” 前台大姐冷冷问道:“哪个小畜生,杀了我男人?!” “他是……是发了心脏病!”钟觅苏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放你妈的屁!”前台大姐骂道,“老娘的男人壮得像牛一样,他哪有心脏病!” “大姐……是真的,我可以给你解释!”钟觅苏终于爬起来了,“你先把刀拿开!” “是谁杀的他?”前台大姐双眼通红,癫狂地看向苏乔乔,“是不是你这个小贱人?!” 刀刃抵在脖子上,又凉又硬。 苏乔乔吓得魂飞魄散,突然指向了冯辉:“是他!我看见了,是他!” 冯辉还没能爬起来,听到这话,诧异地仰起头来:“什么是我?!” 前台大姐丢下苏乔乔,横着刀冲向冯辉:“是你?” 钟觅苏浑身脱力,想阻止她却根本没有力气。 冯辉茫然道:“我连你男人是谁都不知道,我没杀他!” 前台大姐打量着冯辉的表情,发现他没有说谎,他甚至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她眯起眼睛,回头再次看向苏乔乔。 吓傻了的苏乔乔,根本没有看懂钟觅苏让她跑的手势,还站在原地。 大姐一个箭步冲上去,牛耳刀再次横在了她脖子上:“小婊子,敢骗我?那我就先送你给我男人陪葬!” 说着,她就要发力。 这一刀下去,喉咙肯定会被割开,必死无疑。 钟觅苏见状,立刻又抽取了一半功德汇集在指尖,向着前台大姐的心口射去。 当然,其他人是看不到突然射出的金光的。 同样地,前台大姐的心脏立刻罢工,她的手臂顿时失去力道,牛耳刀掉在了地上。 接着,她胖大的身躯也倒在了地上,眼睛圆瞪,直愣愣地看向苏乔乔。 “啊!!!”苏乔乔又发出一声尖叫。 这次,几乎双倍的功德,都从大姐的心口飞回了钟觅苏身上。 一阵暖意。 “这是……”钟觅苏自语道,“恶贯满盈之人?!” “你说什么?!”苏乔乔缓过来了一点儿,皱起眉头问钟觅苏,“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两个男的最好给我一个解释!我为什么会在你们屋里?” “乔乔,钟知青他们,应该是救了咱俩的命。”李文娟在后面小声道,“你没有觉得特别没力气吗?咱们肯定是中毒了!” “是的,我半夜听到脚步声,接着闻到了奇怪的味道……”钟觅苏把他刚才经历的事讲了一遍。 “小钟,多亏了你了!”冯辉终于爬了起来,拍了拍钟觅苏的肩膀。 “你是说,现在隔壁有……一具尸体?”苏乔乔瞪大了眼睛,“一个男的想绑架我和李知青,但是发了心脏病死了?” “不止隔壁。”钟觅苏蹲下来试了试前台大姐的鼻息,然后起身用脚尖踢了踢她,“这具也是,应该也是心脏病发作。” “什么?!她也死了?”苏乔乔跳出三米远,跑到墙角,跟李文娟抱成了一团。 钟觅苏看向冯辉,两人的眼神交流了一下。 钟觅苏开口道:“这件事很诡异!只怕他们还有同伙儿!” 李文娟也点头道:“同伙是其一,现在死了两个人,调查起来咱们谁都脱不了干系。我爸正在被审查,我不能出一点儿事!” 冯辉点头道:“我也不能牵连家里。所以,咱们还是快走吧,把所有东西都带上,不要落下任何一件个人物品。” 钟觅苏接口道:“乔乔,李知青,你们赶紧回屋收拾东西吧!” “等等!”冯辉走向苏乔乔,这时他的脚步已经稳了一些,“你刚才指认我杀了这女人的丈夫,是想让她来杀我?” 苏乔乔瞪大眼睛:“我……我就是吓糊涂了……对不起冯知青,我不是故意的!” 冯辉的脸色阴沉极了,又看了她好几眼。 钟觅苏知道自己不该这个时候帮苏乔乔说话,但还是不由自主般开口道:“老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代乔乔给你陪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了好不?” 他并不知道,他为了苏乔乔使用的功德越多,两人之间的牵绊,就越多,他就会越不由自主。 冯辉看了一眼钟觅苏,眼神里既有奇怪的怜悯,又有一丝幸灾乐祸:“行。小钟,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你的人情,在我这儿,已经用完了!” 这话很重,钟觅苏一愣。 看向冯辉,他的脸色非常严肃,但随即又温和下来:“赶快收拾东西吧!” “钟哥哥!”苏乔乔对于钟觅苏的称呼,已经变了,“我害怕!你能帮我收拾吗?” “行!”钟觅苏答应了。 李文娟也站起来,跟在钟觅苏后面,进了里面的房间。 “我……我包袱里有手电!”李文娟用颤抖的声音说。 “不行,太亮了,不能打手电!”钟觅苏否决了,“这里说不定还有其他坏人!”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第149章 逃脱 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拿我这个手绢包住灯头!” 李文娟递上她的手绢,一边又解开一只辫子。 钟觅苏接过,在她的包袱里翻到了手电,又用李文娟递上的皮筋包裹着灯头,一个光线暗淡的光源,就完成了。 钟觅苏先给李文娟照亮,让她装东西。 等她装好,换她给钟觅苏照亮。 两人装好东西,大包小包地回到外面屋子。 冯辉正在装自己的最后一点物品,苏乔乔站在门口啜泣着。 钟觅苏的个人物品,还放在原处。 他看向苏乔乔,奇怪道:“乔乔,你怎么不帮我装东西?” 苏乔乔瞪大眼睛:“啊?你没说啊?” 钟觅苏:“……” 冯辉这时已经装完了自己的东西,开始装钟觅苏的。 钟觅苏也开始着急地往包袱里扔着东西。 李文娟也上前帮忙。 “李文娟!为什么你的辫子散了一个?你们……你们刚才干啥了?!”苏乔乔抱着膀子站在一边,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尖叫起来。 “啪!”一个巴掌甩在了她脸上,是冯辉。 他骂道:“你个没脑子的蠢货,你怎么不拿个喇叭喊?生怕没把他们的同伙儿招来,是吧?” 苏乔乔咧开嘴就要哭:“你凭什么打我?!我爸妈都没打过我!” “你挨打的时候,还在后面呢!”李文娟走上前来,给她看了一下手里的手电,“我的皮筋解下来包手电了!不是所有人都要跟你抢你的钟同志!” 钟觅苏就像没听见几人的话,手下疯狂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争吵间,他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苏乔乔扯了一下自己的铺盖卷儿,又开始垂泪:“钟哥哥,我没力气了,我拿不动!” 钟觅苏的心,突然好累。 这一晚,不仅中了迷烟导致虚弱,他的体力和耐心也基本消耗殆尽了。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还是把苏乔乔的铺盖背在了身上。 除了铺盖,苏乔乔还带了两个大包袱。 钟觅苏除了铺盖,也有两个大包袱。 他试图一手两个给拿起来,但实在做不到。 还是冯辉和李文娟一人拎起了苏乔乔的一个包袱,几人鱼贯而出。 李文娟把手电递给苏乔乔:“你不拿东西,就给我们照亮吧!” 苏乔乔接过手电,突然扯掉手绢,对着李文娟的眼睛就照了一下:“好!” 李文娟在黑暗里被照到眼睛,再看路就成了一片纯黑。 她气得想骂人,但还是忍了下来,拼命眨了眨眼睛让瞳孔重新适应黑暗。 她闷闷地说:“别照人眼睛!” 冯辉呵斥道:“快把手绢包好!” 苏乔乔慢吞吞包好了手绢,照向前方。 几人鱼贯而出。 陌生的城市,深夜。 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向着远离国营旅店的方向,一直走下去。 走了约莫有半个小时,突然李文娟惊喜地叫了出来:“你们看,前面那个牌子上有知青两个字!” 众人看去,一个关着门的院子傍边的竖牌子上,写着“铁市知青工作办公室”几个大字。 几人欢呼起来。 钟觅苏看向苏乔乔,他是知道她应该会有一个宝贝的,能带给人好运。 现在他可以确定,这宝贝,她应该是到手了。 李文娟忙让大家收声:“咱们不能大张旗鼓待在这儿等,走,到旁边的小巷里去!” 四人拖着行李来到小巷里,把行李靠墙放好,这才感觉到每个人都出了一身大汗。 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 复盘了一下今晚的情况后,李文娟一边把辫子重新辫好,一边沉吟道:“虽然是他们作恶在先,但他们死了两个人,如果有同伙,一定会找咱们报复!这件事,必须烂在咱们四个人的肚子里,谁也不能说出去!” 冯辉也点点头:“没错!谁说出去,谁是王八蛋!谁问,咱们都是在知青办旁边的小巷里,等了一晚上!” 钟觅苏也连连点头:“我会守口如瓶的。” 只有苏乔乔,走到了冯辉面前:“想让我不说出去,你必须给我道歉,你刚才打了我!” 冯辉看向钟觅苏。 钟觅苏心中无比烦躁:“乔乔,咱不闹了好吗?你要是想打人,打我,好不好?人家冯知青打你,是因为形势紧张,你大喊有可能会引来坏人啊!” “引来了吗?”苏乔乔眼泪汩汩流下,“引来了吗我问你们?” 钟觅苏突然扬起巴掌,狠狠抽了自己两下:“满意了吗?乔乔?!” 苏乔乔撅着嘴,瞪了所有人一眼:“不行!冯辉必须给我道歉!” “你之前还在那个女坏人面前,说是冯辉杀了她男人,你差点害死冯辉,他都没有让你道歉!” 李文娟幽幽说道,“苏乔乔,咱们四个,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要是不守口如瓶,这事被查出来,我会告诉所有人,是你杀了那两个人!” 说完,她看向冯辉。 冯辉冲她咧嘴笑了:“我也会这么说!” 李文娟继续说道:“到时候,不管你的钟哥哥怎么说,你都没有办法逃脱嫌疑了!” “你们……你们欺负人!”苏乔乔又想大哭。 钟觅苏突然捂住心口,他刚才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心痛。 他的爱人,他的苏乔乔,这一世,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 钟觅苏的心,好累好累。 但是第二天,知青办派人把四人送来丁家屯时,苏乔乔就恢复了正常。 她一路叽叽喳喳地跟钟觅苏讲着话,笑颜如花,那些尖酸刻薄的表情和刺痛人心的言语,就好像并没有存在过,是他自己的臆想而已。 钟觅苏觉得,自己的心情又变得无限美好了。 到了丁家屯青山一队,知青点的情况,跟想象得差不多。 房间很少,多塞进去一个人,就多一份矛盾。 苏乔乔发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铺盖,说明只有一个女知青住。 他想要拦住她,等房间的主人回来。 但是苏乔乔又开始撒娇,一定要让他把人家的锁头撬掉,把她的东西搬进去。 第150章 反诬 乔乔做得不对的,但是在他心里,又何尝没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想法呢? 他和他的苏乔乔,他们是来历劫的。 这些芸芸众生,不过是过客而已。 而且,他有钱,如果这屋里的女知青有意见,他会给她一点钱。 知青都是很穷的,女知青尤甚。 于是,他听苏乔乔的话,砸了锁头。 可是两人没想到,那房间的主人,很快回来了。 见到苏如意的第一眼,钟觅苏就知道了,苏乔乔历的是什么劫。 情劫。 因为,从看到苏如意的那一刻起,钟觅苏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一见,即钟情。 这张脸超越了时代的限制,不论是今生还是前五世,都完完全全地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钟觅苏心中大惊。 他不能沦陷在这样一张脸里,不然苏乔乔前五世的苦,就都白白经受了。 他闭上眼睛一瞬,再睁开时,就把苏如意代入了他前五世最讨厌的那些女人。 残存记忆里的那些名字,跟这个女人的脸,渐渐对上了号。 他开始厌恶眼前的女人,但是,心里却又无比想要亲近她。 果然是历劫! 钟觅苏看向苏乔乔。 这一世,她要斗争的,首先应该是自己这骄横跋扈的性格吧? 而他要斗争的,是自己这颗已经钟情于别的女人的心。 可就在这时,苏如意居然对他说话了,声音也是那么的好听,比起苏乔乔尖利的声音来,就好像是天籁一般。 天哪! 他怎么才能不沦陷在这样一个考验中? 等等,他听到了什么? 眼前的考验,说她叫什么? 苏如意?! 他突然无比愤怒。 这个考验,为什么要叫这样的名字? 她凭什么姓苏?! 在这愤怒中,好似想要让她凭空消失似的,他竟做了从来没有做过的事,违背了他所有的教养和底限——他对着一个女知青的脸,吐了口水。 苏如意被吐之后,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受伤。 那一刻,他的心抽痛起来。 他无比想要放弃一切,跪在苏如意面前,道歉一千遍一万遍。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女人只是幻象、只是考验。 是他和他的苏乔乔历经七世,最严峻的一关。 这样想着,他已经捡起了所有的钱,揣在兜里,冷漠地转身就走。 然而,他并没有能走掉。 苏如意被吐了一脸之后,整个人都石化了。 那一瞬间她明白了——转世后的钟苏,显然已经认定了苏乔乔就是他的爱人。 和前五世一样,他认定了谁就无比忠诚,同时他自身的性格特点,也会变得跟被认定的人一样,并且会成倍放大。 苏乔乔跋扈,他十倍跋扈。 苏乔乔讨厌苏如意,他百倍讨厌苏如意。 想明白了这个,苏如意只觉得自己的心变成了碎片。 沈和平赶紧掏出自己的手绢,给苏如意把脸擦干净。 苏如意站着没动,都没有感觉到他的动作。 这时,苏铜才姗姗来迟。 原来苏·超级洁癖·铜趁着阳光正好,去河边洗澡洗衣服了。 一回来,就正看到自己的妹妹被人兜头吐了一脸。 苏铜瞬间就炸了。 他拉住正要转身走掉的钟觅苏,一拳就捣在了他的鼻梁上。 喝过洗髓汤的苏铜,根本不知道他的拳头现在有多硬。 所以,当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了半头的男人,捂着鼻子倒在地上开始闷哼的时候,还以为他是装的。 好孩子苏铜也是这辈子没有打过架的,他还摆着一个攻击的架势,却没有防备苏乔乔已经从后面冲了上来。 两只拳头雨点一样打在他背上:“我让你打我钟哥哥!你这个坏人!” 苏铜倒没感觉到什么疼痛。 苏乔乔打了几下,只感觉自己的手好像敲在了铁板上,疼得都握不住拳头了。 她停了下来,扑上去查看钟觅苏的伤势。 此时钟觅苏两个鼻孔都鼻血直流,鼻子也歪到了一边。 鼻骨肯定是断了。 他不想让苏乔乔担心,于是指着她散落在地上的包袱:“我没事,你的包袱开了,赶紧收拾一下吧!” 苏乔乔回头看到她那两个包袱中的一个已经散开了一角,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有要露出来的架势,就连小裤衩都被人看到了,不由得一声尖叫,就扑过去收拾。 手下拨弄了几下自己的东西,她突然计上心来,大喊一声:“我钱丢了!” 说着就走向苏如意:“你刚才动我包袱了!我钱丢了!是不是你偷的?” 这时苏铜和沈和平正围着苏如意安慰,看到她又来找事,都走过来挡在她面前。 沈和平道:“你撬了如意的锁,把自己东西搬进去,现在来冤枉如意偷了你的钱?” 苏铜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你撬门扭锁在先啊,如意,赶紧看看你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苏如意会意,转身回了房间。 再出来时,表情惊慌:“我放在炕琴中间抽屉里的钱,一分都没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看向苏乔乔。 苏乔乔一点儿也不慌:“谁能证明你抽屉里放钱了?” 苏如意假意着急道:“我抽屉里放了一百八十七快五毛三分钱!我今早才数过的!” 苏乔乔翻了个白眼:“我还说我丢了五百块钱呢!” 苏如意怒视着苏乔乔:“你个小偷!把钱还给我!” 说着,就上前撕扯她的衣服。 “你才是小偷!” 苏乔乔毫不示弱,两人撕扯在了一起。 苏乔乔哪里有苏如意的力气大呢,不到三秒就败下阵来。 苏如意把她兜里的钱都掏了出来,装作眼睛一亮,递给舒兰:“舒知青,我看数目很像。你数一数,是不是我丢的那一百八十七快五毛三分钱?” 舒兰点点头接过,数了一遍,小声道:“就是一百八十七快五毛三分钱!一分不差!” “你说的啥,蚊子哼哼一样?!” 王春桃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钱,自己飞快数了一遍,大声道,“就是一百八十七快五毛三分钱!真是一分不差!” 第151章 晕倒 听到这话,人群顿时哗然。 苏乔乔难以置信:“这……这是我自己的钱!” 舒兰突然指着钱里面夹着的一张纸条,问:“这是什么?” 王春桃把纸条抽出来,又大声念道:“如意,下午四点到食品厂宿舍来,有事相商。四哥。” 苏铜抢过纸条,看了看:“如意,这不是我前些天给你写的条子吗?” 苏如意凑过来看,也点点头:“是了,可能不小心夹在钱里面了。” 这纸条,是她刚才用神识塞在那一沓钱里面的。 说完,两人都看向苏乔乔。 苏如意的嘴角,明显上翘。 刚才,在苏乔乔诬陷她偷钱的第一时间,她的神识就把苏乔乔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 不但她裤兜里的这一百八十七快五毛三分钱,就连她放在贴身小背心口袋里的五百块钱,都被她探查得清清楚楚。 五百块被她趁乱收进了空间,这一百八十七快五毛三分钱,如今也归她了。 诬陷她偷钱,这就是代价! 苏乔乔抢过纸条,看了一遍,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这……这是你放到我身上的!” “我们都看着呢,如意什么时候往你身上放纸条了?这就是夹在钱里的!” 王春桃呵斥道,“真是不要脸,第一天来就做贼!” “我没有!”苏乔乔哇地一声又哭了。 舒兰也小声道:“钱数也对的上,还有字条,你……你别狡辩了!” “就是啊,你这是人赃并获啊!”李旺在人群后面喊了一嗓子。 “我真的没有!我家有钱!我偷她的钱干啥!”苏乔乔气得要发疯。 钟觅苏此时还倒在地上,眼看着苏乔乔被围攻。 本来,他舍不得用功德给自己的鼻子复原,但此刻不得不用了。 他抽取了一团功德,让金光环绕自己的鼻子。 一阵剧痛过后,歪掉的鼻骨恢复了原状。 他赶紧站起来把苏乔乔护在身后,看向苏如意,声音瓮瓮地说道:“同志,这肯定是个误会!我用人格担保,苏乔乔同志不是小偷!” 其实,他心里也不确定,苏乔乔到底有没有拿苏如意的钱。 帮她把行李搬进苏如意屋里后,他就回到后院自己屋里整理东西去了。 根据这一世苏乔乔的种种表现,钟觅苏还真不能确定她有没有偷钱。 但是,他必须维护她。 李旺吃惊地叫道:“人赃并获,你不是瞎了吧?” 沈和平也开口道:“我们知青点还从来没有出过贼呢!不行,我得去找代理大队长去!这事,得有个说法!” 说着,转身就走了。 “同志!同志你等等!我愿意赔!”钟觅苏在后面大叫。 沈和平头也没有回。 苏如意趁这个空当,用神识细细地过了一遍苏乔乔的行李。 她说自己有钱,还真不是假话! 两个行李包里,各放了一千块钱! 还有厚厚两沓票证! 苏铜心心念念的梅花牌手表,居然就有两块! 还有两个存款单! 每一个都是两千块的! 不记名! 包袱里还有不少进口酒心巧克力! 进口酥皮糖果! 进口黄油小饼干! 花花绿绿的包装,好看极了! 苏如意没跟她客气,统统收进了空间里。 包袱空下去的地方,她用空间里包药的黄纸填满了! 希望苏乔乔,能喜欢这样的惊喜。 这样做了以后,苏如意嘴角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 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的李文娟走上前来,扶起了苏乔乔:“乔乔,你是不是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错拿了这位女知青的钱呢?你再仔细回忆一下?” 苏乔乔一把推开了她:“我没有!我不是小偷!那是我自己的钱!” 李文娟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苏乔乔,你要搞清楚状况,你现在是人赃并获,不赶紧给这位知青道歉,争取她的原谅,等大队长来了,可是要把你退回知青办的啊!” “什么?!”苏乔乔的眼神里,第一次透出恐惧来,“我真的没有偷钱!” “死鸭子都没有你嘴硬!”一直一言不发的郭恬雅开口了,“虽然苏如意这人很讨厌,但我得说句公道话——我们知青点,真的是像沈知青说的,从来没有出过小偷!你一来就砸人家的锁,还偷钱!你是土匪下山了吗?春桃姐,反正这个人,别想和我们住一个屋!我们中屋不要她!” “对!”艾胜男也帮腔道,“我们中屋,坚决不要她!” “我没有偷钱!!!”苏乔乔大吼一声,眼见着头顶竟冒出蒸汽来,“我真的没有偷钱!我家有钱!” 她已经强调了两遍她有钱。 王春桃奇怪地问:“你家给你带了多少钱啊?” 苏乔乔看向她的眼神,警惕了一瞬。 王春桃继续说道:“怎么不说话了?” 苏乔乔心一横,打开了她的一个包袱。 大家眼睁睁看着她包袱里露出了……大量的黄纸。 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 只有钟觅苏走上前来,拿起一张黄纸细看。 “这是……”钟觅苏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 苏如意的心狂跳起来——怎么忘了,这个钟觅苏知道她空间的事。 但是,转世之后,他还记得多少呢? “你这个同志,你搞的什么封建迷信的东西?!”姜爱国咳了两声站了出来,背着手质问苏乔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而且代理大队长估计也快来了,也是他出面收拾残局的时候了。 “这……这不是我的!”苏乔乔的眼神十分恐惧,后退了好几步,双手捂在嘴巴上,“这……这是什么?!” “这不就是拓纸钱的黄纸吗?”王春桃冷笑一声,“这位苏乔乔知青啊,你兜里装着人家苏如意的钱,还有人家亲哥给写的纸条,你说你不知道咋回事,现在你包袱里装着搞封建迷信的东西,你又说不是自己的,待会儿,你是不是还要装作晕过去啊?” 苏乔乔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巴,视线被眼泪模糊了。 继而,天旋地转的感觉瞬间袭来,她的身体,竟真的软软倒在了地上。 第152章 翻包 “还真的晕过去了啊?” 郭恬雅啧啧有声,立刻毫不犹豫地踢了苏乔乔一脚:“小偷同志!你以为装晕会有用?” 但苏乔乔是真的晕了过去,这种奇耻大辱,她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完全是气晕的。 姜爱国大手一挥:“这包袱找人看住了,还有地上那另一个也是!都看住了!别让她有机会调包!” 孙胜天忙溜过来,就要动手。 “等等!” 王春桃阻止了她,“就算她是个贼!她也是个女孩子!女孩子的东西,你别碰!” “对!让我们动手!” 郭恬雅说着,舔舔嘴唇,“苏乔乔说她包袱里有钱,咱们现在找找到底有没有?看看她是不是在说谎?” “对对对,她包袱里说不定还有其他搞破坏的东西!快翻一翻!” 孙胜天站在一旁,手痒极了。 “也好!”姜爱国点点头,指向郭恬雅和艾胜男:“你们两个,动手翻一翻这一个包袱!” 又指了指舒兰:“舒知青,你过来,你和春桃姐,翻另一个!” 几人行动起来,飞快地分工完毕。 钟觅苏呆呆站在一旁,喃喃道:“昨晚,我收拾行李的时候,里面根本没有这些东西……这……这纸……如果我没记错,是她用来包药的!她为什么会拿出来?她想干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围观的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注视着四个女孩子翻找苏乔乔的两个包袱。 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相反,所有人都好奇,这样一个娇小姐,她的包里会有些什么好东西。 果然,海城来的苏乔乔,包里的好东西真是不少——女孩子的贴身衣服、她新颖别致的头花、她新做的罩衫、甚至她的日记本,都被翻了出来。 钟觅苏呆呆看着众人。 这好似无意识的一场狂欢,被打上小偷的标签后,苏乔乔就丧失了她的一切。 在场的男人们尤为兴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包袱里的每一样东西,生怕错过了一个日后可供回忆的细节。 孙胜天甚至已经开始狂吞口水。 今天这个假,放得可真是值了! 两个包袱翻完,一分钱也没有找到。 但是,另一个包袱的底部,也翻出来大量的黄纸。 众人再次哗然。 就在这时,代理大队长丁利明终于姗姗来迟。 人未到,骂声先至:“你们这帮城里来的事儿精,就没有一天能消停,是吧?知不知道明天就抢收了?今天不好好养着力气,都他妈闹什么闹?” 说着进了门,一眼看到地上两个大包袱里那些黄纸,眼睛就直了。 整个人好像在过电,手也抖了起来:“这他妈……这他妈是啥?!” 王春桃答:“我们看着……像搞封建迷信的那种黄纸!” 丁利明斜睨了她一眼:“老子当然知道这是黄纸!老子是问——这东西是他妈谁的?!”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晕倒在地的苏乔乔。 丁利明不敢相信地自语了一句:“上身了?!” 姜爱国站了出来:“丁二队长,是这样的——这个苏乔乔同志,是这批新来的四个知青里的一个。她一来就把苏如意屋子的门锁砸了,然后把自己的行李搬了进去。” “啥?土匪下山啊?!”丁利明瞪大眼睛,“那她这是……让苏如意打晕了?!” 苏如意忙道:“大队长,我可没打她!” 听着这声又好听又顺耳的“大队长”,在看着眼前娇俏的女孩,丁利明的脸色缓和下来:“苏知青,你放心,大队会给你做主的!” 苏如意点头道:“她不但私自撬我的锁,还偷了我炕琴抽屉里的一百八十七快五毛三分钱,刚才从她身上搜出来的,大家都是见证!” 丁利明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家。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附和: “就是!我们亲眼看到的!” “钱里还夹着苏知青她哥给她写的字条!” “人赃并获!” “把这个小偷退回去!” “我们不要她!” …… “等等!”丁利明指着地上的黄纸,压下了众人的声音,“小偷的事待会儿再说,这这这……这些黄纸是咋回事儿?!” 众人面面相觑:“我们也不知道啊!” 王春桃答道:“这个苏乔乔嘴硬,说她没偷钱,还说她家里有钱。结果我们打开她包袱找了,两个包袱里都没有一分钱!” 丁利明不耐烦地摆摆手:“我问的这个黄纸!她拿这些黄纸搞啥破坏了?!” “那倒没有!”姜爱国想了想,“她可能还没来得及干啥吧,就让人给发现偷钱了!” 丁利明皱眉走上前,用脚把苏乔乔拨了一下。 苏乔乔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丁利明蹲下来:“去,给我拿碗凉水来!” 孙胜天一溜烟把自己的洗脚盆端来了,里面是小半盆浑浊的水。 钟觅苏这时有点回过神来了,忙扔了手里的那张黄纸冲上来:“别!” 但他说晚了,孙胜天已经把半盆洗脚水统统泼在了苏乔乔脸上。 苏乔乔却依然没有醒过来。 “这样吧!”丁利明看了一圈,指着王春桃和看上去壮实些的郭恬雅,“你们俩,先把这个小偷送到村卫生所去!要一步不离地看着她!等她醒了再……” “别去麻烦我师父了!他老人家腿脚不方便!”苏如意打断了他的话,走上前来,手心里拿着一根金针。 她拨开众人,利落地把金针扎进了苏乔乔的人中,转了三下。 苏乔乔瞬间醒转,只是眼睛还有点翻白,乱转了半天才回到原位。 看清眼前的人是苏如意,立刻一把推开了她:“你离我远点儿!” “你怎么不知好歹呢?” 舒兰小声说,“苏知青刚扎针救了你的命!” 钟觅苏却呆呆看着苏如意手里的金针。 她……懂医术? 她居然……也懂医术? 而且,看样子……还很熟练? 钟觅苏忙把视线从苏如意脸上拔开,悲凉地抬头望天——这个“考验”,也太艰巨了吧?!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通过这样的考验,保持对苏乔乔的初心。 天哪,这历劫的不是苏乔乔,是他自己吧? 第153章 趁钱 这空挡,苏乔乔终于歪歪扭扭站了起来. 她看出了丁利明是管事儿的,立刻拉住他哭诉起来:“领导!您是哪位大领导?您得给我做主啊!我没有偷钱!我不是小偷!” 丁利明一把甩开她,板着脸:“不要乱叫!我是代理大队长丁利明!你叫苏乔乔是吧?我问你,你包袱里这些黄纸,是用来搞什么封建迷信活动的?!” “黄纸?”苏乔乔有点呆滞的眼神看向她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两个包袱,“这些黄纸,不是我的啊!” 说着,她狠狠指向苏如意:“是她!是她放进去陷害我的!我包袱之前放在她屋里,是她给我拎出来的!肯定是她放进去的!” 苏如意一脸惊讶: “你怎么还在嘴硬啊? 还给我泼脏水? 苏乔乔,大家都想帮助你,都还没有放弃你! 但是,你接受帮助的前提,是承认错误! 我亲手从你兜里搜出来我的钱,大家也亲手从你包袱里搜出来这些黄纸! 不是你一句不是你的,就能蒙混过去的!” “就是!你这什么态度啊?”郭恬雅翻了个白眼,帮腔道。 “说吧,带这么多黄纸来,是想干啥?!”丁利明死死盯住了苏乔乔的眼睛。 “我……我不知道……也许是昨晚……”苏乔乔仔细回忆起来。 “苏乔乔!!!” “苏知青!!!” 李文娟和一直没说话的冯辉,都是一声大吼。 “昨晚?昨晚怎么了?”丁利明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 “没什么,昨天我们四个新知青在火车站等了一天,都没有人来接。晚上我们就在知青办附近的小巷里,露天地里待了一夜。”冯辉赶紧语速飞快地说道,“苏乔乔是想说,有没有可能是昨晚我们都睡着了,谁给塞到她包袱里的?” “对对对!”苏乔乔清醒过来,连忙附和,“肯定是这样的!” “咳咳!”丁利明立刻发现,是自己忘记了派人去接他们。 但他是肯定不会承认的。 他扫视了一圈四周:“昨天来的四个新知青,都过来!” 李文娟、冯辉、苏乔乔还有看上去依然在神游的钟觅苏,都站在了他面前。 丁利明皱眉看了看几人:“本来呢,你们新知青有三天假!但是明天就抢收了,你们的假,只能取消了!待会儿,我就找几个人教你们割稻,明天一早就上工吧!” 四人都有点儿茫然。 丁利明见没人反对,心情好了一些:“至于这个女同志的这些……偷钱啊,搞封建迷信啊这些,我先记下来,等你们新的大队长上任了,都交给他处理,好不好?” 丁利明这只老狐狸,他只想压榨这些知青的劳动力,而不想得罪人。 毕竟,他只是代理大队长,没有必要跟这些生瓜蛋子结仇。 不料他话音刚落,郭恬雅脱口而出:“不行!” 丁利明双眉再次锁紧,看向她:“不行?!” “我是说,我们屋不要她!她不能住我们屋!”郭恬雅着急地解释道,“抢收那么忙,我们可受不了跟一个贼住一个屋!” “对,我们不要她!”艾胜男也补充道。 王春桃也适时开口:“大队长,我们屋现在已经住了三个人了,再来一个,肯定是住不下的!” 舒兰小声补充道:“再来一个只能睡地上了!” 所有人都看向苏如意。 苏如意板着脸开口:“她偷了我的钱,我不愿意跟她住一个屋。” 丁利明是知道苏如意本事的,也好几次看到她坐着小轿车和吉普车进出村里。 他自然不会得罪这样一个有既真本事、又跟沈将军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小姑娘。 他堆起笑脸:“苏知青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个小偷强塞给你的!” 说着他看向苏乔乔,目光里充满厌恶:“既然没人要你,我也没有办法!你自己找地方去住吧!” “等等!” 钟觅苏终于从神游中抽离出来了,他走到郭恬雅和艾胜男身边,低声恳求道:“两位同志,现在乔乔只能住到你们中屋了,求你们高抬贵手行个方便吧!我愿意给钱!” 他一提钱,郭恬雅和艾胜男顿时对视了一眼。 钟觅苏见有戏,忙看向丁利明。 丁利明撇撇嘴:“看我干啥?你有钱,你就掏钱嘛!” 钟觅苏忙把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除了裤兜里的那十几张大团结,上衣兜里还有一摞,目测也有十几张,都是大团结。 丁利明肉疼了一下——这么有钱? 钟觅苏把所有钱都塞到了郭恬雅手里:“这些钱,就当我替乔乔向你们赔不是了!” 天降横财! 郭恬雅和艾胜男眼睛都要直了,恨不得用眼神数清到底是多少钱。 她俩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李旺啧啧道:“钟知青啊,这个苏乔乔是你妹子啊?你们家可真有钱啊!别是资本家吧?” 钟觅苏尴尬道:“我们……不是兄妹。” 李旺奇怪道:“啥?那你咋跟护眼珠子似的护着她?” 孙胜天怪笑道:“不是亲兄妹,是情哥哥和情妹妹呗!” 钟觅苏涨红了脸:“我们都是海城来的知青,我又比乔乔年纪大,照顾乔乔,是应该的。” 孙胜天对李旺做出悄悄话的样子,但音量丝毫没有放低:“他是说他还没能得手呢,难怪跟三孙子似的!” “哈哈哈哈!” 男知青哄笑起来。 女知青也忍不住捂嘴。 不料就在这时,苏乔乔冲了上来,一把就将郭恬雅手里的钱全抢了回去,塞进了自己兜里:“我不住!我不想跟这两个讨厌鬼住一起!” 钟觅苏被她气得血压都高了:“那你想住在哪里呢?” “我有钱!我要自己盖房子!”苏乔乔用蔑视的眼神看了众人一眼,“我自己住!” 苏如意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她也应该自己盖房子住啊! 知青院总会不断来新知青的,自己这独门独户的西屋,总有一天会保不住的! “呵呵!”丁利明看着苏乔乔,冷笑道,“你趁钱,你想盖房子,没人拦着你!但是明天就抢收了,你只能等抢收过了,人歇饱了,才有人能腾出手给你盖房子!” 第154章 发狠 苏乔乔此时已经在翻找她的包袱了,随即又暴发出一阵尖叫:“我钱没了!” 此时她转向众人,大家都是后退一步。 她的辫子也散了,脸上红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眼神疯癫,表情狰狞,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吃人:“谁偷了我的钱???还有我的存折!!!我的手表!!!” 众人低语道: “神经病吧?” “就是!刚翻包袱,她两个包袱里都一分钱没有!” “还存折!还手表!” “啧啧!” …… “乔乔你别激动,我这儿有钱!” 钟觅苏忙走到气得又要晕过去的苏乔乔面前,压低声音。 “是你!都是你!” 苏乔乔仇恨的目光突然转向钟觅苏,“怪不得人家说谁跟孤儿走得近,谁就倒霉!自从我在火车上认识了你,我就开始倒霉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倒霉过!” 说着,她蹲下大哭起来。 “居然是火车上才认识的!”李旺惊呼。 “海城到铁市的火车,就三天啊,啧啧,三天就这么……如胶似漆了?” 孙胜天又做悄悄话状,但声音比上次还大。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哄笑。 钟觅苏的脸色,黑得能滴墨水了。 这一世,究竟是苏乔乔历劫,还是他历劫啊? 他叹了口气,蹲下对苏乔乔低声劝道:“乔乔,别任性了。你先住在中屋,凑合几天!你想单住,要盖房子,等抢收过了,咱就找人盖,好不好?你放心,我还有钱。” “这根本不是钱的事!” 苏乔乔大吼一声,“你们……你们全都欺负人!!!” 说着,她一把将钟觅苏推倒在地,一溜烟跑了。 钟觅苏被这样没来由地推倒,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透过人群,他看到苏如意的眼神,冷冷地看着自己。 那目光,犹如寒冰。 他的心口,不知怎地,狠狠攥疼了一下。 但他还是强撑着起身,追了出去。 丁利明拦了他一下:“你是钟同志是吧?把你妹妹找到,下午直接带到地头来!你们这些破事儿我不管,但要是今天下午你们学不会割稻,耽误了明天的抢收,我准保把你们退回知青办去!” 说完,丁利明这个无情的抢收机器又面向众人:“23号来的那几个新知青,下午也跟着来学割稻!” 说完,看向苏如意,“除了苏大夫!” 苏如意点了点头。 丁利明又训斥了众人几句,便扬长而去。 钟觅苏叹了口气,继续向着苏乔乔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苏如意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正是后山。 折腾了这么一通,早过了晌午。 舒兰连忙开始做午饭,呼振波自告奋勇给她帮忙。 其他人纷纷散去。 苏铜用问询的眼神看向苏如意,后者笑了。 苏乔乔的包袱就那样散开着放在前院的地上。 人来人往。 也不知是谁踩了第一脚。 人们开始肆无忌惮地从上面踩过。 很快,苏乔乔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破的和碎的,沾满了泥土和脚印。 苏如意回到西屋,把床铺重新居中铺好,整理了一下所有被弄得乱七八糟的东西。 盖房子! 她决定了。 这个西屋虽然是她一个人住,但依然在知青院里。 和钟觅苏,总会抬头不见低头见。 既然钟觅苏选择了苏乔乔,那么,她还是躲这两个人远一点儿的好。 还有五哥,五哥清醒过来以后,住哪里呢? 她必须盖一幢自己的房子! 正在她暗自规划的时候,舒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如意,金大夫的饭好了!” 苏如意忙打开门,接过了舒兰手中用网兜网住的两个饭盒。 “这粥得平着端!”舒兰扶正饭盒,嘱咐道,“我单独给金大夫熬的大米粥!我看他的粮食里大米比较多!” 苏如意谢过了她,又掏出一把新锁,准备锁门。 苏铜出现在前院门口,还推着自行车:“给我吧,我去送!你好好歇着!” 说完,不由分说抢走了网兜。 “稀饭!不能洒!”舒兰忙叮嘱。 苏铜拿出自己的手帕垫在手心,然后一手托着饭盒,一手握着车把,歪歪扭扭地骑走了。 这顿午饭因为做得晚了,只做了一大锅疙瘩汤。 但非常好吃。 面疙瘩打得很细很均匀,炝锅用的葱花足够香,西红柿丁和土豆丁都融为一体了,临出锅还放了两小坨猪油和几滴香油。 配疙瘩汤的小菜是雪里红,切得细碎,用油煎过。 苏如意把苏铜的那碗放在自己手边,狠狠夹了两大筷头小菜堆上去。 大家吃完,纷纷舀了水在碗里,涮了涮又喝了下去。 苏如意回到屋里,立刻进了空间的书房,准备开始学习今天的医书。 但是,她伸向书架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转身回到卧室,打开了床头放脏衣服的箱子。 里面,依然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衣服。 “钟苏……” 苏如意狐疑的眼神,看向箱子里的衣服。 钟苏已经转世,那么,衣服到底是谁洗的?! 又是谁叠的?! 她突然大喊了一声:“给我洗衣服的人,你能听见吗?!” 没有回应。 苏如意又呆立了片刻,才转身回到书房。 …… 苏乔乔跑掉以后,钟觅苏追着她,一直追到了后山脚下。 一眼就看到,苏乔乔跨坐在小木桥上,正嘟着嘴生闷气。 钟觅苏跑了过去。 苏乔乔转了个身不理他。 钟觅苏叹了口气:“乔乔,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他不确定苏乔乔是不是还记得跟他的那五世,因为看苏乔乔的表现,特别是她刚才说出的那句“孤儿让她倒霉”的话,她很有可能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苏乔乔转身,皱眉看向他:“以前?什么以前?” 果然,她全忘了。 钟觅苏叹息一声:“乔乔,看来你……真的是全都忘了啊。” 苏乔乔一言不发。 钟觅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乔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 “苏如意这个贱人!她不得好死!”苏乔乔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咬牙切齿地说,“我发誓,我一定要杀了她!” 第155章 事精 “乔乔,你听我说,好吗?” 钟觅苏很有耐心,并不接她这句发狠的话,而是继续说道,“我这个故事听完,你肯定能想起来一些事的。” 苏乔乔却转向他:“你还有多少钱?” “什么?!”钟觅苏愣了一愣。 “我问你还有多少钱?”苏乔乔烦躁地说,“你不用编故事骗我,说我们是前世注定的一对儿什么的,你不就是想跟我处对象吗?你出钱给我盖个房子,我就同意跟你处对象!” “乔乔……”钟觅苏又开始心口疼了。 “说啊,你有多少钱?你虽然是个孤儿,但穿得还挺好的,你死掉的爹妈肯定给你留钱了吧?钟哥哥,追女孩子可是要花钱的,你知道吧?”苏乔乔尖刻地说。 “乔乔,我可以给你盖房子。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真的是前世,不、很多世注定在一起的人?”钟觅苏不眨眼地看着苏乔乔。 “你说是,就是呗!” 苏乔乔无所谓道,“你能拿出多少钱给我盖房子?我的钱全丢了!” “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钟觅苏柔和地说,“但是乔乔,你能认真听我说吗?这辈子,你一定要努力,要加油!你要努力积攒功德,我们俩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去!” “啥?!”苏乔乔一头雾水。 “乔乔!听我说——你要成为苏神医!你必须是苏神医!”钟觅苏的眼神严肃起来,“你要治病救人,救很多很多的人,积攒功德!” “你……不会是我爷爷派来的吧?”苏乔乔的眼神警惕起来,突然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原来不是因为你看上了我!是我爷爷派你来的!你说,对不对?!” “你爷爷?”钟觅苏疑惑地思考了片刻,“这跟你爷爷有什么关系啊?” “哼!”苏乔乔气鼓鼓, “我都说了不学医! 我讨厌中药味儿! 爷爷非逼着我学医! 我就是讨厌!我才不要给人看病! 那些病人都脏兮兮的,臭气熏天的,恶心死了! 你去告诉我爷爷,他派你来劝我,也没有用! 就算你长得再好看,我也不会听你的! 美人计对我没用! 我这辈子,不可能学医!” 这一次,钟觅苏是彻底目瞪口呆了。 原来,这一世的劫数,不是勾走他魂魄的苏如意,而是苏乔乔的心魔。 不学医,怎么能积攒功德?! 怎么能回到他们原来的世界去?! 钟觅苏有点绝望了。 他靠着小木桥坐了下来,把头埋在膝盖中间,一句话也不说了。 “哈哈!”苏乔乔倒高兴起来,“被我识破了吧?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喂,钟哥哥,你不用这样沮丧,只要你把我爷爷给你的钱都给我,我保证写信给爷爷的时候,不会把你已经被我识破的事告诉他的!” “好。”钟觅苏心如死灰,他从上衣口袋里源源不断地掏出钱来。 一边用功德兑换,一边拿出来。 一掏,就是一把大团结。 那些钱,统统被他丢在小木桥上,偏巧一阵妖风刮过,所有钱都随风飘落到了大腚河里。 “哎呀!”苏乔乔着急起来,按住了钟觅苏掏钱的手,“你发什么疯!那都是我爷爷的钱!谁许你这么乱丢?!” 钟觅苏反手拉住了苏乔乔的手,攥在手心里:“乔乔,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苏乔乔一把抽出了自己的手,毫不犹豫的一个巴掌,就抽在了钟觅苏脸上:“臭流氓!你干什么?!” 说完,捂着脸就往后山跑去。 钟觅苏被这一个巴掌打得心碎一地,但看着苏乔乔的身影消失在山口,只能叹口气去追。 “乔乔!你别乱跑!危险!” “臭流氓!滚开!” 一个跑,一个追。 钟觅苏到底跑得快些,就在他追到苏乔乔的瞬间,苏乔乔突然回头,用尽全力把他往旁边一推。 旁边,是一道矮崖,大概有三四米深。 钟觅苏毫无防备,脚下踉跄了两步,重心不稳,立刻掉了下去。 触底的瞬间,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小腿骨碎裂的声音。 “呃……” 他闷哼一声,蜷缩了起来。 “喂,你……你没事吧?”苏乔乔在上面问。 “去村里找人来,多找几个,我腿断了!”钟觅苏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 刚才,他已经提取了一大团功德,用来恢复歪掉的鼻骨。 现在,他的功德,已经不够让自己的腿恢复原状了。 功德这东西,用在自己身上,需要耗费的量最多。 钟觅苏只能绝望地倒在矮崖底部,等待救援。 看着晃眼的大太阳,他喃喃自语:“乔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这一世的历劫,恐怕要失败了!” 苏乔乔一口气跑回了知青院。 第一个见到的,是姜爱国。 她一把拽住姜爱国的袖子:“快!快跟我去救人!” 姜爱国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别碰我!你们这些小偷,我是知道的,一边说些转移人注意力的话,一边就把别人的兜掏了!” 苏乔乔气得眼睛都歪了:“我不是小偷!” “反正,你离我远点儿!”姜爱国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苏乔乔拉住一个来打水的村妇,问了一声大队部的位置,又狂奔过去。 丁利明正埋头在一堆文件里面,抓耳挠腮。 “钟哥哥摔断腿了!你快派人去救他!”苏乔乔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谁?!摔断腿?在哪儿?”丁利明不愧是三河县的优秀大队长,几句就问清了缘由。 他捏了捏眉心,重重叹了口气:“一天到晚都是事儿!还说下午学割稻呢!把个壮劳力给老子摔了!” 其实,他心里想说,为什么摔的不是眼前这个事儿精小姑娘,但还是咽下去了。 苏乔乔双眼含泪,也不敢说是自己推的:“丁二队长,求求你了!” “一队的民兵,都让抓起来了。只能你们知青自己去组织救人了!你把知青点的负责人给我喊来!” 丁利明挥挥手,不耐烦地赶走了她。 第156章 神算 于是,苏乔乔又去喊了姜爱国一趟。 生拉硬拽,才给拽来。 姜爱国到了大队部,一听人是在后山摔的,就立刻推三阻四起来。 毕竟,大家都知道,后山有猛兽,苏铁就是死于猛兽之手。 丁利明只好亲自去知青点,让所有男知青集合都去救人。 他又找来村里的两个猎人,许诺给额外算半天的工分,让他们跟这群生瓜蛋子一起去——他也怕出事,后山毕竟有猛兽。 猎人回家拿了猎枪,又跟几个男知青汇合。 一群人,这才浩浩荡荡向着后山进发。 在这群人出发的时候,苏铜却已经来到了大腚河的下游。 这事,还要从他自告奋勇送饭给金大春的时候说起。 他的本意,是托金大春照顾六妹。 金大春见到来送饭的是个小伙子,知道了他是苏如意的四哥,自然是十分开心。 两人相谈甚欢。 金大春的院子里有水井,苏铜很有眼色地给他压了一缸水,又把院子也扫了,还把他昨天换下的脏衣服也给洗了。 苏·超级洁癖·铜真的是非常自然而然地在做这些事。 他知道这人是如意的师父,对如意好,所以就想对他好。 没有任何其它的想法。 金大春可开心坏了。 他掐掐算算了半天,神神秘秘地招手让苏铜过来,附耳对他说:“你现在马上去大腚河下游,离小木桥有一公里的地方等着,会有机缘!” 苏铜告别了金大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了。 大中午的,走了没几步,太阳就晒得他出了一身汗。 这个时候,他就有点儿后悔了。 他虽然不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金大春那人看上去……实在像个神棍! 这时,他猛然想到了小时候经常梦到的老头,也有着这样一副大白胡子! 难道…… 机缘…… 他的心脏跳得快了起来。 二话不说,赶紧加速向着金大春说的地方走去。 刚走到那里,他就看到上游正漂下来一些东西。 都汇集在他面前的一个小小的回水湾里。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是大团结! 数不清的大团结! 原来,刚才钟觅苏跟苏乔乔吵架时扔的钱,全都漂到这儿来了! 苏铜看了看四下无人,忙脱了鞋袜,下河开始捞钱。 大团结陆续漂来的时间,持续了有两三分钟。 苏铜一边捞钱,一边往岸上抛,心中又惊喜又疑惑,还有点儿恐慌。 等不再漂来钱,他上了岸,开始把那些湿了的钱铺开晒在草地上。 不到五分钟,钱就都晒干了。 苏铜点了点,有八百八十块! 他把钱揣在兜里,赶紧往回走。 走了没多远,就见知青院所有男知青,还有那个新来的女知青苏乔乔,在村里两个猎人的带领下,向着后山走来,正在鱼贯通过小木桥。 他忙一闪身,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 几人边说话边走过去了,完全没有看到他。 但是,他清楚地听到了那两个猎人的咒骂: “妈的还让不让人歇一天了?一个两个都往后山跑什么跑?!” “就是!明儿就抢收了!这个时候作死?摔死活该!” 是谁,谁摔死了? 苏铜的心揪了起来。 所幸,下一秒他就听到了苏乔乔的争辩:“同志!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们是为了建设新农村才来下乡的知识青年!” 苏铜放下心来。 与苏乔乔有关,应该是四个新知青里的一个,很有可能就是她的那个“情哥哥”。 刚才,这俩人的确是追逐着向后山跑去了。 苏铜摇了摇头,径直回到了金大春家。 金大春见他掏出一大把钱,但笑不语。 苏铜把钱放在了他面前,大概说了一下他在河边诡异的遭遇:“金爷爷,这钱我取来了,没有别的事儿,我就走了!” “慢着!”金大春叫住了他,赞赏的眼神打量着他,“小伙子,你很不错!” 苏铜笑笑,就要离开。 “你等等!”金大春再次叫住他,眨眨眼,“这些钱本来就是属于你的,这种机缘,又捡钱又不伤功德,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不,金爷爷,我不能要。”苏铜再次拒绝,心里毛毛的。 “你拿着,这钱是有个傻子拿功德换的,是干净的!”金大春捋着胡子慢吞吞说道,“你拿着,啥时候有时间去三河镇,给我去国营饭店带几个菜回来,怎么样?” “带几个菜没问题,但怎么也用不了八百多块的!”苏铜笑了,“您想吃什么菜,我请客!” “小伙子,不愧是我徒弟的哥哥!” 金大春呵呵笑了起来,“但这钱你必须得拿走,因为是你的手捡的,你拿走不沾染因果,留给我,或者你给了别人,那就不好了!我不能花,只能再丢掉!” “是这样吗?”苏铜对于超自然的事几乎是一窍不通,他立刻相信了,把钱揣了起来,“那我就谢谢金爷爷了!等我回了海城,我寄那边的特产给您!” “那可太好了!你们海城都有啥好吃的啊?”老头儿来了精神,双目炯炯地盯着苏铜。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苏铜才离开他家。 摸了摸兜里的八百多块,苏铜脸上泛起了笑意,又感觉到深深的敬畏,抬头看了看太阳,感受了一会儿阳光的温度,才走回知青院去。 明天,他就得回海城了。 7月1号正式上班,他还得坐三天的火车。 本来,他还不想回去,但经历了中午匪夷所思的一幕,他对于苏如意所说的白胡子老头入梦,告知苏铁行踪的事,此时已是坚信不疑。 苏如意刚给针灸病人施完针,就听苏铜在一边敲门一边喊她。 她连忙闪身出了空间,给苏铜打开了门。 “我明早要走了。”苏铜开门见山。 “四哥……”苏如意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照顾好自己,知道吗?凡事不要出头!”苏铜也有点鼻子发酸,“小铁回来以后,给我写封挂号信!” “嗯!四哥,你放心吧,五哥一旦回来,我第一时间给你寄挂号信!”苏如意重重点了点头。 第157章 抬走 “别整的这么伤感!” 苏铜笑了起来,“我跟你说件有趣的事儿!” 说着,就从兜里把那八百八十块钱,掏了出来。 苏如意听完,瞪大了眼睛:“这些钱是顺流而下的?我师父算到了,让你等着去捡?” 苏铜点点头:“神奇吧?我觉得我这辈子受到的所有教育,我整个人的……想法,都被颠覆了!” 说着,就动手把钱平均分成两份:“给,这一半给你!” 苏如意忙摆手:“四哥,这可不行!师父说了别人不能用,你给我,我可不敢花!” 说着,她跳上炕,从炕琴下面的中间抽屉里,拿出了三张一千块钱的存单:“四哥,这是那三次考试,你存在我这里的钱。我这儿现在看来也不安全,你还是带回去吧!” “这存单,你放在这里,那个女小偷,她没偷?”苏铜惊讶地抬起了眉头,“我一直不敢问你存单的事,怕你伤心又不敢说……” “存单我粘在了抽屉下面,她没有找到。这是我换了锁以后才放在这里的,四哥,你贴身放好了,火车上人多眼杂,千万不要露出来!”苏如意嘱咐道。 “好。”苏铜把存单放进了他背心的暗袋里,又把那八百八十块也放了进去。 所幸他的衣服很宽大,也看不出来鼓包。 苏如意又把那一网兜苏金的东西递给了他:“这是苏金借你的那套衣服,我不知道鞋袜是不是借的,反正我都要回来了——但是我没洗!” 苏铜接过,叹息一声:“他……怎么样了?” 苏如意摇摇头:“沈将军的警卫员说,可能会把他送到新发现的煤场去。” 苏铜沉默了一会儿:“也好,他这个人有力气,又贪生怕死,说不定在煤场,反而能混好呢 !” 苏如意想了想,也许真会是这样。 苏铜再次强打起精神来:“如意,我待会儿就去一趟三河县!去供销社给你还有和平和昌子买点儿东西,再去国营饭店给金老爷子带几个菜,我也准备些干粮回去的路上吃,你还有啥要买的?” “四哥,我跟你一起去!”苏如意说着,就去找李旺。 李旺再次借来了自行车。 兄妹二人,一人一辆自行车,车把上挂了一串饭盒,头戴大草帽,顶着大太阳就去了三河县。 …… 后山。 苏乔乔领着众人来到了钟觅苏掉下去的地方。 钟觅苏躺在矮崖下面,脸上盖着几片他的手能薅到的叶子。 听到有人来,他艰难地眯起眼睛,在叶子的缝隙里,向众人看过来。 众人都有点儿傻了。 沈和平皱眉:“这……是怎么掉下去的?” 这里确实很明显能看到一个断崖,还有几步远的缓冲距离。 任何视力正常的人,都不可能掉下去。 众人怀疑的眼神,都转到了苏乔乔身上。 钟觅苏忙在下面说:“是我不小心脚滑了。” 那两个猎人是父子,老猎人看了一圈周围的草:“没什么脚滑的痕迹啊?这位知青同志,你不要害怕,如果有人害了你,大家都在这里,你说出来,大家会帮你的!” “老头儿,你什么意思?!” 苏乔乔听出来了,“他就是自己眼瞎掉下去的,你的意思是我推的不成?” 小猎人才十七八岁,看到老爹被一个小丫头呛声,顿时不干了,一把将苏乔乔推倒在地:“小丫头怎么说话呢?我们可是好心来帮忙的!” 苏乔乔被他推中了胸口,顿时炸了:“你个臭流氓,大庭广众之下,就对我动手动脚!你等着,我要报公安把你抓起来,枪毙你!” 老猎人和小猎人,两人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姜爱国忙拦住两人:“丁叔,二莽兄弟,别走别走!我们几个可弄不上来钟知青!” 李旺也说道:“你们千万别跟小丫头一般见识,她就是个没脑子的货!” 苏乔乔坐在地上,拍着土大哭起来:“你们全都欺负我!我讨厌这个地方!我讨厌你们!!!” 说完,她竟一咕噜爬起来,向着山下跑去。 钟觅苏躺在矮崖底下,上面的人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五世了,一世在人间加上轮回,就是百年。 五百年了……这最后一世,看来是要功亏一篑了。 命运,可真是捉弄人啊。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角的泪水滑落到了耳边。 上面的男知青还在七嘴八舌地劝说着两个猎人。 两个猎人,也不知是工分诱惑,还是被劝得回心转意了,终于不再挣扎着要走。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不多时,两条绳子被放了下来。 其中一条绳子的断口,毛茬一下下打在钟觅苏的脸上。 一旁的小猎人正从另一条绳子上往下爬。 他奇怪地对钟觅苏道:“喂,你抓住点儿绳子啊!” 钟觅苏并不动手,而是对小猎人笑了笑。 绳子依然抽着钟觅苏的脸。 小猎人狐疑道:“胳膊也断了?” 其实,钟觅苏此时,早已万念俱灰。 小猎人很快爬下矮崖,检查了一下钟觅苏的伤势。 “这胳膊不是好的吗?难道脑子摔傻了?”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先是用树枝固定了钟觅苏的断腿,又在他腰上缠了绳子,死死绑住。 “你自己可别使劲儿,让上面的人拉就行!你一使劲儿,就像千斤坠!知道吗?” 小猎人叮嘱。 “谢谢!” 钟觅苏对他笑笑。 上面的人齐心协力,在老猎人的口号指挥下,很快把两人拉了上去。 这时,老猎人早已砍来两根两米多长的小树干,不粗不细,用来做担架两侧的扶手。 接着收回绳子,在两根绳子上横竖各绕了几下编成绳网,一副简易的担架就完成了。 抬着人下山,非常艰难。 两个猎人把人救上来,吩咐姜爱国回头把绳子送回去,就先下山了。 姜爱国和呼振波抬起了担架。 不一会儿,两人就脱力了,换沈和平和纪旭昌顶上。 过会儿,又换孙胜天和李旺。 所有人都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第158章 炖肉 钟觅苏一边死死抓住树干帮助固定身体,一边抱歉地对大家说道:“对不起,各位今日的情谊,我都记在心里了!等我腿好了,我请大家吃肉!” 众人都没搭腔,姜爱国冷冷说道:“你管好你的那个三只手苏乔乔,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钟觅苏苦笑一声。 孙胜天道:“也别等你腿好了,不如你现在就给我五块钱,我下山就上县里割肉去!再给你买两斤骨头,补一补你的断腿!” 钟觅苏听了这话,立刻开始费力地掏兜。 姜爱国呵斥道:“孙猴子,你想干啥?!” 孙胜天讪讪道:“我这不开个玩笑吗?嘿嘿……” 钟觅苏已经把十块钱递了出来:“孙兄弟,我不是开玩笑!麻烦你了!是我想吃肉了,麻烦你跑一趟了!” 孙胜天一把抢走了钱,嬉笑道:“姜爱国,有本事我买了肉,你别吃啊!” 因为想到马上要有肉吃了,众人倒觉得有了几分力气。 半小时后,轮换了七八次的众人,终于抬着钟觅苏到了村卫生所。 当看到卫生所的老大夫是拄着拐出来给他看病的时候,钟觅苏彻底崩溃了。 金大春用手里的拐碰了碰钟觅苏的断腿:“错位了!叫如意去吧,我这弄不来!” 沈和平跑回知青院,才知道苏如意跟苏铜去了三河县。 他又回到村卫生所,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家。 孙胜天早去三河县买肉了,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只能把钟觅苏卸在村卫生所的治疗床上,也一哄而散。 钟觅苏静静躺着。 原来,那个“考验”是这老大夫的徒弟。 不知道,她接骨的技术怎么样? 她的力气,看上去并不大…… 此时,他断了并且错位了的腿,疼得要死。 整个人也虚弱极了,思绪不停飘飞。 一会儿是苏乔乔那骄横跋扈的样子,一会儿是前五世的那些片段。 过了一会儿,他眼看着那个同样断了腿的老大夫,给他倒了一杯水端进来。 他忙支起身子,伸手去接:“谢谢大夫!” 他早已口干舌燥了。 不料他往左伸手,老大夫就往右移动杯子。 他往右伸手,老大夫就往左移动杯子。 这样七八次之后,钟觅苏缩回了手。 老大夫一伸手,一杯凉水刷地泼在了他脸上:“原来你不瞎啊?” 钟觅苏被泼了一脸水,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老大夫,肯定知道自己吐在他徒弟脸上了,这是在报仇呢! 他忙道:“对不起!金大夫,我真的对不起!” 金大春又瞪他一眼,拄着拐一步步挪走了。 钟觅苏伸出舌头,舔了下流到嘴边的水。 也不知道是混合了汗渍还是泪痕,反正咸咸的。 一直等到太阳落山,苏如意和苏铜二人,才风风火火回到了丁家屯。 两人都背着当地特有的一种方形背篓,里面沉甸甸装满了从供销社采购的各种物资——肥皂、灯油、劳保手套、火柴、手电筒…… 两人几乎把供销社卖的所有东西,都买了一遍。 苏铜刚到手的八百八十块,直接花出去八十块。 苏如意把她背上的背篓卸在金大春的院子里,又把所有饭盒都从车把上取了下来:“师父,洗个手,准备吃饭了!” 苏铜小心翼翼地问金大春:“金大夫,我能喊我几个朋友一起来吃饭吗?” 金大春乐呵呵挪去洗手,一边回道:“那有啥不行的?人多热闹啊!这么多菜,吃不完也浪费了!” 苏铜乐颠颠地骑着车子,把他背上的背篓送回了知青院,直接放到了后院的中屋。 然后找到舒兰,叮嘱她今晚不必做金大春的饭了。 舒兰不好意思道:“那这钱,我拿着都不好意思了!” 苏铜塞给她一把七八颗水果糖:“你肯帮忙,我和如意已经不知该如何感激你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舒兰脸色通红地收下了糖果,苏铜才再次回到后院。 沈和平和纪旭昌,还有李旺都被他喊了出来,四人直奔金大春家。 十分钟后,天色已微微发暗,几人围坐在金大春小院的石桌前。 苏如意点了一盆艾草驱虫,然后拧开了煤油灯。 石桌上,十五个饭盒挤得满满当当。 这次没有开小灶,但菜已经足够丰盛。 主食不但有大米饭,还有开花白面馒头。 金大春拿了一瓶茅台出来。 几个男知青眼睛都亮了,都是一声欢呼! 众人敞开了肚皮,把所有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苏铜举杯:“明天我就要回海城了,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六妹的照顾!” 几人都是知道他要走的,但不知道明早就要走。 都是一番惜别。 此时,躺在村卫生所治疗床上的钟觅苏,跟这些人只有一墙之隔。 天黑了,也没人来点灯。 他在黑暗里听着后院的嘈杂,格外清晰。 一开始他听到苏如意回来了,是想喊她来给自己正骨来着,但是实在没脸,几次张嘴,也没能喊出声来。 如今,他听到了苏铜说他和苏如意也是海城人。 钟觅苏的脑袋里轰地一声。 有没有可能…… 但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苏如意是他的爱人,他为什么先遇到的会是苏乔乔呢? 他又静静等了半个小时,听着一墙之隔的欢声笑语。 此时的知青院,紧赶慢赶也吃上了肉。 孙胜天借了他相熟的一个村民的自行车,一路几乎骑出了火星子。 三河县的猪肉比海城便宜,是带票四毛五一斤,不带票七毛五。 他自然是没有票的。 买了六斤不要票的猪肉,又买了五毛钱肉剃得一丝不剩的大骨头,一共花了五块钱,至于另外五块,就进了他的腰包。 在全体男女知青对于红烧肉的一致要求下,舒兰做了土豆粉条红烧肉,贴玉米饼子,还有萝卜排骨汤。 男知青和女知青们,闻着这好闻的红烧肉味道,傻等了半小时。 咽下的口水,都快把自己喂饱了。 “舒兰,再炖,肉就缩了!”有人喊。 “就是,都变成蒸汽跑了!”有人应。 这些知识青年,为了提前吃肉,连基本的物理常识都开始扭曲了。 舒兰被催得受不了,只能提前出锅! 第159章 没福 热气腾腾的红烧肉一上桌,大家都像疯了一样,筷子不停伸向大盆。 所有人的筷子都对准了大块的肥肉。 肉炖得火候还不太够,但不影响大家狼吞虎咽。 一大盆肉不到五分钟就空了,连土豆都被抢光。 孙胜天抱过大盆,把自己的饼子整个泡进肉汤里再捞出来,然后伸长舌头去接,一滴汤汁都没有浪费。 大家见状,纷纷有样学样。 呼振波帮着舒兰把排骨汤端上来,不一时,又是风卷残云。 连骨头渣,都被他们嚼碎咽了下去。 没有一个人想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钟觅苏。 更没有一个人问一句,苏乔乔哪里去了。 直到姜爱国一拍脑袋:“怎么没给那个断腿的家伙留一点儿?” 孙胜天剔着牙:“老姜,那家伙没口福,怪谁啊?” 舒兰红着脸打了个饱嗝:“你们不是说,肉是人家出钱买的吗?这事怪我!一开始想着预留一份,你们催得我脑子都要炸了!” 孙胜天切了一声:“留什么留!他那五块钱,是付的我们把他从后山吭哧吭哧抬下来的钱!五块,够便宜他小子的了!” 舒兰走向灶台:“我还是……重新给他做点饭送到卫生所去吧!” 孙胜天翻了个白眼:“随便你!” …… 村卫生所这边,酒足饭饱后,大家整理了院子正要走,金大春才叫住苏如意:“有个断腿的病人,在前院卫生所治疗床上躺着呢,你去给他把骨头接上!” “啊?”苏如意惊呆了,“师父您咋不早说?” “他不着急。”金大春慢悠悠说道,“行了,你去吧!” 苏如意连忙点起一盏马灯跑到前院,一照,就发现断腿的竟是钟觅苏。 钟觅苏的脸在橘色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无比憔悴,看过来的眼神十分茫然,没有焦点。 苏如意戴上了口罩,穿上白大褂,面无表情:“腿怎么断的?” “后山上摔的,掉到一个三米多深的断崖下面了。”钟觅苏答道,他的嗓音十分干哑。 苏如意皱着眉头挂起马灯,查看了一下他的腿。 非常严重,最严重的那种。 开放性的骨折,最难治。 随着苏如意的动作,钟觅苏闷哼一声。 他断骨的截面并不是光滑的,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骨渣。 苏如意的神识探出,发现他小腿的肌肉里面,也有不少骨渣。 这个渣男,真是摔成了渣渣! 苏如意没有犹豫,此时的钟觅苏在她眼里,已经成为了一个普通的病人。 她一边换了个最方便发力的姿势,一边开口问道:“钟知青家是海城哪儿的啊?家里几个兄弟姐妹啊?” 钟觅苏皱起眉头——她这是在干啥? 其实,苏如意不过是在分散他的注意力而已。 随着她的发问,她手下可是一点儿没停,干脆地拆掉固定的树枝,就开始给他复位。 拉长,对齐,松手。 “啊!!!”钟觅苏一声惨叫。 苏如意死死按着他的腿:“别动!不想残废,就别动!” 钟觅苏浑身冷汗直冒,双手死死抓住床单:“我……我没动!” 苏如意按住他的腿,开始释放出神识,把那些细小的骨渣都一一对齐。 这是个开放性的骨折,而且碎骨很多。 如果不把所有骨渣拼好,他的腿肯定会残疾。 苏如意用神识控制着骨渣,先清除了淤血和一些粘附在骨渣上的组织,接着像拼图一样,一块块地把骨渣复原到正确的位置上去。 钟觅苏感觉到了异样。 他偷偷支起一点身子,就见苏如意正双手摁住他的断腿,眼神却有点放空。 与此同时,他分明感觉到了他的腿骨自己在皮肤下面移动起来。 他瞪大了双眼,脱口而出:“是你!!!” 原来,苏如意不是他的“考验”,苏乔乔才是!!! 苏如意瞪了他一眼,这才发现他在偷看,立刻柳眉倒竖:“闭嘴!躺好!” 他赶紧躺了下去。 这样耗费神识,不一会儿,苏如意也已经满头大汗。 她用神识移走了马上要流进眼睛里的汗珠,这次,被钟觅苏看得清清楚楚。 汗珠,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往天上流。 除非,这颗汗珠的主人,能用意识控制它。 这下,他彻底确定了——自己弄错了爱人。 钟觅苏只觉得犹如五雷轰顶,断腿的剧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那里,任苏如意拼凑他的骨头,然后给他敷上草药,再缠上绷带,打上夹板。 “你这腿有开放性伤口,不能打石膏。以后我每天给你换一次药,等两个礼拜左右,伤口长好再打石膏。你这条腿尽量不要动,至少三个月不能下床!”苏如意说完,摘下口罩,脱掉白大褂就要走。 “苏如意!”钟觅苏喊了她一声。 苏如意回过头,一张因为喝了点酒而粉扑扑的小脸,带着一丝厌烦的表情:“还有事?” 钟觅苏张了几次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苏如意连一个表情都没有给他,转身就走了。 出门时,被一个人撞了满怀。 是苏乔乔。 苏乔乔一见苏如意,就又要推她。 苏如意后退一步,将她拎了起来,一把丢到了治疗室里:“你再碰我一下,我就把你的爪子撅折了!” 苏乔乔被掼在地上,撇了撇嘴哭出了声:“你凭什么推我?你不过是一个村医的徒弟,我爷爷可是海城最有名的老中医!你师父连他的脚趾头都不如!神气什么啊?!” 苏如意听到这话,只觉心神莫名晃荡了几下。 她一言不发地走了。 钟觅苏听到苏乔乔的声音,再想到自己这么多天来,竟把这样一个刁蛮、任性、粗俗、市侩的女孩,当成了自己五世的爱人,还用了半数的功德为她杀了人,就只觉得无比荒唐。 自己,怎么会蠢到这种地步?! 苏乔乔已经来到钟觅苏面前,伸出手就按了一下他的伤腿:“这不是没断吗?” 她的手指正按在他开放的伤口上。 虽然隔着绷带和草药,但依然剧痛。 钟觅苏呲牙咧嘴道:“你他妈别碰我!” 第160章 掐架 苏乔乔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了:“你居然凶我?!钟哥哥,你……你居然凶我?!你居然对我说脏话?!” 钟觅苏咬牙切齿道:“苏乔乔,请你叫我钟同志,或者钟知青。我不是你哥,咱俩什么关系都没有!” 苏乔乔打量了他一会儿:“你生气了吗?你不会真的生我的气了吧?钟哥哥,我不是故意推你的!” 钟觅苏冷冷道:“苏乔乔,请你出去。” 苏乔乔一屁股坐在了治疗床上:“我偏不!” 她碰到了钟觅苏的伤腿,引得他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钟觅苏喘了几口气:“苏乔乔,我很后悔认识你。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路上遇见也不用打招呼了,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苏乔乔哭出了声:“不明白!不行!你怎么能这样?!你之前对我那么好,现在这么冷漠!我不就是推了你一下吗?你自己站不稳掉下去的,凭什么怪我啊?” 钟觅苏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了:“你滚。” 苏乔乔的语气冷了下来:“钟觅苏,给你脸了是吧?你不是爷爷派来照顾我的吗?你信不信我写信给爷爷,告诉他你用脏话骂我?我猜,你也是有求于我爷爷的吧?让我猜猜啊,是你们家有要死的病人,还是你指着我爷爷要什么好处呢?不会是想要他手里的秘方吧?” 钟觅苏冷笑了一声:“要告状随便,现在请你马上从这个房间滚出去!” 苏乔乔气得起身一跺脚:“姓钟的!你别后悔!” 说着,转身就走。 不料,又和一个正要进屋的人,撞了个满怀。 “啊,好烫!”苏乔乔尖叫起来。 原来,进来的人,是端着一饭盒稠粥的舒兰。 大家吃光了钟觅苏出钱买的肉,作为厨子,舒兰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她拿出呼振波给自己的牛肉干,炖了一大碗肉粥,里面还给他卧了一个荷包蛋。 把粥盛到饭盒里,就赶紧给钟觅苏送来了。 两人撞个满怀,舒兰手里的饭盒盖被撞掉,里面的粥,连牛肉干带葱花,撒了不少在苏乔乔手上和身上。 苏乔乔怒视着舒兰:“你是不是瞎了眼了?!我这可是一身新衣服!你赔我衣服!”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舒兰手上也溅了不少滚烫的粥,她不顾自己的伤,连忙掏出手绢要给苏乔乔擦。 苏乔乔往后一躲,狐疑的眼神射向她:“你为什么会给我钟哥哥来送饭?你看上他了对不对?” 舒兰的脸涨得通红:“我……我没有!” 苏乔乔打量着她,突然一扬手,舒兰单手端着的肉粥,全扣在了地上。 舒兰愣了愣,看着地上已经无法抢救的肉粥,突然瞬间变成了一头发疯的母狮,咆哮着冲向了苏乔乔:“糟践粮食?你赔我粥!你陪我肉粥!!那里面我放了二两牛肉干呢!!!还有一整个荷!包!!蛋!!!” 苏乔乔被她扑倒在地,头发也被揪住。 她也不甘示弱地伸出手,挠向舒兰的脸。 两人在稠粥里滚来滚去。 钟觅苏坐起身来,呆呆看着这一幕。 还是金大春拄着拐赶了过来:“你们闹什么闹?!两个大姑娘,滚得泥猴儿似的,像什么样子?!舒知青,你一向稳重,怎么也开始打架了?” 舒兰抬起头,满脸泪水:“金大夫,她糟践粮食!” 金大春板着脸:“她自有她的报应!” 舒兰听了这话,瞬间恢复了理智,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捡起空了的饭盒,对钟觅苏道:“钟知青对不起,你让孙胜天买的肉和骨头,大家抢着吃完了,我给你煮了牛肉粥,但是又被这个苏乔乔打翻了……” 钟觅苏轻轻说道:“谢谢你,舒知青。我……我不饿。” 舒兰听了,内心的愧疚更甚:“那……我明早再给你送饭。” “等等!”金大春喊住转头要走的舒兰,“找两个男知青来,把这个家伙抬走!不然半夜死我这儿了,可晦气!” 舒兰点点头:“我知道了,金大夫。” 舒兰走了,苏乔乔顺手拿起治疗室里台子上的破布,擦着自己的衣服。 “那是用过的尿布。”金大春提醒她,“早上有个孩子拉肚子……” 苏乔乔把那纱布拿到灯下一看,果然,上面沾着黄绿色的稀屎。 自己的身上,也沾上了不少。 她忙一把将那尿布扔在地上,对着金大春怒目而视:“你故意整我是不是?!你是苏如意的师父,别以为我不知道!” 金大春点点头:“对啊,你要是再不滚,十秒内我保证你要吃屎了!” 苏乔乔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她看向钟觅苏,泪眼朦胧道:“钟哥哥,你不管我今晚住哪儿了吗?你真的不管我了吗?” 钟觅苏只吐出一个字:“滚!” “好!你别后悔!” 苏乔乔撂下这句狠话,一跺脚,转身跑了。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苏乔乔冲出去的瞬间,才发现四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她顿时慌了,跑了几步就呆呆愣在原地。 村卫生所这排房子后面,有一户人家的院子里,隐隐透出灯光来。 苏乔乔走了过去,看到院门没关,屋里的窗口映出一个大婶的身影,正在煤油灯下纳鞋底儿。 她摸了摸贴身小背心里藏着的最后十张大团结,一咬牙,敲响了她家的门。 “啥?借住几天,给俺们家五块钱?”大婶头发花白,眼睛也花了。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我是海城来的下乡知青,知青院的人欺负我,把我赶出来了,呜呜呜……”苏乔乔哭了起来,颠倒黑白、添油加醋地说了自己的遭遇。 大婶把她让了进去。倒不是同情她的遭遇,而是那五块钱让她心动。 大婶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别哭了,苏知青。 你婶子我叫宋冬花,你喊我冬花婶子就行! 我家正好有空房子,我那个二小子在公社上班,平时不回来,你就在他房间住吧! 被褥都是新换的,干干净净的。 你放心住着!至于钱不钱的,都好说!” 第161章 心腹 苏乔乔将一张大团结递在了宋冬花手中:“冬花婶子,你真好!我给你十块钱,你能不能把我的饭也管上?我的粮食还没领,说是等代理大队长的人选定了,才能领。到时我直接把粮食拿过来,行吗?” 听了这话,宋冬花神秘一笑:“这代理大队长,估摸着就是我家男人了!” 苏乔乔惊讶道:“啊?” 宋冬花有点得意地凑近了苏乔乔的耳朵:“我男人下午就给叫到三河县公社开会去了!就是为了定大队长!整个丁家屯,就把我男人叫去了!不定他,还能定谁啊?” 宋冬花估算得没有错。 她家的二小子丁春雨,在县公社当干事。 丁家屯的继任大队长始终没有选定,主要是因为沈将军插手了这件事。 他一定要选一个心腹出来,好照顾他的苏大夫。 好几个人,选报到他那里后,因为跟丁大国沾亲带故,都被否决了。 丁春雨见缝插针,推荐了自己的老爹丁长盛。 丁长盛当过好多年记分员,对青山一队的情况,可以说是很了解。 丁大国上台后,丁长盛因为跟他不对付,被撤了职。 要说能力,他是有的,当记分员那些年还兼管着大队半数的账,账目清清楚楚,一分钱纰漏都没有出过。 丁长盛被叫到沈国梁面前时,沈国梁跟他聊了几句,见他头脑清楚,说话利索,很快就拍板了:“就这个人!” 不为别的,就为他和丁大国不对付,这一点就很得沈国梁的心。 “老丁,我看好你!好好干!” 沈国梁说着,就对丁长盛招招手,让他走进些,然后压低声音,“老丁,我特别提醒你一句,咱们的知青政策,你要记清楚,一定要优待知青。这个情况具体到丁家屯,尤其要好好执行!” 丁长盛点头如捣蒜:“我记住了,首长!” 沈国梁又含混地点了他一句:“知青里,能人很多。这次我的病能这么快好转,还多亏了丁家屯一个姓苏的小知青!人家在海城,那是家学渊源,中医世家!别看年纪小,本事可一点儿不虚!” 其实,沈国梁并不知道苏如意是不是中医世家,但为了给她撑起面子,故意这么说了一嘴。 丁长盛疯狂点头,默默记了下来——姓苏,海城,中医世家。 丁长盛回到家,一脸喜色,还没进门就喊:“媳妇儿,我选上了!我是咱青山一队的大队长了!” 宋冬花也迎了出来,拍手笑出了眼泪:“当家的,你可真有本事!” 两人高兴得手舞足蹈,回到堂屋,就发现角落里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 丁长盛愣了愣:“这……这谁啊?……咋回事儿?” 宋冬花忙道:“当家的,这是海城来的苏知青,受了知青院里人的欺负,说想给咱家十块钱,在咱家住些天,我想着二小子的房子空着,就没跟你商量,做主答应了下来……” 丁长盛看着自己媳妇翻飞的嘴唇子,脑袋已经“嗡”地一声炸开了。 要不要这么巧? 知青!姓苏!海城来的! 丁长盛的下嘴唇都颤抖了起来,缓缓转向苏乔乔:“小苏知青,你……你家里是干啥的啊?” 一听问到这个,苏乔乔顿时来了劲:“大队长!我们家是五代中医世家!我爷爷是海城最有名的老中医!” 这一声大队长,叫得丁长盛顿时飘飘然起来。 他凝眉思考了片刻。 这个苏乔乔,显然就是沈将军托付他照顾的人了。 难怪沈将军会特别提醒他,原来苏乔乔已经被欺负得让人从知青院赶出来了! 丁长盛一头冷汗:“小苏知青,你跟我仔细说说,都有谁欺负你了?” 苏乔乔双眼含泪,只觉得遇到了救星:“大队长!是一个叫苏如意的……” 她巴拉巴拉,再次添油加醋,把苏如意描述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丁长盛摸着下巴:“这个苏如意是老金头儿新收的徒弟?她一个村医的徒弟,也敢跟你叫板?” 苏乔乔抹着眼泪:“就是说啊,她这样的人,原本给我爷爷提鞋都不配!” “这就叫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宋冬花胡乱用着成语,“乔乔你放心,你长盛叔会给你做主的!” 丁长盛沉吟了一下:“这样吧,你先跟我去大队部!” 十几分钟后,整个青山一队的上空,三个大喇叭里同时传出了苏乔乔那尖利的声音:“青山一队的村民们请注意!青山一队的村民们请注意!” 快九点了,很多人为了明天的抢收,早早就睡了,这下全被吵醒。 苏乔乔拿着丁长盛写的纸条儿,继续广播道: “三河县公社已经任命了丁长盛同志,为青山一队新的大队长! 公社已经任命了丁长盛同志,为青山一队新任的大队长!!! 全体村民同志们,全体知青同志们! 请大家立刻到打谷场集合,开会! 十分钟内不到的,后果自负!” 播完,她还问了一句:“长盛叔,这么播合适不?” 随即,她关掉了话筒,看向丁长盛。 丁长盛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小苏知青,好样的!你放心,你叔一定给你做主!” 村民们被吵醒,骂骂咧咧开始穿衣服。 知青院里的所有男知青和女知青,也都听到了这个消息,并且,他们都注意到了,这个广播的声音,是苏乔乔。 并且,她跟这个新大队长,显然是熟稔的。 大家都疑惑地穿好衣服出了门。 苏铜挤到苏如意身边:“如意,别怕!” 苏如意看着她的四哥,笑了:“四哥,没事!” 村民们咒骂着,三三两两出了门,来到打谷场。 丁长盛已经将大队部那盏探照灯安在了旗杆上,吊了上去。 高灯远照,倒有点肃穆的味道。 他站在主席台上,叉开了腿,背着手。 苏乔乔就站在丁长盛旁边,一脸得意地俯视众人。 等人差不多到齐了,丁长盛就扯着嗓子,把县里的任命文件整个读了一遍,连序号也没放过。 人群鸦雀无声。 谁都想不到,一个好几年前就被丁大国斗败了的记分员,摇身一变就成了大队长! 青山一队的世道,要变了! 第162章 刺头 几个热门的大队长人选,都站在台下。 此时,他们都脸黑如墨,好在灯光昏暗,也看不清楚他们的脸色。 丁长盛随即拿出一个小本子,开始分配第二天的抢收任务。 这一开口,人群都肃穆起来。 丁长盛分工明确,每一个人都用得十分合理,不愧是干了十几年的记分员! 哪怕现在的劳力情况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了,他的分配,也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 每个人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没有一个人质疑和反对。 丁长盛还制定了奖罚机制,超额完成任务,奖工分,没完成任务,扣工分。 这一手,可以说是十分先进了。 布置完抢收的事,他又立刻组建了新的民兵队。 里面的十个人,全是他的本家侄子外甥,队长,是他本人。 简短地说完了这些安排,他就宣布了散会。 但又补充道:“知青同志们,十分钟后,知青院里,咱们开个小会!” 村民们一哄而散。 知青们也都纷纷往回走。 丁长盛把大队部锁着的武器,分发给了民兵们。 随即,他跟着苏乔乔,又喊了他两个五大三粗的民兵侄子,扛着木仓,四人向着知青院出发。 男女知青已经都围坐在前院的石桌前,等着开会了。 丁长盛四人一到,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两个荷木仓实弹的民兵站在他身后,很是威风凛凛。 丁长盛扫视了一圈众人:“小小知青院,歪风邪气倒是不少!” 说完,怒喝一声:“苏如意是哪个?!” 苏如意不卑不亢站了出来:“是我。” 丁长盛一愣。 他没想到这个恶霸,居然是个漂亮得发光的小姑娘,而且看年纪,居然比苏乔乔还要小一点儿。 看着面相,也没有什么恶霸的样子啊? 不过,这情绪只是一闪而过。 他板起脸:“就是你带头欺负苏乔乔知青,不让她在知青院住的,是吧?” 苏如意顿了顿。 如果她没有记错,沈国梁似乎说过,会好好选一个大队长来关照她。 这就是沈国梁的……关照?! 见苏如意不说话,丁长盛又是一声怒吼:“怎么?害怕了?欺负人的时候,怎么不怕呢?你这种欺软怕硬的东西,我见得多了!” 众人都不说话。 这个新大队长,显见着就是来收拾苏如意的。 苏铜也没说话。 他明早就必须走了,今晚不能给六妹招恨。 苏乔乔这时已经看到了她的东西都被踩在地上,已经成了一片狼藉,也没人帮她收拾。 她对着丁长盛哭诉道:“大队长,您看——这些都是我的东西,被他们……被他们……呜呜呜……” 丁长盛怒视着众人:“合伙欺负人,是吧?” 苏如意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大队长,俗话说,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你只听了苏乔乔的一面之词,就来找我们兴师问罪,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呢?” “闭嘴!我用你来教训?”丁长盛吼了一声,走到她面前,“你住哪屋?” 苏如意指了指西屋。 丁长盛走到西屋门前,一脚踹向大门。 不料大门还锁着,这一脚力度也不够,没踹开。 他暴躁起来:“你居然锁门?!你防着谁呢?!” 苏如意指了指苏乔乔:“主要是防着这位苏乔乔知青。她今早偷了我的钱,我上锁,就是为了防她的!” 丁长盛早听苏乔乔说了,苏如意诬陷她偷钱的事。 他一摆手:“搞诬陷那套,是吧?怎么,钱上写你名字了?” 苏如意点点头:“虽然没有写我的名字,但我四哥……” 她的话还没说完,跟着丁长盛来的一个本家侄子就粗暴地打断了她:“闭嘴!不许犟嘴!” 苏如意闭上了嘴。 众人也都沉默着。 丁长盛有踹了一脚门:“给我打开。” 苏如意打开了门。 丁长盛对着两个侄子努了努嘴:“里面的东西,一件不要留,全给我扔到院子外面去!” 苏如意立刻发动神识,把炕琴里放着的东西都收进了空间。 两个侄子也立刻行动,把苏如意明面上放着的所有东西,都丢出了知青院。 被褥、水杯、脸盆、一套换洗衣服、几斤点心…… 沈和平忍不住说道:“大队长,你这么做,不合适吧?” 李旺也站了出来:“就算你让苏如意腾地方,也得让人家自己收拾东西吧?” 舒兰低声说道:“大队长,你怎么能只听苏乔乔一个人的呢?我们这么多人……” “闭嘴!”刚才那个侄子,晃动了一下身上的枪,对着舒兰就是一声大吼。 舒兰被他吓得连退三步,还是呼振波在她身后,稳住了她的身形。 舒兰两行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但也不敢出声,捂着嘴就哭了起来。 苏如意站在那里没有动。 幸亏她大部分的东西都在空间里。 郭恬雅低声嘀咕:“前些天看到当兵的给她送了好多东西,怎么都不见了?难道拿到后院去了?” 苏如意瞅了她一眼,郭恬雅忙吐吐舌头低下了头。 丁长盛没有听到。 他正在口沫横飞地教育所有知青,让他们守规矩,不要惹事。 苏铜悄悄溜走了。 苏如意的房间变得光秃秃之后,丁长盛堆着笑对苏乔乔道:“苏知青,你不要害怕,大队会给你做主的,不会让坏人得意太久的!” 苏乔乔眼含热泪:“谢谢大队长!大队长,您就是丁家屯的青天大老爷!” 丁长盛飘飘然道:“行了,房间给你腾出来了,你搬进去吧!被褥我已经让你冬花婶子送过来一套了!她一会儿就能到!” 苏乔乔给丁长盛鞠了个躬,随即开始收拾她被踩得全是泥水的包袱。 两个侄子很有眼色地过来帮忙收拾。 不多时,宋冬花真的抱着被褥来了,还帮苏乔乔铺好。 她已经知道了这个苏乔乔是沈将军亲自让自己男人关照的人,自然格外精心。 苏乔乔站在西屋门口,得意地用下巴看着苏如意。 苏如意脸色铁青。 丁长盛安排好了一切,走到苏如意面前:“这里是丁家屯!知道吗?老子姓丁!在我这儿闹事儿,当刺儿头,没你的好果子吃!” 第163章 掐算 苏如意平静地问:“请问丁大队长——那我住哪儿?” 丁长盛歪嘴一笑:“除了西屋,你爱住哪儿,就住哪儿!” 说完,带着两个侄子耀武扬威地走了。 舒兰立刻看向王春桃:“春桃姐……” 她希望王春桃能同意,让苏如意在东屋挤一挤。 王春桃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见苏铜气喘吁吁跑了回来,扯了扯苏如意的衣角:“金大夫说,让你搬到他院子里去!” “师父……”苏如意一直强撑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双眼立刻泛红了。 舒兰、李旺,还有沈和平和纪旭昌,开始帮着苏如意开始收拾被扔到院子外面的东西。 半小时后,几人帮着苏如意,搬到了金大春后院一间朝阳的空房。 金大春笑道:“我早算出,你今晚有此一劫!” 苏如意也笑了:“是不是提醒我也没有用,师傅您就干脆没说?” 金大春抚须,点头不语。 李旺在一旁说道:“苏知青,你别灰心,公道自在人心!” 纪旭昌道:“这人恐怕要当第二个丁大国!又要搞一言堂!” 沈和平道:“他想得美!如意,你放心,一有机会,我就去找我二叔,反应这个丁长盛的情况!” 舒兰却担忧地问:“那你吃饭怎么办啊?” 苏如意笑道:“锅灶都是现成的,我自己做!正好连师父的,一起做了!” 舒兰思索了一下,点点头:“那就这样!我现在就去给你搬粮食!” 李旺也点点头:“走,咱们快点儿去!知青院那帮墙头草,指不定还要动什么手脚!” 纪旭昌拦住舒兰:“我跟和平去搬就好了,你们这趟回去就赶紧睡吧,明天可是要扎扎实实干一整天的活儿呢!” 这句话提醒了苏如意,她忙从挎包里掏出四粒小黑药丸来:“这个你们吃了,是补充营养,增强体力的,明天干活儿,才能不那么累!” 这四粒药丸,是她昨天新做的。 昨天学的是一本丹方古籍,学完之后,来的病人都是求药的。 好在方子很简单,药材也是现成的,于是她就顺手多做了不少。 有解毒的、止泻的、止疼的、散结祛瘀的,还有像她手里这四丸一样增补的。 不是仙丹妙药,但也挺有效。 四人都是把药丸丢进嘴里,就咽了下去。 互相看了看,没有任何感觉,都傻笑了起来。 舒兰算了算剩下的钱,递了八块钱给苏如意:“这些钱退给你!苏知青,真对不起!” 苏如意接下了钱,反手从包里掏了一把水果糖给她:“是我要说抱歉,这几天多亏你了!这些糖你拿着!” 又是七八颗大块儿的水果糖,还裹着好看的玻璃糖纸。 舒兰推脱不下,只能收下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结伴离去。 金大春指挥着苏铜从另一个房间拿来一床新被褥,用艾草熏过,给苏如意铺好了。 “去去晦气!”他说。 苏如意的被褥,上次被泼了水,到现在还没干,又被扔到了院子外面,现在已经沾满了泥巴。 看着崭新的被褥,闻着清新的艾草味道,苏如意倒在炕上,长叹了一口气。 外面,苏铜正在拆洗她的被褥,脚边还堆着那套同样被弄得满是泥巴的换洗衣服。 赶在他回去之前,争分夺秒给她洗干净。 金大春给苏如意的这间屋子是东屋,也是院子四间屋子里最大的一间。 金大春刚才说,他不住这间东屋,而住在小小的北屋,是因为他老了,阳气不足,而这房子太大。 苏如意觉得挺有道理。 这间房子比知青院的西屋大了三倍。 一盘大炕,足可以打横睡五六个人。 不但桌子凳子齐全,还有两个大柜子,和一排书架。 住宿环境,可以说是比知青院的西屋好了十倍。 院子里就有水井,根本不用去大腚河打水。 苏如意盖房子的心思,有点歇了下去。 继而想起五哥,又觉得还是得盖房子。 金大夫让她借住,是师徒情分,不是欠她的。 她想跟五哥住在一起,就得自己盖房子。 至于这个丁长盛…… 沈纪二人提来了粮食,苏铜洗完了衣服,晾好,又嘱咐了苏如意几句,众人散去。 金大春北屋的灯,很快熄灭了。 苏如意回到东屋,复盘着今晚的事,眉头越锁越紧。 此时,黑暗中静静躺着的钟觅苏,跟苏如意只有一墙之隔。 舒兰回知青院后,根本没有叫人来抬钟觅苏。 在她看来,伤害苏如意的,都是坏人,她才不要多管闲事呢。 金大春倒是来了治疗室一趟,可只是取走了灯,让他彻底陷入了黑暗。 钟觅苏在黑暗中听着后院的嘈杂,也听明白了,苏如意是被苏乔乔赶了出来。 新来的大队长,给苏乔乔撑腰了。 钟觅苏想到苏乔乔一直引以为傲的家世。 想来,她应该是动用了她家在海城的关系。 钟觅苏深深担忧起来。 苏如意,能斗得过苏乔乔吗?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苏如意正放出神识,检查周围的环境。 很快,苏如意发现了躺在黑暗中的钟觅苏。 只有一墙之隔。 但她的神识没有片刻的停留,便收了回去。 插好门后,她一闪身就进了空间。 给五哥活动了一下手脚,翻了翻身。 五哥的情况更好了一些,脸上身上的伤,都已经开始结痂了。 想必是会留下疤痕的。 而这些疤痕,她准备等五哥“重见天日”后,再慢慢给他配药。 把自己泡进浴桶以后,苏如意瞪大眼睛,努力让自己不要睡过去。 但是浴桶里的水,温度太过舒适,她的眼皮,不由自主地开始打架。 这一晚,她依然是在浴桶里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一大早,丁家屯的村民们都是被热醒的。 这一天太阳升起得格外早,不到七点钟,大地就被晒得滚烫。 苏如意醒来时,金大春已经站在院子里打拳了。 虽然断了一条腿只能做上肢动作,他还是打得一丝不苟。 苏如意看出他的那套拳应该是与养生有关的,但看不出门道来。 金大春心情很好:“睡得好吗?你头发咋湿了?一大早在屋里洗头呢?” 第164章 黑血 苏如意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天太热了。” “是热得有点儿不正常。”金大春抬头看了看太阳,“如意,赶紧把消暑汤熬上吧,这个天气抢收,只怕是要出大问题啊!” 苏如意点点头,立刻开始烧火。 金大春家的灶台,是双孔灶。 苏如意同时操作两口锅,一口熬药汤,一口做早饭。 她做的早饭是很简单的茬子粥、死面饼配舒兰昨晚硬塞给她的一饭盒咸菜。 粥里打了三个荷包蛋。 鸡蛋,也是舒兰给她的,一共十个,原本就是舒兰找人换给金大春吃的。 饭菜都多做了一份,留给金大春中午吃,以防苏如意中午回不来。 苏如意空间里有肉,但不好拿出来。 沈将军送的那些熏腊肉食,她不会做。 不过,这伙食,在丁家屯,也算是可以了。 想了想,她转身回屋,从空间里拿出了沈将军送的一盒带鱼罐头打开。 苏如意手下动作很快,消暑汤咕咚咕咚冒气的时候,早饭已经端上了石桌。 “嗬!一大早就有带鱼吃?”金大春乐呵呵地拿起了死面饼子。 苏如意笑道:“您需要加强营养。” 金大春亮出一口白牙,咔嚓咔嚓咬着死面饼子:“有嚼劲儿!香!” 两人吃完了早饭,苏如意正要收拾餐桌,金大春摆摆手赶走了她:“这些我收拾。你快去知青院帮你哥收拾东西吧,他不是一早就要走吗?” 苏如意点了点头,飞快地跑向知青院。 到了前院门口,就见苏乔乔在跟郭恬雅打架。 扯着领子,扯着头发,纠缠在一起。 她顾不上看热闹,冲到了后院。 苏铜已经收拾好了两个包袱。 他把自己的被褥递给苏如意:“这套被褥,你先留着,我回去再置办一套。” 苏如意没有推却。 她知道,这是四哥给五哥留的。 苏铜接着说:“等小铁有消息了,一定第一时间给我写信。” 说完看向吵吵嚷嚷的前院:“你搬出去,我倒放心不少。如意,尽量不要跟人正面冲突,知道吗?那个大队长,尤其要避其锋芒!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和平说了,他会处理这事的!” 苏如意重重点了点头。 苏铜是骑自行车走,依然是借县城上班那人家的自行车,这次是直接骑到县城去,那人的单位离火车站不远,很是方便。 沈和平和纪旭昌都过来拍拍苏铜的肩膀:“小铜,保重!” 李旺也上前。 苏铜抱了抱他。 大家都有点眼圈发红。 苏铜把自己的包袱固定在自行车上,一抬腿上了车,回头道:“都忙去吧!” 然后,骑上车就走了。 苏如意捂着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大家默默站在原处,让苏如意消化了一会儿离别的悲伤。 随即,沈和平陪着她,把苏铜留下来的被褥送到了金大春家。 金大春已经洗完了锅,正在封火。 两人忙去帮忙。 金大春再次抬头看了看太阳,眯着眼睛:“暑热不到晌午就开始袭人,这不是好兆头!” 苏如意也抬头看了看天,大太阳着实毒辣。 三人开始把消暑汤往两只大铁桶里滤装,准备抬到地头去。 就在这时,赵警卫员的吉普车再次开进了村里。 小赵来到知青院门口,就看到苏乔乔和郭恬雅正堵着门口打架。 两人打了许久,都有点脱力了,但还拽着对方的辫子,死也不放手。 小赵皱着眉头,目光越过她们,看向正在做饭的舒兰:“同志,麻烦帮我喊一下苏如意!” 舒兰走过来,低声道:“苏如意昨晚搬到金大夫院子里去住了!” “哦?”小赵一愣,“为什么啊?” 舒兰看了看瞪着她的苏乔乔,低声道:“因为……要不,你还是去问苏知青自己吧,她让人欺负了!但我……我不能说。” 说完,赶紧低头走了。 小赵一头雾水地来到村卫生院,停了车,绕到后门,就见苏如意三人正在往铁桶里滤一种清香的药汤。 他笑着喊了苏如意一声:“苏知青!” 苏如意回过头来:“赵警卫员,麻烦您等一会儿!” 小赵忙道:“我来我来!” 金大春后退,小赵顶上他的位置。 不一会儿,两大桶药汤就过滤好了。 小赵吸了吸鼻子:“好香!” 金大春直接舀了一碗给他:“喝一碗,防暑的!” 说着,他又给苏如意、沈和平二人各舀了一碗。 苏如意问:“师父,您怎么不喝?” 金大春摇头晃脑:“是药三分毒!我又不准备下田出大汗,我喝它干啥?今天啊,老头子我准备在屋里窝一整天!这种暑热,能避则避!这才是养生之道!” 喝汤的几人都顿了顿,相视一笑后,才继续大口喝下去。 沈和平喝了这汤,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无比地舒畅。 苏如意也觉得百会穴处蒸腾起雾气来,似乎全身的焦躁都消失了。 几人在金大春的指挥下,直接把消暑汤抬到了地头一棵大树的树荫下,不但把盖子盖得严严实实,上面还铺了不少大叶子遮阴。 然后对附近的村民叮嘱,让他们赶紧把所有参加抢收的人都叫过来喝汤,是防暑的。 办完了这件事,沈和平立刻对小赵说道:“正好你来了,把我也捎去吧,我有事跟二叔说。” 小赵点点头,三人上了车。 直到开出了村子,小赵才回头问苏如意:“苏知青,你为啥搬出来了啊?” 苏如意淡淡道:“新来的大队长把我赶出来的,他把我住的那间西屋给了苏乔乔。” “苏乔乔是谁啊?”小赵皱眉。 “一个新来的女知青,应该是我二叔的什么亲戚吧?”沈和平冷笑,“我正要去问他呢!” 一路上,沈和平倒比苏如意还要生气,板着脸一言不发。 苏如意也没有再谈搬出来这件事,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赵闲聊了几句。 到了苏式小楼门口,沈国梁又是等在门口。 苏如意什么也没有说,打了个招呼,待沈国梁回到屋里准备就绪,就开始给他施针。 这次排出来的黑血,又是昨天量的一半! 沈国梁真的快好了! 第165章 中暑 治疗结束后,沈国梁不但红光满面,就连两鬓的几丝白发,都转黑了。 沈国梁高兴得手舞足蹈:“小苏大夫,你看到了吗?我头发变黑了!哎呀!真是……这可真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小苏大夫,你真是一个小神医啊!沈某人遇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这句话说完,苏如意只觉得掌心的红痣一热,同时眉心也一热。 沈和平却在两人背后冷笑道:“苏知青今天还能来给您治病,多亏了新来的大队长手下留情,没有直接整死她!” 沈国梁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怎么回事儿?新来的大队长?” 沈和平继续冷着脸说道:“是个叫丁长盛的人。一来就带着两个荷枪实弹的民兵,把苏如意的房门踹开,把她的被褥都丢到院子外面去了!大晚上的,把她赶走,让一个新知青住到她屋里去了!” 沈国梁张大了嘴巴:“啥?!不可能吧?我昨天可是特意跟他说,要关照小苏大夫的啊?难道,他听错了?” 苏如意有点儿明白过来了:“您说的,是让他关照苏如意吗?说我名字了吗?” 沈国梁皱起眉头,使劲摇摇头:“我说话怎么会那么没水平?我跟他说的是有个海城来的苏知青,治好了我的病!” 海城来的,苏知青…… 沈和平和苏如意对视一眼,都明白了。 沈和平幽幽道:“二叔,您有没有想过,海城来的苏知青,有没有可能不止苏如意一个?” 沈国梁一摆手:“我说的很清楚了,海城来的苏知青,中医世家!这还能有错?” 苏如意喃喃道:“我家不是中医世家。” 沈和平补充道:“但是,丁家屯青山一队,确实新来了一个海城的苏知青,叫苏乔乔,而且她家,正是中医世家。” “啥?!”沈国梁傻眼了,“这……” “噗!”沈和平忍不住笑了,“这个丁长盛,看来很听二叔您的话,他为了这个海城中医世家的苏知青有地方住,昨晚直接把如意赶走了,占了她的屋子!” 沈国梁的老脸,此时已经涨得通红:“这……这……怎么会这么巧?小苏大夫,那你昨晚住哪儿了啊?” 苏如意也哭笑不得:“我师父看我可怜,让我住在他院子里了。” “哎呀,我……小苏大夫,我可不是故意的啊!我马上……马上把人叫过来!”沈国梁一张老脸,简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说着,他立刻让小赵给青山一队大队部打电话。 不料,打了三遍都没有人接。 此时的丁长盛,早已拿着大喇叭,带着苏乔乔,在地头转悠起来。 苏乔乔已经被他任命为记分员。 此时,她没有了早上打架时的狼狈,而是戴着一顶大草帽,撸起袖子,耀武扬威地一句句喊着口号: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抢收在手,丰收在望!” “备战备荒为人民,抢收抢种当先锋!” “人心齐,抢收快,颗粒归仓喜洋洋!” …… 晌午十点多,气温已经升高到了30c。 人们活动了没有几下,就开始汗流浃背。 有个小伙子直起腰来冲丁长盛喊道:“大队长,这天气不对劲啊!” 丁长盛也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但他一瞪眼睛就怼了回去:“别他妈给我找借口啊!完不成抢收任务,你小子的工分,就别想要了!” 那小伙子也是个愣头青,听了这话,跳上田埂来,看到他旁边的消暑汤,打开盖子,舀了一瓢,就往身上浇:“大队长,我凉快凉快总行吧?” “你个狗日的,给我放下!” 丁长盛的权威受到挑战,顿时像斗鸡一样炸毛了,“这是给人喝的,谁许你这么糟践了?” “这汤,人家苏大夫说得清清楚楚,是让下田之前就喝了,防暑的,你非得让歇晌吃饭的时候才喝,你不就是想省挑水到地头儿的那十来分钟吗?”愣头青呸了一口。 “十分钟能多割多少稻谷?你知道吗?”丁长盛呵斥。 “你个人要去公社争功,别拉上一村人!正常干活儿也干的完!”愣头青再次顶撞。 “你……”丁长盛被说到痛处,顿时气得要发疯,“你浪费村里的水,喝的水你往身上浇,你这是资产阶级作风!” 愣头青不甘示弱道:“资产阶级也下田吗?这么热不让人凉快凉快?资本家都没有你这么狠吧?” “苏知青,把他今天的工分,扣掉一半。”丁长盛不理他了,而是转头对苏乔乔说道。 苏乔乔乖巧地点了点头:“大队长,他叫啥啊?” “丁四虎。四只老虎的四虎。”丁长盛认认真真地嘱咐。 “你凭啥扣我工分?!”愣头青丁四虎直着脖子。 “凭你破坏抢收!再多说,信不信我把你送到公社学习班去?”丁长盛瞪起眼睛。 还是丁四虎他爹丁有粮赶来,把人拉回了田里:“他新官上任,正愁没有三把火呢!你个傻子出啥头儿?” 愣头青的爹,正是很有希望成为大队长的人选之一,也是苏如意在村里病例上见过的那个腰眼疼的丁有粮。 眼见着丁四虎被拉走,人们也老实了不少。 但实在是太热了,大家干活儿的速度都明显有点儿慢。 苏如意是十点四十五回到丁家屯的。 下车的时候,苏如意拉了一下吉普车的金属车门把手,只觉得手都要被烫伤了。 她再次抬起头看了看太阳。 此时,她看向太阳的视线,被热浪灼烧得都散出一圈圈波纹来。 “这天气……”她脸上显露出奇怪的神色来。 “今天怎么这么热?”沈和平解开了衬衫的纽扣,“这天气抢收,怕是要中暑!” 苏如意听了这话,连忙向着地头跑去。 此时田里的人们,割稻都快变成慢动作了。 丁长盛拿着大喇叭坐在田边一棵大树下,正在破口大骂:“一个个腰来腿不来的,磨洋工是吧?” 田里鸦雀无声。 人们只觉得浑身滚烫,心砰砰直跳,头晕目眩。 苏如意跑到大树下,就见丁长盛坐在她放着消暑汤的地方,而消暑汤被他移到了大太阳底下,一旁的一摞碗,更是乱七八糟倒了一地,还打破了一只。 第166章 练过 就连消暑汤盖子上的那些大叶子,也被丁长盛顶在了自己头上。 苏如意用脚碰了碰汤桶,两只大桶都纹丝不动。 汤没喝?! 苏如意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立刻皱起了眉头:“大队长,这汤怎么没喝?还有,你没看到我们是特意把这两桶消暑汤放在树荫底下的吗?” 丁长盛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突然看到了从她后面跑过来的沈和平,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搡开苏如意,揪住了沈和平的领子:“你干啥去了?!逃避抢收是吧?” 丁长盛并不知道沈和平是沈将军的侄子,他只觉得抓到了一个逃避抢收的知青典型。 而且这个家伙,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正是昨晚站出来向着苏如意说话的那三个人,其中的一个。 很好,是时候让你们看清楚丁家屯究竟是谁的天下了。 今早,丁长盛已经给李旺和舒兰都安排了晚上脱谷的活计。 也就是说,他们白天干一天活儿之后,晚上还要连轴转。 而且,他还准备让这俩人彻夜在打谷场上值班看守稻谷…… 不让他们脱一层皮,他丁字倒过来写! 但是这个沈和平,一早就不见人了。 现如今揪到了他,丁长盛只觉得十分兴奋,立刻就准备大做文章。 不料就在这时,不远处地里的丁四虎突然一声大叫:“爹!爹你咋啦?!” 众人围了过去,不一时,就抬着双眼紧闭,面如金纸的丁有粮上了田埂。 苏如意一眼看去,就知道丁有粮是中暑了,而且很严重。 她忙冲上前去,手心里已经出现了金针:“快让让,放树底下阴凉地里!你们谁把消暑汤盛一碗来!” 自从她施针救了窒息的丁兵国,她的医术就在整个丁家屯被传得神乎其神了。 这时,人们自然而然地听从她的吩咐开始行动。 不料,丁长盛一声爆喝:“乱糟糟的都干啥呢?!丁有粮,你狗日的是不是在这儿跟我装晕呢?” 丁四虎听了这话,再也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了,握紧双拳走上前来:“丁长虫!你瞎了吗?我爹啥时候干活儿躲过懒?” 一旁的村民也帮腔道:“有粮年轻的时候,腰没伤着的时候,可是整个丁家屯数得上号的壮劳力!” 丁长盛想了想的确如此,又看了看丁有粮那可怕的脸色,言语缓和下来:“看来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四虎子,你把你爹搬到树底下歇歇得了!给他头上浇点水!其他人,赶紧回地里干活儿!这是抢收,你以为我跟你嘻嘻哈哈呢?嗯!?” 围观的人被他眼神挨个扫视,有个胆大的说了一句:“大队长,实在太热了,让人挑点水放在地头,我们往身上淋点水吧,不然,真要热死人了!还有苏大夫的消暑汤,人家说了要下田前就喝了!往年,这消暑汤不都是下田之前就喝的吗?” “地头就这两桶水,多了没有!只能喝,不能浪费!再说六月天能热死人?你个狗日的要是嫌热,我扣你两天工分,你回家躺着去!咋样?” 丁长盛见进度远远赶不上他的预期,他在公社夸下的争当先进的海口就要泡汤,哪里还管村民们的死活,只死命催促着众人,“还想要工分的,就赶紧干活儿去!” 众人叹息着,都低头回到了地里。 “你爹中暑很严重,需要马上急救。” 苏如意跟丁四虎还有沈和平三人,已经把丁有粮挪到了大树底下的背阴处,然后她麻利地掏出了针包。 先是在丁有粮的人中和两内关穴定了小针,随即立即开始用三棱针点刺十宣放血。 丁四虎和之前被救的那个婴儿的爹丁大龙,是堂兄弟,那天也是眼见着苏如意救活小兵国的。 所以他完全信任苏如意,在一旁不停道谢。 苏如意打发他去盛消暑汤来,他也立刻照做。 丁长盛看到这一幕,心里就跟蚂蚁噬咬似的:“苏……如意是吧?你挺闲啊?!在这儿练扎针玩呢?” 苏如意理也没理他,只接过了沈和平手里的一碗消暑汤来,一边掰开丁有粮的嘴往里面灌,一边对丁四虎说道:“你自己也赶紧喝一碗,你脸色也不太好!” 丁四虎咧嘴一笑:“谢谢苏大夫!” 丁长盛见自己被无视了,突然冲上前来,一脚踢翻了苏如意手里的碗:“我跟你说话呢,你他妈聋了?” 苏如意刚给丁有粮喂了一口汤进去,正在给他顺气。 丁长盛这一脚,碗里的消暑汤全都倒在了丁有粮身上。 丁四虎刚喝完汤,看到这一幕,碗一丢,吼了一声就要冲上来。 沈和平也要往前冲。 苏如意站起身来拦住了他俩。 随即,伸出一只手,拎着丁长盛的领子,用力一甩:“滚远点儿!” 丁长盛被甩到了三米远处的地上。 他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被甩得散架了,试了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苏如意拦住了还要冲上去的丁四虎:“救你爹要紧,去,赶紧再盛一碗汤来。” 丁四虎收住拳头,忙又盛了一碗消暑汤过来。 沈和平扶住丁有粮,从后面稳住他的身子。 直到苏如意把这碗汤一滴不剩给丁有粮灌了下去,丁长盛才爬了起来。 他的眼睛里是浓烈的恨意:“练过,是吧?好,那咱们就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民兵队的钢木仓硬!” “还有你!”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沈和平,“你也给我等着!” 说完,就向着大队部走去。 过了有三分钟,苏如意看丁有粮脸上有了血色,又给他诊了脉,随即把三根定针拔掉。 丁有粮悠悠醒转。 丁四虎都快哭出来了:“爹!你吓死我了!多亏苏大夫拿针捅你半天,你才能醒过来!” “谢谢苏大夫!”丁有粮挣扎着就要坐起来,“我……我晕了多久?!……今天的任务,还能完成吗?” “爹,别管什么狗屁任务了!你刚才那脸色都吓死我了!”丁四虎带着哭腔,“如果不是小苏大夫,咱们全村就能吃席了!” 第167章 开枪 “傻小子,任务完不成要扣工分的,到时粮食不够吃了咱咋办?快,扶我起来!我还能……”丁有粮说着就要站起来,但随即就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大喇叭的声音响彻全村:“各位民兵同志们请注意!请速到大队部领取武器!请速到大队部领取武器!下乡知青苏如意,无故殴打大队长丁长盛,也就是我!民兵同志们,请速速集合!务必将此人拿下,扭送学习班!” 苏如意听到了,所有的知青都听到了,所有村民也都听到了。 然而,大家的愣怔没有持续多久,田里突然传出了一片惊呼: “哎呀,她三婶怎么倒了?” “二丫蛋儿!你这是咋啦?” “妈呀,二莽子吐白沫了!” “爹!爹你别抽抽啊!” “奶奶你别死……呜呜呜……” …… 一片惊呼和哀嚎。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就有十几个人被抬上了田埂。 苏如意忙大声喊道:“所有人,马上把中暑的病人转移到阴凉地里,掐人中!然后过来盛一碗消暑汤,给病人灌下去!我马上过来给大家扎针!带针了的,自己拿针刺病人的十个手指头,每个指头挤三滴血出来!” 事急从权,也不消毒了,来不及。 好在苏如意的针包是随取随刷新的,人们就看她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又一个针包来。 人群一片忙乱。 这时,丁长盛的广播再次响起:“民兵马上集合!民兵都聋了吗?大队长丁长盛被殴打了!马上来领武器!抓知青苏如意去学习班!人都死到哪儿去了?!” 村民们、民兵们,全都聚在了在地头。 他们看着给病人施针,忙得焦头烂额的苏如意,又听着耳边大喇叭里的催促,所有民兵都往后缩了缩身子没有动。 苏如意救的那些人,都是他们的亲人、朋友、邻居…… “所有人,病人优先,都马上喝一碗消暑汤!昏迷的人,喂不进去的,等我来喂!”苏如意一边向着下一个病人跑去,一边大喊。 人们开始自发地排队领消暑汤。 汤是温热的,但是一入口还是感觉到暑热消褪了大半。 “狗日的丁长盛!”丁四虎骂了一句。 “狗不认!没这门亲戚!” 有个爱说俏皮话的婶子接口,“如果他不拦着不让喝消暑汤,能有这么多人热晕?” “心太黑了!” “就是!什么东西啊!” …… 人群激愤。 丁长盛的亲戚们脸色铁青,但他们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能在人群里尽量矮下身子来。 经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救治,十四个中暑晕倒的人,除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其他人都醒了。 苏如意除了第一轮的基础治疗,又给老太太的手足十二井穴刺了血,但她依然昏迷不醒,浑身烫得要命。 老太太的三个儿子、两个闺女都跪在地上,不停给苏如意磕头,求她救命。 苏如意手忙脚乱,也来不及让他们起来,只是边刺血,边喊:“去!把你们的衣服脱了,到河里浸得透湿,再拿过来!” 几人忙起身,一团乱地边脱衣服,边向村前的小弯河跑去。 就在这时,一声爆喝从众人身后传来:“要翻天了,是吧?!”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丁长盛,拿着一支猎木仓,枪口冲天。 丁长盛吼完这一嗓子,才发现村民们不止都聚集在地头,还有很多人躺在地上。 而那个苏如意,看到枪居然也没跑,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手里不知在忙些什么。 丁长盛走到苏如意身前三四米的地方,停住了,举起猎木仓对准了她:“双手抱头,跪下!” 苏如意刚抬起头来,就见沈和平两步抢上前来,伸出双臂,挡住了木仓口。 与此同时,一群村民也已经拥了过来,一个个地,都用身体把她挡在身后。 丁长盛大怒:“都要造反了是吧?苏如意殴打大队干部,她是要进学习班的!你们也想进学习班?” 丁四虎走到丁长盛面前:“大队长,你是瞎了还是疯了?!” “你给我闪开!”丁长盛端木仓的手,有点儿抖。 这时,苏乔乔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丁长盛身边:“大队长,要再扣他半天工分吗?” “哈哈哈哈!”不知是谁笑了起来,村民们一个个都开始笑,零星的笑声最后变成了哄堂大笑。 人们边笑,边顶着丁长盛的木仓口往前迈步。 丁长盛一步步后退着。 突然,他急退两步,咔嚓一声给猎木仓上了三颗子弹,然后对准天空,就是一木仓。 “轰”地一声巨响,哄笑声戛然而止,人们都惊呆了,纷纷抱头蹲在了地上。 除了还挡在苏如意身前的沈和平。 丁长盛的枪口,还在冒着蓝烟。 他得意地冷笑一声,看向苏如意:“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刺儿头我没见过?苏知青,你还要拒捕吗?” 苏如意终于刺完了老太太的手足十二井穴,老太太也有了回转的迹象。 她走上前来,先用神识把丁长盛猎木仓里的另外两颗子弹给收进了空间,又把他裤兜里的十颗子弹也收走了。 沈和平着急地要护住她,她微笑道:“和平哥,让我自己解决。” 说着,已经走到丁长盛面前,冲他压低声音道:“来,开木仓打死我,不然你就是孬种!” 丁长盛面皮紫涨,血冲脑顶,端起猎木仓对准了苏如意的额头:“你就是要拒捕,是吧?你以为我不敢开枪?” “你不敢。”苏如意直视着他的眼睛。 “丁长盛你是不是疯了?!”沈和平急道,“她就是我二叔让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空洞的“噗”声从木仓管发出。 丁长盛开木仓了。 没有子弹,但木仓膛里的气流还是让苏如意的身形晃了晃。 就在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丁长盛,当众杀人?!” 众人回头,就见一身戎装的沈国梁将军,手里握着一把精致的小手木仓,木仓口对准了丁长盛,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第168章 满仓 沈国梁的身后,还跟着七八个荷木仓实弹的战士。 虽然他们的木仓只是背在背上,但那种震慑力,还是让丁长盛顿时蔫了。 丁长盛啪地一声把猎木仓扔在了地上,哆哆嗦嗦转过身:“将军,您……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这丁家屯恐怕要让你搅个天翻地覆吧?”沈国梁冷哼一声,对身边的小赵示意,“拷上!” 丁长盛傻眼了,一边被铐住,一边看向一旁的苏乔乔:“苏知青,你不能不说话啊!我可都是为了给你出气!” 沈国梁也看向苏乔乔。 村民们哗然: “这俩啥关系?” “看不出来啊,丁长盛长得掉煤堆里都认不出来的样子,花花肠子还挺多啊?” “宋冬花好可怜啊!昨晚还给这个苏知青送被子呢!” “这个苏乔乔妖妖精精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 听着众人的议论,看着人们翻飞的白眼,苏乔乔也搞不清状况了:“大队长,你……你啥意思啊?别胡说八道啊?” 丁长盛急道:“苏乔乔!你不是沈将军的救命恩人吗?这个苏如意不是欺负得你在知青院待不下去了吗?我是为了给你出气才针对她的啊!苏乔乔,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众人再次哗然: “这个苏知青,她救了沈将军?!” “之前听说沈将军病得快不行了,现在看着,没病啊?难道真是这个苏乔乔治好的?” “得了吧,你要说苏如意我信,苏乔乔,哼!打死我也不信!那就是个没脑子的货!” …… 苏乔乔此时已是一脸呆傻:“哈?谁是沈将军啊?” 丁长盛缓缓转头,看向沈国梁:“将军,这……” 沈国梁没有理他,而是走到苏如意身边:“小苏大夫,对不起啊,我来晚了。吓到了吧?” 苏如意笑笑:“就是脑门有点疼,没事!” 丁长盛看着眼前这一幕,使劲眨了眨眼睛:“苏……” 沈和平走上前来:“丁大队长,救我二叔的,是苏如意苏知青,不是苏乔乔苏知青,你呀,犯了个小小的错误——你弄错人了!” 说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又问:“你不是说让我等着吗?我在这儿等着呢,大队长不是要让苏如意去学习班吗?又准备怎么发落我呢?” “苏……苏如意……你二叔……你是……”丁长盛表情诡异。 过了几秒,众人眼见着他的裤子湿了一大片。 “带走吧,别脏了小苏大夫的眼睛!”沈国梁摆摆手,两个战士就要拖走双腿已经软得像面条一样的丁长盛。 “等等!”沈国梁又喊住了他们,用木仓管挑起丁长盛的下巴,“我记得,你是你儿子推荐给我的吧?小赵,他儿子叫啥?在哪儿工作?” 小赵立刻回道:“叫丁春雨,在三河县公社做干事!” “查!”沈国梁移开了木仓管,丁长盛的脑袋耷拉下来。 沈国梁挥了挥手中的木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样的老子,他儿子不可能没有问题!给我严查!” “是,将军!”小赵一个立正。 沈国梁摆摆手,战士们拖走了丁长盛。 “当家的!” 宋冬花突然哀嚎着,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当家的都怪我啊,是我老眼昏花没认清人啊!是我老婆子的错啊!我瞎了双眼啊!” 丁长盛双目呆滞,听了这些话没有任何反应。 他知道,从认错人的那一刻起,他这辈子已经完了。 不止他,还有他的二小子。 整个丁家,都完了。 丁长盛机械地被拖走了。 宋冬花突然扑向苏乔乔,一把将她扑倒在地,骑上去就是一顿抓挠:“你个黑心肝的小婊子,我让你冒认成沈将军的救命恩人!我让你骗我!我让你害我男人!” 宋冬花足有两个苏乔乔那么重,被压在身下的苏乔乔,毫无反抗之力。 她大叫:“我没有骗人!我虽然没有救什么沈将军,但我爷爷是海城最有名的老中医!我爷爷一生行医救人无数!我没有骗你!” 急眼了的宋冬花才不管她在哭叫什么,只是吓死手地挠着她的脸,薅着她的头发。 没有一个人上去阻止。 甚至,跟苏乔乔一起来下乡的男知青冯辉和女知青李文娟,都默默往后退了退。 几分钟后,苏乔乔不挣扎了,只死死拽着自己的衣服,不让宋冬花扯开。 她的脸上,横七竖八地全是血道道,头发也被薅下来好几大把。 宋冬花也脱力了,翻身从苏乔乔身上下来。 她的老大儿媳妇跑过来扶起她,走回家去了。 而她的大儿子在人群中,始终没敢上前。 苏乔乔也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向着知青院走去。 这期间,沈国梁完全没有制止宋冬花。他只是跟苏如意说着话,又一遍地低声道歉。 苏如意笑笑:“没关系,反正,他也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且搬到师父院子里,一切还更便利了!” 沈国梁捡起被丁长盛丢在地上的猎木仓,退了膛,发现里面还有两颗子弹:“原来是臭弹……小苏大夫,你真是命大!我也……真是命大!” 那两颗子弹,不用说,是苏如意用神识赶紧放进去的。 “是啊,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军您是有福的,我也是蹭您的福气。”苏如意客气地说。 沈国梁听着觉得十分熨帖。见人们的议论声变小,他站到人群中间,伸手压了压,等鸦雀无声时开口道:“老乡们,请问丁有粮是哪一个?” 两个男人同时站了出来。 其中一个是丁四虎的爹,另一个是个佝偻着背的白发小老头儿。 沈国梁看向丁四虎的爹:“你是……张满仓的弟弟?” 丁有粮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是,但是我大哥已经……” “已经牺牲好多年了……”沈国梁接口道,“他是我父亲的警卫员,那次战役中……” 两人的目光都湿润了。 沈国梁拍了拍丁有粮的肩膀:“张有粮!这么多年!你们一家,让我好找啊!” 第169章 厚皮 围观的人群,听到这话,都是一阵窃窃私语。 “张有粮?咋姓张?……这丁有粮是外来户?” “得搬来二十年了,当初不是说,是谁家亲戚来着?一家人投奔来的!” “原来是改名的啊!听将军的意思,是将军的故人啊!可为啥要改名呢?” …… 丁有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我们家当年改名换姓搬到这丁家屯,就是为了瞒着我娘……她最疼满仓,要是知道满仓不在了,一定会哭瞎眼睛的……” “唉!你娘她老人家,走得还安详吗?”沈国梁问道。 “很安详!临走告诉我,她去找满仓了!我娘,其实她后来啥都知道了……”丁有粮说着,抹了一把鼻涕眼泪。 “那就好!那就好啊!”沈国梁看了看天,顺便憋回眼泪,“对了,我听说,你自荐了当青山一队的大队长?” 丁有粮点点头:“我给丁大国当过三年的会计,后来他扶他表舅子上位,才找理由撤了我。在那之前,我还给村里当过……” “就你了!参考这个!”沈国梁身后走出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扶了扶眼镜,把手里的几张纸递给他,“先把抢收给我搞好了!抢收不出纰漏,三天后,你的任命书马上就到!” “陈书记……”丁有粮认出了,这人就是三河县公社的陈平书记,三河县实际的最高领导。 丁有粮又看了看手里的《丁家屯青山一队抢收计划书》,是丁长盛写的。 他翻了翻就郑重点头:“我会好好干的!” 说完,抬头看了看太阳。 已经正午了,气温早已达到了36c。丁有粮挥挥手:“都回家去吃饭!我知道丁长盛让你们带了干粮在地头吃!但这么热,谁也受不了!咱中午吃完饭,歇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晚上脱谷的时候,再补回来!行不行?” 村民们对于这位英雄的弟弟,自带一份崇敬的滤镜。丁有粮的方案,又是为他们好,他们如何能不知道?所有村民,不论男女老幼,都大声答道: “——行!!!” 丁有粮又大声问:“所有人按照原定计划,一点半,准时回来!能不能做到?” 众村民异口同声:“——能做到!!!” 丁有粮又道:“刚才大家热晕过去,多亏了苏大夫扎针救命,大家一起谢谢苏大夫!给她鼓掌,好不好!” “——谢谢苏大夫!!!” 所有人,同时看向苏如意,用力鼓起掌来。 苏如意只觉得热泪盈眶,她连忙向大家鞠了个躬。 “好!”掌声过后,丁有粮大声道,“现在——解散!” 村民们一哄而散。 沈国梁和公社的陈书记,都对丁有粮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苏如意透过有点模糊的视线,远远看到她的师父金大春在人群中,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她忙跑过去搀起师父:“这么热的天,您出来干啥?不是说要在屋里窝一天吗?” “人家给我带好吃的来了,我不得出来迎一下意思意思?”金大春笑得狡黠。 苏如意看向身后,就见小赵和小方两个警卫员,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堆大饭盒来。 那样式,一看就是三河县国营饭店出品。 苏如意顿时觉得口腔中开始疯狂分泌唾液。 这时,沈国梁和陈平二人,拉着丁有粮,三人走到了近前。 沈国梁对着金大春笑道:“菜我带来了,酒我可没备着!老金头儿,你院子里埋着的那几坛子好酒,也该见见天日了吧?” 金大春肉痛道:“就一坛子!只许挖一坛子!” 几人说笑着,苏如意搀扶着金大春,又招呼了一声沈和平,向着村卫生所的后院走去。 沈和平赶了两步,来到苏如意身边,小声说道:“如意,跟你说件事儿——一早丁长盛就派人来知青院,点名让李旺和舒兰晚上去脱谷,夜里要在打谷场值夜!” “什么?!”苏如意不自觉地惊呼出声,继而马上意识到了问题,“他们是因为昨晚帮我说话,所以被丁长盛针对了吗?” “谁?谁被针对了?”沈国梁的耳朵非常灵敏,这时停了下来。 沈和平对着众人,又说了一遍李旺和舒兰被针对的事。 “让个女知青去打谷场值夜?!”陈平皱眉看向沈国梁,“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沈和平见陈平要发作,忙对崭新上任的丁有粮说道:“大队长,您刚才说安排不变,这个……” “我换人,马上换!脱谷是夜班那些人的活儿,哪有让人连轴转的?至于你们说的这两个知青同志,既然有文化,那这两天就当记分员吧!姑娘白天,小伙子晚上!原来那个记分员,还是下地去!等抢收过去了,再说其他的事儿!”丁有粮说着,看了看沈国梁的脸色。 沈国梁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和平又对沈国梁说道:“刚才丁长盛给我记了旷工。可我是为了反映他丁长盛的问题,避免他把丁家屯搅得一团糟,才去找二叔您的啊!” 沈国梁再次看向丁有粮。 丁有粮忙在一旁说道:“多亏了沈知青反映问题,怎么能给勇于跟恶势力斗争的好知青算旷工呢?我给你记满工分!对了,你下午要不要回去休息?” 沈和平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大队长,放心吧,我下午一定好好干活儿!我可有劲儿了!” 丁有粮看了看他并不发达的肌肉,呵呵笑道:“你就……正常干活儿,就行!不要不惜力!不然明早起来,有你受的!” 沈国梁也笑道:“生瓜蛋子,他听不进去的!让他嘚瑟吧!” 说完,再次看向苏如意:“小苏大夫,那个新知青抢你宿舍的事……” “让她住吧!”苏如意摆摆手,“我先在师父这里住一段时间,等我五哥回来了,我是要自己盖房的!” “盖房?”金大春有点儿不高兴了,“怎么,我的房子还空着两间呢,苏铁他一个人住不下?” “师父……”苏如意低下头,“哪有带着哥哥一起住到师父家的,那我的脸皮也太厚了……” 第170章 求救 “你放心住着!再说盖房,信不信我用鞋底打你?”金大春故作生气状。 “小苏大夫,你住在老爷子的院子里,又可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又让他有了说话的人,他可是求之不得呢,怎么会放你走?”沈国梁打趣。 苏如意吐了吐舌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几人来到金大春家的院子,远远就看到舒兰端着个饭盒走了过来。 苏如意立刻喊住了她,对丁有粮道:“大队长,这就是那两个被针对的知青里的一个,她叫舒兰!” 丁有粮看着瘦瘦小小的舒兰,笑了:“这个丁长盛真是乱弹琴!这么瘦小一个姑娘,她去脱谷?去值夜?小知青,你过来,我跟你说……” “我和李旺是这次抢收的记分员了?我一定好好干!”舒兰听完,简直开心得要跳起来,“谢谢大队长!谢谢领导!谢谢你,如意!” 苏如意冲沈和平努了努嘴:“是沈知青记着你的事,提出来的。” 舒兰红了脸,忙又谢沈和平:“谢谢沈知青!” 沈和平看她拿着饭盒,奇怪地问:“你咋还给金大夫送饭呢?” 舒兰低下头道:“这是给钟知青送的饭,他动不了,粮食也没领,跟我说好了让我给他送饭,他……给我给钱了……” “那你快去吧!别一会儿饭凉了!”见舒兰如此窘迫,沈和平忙给她解了围。 舒兰入蒙大赦,连忙往前院治疗室跑去。 一行人进了后院。 沈国梁拿起墙角的锄头,撸起了袖子,看向金大春:“说吧,好酒埋哪儿了?” 金大春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咋还记着呢?” 沈国梁嘿嘿一笑。 金大春只能指了个地方:“轻点啊,埋得可不深!” “放心,我有数儿!” 沈国梁呸呸两口唾沫吐在手心里,摩擦一下,就高高举起了锄头。 小赵和小方忙道:“将军,我们来!” 沈国梁握紧锄头不撒手:“你们不懂——自己挖的,喝着更香!” 说着,就是狠狠一锄头。 “哐啷”一声,众人都听到了锄头尖碰碎了什么东西。 金大春一声哀嚎:“老子埋了七年的酒啊!” 沈国梁忙丢了锄头,像个犯错误的小孩一样,躲到小赵和小方身后去了。 小赵捡起锄头,手下紧着挖了几下,一个破洞的酒坛子就被挖了出来。 所幸这坛子十分结实,只是破了一个洞而已,里面的酒应该还能喝。 金大春撅着嘴,谁也不理了,在那儿生闷气。 小赵和小方把饭盒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铺开,其他人也没闲着,四处搜刮板凳去了。 院子里一棵枣树的树荫,倒把石桌遮得严严实实,俨然一方纳凉胜地。 金大春已经给他和苏如意占据了最荫凉的两个位置。 一桌人也次第落座。 围坐在石桌前,丰盛的佳肴倒好似过节一般。 沈国梁委屈巴巴道:“老金头儿,你就别生气啦!你不是常说带气吃饭不能涵养五脏吗?” “学人精!”金大春白他一眼,接着招呼苏如意坐到自己身边,“如意,过来!” 沈国梁忙在苏如意另一侧坐下,呵呵笑道:“这顿饭,是我感谢小苏大夫的!老金头儿,你是沾了徒弟的光,要单请你,我就带两个硬得能硌掉你后槽牙的窝窝头来!” 说着,就倒了满满一碗酒,先递给了苏如意:“小苏大夫,救命之恩,说什么都不为过。但我这人嘴笨,所以就啥也不说了!来,都在酒里!” 苏如意看着那碗琥珀色的酒,粘稠得好似半流体一般,但又十分清澈。 她不懂酒,但也知道这酒是上好的。 她看向金大春,后者对她点了点头:“这酒你放心喝,是有好处的!” 苏如意接过酒碗,先是抿了一口。 居然是甜甜的,还有点桂花的香气。 她脱口而出:“是药酒!” 是药酒,但味道也极好。既有酒精的醇厚气味,又有药材特异的清香,必然是很古老的药酒方子配出来的,而且还有酒引。 她的唇齿间,已经能辨认出其中的几味药材了。 金大春笑道:“度数不高,的确是药酒!如意,你放心喝!我还有三坛子呢!” 苏如意听了这话,端起碗来小口小口地一饮而尽,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被打开了一般,散发出热气来。 沈国梁等她喝完,又是一碗敬了过来。 沈和平忙道:“这样喝容易醉,还是让苏知青先吃口菜。” 说着,就递上一双筷子。 “对对对!”沈国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苏大夫,你先吃口菜!” 苏如意接过筷子:“将军,我酒量实在有限,一杯就是极限了!大家快动筷子吧,师父,您先来!” 说着,她就把手里的筷子,递给了金大春。 金大春夹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口中。 饥肠辘辘的人们,纷纷举筷。 沈国梁又敬金大春,接着是丁有粮,直接碰了一圈。 每敬一杯,自己就陪一杯。 很快,一坛子酒见了底。 苏如意眼神里泛起一丝忧虑,因为七巧针施针期间,其实病人是不能饮酒的。 金大春对她笑道:“这酒不妨,是补益的!尤其今天这暑热极盛,最能补益元气!” 众人在后院里把酒言欢,前院治疗室里的钟觅苏和舒兰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两人正面面相觑地对视着,都尴尬得想死。 钟觅苏只觉得这七世都没有这么丢脸过,因为他……尿床了。 所幸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过饭,不然他真的想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治疗床上铺着一层老化的塑料布。 此时塑料布上,还有地上都有不少尿渍,钟觅苏的裤子也透出湿了一圈的印子来。 他又没有什么被子之类的东西遮盖,所以就一览无遗了。 房间里的味道,也很够呛。 钟觅苏看着舒兰手中的饭盒,在极度窘迫中,又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 舒兰放下饭盒正想走,钟觅苏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角,低声恳求道:“救救我!求你了!” 舒兰哆哆嗦嗦地问:“我……我能咋救你啊?” 第171章 献媚 钟觅苏拿出两张大团结来: “麻烦你去知青院后院的中屋,找到我的包袱。 从里面给我拿条……干净裤子来,还要一条干净毛巾! 然后……像昨天那样,再帮我拖下地! 我求你了,舒知青! 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如果让苏如意看到我这样,我……我真的不想活了!” “啊?!”舒兰被吓到了,连连摆手,“你想开点儿啊,我给你找!马上给你找!” 舒兰没接钟觅苏手中的钱,而是一溜烟跑了。 钟觅苏费力地坐起身来,看到舒兰留在治疗床床尾的饭盒,打开一看,又是一盒放了牛肉干的稀饭,里面还隐隐有荷包蛋的影子。 钟觅苏突然一点儿也不想吃东西了。 就在他苦等舒兰,等了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候,苏如意掀开门帘就进来了。 四目相对,钟觅苏只恨此时没有地缝能让自己钻进去。 苏如意也愣了片刻:“这是……咋回事儿?” 她这明知故问的一句,给了自己的思维一个缓冲的瞬间。 是啊,断了腿没人管,可不就会拉尿在炕上吗? 他认定的那个苏乔乔,怎么就撒手不管了呢? 苏如意是有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里也能看出来压抑着笑意。 钟觅苏看到她这样的表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苏如意倒是无比庆幸,治疗床上铺着塑料布。 不然,收拾起来,可就太麻烦了。 她二话没说,转身就取了拖布来拖地。 加消毒水,连拖三遍。 钟觅苏终于缓过来一点儿了,他艰难地开口道:“那个……苏大夫,对不起啊!我……我已经拜托舒知青给我拿干净衣服去了……” “行,那我就晚上再来给你换药吧,本来想着中午这会儿有个空挡,不过,晚上也来得及!”苏如意平淡地说完,转身就走。 “如意!”钟觅苏喊了一声。 “钟知青!请你自重!”苏如意转身,冷冷说道,“我们没有熟到你能这样称呼我,钟知青!” “对不起!”钟觅苏觉得自己快哭了,“苏知青,你知道的,你知道我是来找你的,对不对?” 苏如意站定在原地,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是的,我知道。” 钟觅苏急切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已经知道了!我……” 苏如意叹了口气:“钟觅苏,从我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你的名字,你眉心这颗红痣……” 她说着,摊开右手掌心,上面的红痣,跟钟觅苏眉心的那一颗,一模一样。 “对不起……” 钟觅苏想到他来到丁家屯后,对苏如意所做的一切,敌视她、矮化她、斥责她,把钱甩在她脸上……尤其是吐在她脸上的那一口口水,顿时心痛得要晕死过去,“如果……如果一切能重来,我绝不会……” “可惜一切都不能重来。已经发生了的事,没有必要捶胸顿足,因为你已经改变不了它了。”苏如意冷淡地说。 “但是,我就是为了你回来的啊!我是不小心认错了人,做错了事,但我的心是好的啊……难道,难道我不能得到一次原谅吗?”钟觅苏似在询问,又似在喃喃自语。 “钟觅苏,你之前跟我说得很清楚了,我这一世要做的,是治病救人,积攒功德,对吧?”苏如意为了确定,又问了一遍。 “对。”钟觅苏眼睛一亮,“我……我还跟你说什么了?是我来之前说的吧?以前的事,我实在不记得了……” “你也没跟我说多少别的话,只是让我等你,说你会来找我。”苏如意面无表情,“所以,我这辈子也不必一定要跟你在一起才算历劫成功,因为我是来积攒功德的,只要功德攒够了就行,对吧?” “……”钟觅苏沉默了。 他的心正在沉入深渊,因为苏如意说的是对的。 但他从来没想过,这一世,苏如意会不要他。 “对,还是不对?”苏如意又问了一遍。 “我不能骗你,也不愿骗你。”钟觅苏眼含热泪,“你说的,是对的。” 苏如意转身就走。 “苏……知青!我这么坦诚,难道不值得第二次机会吗?”钟觅苏还想挽回。 苏如意回头,目光看向他尿湿的裤子:“也许,我这辈子的劫数,正是你呢?至少目前发生的事,都能印证我的这个观点。所以,对不起了!” 说完,这次她径直走掉了。 钟觅苏向后仰倒在床上,眼神涣散:“我……我都干了什么?!苏乔乔,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你这个害人精!” 与此同时,知青院前院西屋里,苏乔乔正哭得昏天黑地。 下乡这短短两天,她受了这辈子都没有受到过的委屈。 刚才,更是被全村人嘲笑。 这种耻辱,从小被群星捧月长大的她,怎么能受得了? 正哭着,突然有人敲门。 苏乔乔吼了一声:“滚开!”就又一头扎到了炕上。 “苏知青,你开门,我给你送点儿吃的!”说话的是姜爱国。 说到吃的,苏乔乔这才感觉到自己饥肠辘辘。 早上吃饭的时候,她跟郭恬雅打了一架,错过了饭点儿。 其实,她并不知道舒兰根本没有做她的饭。 郭恬雅倒是帮舒兰避免了一场冲突。 她起身擦了擦眼泪,开了门。 姜爱国带着笑容,把手里的一盒饼干递给了她:“你们这批新知青的口粮,得等抢收过了才能发下来了,这盒饼干有两斤,你这两天先垫垫吧。” “什么?!你的意思是知青点没有我的饭吃?”苏乔乔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个舒兰,不是大家的饭,都她做吗?不对啊,我看李文娟早上也在吃她做的饭呢?李文娟可是跟我一起来的!” “对,李文娟还有冯辉,他们两个人交了钱,舒知青是先从大伙儿的口粮里面,给她们借了粮出来,等口粮下来是要还的!”姜爱国解释道。 “那我也交钱啊,我有钱!”苏乔乔忙要掏钱。 “别忙别忙!你听我说——现在交钱,也不能搭伙儿了——舒知青说,大伙儿的口粮已经不够预支的了!” 姜爱国忙制止她。 第172章 借钱 “那为什么没有人早点来告诉我?!” 苏乔乔气急败坏地看着姜爱国,“你不是知青点的负责人吗?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姜爱国看着苏乔乔那发怒的样子,心里对自己的决定有点儿后悔了。 从听到苏乔乔说自己的爷爷是海城第一名老中医之后,他就动了心思。 姜爱国下乡八年了。 靠自己,靠他那个穷得叮当响的家,猴年马月他也是回不了城的。 一开始,他盯上了郭恬雅。 但后来,他渐渐发现,郭恬雅的父亲不过是个普通采购员,母亲不过是个没工作的家庭主妇。 只是他们对女儿过于宠爱,又有一点小家底儿,才让她能大手大脚花钱。 这家人根本不能把他办回城,所以郭恬雅基本被他抛弃了。 但是,苏乔乔不一样。 苏乔乔家里,想来是有能量的。 现在苏乔乔正是众叛亲离的时候,也是自己趁虚而入,最好的时机。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被宠坏了的郭恬雅,早上仅仅是看到自己跟苏乔乔说了几句话,就醋意大发,冲上来找了个由头,跟苏乔乔打了一架。 还好他及时溜走,不然这事还真不好收场。 眼下,他是瞅着郭恬雅吃完饭回了屋,才摸过来的。 只是这个苏乔乔的大小姐脾气,着实不好伺候啊! 姜爱国堆着笑脸,正要开口解释,大门突然被一脚踹开,郭恬雅又阴魂不散地冲了进来。 一眼就看到了姜爱国手里的饼干桶。 “哟,还学会借花献佛了?”她说着,一把就将整桶饼干抢走了。 姜爱国这才想起来,这桶饼干,是有天他说自己半夜总饿,郭恬雅送给自己的。 郭恬雅送的东西太多,他都有点麻木了,所以才会想不起来。 眼下被揭穿,他倒也没有脸红,而是义正词严道: “郭知青,你这就不对了! 苏知青没有和大伙儿一起搭伙,据我所知她早上就没有吃饭! 这几天抢收,早上晕倒那么多人你也看到了! 我身为知青点的负责人,我有义务照顾每一位知青! 最起码,不要让任何一个知青在抢收战场上饿晕!” 郭恬雅“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苏乔乔终于明白了:“你们俩,是在谈对象吧?” “是又怎么了?” “不是!绝对没有!” 郭恬雅和姜爱国,同时能冲口而出。 苏乔乔冷笑一声,看向郭恬雅:“所以,早上你找茬跟我打架,是因为这个姓姜的跟我说话了吧?” “你那是找打!知道他是我对象,你还贱兮兮地对他笑?”郭恬雅斜睨着她,“我告诉你苏乔乔,你再犯贱,我见一次打你一次!” “郭恬雅!”姜爱国大叫一声,“你为什么要污蔑我?我什么时候跟你谈对象了?” “……”郭恬雅被他这句话彻底噎住,随即声音就带了哭腔,“姜爱国,你什么意思?!吃干抹净,要溜了?我告诉你,没门儿!” “对不起啊苏知青,让你见笑了。”姜爱国对苏乔乔抱歉道,“这个郭知青,她有那个……妄想症。之前认定了呼振波是她对象,但人家呼振波早否认了,后来她就盯上了我!唉!” 郭恬雅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姜爱国!我待你不薄吧?我还不是为了你才甩了呼振波的!” “你看,她就是这个症状!妄想症!唉!”姜爱国做无奈叹息状。 苏乔乔是刁蛮任性,但她不瞎也不傻。 她当即指着郭恬雅抱在怀里的那桶饼干,讥讽道:“想必这桶饼干,也是郭知青犯病的时候,不小心送给你的吧?” 郭恬雅直接被这句话逗得笑出了声。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因为眼前这个龌龊的男人而产生的嫌隙,瞬间消弭了。 姜爱国再不要脸,此时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红晕。 他结结巴巴道: “日久见人心! 苏知青,我是为了知青院的团结和所有知青的进步考虑的! 你不领情,是因为你年纪小! 这没关系,以后你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苏乔乔和郭恬雅再次对视一眼,两人都被姜爱国这一番不要脸的言论惊呆了。 苏乔乔:“什么团结进步?你不就是想泡我吗?” 郭恬雅:“还良苦用心,我看你是不安好心!” 说完,她翻了苏乔乔一眼:“喂!你是不是没吃饭?我还有饼干,吃不吃?” 苏乔乔不好意思地笑了:“吃!郭姐,谢谢啊!” 郭恬雅:“给!” 说着,就把手中的饼干桶递给了苏乔乔。 苏乔乔当即撬开桶盖,才发现里面是两掺的饼干——一半是奶油华夫,一半是蔬菜梳打。 她当即拿出两块奶油华夫来,跟郭恬雅一人一块分着吃了起来:“这个牌子也是我最喜欢的,不过得要外汇券才能买,我爷爷每个月只给我买四桶,根本不够吃!” “四桶还不够你吃?我爸一个月只给我买两桶!这还是要下乡了,我软磨硬泡,他们才给我邮了十桶过来!”郭恬雅一边吃,一边翻了一眼姜爱国,“可惜啊,我不小心丢了五桶!” “啊,这么大的桶,也能丢?”苏乔乔十分不解。 “嗨,也不是丢了,是我眼瞎喂王八了!”郭恬雅说完,一点儿不怵地直视着姜爱国。 被骂作王八,姜爱国也不气恼:“好了,既然苏知青有吃的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你们年纪小,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说完,就转身要溜。 “姜知青,你等等!”郭恬雅叫住了他,“你刚才说了,咱俩没有在谈朋友,对吧?” 姜爱国脸上顿时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郭知青,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神经兮兮了? 咱俩只是普通朋友! 你年纪小,我不过当你是小妹妹! 可能对你照顾多了些,你才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你这是不对的!” “姜知青,我只是有个问题不太明白——上个月,你说家里四弟生病,向我借120元的时候,说的是让我提前在你爸妈面前留个好印象,有这事吧?”郭恬雅一字一句。 “恬雅!虽然咱俩没有谈对象,但同在一个知青院,咱俩是朋友啊,朋友间互相帮助,互相借钱,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姜爱国的脸,终于涨得通红了。 第173章 寂静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这时所有女知青都凑到门口来围观了。 姜爱国此时,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互相借钱?”郭恬雅敏锐地抓住了他的话头,“请问姜知青,我什么时候向你借过钱?” “我是说,互相帮助,帮助!”姜爱国的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了,他用眼神恳求着郭恬雅。 但郭恬雅却把这意思理解成了姜爱国让她给自己留点面子。 为什么要留点面子呢,自然是因为这是在苏乔乔面前。 苏乔乔这人虽然作了一些,但论相貌,苏如意搬出去之后,她就是知青院当之无愧最漂亮的女知青了。 特别是现在两人站在一起,虽然苏乔乔满脸血痕,但依然掩盖不住她的白皙娇小,衬得郭恬雅愈发五大三粗起来,站在她旁边,就好像她的粗使丫鬟一样。 郭恬雅想到这里,气得声调都提高了: “姜爱国! 你别想敷衍了事! 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不然,明天一早我就去县里知青办! 我要问问,一个男知青打着跟我谈对象的幌子,一年的时间里一共向我借了九百八十一块钱! 现在跟我说,他没有跟我谈对象! 这种事,知青办该怎么处理?” 围观的女知青们,瞬间炸了锅: “……多少?她刚说多少?” “九百!她说是九百八十一!” “我的天哪!郭恬雅这么有钱吗?也没见她平时比别人吃穿用度好太多啊?” “那是因为,她的钱全借给姜爱国了啊!” …… 郭恬雅说完这句话,声音已经哽咽了: “为了借钱给你,我这一年,跟爸妈撒的谎,我都数不清了! 我爸妈到现在都在奇怪,为什么我下乡之后,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还得了毛毛躁躁的毛病,每个月总会弄坏别人的一两件贵重物品! 我为了你,连在我爸妈心里的形象都不要了!” “恬雅对不起!”姜爱国果断认怂,“我承认,这一年里,你对我的帮助很大,非常大,我也是记在心里的!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我不需要你报答,我需要你还钱!”郭恬雅说着,看向苏乔乔,“有纸笔吗?” 姜爱国站在那里,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借郭恬雅的这些钱,前期打了欠条,后期随着两人关系更进一步,就没有再打欠条了。 他真不知道,郭恬雅这是发的什么疯,明明平时几句花言巧语就能哄好的! 他又看了一眼连忙取来纸笔、一脸看好戏样子的苏乔乔。 姜爱国终于决定,他还是应该为自己的前途考虑,果断放弃郭恬雅。 于是他利落地接过了苏乔乔手里的纸笔,对郭恬雅道:“我这人借钱,都是会打欠条的,不是你说借了多少,就是多少的!你要让我写什么?” 郭恬雅看了他足有一分钟,突然笑了。 接着,她从裤兜里掏出十几张纸条来: “姜爱国,你是赖不掉的。 你借我的钱,基本都给家里汇走了吧? 汇款单,是可以查的! 我爸妈给我汇的可以查,你给你家里汇的,也可以查! 你是一定要闹到我报公安吗?” 姜爱国脸色铁青。 他不明白,一向好摆布的郭恬雅,今天到底是犯了什么大病。 他烦躁道:“我知道了,是因为我没有钱,所以你看不起我,对吧?我都说了,我以后会报答你的,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咱俩谈了大半年的对象,你到现在看上了家里有钱有势的苏乔乔,就要甩了我,我还会傻傻相信你以后的报答?呵呵!”郭恬雅嘴里说着狠话,眼泪却已经流了下来。 “我什么时候跟你谈对象了?咱俩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姜爱国不自然地说,说着还瞅了一眼苏乔乔。 “姜爱国,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了,你想好!我只问最后一遍——你还不还钱?”郭恬雅似乎失去了耐心。 “我就算想还,现在也没有钱啊!”姜爱国的遮羞布终于被彻底扯下,他颓丧地蹲在了地上,声音也低了下来,“恬雅,你一定要逼死我吗?!” “我没有让你马上还钱,我只是让你给我写张欠条!上面写个还钱的日期,这不过分吧?”郭恬雅的眼神里,有着一股说不清的决绝。 “你手里有几张欠条?加起来是多少钱?我记得我就借了你一两百啊?”姜爱国站起身来,眼睛转了转,目光定格在郭恬雅手里的那些欠条上。 他估摸着能有三百多块打了欠条。 这个钱,等他和苏乔乔好上了,说服苏乔乔帮他还,应该不太难。 但是九百多的话,不行,他不能给他家苏乔乔揽这么多账,他们还得过日子呢! 再说,他妈的病离不开钱,苏乔乔的钱,他得计划着花。 “姜爱国,你完了。”郭恬雅冲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十分瘆人。 “不是,你啥意思啊?”姜爱国有点被这个笑容吓到了。 “大家谁能帮我报公安?姜爱国强暴了我,我怀孕了。”郭恬雅终于抛出了这个重磅炸弹。 “……”一时间,姜爱国的耳膜似乎炸裂了,在片刻的极度喧嚣之后,就是死一般的安静。 女知青们的目光,都像匕首一样射向他。 他看向面对着他微笑不语的郭恬雅,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郭恬雅就那样微笑看着他。 多少个夜晚,在草垛边,在树林里,她就是这种眼神,那时他觉得这是柔情似水,但现在看起来,却让他头皮发麻。 他又看了一眼苏乔乔。 苏乔乔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嫌恶,就好像他是世间最肮脏、最恶心的东西。 完了! 他真的完了! 但是,他不能认命!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要搏一搏! 半晌后,他打定了主意,装作很艰难地抬头,对郭恬雅道: “郭知青! 我没有强暴你! 是你自己脱光了衣服勾引我的! 你甚至都不是处女! 而且你来的时候,就跟呼振波不清不楚的! 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小小的前院里从来没有这么寂静过,就连威风拂动树叶的声音都消失了。 第174章 伪证 郭恬雅双手捂住嘴,一动不动,好像定格在了原地。 “你强暴她,我看见了!”苏乔乔猛地回了一句。 “对!我也看见了!”三秒后,王春桃也反应了过来。 虽然她也不喜欢郭恬雅,但这时女知青们必须团结起来! 而且,姜爱国完蛋了,她就会成为知青院的负责人!每个月多领三块钱的补助! 此刻,她只恨自己不是第一个喊出这句话的人。 苏乔乔毕竟才来,她的话,没有自己的话有分量。 王春桃思索了片刻,已经有了主意。她看向郭恬雅的肚子:“你怀孕多久了?” 郭恬雅哭道:“快三个月了!” “那时间就能对上了!”王春桃直视着姜爱国,大声说道,“姜知青!三个月前的一天半夜,我出门小解,看到你把郭恬雅摁在草垛里,她拼命喊救命!我亲眼看见的!” “对,我也看见了!那天我跟春桃姐一起去上厕所的!”舒兰小声补充,语速飞快。 “没错!我虽然没看见,但我第二天遇到姜知青事后找郭知青求原谅了,我亲耳听到他说自己是一时冲动才用强的!”艾胜男也站了出来。 “你们……你们他妈放屁!”姜爱国大吼一声,“想给老子泼脏水,是吧?” 说着,他就逼近郭恬雅:“你他妈真怀孕了?老子不信!” 他的话音刚落,就抬起脚,向着郭恬雅的小腹踹去。 苏乔乔一直站在郭恬雅旁边,这时忙一把推开了她。 这一脚,本来是瞄准了郭恬雅的小腹,但结结实实踹在了苏乔乔的胸口。 苏乔乔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发出,就晕了过去。 “苏知青?!” “醒醒啊!” 女知青们都扑了上去。 苏乔乔面色惨白,双目紧闭。 “你把苏知青踢死了!”王春桃叫了出来。 “好狠的人!”艾胜男扶着郭恬雅,只感觉到她和自己都在狂抖,“你这个杀人犯!” “我去找如意!”舒兰说着,一溜烟就跑了。 姜爱国愣了愣,也一转身,跟在舒兰后面跑了出去。 只是,舒兰是向村子里跑去,而他是往后山方向跑了。 此时,金大春院里的聚餐刚刚结束,其他人都走了,苏如意和沈和平正在收拾残局。 听到被踢晕的人是苏乔乔,苏如意也没有犹豫,立刻收拾了药箱,跟着舒兰一路小跑来到了知青院。 苏乔乔已经被抬到了西屋的床上。 这一会儿的功夫,不止女知青,男知青也都来到了前院。 大家吵吵嚷嚷。 姜爱国早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苏如意来到前院的西屋,进门先环视了一下四周——这个房间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痕迹。 苏乔乔那些小花边小圈圈的床单被套,都在泥里滚过,但她还是尽量弄干净了。 但是,她的房间依然乱七八糟。 苏如意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重新落回直挺挺躺在炕上的苏乔乔脸上。 这是一张完全没有血色的脸,连嘴唇都是惨白的。 就连被宋冬花挠出来的那些血印子,颜色也淡了。 “男知青出去,把门关上,我要脱她衣服检查了!” 苏如意说完,门口那些男知青的脑袋们,刷地缩了回去。 苏如意拉好窗帘,解开了苏乔乔的衣服扣子,又把背心拉了起来,随即倒吸一口冷气——一个清晰的紫色鞋印,解放鞋的鞋跟部分,包括那些防滑的纹路,就在她的胸口处,清晰可见。 她放出神识,发现苏乔乔的心跳已经很微弱。 上辈子的医学知识告诉她,这是迷走神经性晕厥,一般发生在身体突然受到重击时,很容易致死。 但是,她前些天学的那本针灸神书里,碰巧有一个治疗的法子。 来的路上,她已经听舒兰说了,苏乔乔是为了救郭恬雅,才被踢中的。 她从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针包:“都出去,留两个人就行!” 王春桃和舒兰留了下来。 苏如意开始施针,把被别住的所有经脉都捋了一遍,大概用了有十几分钟。 然后,苏乔乔就突然睁开了眼睛。 接着,长长吐出一口气。 随即猛地坐起身,张口就骂道:“那个狗东西姜爱国呢?我要报公安,我要让他被!枪!毙!” “苏知青,你别激动!”王春桃忙赶上前来,“姜爱国已经跑了,大队长打电话报公安了!放心,他跑不掉!” 说完,指着苏如意:“多亏苏知青扎针把你救活了,你刚才都没气儿了!” 苏乔乔看了苏如意一眼,张了张嘴,想说啥但是最终没说出来。 苏如意却看向舒兰:“你再没去找钟知青吗?” 她很不想管钟觅苏的事,想起他就心痛,但依然问了出来,因为她待会儿得给钟觅苏换药,她可不想面对一个尿包……或者屎包。 “哎呀!多亏你提醒!”舒兰一拍脑袋:“我……我怎么给忘了?我一回来就见苏乔乔跟郭恬雅在吵架,光顾看热闹了!” 说着,她就急急忙忙向着后院跑去。 苏乔乔听着她们两人说钟知青,这才想起来断了腿的钟觅苏。 一想到钟觅苏把她爷爷给她的钱都扔到河里去了,她就恨得牙痒痒。 正要问问苏如意,舒兰怎么跟钟觅苏扯上了关系,院子外面就走进来一个干瘦的中年妇女。 这人正是丁有粮的老婆,名字叫王有禾,现如今刚被丁有粮任命为村里的妇女主任。 所谓夫妻搭配,干活儿不累! 非但如此,丁有粮还重新选出了大队会计、仓管员和民兵队员。 会计、仓管员都是王有禾的娘家兄弟。 民兵队的八个队员,除了他儿子丁四虎,还有他二哥家的孩子丁大龙、丁二莽和丁三豹,另外四个队员都是村里能干又听话的小伙子,而丁长盛的八个侄子全被撸了下来。 刚才大喇叭里已经广播了这些认命,但知青院里吵架太过精彩,大家都自动忽略了大喇叭里的内容。 新鲜热乎的妇女主任王有禾,风风火火走了进来,又想笑一笑表示亲切,又想板着脸以示权威,因此脸上的表情就十分扭曲。 她倒是自我介绍了一下,声音是跟这具干瘦身体很不相配的嘹亮:“都听广播了吧?我是村里新认命的妇女主任,我姓王,你们叫我王姨就行!” 说完顿了顿,又道:“叫啊!” 第175章 人精 大家都有点儿面面相觑。 随即低声散乱地喊道:“……王姨!” “这就对了!咱们这就认识了!女知青以后有啥困难都可以找我!我现在向你们知青同志们传达大队部的一个决定——舒兰、李旺还有苏乔乔,你们三个人过来。” 正在后院翻找钟觅苏包袱的舒兰、正躺在床上发呆的李旺,都被叫了过来。 王有禾看着只来了两个人,奇怪道:“还有一个呢?” “我来了!”苏乔乔憋着一股劲儿,一翻身下了床。 不料脚下没根儿,踉跄了两步来到院子里,一头就跪倒在王有禾面前,双手扯住了王有禾的裤腿。 王有禾后退了一步:“这是怎么说?你是舒兰还是苏乔乔啊?你有啥冤屈啊,现在不兴跪来跪去的了,快起来说话!” 苏乔乔也想起来,但是她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死死扯住王有禾的裤脚。 还是王春桃和艾胜男,一边一个扶起了她。 苏乔乔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太丢脸了! 而且,这是丁有粮任命的妇女主任,肯定跟丁有粮穿一条裤子,指望她给自己做主,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 王有禾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于是问道:“你是苏乔乔吧?” 苏乔乔点了点头。 王有禾一本正经道:“关于抢收这三天,村里的这个记分员,重新安排了一下,舒兰同志担任白天抢收的记分员,李旺同志担任脱谷场的记分员。至于苏乔乔同志,你就下地吧!” “可是,我不会割稻啊!”苏乔乔心里早有准备,可真听到的时候,还是十分失落。 “没事儿,苏同志!你跟我学,我带你一个下午,你就学会了!”王有禾一点儿也不在意,“你别怕,上午的事不算,下午不给你记工分,也不会给你扣工分!好好学,村头傻二丫我都能教会她,你只要好好学,一个下午,包你学会!” 苏乔乔点了点头:“谢谢王姨。” 她没听出来,老知青可是全听出来了——王有禾不动声色就让她这一整天没了工分! 果然,有些人天生就有把手中的那一点权力,用得淋漓尽致的天分! “等一下!”苏如意说着,拦住了转身要走的王有禾。 “你是……”王有禾看着眼前这个好看得不得了的小姑娘,想到了自家男人的话——两个苏知青,长得像小仙女那个是苏如意,长得像小狐狸精那个,是苏乔乔。 王有禾憋住笑,心里已经猜到了她就是苏如意,但还是明知故问了一下。 “王姨您好,我叫苏如意,是村卫生所金大夫的徒弟。这个苏乔乔下午不能去上工,她受伤很严重,需要休息。”苏如意用很平淡的语气说道,“如果强行上工去,很有可能会发生危险。我建议让她休息一天,明天看情况再上工。” 王有禾奇怪地看了苏如意一眼。 这个苏乔乔,难道不是她的死对头吗?她怎么会为了苏乔乔说话? 但苏如意这一刻并没有想到苏乔乔和自己的关系,她完全是以一个医生的角度给出的建议。 王有禾却不这么想。 她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只觉得她深不可测——这是在试探自己吧? 看看自己,会不会坚决站在她那一边! 又试探了自己,又在知青院彰显了自己的大度。 高啊,实在是高! 王有禾都恨不得给苏如意竖起大拇指了,这个小姑娘真是个人精,怪不得能入得了沈将军的眼! 她一本正经开口道:“我看苏乔乔同志气色很好嘛!一点小病小灾的,还是要努力克服!在抢收面前,一切困难都是纸老虎!苏乔乔同志,你要请假吗?” “我……”苏乔乔深吸了一口气,见众人期待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不需要请假!” 她主要是不想欠苏如意的人情。 王有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很好!苏如意同志非常体恤知青同志!苏乔乔同志觉悟也很高!你们都是知青院的好榜样,大家给她们鼓掌!” 说着,她带头鼓起掌来。 其他人也只得鼓掌。 稀稀落落的掌声过后,王有禾又交代了苏乔乔到哪里找她领农具,就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苏如意没再多说,转身就回了金大春的院子。 舒兰连忙回到后院,把刚才打包好的干净衣裤背在身上,追着苏如意,就往村卫生所跑。 “舒知青,你等等!”呼振波叫住了她。 “怎么了呼知青?”舒兰停了下来。 在知青院,舒兰做饭,呼振波挑水,他们是天天要在厨房碰面的,因此两人已是非常熟络。 呼振波笑道:“我想托你跟钟知青说说,能不能雇我照顾他?” “啊?”舒兰愣了一瞬,“咋……咋雇?” “他这腿断了估计得养三个月吧,你帮我问问他,能不能给我五十块钱,我负责照顾他这三个月,伺候吃喝拉撒,还有洗衣服,跑腿儿,我都包了!”呼振波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坦坦荡荡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五十块钱……我看……应该可以!”舒兰几乎是长舒了一口气。 一想到她待会儿得帮钟觅苏换裤子,她就觉得世界末日都要来了。 虽然钟觅苏长得好看,但他毕竟是个大男人! 她拉住呼振波:“走,你这就跟我一起去!钟知青准保同意!” 两人来到村卫生所,钟觅苏正躺在治疗床上望眼欲穿。 舒兰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呼振波的打算。 钟觅苏来了以后,是被安排住在后院中屋的,跟姜爱国、孙胜天一个屋。 对于西屋这个五大三粗的蒙市汉子,钟觅苏并不熟悉,甚至连名字都没记住。 但眼下,呼振波瞬间成为了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钟觅苏激动得就要坐起来:“我愿意!我太愿意了!呼知青,我现在就给你钱!三个月呢,五十哪够?我给你一百块钱!” 他说着就掏钱,都快哭出来了。 呼振波挠挠头:“不用,你先给我一半的钱,25就行!” 第176章 爷爷 钟觅苏利落地数出十张大团结,硬是塞进了呼振波的口袋。 呼振波推让了一会儿,也就收了钱。 他马上问钟觅苏:“你这会儿,想解手不?” 钟觅苏顿时点头如捣蒜。 呼振波往他面前一蹲:“来,趴我背上!” 钟觅苏顺从地趴了上去。 呼振波仿佛力大无穷一样,轻轻松松背起了他,向着茅房走去。 舒兰去取治疗床床尾的饭盒。 打开一看,饭盒里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十五分钟后,钟觅苏穿着干干净净的衣裤,被呼振波背回了知青院。 把他安置在中屋之后,呼振波还把自己的铺盖跟姜爱国的换了,就为了能就近照顾钟觅苏。 反正姜爱国已经畏罪潜逃了。 此刻的知青院很安静。 经历了一上午重体力劳动和暴晒的知青们,都在争分夺秒地休息。 睡不着,也躺下来闭上眼睛。 除了被姜爱国当众背弃的郭恬雅。 她躺在床上,用一只手帕盖住脸,小声地哭泣着。 与此同时,同屋的艾胜男躺在她旁边,张大嘴打着呼噜。 这一曲二重奏,听起来倒莫名有点和谐。 姜爱国虽然逃了,但也逃不到哪儿去。 他身上没有钱也没有介绍信,更没有干粮,估计只能在后山躲个几天。 郭恬雅此时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自己究竟是有多瞎,才会看上姜爱国这条毒蛇? 刚才,郭恬雅已经跟着丁有粮去大队部打电话报了公安。 公安说这情况会上报知青办,等抢收过了,就会有人来处理。 还有个女公安接过电话安慰了她半天,生怕她会想不开。 但是郭恬雅已经过了想不开的阶段。 从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刻起,郭恬雅就开始规划婚后的美好生活。 她开始攒钱,希望能在村里盖个小院子,跟姜爱国两人搬出知青院。 因此,姜爱国后来要钱的时候,她有几次就拒绝了。 看着姜爱国有些难看的脸色,她心里也很难过,但是他们有孩子了,他们得为孩子考虑,姜爱国的爹妈和四个弟弟,只能往后排。 她不确定姜爱国对于这个孩子会是怎样的态度,于是拿话试探了几次。 她记得很清楚,有一次两人下工后约会时,村里一个年轻的小媳妇领着刚会走路的儿子经过,郭恬雅看着那对母子在夕阳下的剪影,听着她们的呢喃,突然感觉到无比的幸福。于是问姜爱国:“爱国哥哥,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不料,姜爱国皱眉道:“我不喜欢小孩。” 那一瞬间,郭恬雅只觉得浑身像被冷水浇透。她追问:“儿子也不喜欢吗?” 姜爱国笑道:“我们家已经有四个姓姜的孙辈了,我没有儿子也没关系。再说,我四个弟弟几乎都是我一手带大的,烦都要烦死了!恬雅,你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郭恬雅落寞地轻叹道:“爱国哥哥,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跟我过一辈子?” 姜爱国忙道:“恬雅,你误会了!我当然认定了你就是我姜爱国要相爱相守一生的人!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说过一辈子、生孩子这种话,让我真的压力很大!” 郭恬雅又觉得被幸福包围了:“那我们,就一起去建立一个小家,一起去经营它,让它越来越好,好不好?爱国哥哥,我们先盖一个自己的小院子,不用太大,两三间房子就可以,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盖什么房子?”姜爱国的脸色又瞬间冷了下来,“恬雅,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是一定要回城的!我不可能把我的一生都浪费在丁家屯!我这一生,是要做大事业的!” 看着姜爱国眼中那甚至有点庄严的光,郭恬雅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自己和这个还没成型的孩子,在这一刻,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变成了拖累。 但是,她听村里的婶子说过,大多数男人都是有了孩子之后,才慢慢喜欢上孩子的。这样想着,郭恬雅压下了把自己怀孕的事立刻告诉姜爱国的打算。 毕竟这事一挑明,他们就得马上结婚了。 她觉得,爱国哥哥显然还没有准备好,而且,她也没有攒够盖房子的钱。 打定了主意后,她写信向家里要钱的频率,再次提升了。 并且,在姜爱国下次找她借钱时,她就果断拒绝了。 她没有想到,姜爱国会为此开始跟她冷战。 但她也有自己的应对法子——嫉妒永远是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她又捡起了呼振波。 两头哄着,拱着火,觉得自己很是游刃有余。 他们甚至为了自己打了一架。 如今看来,自己就好像一个笑话。 现如今,这个孩子,她也不打算要了。毒蛇的种,能是什么好的? 一想到姜爱国被抓住后就要在大牢里待一辈子,而自己会打掉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郭恬雅就觉得十分解气。 她擦掉了眼泪。下午还得上工呢,自己也得争分夺秒睡一会儿。 她是个强壮的女人,丝毫没有怀孕初期的那一系列症状。 三个月了,仅仅是小腹突出了一些而已。 她的人生也还很长,姜爱国和肚子里这个还没成型的孩子,不应该成为她的阻碍。 她闭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王有禾的大嗓门又在院门口响起了:“苏乔乔,赶紧去大队部接电话!没挂,等着呢!” 苏乔乔也是刚合眼就被惊醒,她立刻起身,也不等王有禾,一个人先狂奔到了大队部。 大队部的办公室没人,电话的话筒打开着放在桌子上。 苏乔乔一把抓了起来:“喂?我是苏乔乔!” “乔乔!”一个苍老的男声响起。 电话那头,竟是爷爷。 苏乔乔再也忍不住了,啕嚎大哭起来:“爷爷!呜呜呜……您怎么才给我打电话啊……” 苏乔乔的爷爷苏秋实老爷子,听到孙女这撕心裂肺的声音,也不由得老泪纵横:“爷爷被隔离审查了,今天才放出来,乖乔乔,你要坚强,不要哭!” 第177章 镰刀 苏乔乔看了一眼正在赶过来的王有禾,压低声音,语速飞快道:“爷爷,我想回海城!这鬼地方,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苏秋实苦笑一声:“乔乔,你可能……短期内都回不来了。爷爷跟你说件事儿——爷爷过几天就要出发去黑省找你了!” “您……被下放了?!”苏乔乔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她握着话筒的手,都开始发抖了。 “不是下放,是自愿跟着你插队落户。” 苏秋实解释道,“我是自愿的,就不算下放。而且,我也是有人身自由的。乔乔,爷爷知道乡下很苦,你再坚持一下,但爷爷马上就要来陪你了!不怕啊,等着爷爷,好不好?” 苏秋实没有说的是,苏乔乔的父亲,他的儿子,已经畏罪自尽了。 苏乔乔还在震惊中,半晌才喃喃道:“那您来了……住哪儿呢?” “乔乔啊,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 苏秋实装作乐呵呵道, “你走的时候,家里不是给了你四千块钱吗? 你拿出七八百块来,在村里盖一个小院子,三四间房子就行。 最好呢,能再打一口井。 这事,你要找大队长帮你张罗,爷爷给你带的烟酒还有巧克力啥的,你多给大队长送一点儿! 让他上点心,知道吗?” “爷爷……我……” 苏乔乔不敢说自己把所有的钱都丢了,身上只有一百块了,她含混地答道,“爷爷,要不等您来了,您看着张罗吧,我怕我弄不好!” “这……也好!” 苏秋实想了想,自己的孙女从来没有离开家人的羽翼,似乎的确办不了这么大的事,于是他放慢了语速,“我是7月7号的火车,到铁市应该是10号!乔乔,我带的东西很多,你到时从村里雇一辆牛车来接我,记住时间了吗?” “我记住了,10号。” 苏乔乔点点头,话锋一转,撅着嘴告起了状,“爷爷,您派来照顾我那个钟觅苏,他对我根本就不好!” “谁?” 苏秋实狐疑道,“我没有派人照顾你啊?” “啊?” 苏乔乔惊呆了,“可是他亲口说,是您派他来照顾我的!” 其实,钟觅苏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都是苏乔乔自动代入太多,而且根本不相信钟觅苏的反驳和辩解,认定了他是个心怀不轨的马屁精。 现如今,爷爷亲口否认后,苏乔乔马上想起了这一点。 钟觅苏竟不是爷爷派来的?! 那他…… 苏乔乔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之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苏秋实见苏乔乔不说话,顿时急了:“乔乔,这个姓钟的,他对你做了什么?!” 钟觅苏对她做了什么呢? 一路上照顾她,呵护她。 在一众知青面前维护她,为了她出钱出力,还不惜得罪所有人。 最后,被她推到了矮崖下面,摔断了腿。 苏乔乔喃喃道:“什么都没有做……爷爷,爸妈还好吗?” “唉!”苏秋实叹了口气,“你爸……还是监视居住,你妈……她……她彻底跟咱们划清界限了!” “您说什么?!不可能!”苏乔乔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妈妈不可能不要我……” 她是跟着爷爷长大的,十二岁那年才回到父母身边。 但对于母亲,她的感情也是很深的。 “乔乔,听爷爷说——你妈做的是对的,这样,起码可以保住她自己。乔乔,你不要伤心,有时,人要学会变通。好了,后面的人还等着打电话呢,记住,7月10号一早,带着牛车来火车站接我!” 电话被挂断了,发出嘟嘟的忙音。 苏乔乔傻傻站在那里。 王有禾在门外徘徊,显然是为了给她私人的空间。 她擦干了眼泪出了门:“谢谢王姨,我打完电话了。” “那正好!”王有禾转过身来,“走,跟我取镰刀去吧!” 说完,拉住她的袖子,大步流星地走了。 苏乔乔被她拉得一路趔趄,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手里就被塞了一把沉甸甸的镰刀。 此时,上工铃已经打响。 苏乔乔被王有禾拽着手腕不放,一路扯到了田里。 丁家屯作为黑省直属的实验田村,主要作物就是用作育种的良种水稻,还套种了少量的包谷、高粱和小米。 此时,水稻已经成熟。 稻田一片金黄,微微的风吹过,稻香袭来,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苏乔乔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的注意力全在手里那把沉得要死的镰刀上面。 刀刃寒光闪闪。 王有禾说,知道她力气小,专门给她挑了一把最锋利的。 “双脚分开,对!” 王有禾指导着她,“刀刃朝向稻谷,对!” 苏乔乔机械地听从着指令,只觉得一用力,胸口就发闷。 越来越闷。 “眼睛要有数,割的地方必须是正好一扎高!这样不会散,又好捆!这样用力,来,试试!”王有禾很认真地教学。 苏乔乔试了试,但镰刀太重,发力的瞬间,一阵晕眩袭来,胸口的闷疼加重了十倍。 她整个人的重心,不由自主地随着挥出的动作向前扑去。 “啊!”倒地的瞬间,她惨叫起来。 镰刀砍在了她自己的小腿上,红色液体瞬间飚出。 跟钟觅苏一样,是左腿。 “你这孩子是不是虎?”王有禾先发制人地指责起她来,“你使那么大的劲儿干啥?!要用巧劲儿!” “啊!!!” 苏乔乔倒在地上,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镰刀还砍在小腿的迎面骨上面,王有禾试了试,拿不下来。 苏乔乔疼得快要失去理智了。 四周的村民们都围了过来。 “先别骂这姑娘了,赶紧想办法把刀取下来吧!” “就是,看样子伤的不轻!” “别乱动啊,小知青!” 两个大婶摁住她,不顾她扯着嗓子的尖叫。 王有禾拔了好几次,才把镰刀从她的腿骨上面拔下来。 镰刀一被拔出,她的腿更是汩汩地流出红色液体来。 “这不行!得去找苏大夫!”村民们纷纷看向王有禾。 谁都不愿意因为帮苏乔乔找大夫,而耽误了自己手里的活儿。 最后还是王有禾叹息着去了大队部,打开广播,让苏如意赶紧带上急救箱去地头儿。 第178章 异动 钟觅苏躺在知青院后院中屋的炕上,广播声他听得清清楚楚。 苏乔乔的腿断了,找苏如意去紧急救治。 此时知青院里,除了西屋的李旺,所有人都去上工了。 钟觅苏苦笑起来。 这应该是天惩,他太熟悉了。 为自己瞎了眼认错了人,也为给他更深的教训。 也许,苏如意说的是对的,自己真的会是她这一世的劫难。 可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退出她的生活。 他们,注定是七世的爱人。 但是苏乔乔,她那娇嗔的模样…… 随着这些天的相处,她已经深深刻进了他心里…… 钟觅苏唏嘘的时候,苏如意却已经进了空间,争分夺秒地开始学习今天的医书。 可是今天书学完了,却没有病人来敲门。 她正在奇怪,就听到了村里的大喇叭里,传来了王有禾那嘹亮到有点尖利的声音:“村卫生所的苏如意大夫,请你放下手头的工作,马上到地头来,女知青苏乔乔被镰刀割伤了腿,需要紧急救治!” 苏如意闪身出了空间,立刻绕到前院治疗室,背上了急救箱。 这时,她的余光扫过治疗床,才发现钟觅苏不见了。 她不及多想,风风火火冲了出去。 倒在地上,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的苏乔乔,看到苏如意时,竟像看到了救星,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苏如意,我应该听你的,我不该逞强的!快!快救救我!” 苏如意叹息一声,先是刺穴止血,接着扒开伤口,直接把一瓶碘酒都倒了上去。 苏乔乔疼得哼了一声。 伤口很深,骨质也遭到了破坏。 “需要马上送县医院,打破伤风针。”苏如意看了看伤口,也没包扎就下了结论。 金属割伤,伤口又深又窄,这简直是破伤风杆菌的完美温床。 “苏乔乔,你可真是能折腾人啊!” 王有禾啐了一口,“还得派个壮劳力送你去县城!” 这样说着,她还是立刻起身去找车把式。 “伤口不要包扎,我给你消毒过了,记住千万不要包扎!” 苏如意嘱咐苏乔乔道,“你腿上这两根针,到了医院再取,这是止疼止血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苏乔乔双眼含泪,“苏……大夫,我的腿多久能好?我下个月10号,得去接我爷爷!他要来看我!” “你腿没断,但是肌肉、肌腱都有损伤。我估计……应该住几天院就能回来,只是一个星期以内,都不能上工了。”苏如意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嗬!”一旁的大婶翻了个白眼,“运气真好,就这样把抢收逃过去了!” 苏乔乔顿时气得要死:“你要是也想逃过去,我可以帮忙也在你腿上砍一刀!” 大婶见她凶神恶煞,撇撇嘴不说话了。 车把式终于赶着牛车来了。 苏如意和王有禾两人把苏乔乔抬到车上,王有禾也一屁股坐了上去:“走吧,先去大队部支趟钱!真是冤家!” 苏如意目送着牛车远去。 然而,这忙碌的一天并没有结束。 下工后,余敏姗姗来迟,开着他的小红旗车,带着两个小跟班儿。 中午喝多了的丁有粮,已经睡了一下午。 他被从炕上拉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打开了大队部的门:“案情就很简单——两个知青搞破鞋,女的怀孕了。两人后来闹翻了,女的就说男的强暴了她,男的就吓跑了!” 丁有粮本人,都撞见过姜爱国跟郭恬雅钻草垛。 所以,对于郭恬雅所说的姜爱国强暴她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这件事的结果,他想当然地认为会是姜爱国被找到后,向郭恬雅道歉,然后两人闪电结婚。 他已经在考虑两人结婚后住在哪里的问题了——这些知青一天到晚就知道给他找事儿! 然而,跟着余敏来到知青院前院后,他惊呆了。 王春桃、艾胜男和舒兰,三个女知青都站出来,信誓旦旦地说,她们看到了姜爱国强暴郭恬雅。 把三个人分开单独问,她们说出的细节,也分毫不差。 丁有粮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郭恬雅虽然声泪俱下,但说出的内容,跟那三个女知青也一模一样。 这样,就坐实了姜爱国强、奸犯的名头儿。 村里的知青出了个这种犯人,这自然是不好听的,今年青山一队的评优,也必然要受影响。 但丁有粮也没有任何办法,女知青们同仇敌忾,已经把姜爱国锤爆在地。 现在,只有找到这小子,然后给他扭送县公安局了。 丁有粮叹息不止。 余敏这回没去找金大春,而是拉着郭恬雅走了。 因为郭恬雅本人撒泼打滚,强烈要求做流产手术,他所能做的就是尊重当事人的意愿。 为了谁去县医院照顾做手术的郭恬雅,王春桃和艾胜男争得几乎要打起来。 毕竟,能名正言顺躲过抢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最后两人决定抓阄,王春桃胜出。 她压抑着眼角眉梢的兴高采烈,收拾了东西,就跟着余敏的车回去了。 一车坐了六个人,余敏的两个小跟班儿叠着坐在副驾上,一路上挤得呲牙咧嘴。 余敏走前,还特意去找了一趟苏如意,告诉她丁大国他家九口人集体失踪的事还没有头绪,但局里讨论过之后,一直认为他们已经在后山喂了猛兽。 余敏同时也郑重叮嘱,让她不要掉以轻心,村里有异常动静,及时给他打电话。 苏如意连连点头称是。 送走余敏,苏如意又去了一趟知青院,给钟觅苏换了药。 呼振波很有眼色地在旁边打下手。 苏如意和钟觅苏,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钟觅苏的眼神,一直可怜巴巴地追着苏如意的脸。 但苏如意完全不看他。 呼振波看在眼里,也一言不发。 苏如意手下飞快,三两下就换好了药,然后转身就走。 从头到尾,钟觅苏没有得到过苏如意的一个眼神。 漫长的一天,终于来到了尾声。 苏如意看着金大春房间里的灯熄灭,才叹息一声,关掉灯,闪身进了空间。 这一整天,她都感觉到空间里有异动! 第179章 金光 后院里依然是阳光明媚,苏如意从黑暗中进来,一时竟有些晃眼。 等她站定在后院中细看,才发现晃眼的竟是放着从苏珍珠身上掉下那只盒子的房间。 窗户里透出金光来,闪烁着。 这就是异动的根源! 她狐疑地推开门进去,发现光源正是那只神秘的盒子。 心念一动,盒子盖打开了。 霎时间,金光充盈了整个房间,然后渐渐消褪。 苏如意试着把手放上去,翻动了一下书页。 能翻开了! 她屏住呼吸看去,书的第一页,只有一行字—— “乙卯年五月十九日,以针灸之术,救村民性命百有一人。” 乙卯年五月十九日? 今年正是乙卯年,而农历的日期也正是五月十九日。 她大概在脑子里翻译了一下这句话——“1974年6月27日,用针灸的方法,救了村民的性命一共一百零一人。” 书上的字体,是非常隽秀的小楷,规规整整。 这是一本……什么书呢? 她并不知道,这本书在上一世被苏银捡到,靠着里面的十个药方,苏银建立了他的财富帝国。 所以,她也完全不知道这本书的内容,跟上一世完全不同了。 其实,这是一本功德薄。 一本专属于苏如意的功德簿。 上一世阴差阳错,她没有得到这个功德薄,而得到它的苏银,也看不到它真正的内容,看到的只是它所显示出的幻象而已。 但即使是幻象,也是普通人难以寻觅的机缘了。 苏如意一页页翻过去,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一本大概有七八十页的书。 然而,除了第一页上面那一行字,所有的书页,都是空白的! 苏如意翻到了最后一页,终于又发现了一行字—— “此书字毕,尔可归矣!” 苏如意读了几遍这行字,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 因为,它的意思是——“这本书写满字的时候,你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去了!” 原来的世界…… 苏如意只觉得有些记忆仿佛隔着一层轻纱似的,时隐时现,但怎么都触不到。 这本书写满字的时候…… 这第一行字,记载的是她治病救人的事。 在出手救了村民们之前,她也救过苏铜和钟觅苏,沈国梁,还有王有粮。 只是,她并不知道,苏铜和钟觅苏因为跟她有关,不能算数。 沈国梁的病还没治好,因此也没有被统计进来。 王有粮,则是被并入了今天这桩功德。 苏如意还在蹙眉回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救的村民是14个,不是101个…… 她当然也不知道,如果那14个人死了,受到影响命运发生巨变的人加起来,不多不少正是101个。 功德薄,可是很严谨的。 想着想着,苏如意眼神突然闪亮了! 她终于也想明白了——这里面记载的,是功德! 是她的功德! 所以,钟苏或者钟觅苏说的是对的,她需要不断治病救人,积攒功德,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只是,这第一页,看字体的大小,就能再写个十几条。 七八十页的书页,要记满,那么……她需要太多功德了,这辈子,这本书能被写满吗? 这时,钟苏曾经的话,又开始回想在她脑海中——“前五世,你都是苏神医,这一世,你也一定是苏神医……” 是啊,成为神医! 苏如意明白了——她得成名! 成为了神医,才会有源源不断的病人来找她看病,她才能积累到越来越多的功德! 这一刻,苏如意掌心的红痣,再次灼热。 她摊开手掌,只见红痣处闪烁着夺目的金光,很久才消褪。 苏如意心潮澎湃。 就在这时,一楼回春堂的大门再次被敲响,她今天的病人,终于来了。 苏如意忙去开门。 这一晚,她又是忙碌到深夜。 经过了这么多天,她面对病人时的那种慌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神里已经满是沉稳和自信。 功德……积攒功德……她若有所思,泡澡时还在喃喃自语。 第二天早上,给沈国梁施针完毕后,她提出了一个要求。 “啥?你老家的师父让你看够一百个疑难杂症,然后写成一本病例给他?” 沈国梁摸着下巴,有点呲牙咧嘴,“小苏大夫啊,你可要想好,我这一帮你宣传出去,那你可就有的忙了!” 这些天,他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苏如意的事,而且还严厉地警告了江春来和知道这件事的所有战士。 他就是怕会给苏如意惹麻烦。 一是找去的人多了,会影响苏如意的生活,二是他担心不怀好意的人混杂其间,会做出伤害苏如意的事来。 还有,有些病,实在是邪门得很,他也没有把握苏如意就能给人治好。 但是,如果人家的师父对于徒弟有这样的要求,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摸着下巴上青灰色的胡茬,认真思索起来。 片刻后,他眼睛一亮:“我这儿,还真能给你找到个病人——是我一个老战友的母亲,不知道是什么问题,半年前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动也不说话了,吃饭喂到嘴边才张口,平时就直挺挺躺着,他找了好多大夫看过,都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毛病!这种……你能治好吗?” 苏如意皱眉听着,一时也判断不出来到底是什么问题。她答道:“我得见到病人,才能知道有没有可能治好!” “行!反正我已经给他介绍了四个大夫都不行了,也不差你一个!”沈国梁冲口而出,继而又觉得不妥,“小苏大夫,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如意一笑:“我明白,您是怕我看不好会惹麻烦,是想告诉我,这个病人不会给我惹麻烦,对吗?” 沈国梁忙连连拍手:“太对了!你等着,我先打个电话!你这会儿有时间吗?” 苏如意点点头:“早上出来的时候,已经向大队长请了一天的假。” 这一天,甚至是算双倍工分的假期。 因为有了新的大队长,苏如意早上被小赵警卫员接走前,特意跟丁有粮请了个假。 第180章 动了 听到苏如意说是因为去给沈将军治病才需要请假的时候,丁有粮眼珠转了几下,满脸堆笑道: “正好,你去完将军那里,再去趟三河县城吧—— 昨晚你有禾婶子送那个惹祸精苏乔乔去县里医院了,你去看看咋样了! 啥结果都带个话回来! 大队给你今天的工分算成出差,按双倍来,好不?” 丁有粮显然是看着沈国梁的面子,才这么做的。 苏如意也很领情:“那就太感谢大队长了。” …… 眼下,沈国梁听了苏如意的话,立刻瞪起眼睛:“丁有粮给你算了请假?” 苏如意忙解释道:“算的出差,双倍工分。” 沈国梁点了点头:“嗯,这还差不多。小苏大夫,丁有粮这个大队长你还满意吗?” 苏如意抿着嘴笑了。 沈国梁哈哈一笑,跑去打电话了。 几分钟后,他满面笑容地回来了:“现在就出发,行吗?” 苏如意拿起自己的挎包,挎在了身上,同时从空间里偷渡出一个干净的针包放在里面:“当然可以!”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看病的是怎样的人家,需不需要检查她的包,别到时凭空变出一个针包来,那就太奇怪了。 果然,沈国梁亲自开车载着她,来到了铁市一个独门独户的二层小院门前。 门口,是有两个战士在站岗的。 而且,确实搜查了她的包。 沈国梁向她解释道:“以前有坏分子以看病的名义混进来过,还发生了不小的爆炸案,所以……” “我理解,不用解释的,沈将军。”苏如意把被翻开检查的针包收好,神色平静。 路上,她已经知道了这家人的情况——病人的儿子易逢春,是沈将军的老战友,受伤转业后步步高升,现如今,已经成为了铁市的副市长。 他并不在家,他的母亲是由两个老太太在照顾,此刻已经都迎了出来。 看到这次来的大夫,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两人脸上都立刻带上了轻慢的神色。 其中一个微胖的妇人开口道:“小丫头,你有行医证吗?” 苏如意并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她看了一眼沈将军。 沈将军解释道:“这是老易的二姨和小姨。” 原来,是病人的两个妹妹。 苏如意的赤脚医生证一直放在空间里,此刻便转移到了挎包的夹层里。 刚才,两个战士并没有翻开这个夹层检查。 她把证件递给了问话的二姨。 二姨接过,皱眉看了看,还给了她:“小丫头啊,咱们说好,能治就治,不能治,趁早说!” 小姨也补充道:“千万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苏如意并没有计较她们的态度,而是温和地点点头:“我先看看病人,再告诉二位能不能治,好吗?” 二姨顿了顿,深深看了苏如意一眼:“那就……请进吧!” 她的态度,不知为何竟客气了一些。 苏如意随着二人穿过整个院子,来到了病人的卧房。 里面光线有点昏暗,但十分整洁。 一个穿得整整齐齐的老太太,果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双眼半睁着,眼神发直,看向房顶。 那情景,实在是有些瘆人。 苏如意小心翼翼走了过去,看向二姨和小姨:“病人没有攻击性吧?” 两人摇摇头。 小姨补充道:“你要是能给她弄出点儿反应来,我就算你有本事了!” 苏如意还是跟病人打了个招呼:“老人家,我姓苏,是来给你看病的。现在给你把下脉!” 病人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苏如意把三指放在了病人的手腕上。 “咦?”十几秒后,她发出了狐疑的声音。 换另一只手。 看眼睛、捏开嘴巴看舌头。 又检查了一下全身的反射区,都是正常的。 这个老太太……除了有点儿阴虚火旺,并没有任何病! 可是,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症状呢? 而且长达半年! 苏如意又思索了片刻。 一切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老太太是装的! 苏如意被这个结论吓得一惊,又用神识扫了一遍老太太的全身——没有任何病灶! 她,的确是装的! 那么,为什么看了这么多大夫,没人敢揭穿她呢? 苏如意蹙眉想着,突然茅塞顿开——他们不敢断定,甚至不敢往这方面想! 谁能想到、谁又敢断定,副市长的母亲,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是在装病呢? 但是,苏如意敢。 毕竟她跟易副市长没有任何瓜葛,而且,她有挂。 苏如意看向二姨和小姨:“老太太最初发病,有没有什么诱因?” “最初,就是半年前吧,我大姐想好好办个八十的整寿,小春不同意,说他不喜欢张扬,母子俩应该是吵了一架!小春那混小子,说了不少浑话!当晚,大姐就躺床上起不来了!第二天就这样了!”二姨道。 “就是小春气病的!”小姨补充。 “小春就是我那战友,老易。”沈国梁站在门口,也补充了一句。 “这病,我能治。”苏如意已经有了主意。 二姨和小姨的眼神里,都燃起了一丝光亮,但也就是一丝而已。 二姨问:“怎么治?” “扎针!”苏如意说着,掏出了自己的针包,“老太太这病啊,是心里有一口气堵住了,堵得不严重,但堵的地方很寸啊,就会导致这种看起来很严重的病情。治法儿呢,也很简单——就是把这口气导出来。” “那……得扎多少针啊?”小姨担心地看着苏如意的针包里,密密麻麻的一大把针。 其实没有这么多,是她临时从空间里取出来的。她拿出一根针,故意在老太太眼前晃了晃:“不好说,导气这事,有些人一根针下去就通了,有些人呢,得扎足足108根!” 她说到这里,余光看着老太太的脸。 老太太的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 苏如意忍住笑:“老太太,咱们看看你的运气怎么样,我要开始了!” 说着,她就把手里的金针,向着老太太的手腕内侧缓缓扎入。 一旁的小姨,看着看着,不由得失声喊道:“天哪!她……她动了!动了啊!” 第181章 美意 苏如意扎的并不是穴位,而是瞄准了一个毛孔。 针灸如果进针正确,患者感觉是酸麻的,并不是很疼,那是因为针扎进了穴位。 但是,如果一根针缓缓进入不是穴位的地方……那就会瞬间剧痛! 苏如意缓缓进针,还用手捻转着金针。 老太太此时,还想保持面无表情,但瞬间的剧痛,让她的脚趾头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 小姨看到了,顿时惊呼出声:“有反应了!动了动了!” 二姨更是激动,直接捂住嘴巴:“大姐终于要回魂儿了!” 苏如意皱起眉头:“看来,这第一针没有把气导通……我得下第二针了!” 说着,她就又举起一根金针,在老太太眼前晃了晃。 老太太再也演不下去了,抬起另一只手,一把打掉了苏如意手里的针:“通了通了!我堵着的气,全都通了!” 一瞬间,二姨和小姨都痛哭出声:“大姐!” 老太太任由两个妹妹抱着她哭了一会儿,眼神始终盯在苏如意脸上,气鼓鼓的。 等妹妹们哭完,她开口道:“我要跟这个小大夫单独说会儿话,你们出去吧——不许偷听啊!” 两个妹妹忙退了出去。 老太太瞪着苏如意:“我竟栽在你这个小鬼头手里了!还不给我把针拔了!” 苏如意强忍笑意,把老太太手腕上的针拔了出来:“老人家,您这么一直演下去,自己不累啊?” 老太太一把捉住了苏如意的手:“小丫头,你得帮我!不然,我马上就装成嘴歪眼斜!她们肯定会以为是你把我治坏的!” 说着,她竟做出了一个咧嘴翻白眼的动作,吓得苏如意浑身一抖。 这老太太……还真是个老顽童! 苏如意忙答应道:“您说,什么忙,只要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老太太扭捏了一下:“我儿子太忙了,总不来看我。我就这一个儿子啊!你要让他每个礼拜来看我一趟!不,两趟!” 苏如意想了想:“行!” 老太太满脸喜色:“真能行?” “真能行!”苏如意慢吞吞说道,“老人家,您待会儿把您儿子喊来,我跟他说您的病需要他每周亲自给您熬两次药,亲自喂下去,他喂药,就是药引,这样才能好,怎么样?” 老太太连连拍手:“太好了!一定要帮我骗住那个小王八蛋!” 说完,就喊外面的人:“二妹!三妹!去,马上打电话让小春回来!” 苏如意和沈国梁被让到客厅里,喝着茶等。 半小时后,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赶了回来。 一进门,直奔老太太的卧房。 片刻后,里面传来了中年男人压抑的哭声:“娘!儿子还以为,您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小王八羔子,就不盼我点儿好?”老太太声如洪钟,“还不快去把我的救命恩人请过来?” 双眼通红的中年男人来到了客厅。 沈国梁忙给他介绍:“这是小苏大夫,家学渊源的!” 易逢春是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气质十分儒雅。他忙对着苏如意一躬到地:“小苏大夫,救命之恩,我老易铭记在心!” 苏如意忙起身:“易副市长,您客气了,行医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只是,您母亲的病,并没有完全除根儿!” 几人说着话,再次来到老太太的卧房。 苏如意指着老太太的额头对易逢春道:“您母亲这是外邪入体,还需要调养很长一段时间,也需要您来配合治疗。” “苏大夫您说,我一定配合!”易逢春表情坚定。 苏如意和老太太对视了一下,老太太的眼神十分闪亮。 苏如意继续说道:“我给您母亲开一副扶正驱邪的方子……” “无论多贵的药,您放心开!”易逢春抢道,“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我娘的病除了根儿!” “这药倒没有多名贵,就是药引难得。”苏如意故意卖着关子。 “您说说看,我一定努力去找!”易逢春拍着胸脯。 “这药引,就是您自己。”苏如意娓娓道来,“需要您亲自抓药、泡药、熬药,亲自喂药,为的是借您的阳刚之气,驱散外邪。” “哦,是要找个男的熬药喂药?”易逢春觉得自己听明白了,“那我让我的秘书……” “不,只能是您。您和您母亲母子连心,别的男的,不行,他们的阳刚之气只能冲撞了老太太,不能扶正!”苏如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 “我明白了!”易逢春连连点头,“我们一直觉得老太太的病古怪,现在想来,可不就是外邪入体?没想到,我就是药引子,哈哈哈哈!” “这药,一周喝两次,我现在就开方子。”苏如意说着,从挎包里掏出纸笔来。 四周的人安静地看着她写方子。 苏如意开了个滋阴去火的方子,又去掉了两味药效过猛的药,换成了更温和的——毕竟是八十岁的老人家了,肝肾功能都已经下降。 方子开好后,易逢春郑重地双手接了过去。 “今晚就服第一剂。隔三天,再服一剂。三个月后,我再来看着调整方子。”苏如意嘱咐道,“记住,从抓药、熬药到喂药,都得您亲自来,别人不能沾手!” “我记住了!”易逢春点头如捣蒜,“保证不让别人沾手!” 见苏如意要走,老太太忙一把拉住了她:“小苏大夫,给我留个电话!” “我没有电话,我把我们大队的电话留给您吧!”苏如意说着,就写下了自己的地址。 “怎么,您不是我们铁市人民医院的大夫?”易逢春惊讶极了。 “老易,人家是知青,家学渊源!哪是铁市人民医院那帮废物能比的?”沈国梁摇头晃脑,他自己中毒这么久,对于铁市人民医院只会打止疼针的做法,十分不满。 “居然是丁家屯的知青?这么优秀的同志,应该调到人民医院来啊!”易逢春看向苏如意,眼神里充满期待,“小苏大夫……” 苏如意连忙摇了摇头:“我在丁家屯做村医,也能治病救人。谢谢易副市长的美意!” 第182章 听说 她不能走,至少现在还不能走。 五哥还在她的空间里,师父金大春的脚也断了,还有钟觅苏……她不能走,至少现在,绝对是不能拍拍屁股走人的。 易逢春也没有勉强她,而是客客气气地把她送出了大门。 二姨和小姨两人,拿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正往沈将军的车上装。 苏如意看到了烟酒和水果罐头。 跟沈将军家的大同小异。 她连忙推辞。 两个老太太可来了劲,一个把她往副驾推,一个抓紧时间往后备箱塞东西,配合默契,苏如意毫无还手之力。 “这俩老太太,你可弄不过她们!年轻的时候,她们就泼着呢!”沈国梁一边开车,一边大笑,“这算啥?她们的大场面你是没见到!这会儿送你回,还是给你师父带饭去?” “我得去一趟人民医院。”苏如意吐了吐舌头。 “去那儿干啥?!”沈国梁瞪起眼睛。 “大队有个女知青,昨天抢收的时候把腿割伤了,大队长让我来医院问问消息。”苏如意把苏乔乔受伤的事说了一遍。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沈国梁嗤之以鼻道,“一听这个苏乔乔的名字,就知道布尔乔亚情绪严重!” 其实,沈国梁这是冤枉苏乔乔了。 她的名字,分明取的就是希望她长高的意思,因为她母亲是个矮个子的任性女人,为人十分矫情。 苏秋实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因此给苏乔乔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带了点讽刺的意思。 当然,这名字还是很好听的。 十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了铁市人民医院门口。 沈国梁坐在车里等,苏如意进去问。 苏乔乔被安排在外科住院,王有禾已经守了她一夜。 看到苏如意,王有禾犹如见到了救星:“太好了,小苏大夫,你快替我一会儿,我这便秘的老毛病犯了!” 说着,就夹了卫生纸,一溜烟跑了。 苏乔乔的腿上缠了绷带,半坐在病床上,正在输液。 见到苏如意,她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儿倔强地别过了脸。 昨天是苏如意救了自己,而且是两次。 她心里很清楚,但年少骄傲的性子,不许她低头,也不许她道歉或者道谢。 苏如意并不在意,看了她手上的吊针见了底,转身就叫了护士来拔针。 四人的病房,只住了苏乔乔这一个病人。 护士一走,就剩苏乔乔和苏如意四目相对了。 “大夫怎么说?得住几天院?”苏如意问道。 “三天,让打三天吊针。”苏乔乔回答,看着手上渗血的胶布,继而忍不住抱怨道,“如果我爷爷在,他的草药一敷上就好了,哪里用这么麻烦!” 苏如意没搭腔。对于苏乔乔一直挂在嘴边吹嘘的爷爷,苏如意没有任何印象。 海城第一老中医? 苏家人个个皮实,除了苏铜,就没人生过病。 对于苏铜的病,管玉梅并不上心,除了发病时送去医院,也没想过给他找什么老中医和偏方。 不过,苏如意对于这个海城第一老中医,还是有些敬畏的。 偌大的海城,称第一也是不容易的。 苏乔乔继续说道:“苏如意,你别不信!我爷爷过几天就来看我了,到时你就知道,他的医术有多神奇了!” 苏如意点了点头:“嗯。” 苏乔乔炫耀了个寂寞,也闭上嘴不说话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等着王有禾。 过了一会儿,苏乔乔轻声问:“钟知青怎么样了?” “不会留下残疾,但得养三个月。”苏如意简短地答。 两人又沉默了。 王有禾还不回来,苏如意只好捏着鼻子去厕所找她:“王姨!大队长是让我来捎信儿的,您有没有啥信儿要带回去?” “有有有!让丁大牙后天来接人!还有,让我家当家的,给我捎一刀草纸来!这医院的破纸拉我的腚!”王有禾一本正经地嘱咐。 “好嘞!王姨,那你……慢慢拉,我先走了!”苏如意忍着笑,一路跑出了医院。 “三河县国营饭店?”沈国梁发动了吉普车。 “走!”苏如意听到这几个字,就条件反射地吞了吞口水。 两人点了四菜一汤,一人干了两碗大米饭,又各自打包了十来个饭盒。 沈国梁一定要付钱,做出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苏如意只好让位。 只是这回,国营饭店的饭盒开始收费了。 看来,厨子再也送不起了。 苏如意被沈国梁送回丁家屯的时候,手里拎着的饭盒还是烫的。 金大春正饿得在吃苏如意之前搬到他屋里的饼干,看到国营饭店的大饭盒,顿时欢呼出声。 对于苏如意往他屋里搬的烟酒和罐头,倒不屑一顾。 “这些午饭吃,这些晚饭吃!这三盒,明早吃!这样荤素搭配,营养美味!”金大春挨个饭盒打开后,就给自己接下来的三餐定了食谱。 苏如意等金大春吃完了饭,略微收拾了一下石桌,回屋刚想进空间去检查下功德簿,一个脸生的后生就在院外喊了起来:“小苏大夫,大队部接电话!” 她叹息一声走出院门。 这后生戴着眼镜,看起来弱不禁风。他自我介绍道:“小苏大夫你好!我叫王加强,是新选出来的大队会计!”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上过高中!” 苏如意对他点点头,顶着大太阳往大队部跑去。 今天虽然没有昨天热,但还是烈日当空,一丝风都没有。 抢收的第二天,地头一片热火朝天。 好在早上她们抬到地头的消暑汤,已经全被喝掉了,所以今天再没有出现中暑的情况。 大队长丁有粮,正用大喇叭喊着口号,给队员们鼓劲儿。 队员们的镰刀,挥舞如风。 就连捆稻谷的人,都像是开了两倍速。 苏如意来到大队部,接起了电话:“喂?” “请问,是小苏大夫吗?”对面是个中年男声,有点中气不足。 “是我!您是哪位?”苏如意很确定这是个陌生的声音。 “您好小苏大夫!鄙人杭舒怀,是……是从易副市长的母亲那里知道您的!” 自我介绍叫杭舒怀的男人有点紧张,但十分客气,“听说您治好了老太太的病,我们家……也有个病人!” 第183章 死胎 来活儿了! 苏如意眼睛一亮,功德送上门了! 她忙道:“您是什么症状?” 她想当然地认为病人就是这个气息奄奄的中年男人。 杭舒怀道:“不是我,是我爱人。她……她的症状比较复杂……您有时间来看看吗?我派车去接您!” “现在吗?”苏如意看了一眼太阳,正午一点钟了,“行!我的地址是……” 半小时后,一辆拉达轿车来到了村卫生所门口。 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金丝链子眼镜的男人下了车,敲响了门。 苏如意从后院匆匆出来:“是杭同志吗?我是苏如意。” 杭舒怀没料到小苏大夫竟会如此年轻,顿了顿道:“鄙人正是杭舒怀。小苏大夫,您好!冒昧上门,还请多多见谅!” 文绉绉的一番话,在这个东北小村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杭同志不必客气,”苏如意摆摆手上了副驾,“走吧。” 一边说,苏如意一边观察着杭舒怀的气色。 明显的气血两虚,已经到了需要好好调理几个月的程度。 杭舒怀却开始滔滔不绝介绍他爱人的病情:“我爱人这病,少说也有十来年了,这一年开始越来越严重了。哎呀,鄙人实在是担心得很,寝食难安!前前后后,大夫也看了十几个了,每看一个,换一副药,爱人自己说,每天吃药比吃饭都多了,病情却是越来越严重!” “所以,到底是什么症状呢?”苏如意听得一头雾水。 “小苏大夫,您是中医家学吧?”杭舒怀顿了顿,“从中医的角度来讲,她应该是崩漏。但是又比一般的崩漏严重!这半年,已经是天天流血了!不但崩漏,还便血!所以现在贫血特别严重,光这个月,就已经去医院输了三回血!” 崩漏,是一类中医疾病名称,也就是在非生理期出现了出血的现象。量大的叫“崩”,量小的叫“漏”。 这可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一般七副药就能除根儿。 杭舒怀一边开车,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沓药方来:“这是这半年来,我爱人吃过的药方,我用红笔标了顺序,您看看……” 苏如意一张张看了过去。 都是很传统的方子,从桃红四物汤到保阴煎都有,药物反复加减调整,能看出每个大夫对于这个病人的辩症都有不同的想法。 为什么会这样? “病人的凝血功能检查过了吗?”苏如意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某些血液病。 “检查过好多次了,血小板一直在正常值!”杭舒怀俨然已经成了半个大夫,接下来竟把最近半年每次检查的数值报了出来,甚至精确到小数点后面。 的确是正常值。 苏如意眉头紧锁起来。 大约四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了铁市一幢四层小楼的楼下。 这个年代,能住四层小楼顶层的,都不是一般人。 苏如意虽然没有问过杭舒怀是做什么工作的,但是他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儒雅,已经把他和普通的工人完全区分开来。 杭舒怀路上倒是介绍了他的爱人。她名叫铁英华,请病假前,是黑省卫生厅的副厅长。 苏如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病人本身也是卫生系统的人,那么黑省所有的医疗资源,应该都已经尝试过了。 她心里有点儿没底。虽然书房里那些医书,已经将她的水平提升到了至少坐堂二十年以上老中医的水平了,但是整个黑省都治不好的病…… 一边这样胡思乱想着,她一边被杭舒怀让进了屋里。 卧室的门紧闭着。 杭舒怀给苏如意倒了茶,先进去说明了情况。 “请大夫进来吧。”铁英华的声音传来,倒并没有特别中气不足,比她的丈夫至少要更有气力。 苏如意走了进去。 铁英华侧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咧开苍白的嘴唇笑了:“小大夫长得真好看。” 苏如意一笑,三指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 这脉象…… 苏如意屏息静气,几分钟后,换另一只手腕。 气滞、气虚、血瘀。 但并没有达到崩漏的程度。 真是太奇怪了! 苏如意一时也不能判断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放出神识,把铁英华的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 扫到小腹,她不由得“啊”了一声。 这女人,是双子宫! 一大一小两个子宫! 其中小些的那个子宫里,有个陈年的死胎!已经钙化! 约莫三个多月的大小,十分清晰。 只是这死胎看起来年份已久,已经被一些类瘤物质包裹,上面还有一根已经破溃的血管! “您是不是一活动,流血的情况就加重?”苏如意问。 “对,所以我现在只能整天躺着!我还不如死了!”铁英华烦躁地锤了锤床板。 苏如意思考了片刻。 这个小子宫的位置在大子宫后面,b超检查时,不用说是被遗漏了。 “您是不是年轻时曾经有过假孕的症状?”苏如意又问。 “小大夫,你可以啊!我是有一次感觉怀上了,月信停了得有四个月!但后来,啥动静没有!得有十年了吧?”铁英华一把抓住了苏如意的手,“是那次假孕的事,是吧?” 这下,苏如意确定了。 一般留在腹腔内的死胎都会钙化,像这个死胎这种,上面长出其他组织的情况,极其罕见。 苏如意当即掏出了针包:“您这种情况,是经脉问题,我师父教过我您这种情况的处理方法,我们有个祖传的针法。我现在给您扎针止血,一会儿就好了!” 铁英华此时对于苏如意已经十分信任,忙呵斥丈夫道:“傻站着干啥?去!把窗帘拉好,灯打开!” 杭舒怀照办了。 苏如意屏息静气,开始施针。 其实,刺穴主要是为了止疼。 分离死胎的过程会很疼,而且会造成一个新鲜的伤口。 她用神识包裹着那颗死胎,先是把血管掐断,两头封堵住,接着开始一点点剥离。 整颗死胎被分离后,她用神识瞬间将死胎收入了空间。 第184章 尽量 杭舒怀眼见着铁英华突出的小腹,瞬间瘪下去了一些,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脊背上冒出冷汗来。 这……不科学啊! 苏如意继续分离着那些盘根错节的血管,在近心端一一结扎。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满头大汗的她终于收了针:“好了!” “这就……好了?!”铁英华不敢相信。 “是的,不会再流血了。但你现在还是需要补补血,最近可以吃点炒猪肝,我再给你开个方子,吃五天的药,就能痊愈了!”苏如意微笑着擦了擦汗。 铁英华听到这里,双手撑着床坐了起来。 片刻后,她惊呼道:“真的不流血了!老舒,我真的不流血了!” 说着,她鞋也没有穿,就往厕所跑去。 杭舒怀赶忙跟着她往外跑:“英华,你慢点儿!” 十几秒后,铁英华在厕所发出了一阵傻笑:“我好了!我真的好了!哈哈哈哈!” 苏如意一边写着方子,一边笑了。 自己这等于是给铁英华做了一次外科手术。 只不过,不用划破肚皮,也不需要术后漫长的恢复期。 她开了个很温和的补血方子给铁英华,就要离开。 “小苏大夫,你等等!”铁英华叫住了她。 “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苏如意又用神识扫了一下她的小腹,并没有任何异样。 “我听说,你是在丁家屯下乡的知青?家是海城的?”铁英华笑问。 “是的。”苏如意点点头,把药方递了过去,先发制人道,“我不去铁市人民医院上班,我在丁家屯就挺好的!” “小苏大夫,你这就狭隘了!”铁英华忙道,“你有一手这么好的针灸方法,应该在铁市的卫生医疗系统中推广开来啊!” “英华!”杭舒怀忙制止她,“人家是师父祖传的,这种手法怎么可能随便公之于众呢?” “小苏大夫,我会把你调到铁市人民医院中医内科,直接当科主任的,算16级干部,工资一百一十块五毛!怎么样?”铁英华觉得自己开出的这个条件,她肯定不会拒绝。 “不,我不去。”苏如意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听不见别人的话,又一直自说自话,心里顿时对她反感起来。 她起身就要走:“这两天抢收,村里卫生所也不能离开人,我就先回去了!” “……”铁英华沉默了,脸色也冷了下来。 杭舒怀见气氛有些尴尬,忙道:“英华,小苏大夫的同事摔断了腿,卫生所最近是离不开她,你呀,就别强人所难了!” “是吗?”铁英华明显不相信。 “是的,摔断腿的是我在丁家屯的师父,不是我同事。”苏如意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小苏大夫,你别着急走。”铁英华拉着苏如意坐下,“你听我说,你有这样好的医术,以后的前途,那是不可限量的!你不要傻,你铁姨可都是为了你好!丁家屯那小破地方有什么发展的?铁市几十万人口,才是你应该发展的大舞台!把你手里的方子……” “我的针灸方法,是不能公之于众的,我老家的师父叮嘱过我,铁同志,实在是抱歉了!”苏如意说完,再次站了起来。 “你老家的师父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医院上班?”铁英华立即问。 “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不坐诊了,他年纪很大了。”苏如意面色已经非常不快了,这个铁英华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让她十分不舒服。 “那他总有名字吧?”铁英华也已经生气了。 “家师的名字,也是不能说的,您别为难我了!”苏如意勉强笑笑,背起包,逃也似的拉开了大门,一脚就迈了出去。 “小苏大夫,我送送你!”杭舒怀说着,就去取车钥匙。 苏如意已经出了门,还听见杭舒怀抱怨的声音:“英华啊英华,你这个脾气!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苏如意已经下了楼,杭舒怀气喘吁吁地赶来:“小苏大夫,您千万别生气啊,我爱人她就是脾气有些急躁,她这个人不坏!” “没关系。”苏如意说着,脚步没有停下来。 “您去哪里,我送您回去!”杭舒怀抢上两步。 “不必了,我坐班车回。”苏如意依然往前走着。 “小苏大夫,您别这样啊!我求求您了,我把您接来的,怎么能让你自己回去?那我成了什么东西了?”杭舒怀拉住苏如意的挎包带不让她走。 大街上这样拉拉扯扯实在不好看,苏如意只好跟着他,坐回他的拉达轿车里。 一路上,她一言不发。 这功德,看来也不是这么好赚的! 她在空间里遇到的所有病人,没有一个不是十分尊敬她并且听话的。 但今天遇到的这两个真人病人,一个是狡猾的老太太,一个是刚愎的女干部,都不是好相与的。 看来,跟病人打交道,也是一门学问,她要学的,还很多。 她看向杭舒怀。 这人,也病得不轻啊! 于是,等到了村卫生所,她叫住了杭舒怀:“杭同志,你别忙着走,你身体不舒服,也很久了吧?” 杭舒怀的眼圈都要红了:“小苏大夫!我是身体不舒服很久了,可是英华病得那么重,我不能倒下,我得撑着!” “你这不是什么要命的问题,就是常年熬夜还有受气造成的,需要好好调理!”苏如意说着,引着他向治疗室走去,“我给你看看,扎一次针,再开副药。” 杭舒怀的眼泪都流了下来:“我可不是常年熬夜嘛!白天政府的工作忙,晚上英华总发脾气,半夜起来总叫我陪着,等她睡着我才能睡,一个晚上,能睡一两个小时都算多的了,唉!” 苏如意给他诊了脉,施了针。 停针的空挡,她很快开了一副方子:“照着这个方子,先吃一个月的药,吃完应该就彻底好了!” 杭舒怀此时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他自己也觉得有了些力气,忙连连点头:“小苏大夫,您真是宅心仁术!您放心,我会尽量劝住英华,不让她再骚扰到你的!” 苏如意瞪大了眼睛:“啥?尽量?骚扰?” 第185章 奇毒 “我爱人……她有点儿任性!您放心,我这次绝对会看住了她的!”杭舒怀拍着胸脯保证。 苏如意觉得很奇怪,杭舒怀说话的语气,就好像铁英华是一条会咬人的狗一样…… “那就太感谢了!”她还是勉强笑笑。 总觉得她离开时,铁英华的眼神不是那么简单。 但是,她也没有什么精神疾病啊…… 杭舒怀走后,陆陆续续来了七八个受伤的村民。 都是小伤口,但处理起来也需要一番功夫。 基本的清创缝合她是会的,但也只是一般水平,毕竟她上一世学的是中医。 这个杭舒怀,倒挺能带病人的。 上一世实习时,她们科室就有个人,只要她上班,病人就会一窝蜂似的涌来,连上厕所都得小跑着去。 她觉得杭舒怀就有这种体质。 这一忙,就忙到了晚饭时分。 金大春自己在院子里摆好了饭菜,才高声喊她:“如意,洗手!吃饭!” 天气这么热,放在井水里湃着的饭盒,甚至还是温热的,根本不用加热,直接吃就可以了。 鱼啊肉啊,金大春不停往苏如意碗里夹。 师徒二人吃过晚饭,金大春很满意:“真不赖!自从收了如意当徒弟,我这个师父的口福,可没有断过!” 苏如意抿嘴笑着,收拾了碗筷,然后背起医药箱,向着知青院走去。 钟觅苏依然死气沉沉地躺在炕上,浑身散发出不太好闻的味道。 见了苏如意,他的眼神晶亮了起来:“如意,你来了……” “钟知青,请你自重!请叫我苏知青,或者苏大夫!”苏如意板着脸。 这个钟觅苏是怎么想的,以为自己这么健忘吗? 她心中不快,但手下换药的动作丝毫没有打折扣。 呼振波在一边看着,不时给苏如意递碘酒、棉球,很是有眼色。 “你换药的治疗费,先挂账,过些天分粮的时候,一起算。”苏如意说完这一句,就要走。 “苏大夫,你等等!”钟觅苏再次拉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苏如意冷着脸。 钟觅苏看了呼振波一眼,呼振波立刻道:“外面谁喊我呢?我去看看啊!” 说着就走了出去。 钟觅苏对于苏如意的心意,呼振波是一清二楚的。 虽然他搞不清楚钟觅苏一开始跟苏乔乔打得火热,往死里欺负苏如意,现在又对着苏如意摇尾乞怜,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拿了钟觅苏的钱,钟觅苏就是他的老板。 要想安安稳稳把这个钱挣下去,他就不能没有眼色。 “苏……大夫,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钟觅苏问。 “不好的事?”苏如意蹙眉看向他。 “我昨晚梦见……梦见一头青灰色的母狮子在扑咬你,你被咬得伤痕累累……”钟觅苏说着,打了个寒噤,“一早我就让小呼去看了你一趟,还好你没事,你今天一定要万事小心!” 难怪呼振波会一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帮着她把消暑汤抬到地头去。 青灰色的母狮子……扑咬…… 苏如意的寒毛竖了起来。 铁英华…… 铁不就是青灰色的吗? 这个钟觅苏,还能做这种梦? 他们之间的羁绊,到底有多深? 苏如意再次看向钟觅苏,眼神柔和了一些:“我好着呢。” 说完,扭头就走了。 钟觅苏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苏如意和善的眼神,他的整颗心都荡漾起来。 眯起眼睛,久久回味着这个瞬间。 半晌,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如果,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苏如意回了金大春的院子,进房间后,立刻闪身进了空间。 直奔那间放着功德薄的房子。 功德薄躺在桌上,没有发出任何光亮。 苏如意用颤抖的手翻开了它。 上面多了两行字,第一行写着—— “丁丑年六月廿八日也,续铁氏英华寿元二十载。以铁氏英华为恶贯满盈之徒,续其寿而益为恶,是诊治不能积功也,反当褫夺其功之一。” 苏如意瞪大了眼睛,又看了几遍,原来,这句话的意思是—— “1974年6月28日,延续了铁英华的寿命二十年。因为铁英华是个恶贯满盈的人,延续她的寿命后,她会持续作恶,所以这次诊治不能积累功德,反而要扣除一份功德。” ??? “……”苏如意一阵恶寒,头皮阵阵发麻。 铁英华干过些什么事? 她竟是恶贯满盈之人? 恶贯满盈…… 她又看向第二行字—— “同日也,杭舒怀之虚症既愈,寿延十载,功加一也。然铁氏英华之事须扣其功,故今日之功不增不减。” 苏如意一阵泄气,萎顿在椅子上。这段话的意思是—— “同一天,治好了杭舒怀的虚证,延续了他十年的寿命,功德加一。但铁英华的事要扣除功德,所以今天的功德不增不减。” 功德不增不减,苏如意等于白忙了一天! 不过,幸亏她回来时,主动给杭舒怀开了方子,不然,恐怕上一次救村民的功德,都要被扣掉。 这出诊,风险真的很高啊。 她有点儿了解这个功德体系的逻辑了——并不是治病救人,就能积攒功德。 这个体系,显然跟普度众生那个体系,不是同一个。 它会甄别好人和坏人。 给坏人治病,不能积攒功德。 似乎……也很有道理? 苏如意很难说清楚,这个体系究竟是更好还是更坏。 不过,她又多了一个鉴定好人和坏人的方法! 知道了铁英华恶贯满盈,她心里就会加倍防备起来。 但是这个方法……有点儿马后炮的嫌疑啊! 苏如意来到二楼书房,开始学习今天的医书。 只是,今天这本书,也有些特别,它的名字叫——《奇毒大成》。 苏如意学完,脑瓜子嗡嗡的。 这本书,严格意义上,并不是一本医书,而是一本教人如何下毒的书。 她怎么会学到这样一本书? 根据这个神医空间一贯的作风,她学到的书必然是最近会用到的。 难道,她最近需要给人下毒?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开始接待今天的十个病人。 第186章 马上 病人一上手,苏如意就明白了——原来,是让她学着如何以毒攻毒。 她那颗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心,才放了下来。 今天的针灸病人也换了人。 昨天是小男孩最后一次来。 正是这个小男孩给了苏如意一颗起死回生丹,苏如意给苏铁喂下去后,才救了他的性命。 当时小男孩说得很清楚,现在给了这颗丹药,以后就没有了。 果然,最后一次治疗后,小男孩什么都没有给苏如意,就消失了。 苏如意甚至听到,空间上空传来淡淡的叹息声。 不过,她一点儿也不后悔。 虽然错过了珍贵的奖励,但是她救了五哥的命! 今天来针灸的病人,是个患头风的贵妇。 身着古代服饰,满头珠翠,一举一动极为风华万千。 但头风也很严重,疼得她眼泪汪汪。 苏如意在施针前,还得给她把头饰一个个摘下来。 她忍不住叮嘱:“下次来,别带这些叮叮当当的东西了!” 贵妇有点儿不高兴,又有点儿无奈:“本宫也是依着礼制行事!” 苏如意愣了一瞬,继而有点儿开心——空间里的病人,终于更像真人了! 伺候完这位不知哪朝哪代的娘娘,苏如意又得到了一个小木盒子。 打开后,里面竟是一张符箓。 符箓的背面写着:“置于怀袖中,可保君一命矣!” 苏如意的脸色瞬间煞白——这,是一张救命符! 难道,自己最近真的会遭遇什么不测? 她忙把这张符箓放在了背心的口袋里。 …… 第二天一早,苏如意从空间大厅的软榻上醒来,突然感觉闺房里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冲了过去。 只见苏铁在床上翻来翻去,双眉紧皱,口中喃喃低语,似乎在梦魇中无法醒来。 苏如意大急,扣住他的手腕,只觉得他脉象中似有激流来回俯冲。 五哥要醒了! 比苏如意预测他醒来的时间,要早了三天。 也不知是五哥年轻强健的身体本身恢复的快,还是洗髓汤的功效。 如果不是苏如意三针定穴,他早已醒来。 如今他的意识被三针封住了不能彻底清醒,于是身体本能的求生欲让潜意识给他营造出了一个真实的梦魇来。 苏如意都可以想象他的梦魇会有多么恐怖——知道自己在梦魇中,但是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醒来! 她忙用金针在他耳后的安眠穴和掌心的劳宫穴都定了针。 苏铁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不一会儿,他的呼吸均匀起来。 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把五哥放出来! 她准备了一番,然后走出空间。 这时才早上五点半,金大春的房间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今早金大春还有剩饭吃,所以苏如意直接轻手轻脚出了门,直奔后山。 没想到,还有不少人起得比她还早。 今天是抢收最后一天,不少人家的水缸都见底了,因此一路上很多人跟苏如意并行,都是要去大腚河挑水的。 村后大腚河的水质,因为靠着后山,比村前小弯河更清澈一些,是家里没有水井的村民,挑水的第一选择。 苏如意叫不出这些村民的名字,但大家对她的态度都热情而恭敬。 一路上,她被迫回答了好几遍“苏大夫,你这么早去后山干啥”这个问题。 村民们无一例外地试图阻拦她,这小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又要去后山,而且是一个人去! 不过,苏如意早已想好了说辞:“大叔大哥们,大娘婶子们,谢谢大家的好意!我就在后山山口上找一种药材,是治跌打损伤的,这几天卫生所的这一味药材已经用光了!放心,我很快就下来!” 村民们这才作罢。 苏如意一路上了山。 今天也很热,但比前天要好一点儿。 她并没有走得太深,选了一棵枝繁叶茂的紫花泡桐树,先是把树荫下面的枯枝败叶清理了一番,吹撒了一些避虫药粉,又用神识检测了一番,确认四下无人后,才从空间里把五哥运出来,让他平躺在树荫下。 想了想,又给他衣兜里放了十几张大团结。 万一呢…… 然后,她走出了十几米的距离,这是她能控制金针的最远距离了。 再次检查了一下环境,泡桐树才开始挂果,并不会砸在五哥的脑袋上,周围也没有什么别的危险物,她才放心地把金针收回了空间。 苏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苏如意转身就走,她知道,不过十分钟,五哥就会醒来。 她走到了山脚下的小木桥边,打水的人们依然络绎不绝。 她一边跟村民们闲聊着,说自己没找到药材,一边瞅着后山山口的动静。 过了有二十分钟左右,一辆吉普车几乎是飞驰而来。 车上下来的是沈国梁的警卫员小赵。 看到苏如意,他几乎要哭了:“小苏大夫,快快快!将军又被下毒了!” “什么?!”苏如意只觉得浑身升起彻骨的凉意,“谁干的?将军现在怎么样了?” “还没查出来,将军眼见着是不行了!嘴都黑了!”小赵急切地一把抓住了苏如意的袖子,“快跟我走!我到金大夫院子里没找到你,幸亏碰到一个挑水回来的人,说你进后山了!” “我……”苏如意又看了一眼山口,“我现在不能跟你走!你等等啊!” “等啥啊?你是有啥急事吗?”小赵急得一头一脸的汗。 “是……是有点急事!”苏如意再次看向山口,五哥怎么还没下来?不应该啊?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小赵见苏如意迟疑,忙道:“苏大夫,将军是眼见着不行了,你有啥急事能比人命还重要啊?” “我……”苏如意也急出了一头汗,但她现在不能去山上看动静,因为那样,她的行为就太可疑了。 “咔嚓!”苏如意突然听到一声木仓栓拉动的声音,紧接着,她感觉到冰冷坚硬的木仓口顶在了自己的太阳穴处。 “小苏大夫,得罪了!你必须马上跟我走!”小赵本来就凌厉的眉眼,此刻更是犹如凶神恶煞! 第187章 押送 小赵飞快地拿钥匙反锁了副驾的车门,才回到驾驶座:“小苏大夫,对不起,得罪了!你放心,日后我必当负荆请罪!” 苏如意面无表情:“别说了,专心开车吧!” 小赵把吉普车开出了火箭的速度,不到二十分钟就开到了苏式小楼楼下。 还没下车,苏如意就听见了江春来那哭天抢地的声音:“我也不活了啊!老沈啊,让我跟你去吧!” 小楼已经全面戒严,除了岗亭里的两个,门口还站了约摸有二三十个荷枪实弹的战士。 苏如意在小赵的带领下畅通无阻。 她飞快地跑上三楼,一进房间,就见江春来趴在沈国梁身上,正在鬼哭狼嚎。 “快起来,你压得他不能呼吸了!”苏如意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小苏大夫!小神医!你来晚了啊!老沈已经没有气了!” 江春来并不起身,而是瘫软地回头看向苏如意,“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正好,小神医,你来了就赶紧给我把把脉吧,我现在头疼得好厉害……” 苏如意一把拉起了她,向后一甩:“别让她捣乱。” 小赵眼风一凛,立刻会意,打了个手势,江春来就被控制起来了。 苏如意这才看向沈国梁。 果然,他脸色黢黑,双目紧闭,嘴唇完全是黑紫的,拉开舌头看看,不仅舌头,连牙床都紫了! 苏如意的心咯噔一沉——这得是吃了几吨毒药才能变成这个鬼样子啊? 她忙扣住沈国梁的手腕。 三个手指靠上去。 寸……关……尺…… 嗯? 沈国梁脉象非常平稳,但很微弱! 苏如意非常确定,他没有中毒。 没有中毒?! 她狐疑的看向小赵,对上了后者无比焦急的询问眼神。 换另一只手,依然脉象平稳。 颈动脉,正常搏动,只是偏弱,需要屏气凝神才能探出。 再试呼吸。 没有呼吸! 苏如意的手指在沈国梁的鼻孔下面放了足有一分钟,他真的没有呼吸! 此时,苏如意的头皮刷地一声麻了。 什么情况?! 这时,江春来挣脱开两个小战士,又扑了过来:“小苏大夫,让老沈安安祥祥地去吧,别折腾他了!” 苏如意伸出一根手指,在沈国梁脸上蹭了一下,嗯,有点儿掉色。 她突然明白过来了——这是一个请君入瓮局,请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了。 自己,也是这个局的一环。 她眯起眼睛:“江阿姨,我虽然救不了沈将军,但我能查出来下毒的人!” 江春来的脸色顿时惨白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能查出来下毒的人!难道江阿姨不想给沈将军报仇吗?”苏如意温和地反问。 “小苏啊,不是江阿姨说你,你一个大夫查什么案啊?别捣乱了!不过,你放心,这趟不让你白来!我这些天头疼得厉害,你先给我开副方子好不好?”江春来说着,对着苏如意就伸出了手腕。 苏如意的手心里,此时已经出现了一颗碳粉丸子。 这东西是她用意念控制着,从空间药柜里取出来的。 她依然温和地握住了江春来的手腕,说道:“沈将军中的这种毒,下毒的人,手上会留下黑色的印记,虽然洗手能去除,但我有特殊的方法,只要让我接触到这个人的手,印记就会再次显现出来!” 江春来唰地抽回了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大家都眼睁睁看着江春来的手掌,瞬间变成了黑色。 小赵再次掏出木仓,拉动木仓栓,随即顶在了江春来的后脑上面。 “哈哈哈哈!”沈国梁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发出爽朗的笑声,“小苏大夫,你真是冰雪聪明!这场戏没有你,可演不了这么精彩!” “老沈……你没死?”江春来的脸色白如金纸,她喃喃自语道,“不,这不可能!” “是觉得你亲手下的毒,亲自喂我喝下去的汤,我怎么会没死吗?你的毒药啊,我早掉包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呼吸了,就是死了?哼,老子潜水能闭气二十分钟!” 沈国梁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了,“春来,我待你不薄吧?你不能生孩子,我都对你不离不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你的脸……你的舌头……”江春来依然不相信。 “是桑葚汁染的!啊呸!你害得老子这辈子都不想吃桑葚了!”沈国梁继续询问,“你到底为什么要给我下毒?” “因为,你亲手杀了我爸爸……”江春来的眼睛瞬间红了,“我必须给他报仇!” “你爸?你爸不是早死了吗?”沈国梁懵了。 “我爸的真名,叫江国富。”江春来冷冷笑道,“想不到吧,老沈,你十年的枕边人,是你死对头的女儿!还生孩子,我怎么会生你的孩子?” “……”这下轮到沈国梁沉默了,半晌,他拍手笑道,“好!好一个江国富!还给我留着这手呢!这么说,你他妈是敌、特啊!” “随便你怎么说!”江春来高高昂起了头。 在最初的慌乱后,显然她已经镇定下来了。 “上次……上次我中毒,也是你下的毒,对不对?”沈国梁的手指向江春来,手指颤抖着。 “是我!上面最后找了个替罪羊来,好让我不被你怀疑。”江春来有问必答,还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下毒了的?” “因为你做饭特别难吃,平时你做的汤,都他妈得捏着鼻子灌下去。但你昨晚端给我的那碗汤,能他妈鲜掉老子的舌头!”沈国梁的眼神十分复杂。 “原来……我竟真的是败于厨艺太差……果然,爸爸说的是对的,我留不住男人的胃,我的婚姻注定会失败……”江春来喃喃着,似在自语。 “将军,我打断一下——你们的事儿,待会儿再说可以吗?” 苏如意出声打断了两人,“将军!小赵是用木仓顶着我的头把我押送来的!但我今早有急事,现在必须赶紧赶回去,请你现在就派人把我送回去吧!” 第188章 截胡 “什么?!”沈国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向小赵,眼神凌厉:“你怎么回事儿?!” 小赵忙一个立正:“将军,您瞒着我,我才出此下策的!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我愿意向小苏大夫检讨!深刻检讨!” 说着,冲苏如意深深鞠躬。 “你的事,回头再说,我真的很着急回去,我早上好像在后山看到我五哥了!”苏如意只得说了出来。 “你那个失踪了一个多月的五哥?!”沈国梁惊讶道,“看得真切吗?” “还没看清,就被小赵押过来了!”苏如意没好气。 “小方,你,带两个人,马上送小苏大夫回去!帮着她去后山找找!”沈国梁立刻点将,随即对苏如意堆出笑脸,“那……我先处理这一摊子事了……晚点儿我直接去你们村找你,给你赔罪,行吗?” “行吧。”苏如意冷着脸,跟着小方离开了。 江春来怨毒的目光射在苏如意的背上,似乎要给她灼出两个窟窿来。 吉普车刚开进村子,一个村民就拦住了车:“小苏大夫,快!金老爷子让你赶紧回去,说你五哥找到了!” 苏如意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她一把拉开车门,下了吉普车就一通狂奔,用了不到三分钟,就跑回了金大春家的院子。 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男的正是苏铁,依然是剑眉星目,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了她。 女的十七八岁的样子,很脸生,有点纤弱,脸是好看的。 苏铁看到苏如意,立刻起身张开了双臂。 苏如意热泪盈眶,扑了上去,把脑袋埋在五哥的臂弯里。 “如意!”苏铁哽咽道,“小如意!小如意都长这么大了……” “五哥……”苏如意的眼泪也决堤了,但该演的还得演,“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不在了……怎么找过来的?” “李旺领过来的!”苏铁说着,松开苏如意,把她引向坐在石桌边的女孩,“如意,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啥情况? “她叫丁秀萍,是她发现了昏迷的我,把我救回来的!” 苏铁看向丁秀萍的眼神,十分温柔。 那眼神,苏如意太明白了,在她偶尔闪回的片段里,前五世的钟苏,看她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苏如意在脑海中过了三四遍,也没记起上辈子有这么个人。 等等…… 丁秀萍? 跟五哥的强买强卖老婆丁秀玲,名字怎么这么像? 苏如意皱眉问道:“丁秀萍?她跟丁秀玲有啥关系?” 苏铁的眼神瞬间变了变:“她……她是丁秀玲的小妹。” 丁秀玲的小妹? 苏如意茅塞顿开——丁家老爹的那个私生女! 丁老爹风流一夕的产物! 她妈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丁家老爹骗王美菊说是从河边捡了个孩子来。 王美菊想了想,把人留下了,从小就当丫鬟一样指使。 结果丁秀萍长到七八岁,上半张脸越长越像她死掉的妈,下半张脸,却跟丁老爹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这件丑闻,就这样东窗事发了。 因为王美菊容不下丁秀萍,还造谣她刑克家里人,编了好些个有鼻子有眼的故事,后来村里人人避她如蛇蝎。 她从七八岁起,一向是一个人住在大腚河边一个小窝棚里的! 这个女孩的事,苏如意只是听王春桃提起过一两嘴,但人是没有见过的。 她救了五哥? 苏如意顿时觉得自己的肺要气炸了:“她从哪儿救的你?怎么救的你?” “铁哥……”丁秀萍拉了拉苏铁的袖子,眼神怯怯地躲避着苏如意,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六妹好凶!她……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这茶味儿,可比苏玛瑙的年份深多了。 苏铁听她这么说,再看向苏如意的眼神里就带了责备:“如意,不是所有丁家人都是坏种!秀萍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能对她无礼!” “她到底是怎么救的你?”苏如意问,心里的白眼都翻到天边去了,更加恼恨起小赵和沈国梁来,都是他们突发状况,才让这个小绿茶有了可乘之机! “我……我四姐他们……他们……”丁秀萍欲言又止。 “我来说吧。如意,现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话你五哥——我被丁家做了圈套,逼着我娶了他们家的丁秀玲。他们打了我很多次,见打不服我,就把我拖到了后山准备杀人灭口。”苏铁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看得出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我发现铁哥的时候,他倒在后山的草棵子里,昏迷不醒的。” 丁秀萍补充道,“我把他带回我的窝棚,养了好些天,我还专门做了个爬犁,天气好了就拉着他去后山晒太阳。这不,今天他晒太阳的时候就醒了!” 苏如意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 苏铁隐瞒了他掉下悬崖,在军火库里吃罐头的那一段,这可以理解,因为这种事说出来没有任何好处。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意识不清,全忘了。 至于丁秀萍,就完全是一派胡言了。 很显然她在后山不知道干啥的时候发现了苏铁,然后就捡漏了。 就在这时,小方带着两个战士走了进来,三人都背着枪。 丁秀萍惊叫一声,扑进了苏铁怀里。 苏铁自然而然地抱住了她。 小方没理这两人:“小苏大夫,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找你五哥吧,你是在哪儿看到他的?” “这就是我五哥。”苏如意指了指紧紧护着丁秀萍的苏铁。 “找到了?太好了!那……我们就先走了。”小方说完,和两个战士又冲苏如意敬了个礼,“今早的事,苏大夫千万不要介意!” 苏如意点点头没有多说,三人走了。 “如意,你什么时候当了大夫了?”苏铁低声问。 丁秀萍抿着嘴没说话。 “五哥,你和丁秀萍,应该是……老相识了吧?”苏如意反问,她本来想说“老相好”,忍了忍才说出了“老相识”。 苏如意这会儿,已经气得要爆炸了——这个丁秀萍,可真能截胡啊! 此刻的丁秀萍,眼神倒是十分得意洋洋,她看了苏铁一眼,含情脉脉,然后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第189章 点名 苏铁拉了丁秀萍一把,示意让他来说。 丁秀萍羞赧一笑,退到他身后。 两人这眉来眼去一番,苏如意已经快气死了。 苏铁拉着丁秀萍的手,大大方方道:“我和秀萍是自由恋爱。后来,她姐丁秀玲见到了我,动了歪心思……他们家院子里那些人巴结丁秀玲,都欺负秀萍……丁家当时逼着秀萍出面陷害我,秀萍不肯,被丁大国抽得一身是伤。如意,我这辈子,是不会负秀萍的,以后她就是你五嫂!” 原来……还有自由恋爱这一出! 所以五哥才会被丁秀玲盯上! “那……丁秀玲怎么办?”苏如意瞬间想到了依然在自己空间院子墙根儿下昏迷不醒的丁秀玲。 “我……我这一个多月,铁哥的吃喝拉撒都是我伺候的,我已经……”丁秀萍说着,脸颊绯红,低下了头。 不得不承认,这一副小模样,真的是我见犹怜,苏如意觉得自己是完全做不出来的。 她再次气得要爆炸——她的定穴针扎着,洗髓汤续着,苏铁根本不需要排泄! 但是,这话她不能说出来。 “如意,我和丁秀玲只是办了婚礼,并没有领证!我们也没有……那个……”苏铁解释道,“而且我听说,丁秀玲还有丁家好些人都失踪了,他们已经遭了报应了!丁家只剩了几个老弱病残,再没人能找我和秀萍的麻烦了!如意,我现在只想和秀萍好好过我们的日子!你会支持你五哥的,对吧?” 苏如意机械地点了点头,继而听出了不对劲:“所以,你们要……结婚了?” 丁秀萍和苏铁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我们明天一早就去领证!” 苏铁还补了一句:“以免夜长梦多!” 苏如意只觉得一阵眩晕,两眼发黑:“五哥,你刚回来,这事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丁秀萍突然挣脱开苏铁,捂着脸呜呜哭着,跑了出去。 “秀萍!如意她不是那个意思!”苏铁狠狠瞪了一眼苏如意,追了出去。 苏如意气得一巴掌拍在石桌上,石桌的一个角掉了下来,正砸在她的大母脚趾上。 好在她的筋骨早已十分结实,只是剧痛了一瞬,并没有什么大碍。 “呵呵呵呵!”这时,金大春的房间里,传出了明显是嘲笑的声音,“如意,放下助人心情,尊重别人命运!” 这时,苏如意才反应过来,金大春一直躲在屋里看着院子里的一切。 金大春说着,就拄拐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眼看到石桌,顿时气鼓鼓:“小丫头力气这么大?” “我赔,我会赔的!”苏如意还在疼得呲牙咧嘴。 就在这时,有一阵爽朗的笑声先于他的主人,传进了小院,正是沈国梁:“小苏大夫,我带小赵负荆请罪来了!” 说着,沈国梁打头,后面跟着小赵,走了进来。 沈国梁的脸,还有点儿黑,显然桑葚汁还没彻底洗干净。 走在最后面的是三河县国营饭店的大厨王师傅,还有他那个十分机灵的小徒弟。 金大春先是看到了沈国梁,立刻讥讽道:“将军,你这脸色,今天可不宜出门啊!” 沈国梁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金大春回了他一个白眼,就看到了王师傅。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老王!你可是稀客啊!” 打着招呼,眼神已经飘到了他还有他那个小徒弟手里拎着的大包小袋上面。 很明显,都是各种荤素食材,已经经过了预处理。 小徒弟还背着王师傅的锅和锅铲。 王师傅笑道:“听说您叫我,我敢不来吗?” 金大春看向沈国梁,后者尴尬地咳了一声:“我这就狐假虎威了这一次啊!我不……也是想着让老头子你好好吃一顿吗?” 王师傅已经向着灶台走去,见苏如意要去帮忙,忙拦住她:“小苏大夫啊,听说这顿饭就是为了给你赔罪,你可千万不能动手!去吧,等着吃就行了!” 小赵也磨蹭着来到苏如意面前:“小苏大夫,我不敢求你原谅,这辈子,我赵向阳欠你一个大人情!你随时……” “别说了。”苏如意别过脸去,“这事我不想再多说了。” 苏如意这会儿也想明白了,没有小赵,苏铁和丁秀萍也许还是会好上,毕竟两人之前就暗通款曲了。 小赵这事,只是一个加速器而已。 此时,苏如意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小赵这人,一心为了沈国梁,倒也称得上是忠心耿耿。 苏如意不再纠结,而是换上了笑容:“都坐吧,今天我们都是沾了我师父和王大师傅的光,才有的口福!大家都坐,我去给你们泡茶!” 沈国梁立刻坐了下来,占据了树荫下的好地方,然后拍着身边的椅子:“小苏大夫,别忙了,让小方去弄茶水!你坐!我有个事儿得跟你好好唠唠!” 苏如意坐了下来。 她心里还惦记着跑掉的五哥还有那个小绿茶,因此很有点儿心神不宁。 “省卫生系统的铁英华副厅长,说你医术高超,点名要把你调到她身边去做保健医生,这事你知道吗?” 沈国梁开门见山,“电话打到我这里,他们要通过部队转走你的组织关系,我拦了一下。” 说完,看着苏如意脸上的表情。 苏如意倒吸一口冷气:“她……” “这个铁英华病了很久了,一直都不出来。本来我还以为,过段时间就要参加她葬礼了。没想到,她亲自打电话,听着声音也不像以前那样病怏怏的,倒有点儿咬牙切齿。我总感觉这事不对,所以赶紧来问问你。”沈国梁继续说道。 “保健医生?!”苏如意已经想象到了铁英华那张刚愎的脸上得意的表情。 本来是调到铁市人民医院,现在成了她铁英华个人的保健医生?! 也就意味着,这辈子,自己都要被这个铁英华抓在手心里,再也无法逃脱。 这人……太阴毒了! 苏如意想到了功德薄上那句“恶贯满盈”的评语,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第190章 带鱼 苏如意思索着问:“为什么……要通过部队转走我的组织关系?” “她不能直接把知青调走,所以先转到部队,算特招。 再转走就算转业,她就可以给你安排工作了,也就是说你的组织关系就转到了她手里! 等于你这个人,被她牢牢攥在了手里! 小苏大夫,你应该是给她治好病了吧,怎么倒得罪了她啊?” 沈国梁有点担忧地看着她。 “……”苏如意只得把早上被杭舒怀接走给铁英华看病的事,说了一遍。 “哎呀,你应该先打听一下啊!至少给我打个电话问问!你不知道多少人就等着她死呢?这下,你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沈国梁扼腕叹息道,“这人仗着她爹的余威,还有上面的几个叔辈们撑腰,一向横行霸道,这一二十年间,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她病了,大家都说是报应,一个个高兴得什么似的!” “我并不知道……据他丈夫说,是您给我介绍的那个易副市长透露的消息。” 苏如意实话实说道,“她丈夫很是彬彬有礼,再说大夫没有拒绝病人的道理,所以我才……” “现在完了!” 沈国梁嘶嘶吸着凉气,“铁英华这个人,手段非常毒辣,栽在她手里的人,简直是数不胜数啊!就连我,也要让她个三分……不,七八分!” “……”苏如意沉默了。 “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我回去马上特招你,然后把你远远送到别的地方去!改名字,改组织关系,把一切都改掉!” 沈国梁冥思苦想了一阵道, “小苏,你拒绝了她,这女人心眼比针尖还小,你算是惹毛她了! 这些年,随着她的病越来越重,人也越来越乖戾。 她身边有好几个保健医生都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到现在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这回一定要听劝……” 沈国梁的话还没说完,苏铁拉着丁秀萍走了进来。 丁秀萍依然哭哭啼啼的,撒娇似的要甩开苏铁紧紧抓着她的手。 见到这么多人,尤其是七八个荷木仓实弹的军人,苏铁的眉头顿时紧蹙起来:“如意,怎么回事儿?” 苏如意忙起身拉着二人,向沈国梁做了介绍:“这就是我失踪的五哥,现在人找回来了!五哥,这是铁市军区的沈国梁将军!” “沈将军好!”苏铁中规中矩地打了个招呼,神情有点紧张。 接着他扫了苏如意一眼。 他看苏如意的眼神,明显变化了一下,有点担忧似的。 沈国梁一怔,继而拍手道:“太好了!小苏大夫,你这颗心啊,可要放回肚子里去了!” “铁哥你骗我,六妹就是不喜欢我,她都不给人介绍我……”丁秀萍小声抱怨道,但声音恰好是大家都能听清楚的程度。 “秀萍别闹!”苏铁尴尬道,“这是我未婚妻丁秀萍,她年纪小喜欢胡闹,还请将军多多包涵啊!” “她多大?”苏如意也很好奇。 “我十九。六妹,你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吧?”丁秀萍眨了眨眼睛,歪着头问。 这个小绿茶,又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想说她显老? 拜托,她活了两辈子,这份沉稳可是拿命换来的! 苏如意只觉得幼稚,根本没搭碴儿。 “我六妹才十五……” 苏铁提醒道,“秀萍,你跟如意多相处就知道了,她是顶好的一个人!以后你们肯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我不敢奢求这个……” 丁秀萍绞了绞手,“六妹,我以后会好好伺候你的,你放心,等我过了门,就让铁哥在我们家给你也盖一间房子,你想来住的时候,随时来!你的衣服,也可以拿过来我给你洗,我保证每一件都洗两遍!” “盖房子?五哥,你有钱盖房子?” 苏如意想到她为了以防万一,放在苏铁身上的那一百多块钱,顿时想要捶胸顿足。 “我没钱,但秀萍有。”苏铁有点儿不好意思。 “铁哥,我的就是你的,咱俩还分得这么清楚干啥?!” 丁秀萍再次红着脸低下了头,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摞大团结,“虽然现在我只有一百多块,但是我攒了好多年的钱。我知道还不够盖房子的,我们先赁个房子住,我和铁哥都能劳动,我们会有自己的房子的!” 苏如意一眼就认出,那是她放在五哥身上的钱。 她空间里的钱,都带着空间的气息,她不会认错。 很显然,这个丁秀萍“捡尸”之前,还先搜了五哥的身。 苏如意默默告诉自己:稳住,不要炸!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很好。” 丁秀萍把钱揣回了裤兜:“六妹,你五哥最疼你,你不会阻拦他追求自己幸福的,对吧?” 苏如意撇撇嘴,看向苏铁:“五哥,你知道四哥跟着我一起来了吗?我们找了你好长时间。” 苏铁惊喜道:“小铜他人呢?” 苏如意叹息一声:“他单位请假时间有限,前天已经回海城了。不过他嘱咐我,等你回来,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他。五哥,明天我们去县里给他打电话吧?” “小铜有工作了?” 苏铁再次惊喜道,“哪个单位?” “在海城食品厂做会计,考试进去的。” 苏如意简短地答道,“五哥,我很好奇,既然丁秀萍救了你,我们那么多人到处找你,她为什么一点儿风声都不漏呢?” 苏铁狐疑地看向丁秀萍。 丁秀萍哇地一声哭了:“铁哥……我不知道你家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啊……万一跟我家人一样……我就……我就又害了你啊……” 苏铁忙掏出手绢来给她擦眼泪:“秀萍,你考虑的是对的,但我四哥和六妹都是好人,他们真的是好人!” 说着,他忙向苏如意使了个眼色。 苏如意震惊了——五哥竟然想让自己帮忙哄一哄这个小绿茶?! 见苏如意板着脸不说话,丁秀萍继续说道:“铁哥,咱们还是走吧,你没看人家要吃饭了,菜都开始上桌了!” 大家循着香味和丁秀萍热切的目光看向厨房,就见王师傅的小徒弟,正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红烧带鱼,向众人走过来! 第191章 坏笑 一大盆带鱼被稳稳放在桌上,浓烈的鱼香气,顺着腾起的白雾,瞬间飘散开来。 带鱼很新鲜,鱼身上银色的那一层都还很完整,看上去十分漂亮。 众人都忍不住叫了声好。 红烧带鱼的确是苏如意的最爱,看来沈国梁的确是做了些调查的。 这可不是海城那种限量供应的酥炸带鱼,而是带着油亮汤汁的新鲜红烧带鱼,大块的肉炖得软烂,都可以看出轻轻一抿就会脱骨。 苏如意听到丁秀萍咽口水的声音了。 苏铁再次看向苏如意,等待着她的邀请。 苏如意此时,却控制着神识把丁秀萍身上的钱,转移回了自己空间——想捡漏,没门儿! 苏铁还在瞅着苏如意,眼神执拗。 沈国梁忙道:“加两把椅子的事儿,小方,去,再搬两把椅子来!” “谢谢叔叔!叔叔您人真好!” 丁秀萍说着,一屁股在沈国梁的另一边坐了下来,指着沈国梁的肩章,星星眼道,“这里有好多星星啊,我从来没见过谁肩膀上有这么多星星的!” 沈国梁哈哈大笑道:“你是见不到!” 说完,转身不理她了。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苏如意脸黑如墨了。 自己,好像又闯祸了? 苏铁没有坐下来,而是梗着脖子站在那里:“如意,你摆着脸色是不想让我们跟你一起吃饭?!” “五哥,别生气啊!” 苏如意慢吞吞道,“你是结过一次婚的人了,再选媳妇,一定要慎重,长相什么的都不重要,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丁秀萍听着这话,眼圈立刻红了。 苏铁气得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秀萍,走!咱不缺这一顿饭!” “铁哥别生气!” 丁秀萍忙低眉顺眼瞅了苏如意一眼,低声说道,“你是如意的五哥,我是如意的五嫂,哥哥嫂嫂在妹妹家吃顿饭,妹妹不能光天化日就赶人。这传出去,你让如意还做不做人了?” 不用说桌上这盆让人垂涎欲滴的红烧带鱼,厨房里还在持续飘过香气来。 是荤香气! 还有大米饭的味道! 大米! 不是掺了小米的二米饭! 纯大米! 虽然丁家屯种的庄稼大半是大米,但都作为种粮被收购走了,农民们吃的都是按比例换购的粗粮。 大米单焖干饭,这么奢侈的事,这辈子也碰不到几次! 而且,丁秀萍已经闻到了好几种肉香叠加的味道! 她是知道金大春家有两个灶台的,很显然,现在两个大锅里,炖的都是肉! 而且,其中有一种是牛肉! 牛肉!!! 生产队的牛,都是干到一头倒地的那一天,然后它们的肉就会被城里有权有势的人买走,村里人是吃不到一口的。 牛肉这东西,她这辈子就吃过一次! 还是她小时候,爸爸还在的时候,有一头牛发了瘟,城里人嫌弃,村里把牛宰了,肉大家分了。 大房子里炖肉,爸爸偷偷往裤兜里装了两块给她吃。 她舍不得吃,最后爸爸劝了好久,她才和爸爸一人一块吃掉了。 那块牛肉她没有舍得咽,而是在嘴里含了一夜…… 结果爸爸回去以后,裤兜上的油印子被发现了,爸爸被王美菊挠了个大花脸! 丁秀萍有点陷入了回忆。 她自然是视苏如意为敌的,因为这个六妹,在苏铁的心里占据了不小的位置。 苏铁就是为了这个妹妹留在城里,才来下乡的。 她不能允许苏铁心里,有别人的一席之地。 苏如意不行,苏铜也不行。 只是现在见不到苏铜,先把苏如意解决掉是正事。 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苏如意对她的敌意也这么大? 苏铁是找过一次老婆的人了,她可是没结过婚。 再说,她长得可以说是很好看了,忽略王美菊给她到处宣传的“刑克”之名,她几乎是整个丁家屯最好看的姑娘。 苏如意凭什么看不上她? 她自己都下乡来了,看不起贫下中农? 丁秀萍看着苏如意那张精致的小脸。 虽然那张脸怒气冲冲,但依然美丽得晃眼。 她不得不承认,苏如意跟她,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且,现在苏如意不知怎地混成了大夫,以后村里是人人都要巴结她的。 自己倒不如巴结着点她,之前制定的离间苏铁和苏如意的计划,也许应该改一改了! 而且,这个沈将军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病得要死的那个沈将军,如果是的话,那苏如意可就攀上天了,她怎么也得跟着爬上去! 这样想着,她对着苏如意露出了笑脸:“六妹,你不会真的连一顿饭也不留我和你五哥吃吧?” “她不是请客的人,你问她有什么用?” 沈将军看着苏如意的脸色开口道,“这顿饭是我请客,带的食材有限,只能多匀出一个人的分量来。你看,你们俩是谁留下来吃呢?” 丁秀萍听了这话,愣了一瞬,眨了眨眼睛看向苏铁。 苏铁脸色铁青:“秀萍,走!咱俩不缺这顿饭!” 此时,又是一大盆肉菜被端上了桌。 正是土豆豆角炖牛肉! 牛肉多到难以找到土豆和豆角! 大块的牛肉,炖得软烂腻乎! 炖牛肉独特的香气,立刻钻进了丁秀萍的鼻孔。 她再次吞了一大口口水,开口道:“铁哥,你别这样,你这样会毁掉六妹的名声的。小姑娘还没嫁人呢!六妹你别担心,五嫂给你这个面子,五嫂会留下来吃的!” 说着,她往凳子上更稳地坐了坐。 桌上的人都沉默了。 王师傅在厨房里,听得也是一清二楚。 桌上的人沉默几秒之后,又三三两两说起话来。 金大春照例和沈国梁打着嘴炮,小赵和小方继续向苏如意赔着不是。 小方带来的那两个小战士,也顾自低声说话。 丁秀萍被晾在了那里。 但这时,她的眼里除了牛肉什么都看不到了。 菜肴还在一盆盆上桌。 用的不是金大春家的盘子,而是王师傅自带的大盆,很快,十菜一汤把石桌摆得满满当当。 最后上的是大米饭。 小徒弟给大伙儿上完米饭,最后用雪白的抹布垫着一碗饭,带着一丝坏笑,端给了丁秀萍。 第192章 烫熟 丁秀萍正要去接,王师傅又说道:“大家都把碗端起来啊,可说好了,这碗端起来就不能放,放碗,那就是你吃饱了,就要下桌了!” 丁秀萍并不知道这是在耍她,还以为大人物的饭局,就是这样的规矩。 她忙去接小徒弟手里的碗。 不料,那碗早被小徒弟在蒸饭的大锅里蒸了足有十分钟,烫得根本就端不住。 丁秀萍的手指接触到碗边的瞬间,就几乎被烫熟了。 但她为了吃到牛肉,忍着眼泪,并没有把碗放下来。 沈国梁会意,端着碗清了清嗓子道:“今天这很难得啊,我先说两句!” 大家都端着碗听他说。 沈国梁先是背了一段语录,接着开始给大家讲丁家屯的历史,从正史讲到了野史,又讲到了志怪故事。 这一讲,就是十分钟。123 丁秀萍不停地在双手间倒着她的碗,大家就像没看见一样,目光都集中在沈国梁身上。 终于,沈国梁说完了,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带鱼到苏如意碗里:“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大家纷纷举起筷子。 丁秀萍立刻拿起筷子,伸向了牛肉。 不料,她的筷子半空中和金大春的筷子相撞,其中一根被撞到了地上。 金大春忙道:“对不住啊!人老了,手脚都不利索了。那个谁啊,来,给这个……这个小同志再拿双筷子!” 王师傅和小徒弟是不上桌的,他们听到了这话,忙应道:“就来就来!” 可是谁也不动。 丁秀萍手里只有一根筷子,只能捧着滚烫的米饭在那儿等。 过了足有一分钟,她回过头,才看到王师傅和小徒弟都站在那里,没人给她拿筷子。 而且,大家的筷子都对准了那盆牛肉,这时候,牛肉都快见底了。 丁秀萍忍着眼泪起身:“不必麻烦师傅了,我自己去拿筷子。” “这么快就吃好啦?小同志,你的饭量有点儿小啊!”王师傅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小徒弟立刻夺走了她的米饭:“就是,同志您也吃得太少了!不好好吃饭怎么行呢?” 丁秀萍被夺走了米饭,傻站在那里。她两只手的十根手指上,都已经起了燎泡。 她懵了:“我……我还没吃呢啊?” 小徒弟道:“你都下桌了,我们这儿的规矩是下桌就表示吃好了!” 丁秀萍盯了几眼嬉皮笑脸的小徒弟,再也忍不住了,一扭头就要跑。 “诶!小同志,你别走啊!是不是老王烧的菜不合你的口味啊?这样吧,我车里有干粮,我让我的警卫员给你拿两块干粮吧?”沈国梁皮笑肉不笑地补刀。 丁秀萍听着身后众人的哗然笑声,冲出了小院。 沈国梁叹息一声:“小苏大夫,你这个五嫂脸皮可真够厚的啊!” 金大春把最后一块牛肉放进了苏如意的碗里,然后端起盆子,把汤汁浇在了自己的米饭上面:“小家子气!这丫头说起来也可怜,但是个不学好的!不说她了,来,吃菜!” 苏如意静静吃着饭。 她没有想到,自己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救出的五哥,在她的空间里养了这么久的五哥,她每天两次雷打不动的给他翻身…… 他醒来之后,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然而,这还不算完。 一桌人快吃到尾声的时候,苏铁拽着丁秀萍,匆匆走了进来,冲到苏如意面前:“如意,这是你干的?” 他把丁秀萍满是燎泡的手指,展示在苏如意面前。 苏如意起身,没说话。 大家都没有说话。 苏铁此时就像一头狂躁的狮子,他两只手握住了石桌的边缘:“吃什么吃?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 很显然他想掀桌子,但没有掀动。 他并不知道,金大春这人是知道自己嘴臭爱得罪人的,早就防备着有人来掀桌子,因此石桌的四个桌腿都是埋在土里足有一尺深的。 苏铁没有掀动桌子,再次怒视苏如意:“如意,你还是我的六妹吗?” “五哥,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苏如意见苏铁那副为丁秀萍出头的样子,莫名心酸。 苏铁听了这话,更是大怒,伸手就想把苏如意拎起来。 但是苏如意更快一步,她一把握住了苏铁的两只拳头,用了点力气,给他硬生生压下去了。 苏铁目瞪口呆:“你……你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按道理一直喝洗髓汤的苏铁,力气应该也不小,但是他受伤太重,洗髓汤的功力都用来修复他那些破损的骨骼、内脏和肌肉了。 可以说,他现在活生生站在这里,还能跟苏如意动手,就完全是苏如意亲手创造的一个奇迹。 但是,这个奇迹,苏如意还不能告诉五哥。 她只好隐晦地说:“可能是因为你吃了太多的罐头吧!” 苏铁听了这话,犹如五雷轰顶:“你……你说什么?!” 关于被丁家人扔到山崖下面之后的事,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命大,发现了一个小日子的废弃军火库,里面有数不清的罐头。 他靠着那些罐头,也不知过了多久。 但他是怎么离开那个军火库的,他就完全没有记忆了。 丁秀萍说,她是在后山的草棵子里捡到自己的,苏铁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难道自己是被好心的神仙救了? 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到任何的可能性了。 可是,如今如意说出了“吃了太多的罐头”这句话,那么就证明如意是个知情人。 至少,她知道那个军火库的事。 如意怎么会知道这事? 苏铁再看向苏如意的眼神,没有了愤怒,而是充满了探究。 苏如意看到这个眼神,心里一软:“五哥,你不要着急,一切真相都会有大白于天下的那天的。你要是想问我什么,就等等,我待会儿还有两个病人。” “铁哥,你从来没说过你六妹会看病啊,这到底怎么回事?”丁秀萍不放过任何一个见缝插针的机会。 苏铁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关于如意的事,我本来跟你说的就不多,但她的医术好,这一点没什么好怀疑的!” 第193章 反杀 苏如意胸中,顿时荡起了暖流。 恋爱脑褪去后,那个无条件维护自己的五哥,似乎又回来了。 苏如意接上苏铁的话头: “因为我们的爷爷不喜欢张扬,所以我从小跟着他学医的事,也就我们家里人知道。 爷爷是个很谨慎的人,他总是怕惹祸…… 至于后来爷爷引荐给我的那位师父,他更是不喜欢抛头露面。 丁秀萍,我五哥没告诉你,应该是有他的考虑。” 苏铁听了这话,立刻点点头:“我爷爷的确是不喜欢张扬,如意的师父也是。老一辈的医生都是这种做派吧,秀萍,别总是疑神疑鬼的了。” 丁秀萍听了这话,双颊绯红,低下头抬起眼睛看着苏如意:“六妹,我不知道你为啥这么讨厌我,我不是来跟你抢你五哥的,而是多一个人爱护他、关心他、照顾他,这难道不好吗?” 苏如意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一点儿不显:“当然好了,你们今晚准备住哪儿?” 如果单纯是五哥,她肯定求金大春在他院子里住,但多了这个小绿茶,五哥又脑子不清不楚的,她可没有那么圣母! 丁秀萍看向苏铁:“铁哥……” 苏铁叹息一声:“我们打算先在秀萍的窝棚里将就几天。明天结婚证下来了,我们就去村里先租个房子,如意,不用担心,我和秀萍都是能吃苦的人。” 说了这么半天,明天他们还是要去领证。 苏如意也不想多说了:“五哥,你今晚来找我一趟,四哥走的时候,有些话让我告诉你。” “好!”苏铁见苏如意不拦着自己娶丁秀萍了,倒有些高兴:“你待会儿看完了你的病人,能不能帮着秀萍把她的手处理一下,我看着就疼!” 苏如意瞥向丁秀萍一直像鸡爪一样乍在胸前的手,指尖的大泡都快变成透明的了。 她点点头:“当然可以。” 此时,金大春却美滋滋喝了一口酒:“哎呀,如意啊,你这个徒弟我可算是收着喽!不但好酒好菜不断,还时不时能看场大戏!” 说着,他看向苏铁:“只可惜戏中人,永远不知道自己在被戏啊!” 苏铁皱眉不语。 苏如意对丁秀萍道:“你们下午再来找我吧,我这两个病人看完,得不少时间。” 丁秀萍委屈道:“六妹,不能先给我看吗?其他的病人让他们等等不行吗?” “不行!”沈国梁一瞪眼,“怎么着,你想插老子的队?” 丁秀萍没想到苏如意的病人之一竟然是沈将军,忙道:“我哪儿敢呢!” 说着讪讪退到了苏铁身后。 丁秀萍仔细一想,这倒也很合理——苏如意也许就是因为看病才认识的沈将军! 只是,苏铁提起苏如意,一向说她是家里最可怜的六妹,怎么她眼前这个苏如意如此春风得意呢? 沈国梁说完,径直走向治疗室,苏如意也跟在后面出了门。 院子里的苏铁和丁秀萍尴尬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今天是第五天,再有两天,沈国梁身上的余毒就能排尽了。 沈国梁捡起了刚才没说完的话题:“小苏大夫,那件事,你就按我的办法来吧!” 苏如意无奈地笑了笑:“将军,我五哥眼见着要跳火坑了,我这个时候不能一走了之啊,而且,一味的逃避也不是办法。” 沈国梁深深蹙眉:“你不了解铁英华,她如果要整一个人,那么那个人一定会痛不欲生的。” 这话让沈国梁说着了。 他走后,苏如意就背起药箱,去知青院给钟觅苏换药了。 刚换完药,铁英华派来接她的人,就找到钟觅苏屋里来了。 居然是余敏。 气得咬牙切齿:“我这一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的,还得一天来三趟丁家屯!走吧,铁副厅长有请!” 苏如意:“我可以不去吗?” 余敏:“你说呢?” 苏如意摇摇头,苦笑一声:“那就走吧。” 她背起药箱,跟舒兰说好了,晚上过去给金大春做饭,又给她塞了饭钱和工钱,就离开了。 钟觅苏躺在床上目睹了这一切。 他心急如焚,不知道苏如意为什么会被个警察接走。 她不想去,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此刻,他恨不得自己的腿立刻痊愈,然后跟她一起去。 然而,事实是——苏如意照例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苏如意直接被带到了黑省省会冰市,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都快下午五点了。 余敏不放心:“我在楼下等你,要有啥事你就大声喊,我能听见。” 苏如意笑笑:“行!晚上请你吃饭!” 省政府办公楼,卫生厅厅长的办公室里。 苏如意找到地方的时候,办公室里似乎正在大扫除。 铁英华指挥着四个人,搬植物的、摆家具的、擦窗户的,不亦乐乎。 见苏如意来了,她只是用眼角轻轻一瞥,就把她晾在了一边。 苏如意伸手拿出一颗她自己制作的丸药,走到了铁英华面前:“铁副厅长,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铁英华抬起眼皮,上上下下扫视着她:“谁给你的胆子,我没让你说话,你就把嘴给我闭紧!听……啊……咔!” 她正训斥得兴起,就感觉苏如意一扬手,一个异物进入了自己的喉咙。 她马上咳嗽,但是那东西已经被她咽了下去。 “咔咔!咔!咔!!你……你干了什么?!”铁英华的眼神恐惧起来。 “不如你说说,你把我叫来,是想干什么吧?”苏如意微笑回敬。 铁英华看了看那四个人:“都滚出去,把门带上!” 四人立刻鱼贯而出。 铁英华反锁了门,逼近苏如意:“你给我吃了什么?” “你不知道,中医大家,同时也都是用毒的高手吗?当然,我不是说我已经是大家了,但用毒我还是有一点心得的!”苏如意笑眯眯。 铁英华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把手指伸进嗓子里使劲扣着,然而除了一堆口水,她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她眼神里的阴毒不再掩饰了:“小贱货,你敢暗算我?你凭什么?” 第194章 消耗 “凭我会用毒啊!”苏如意不紧不慢答道。 “你的情况我一清二楚! 你爹残疾截了肢,你妈是重刑犯,现在因为怀孕了在监外执行! 你大姐、二哥和小妹都是罪犯,你师父金大春土埋到脖颈了! 还有那个沈国梁,你以为攀上高枝儿了? 哼! 你问问他敢惹我吗? 你,你凭什么跟我斗?” 铁英华得意洋洋,她早已把苏如意查了个底儿掉。 苏如意的眼睛里,假意透出一丝恐惧来。 “呵呵,怕了吧?你毒死我,你以为你还能活?你家里人还能活?赶紧把解毒药给我!”铁英华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嗓子也发紧。 她的心沉入了谷底——自己果然是中毒了。 其实,苏如意只不过给她吃了一颗自己炼制的滋补药丸而已,她的种种症状,都是因为紧张过度呼吸导致的。 苏如意用力掐了下大腿,让眼眶里出现一点眼泪:“你别伤害我家人,解药我给你!” 说着,她握拳的手展开在铁英华面前,手心里赫然又是一颗药丸。 这次,就真的是毒药了。 这东西是苏如意前些天学的那本书上的一个毒药方子,走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用的是阴寒的药物,可以吸附中毒者体内的燥火,是一种很小众的丸药。 但是,如果是没中毒的人服用了……那她每过七天,就会腹痛不止一个时辰。 届时,她会浑身冰冷,颤抖不停,肌肉僵硬,跟中邪了也差不多。 苏如意当时是看着这个药丸效果有趣,才试做了一批。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了。 “这是解毒药?”铁英华捻起药丸,不信任的目光投向苏如意的脸。 “当然了,你都把我家里查的一清二楚了,我怎么敢不给你解读药呢?”苏如意急切道,“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不要动我家人,好吗?” “哈哈哈哈!”铁英华大笑了几声,把药丸丢进了嘴里,吞了下去,“嗯,你应该没骗我,这个解毒药药味儿挺重的!一闻就是好药做的!” 苏如意沉默不语。 她的药丸都是吞进胃里十几秒就能溶解吸收的,她静静等待着。 铁英华看向苏如意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一条砧板上的鱼:“小苏大夫啊,你说说你,好好按我的安排,去铁市人民医院当个主任,不好吗?你不听我的,现在落到我手里,我可真替你可惜啊!” “今天是初十吧?”苏如意答非所问。 “什么?!”铁英华奇怪地问,还以为苏如意被吓傻了,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她脸上的表情更得意了。 “记住了,你刚才吃的这颗药呢,每七天发作一次。”苏如意说着,拿起了地上的拖布桶,把脏水浇了铁英华一身。 这冰冷的脏水,顿时激发了铁英华体内的毒素,她突然感觉到似乎掉进了冰窖,立刻就冷得牙齿打颤,抱紧双臂,倒在地上抖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的腹内一阵阵绞痛,这种程度的疼痛,她从来都没有体会过。 每当绞痛来袭,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不会跳动了。 铁英华抬头看向苏如意,费力地开口道:“你……怎么敢……” 苏如意摇头叹息:“你这个人真的很差劲啊,我治好了你的病,你一点儿不感激我就算了!就因为我拒绝了你的安排,你就要置我还有我家人于死地?” 铁英华此时已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解毒药……我保证,我放你走,快给我解毒药!” 苏如意掏出金针,先是在她背后扎了十几针,又在她左手无名指的指尖刺了一下。 一股浓黑色的血液,从指尖喷出足有一米远。 随后,铁英华感觉寒冷、僵硬和疼痛都离她而去了。 她又倒在地上缓了几分钟,才挣扎着爬起来。 这一通折腾,她浑身大汗淋漓,精心的化妆也全花了,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淋了雨的小丑。 她踉跄着走到苏如意面前:“我错了!小苏大夫,我错了!” “你杀过多少人?”苏如意冷冷问。 “啥?”铁英华有点儿没反应过来,“我哪里杀过人呢?小苏大夫,你不要听别人胡说!有些人死是因为他们时运不济,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小苏大夫,你要相信法律,我现在好端端站在这里,就说明我是清白的,我的手从来没有沾过血!” “你的父亲,是个大英雄。你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人?”苏如意再次叹息。 “别提我爹!他从小到大没在我身边一天!我能长大全靠命大!你、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毒?”铁英华有点儿急切地问。 “第一个药丸,叫做同心丸。哪一天,我这颗心不跳了,你的心也就不会再跳了。”苏如意慢吞吞说道,“第二个呢,叫天谴丸。只有杀过人、手上沾过血的人,才会受其所制!这第二个药丸,每七天发作一次,除了我的独门金针,没有人可以解这个毒。” “什么?!你个……”铁英华刹住了话头,怔怔看着苏如意半天,突然冲着她跪了下来,“小苏大夫我错了,我不知道我惹到的是你这样的世外高人!我错了,求你救我!” “想让我救你啊,也挺简单的,这样吧——这天谴丸呢,你每救一个人的性命,就可以换一次解毒的机会。需要解毒的时候,带着被你救下性命的人做证明,来丁家屯找我就行。” “哈?!”铁英华懵了,“我到哪儿救人性命去?我又不是大夫!还七天救一个人?你以为我是华佗转世啊?” “别急。如果你没有救人,那就拿钱来换。一万块钱,换解毒一次。”苏如意继续说道。 “什么?!”铁英华的表情十分扭曲,“我家总共也就一百来万!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她家居然有一百来万!!! 一百来——万!!! 苏如意觉得自己的心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我不会弄脏我的手。毕竟,我怕哪天自己一不小心吃了天谴丸啊!”苏如意缓了缓,眯眼笑道,“好了,条件就是这样,你接受还是不接受,随你!我要走了!我很忙的,没时间跟你在这儿耗一整天!” 说完,她拍拍手就要走。 第195章 大鹅 铁英华眯起了眼睛,盯着苏如意的背影。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掏出一把小手木仓来:“我把你关起来,不让你死,但也不让你好活,你不照样得给我治病?!你怕是不知道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吧?” 苏如意停住了脚步。 本来,她想给铁英华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想看看这样能不能让自己的功德重新回来。 但是,显然铁英华并不想要这个机会。 苏如意在铁英华给木仓上膛的时候,就把里面的子弹全都收进了自己的空间。 然后,迎着铁英华的木仓口,向前走去。 “啪”地一声轻响,铁英华开木仓了。 这一枪,如果有子弹,苏如意应该已经被爆头了。 果然,这人手上不知沾过多少血…… “怎么?怎么会没有子弹?”铁英华慌了,她明显感觉到苏如意比自己的力气大多了。 苏如意趁她愣神,利落地从她手里夺下了手木仓,往后一背就收进了空间。 随即她一个手刀砍在铁英华的颈侧,铁英华立刻翻了个白眼,晕倒在地。 苏如意拿出金针,在她脑后的几个穴位扎了几下,又将一根细如牛毛的针从她前额的某处骨缝内插入了她的大脑,胡乱转动了几下。 然后取出所有的针,将她拎到椅子上,给她摆好姿势。 最后,又用最粗号的针,在她的人中扎了一针。 铁英华立刻睁开了眼睛。 只是,那双眼睛没有了焦距——她傻了。 这是治疗武疯子的针法,能让发疯的人安静,但原理是永远破坏相应的脑组织。 铁英华这是自找的。 苏如意扶着她,让她坐在椅子上。 用神识将她人中的针痕消除了。 随即她拧开反锁的门,走了出去。 那四个打扫卫生的人,正在斜对面的办公室里闲聊。 苏如意听了一会儿,大家都很不满意“铁阎王”居然病好了又回来了,一个个怨声载道。 甚至有个人说,他感觉自己这次凶多吉少了。 苏如意走向那个说凶多吉少的中年男人。 一屋子的人立刻闭嘴。 苏如意对着那男人摇摇头:“我早跟铁副厅长的爱人说过,她不能再动气。这次,我也治不好她了,就先告辞了!” 办公室里的几人,都面漏喜色。发觉不妥,嘴角也压不下去。 苏如意转身离开,四人则冲进了铁英华的办公室。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阵欢呼声。 苏如意坐回余敏的车里。 车里一股烟味儿,余敏死死盯着铁英华办公室的窗户,苏如意打开副驾的车门时,他才吓得一抖。 “你……这么快就下来了?现在干啥去?”余敏有点没反应过来,“不是让你当她的保健医生吗?怎么放你走了?” “铁副厅长的病又复发了,这次我也是回天乏术了!”苏如意摊摊手,“说吧,省城有啥好吃的,我请客!” 余敏不确定地问:“你是说……她死了?!” 苏如意摇摇头:“那倒没有,她只是傻了。” 余敏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太好了!你真棒!给她搞傻就对了!你给铁英华治病,我都怕你会折寿!这人啊……算了不说了,诶,你爱吃鹅肉吗?” “没吃过!”苏如意摇摇头。 这是真的,两辈子她都没有吃过鹅肉。 “那你可有口福了!冰市国营饭店的贴饼子炖大鹅,那可是一绝!那鹅,每只都有十二三斤重!我跟他们大师傅认识,给你要只公的!保准香的你能跳起来!”余敏说着,擦了一把流到嘴边的口水,“坐稳喽!” 苏如意被余敏带到了国营饭店。 这是她两辈子见过最大的国营饭店,足足三层高的一幢考究建筑物。 里面的厨子和服务员穿着好看的白色制服,吃饭的人,可以说是人山人海。 余敏果然像他承诺的那样,要了一只15斤重的公鹅,又在苏如意的吩咐下,提前打包了一只13斤重的,准备让她带回去。 至于余敏,他说自己待会儿要打包和苏如意吃剩的这只。 苏如意甚至觉得余敏插队了。 她眼睁睁看着比自己来的早的人都在等,而自己和余敏这桌的菜已经上来了。 不过,那些伸长脖子等的人,除了投来艳羡的眼光和偷偷吞口水之外,并没有人起身质问。 桌上的锅,跟桌子差不多大,直径都快有一米了。 锅一掀开,浓浓的肉香混杂着草药香,就化作欸乃的雾气,扑鼻而来。 苏如意辨认出,里面至少有七八种増香滋补的草药。 大锅一半贴着玉米面饼子,一半贴着白面花卷。饼子和花卷的下半部分都浸入了汤汁。 余敏一边把鹅肝夹到苏如意碗里,一边捞起一只饼子就咬了一大口:“这汤里的饼子,比肉还好吃,你尝尝!” 苏如意依言尝了尝。 果然,滚烫的饼子浸透了汤汁里的精华,是比肉更好吃。 两人吃到一半,大厨过来打招呼,送了两人一人一碗参鸡汤。 后来很多年,苏如意都很怀念这碗汤的味道——纯鸡汤,没有一块肉,也没有一滴油。 一口下去,先是红参特有的苦味,接下来就是鸡汤馥郁的香气。 四肢百骸,在那一刻无比熨帖。 吃饱喝足后,余敏连夜把苏如意送回了丁家屯。 金大春正在村大队部守着电话。 原来,苏如意被接走后,钟觅苏总觉得不对劲,就让李旺去告诉金大春,说苏如意被一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接走了,那人说一个叫铁英华的人把苏如意召到身边当了保健医生。 金大春听到这里,都忘了自己腿断了,差点蹦了起来。 这一下午,小老头儿守着大队部的电话,翻着他的小本子,算是把这辈子能用的人脉,统统挖出来用了一次。 但毕竟他幽居丁家屯太久了,又年事已高,大部分曾受他恩惠的人,都对这个老头子敷衍了事地说,打听好了消息,就给他回电话。 然而,老爷子从下午等到晚上十一点多,竟没有一个电话回过来。 余敏送苏如意到金大春院门口的时候,两人就觉得不对劲,因为灯是黑的,院门是上了锁的。 苏如意打开锁,把打包来的两大提兜大鹅和饼子放进了厨房,立刻返身去推金大春的屋门。 然而,门锁了! 第196章 寸心 苏如意的寒毛顿时唰地立起——师父一个断了腿的八十岁老头儿,这个时候了,怎么会不在家? 她和余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说了一句:“去大队部看看!” 两人拔腿就向着大队部跑去。 远远就看到老爷子坐在窗前,蹙眉盯着电话机。 一旁,是同样断了腿的钟觅苏,也不眨眼地盯着电话机。 李旺趴在两人对面,显然已经睡着了。 “师父?”苏如意推门进去,试探着喊了一声。 金大春回过头来,迟疑道:“如意?!” 苏如意笑道:“师父,是我啊,你干啥呢?!” “你个小兔崽子!”金大春直接抄起桌上的一本书,冲着苏如意就打了过来。 然而,谁都能看出,他是故意打偏的。 苏如意象征性地躲了躲,嬉皮笑脸道:“对不起啊师父,让您老人家担心了。” 金大春气得直哼哼:“好你个小兔崽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告诉我一声儿就跑了。” 钟觅苏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眼圈发红。 李旺这时也醒了,忙起身挡在苏如意面前:“老爷子,苏知青这不是回来了吗?您可别动怒啊,身体要紧!” 说着,转身对苏如意道:“苏知青,老爷子可给急坏了。他听说你被那个坏女人带走了,已经从下午就开始打电话摇人了!电话打了没有一千个,也有八百个了!” “师父……”苏如意的两行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师父我错了!” 金大春犹自气鼓鼓:“哼!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一天到晚去哪儿也不说一声儿!白眼狼!” 苏如意忙握起小拳头,给他敲起了背:“师父,我知道错了!我这不是怕您担心,才没有跟您说嘛!话说,您是怎么知道的啊?” 金大春一指钟觅苏:“这小子让李知青来告诉我的!” 苏如意的眼神转向钟觅苏。 钟觅苏心里咯噔一声——看样子,自己似乎又好心办坏事了…… 然而,苏如意的眼神径直掠过了钟觅苏,对李旺道:“以后别吓我师父了,我就是被接走看了个诊!” “铁阎王没有为难你?”金大春难以置信地问。 “没有,她傻了,以后也不会好了。”苏如意简短地答,省略了自己想拯救她的那一段愚蠢经历。 “好!干得好!”金大春拍手笑道,“如意,你除掉此害,功德必然无量!” “师父,她是自己变成傻子的,跟我没有关系啊!”苏如意眨眨眼。 金大春也学着她的样子眨了眨眼:“放心,小余是自己人!” 一直站在门口把风的余敏,回头对几人一笑:“老爷子,您吃晚饭了吗?” 李旺指了指桌上的几个饭盒:“舒兰给我们送饭了,我吃了,老爷子和钟知青都没有吃!” 余敏笑道:“那李知青你没口福了!老金,我带了省城国营饭店的大鹅贴饼子回来!” 金大春的眼神瞬间亮了:“快,扶我起来!” 李旺一边扶起他,一边道:“其实,我感觉我也能再吃一点儿!” 苏如意笑道:“一起去,我带了一只13斤重的大鹅回来呢,管够!” 钟觅苏微笑看着苏如意。 苏如意顿了顿:“钟知青腿脚不方便的话……” “我背他!”李旺说着,拍了拍全是排骨的胸膛。 苏如意笑了:“你和余队背他吧,我背我师父!” 说着,苏如意相当轻松地背起了金大春,又把他的拐也拾起来夹在腋下。 这时,去解大手的呼振波也终于回来了,拐着两条蹲麻了的腿。 他一向便秘,这几天因为蹭钟觅苏小灶的肉菜吃,更是症状加重。 他忙接过钟觅苏,轻轻放在自己背上。 余敏和李旺则从苏如意背上接过了金大春。 苏如意打着两只手电,几人穿过夏夜寂静的小村,回到了金大春的小院。 这一晚的晚风格外轻柔,大鹅也格外香甜。 众人刚吃饱,院门就被敲响。 李旺应了一声:“谁啊?” “我是苏铁。”门外是五哥的声音。 苏如意忙打开了院门。 只有五哥一个人,没有那个讨厌的小绿茶丁秀萍。 苏铁站在阴影里,表情不明:“如意,你出来,我有事问你。” “好。”苏如意出了院门。 “你说的罐头是什么意思?”两人走远了几步,站定在月光下,苏铁迫不及待地问。 “五哥,四哥和我,还有四哥的两个朋友沈和平、纪旭昌,我们到后山找过你一次。”苏如意娓娓道来,“那次的事……很奇怪……” “怎么奇怪了?”苏铁的声音有点儿颤抖。 “我们到了山脚下,就莫名其妙地全都昏迷不醒了。然后,我做了一个梦!”苏如意一脸严肃,“这个梦,怎么说呢,感觉特别真实,但又特别荒诞!” “你到底梦见了什么?”苏铁的双手交握起来,看上去十分紧张。 “我梦见了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我小时候有段时间经常梦到他!后来,四哥说,他小时候也经常梦到这个老爷爷!”苏如意继续卖着关子。不是她不想一口气说出来,而是这样引导,五哥才能更深信不疑。 “什么……老爷爷?是不是头发胡子都白的,长得有点儿像苏学书?”苏铁对自己爷爷直呼其名。 “对对对!但肯定不是苏学书!五哥,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梦到过?”这次,轮到苏如意惊讶了。 “小时候梦见过好几次,梦里他总拿着苏玛瑙那块玛瑙坠子,让我劝你收下它。”苏铁勉强一笑,“也可能是我小时候的幻想吧,总想着苏玛瑙那坠子如果是你的,你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五哥……”苏如意觉得自己快哭了,鼻子十分酸胀,“五哥你听我说,这个老爷爷告诉我,你坠崖了,但是他用法力让你被树枝挂住了。” “你再说一遍?”苏铁瞪大了双眼,只感觉头皮发麻。 “老爷爷说,他的法力有限,只能让你被挂住,然后他过了好多天才恢复法力,一看你阴差阳错摔进了一个有枪有罐头吃的地方,但是也撑不住了,已经晕死了,他就把你带到他家去养伤了!”苏如意边说,边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 苏铁的脸色,已经彻底变了。 第197章 痛哭 “他家在哪儿?!” 苏铁激动起来,“如意,他说的全都是对的!这个老神仙住哪儿?我得去好好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我听老爷爷的意思,应该是什么仙山洞府之类的地方,咱们自己应该是去不了的。而且他说他把自己种了很久的灵药拿来给你吃了,还挺舍不得的。”苏如意继续说着,把自己的功劳都归到了子虚乌有的老爷爷头上。 “我就说嘛!我的腰、腿、还有胳膊全断了,现在怎么都好好的了!人间的医术肯定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苏铁双眼闪闪发亮。 “当时老爷爷在梦里严厉警告我们不许再上后山,因为有猛兽很危险,而且他已经把你带到他家去了。并且很明确地告诉了我,你昨天会醒,醒了会从后山回来。所以我一大早就去后山山口等你,但是很不巧,我被沈将军的警卫员强行带走了!” 苏如意摊摊手,“结果,等我回来,你就被那个丁什么的给截胡了!” “……” 苏铁沉默了一会儿,叹息说道,“如意,我知道秀萍在骗我,我觉得她应该就是无意中发现了我,就把救我这件事揽到了自己身上,这丫头一向这样鬼精鬼精的。” 听着五哥有点宠溺的用词,苏如意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五哥,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戳穿她?”苏如意奇怪地问。 “如意,秀萍她是个可怜人,但她也很聪明。她七八岁起就一个人生活,村里什么流氓无赖没打过交道啊?能保全自己全靠聪明!”苏铁的嘴角泛起一个微笑。 “你怎么知道她没救你?”苏如意不愿跟他扯这个,转移了话题。 “她的窝棚里没有任何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而且那鸡窝大的地方,我睡在里面头和脚都要露在外面了,我怎么会白了这么多呢?”苏铁伸出双手。 月光下,以前那个黑瘦的小伙子,的确是白了许多,而且精壮了,肌肉的维度显然变大了不少。 苏如意这才发现,也许是天天给五哥翻身,这变化一天天并不明显,但跟她找到五哥时相比,却是巨大的。 “你真要娶她?”苏如意见苏铁似乎下定了决心,此时已心乱如麻。 “嗯,如意,她已经有了我的孩子了。”苏铁毫无预兆地投下了这个重磅炸弹。 “……”苏如意的身子踉跄了一下,“你确定……是你的吗?你都失踪这么久了……” “我觉得这么大的事,她不敢骗我。虽然她有些小毛病,但原则问题上,她没有犯过错误。” 苏铁微笑道,“如意,你要有小侄女了!” “连性别都知道了?”苏如意骇然。 “还不知道,我希望是个女儿。我想好好把我的女儿养大,不让她挨饿,不让她挨骂,让她快快乐乐地长大。让她穿漂亮的裙子,给她梳好看的小辫子……”苏铁说着,早已笑弯了眼睛。 “你们最后一次发生关系,是在几月几号?”苏如意也顾不得许多了,她觉得五哥头顶应该是绿油油了。 “啥都问,不害臊啊你?小姑娘家家的,问的什么话!”苏铁倒臊了个大红脸。 “五哥,你娶丁秀玲的时候,知道她怀孕了吧?”苏如意不依不饶。 “她……不是胖的吗?”苏铁傻眼了。 “我见到丁秀玲的时候,她看上去已经怀孕至少六七个月了。”苏如意深深看了苏铁一眼。 “……”这回轮到苏铁沉默了。 半晌,他才艰难开口道:“我跟秀萍就那一次,而且,她落红了!” 苏如意摇头叹息:“五哥,你不要生气啊——我听师父说,丁秀萍十一二岁开始,就靠着跟村里一些懒汉不清不楚,换取吃喝了。” “那都是谣言!”苏铁握紧了拳头,“金大夫也是个为老不尊的,怎么能乱传小姑娘的坏话!” “我师父应该不是乱传,因为四年前的一天,丁秀萍去三河县他一个徒弟那里买过落胎药,恰巧被我师傅暗中发现了。”苏如意一狠心,还是说了出来。 “不,这不可能!”苏铁咬牙切齿道,“这是造谣!是污蔑!是诽谤!” “就因为我师父那个徒弟,我的二师兄,给她开了落胎药,我师父认为他是在杀生,所以和他闹翻了,师徒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苏如意轻轻道,“这些事,是师父之前告诉我的,但直到今晚他才告诉我那个导致他师徒反目的女病人,就是丁秀萍。” “不!这不可能!你师父应该是认错人了!秀萍跟我的时候,还是处子之身!”苏铁的眼睛空洞地看向前方。 他心里已经差不多信了苏如意的话,但情感上,还是一时不能接受。 丁秀萍一个人住在河边窝棚里,几乎从来不上工,就算必须上工的日子,也只是和孩子一样打点猪草就糊弄过去了。 但她不仅有吃有喝,还时不时有新衣服穿。 她总对苏铁说,这是因为她爹临死前给她留了钱。 但是,多少钱也禁不住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销啊! 但是,一想到丁秀萍那张清秀美丽的脸,她娇声软语的音调,还有她…… 苏铁突然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 不能再想下去了! “如意,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吗?”苏铁觉得自己的脑子冷却下来了。 “你想要证据的话,不如自己去查一查!”苏如意见五哥终于不再头脑发热,长长吐出一口气,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五哥,想要我怎么帮忙都行!”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苏铁蹲了下来,随手抓了颗草根,放在嘴里嚼着。 两年的下乡生活,已经彻底改变了苏铁,他现在举手投足都像个地道的庄稼把式了。 这一晚,余敏就留宿在了金大春家的客房里。 苏铁也没有回大腚河边丁秀萍的窝棚,而是睡在小院里的另一间客房里。 苏如意把苏铜留下的被褥拿了出来,给他铺好。 苏铁擦了个冷水澡,躺进了被窝里。 干净的被褥,还带着淡淡的肥皂香气。 苏铁捂住脸,无声地痛哭了一场。 第198章 孤鬼 第二天一早,村民们都眼睁睁看着余敏的警车呼啸着,带走了苏铁。 整个丁家屯哗然—— “那个失踪了好久的苏铁,被警察带走了!” “我敢说,丁家那九个人都是他杀的!你们信不信?” “他一个人能杀九个?” “不好说!之前欺负他最狠的王美菊和他那个便宜老婆丁秀玲,偏偏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是啊,丁家女的就这俩不见了,其他人都好好的!” “我跟你们说,这案子肯定是丁家那个住河边的破鞋,跟这个苏铁知青一起犯下的!我老早就发现那个破鞋勾搭苏铁知青了!” “对对对!那个破鞋跟丁家有大仇!她这回可算挑了个傻子!听说,他俩都要领证了!” “你们知道为啥要领证了不?” “还能为啥啊,快显怀了呗!” “哎呀,苏铁这回可真是喜当爹啊!” …… 苏如意听着村妇们的议论。 虽然她只是在院子里熬着消暑汤,但过于灵敏的听觉,还是让她听到了每一句含酸带讽的话。 金大春也听到了。 今早,苏如意特意起了个大早,用金针扎晕了他。 然后将他拖进空间,喂了洗髓汤。 等金大春再次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断脚处还传来阵阵酸麻。 身为一个老中医,他自然知道是自己的骨骼和肌肉在生长。 只是,怎么突然加速了呢? 继而,他就感觉自己半聋不聋的耳朵,竟然能听到一颗川贝母掉在自己布鞋上发出的细微“噗”声了。 再然后,他就听到了村妇们的议论声。 他挪到院墙底下,大声清了清嗓子:“一大早跑到别人墙根底下嚼什么舌根!都闲的是吧?” 苏如意先是一愣,继而抿嘴一笑。 看来,洗髓汤有效了! 不料,金大春以为就在墙外的人,根本无视他的呵斥,依然八卦得热火朝天。 老头儿气得拄着拐,一把推开了院门。 没想到,院子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此时,八卦声依然清晰可闻。 老头儿顿时被吓得不轻:“如意!如意!” 苏如意正在滤药汤,一时半会儿放不下,只能等这一筛滤完,才跑了出来:“怎么了师父?” 金大春此时已经稳了稳心神,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如意,老天今年大概不收我了!” “师父您说什么呢!”苏如意听的一阵害怕。 “嗨!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早就不避讳生死了。如意啊,我原本算着自己寿元将尽,没想到啊,没想到!如意,我觉得我快要返老还童了!” 金大春神秘兮兮说道,“这准是我这辈子积累的功德,现在开始反哺我了!” “师父您到底怎么了?能不能说句我能听懂的话?”苏如意忍着笑。 “我耳朵不聋了!一觉醒来,就不聋了!” 金大春乐得几乎要手舞足蹈,如果不是断脚限制,他肯定能当场给苏如意来个一百八十度转身。 苏如意看着眉飞色舞的老头儿,也由衷地笑了。 而余敏带走苏铁后,绕了个圈子就把他放在了大腚河下游。 苏铁沿着大腚河边逆流而上,一直来到了丁秀萍的窝棚附近。 她的窝棚离河边挺近的,又远离整个村庄和知青点。 跳出了原有的思维,如今苏铁越看这个地方,越觉得不对劲——谁家好人会住在这种地方啊? 如果真的如丁秀萍所说,她爹死前给她留下了大笔钱,那么她肯定是要在村里起房子生活的。 再不济,如果顾虑着王美菊一家人的势力,她去别的村子另起炉灶,也不是不可以啊,为什么非要窝在转身都困难的窝棚里? 苏铁爬上了一颗大槐树,跨坐在树杈上,隐匿了自己的身形。 他从兜里掏出苏如意给他装的两个糖饼子,嚼了起来,又拿出苏如意给他挎在身上的水壶,灌了几口消暑汤。 这个视角,窝棚尽收眼底。 直到早上九点多,丁秀萍才起床。 苏铁再次发现问题——从来不上工的丁秀萍,到底是靠什么活着的? 丁秀萍打着呵欠来到大腚河边,先是把手在河里泡了一会儿。 昨天,她手上的燎泡,苏铁拿烧红的针挨个给挑了,现在想必是很疼的。 她泡了一会儿手,回到岸边,脱下裤子撒了一泡长长的晨尿。 苏铁忙闭上眼睛转过头去。 可是,很快丁秀萍那娇俏的声音传了过来:“干什么呀!当心有人!” 苏铁转过头,就见村里的老混子丁四赖正从后面抱着丁秀萍的腰不撒手,而丁秀萍正面对着苏铁站着,根本不挣扎。 丁秀萍连裤子都没提上,那场面别说有多辣眼睛了。 苏铁只觉得自己太阳穴处的血管,都砰砰跳了起来。 丁四赖不管丁秀萍如何挣扎,抱紧了她就是不撒手:“有个鬼!是不是等你那个小白脸知青呢?那个知青是不是傻啊,竟然能让你用鸡心的血给蒙过去?到底是毛头小伙子!” 丁秀萍掉下脸来:“四赖子!你这是要干啥?要是让苏铁看到了,咱俩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咱俩本来就洗不清!老子的儿子就在你肚子里装着呢!” 丁四赖嬉皮笑脸道,“我是来告诉你啊,你那个小白脸,一早就被警车呜哇呜哇给拉走了!” “你说什么?!” 丁秀萍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苏铁被抓了?!” “嗯呐!” 丁四赖满不在乎地上下其手,“这下,你嫁不了小白脸了,还是就嫁我给你说的那户人家吧!就在隔壁村,路也不远,那里也没人知道你的事儿!咱俩还能时不时见个面儿!” “丁家大院那些人,是苏铁杀的!苏铁准是为了我杀的人!” 丁秀萍全身颤抖起来,“他是为了我!他好傻……” 见丁秀萍要哭了,丁四赖顿时觉得意兴阑珊。 他掏出十块钱: “这钱你先花着,好好想想,嫁那个瘸子你不亏! 他家一个孤鬼,好摆布! 你肚子里我的儿子也就能过明路了! 你要是跟他过不下去了,咱俩到时再好好商量商量! 他家可——四间大瓦房呢! 四间! 大瓦房!!!” 第199章 寿元 丁秀萍的眼神里,狠厉一闪而过——“孤鬼”这个词让她相当不舒服。 她一把抢过了钱:“就十块?!” 丁四赖呸了一声:“你现在又不让弄,当然就十块了!” 丁秀萍又瞪他一眼,同时把钱往自己兜里揣。 揣了两下,突然浑身一激灵——她的兜里,空空如也! 原本的一沓钱,不见了! 丁秀萍一把揪住了丁四赖的裤裆:“我说你个急色鬼摸什么摸?原来是把老娘的钱摸走了!赶紧把我的一百七十块钱还回来,不让,我让你鸡飞蛋打!” 丁四赖疼得连连讨饶:“秀萍你疯了吗?你啥时候趁一百七十块钱了?” 丁秀萍顾不得许多: “我昨天上山,发现苏铁昏迷不醒地躺在一颗泡桐树底下。 我就在他身上摸了摸,没想到真有钱,一共一百七! 也不知道他这些天到底去了哪儿,可能投机倒把去了! 我问他,他就说记不清了! 我估摸着,可能是给摔傻了! 我拿出了钱给他看,他也不知道是自己的!” 苏铁听到这里,眉头紧蹙起来。 原来……竟是这样…… 自己被捆上山时,自然是身无分文的。 这些钱,一定是老神仙送自己离开仙山洞府时,给自己的礼物。 自己何德何能,竟能遇到这样的老神仙啊,莫不是要把这一生的运气都用光?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缘分,能当面向老神仙道谢? 丁四赖此时早已疼得面容扭曲:“秀萍,你先放手!我现在把衣服裤子都脱了,你搜!你搜行吧?” “想得美!放手你就跑了!”丁秀萍手下再次用力,“你现在脱!先脱背心!” 苏铁目瞪口呆地看着不一会儿就脱得精光的丁四赖。 丁四赖都快哭了:“秀萍啊,我真没拿你的钱!你是不是记错了?苏铁他也不像趁一百七十块钱的人啊!” “他杀了丁家那么多人,杀之前肯定都搜身了!” 丁秀萍发现自己的逻辑形成了完整的闭环,撒开了手,拍手高兴道,“如果苏铁不被判枪毙,我会等他出狱!苏铁真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你带着老子的儿子等他出狱吗?” 丁四赖脸黑如墨,“秀萍你想啥呢?苏铁铁定是要挨枪子了!你还是听劝点儿,嫁邻村的瘸子吧!” “你先等等!我的钱准是掉在金老头院子里了,我得先去把钱要回来!你别跟我一块儿进村啊,等五分钟你再往回走!” 丁秀萍说着,提起裤子,转身在大腚河里洗了洗手,又洗了把脸,就把丁四赖晾在原地,一个人向村里走去。 丁四赖叹息一声,把衣服归拢道一堆,闻了闻自己的胳肢窝,索性跳到大腚河里,洗起澡来。 苏铁焦急起来。 但丁四赖磨磨蹭蹭地洗澡,他这时候也不能贸然下树。 与此同时,苏如意已经坐着小方的吉普车,去给沈国梁扎针了。 金大春的小院里,只剩了他一个人。 苏如意这些天在村里木匠那里,给他定了张躺椅,昨天已经送了过来。 他正在躺椅上摇晃着,等他那一壶大叶子茶泡到最佳状态。 他的手里,还翻着一本家里传下来的的线装书。 丁秀萍闷着头,一路冲到金大春的院子里。 连门都不敲,就闯了进来。 金大春被气势汹汹的丁秀萍吓得一哆嗦:“你……你有没有礼貌啊?进别人家不知道敲门啊?” “我钱丢在这院子里了,你们谁捡了,赶紧还给我!”丁秀萍没有好气。 因为这个老头儿太正直了,她根本不敢找他开方,只能舍近求远,一次次去三河县开落胎药。 就连车费,也不知道多花了多少! 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老货! 丁秀萍的目光落在金大春打着夹板的伤脚、还有他放在一旁的拐上面。 一伸手,就把拐拿远丢到了墙根儿。 “你到底要干啥啊?!”金大春觉得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疯癫了。 “我知道你们不会承认的,我要自己找!”她说着,就一头扎进了苏如意的屋里。 金大春急得单脚跳到了门口:“你这丫头,你发什么疯啊?再说,你怎么能确定,你的钱是在我家丢的?就不是你那些相好的偷的?” 丁秀萍停止了翻找,走到金大春面前:“死老头子,你说什么?!” 这还是金大春第一次被人当面叫做死老头子,他气得双手发抖:“你当你那些事没人知道?!我告诉你,三河县楚良安,是我徒弟!” “楚大夫是你徒弟?” 丁秀萍倒吸一口冷气,呆了几秒钟,再看金大春时,眼神里已闪烁着凶狠的光:“你是不是跟苏铁胡说八道什么了?” 金大春捋着胡子,讳莫如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丁秀萍站在原地,死死盯住金大春。 金大春也毫不客气地回盯着她。 丁秀萍被老大夫正气凛然的目光盯得十分不舒服,移开了视线。 这时,她看到了苏如意床头的那把匕首——原本是放在枕头底下的,刚才被她翻了出来。 她一把将匕首抢在手中。 金大春立刻跳着后退了两步:“你还想杀人啊?” “你到底有没有跟苏铁说我的坏话?”丁秀萍握着匕首,逼近金大春。 金大春摇头叹息:“你和苏铁成不了的,你这面相,是孤苦一世的面相啊!只有勤修善元……” “放你妈的屁!”丁秀萍突然发力,手中的匕首瞬间插进了金大春的肚子。 刀刃全部没入。 丁秀萍知道金大春有点能掐会算,而且在政策变严格之前,他几乎是村里的半仙。 自己的一生命运被他这样揭示出来,跟她最深切的恐惧不谋而合,她完全无法接受。 如果说开始她拿刀是想逼金大春说实话,那这一刻,她只想让金大春闭嘴。 “呃……”金大春难以置信地捂住肚子,仰面倒在了地上。 他努力抬起头,就看到自己的手捂着的地方,正在渗出大量的红色液体。 他看了几秒,脑袋就倒回了地上,视线望向天空,嘴边竟浮现出一丝笑意:“果然,我没有算错!我的寿元,果然是尽了!” 第200章 坐实 丁秀萍拔出刀以后,就傻傻站在那里,显然,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就在这时,苏铁一路小跑进了院子。 一看到一躺一站的两人,再看金大春那满身是血的样子,苏铁的脑袋嗡地一声,他连忙跑到金大春身边:“金大夫,您……您没事吧?” 金大春:“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苏铁手足无措:“那……那我去找大夫!” “你真是……如意的五哥吗?你这个脑子……真是……让我……叹为观止啊!”金大春此时已面如金纸,但讽刺起人来,依然不含糊。 丁秀萍忙跑到苏铁身边,一把拉起了他,眼神惊喜:“铁哥!你……你被放出来了?” 苏铁一把推开了她,指着金大春:“你干的?!你捅了金大夫?!你是不是疯了?” “铁哥,这个老头子造谣,我实在是气不过……”丁秀萍又想往苏铁身上靠。 苏铁再次一把推开了她: “丁秀萍! 你别装了! 你和丁四赖的事,我已经一清二楚了! 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不要脸的女人! 你比丁秀玲还要恶心! 你让我恶心透了!!! 你们丁家人都是一路货色!!!” 丁秀萍倒吸一口冷气:“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铁冷哼一声:“刚才,你跟丁四赖在大腚河边约会,商量怎么把你肚子里的孽种按在我头上!我看得、听得一清二楚!” 丁秀萍呆立了几秒钟,突然掉转匕首的尖头,对着自己的胳膊就扎了一刀,红色液体瞬间飚出。 “你干啥?!”苏铁惊呆了,忙一把夺过了匕首。 “救命啊!苏铁杀人了!”丁秀萍喊着,一把推开苏铁,跑了出去。 “小子,你又被……摆了一道……”金大春想摇摇头表示鄙夷,但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的眼神渐渐涣散……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是蓝天白云,心里想的却是他放在大队长丁有粮那里的遗书,那小子不会不干人事,不拿出来吧? 应该不会吧? 如意丫头啊,师父再也护不了你啦…… 丁秀萍一出门,就和一个女孩撞了个满怀。 正是拄着拐的苏乔乔。 苏乔乔立刻竖起眼睛就骂:“你是瞎了吗?急着奔丧去啊?!” 她是来找苏如意换药的。 昨天晚上她已经被接了回来,医院嘱咐她还要按时换药和打消炎针。 丁秀萍这一撞,苏乔乔的消炎药和消炎针都被撞到了地上,装着消炎针的安瓶破碎了一地。 苏乔乔还要再骂,突然看到了丁秀萍手臂上血流不止的伤口。 丁秀萍神色慌乱,指着院子里面:“苏知青同志!救救我!苏铁杀人了,他还要杀我!” 苏乔乔狐疑地皱起眉头:“苏铁?那个失踪了的苏铁?苏如意的五哥?” 关于这个苏铁的事,苏乔乔现在是一清二楚。 不止这个,这两天,陪护她的王春桃百无聊赖,把她知道的村里所有八卦,都事无巨细跟苏乔乔讲了一遍。 苏如意的五哥是杀人犯?! 苏乔乔有点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见院子里没有动静,她突然眯起了眼睛——苏如意要是有个杀人犯的亲哥,她还能抖得起来吗? 想到这里,她忙将丁秀萍拉到一边问:“同志,苏铁杀了谁?怎么杀的?” 丁秀萍是知道苏乔乔这个人的,也知道她和苏如意有矛盾,见她这么问,顿时会意:“同志,你不是看到了吗?苏铁捅了金大春的肚子,我去拦,他给我胳膊上也来了一刀!” 苏乔乔打了个寒噤道:“苏铁是不是还杀了丁家好多人?我听说,丁家所有男丁都让人灭口了,尸体在后山堆了有七八米高!”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了。但是繁重的劳动,匮乏的文化加上无处安放的想象力,多么离谱的事都有可能在丁家屯这样的村子,被传得真乎其真。 丁秀萍眼身发亮:“所以,你看到了,对吧?” 苏乔乔顿了顿。 她这样问,显然还有内情。 但苏乔乔并不想知道什么内情,她只想让苏如意倒霉。于是她点点头:“看得一清二楚!” 丁秀萍的脸上浮现出喜色来。 苏乔乔又转了转眼珠:“同志,你别急!我马上去找民兵来!” 苏铁此时已把金大春抱到了他屋里的床上。 金大春已在弥留,但还是用尽力气对苏铁道:“我有……一份……遗书,放在了……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头一歪,没了气息。 “金大夫!”苏铁流下眼泪来。 就在这时,苏乔乔已经领着两个民兵冲了进来,丁秀萍捂着淌血的胳膊跟在后面。 苏乔乔停在门口,尖声道:“苏铁应该还躲在里面呢!” 两个民兵对视一眼,先是看到一把带血的匕首被丢在院子里的地上,又看到一大滩血迹。 那血迹星星点点,直通向了金大春的屋子。 两人互相点点头,一个抄起了顶门杠,另一个绕到厨房,抄起了烧火棍。 这才喊道—— “苏铁,出来吧!” “你已经被包围了!放弃抵抗,举手投降!” 苏铁刚把金大春的眼睛抚着闭上,就听到外面的奇怪喊声。 他擦了擦眼泪走了出来:“金大夫……他走了……” 两个民兵根本不接他的茬儿,而是二话不说,一人一下,手里的家伙事儿,一左一右都拍在了苏铁脑袋上。 苏铁晃了晃,倒了下来。 丁秀萍递上一捆绳子:“我这儿有绳子!” 这捆绳子,是她刚从苏如意房间里看到的,这会儿被她拿出来捆绑苏铁了。 说起这捆绳子,正是苏如意空间里的窗帘布条。 正是依靠它,苏如意才把苏铁从悬崖半山腰救了上来。 如今,它却被用来把苏铁捆得跟个粽子似的。 大队长丁有粮来了,带着四五个荷枪实弹的民兵。 一来就扼腕叹息:“完了!大队今年的先进,彻底完了!只恐怕还要挨批!” 他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的苏铁,甚至蹲下用手摁了摁他额头的大包,然后询问了一圈情况。 苏乔乔和丁秀玲两人,唱着双簧,把苏铁杀人这事,坐实了! 第201章 押走 丁有粮听完两人的话,咂着嘴,半天没说话。 此刻,他的脑子正飞速旋转着。 苏铁杀了人,有苏乔乔和丁秀萍两个目击证人,这是跑不了的。 但苏铁是苏如意的亲哥,苏如意是沈将军眼前的红人。 自己能当上这个大队长,全靠沈将军一力提拔。 自己……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想到这里,他忙招呼两个最亲的侄子:“去,架起村里的牛车,咱们把苏铁押到三河县公安局去!” 刚才出手的一个民兵,也是他远房侄子,此刻愣愣道:“三表叔,不应该是打电话让三河县来拉人吗?你这不符合流程啊!” “流程你个鬼!”丁有粮一巴掌过去,一点儿没留力气,远房侄子被打得踉跄了一下,不敢再说话。 丁有粮犹自骂道:“这是杀人犯,在村里多待一分钟,咱们村就多一分风险!你们俩还愣着干啥,赶紧套牛车去!” 两个楞乎乎的侄子,忙撒腿跑了。 丁秀萍眼看着这一切,总觉得有说不出的不对劲。 苏乔乔倒是一脸幸灾乐祸,她都迫不及待想看到苏如意知道亲哥成了杀人犯之后,脸上的表情了。 不到五分钟,牛车“哞哞”地来到了金大春的院子门前。 丁有粮指挥着两个侄子,把苏铁搬上了牛车:“行了,我亲自送他去三河县公安局!你们该忙啥就忙啥去!别以为抢收过了就能偷懒了!” 那个远房侄子又说了一句:“三表叔,我跟你一起去吧,这人凶得很,杀过好多人,我怕他半路把你也杀了!” 丁有粮气得一个倒仰:“你都给人捆成粽子了,他是眼睛里能飞刀子啊?还能把我杀了?!去,滚远点儿!你这民兵啊,以后别当了!四六不着!” 被骂又被撸了官的远房侄子,一头雾水,抹着眼泪扭头回家找他妈哭去了。 说话间,丁有粮已娴熟地架起了牛车,载着五花大绑的苏铁,尘土飞扬地出了村。 走了没有十里地,他就看到了沈将军那辆吉普车,远远开了过来,扬起一路尘烟。 他忙停下牛车,自己站在路中间,脱下了衣服,使劲挥舞起来。 送苏如意回来的,是小方。 他忙踩下刹车,探出脑袋骂道:“找死是吧?” 苏如意已经看到了拦车的是丁有粮。 这天从一大早,她的红痣就一直刺痛,心脏也总是时不时漏跳一两拍。 现在看到丁有粮如此奇怪的行为,她心里立刻咯噔一声。 还没等车停稳,苏如意就跳下了车:“丁叔,出啥事儿了?” 丁有粮看到下来的正是苏如意,长舒了一口气:“苏铁把金大夫杀了,你看这事现在咋办?!” 苏如意只觉得双腿发软:“您说啥?!我师父……被杀了???是我五哥干的???” “哎呀!你五哥一冲动,把金大夫捅死了!死得透透的了!关键还让两个小姑娘看到了,这人证物证俱全,这回啊,我是不知道咋救他了!我估计,只有将军有办法了!”丁有粮似有深意。 苏如意这才发觉自己没听错。 但是,这也太离谱了吧? 五哥杀人了?! 杀的还是师父?! 虽然这件事不可思议,但它就是发生了。 她第一时间就觉得五哥是被人陷害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我五哥人呢?” 丁有粮指了指搭着凉棚的牛车:“搁里面捆着呢!不过,他已经被我两个不着四六的表侄子给打晕了!” 苏如意忙狂奔到牛车上,一抬脚跳了上去。 车厢里,捆得跟个木乃伊似的苏铁,双目紧闭,额头上两个大包。 苏如意忙摸了摸他的颈动脉——还好,搏动有力。 又三指扣住手腕——万幸,只是一时急火攻心,迷了心窍。 苏如意刚拿出金针,突然心念一动,又收了回去。 五哥这人太倔,她还是先把人送到沈将军那里再说吧! 再说,根据这伤势,她估摸着说不定到了地方,五哥自己就醒了! 想到这里,她一用力就把五哥扛在了肩头,然后跑到吉普车的后座那里。 小方很有眼色,什么都没有问,而是默默给她开了门。 苏如意把苏铁固定在后座上,然后对着丁有粮狠狠鞠了个躬:“丁叔,我们全家欠您一条命!” 丁有粮叹息一声:“不用说这个,快去找将军吧!” 苏如意从挎包里拿出纸笔,把事情大概写了个条子,交给了小方:“带我五哥去找将军,别让人看见他!对了,把这个给将军!” 小方奇道:“你不去?” 苏如意已是泪眼朦胧:“我随后就来,你让将军再派个车来,在村口等我。我……我先去看看我师父!” 丁有粮此时,已经硬着心肠把牛车赶下了玉米地。老牛带着牛车翻倒在地,发出难以置信的长长一声“哞——” 回望丁有粮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你是傻子吧?眼睁睁把老子往地里赶?” 丁有粮顾不得安抚老牛,自己也跳了下去。 脚崴了,钻心的疼痛袭来,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苏如意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又对他深深鞠了个躬。 丁有粮嘶嘶吸着凉气嘱咐道:“不要喊人来救我!让我婆娘着急着急,等别人来寻我——千万不要把戏演穿了!” 苏如意含泪点了点头,向着村里大步走去。 等苏如意回到金大春的小院,知青院所有的人几乎都聚到了这里。 钟觅苏坐在石桌边的凳子上,死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呼振波和李旺两尊门神似的站在他身后。 女同志们围成另一圈,叽叽喳喳着。 苏乔乔被这群女同志众星捧月似的捧着,正眉飞色舞道:“我当然是亲眼看到的,那个杀人犯苏铁,他一刀就捅进了金老头儿的肚皮!老头儿的血,呲地就喷了他一身!” 苏如意顾不得她,忙向钟觅苏三人走去:“我师父的……我师父在哪儿?” 钟觅苏忙道:“遗体……在他老人家的卧室里。” 苏如意强撑着一口气,向金大春的卧室走去。 第202章 磕头 就七八步的距离,苏如意只觉得自己的腿好似灌了铅,沉重得拔不动。 此时,苏乔乔也看到苏如意来了,在后面尖声说道:“哟!杀人犯的妹妹来了!大家都小心点儿!别这也是个杀人犯!” 舒兰马上呵斥她道:“苏乔乔,你别太过分了!如意的师父去世了,她现在难过得要死,你别戳她心窝了!再说,杀人的是她哥,跟她有什么关系?” 苏如意充耳不闻,迈着机械的步子,一步,又一步,终于来到了金大春的床前。 此时遗体已经被整理过了,换上了一身新的衣服,但腹部还是洇出了大量红色液体的痕迹。 他双目紧闭,额头上的褶子,全都开了,平整光滑的额头,就好像年画上的老寿星似的。 苏如意伸出颤抖的手,放在了他的颈动脉处。 没有了丝毫的搏动。 她放出神识—— 金大春浑身的血液,已经不再流动。 他的肺里,不再呼入新鲜的空气。 他的心脏,已经不再跳动了。 苏如意后退一步,只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捂着嘴,不让眼泪滴落在他老人家的身上。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啊! 五哥怎么会杀了金大夫? 她冲出门,拎起苏乔乔:“是你看到我五哥杀了我师父?” 苏乔乔十分镇定,被她拎在半空依然拿腔拿调:“是啊!怎么,难不成你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我?” “除了你,还有谁看到了?!” 苏如意的脑子还是十分清楚的,在这样的悲痛之下,她清晰地问出了这句话。 “喏,她!”苏乔乔指向人堆里的丁秀萍。 一向被村人排挤的丁秀萍,因为目击了这场所谓的“苏铁杀人案”,大家倒重视起她来,她甚至得到了一个凳子,能坐在那里。 她的胳膊已经被胡乱包扎好了,但还是洇出了一些血迹,显然是不知道哪个自告奋勇的家伙的手笔。 苏如意松开苏乔乔,走到丁秀萍面前。 丁秀萍的眼神有点闪烁:“苏铁跟金大夫绊了几句嘴,金大夫说出自己看到了苏铁杀丁家人,苏铁就对金大夫杀人灭口了,我去拦,他还给了我一刀!” 说着,还展示了一下胳膊。 苏如意听了这话,沉默了几秒。 苏铁根本没有杀丁家任何一个人,丁家那些人,全是她苏如意杀的。 这个丁秀萍,在撒谎! 她为什么要撒谎? 苏如意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丁秀萍。 她的身上,也溅了不少血迹。 难道,她才是凶手?! 很有这个可能! 但她为什么也受伤了? 根据苏乔乔和丁秀萍的证词,很显然苏铁也在命案现场。 那么……他是不是动手抢丁秀萍手里的刀了? 她的伤,难道是五哥抢刀的时候,误伤的? 不管了!苏如意心一横——先把水搅浑再说! 她开口道:“丁秀萍,你为什么还会跟我五哥在一起?我五哥已经知道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昨晚就跟你分手了!你的话,我真的很难相信!” “哗——” 苏如意这几句话说完,人群就像开了锅,各种声音都鼎沸起来—— “丁秀萍怀孕了???” “还不是苏铁的?那是谁的?” “那可不好说!候选爹太多了!” “诶,我想起来了,上个月我跟她一组除草,她就老犯恶心!” “可不是嘛!我还以为她得了肝炎,都不敢跟她一个水桶喝水了!” 人们的目光,无一例外地聚焦在了丁秀萍的肚子上。 丁秀萍没料到苏如意这一招,登时整张脸变得通红,整个人也头晕目眩起来。 但她死死掐住大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六妹,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就是苏铁的!我们也根本没有分手!你凭什么这么造谣污蔑我啊?” 苏如意见她如此镇定,又下了一剂猛药: “你干的那些事,都要我一件件说出来吗? 你去一次次三河县找楚良安开落胎药,这事你总不能抵赖吧? 那些年我五哥还没下乡,总不至于你那些个孩子也是他的吧? 要不要找我二师兄楚良安来对质一下啊?” 苏如意根本没有见过这个楚良安,但拿他来吓唬一下丁秀萍,想来他也不会见怪的。 丁秀萍听了这话,瞬间面如死灰,死死咬住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苏如意的眼神又扫过苏乔乔。 这回,苏乔乔根本不敢跟自己对视了。 苏如意没再多停留,而是拿出两百块钱,拜托李旺去加急订做一副好的棺木来,还要定一套好的毛料中山装做寿衣。 师父以前闲聊时,说过想穿着中山装下葬,要特别挺括那种,她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师父那永远乐呵呵的模样,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苏如意忙收住眼泪,把院子里所有人都轰了出去:“都回家吧,我师父生前就不喜欢吵闹,你们打扰到他老人家了。” 一群人走了个干干净净。 除了钟觅苏,还有他的付费跟班呼振波。 此刻的呼振波有点儿尴尬,钟觅苏却是满眼关切:“如意,你还好吧?” 苏如意木然地点了点头:“你们也请回吧。” 钟觅苏摇摇头:“我陪着金大夫。等你处理好伤口,呼知青待会儿会给他擦洗一下。” 苏如意想了想,答应了。 她正要去治疗室拿清创缝合包,李旺已经拿着跑了过来。 苏如意接过那散发着消毒药水味道的缝合包,轻轻掀开了师父的衣服。 一条足有四五公分宽的伤口,边缘是紫色的,有一股肠子已经溢出。 据呼振波说,凶器正是自己的匕首——整只匕首都没入了师父的肚子。 此时她无比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在枕头底下放什么匕首?! 苏如意拿出酒精消了毒,把肠子塞回腹腔,一丝不苟地缝合起来。 她的两包眼泪含在眼眶里,到她缝完,愣是没有掉下来。 她给师父缝好了伤口,又敷上了厚厚的敷料。 然后,她跪在床边,缓缓地磕了三个头。 每一个头,都是梆梆作响的。 第203章 崭新 师父曾说过,死的时候有人磕响头,来世就会投胎到好地方。 苏如意起身时,强忍住了眼泪。 据说,亲人的眼泪会勾住魂魄,落在往生的路上,更是会变成石头,绊倒本就浑浑噩噩的灵魂。 她刚起身,呼振波就端着盆走了进来。 苏如意急急地走到自己的房间,从空间里拿出四五条雪白的新毛巾——这还是四哥给她准备的。 呼振波接过毛巾:“苏知青,放心,我一定好好给老爷子擦洗。” 苏如意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钟觅苏依然坐在石凳上,眼神里满是悲悯。 苏如意受不了这种眼神,别过了目光。 钟觅苏轻轻道:“去吧,你五哥应该还在将军那里等着你呢,如意,万事小心!” 苏如意震惊地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怎么会知道?! 他知道了,那别人会不会也知道了? 她想到这里,不再犹豫,转身就出了门。 到了村口,丁有粮和牛车还倒在玉米地里。 老牛身上架着牛轭,挣扎了半天没爬起来,索性也卧下了,大模大样啃食着嫩玉米。 丁有粮半靠在地上,也没有起身。 看到苏如意,他忙指了指前面:“沈将军的车已经到了,我让那个小方往前开了一些等着呢。” 苏如意点点头:“丁叔,还没人发现您不见了,您得多受几个小时的罪了!” 丁有粮抹了一把脸:“我没事,快去吧,你五哥的性命,就在你身上了。” 苏如意听了这话,小跑起来。 跑了有几十米,在一个弯道的遮挡下,一辆破旧的华沙小汽车停在路边,小方正坐在驾驶座上焦急地等待。 “小苏大夫,你总算来了!”见到苏如意,他长舒一口气。 苏如意利落地上了车,小方一秒掉头,灵活的小车就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将军已经把你五哥安置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了,咱们现在就过去,将军也在那里!”小方给了苏如意一个坚定的眼神。 苏如意紧紧抓着安全带:“谢谢!” 小方带苏如意去的地方,并不是沈将军的驻地,而是一个距离丁家屯有两小时车程的某军事基地。 到了地方,华沙小汽车直接开到了基地深处。 苏如意一眼就看到沈将军那辆吉普车就停在一幢小楼的楼下。 苏如意跟着小方上了楼。 一楼是黑洞洞的大厅,二楼是宾馆房间样式的长廊。 两人走到长廊的尽头,小方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沈将军威严的声音应道。 两人推门而入,就见这是一个宾馆标间一样的房间,沈国梁和苏铁两人,正坐在唯二的两只大沙发上。 苏铁穿着一身合体的军装,额头敷着两块纱布。 苏铁见到苏如意,立刻跳了起来:“如意!我没有杀人!金大夫不是我杀的!” 苏如意点点头:“是丁秀萍,对不对?” 苏铁忙点头如捣蒜,继而狐疑道:“不对,你咋知道的?难道,你看到了?” 苏如意摇摇头:“我猜到的。五哥你别急,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吧。” 苏铁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静下来,把之前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讲了一遍,说到苏乔乔的时候,十分不解:“那个奇怪的知青,不知道为什么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帮丁秀萍做假证?” “那个苏乔乔跟我有仇。我不会让这两个人好过的,我一定会让他们给我师父偿命!”苏如意咬牙切齿。 沈国梁却道:“小苏大夫,既然有人出面做伪证,这事基本就没有翻案的可能了。” 苏如意看向沈国梁,等待着他的下文。 沈国梁沉吟了片刻:“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要给你师父报仇,但这事先放放。你五哥的事更紧迫——他必须马上换个身份了。之前丁有粮的处理就很聪明,你五哥打晕了他逃跑了,从此杳无音讯,这就是个很好的办法了。” “可是我没有杀人!”苏铁站起来,梗着脖子。 “这事你没有证据啊,人们只会认为你这样爱冲动的小伙子会杀人,而不觉得娇滴滴的小姑娘会杀人,特别是这个小姑娘够狠,给自己胳膊也来了一刀!这事,只能这样了!”沈国梁解释道,“苏铁你别灰心,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但你不能待在黑省了,我会把你远远调到别的军区去。” “当兵?!”苏铁惊呆了。 “对!”沈国梁拍了拍苏铁的肩膀,“你这身腱子肉,天生就是当兵的料啊!苏铁,你在部队好好干,哪天你坐到了我这个位置,你自己、你家人就都不会受到任何人诬陷和欺负了,愿意去当兵吗?” “我……”苏铁看向苏如意,后者冲他点了点头。 苏铁心中五味杂陈。 当兵,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但这件好事落在自己头上的根本原因,是苏如意的师父被杀了。 而自己,成了嫌犯。 老金头儿,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 苏铁压抑住翻涌的情绪,敬了个礼:“我愿意!” “好!好样的!夜长梦多,你待会儿就动身吧!就回你老家江省,我有个老同学在那里,到了他会帮你安排好一切的!” 沈国梁是真的很开心,因为自己能帮到苏如意,回报她的救命之恩。 之前听到金大春被杀了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石化了。 这个一天到晚把什么功德善行挂在嘴上的老头儿,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很久之后他才释然,又立刻觉得毛骨悚然——老头儿最近一直说大限将至,竟真的让他说中了! 苏如意紧握双拳,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小赵气喘吁吁地跑来:“将军,办妥了!这是苏铁新的身份文件!” 沈国梁接过,递给了苏铁。 苏如意凑过去看,新的姓,新的名字,新的籍贯,新的生日。 这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但上面拓着钢印的照片就是苏铁本人。 苏如意有点想哭。 沈国梁拍着苏铁的肩膀,又把一张纸递给他:“这是你的背景信息,尽快背熟以后烧掉。” 第204章 渴了 苏铁郑重地接过那张纸,端详了片刻,随即折好揣进了兜里:“我会的,谢谢您,将军!” “走吧,现在就走吧!”沈国梁叹息一声。 苏铁突然猛地抱住了苏如意,把她的脑袋压在自己胸口。 苏如意感觉到苏铁心脏有力的跳动。 她的眼泪,洇湿了苏铁胸前的军装。 她的声音发着瓮瓮的鼻音:“我会让杀人的人、做伪证的人,都付出代价的!” 说着,她轻轻推开了苏铁:“五哥,去吧!” 苏铁道:“如意,凡事不要冲动,你等着我的信!” 沈国梁道:“对了,到了报个平安,给小苏大夫的信,就寄到我这里来!千万不要寄到丁家屯了!地址小赵会给你的。” “嗯,我知道了。” 苏铁点点头,跟着小赵就要走。 苏如意忙道:“五哥等等!” 她跑到苏铁面前:“五哥,你……还恨丁秀玲吗?” 她问这个,是因为丁秀玲还捆在她空间医馆的院墙外面呢,本来想着让苏铁亲自处理她,可现在看来没有这个机会了。 苏铁云淡风轻地摇摇头:“不恨了。我现在回想起来,她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不知道自己会伤害人。与她相比,还是丁秀萍的恶意更加让我震惊……算了,丁家已经遭了报应,不说这个了。如意,保重!” 苏铁走了。 梗着脖子,忍住了没回头。 苏如意早已哭成了泪人。 “小苏大夫,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苏铁的命保下来了,但你肯定要接受调查!你现在得赶紧回去,不然就让人怀疑了!”沈国梁不容分说地让小方把她带走了。 “小方,那里是不是趴着一个人?!”吉普车开到铁市郊区的时候,苏如意疑惑地指着前方不远处。 小方放慢车速,就见前方的路边趴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一动不动。 看衣裤的质地,这应该是个体面人。 “停车停车!”苏如意大喊一声。 车子停了下来,两人冲上前去。 小方拦住苏如意:“让我来!” 说着,就把老爷爷翻到了正面。 苏如意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人,就是她儿时梦里的老爷子! 白须白发! 一时间,她甚至以为自己是哭得缺氧晕过去了。 小方却把手放在老爷子的鼻子下面试探起来:“还有气儿!” 苏如意的手心里出现了金针。 三针下去,老爷子悠悠醒转。 他立刻拿手去捂后脑勺,再把手拿下来时,手上沾着血迹。 他看了看血迹,撇撇嘴就要哭。 转眼看见了苏如意,又咧嘴笑了:“嫣然?嫣然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 海城口音!!! 苏如意掌心的红痣,持续灼热着。 这个老爷子,很显然跟她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然出现在她梦中的,怎么会是这个人的脸呢? 她不知道嫣然是谁,也不知道老爷子把自己认成了他的什么人,但看眼前的情形,这老爷子似乎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苏如意问道:“您怎么会一个人趴在地上,出什么事了?头是怎么受伤的?” 老爷子张大了嘴,回忆了半天,但记忆就是一片空白。他喃喃道:“我不知道……后脑勺……疼……” 小方已经扶着老爷子,让他靠坐在自己身上。 苏如意检查了一下老爷子后脑的伤,是个硬包,大概有半个巴掌大小,看上去挺严重的。 难怪这老爷子神志不清了。 小方冲不远处努努嘴:“应该就是那块砖头砸的!” 苏如意看过去,就见半截沾血的砖,躺在地上。 “老人家,您怎么称呼啊?!”苏如意耐心问道。 “嫣然!你是嫣然!”老爷子答非所问。 “可能是被砸到脑袋,引起了短暂性的失忆。” 苏如意对小方道,“方警卫员,麻烦你翻翻老人家兜里,找找证件。” “对对对!”老爷子听了这话,立刻躺得展展的,等着他翻。 小方上手,把老爷子浑身上下翻了一个遍,所有的兜都是空的。 小方神色有点尴尬,低声对苏如意道:“我怀疑这个老爷子是让人给抢了!然后还被打傻了!” “我们把人送到铁市公安局吧。” 苏如意说着,就和小方两人把老爷子扶进了车里。 到了公安局,警察也是一筹莫展:“这没有任何证件,我们到哪儿给他找亲人去啊?再说,这也没收到谁家走失了痴呆老人的警情啊!” “嫣然!嫣然你是不要爸爸了吗?” 老爷子突然冲上来死死揪住苏如意的衣服,涕泪交流,“嫣然你不要走,你要什么爸爸都给你!” 所有人看向苏如意的眼神,顿时都变了。 苏如意:这什么套路啊?怎么还赖上自己了? 她只能从挎包里拿出自己的赤脚医生证:“你们看,我叫苏如意,不叫什么嫣然!” “嫣然,你还是改名了?怎么这么不听劝啊!”老爷子急了,“嫣然啊,苏嫣然这名字是你妈给你起的,可不能乱改啊!” 苏……嫣然? 苏如意的头皮阵阵发麻——这老爷子是顺口一说,还是他女儿也姓苏? 如果他女儿也姓苏,那么,他应该也是姓苏的…… 一个姓,自己又被认成了他女儿,可见跟他女儿长得应该是有点相像的…… 都是海城人…… 这老爷子,难不成是自己的什么亲人不成? …… 半小时后,吉普车停在了金大春家院门口。 苏如意和小方两人,扶着来历不明的老爷子走了进去。 没有办法,派出所把苏如意批评了一顿,说她不应该抛弃老糊涂了的亲爹。 任她怎么解释,人家都不信。 她只能……把人先带回来了。 她准备等余敏来了,就先逮住他问问,这种事要怎么处理。 估计老爷子的家人,应该很快就能找来了吧? 老爷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立刻霸占了那张摇椅,躺上去摇了几下,吧嗒了两下嘴:“嫣然,爸爸渴了!” 钟觅苏依然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自来熟的老爷子。 李旺则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呼振波不知去向,苏如意估计他是去上工了。 老爷子见苏如意没有反应,更是放大了音量:“嫣然,爸爸渴了!给我泡壶茶,给我放三块冰糖!” 第205章 逐臭 “好,我这就去!” 苏如意空中答应着,却留心看着钟觅苏的反应。 第一反应,是最真实的。 但钟觅苏显然并不认识这个自来熟的老爷子。 他皱眉看了一会儿,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开口连珠炮似的问道: “如意,这是你父亲?” “如意,他年纪有点儿大吧?” “如意,他刚叫你什么?” 不论苏如意如何摆脸色,如今钟觅苏就是一口一个“如意”,叫得她完全没有办法。 总不能一开口就纠正一遍他的用词吧? 苏如意放弃了。 反正不是什么在意的人,他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就让他自娱自乐好了。 她把遇到老爷子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钟觅苏讪讪道:“刚才,猛地看见这老爷子,我还以为金大夫还魂了呢!” 苏如意立刻皱起眉头:“别胡说八道!” 吼完,她看向老爷子,突然心念一动。 这老爷子,身高体型,的确都跟金大春差不多。 眉眼的话,白天看不是很像,但是晚上黑灯瞎火的…… 不过,她来不及细想这个,先急急问道:“大队长人呢?” “大队长在半路上被你五哥打晕,连牛带车翻到村口玉米地里去了。还是从县里刚回来的一个婶子发现的他!那脚脖子肿得,都快有两个粗了!”李旺接口道。 “嫣然,我——渴!!!茶——呢???” 被捡来的老爷子一点儿也不自觉,又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 苏如意转身倒了一杯白开水给他。 “糊弄谁呢!谁喝白开水啊!嫣然,爸爸给你的好茶叶呢?!” 老爷子瞪眼看着她,“是不是赵国庆那个浑蛋又拿走孝敬他爹去了?!” 谁? 赵国庆又是谁? 是那个苏嫣然的爱人? “行吧,稍等啊!” 见老爷子不依不饶,就像个老小孩一样,苏如意只得叹了口气,回自己屋拿出了沈国梁送她的一罐好茶叶,又拿出小半罐冰糖,递给李旺,“李知青,你那儿有开水吗?能不能沏壶茶来?” 她说着,从自己房间实则是空间里,拿出一只茶壶来。 这也是苏铜给她准备的,原本是让她送礼的时候说不定能用到。 没想到,却在这里用到了。 李旺接了茶叶:“嗬,这可是不得了的好高山茶叶!每年产量都非常有限的!” “是沈将军给我的,我还有两罐呢。你要是喜欢,这罐剩下的你就喝吧。”苏如意说着,把茶壶也递给了李旺。 李旺喜滋滋道:“那我可就不客气喽!” “要不,我把这个老爷子带回知青院吧。” 李旺离开后,钟觅苏开口道,“他住你这儿,你也不方便啊!” “没事。”苏如意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正要借这个被捡来的老头子一用,再说钟觅苏这人太不靠谱,自己怎么会让他把人带走呢? “嫣然啊,这屋里有死气!” 老爷子起身,径直向着金大春停尸的房间走去,“嫣然你别怕,爸爸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老爷子,您别……” 苏如意没来得及阻止,老爷子已经推门进去了。 “看看!我就知道,这不,这躺了个死人!” 老爷子啧啧有声,显然并不害怕死人,“嫣然啊,你们医院是怎么回事儿?这大夏天的,也不知道烧点艾去去味儿!” 得,老爷子又把这儿当医院了。 医院??? 这个苏嫣然,原来是个大夫! 大夫??? 苏如意再次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老爷子,究竟是什么人呢? 正在苏如意苦劝老爷子离开时,几个男男女女闯了进来:“小苏大夫在吗?” 老爷子一听来了精神:“找你的病人,赶紧去!我乏了,躺一会儿!顺便跟这个老哥唠唠嗑!” 苏如意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子爬上了床,跟金大春的尸体并排直挺挺躺了下来。 她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站在那里就像被点穴了一样。 这老爷子,是疯得厉害还是傻得厉害呢? “小苏大夫,别躲着了!出来!”门外的人不耐烦起来。 这……也不像是病人的口气啊? 苏如意出了屋,见到打头的是一对夫妻,男的正是丁四赖,女的叫冯爱娟,人称大娟子,是整个丁家屯出了王美菊之外,第二泼的婶子。 夫妻俩看到她,眼神就是一亮。 冯爱娟率先开口:“小苏大夫,我们也不是那不通人情的人,只是金大夫不在了,他住我们家的房子,也该还回来了!” 苏如意倒吸一口冷气。 这房子,金大春说过是花了一百八十块钱买的,他甚至还说过几次要把这房子留给自己,怎么突然成了他们家的了? 也不知道金大春买这房子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见证人,留没留下什么字据。 应该是有的吧? 这些事,自己一概不知情。 她打定了主意,原本就打算今晚去送药,到时正好问问大队长,他一定知道这事儿。 她想出钱把这房子买下来,原价或者加点价都行。 冯爱娟见她不说话,更得意起来:“金大夫死在了这房子里,这事可晦气。本来应该赔偿我们一百块钱,但我们两口子心善,这赔款就免了,但他的东西,就得都归我们了!” “你想要我师父的什么东西?” 苏如意被这几句无耻的话彻底激怒了,她憋了一整天的邪火再也压不住了,冲上前揪住了冯爱娟的衣领,“想要哪件?你敢碰一下我师父的东西,我保管把你的爪子剁下来!” 冯爱娟被苏如意突然的爆发,吓得面色惨白。 她本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见苏如意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她哥又成了杀人犯,才起了欺负的心思。 她家这房子,在八年前就卖给金大春了。 钱货两清,没有任何纠纷,她自己也心知肚明。 但五年前这房子着过火,她估摸着相关的纸面材料都给烧了,从那时起,就起了这心思。 从此早晚许愿,就盼着金大春快点死。 金大春如今真的死了! 这俩夫妻自然像苍蝇一样,赶紧嗡嗡嗡地赶了过来。 第206章 遗嘱 此刻,苏如意惊人的怒气和战斗力,让欺软怕硬的冯爱娟顿时萎顿下来:“小苏大夫,你别生气啊!我……我这不是跟你商量着呢吗?” 这时,丁四赖抢上前来:“动手是吧?老子告诉你,老子平常可不打女人……哎呦!” 丁四赖正在掳袖子,苏如意已经飞起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腹丹田部位。 这一脚用了三四成力气。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个力气不会把人踢坏,但能让人瞬间丧失战斗力。 而且从此以后,再也不敢跟她动手。 丁四赖捂住肚子,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苏如意依然揪着冯爱娟的领子:“有这个时间来霸占别人房子,不如多管管自家男人吧?” 苏铁已经把大腚河边蹲到丁四赖和丁秀萍的事,捡着能说的,全告诉苏如意了。 “我男人咋了?”冯爱娟狐疑地看了一眼还倒在地上哀嚎的丁四赖。 “丁秀萍怀孕了,你知道吗?”苏如意盯着她的眼睛。 “那个狐狸精,她……”冯爱娟正要骂,突然间眼睛转了几转,卡壳了,“她她她……她肚子里的野种,是我男人的?!” 丁四赖依然捂着肚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刚才苏如意那一脚踹过来,就好像把他肚子里一个管力气的气球踢炸了一样,现在他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以,眼睁睁看着苏如意揭穿自己和丁秀萍的事,他也一句话说不出来。 冯爱娟看丁四赖眼神躲闪,再想想最近发生的事,直接倒吸一大口冷气:“好你个四赖子啊!你小子长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竟也给我玩这样的花花肠子!” “她……胡说……”丁四赖挤出这几个字,就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给我搁这儿装啥可怜相呢?” 冯爱娟踢了他一脚,“我说你怎么非把那个狐狸精介绍给我三表哥家的那个孤鬼!原来是准备让你的野种过明路啊!是不是还准备细水长流啊!四赖子,老娘给你生了三个儿子!你还是不是人啊……呜呜呜……” 冯爱娟说着说着,怒骂变成了啕嚎大哭。 直哭得瘫倒在地上。 丁四赖也倒在地上,捯着气儿。 冯爱娟太了解他了,把他所有阴暗龌龊的想法,全都竹筒倒豆子说了出来,这让他无比恐惧。 他不敢看冯爱娟,也不敢看差点一脚踢死他的苏如意。 他算是明白了——自己今天是彻底栽了,踢在铁板上了。 他也不顾已经哭得软倒在地的冯爱娟,踉踉跄跄站了起来,一步步挪出了院子。 冯爱娟哭了一会儿,见没人劝她,就止住了哭声。 苏如意和钟觅苏都坐在石桌边,静静看着她,面无表情。 她忙抹了眼泪,向后看去——自家男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 在这一动一静之间,她突然觉得金大春那屋里有动静。 定睛一看,她立刻跳了一米多高:“妈呀!闹鬼了!金老头儿诈尸了!” 喊完这一嗓子,她立刻夹紧双腿,一溜烟跑了出去,边跑还边继续喊道,“老金头儿,对不住了!我是猪油蒙了心!” 苏如意和钟觅苏都回头看去,只见苏如意捡来的那个老爷子,正趴在窗口向外看。 雪白的须发,配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恍惚间,真能被看成是金大春。 苏如意更加坚定了执行自己那个计划的决心。 当晚,她拎了两兜子礼品,来到丁有粮家。 王有禾看到苏如意,顿时皱起了眉头。 但一转眼看到她双手拎着两只沉重的网兜,身上还背着药箱,顿时又挤出笑脸来,上来就接过苏如意手中的东西:“小苏大夫,你看你!来看你叔就来呗,还带这么些好东西!” 苏如意客气地笑笑。 王有禾继续说道:“小苏大夫你放心,你王婶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你是你,你哥是你哥!你救过我家当家的命,这事儿,你王婶我一直记在心里呢!我一直都跟当家的说……” “你堵着门,到底让不让人家进来?!”丁有粮在屋里喊了一嗓子。 王有禾忙提着东西率先走了进去。 苏如意被让到了屋里。 丁有粮半靠在炕上,一旁是正给他擦脸的丁四虎。 丁四虎冲着苏如意憨憨一笑。 丁有粮那只伤脚被高高吊了起来。 看到苏如意,丁有粮把毛巾塞到丁四虎怀里:“去,跟你娘一起,出去转一圈儿!” “这黑灯瞎火的,转啥啊?我得招呼人家小苏大夫……诶你这孩子拽我干啥?”王有禾还没说完,就被沉默不语的丁四虎拉走了。 等二人的脚步声走远,屋里只剩了丁有粮和苏如意两人。 苏如意正要把丁有粮用布条吊在房梁上的脚取下来检查,丁有粮制止了她:“小苏大夫,给!” 他说着,递过一把钥匙,指着床尾的炕琴,“最下边最里边那个抽屉,给我打开!” 苏如意照办了。 “里面有个大红盒子,你拿来给我!”丁有粮又嘱咐道。 苏如意很快找到了红色盒子,递到了丁有粮手里。 丁有粮摩挲了一下盒子,打开后翻找了一下,把其中两个折叠成小方块的纸片拿在了手里:“先把盒子放回去,原样关上!” 苏如意再次照办,把钥匙还给了丁有粮。 丁有粮收好钥匙,把那两个纸片递给了苏如意:“看看吧。” 苏如意狐疑地打开了第一张纸片。 这是一张《自建房屋草契更名证明》。 正是金大春买下丁四赖冯爱娟两口子房子时,留下的纸质文件。 “这个……怎么会在您这里?!”苏如意没想明白,但她知道,丁有粮给她这个,肯定是为了她好。 “你再看第二张!”丁有粮催促道,“赶紧的,别磨磨蹭蹭!我老婆一会儿准就回来了!我那个老婆可不是省油的灯!” 苏如意忙打开了第二张,看到开头两个字,就是浑身一颤。 那两个字,分明就是——《遗嘱》! 第207章 麻了 遒劲有力的字迹,熟悉的笔迹! 师父…… 苏如意的眼泪顿时涌了上来。 她平复了片刻情绪,擦掉眼泪看了下去—— “如意爱徒: 近日来为师常觉精神不济。 今日打卦,竟算出大限将至,且竟无善终! 为师漂泊一生,已不惧生死,唯恐不得善终,尸体丑陋可怖,使你受到惊吓。 为师一心向善,但因果皆为前世注定,不得更改。 为师一生不喜名利,故身无长物,唯有丁家屯茅屋一座,赠与你,暂遮风雨。 如意非池中之物,为师早已算出你这一世将为星斗,留名立号。 还望你心怀正念,必得福报。 为师走后,不必起坟。 三河县已建有火葬场一座,将为师骨灰撒入村后大腚河即可。 亦万勿祭拜。 ——金大春绝笔” 苏如意看到这里,眼泪早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丁有粮叹息一声:“你师父是三天前给我的这两样东西,说等他死了交给你。我以为他是伤了脚心情不好,没想到他竟真的算出了自己啥时候死!唉,早知道,我也让他给我算算我啥时候死了!省得我老琢磨这事儿!你说要是知道明年就死,我不得今年就顿顿喝上三两啊?” 苏如意勉强一笑,知道丁有粮是在变着法儿宽慰自己。 丁有粮继续说道:“我听我家那口子说,丁四赖和冯爱娟,已经去找你闹过了?” 苏如意点点头。 丁有粮嗤了一声:“那两个脓包,也想骑到你头上,他们就是做梦!小苏大夫,你拿着这俩东西,官司就是打到省城,也是你赢!” 苏如意把这两张纸片放进兜里,随即收入了空间。 她冲丁有粮深深鞠了一躬:“丁叔,谢谢!谢谢您为我,为我五哥,还有为我师父做的一切!我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丁有粮倒被弄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挠挠头道:“那啥,给我看看脚呗!我感觉骨头没事儿,但筋应该是扭着了!” 苏如意解下了丁有粮悬空挂着的那只右脚。 脚踝已肿得跟膝盖差不多粗。 苏如意放出神识,透过肿得发亮的皮肤,一块块把淤血和组织渗出液都清理到她的空间里。 一边清理,一边结扎毛细血管。 视野清晰后,她看到这只右脚外侧,腓骨肌上下两个支持韧带,都严重撕裂了。 苏如意不能让这样的伤马上长好,但她空间里是有治跌打损伤的特效外敷药的。 她背过身,从医疗箱里实则是空间里拿出了一瓶黑褐色的药膏:“叔,这膏药连涂七天,每天换一次。期间这个脚踝一定要保持这个角度!” 苏如意说着,把丁有粮的脚踝摆到了最适合恢复的角度。 “还有这瓶药丸,是口服的,每天早饭后用温水送服,每天一颗。”苏如意又拿出一瓶自己配置的去腐生肌内服丹药,当然是功效很温和的那种。 “好好好!我记住了!”丁有粮笑呵呵收起了药膏和药丸,“小苏大夫,你这是神医啊,我的脚被你捏了几下,好像就没那么肿了!也不怎么疼了!” 他的脚踝,的确消肿了不少。 “这都是你控起来的原因,继续控着吧,每隔两个小时取下来一会儿。不过晚上睡觉不能吊着,晚上垫到比心脏高——也就是两个拳头高就行。”苏如意笑笑,“我按的那几下,也就是疏通血液循环而已,不过您自己可别摁,容易摁坏!” “嗯,我可不敢!”丁有粮笑出一脸褶子,“好了,时间这么晚,我也不留你了。你一个人回去行吗?” “嗯,放心吧。”苏如意点点头,背起药箱离开了。 一出院门,就看到王有禾跟丁四虎正迎面走来。 苏如意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回了金大春的院子。 李旺已经走了,钟觅苏竟然还没有走。 苏如意皱起眉头:“这么晚了你不回知青点,你要干啥?!” “我怕你晚上害怕,我陪你!”钟觅苏温和地说,“刚才沈知青和舒知青来过了,想今晚陪着你,我把她们打发走了。沈知青这两天发着高烧,我怕他把你传染了!” “你……”苏如意顿时气得不轻,“等等!沈和平发高烧了?” “是啊,得有两三天了,前天晚上都抽抽了!今天还好一点儿。”钟觅苏不以为然道,“他就是要逞能,抢收累的!哦,好像他的耳朵还让毒蚊子咬了,肿得都快垂到肩膀上了!” 苏如意转身又背起了药箱:“我现在去看看他!” “诶,你今天还没给我换药呢!”钟觅苏在后面喊了起来。 “你先等等!对了,我捡的那个老爷子呢?”苏如意想起来了。 “跟……跟金老爷子一个炕头睡下了!”钟觅苏道。 “……”苏如意觉得自己快被钟觅苏气死了,“他傻,你也傻是吧?” “我和李旺还有老呼劝了半天,那个傻老爷子撒泼打滚就是要跟金老爷子睡,还说必须睡一个床才能梦中相会,还要一起喝茶什么的,说得又神神叨叨又让人起鸡皮疙瘩,人还死沉,他们俩都抬不动,我们实在是没办法啊!”钟觅苏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苏如意趴到窗边,就见一死一活两个老头儿,肩并肩平躺着,都双目紧闭。 她也不自觉地起了点鸡皮疙瘩。 背起药箱,她再度要走。 钟觅苏拉住了她的手:“如意,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苏如意触电似的挣开了他:“放手!沈和平很可能得了森林脑炎,那是要命的病!” 钟觅苏喃喃道:“你告诉我,我求你告诉我!” 苏如意看到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有不忍:“我认识的那个人,叫钟苏,他跟你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有些事,真的不必强求!” “钟苏……钟苏……”钟觅苏念叨起来。 苏如意背起药箱,赶紧出了门。 又迎面碰上了才上完大号的呼振波,照例拐着两只脚,正嘶嘶呼痛:“麻了麻了!又麻了!” 第208章 脑炎 “麻了就跺跺!你们不用陪我,你把钟知青背回去吧,我不怕!” 苏如意匆匆说完,径直走了。 打着手电,一路来到知青院。 沈和平又烧得滚烫了。 双目紧闭,浑身皮肤潮红,叫也叫不醒。 纪旭昌正一遍遍给他换冷毛巾:“唉,我早就想找你去,可和平说他一个大男人累病了太丢人,不让我去!这不,听说了你的事,他病着,还非要去陪你,折腾起来了一趟,估计是吹了风,这又严重了!估计又得烧一夜!” “他都有什么症状?”苏如意翻着他的眼皮,用手电照着。 “先是头疼!特别疼,疼得在床上打滚儿!然后就上吐下泻的!就这样,他还坚持上了半天工!”纪旭昌摇摇头道,“然后就倒了。我那体温计只有41°,反正是顶格了!” 苏如意一边听,一边摆弄着沈和平的身体,做了几个检查动作。 “昌子哥,和平哥快死了!”苏如意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我们得马上把他送到铁市医院去!布氏征和克氏征都是阳性!他得的是森林脑炎!” “啥玩意?脑炎?他怎么会得脑炎呢?”纪旭昌十分不解,“他一直说自己是抢收累的!” “你看,这是锯齿形口器留下的伤口!”苏如意指着沈和平耳朵上的小洞,“这只叮他的蚊子,就是罪魁祸首!” “啥?!”纪旭昌惊得眼镜都要掉了,“那我这个呢?!” 他说着撸起袖子,胳膊上一串大包连小包。 “……”苏如意一阵无语,掏出一只小瓷瓶,“我不知道,反正你现在没发病,要是害怕就每天吃一颗这个药丸!连吃14天!” 纪旭昌接了过去,当即丢了一颗到嘴里。 “明天一早就送和平去铁市吗?”纪旭昌喝了口水,口齿不清地问。 “现在就去。”苏如意说着,从院子里推来了她的自行车。 这辆自行车她离开知青院的时候也没有带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纪旭昌帮着苏如意把沈和平绑在后座上,就要骑上去。 苏如意忙道:“你别去了,我自己去!” “开什么玩笑?!”纪旭昌有点儿生气了,“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骑车去铁市?” 苏如意已经把手电绑在了车吧上:“嗯,我骑的快。昌子哥,别争了,赶紧放手!” 纪旭昌握着车把不放:“你四哥临走的时候,托了我照顾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 苏如意被缠得没有办法,手心里出现了金针。 一针下去,纪旭昌软倒下来。 苏如意扶着他回到屋里,撂到炕上,收了针。 随即把已经倒在地上的自行车连同沈和平都扶了起来,推着车子就出了门。 孙胜天扒着窗户看了半天,到底没出来。 至于李旺,他是真睡着了——他身体不好从来不上工,自从下乡以来都没有像这几天这么累过。 昨晚熬了个大夜,今早又起得早,他是回来一挨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苏如意推着沈和平走了没多远,就连人带车闪进了空间。 把沈和平放在大厅的地上之后,她先是补了一针,以免他突然醒过来。 接下来,端来洗髓汤,一滴不剩给他灌了下去。 沈和平的热度,过了几分钟就退了下来。 苏如意长出了一口气,思索着是应该打电话给沈国梁,还是自己送沈和平去铁市。 想了想,两者需要的时间差不多,但找丁有粮要大队部的钥匙也需要时间。 苏如意决定自己送他去。 说干就干! 她拿出空间里的另一辆自行车,向着铁市骑去。 一离开丁家屯,居然刮起了大风! 苏如意眯起眼睛,闷头骑着车。 约莫一个小时后,她终于来到了铁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口。 一个人都没有。她在院墙的暗影下面,把两辆自行车调换了一下,推着沈和平,拔掉他脑后的针,走了进去:“大夫!有人吗?” 打着呵欠的急诊女大夫走了出来。 这是个睡眼惺忪的中年女人,可能是因为夜班休息不好,脸上有点浮肿,但还能看得出年轻时的盛况。 她一开口,就自带凌人的盛气:“咋啦?!” “大夫您好,我是三河县丁家屯的村医,这是我村一个知青,我怀疑他得了森林脑炎!”苏如意说着,帮着女大夫把沈和平放在检查床上。 “你怀疑?你怀疑啥就是啥啊?你以为你是谁啊?”上夜班睡觉的女大夫被吵醒,正憋了一肚子气,听说这个小小村医下了诊断,顿时夹枪带棒起来。 “我说的是我怀疑!因为病情危重,所以才连夜送来!”苏如意也不跟她抢白。 她突然想到沈国梁曾说过,这个医院的大夫,都是草包…… “等着!”女大夫把体温计甩了甩,塞进了沈和平的腋下。 然后,趴在椅子上,把头埋进了臂弯。 苏如意看了看表。 五分钟后,她轻轻提醒道:“大夫,五分钟了!” 女大夫抬起头,看了一眼表:“你说五分钟就五分钟了?明明才三分钟!” 说完又埋下了头。 “大夫同志!”苏如意走到她面前,“哪里可以打电话?” “你那么大声音干啥?!” 女大夫没好气,“对面打电话,一分钟一块钱!” 这几乎是天价了,可也是那时的正常情况。 因为电话是稀缺资源,任何时代稀缺资源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这钱自然是女大夫坐地起价乱收的,因为她当着苏如意的面就把钱揣进了裤兜。 苏如意见她收了钱,也不多说什么,就向着对面办公室走去。 女大夫把钱揣好,磨磨蹭蹭地取出了沈和平腋下的体温计,对着灯光看了看。 另一个办公室里,沈国梁气喘吁吁来接电话:“什么?!和平得了脑炎?!” 苏如意顿了顿:“基本可以确诊是森林脑炎。” “就是被林区的花腿蚊子叮了得的那个病?那个……那个会死的病?” 沈国梁只觉得腿一软,忙道:“我我我……我先打个电话,然后马上过来!” 第209章 院长 苏如意打完电话回到急诊室,女大夫已经把体温计放回了酒精杯里,又要趴下睡觉。 “大夫,他体温多少?”苏如意问。 “大惊小怪!脑炎会发烧的!我说,这不会是你对象吧?你个小村医啊,咋咋呼呼什么都不懂,就一天知道给我们添乱!他就是普通感冒!带回去吧!别啥小病小灾的都半夜往医院闯!”女大夫说完,趴下再没抬头。 苏如意摸了摸沈和平的额头,的确褪去了热度。 但她知道,这是洗髓汤的功效,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但她又不能告诉女大夫,沈和平喝了洗髓汤。 如果说了这话,她恐怕会被当做神经病抓起来吧? 她和沈和平被晾在一边。 女大夫再没有抬起头。 不一会儿,她竟轻轻打起了鼾。 约莫十分钟后,一个秃顶老头儿,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气喘吁吁赶了过来:“沈将军的公子在哪儿?” 说着,看向苏如意和躺在治疗床上昏迷不醒的沈和平。 女大夫被惊醒:“院……院长,您怎么来了?!” 院长瞪起眼睛:“挺能睡啊?沈将军的公子,现在什么情况?” 女大夫赔笑道:“您说的是上周脑袋被开瓢那个年轻人吧?不过我记得他不姓沈啊……” “瞎扯啥呢?!”院长一拍桌子,“我说的是今晚来看急诊的沈将军的公子!” “今……今晚没有什么公子来啊,就……就这个小村医带她对象来看病,再没别的病人!”女大夫战战兢兢。 院长的目光再次扫向苏如意跟沈和平。 苏如意指着沈和平,开口道:“这位是沈国梁的侄子,不是他儿子。另外,他也不是我对象,我是丁家屯的村医,他是在丁家屯下乡的知青。” 女大夫听了这话,顿时感到五雷轰顶,都快站不住了:“什么……沈……沈国梁……” “张晓桢!”院长咆哮起来,“你就是这么上夜班的?把病人晾着不管,自己睡大觉?!” “我……这病人没有大碍的……我……”叫张晓桢的女大夫不知该如何解释了,“他也没说自己是沈将军的侄子还是儿子什么的啊,他要是说了我能不……” “闭嘴!拿来!”说着,他一把扯过张晓桢脖子上的听诊器,自己戴上,亲自给沈和平检查起来。 听了心肺,又检查了肌张力。 “压舌板!”他向身后伸出手。 女大夫忙取出一个压舌板。 检查了口腔和扁桃腺。 苏如意提醒道:“他这边耳朵据说是被毒蚊子叮了……” 院长翻着他的耳朵,细看他的伤口,随即倒吸一口冷气。 院长也像苏如意之前那样,摆弄着沈和平的四肢,测试了几个体位。 他的脸色黑了:“张晓桢!马上抽血检查!这很有可能是森林脑炎!” 张晓桢目瞪口呆,随即整张脸涨得通红。 苏如意可没有说一句话,而院长的诊断,居然和这个小小村医一模一样! 张晓桢眼睛里都有了眼泪:“院长,这个小村医不懂,说是森林脑炎,您也不懂吗?怎么也这么说?他根本没有发烧,我刚测了!根本不是森林脑炎的症状!” “今晚风这么大,我刚看外面停的是自行车吧?病人一路吹风,体温当然就降下来了!蠢货!” 院长骂完犹不解气,“退一万步讲,普通人来看急诊,你就不给人看了,这是什么道理?你还是不是人民的大夫?张晓桢,你的思想受你那个资产阶级家庭的荼毒,太严重了!你这个同志,问题严重!” 张晓桢眼泪都打湿了白大褂。 她拿出注射器和试管,夹在手里,用碘酒和酒精削了两遍毒,才开始抽血。 暗红色的血液,略微粘稠。 这次,不等院长发话,她就小跑着送去检验科了。 院长搓着手:“小同志,你看这事闹的,我们这个张大夫平时不这样,她是家里出了点事,心情不好,这才……” “我不会告状的,你们打算怎么治?”苏如意很直截了当地问。 “他眼压已经很高了,现在就准备输一瓶甘露醇。剩下的治疗,要等血检结果出来。另外,还需要备好随时静推苯巴比妥。”院长好似小学生汇报工作一样,老老实实地说。 降颅压,抗惊厥。 西医这样治疗没有任何问题,这个院长看来很熟悉临床工作。 她不自己治,就是怕沈和平癫痫发作,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苏如意点点头:“我知道了。我留一副方子,等他清醒过来,可以联合西药一起用。” “你留方子?”院长狐疑起来。 猛然间他眼神一震:“你是那个中医……苏……苏……” “苏如意!”苏如意点点头。 “天哪!”院长使劲挠了挠他的秃头,“你是给沈将军解毒的那个小神医!” 苏如意再次矜持地点点头:“神医不敢当,只是碰巧对症。” 她的心里,是有点乐开花的——自己的名声,已经传播得这么远了? 院长忙抢上前来,双手握住苏如意的手使劲摇晃:“这可真是缘分了!我一直想要去拜访一下小神医,不料面对面站着,我竟有眼不识泰山!” 苏如意费力抽回了手:“您不是要输甘露醇吗?那赶紧输吧。” “哦对对对!”院长挽起袖子洗了手,亲自给沈和平配了药、扎上针。 院长刚调好液体的流速开始洗手,沈国梁就大步走了进来:“老邝!” 院长被他犹如洪钟的声音吓得一抖,洗手水撒了一身。 他忙在裤子上擦干手,远远伸了出来:“将军!您来了!” 苏如意这时才从一旁的凳子上站起来。 沈国梁并不去握院长伸出来的手,而是大步走到苏如意面前,就是深深一躬:“我哥就这一个独苗,我替我哥全家谢谢你,小苏大夫!” 苏如意被闹了个大红脸:“和平哥还没脱离危险呢。这其实是我的疏忽了,应该注意点和平哥的情况的。” “这怎么能怪你?这些天发生那么多事……” 沈国梁刚要说金大春的事,赶紧刹住了话头,“和平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210章 奔赴 “还在等化验结果出来。不过,院长和我都认为是森林脑炎。”苏如意看了一眼院长。 “对对对!”院长忙点头不迭。 “脱离危险了没?”沈国梁摸了摸沈和平的额头,“没发烧啊,脑炎不是都要抽抽吗?” “目前没有太大危险,也是因为送来的及时。”院长答道。 沈和平这才指着院长对苏如意道:“这是医院的院长邝文斌,也是他打电话跟我说,铁英华要把你调到他们医院的。老邝,这就是小苏大夫,苏如意。” 原来,不仅是知情人,还算半个报信人。 苏如意忙道谢:“邝院长,还得多谢您及时告诉将军这件事。” 邝文斌挠挠头:“不敢当啊,小神医!我就是看不惯铁阎王的做派!好在她现在彻底傻了,铁市终于要迎来春天了!小苏大夫,你这种人才,在丁家屯那个鬼地方是真正屈才了,真的没有兴趣来我们医院吗?你一来,我就给你个科主任当,怎么样?” 苏如意推辞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咱们医院主要是西医为主,跟我的所学并不是特别契合……” 铁市原来是有中医院的,后来的运动中,中医院被砸成了废墟,老大夫一个个悲愤而亡…… 苏如意听金大春讲过铁市中医院的历史,她对于这一切是十分了解的。 邝文斌显然明白苏如意的所指,他的神色也黯淡下来,继而又强打起精神:“小苏大夫,我个人是西医出身,但我对中医是充满敬畏的,因为我本人就曾被一位老中医救下性命……我相信,现在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的,你是所学,总有大放异彩的一天!” 苏如意点点头,一时间,气氛有些庄严。 沈国梁开口道:“我给金老爷子弄了一副好的棺木,明天一早就让小方给送过去,是阴沉木的。” 苏如意拿出了金大春的遗嘱,递给沈国梁。 沈国梁一字字读完,别过头去擦了下鼻子:“老家伙这是胡闹!什么火葬?不要祭拜?” 苏如意沉声道:“我心里也很难过,但……还是尊重师父的遗愿吧。” 沈国梁又看了几遍遗嘱:“那就先装进我的阴沉木棺材,再烧!这老家伙早些年就念叨着想要一副好木头了,还给自己选了风水宝地!怎么会临了临了,倒改了主意?” 苏如意听了这话,顿时明白了过来——师父是怕给她惹事! 她的鼻子再次发酸,但眼泪仿佛哭干了似的,直憋得两个眼眶又酸又痛。 沈国梁还在问:“怎么样?改主意了吗?” 苏如意点点头:“您知道师父选的风水宝地在哪儿吗?” “哼!”沈国梁居然哼了一声,“说起这个我就生气,老家伙选在了我们营地的后山!说有什么阳刚之气庇佑!狗屁!他就是想一天到晚阴魂不散地监视我!” 苏如意想到师父那促狭的性格,觉得这正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笑了?那就是答应了?”沈国梁拍了拍巴掌,“夏天天热,也不能放太久。明天一早,我让小方把棺木拉过去,让他带几个人,把这事给办的妥妥的!” “谢谢将军!我师父有您这个朋友,是他的幸运。”苏如意由衷地说。 “哈哈哈哈!” 沈和平笑了起来,继而对着空气说道,“老家伙听到了吗?你徒弟夸我呢!你狗嘴里吐不出来的象牙,都让小苏大夫吐出来了!” 苏如意:“……” 就在这时,一个满头满身是血的小伙子冲了进来,一张嘴,嘴里也全是血。 苏如意觉得自己认错了人,但还是叫了一声:“昌子哥?” 眼前的血人,正是纪旭昌。 他被苏如意扎晕后不到五分钟就醒了,醒来后,孙胜天告诉他,苏如意已经带着沈和平走了。 他捶胸顿足,马上去借了自行车赶过来。 “那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苏如意拿起桌上的棉球,沾着生理盐水,给他清理起伤口来。 “他妈的!我的手电半路没电了!我摔到大坑里去了!”纪旭昌难得说了脏话,说着吐出一口血水,摘下摔碎的眼镜,又补充道,“两次!” 苏如意稍微清理了一下遮挡他视线的血痂,他就看到了一旁治疗床上躺着的沈和平。 他顿时大急:“怎么还没把和平推去抢救?!医院的人死光了?!怎么一个白大褂都没有?” 邝文斌从家里匆匆赶来,穿的是便服。 他听了这话,脸色自然十分难看:“这位小同志,已经在输液了啊,等化验结果出来,就开始做针对性的治疗了。” “你是大夫?”纪旭昌不信任地看着邝文斌的秃头。 “昌子哥,这是这家医院的院长!”苏如意忙提醒他。 “院长?!”纪旭昌回过神来,这才看到站在一边的沈国梁,顿时变得拘谨起来:“沈叔,您也在啊……” “先清理伤口吧,你这看着,倒比和平更严重!” 沈国梁叹息道,“你爸还让我照顾你呢,别到时候杀过来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我没事!我就是想着如意一个女孩子,不方便照顾和平,所以才赶紧过来了。” 纪旭昌一边随着苏如意擦拭的动作呲牙咧嘴,一边道:“和平这次是不是要住好久的院?” “至少半个月起吧。”院长想了想,又看了看沈国梁的脸色,“不,至少两个月!” “沈叔,那我这两个月,就留在医院照顾和平吧?”纪旭昌充满期待。 “可找到逃避劳动的借口了!”沈国梁白了他一眼,“你在这儿守着倒也好,我再派两个人来替你。” “谢谢沈叔。”纪旭昌已经清理完了伤口。 苏如意拿出了弯头针:“要不要打麻药?” “不用!嗬,这点儿小伤!”纪旭昌笑得有点外强中干,“打麻药影响大脑!” 苏如意的镊子捏起一根最小号的圆针,对准他的额头一针下去。 “啊——” 就听纪旭昌顿时像杀猪一样,叫了起来! 第211章 送灵 “哎呦呦! 停停停! 麻药!快快快! 快来个七八支的,把我麻晕过去!” 纪旭昌就差没跳起来了,两行眼泪直接飙出来。 大家都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沈和平也终于被这阵笑声吵醒。 他虚弱地撑起上身,坐了起来:“我这是在哪儿?如意,你干啥呢?” “和平哥!你可别乱动,手上扎着针呢!”苏如意头也没回,利落地掰开了一瓶麻药。 “二叔……你也来了?”沈和平有点儿懵。 继而,他看到了额头裂着一个大口子的纪旭昌:“昌子,我就一阵儿没罩着你,你就让人开瓢了?” “滚蛋!你还有点儿良心吗?老子是来找你的路上摔的!”纪旭昌咒骂道。 两人一个比一个虚弱,但对骂起来气焰丝毫不输。 苏如意显然已经习惯了他们这种相处方式,只笑笑就精准地把麻药打在了纪旭昌的眼皮上。 纪旭昌调转了矛头:“院长叔叔,你们这家医院,有个女大夫实在是差劲!” 他一边保持纹丝不动,一边清晰地说道:“我前天就来了一趟,问和平的病该怎么治,结果那个女大夫反问我,是不是觉得她是神仙,能不见到病人就给治好!对了,她看人的时候,不用黑眼珠,她净用眼白!” 原来,纪旭昌早就来过一趟了? 就在这时,张晓桢举着几张单子跑了进来:“院长,确诊了,是森林脑炎!” 纪旭昌斜眼一看,顿时来了精神:“你们看,这不是说曹操曹操到吗?就是这个女大夫!” 张晓桢看到纪旭昌,并没有认出来,也不明白是什么状况:“你找我?” 沈国梁看着张晓桢,此时也回过神来了:“你这声音……耳熟啊!你是不是到我家给我看过病?让我老婆、啊呸,我前妻早点准备后事那个人,就是你吧?” 张晓桢的脸,此刻白得没有了一丝血色,但她还是倔强地梗着脖子。 今晚也太邪门了,怎么她怼过的病人都凑齐了? 转念一想,除了院长介绍来的和她自己的关系户,剩下的病人,那个她没有怼过、敷衍过呢? 邝文斌脸黑如墨:“张晓桢,你是不是说过这些话?” 张晓桢咬了下嘴唇:“院长,咱们医院一向人手不足,我每天超负荷工作,人都难免有情绪……” “闭嘴吧你!”邝文斌打断了她,“看在你死掉的老爹的面子上,我是对你一忍再忍啊!你是三天就能接一个投诉!咱们医院的名声都是让你搞臭的!咱们医院的风气,也都是让你带坏的!” “院长!你吩咐过让我好好接待的病人,我哪一个没有给你伺候得明明白白的?” 张晓桢也火了,她本就是个大小姐脾气,又是留过洋的,根本看不起这些速成班出来的医生同事,包括没有学历只有技术的院长,“今天这个病人就是没有发烧!他是特例!我的常规诊断没有错!真有生命危险的,我还能见死不救?” “你……你你你……”邝文斌被气得指着她的手指都直打哆嗦,“张晓桢,我宣布,你被停职了!收拾东西回家反省去吧!先给我写个三千字的检讨!” “哼!”张晓桢把手里的检查单往地上一扔,脱了白大褂,换上皮鞋,咯噔咯噔就走了。 沈国梁望着她依然窈窕的背影若有所思:“够有个性的啊!” 邝文斌摇头叹息:“刺儿头一个!” 苏如意见沈和平也醒了,这里也就没有她什么事儿了。她看向沈国梁:“将军,能送我回丁家屯吗?我不想让师父最后一晚,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这话一出,沈和平顿时又瞪了纪旭昌一眼。 沈国梁忙喊:“小赵!” 门口候着的小赵立刻跑了进来。 一路无话。 确切地说,是小赵没话找话,苏如意不怎么搭话。 回到小院,苏如意蹑手蹑脚趴在金大春的窗户上,向里面看去。 直挺挺躺着的两个老头儿,都一动不动,让她的寒毛再次竖了起来。 放出神识,她才发现捡来的老头儿,心脏还在跳动,于是长吁了一口气。 …… 第二天一大早,小方就来了,用一辆大解放拉着一副十分考究的棺木。 他还带来了四个身强力壮的战士。 丁有粮也来了,带着民兵连所有人:“我们来送金大夫一程。” 村民们也三三两两地聚集在院子外面。 此时,捡来的老爷子依然跟金大春一张炕上睡着,还没醒。 苏如意推了他好几把,他只是嘟囔着翻了个身。 眼见院子里人越来越多,苏如意大急,只能拉着老爷子进了空间。 先是把后院门锁上,又把老头子安置在大厅的软榻上。 老爷子兀自呼呼大睡。 苏如意闪身出了空间后,已经有人来拉这屋的门了。 “我们来送金大夫!” 拿着三个鸡蛋递给苏如意的,是个脸生的婶子。 她拉过身后三四岁的小女孩:“给金爷爷磕头!你的命全是金爷爷救回来的!” 小女孩磕了头,两人离开。 接下来是个领着七八岁双胞胎小子的年轻媳妇,给了苏如意四个鸡蛋:“我嫁给我男人五年没开怀,金大夫七副药下去,我就怀上了,还是双棒儿!” 她跪下来给金大春磕了头,两个儿子也有样学样。 一个老头儿走了进来,递给苏如意两个鸡蛋:“多亏了金大夫,我老婆最后那几年才没多受罪……我们家穷,诊金到现在都没有结清……有生之年,是报不了您的大恩了!” 老头儿跪了下来,头磕得梆梆响。 …… 一波波村人来了又走,足足两个钟头之后,金大春才穿着崭新的灰色毛呢中山装入殓。 他的遗容,非常平静安详。 村民们争先恐后地抬着金大春的棺材,根本没有用四个战士动手。 苏如意戴着一朵小白花,捧着金大春前些天特意让沈国梁找人给他拍的一张黑白照片充当遗像,走在最前面。 丁有粮和村里几个老辈人跟在后面。 气氛很肃穆,天上也渐渐飘落零星的雨滴。 第212章 买房 抬棺的后生们,随着指挥的那人压低声音的口号声,步伐很整齐。 乌泱泱的村人跟在后面,全村几乎都出动了。 虽然现在不让披麻戴孝,也不让大办丧事了,但金大春的葬礼还是非常体面的。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走路用了三个小时。 抬棺的后生换了一批又一批。 没有一个人中途离开。 终于,到了金大春给自己选定的风水宝地。 苏如意不懂风水,但这个地方依山傍水,风景如画,一眼看去,就是个长眠的好去处。 苏如意惦记着报仇的事,留心找丁秀萍的身影,然而没有找到。 在丁有粮的张罗下,葬礼的各个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苏如意用双手捧起第一抔有点湿润的泥土,洒在了棺木上。 不知是谁带头嚎了一嗓子,一瞬间,哭声震天。 沈国梁也来了,挥动了第一铲子土。 王大厨也来了,带了好几个自己炒的菜,还有一堆稀罕瓜果,准备待会儿当贡品。 苏如意被舒兰搀到后面,眼看着一个坟茔出现了。 “石碑还在赶工,七天后立碑,正好能赶上!”丁有粮来到苏如意身边,低声道,“小苏大夫,你要保重啊!” 关于立碑,金大春倒说过: “给自己搞的墓那么大、碑那么豪华的,都是傻子! 直接等于告诉后世的盗墓贼们——快来挖我啊! 把我的老胳膊老腿儿的,都给挖出来晒一晒啊! 如意我告诉你,我死的时候啊,可不立什么碑! 毕竟,我在这十里八乡可是个鼎鼎有名的人物! 人家啊,肯定以为我有什么好的陪葬品!” 苏如意焦急起来:“丁叔!” “放心,上面没有金老爷子的名讳,只有‘杏林春暖’四个字。” 丁有粮抹了一把脸,“老头子的脾气,我还是知道一点儿的!” 苏如意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时,丁四赖和冯爱娟夫妇突然上前,跪在了坟前:“金大夫,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打您房子的主意了!” 苏如意皱起了眉头——这又是闹哪样?! 冯爱娟哭道:“自从您老人家昨晚显了形,我就知道我错了!可您不依不饶啊,在梦里缠了我一宿啊!我现在给您磕头认错,我再也不眼馋那房子了!那房子卖您了,钱货两清,是我们贪心!” 苏如意皱眉一想,就明白了——冯爱娟看到的,必然是捡来的那个老爷子!她心虚,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 她正要说话,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冯爱娟你是不是傻了?那房子是我们家的,当初说好了是借给金大夫住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如意看向正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中年男人。 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后生。 刚才,苏如意就注意到了他们。 这几个人,只是跟着走,一次也没有去换着抬棺。 她认出中年男人叫钱虾,是个无赖。 钱姓是外来户,就他们一家。 人丁倒是很兴旺,已经有祖孙四代了。 他们要干啥?! 钱虾翻着眼皮看了看苏如意:“你个小丫头还挺能捡现成的!四间大瓦房,你以为这么容易到手?” 冯爱娟抢上来:“姓钱的,宅基地当初是你们家卖给我们了!这里面还能有你什么事儿啊?” “你有啥证据?!”钱虾掀了掀眼皮。 “你……”冯爱娟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宅基地当初是不让买卖的,都是私下商议,当初是找了丁大国的爹作保买的,这人现在早化成灰了! 钱虾得意洋洋:“宅基地是我钱家的,这上面盖的房子,自然也是我钱家的!大家说,对不对?” “对!”三四个后生异口同声。 “哦?”苏如意不动声色,“你又有什么证据呢?” 钱虾得意道:“我是没有,可这地分给我们老钱家是能查到的,你呢?你有啥?” “我有房契。”苏如意清晰地回答。 “啥?你怎么可能有房契?!”钱虾呆住了,“房契不是早烧掉了吗?” 苏如意拿出房契递给丁有粮:“大队长,您帮我看看,这个房契管用不?” 丁有粮跟几个老辈人传阅了一遍,都点头道:“是正经房契。” 钱虾犹自不服:“有房契也说明不了啥!你在我的宅基地上盖房子,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苏如意看向大队长。 这事,今天一定要解决了。 她开口道:“大队长,这房子如果我不继承,是不是大队就收回了?” 丁有粮点点头:“流程上是这样的,反正到不了钱虾手里!” 钱虾哼了一声:“就算到不了我手里,也不可能白给这个丫头了!四间大瓦房呢!院子里还有一口甜水井!咱们村统共就有三口甜水井!” 苏如意又问:“这房子买下来,要多少钱?” 丁有粮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知道她是要买下来。 他虽然不赞同这种做法,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永绝后患的最佳做法了。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四间大瓦房,加一口好井,这样的房子,怎么也得……四百块!” 这是个中规中矩的价格。 他没有说的太低,因为买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贪小便宜的人捡漏。 苏如意看向钱虾:“这房子,已经按流程归了大队。现在我先问你,你买么?” 钱虾往后缩了缩身子:“我又不傻,谁他妈花钱买啊?” 苏如意直接从包里掏出了一堆大团结,数了一遍:“大队长,这是我差不多所有的钱了,正好四百块,您数数!我师父这房子,我向大队买下来,可以不?” 人群又是哗然,有念叨苏如意傻的,有说金大春招了个好徒弟的。 还有人已经在想,大队账上要是多了这笔钱,自己以什么名目弄到手里一些了。 丁有粮压住众人,点头道:“当然可以了!” 苏如意又看向人群:“还有谁要买的吗?可以竞价!” 说着,目光定在钱虾身上。 钱虾忙不迭退入了人群中,低下了头。 不知那个婶子啐了一口:“姓钱的,你他妈什么东西啊!葬礼上逼迫人家一个小姑娘!没有一点人心!” 第213章 精妙 这句话,好似平空炸响的惊雷,人们立刻开始嗡嗡地咒骂起钱家人来—— “这姓钱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在人家师父葬礼上,把个小姑娘逼成这个样子!这还是人吗?” “就是,脸呢?” “脸,早装裤裆里了!” “哈哈哈!” …… 钱虾见状不妙,带着那三四个后生,抱头就跑。 垫底那后生的后脑勺,被不知道谁扔出的臭鞋,砸了个结结实实。 他哀嚎一声,脚下一踉跄,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好不容易挣扎起来,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人们又哄堂大笑起来。 葬礼的小小插曲结束后,丁有粮又让人念了好一阵语录,拿出他找李旺写的稿子,总结了金大春的一生,念到后面,气氛再次变得十分肃穆,人群中不时传来压抑的哭声。 苏如意强忍着没有落泪,她要撑住,要让师父的葬礼体体面面的。 两挂鞭炮过后,苏如意把白酒浇在坟头,贡品摆出后分给众人吃掉,整个葬礼就结束了。 苏如意回到村里之后,把师父的遗像放进了他的房间,高高挂在了墙上。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抱着遗像回到自己房间,反锁了门,立刻进入空间。 把师父的遗像供在了大厅里,又去后院地里摘了些仙桃和橘子做供奉。 摆好贡品,她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捡来的老爷子不见了! 再一四顾立刻发现——宝食盒大开,除了那碗洗髓汤,里面的所有东西被吃得干干净净! 老爷子这是……吃光东西跑了? 苏如意顿时急了,找了一圈,才发现老爷子正襟危坐在书房里,正在翻看她第一天学会的那本医书。 老爷子的眼睛亮闪闪的,就好像发现了稀世珍宝! 听到苏如意进来,他忙指着身后那些书架:“嫣然,为啥这些书都打不开啊?” 苏如意看向他正在看的书,翻动了大概有三分之一。 她默不作声地问道:“您能看懂吗?” “此书精妙啊!每个字都值得细细琢磨!”老爷子抚着胡子,“给我月余时间,定然能融会贯通!嫣然你看这里,这方子,我从来没想过,这几味药还能这样用!妙啊!” 她突然明白了——老爷子也能学这书,但不能瞬间掌握它! 所以……老爷子是大夫? 中医大夫?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性,闪现在了苏如意的脑海里,但一闪而逝。 “老爷子,您能记住书里的内容吗?您不是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吗?”苏如意又问了一句。 “名字不重要,别打扰我看书!”老爷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像要赶走一只苍蝇似的。 苏如意灵机一动,抢过了他手里的书:“老爷子,我的书可以借你看,咱商量个事儿呗!” 老爷子:“啥事儿?快还给我啊!” 苏如意:“你答应我帮我办件事,我就还给你!” 老爷子:“好好好,我答应!啥事儿快说!” 苏如意跟老爷子密谋一番,把书还给了他,随即来到后院,打开了院门。 丁秀玲依然像一座肉山那样靠墙躺在那里,昏迷不醒。 她没有死,但肯定也活不了了。 苏如意没有让她醒来,直接给了她一个痛快的——捻动她脑后的金针,又在心口补了一针。 心脉瞬间被别住,丁秀玲登时丧命。 苏如意照例把她的尸体丢下了田埂。 农田的面积,瞬间又扩大了一点儿。 苏如意很久没打理过这片田地了,她发现如果不采摘,一切作物就会保持最佳的成熟状态。 阳光下浅金色的稻田被微风拂动,近处的各类蔬菜青翠欲滴,远处的果树几乎被硕果压弯了枝头。 苏如意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一派田园美景。 师父的仇还没有报。 但是,这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前尘旧事了。 她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开始学习今天的医书,治疗今天的门诊和针灸病人。 娘娘说头风发作的频率低了,还把手腕上的一只莹白玉镯赏给了她。 随即她离开空间,去给钟觅苏换了药。 又来到村口,坐着小方的卡车,去给沈将军针灸。 “和平哥怎么样了?”治疗结束后,苏如意问。 “那小子命大,死不了!就是得恢复一段时间!有小昌子陪着他呢!小苏大夫啊,我后来一琢磨啊,你胆子也太大了,大晚上的一个人就敢骑个自行车,带个昏迷不醒的病人赶夜路!”沈国梁唏嘘道,“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丫头!” “自行车是挺不方便的,能给我弄一辆佳娃250吗?”苏如意狡黠一笑。 “啥?你又是搁哪儿知道的?”沈国梁骇然,“怎么一个个都消息都这么灵通?我统共才弄到30辆摩托车!是准备组建机动队的!” 摩托车这事,是小赵那晚没话找话说的时候,无意中透露给苏如意的。 是捷克老款佳娃250型的改良版,实打实的稀罕玩意儿。 昨晚要是有摩托车,她也不至于吭哧吭哧蹬了两个小时自行车,到现在大腿的肌肉还在酸痛。 “真的只有30辆吗?”苏如意笑嘻嘻问。 沈国梁挠挠头:“呃……” 临走时,苏如意是骑着轰轰作响的摩托车离开的,沈国梁还承诺她可以随时过来加油。 但苏如意并没有招摇,她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就把摩托车收进了空间,换上了苏铜给自己买的自行车。 有摩托车这事,不必让任何人知道。 这天晚上天黑以后,苏如意径直去了大腚河边丁秀萍的窝棚。 没想到,远远就听到里面有人正在说话。 苏如意贴在一棵树后,就听到是苏乔乔的声音:“少废话!两百块,一分都不能少!不然,我就嚷嚷出去!” “你到底要嚷嚷什么?!”这是丁秀萍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咱俩现在早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钱!不然我就告诉警察是你威胁我胡说八道的!” 苏乔乔挑衅地看着丁秀萍,蛮横道。 第214章 聆听 看着丁秀萍变得惨白的脸色,苏乔乔十分得意: “反正啊,你的名声已经臭得不能再臭了! 我们家呢,可是海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到时候,警察相信谁的,不用我说了吧? 对了,你还大肚子了! 一个大肚子的大姑娘……哎呦!!!” 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巴掌声,苏乔乔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丁秀萍:“你竟然敢打我?!” 丁秀萍阴狠的语调响起:“苏乔乔!苏乔乔大小姐!你爸妈没教过你,不要惹已经被逼到墙角的人吗?你是不是腿好得太快了?这地方可什么人都没有,你掉到河里淹死了,都没人知道!” “我怎么会掉到河里淹死?我可是海城人!我会游泳!”苏乔乔有点儿胆怯地争辩。 “会游泳有什么用?你的四只脚上都绑上绳子,绳子上都坠上大石头,你还能游得起来吗?”丁秀萍嘿嘿笑道,“这杀人啊,杀了一个,就会上瘾……” “啊……疯子……你是疯子……”苏乔乔尖叫着从窝棚里跑了出来,一瘸一拐地向着知青院跑去。 “哼哼!”丁秀萍又冷笑了几声,窝棚里没了声音。 苏如意等苏乔乔跑远,来到了窝棚门口。 “还来?你是真不怕死啊,苏乔乔!”丁秀萍说着,从窝棚里钻了出来。 见到是苏如意,她立刻往后退:“是你?你……你来干啥?!” “丁秀萍,你们丁家人,真的全都是坏种啊。”苏如意说着,就把老爷子放出空间,让他出现在丁秀萍身后的窝棚里。 丁秀萍正要说话,突然感觉有人在向着她的后脖颈子吹风。 她回过头去,就见光线昏暗的窝棚里,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儿,正在冲她笑。 金大春?! 丁秀萍原地跳了三尺高:“死死死……死老头子你干啥?老娘可不怕你!” 说着,她抄起一旁的一根木棍,就向着他打去。 老爷子的身影,瞬间消失——苏如意把他收回了空间。 丁秀萍打空了,身形踉跄,木棍掉在地上。 她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苏如意还站在门口:“丁秀萍,装疯是吧?” “你……你刚才看见了吗?”丁秀萍的声音颤抖着,指着窝棚里面。 “看见什么啊?!你别装疯卖傻了!”苏如意故作不解,同时再次把老爷子放在了丁秀萍身后的窝棚里。 老爷子再次吹气:“今晚,三更时分,我再来找你玩啊……” “啊!!!鬼啊!!!”丁秀萍回头,老爷子满脸顽皮笑意,然后又来了个瞬间消失。 这次,丁秀萍再也绷不住了,她一把推开苏如意,冲向了茫茫夜色,不多时就传来落水的“噗”声。 苏如意没有追过去。 这才吓了丁秀萍一次,她不着急。 她把老爷子收回空间,很快离开了。 呼振波等在小院门口,踱着步。 见到她,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白天你不在,正好钟知青让我过来看看,遇到邮递员在那儿跳着脚要把这封信扔到院子里,我就拦住他把信拿着了,刚过来好几趟了,你总算回来了!” “谢谢啊!呼知青!”苏如意看到信封上苏铜的笔迹,已经开心得要跳起来了。 她飞快的谢过呼振波,回到屋里,就拆开了信。 她寄给苏铜的信应该还没到,这封信看来是苏铜一回去就动笔写的—— “如意六妹,展信佳!见字如面……” 苏如意飞快地一行行看了下去。 苏家在她走后发生的事,随着苏铜的娓娓道来,也一幕幕浮现在她眼前。 首先,苏大志截肢了。 在住院期间,只有厂里派来的肖胜利和肖的一个小徒弟照顾他。 肖胜利本就跟苏学书不对付,因此两人照顾起来十分敷衍,导致他的伤口随即发生了严重的感染,全身高烧,不得不截肢保命。 膝盖以下,全截掉了。 截肢后,厂里考虑他这是照顾不周所致的,有点儿属于工伤,就给他办了病退,每月退休工资38块。 这个时候,管玉梅已经流产,随即被收押了。 苏家没有能照顾苏大志的人,他只能回了苏家庄。 没想到,他爹和他妈竟然离婚了! 确切地说,是他爹被他妈捉奸在床,当场选择了风韵犹存的王寡妇,抛弃了糟糠老妻。 厂里把苏大志送回去的时候,正碰到孙俏妹大闹苏学书和王寡妇的婚礼。 要说苏学书这人,真是一点儿也不低调。 娶个寡妇,还摆了十几桌流水席! 用的,自然是苏大志的钱了。 苏学书现如今可是财大气粗——儿子每月都能给他孝敬五十元,在苏家村,没有比他手头更宽裕的人了! 如今,他换掉了粗俗碍眼的孙俏妹,得到了细皮嫩肉的年轻小寡妇,几个儿媳妇都抢着巴结他,就指望他手缝里漏个仨瓜俩枣,孙子们更是嘴里抹了蜜,孙女就好像小宫女,顺眼的才能在他面前伺候。 他的日子,别提多惬意了! 婚宴上,他正得意洋洋地揽着王寡妇挨个桌子敬酒,孙俏妹就悄悄杀了进来。 孙俏妹被休了之后,就被苏学书从家里赶了出去。 村里给她安排住在一个老地主留下的小宅院里。 这里地方不大,原本是老地主一个爱妾的别院,后来爱妾穿着一身红衣吊死在里面,就被村里人传说成了厉鬼出没的地方,再没人敢去了。 不过,孙俏妹可不怕什么厉鬼。 她的心中充满了仇恨。 六十多岁了,身无分文被赶出家门,这耻辱,孙俏妹全算在了王寡妇头上,恨不得活剐了她吃肉! 她去找了自家几个哥哥,但哥哥们都闭门不见她。 孙俏妹发了狠。 她想起来村里老一辈的传说,几天几夜不睡觉,在爱妾的院子里挖了个底朝天! 没想到,还真让她挖出了一罐小黄鱼。 这下,孙俏妹的复仇计划,就彻底开始了。 她立刻卖掉小黄鱼,买了两只大桶,开始积攒武器。 同时,找到村里的孩子头儿,给他抓了一大把糖,然后让他把机灵些的孩子都归拢来,聆听她的复仇大计! 第215章 王霸 婚宴进行到一半,还没有上鱼,孙俏妹就带着十几个半大小子,冲了进来。 她用头巾捂住口鼻,双手拎着一只大桶,几步窜到王寡妇身后,兜头就给她浇了下去,然后把桶也扣在了她头上。 桶里,都是她积攒了好些天的人体肥料。 为了效果拔群,这些天她狂吃黄豆,现在这肥料的味道简直香飘十里! 一时间,参加婚宴的人,各个哀嚎。 因为半大小子们也都包着头脸,个个拎着翔桶,鱼贯而入。 兜底端起,就往桌上泼。 所有人都躲闪不及。 王寡妇已经傻了。 她的手颤抖得太厉害,好半天才把翔桶取下来。 她张开嘴想喊,但那些半流体已经进入了她的嘴巴。 王寡妇羞愤交加,翻着白眼,竟晕了过去。 苏学书也抖得像过电:“你你你……你太过分了!” 孙俏妹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老畜生,还以为是我供着你那时候呢?!” 孙俏妹底盘可比苏学书稳多了,一巴掌就打得苏学书踉跄在地。 她乘胜追击,抬起脚对着苏学书的靶心,就是狠狠一脚。 苏学书顿时缩成了一只虾球,五官都抽在一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孙俏妹脱下鞋,照着苏学书的头脸就是一顿猛抽:“你个丧良心的老货!老娘给你生了五个儿子!五个!!!老娘年轻的时候,不说倾国倾城,这苏家庄就没有对手!老了老了倒栽在一个卖腚的婊子手里了!” 见苏学书躺在地上没有反抗的余地了,她转向一头一脸黄白之物的王寡妇,大鞋底子专门照着脸蛋招呼:“装晕是吧?我让你装!装!装!装!!装!!!” 王寡妇是真晕过去了,但又被抽醒了。 她刚要反抗,密不透风的鞋底子,就好像大巴掌,抽得她又晕了过去。 毕竟王寡妇这窈窕的小体格,在孙俏妹面前就是个渣渣。 但王寡妇有个儿子。 这孩子叫宝塔,才十六岁,因为他妈再嫁,他赌气在家没出来。 他不明白,他妈那么多相好,怎么会想不开嫁人! 还是好事的村人告诉他,他妈正被苏学书的正房老婆骑着打,他才急匆匆跑来。 这个孩子虽然叫宝塔,但是随王寡妇,细长身条儿,因为一直读书没下过田,简直没有一丝力气。 见亲妈被打成了猪头,他怒吼一声冲了上来。 孙俏妹回头一看,伸出腿一下绊倒了他。 宝塔爬起来的时候,整张脸血红:“孙大炮!我跟你拼了!” 孙大炮是孙俏妹的外号,这个外号的含义很复杂,夹杂了对于她的体型、嗓门、力气还有战斗风格在内的各种特征的总结。 没人敢当面这么叫她。 孙俏妹听到宝塔居然敢叫她的外号,顿时怒发冲冠,单手就把他拎得离了地。 不料宝塔伸出穿着皮鞋的脚,踢在了她小腿的迎面骨上。 宝塔穿的皮鞋,是有钢头的作训鞋,是特需品,来自他妈某个相好上供的礼物。 孙俏妹只觉得自己被踢中的那条腿好似断了,登时站不稳,摔倒在地。 宝塔骑在了她身上,一把揭掉她的头巾,双手随即卡住了她的脖子:“你给我死!!!” 苏大志就是这时回来的。 见亲妈被掐脖子,他不顾伤脚,忙跳过去加入了战局:“你谁啊?放开我妈!” 孙俏妹见来了帮手,顿时斗志大涨:“老大回来了!老大啊,往死里揍他!” 苏大志依言,一拳打在宝塔的眼眶上。 宝塔哀嚎一声,也晕了过去。 孙俏妹这才看到苏大志的腿,她愣了片刻:“老大,你的脚……” “工伤,截肢了。”苏大志见亲妈还是关心他的,不由得有点想哭。 不料,下一秒孙俏妹就瞪大了眼睛:“工伤?他们给你赔了多少钱?” 苏大志:“额……半工伤,没有赔钱……不过,厂里给我批了病退,我现在退休了!妈……” “病退?有退休工资吗?”孙俏妹皱起了眉头。 “有,一个月38块!而且,之前欠厂里的钱,一笔购销了。”苏大志道,这个结果,他很满意了。 “什么?!你一个八级工,为厂子做了多少贡献?!他们38一个月就想打发你?”孙俏妹气得咬牙切齿,抬手就冲着苏大志的脑袋打了一下,“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等着,老娘明天就给你找公道去!” 此时,婚宴早已被毁了。宾客们落荒而逃,甚至不知是谁,把放礼金的小盒子也顺走了。 苏学书还窝在地上。 苏大志在留下看热闹的众人的七嘴八舌下,也明白了——他爹这是休了他妈,娶了寡妇! 苏大志跳到苏学书面前,揪住他的衣领:“爸,你失心疯了吗?” 苏学书一直在装死,早已听到苏大志一个月工资不是109还是38了。这消息,比他的婚宴被搅和,比他被踢中靶心,更让他抓心挠肝地难过。 他每月到手的50块,就这样打了水漂! 为了娶王寡妇,婚宴、彩礼、新衣服,他的那50块花了个精光,还拉下了200块的饥荒!而且这200,说好了是一年内还清,还要一成利! 现如今,他可被苏大志给害惨了! 苏学书萎顿在地,觉得他这辈子,是彻底完了。 果不其然,小寡妇被儿子背回家以后,母子俩连夜拉着板车,搬离了苏家庄。 而孙俏妹真的去海城轧钢厂大闹了一场。 依然是翔妹攻势。 厂长也不能天天打雨伞上下班,只能答应给苏大志一笔赔偿金。 具体拿到了多少钱,孙俏妹跟谁都没说。 反正她再回到村里的时候,穿着大红色的一身新衣服,成衣! 还挎着皮包,蹬着小皮鞋,甚至打着一把有花边的小洋伞! 没了王寡妇的苏学书,跪下求她原谅。 孙俏妹搬回了苏家老宅,从此老宅换了天地! 苏学书每天得洗衣服做饭,孙俏妹心情好了,才有他一口吃的。 孙俏妹和苏大志结成了同盟,一个手握存款,一个每月白得38元,两人在苏家小院称王称霸! 第216章 科长 苏铜的信写到这里,还说了一件他亲眼看到的事—— 他去苏家庄的时候,苏学书正给孙俏妹端了一盆洗脚水,孙俏妹让他试试水温,他竟然毫不犹豫就喝了一口! 苏铜去苏家庄,是因为管玉梅流产后,在监狱里好几次自杀未遂。 她唯一的诉求,就是要见苏大志一面。 监狱派人来联系她的家人,结果一个都联系不到,只找到了苏铜。 苏铜把文书带了过去,至于苏大志有没有去见管玉梅,他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苏铜自己,他整理了食品厂这十年来的账目,发现财务科科长是个大蛀虫! 告诉苏向军之后,两人里应外合,财务科科长锒铛入狱。 这空出来的科长之位,自然归了苏铜。 为了脱罪,原科长又咬出了厂长。 所以,苏向军因为检举有功,已经扶了正,正式成为食品厂的一把手了。 食品厂新盖的三层家属楼,按级别,苏向军给苏铜留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套房,明年盖好,就可以搬进去了。 苏家小院也已经全部推倒重建了,苏向军在原址盖了一个迷你版的四合院,这下空间得到了完美的利用。 苏铜甚至画了一幅新的小院布局图给苏如意看。 信末,苏铜询问了苏铁的消息,又洋洋洒洒叮嘱了苏如意足有三页纸,尤其让她防备苏乔乔,还让她好好跟金大春学医术、学做人,还说金大春没有儿女,让她以后给金大春好好养老送终…… 苏如意看到这里,泪如雨下。 她当即拿出信纸和钢笔,开始写第二封回信。 当晚三更时分,苏如意再次来到丁秀萍的窝棚外面。 她爬上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正是能控制着收放捡来的老爷子的距离。 她先扔了一颗石子到窝棚的顶棚上。 三秒钟后,丁秀萍手握菜刀,蓬头垢面地冲了出来:“谁?!给老娘出来!” 老爷子出现在她身后:“是我啊,到三更了……” 丁秀萍回过头,老爷子一闪,不见了。 “姓金的!我……我不怕你!你要是不嘴贱,怎么会被我杀了?!”丁秀萍明显中气不足地喊道,“都是你自找的!” “去自首吧!”老爷子再次出现在丁秀萍身后,幽幽道,“坦白从宽,不然,我就每天跟着你,十天半月,你的气血,也就被我耗完了……” 丁秀萍站在原地没动,苏如意觉得奇怪,看了几秒,才发现她尿裤子了。 苏如意控制着老爷子,又突然出现在丁秀萍面前:“去不去自首,你自己考虑吧……明天晚上,还是三更见……” 说完,他又瞬间消失。 苏如意的手心,出现了金针。 她把金针射入丁秀萍的脑后,她瞬间晕倒。 苏如意手里拿着剪子,剪掉了丁秀萍的一根辫子,甩在她的窝棚顶上,打了个横结——就好像一个上吊的绳套一样。 随即,她收了金针,施施然离开了。 回屋进了空间,苏如意发现,老爷子竟没有睡觉,而是又跑到一楼诊室里去了,正踩着凳子,打开药柜的格子,把红枣、桂圆、山楂、枸杞,这些好吃的中药,一把把往自己怀里装。 嘴里也不停,都塞得跟只仓鼠一样了。 她有所不知的是,老爷子还吃了不少药丸,包括一颗苏如意理解成能重置时间,但其实就是能消除疲劳、抵一晚睡眠的那种小白蜡丸。 此时的老爷子,精力无比充沛。 苏如意哭笑不得:“老爷子,您干啥呢?” “哼!嫣然,你是不是想饿死爸爸?怎么一天就给我吃一顿饭?虽然你给我准备的饭是很好吃,但就算省着吃,也不够我一天三顿的啊!”老爷子嘟起嘴,“我可是都按你说的,给那个坏丫头吓了个半死,你怎么也得奖励我一点儿好吃的!” 苏如意眼珠转了转。 这老爷子无疑是个吃货,那么,但凡是吃货…… 老爷子被苏如意领到了后院的厨房。 厨房里堆满了各种鸡鸭鱼肉。 除了她下乡前几次采购的,还有沈国梁送来的不少名贵食材。 调料什么的,也都一应俱全。 老爷子立刻撸起袖子:“嫣然,你升官儿啦?这是你的小灶食堂?” 苏如意想了想,点点头:“就算……是吧!” 看来,老爷子的女儿,在医院还是个官儿?这个老爷子,到底什么来历呢? 此刻,老爷子正摩拳擦掌:“等着啊,爸爸给你做几道你最爱吃的菜!等等!先煮一壶茶吧!爸爸都快渴死了!” 苏如意心中一动——老爷子不喝凉水,所以一直没有碰她的洗髓汤…… 虽然老爷子一直自称是她爹,让苏如意听着挺别扭的,但稳住这个老爷子很重要,她还指望这人再去吓唬丁秀萍几次呢。 当然,她也不可能一直扣留着老爷子。 这人显然出身不凡,一举一动都能看出来。他家人,找他应该也已经找急了吧? 想到这里,第二天一大早,她又一次来到大队部,打电话给三河县派出所。 不出意外地又被训了一顿:“我说你这个同志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每天都来问有没有人来认领你爹?那是你爹,谁能来认领?再胡闹,信不信我们把你抓起来?!” 看来,老爷子的家人,至今都没有发现他的走失。 那么……他到底还有没有家人了呢? 苏如意叹了口气,挂掉了电话。 大队长不在大队部。 水稻的抢收结束后,玉米的抢种就开始了。 丁有粮拨出了一整天的时间,给全村放假去送别金大春之后,这耽误的一天时间,他便要争分夺秒抢回来。 苏如意在大队部都听见了丁有粮拿着大喇叭喊口号的声音。 大队部值班的,是大队会计王加强。 这个腼腆的小伙子从苏如意进来就飞红了脸,不敢看她。 苏如意是骑着自行车去打电话的。 打完电话,她骑出了村子,到无人处的一个拐弯,就放出摩托车骑上去,一路绝尘,去找沈国梁了。 今天治完,他就能痊愈了! 第217章 两桶 今天是最后一次针灸了,沈国梁十分激动:“我这毒,今天就能全解了?我怎么还是感觉跟做梦似的?” 苏如意:“您平静一下,深呼吸。” 沈国梁立刻深呼吸了十来下。 苏如意拿出针包。 拔出最后一根金针后,沈国梁起身做了几个拉伸动作,惊喜道:“我心口这里,原本一动就丝丝缕缕疼着的地方,现在完全不疼了!” 苏如意点头微笑:“恭喜将军,毒已经完全解了。” “我现在身轻如燕!”沈国梁跳了几下,哈哈大笑:“真是小神医!说吧,想要啥?” 苏如意也没扭捏:“我想要两桶汽油。” “啥?!”沈国梁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么大的恩情,这小丫头就要两桶……汽油? “给我的摩托车备着的——得要铁桶的,不然我怕有静电。”苏如意又补充道。 “行,汽油没问题,我给你装最大桶的!让小方给你拉回去!”沈国梁满面春风,“还要啥?” “您已经帮助我很多了,没有别的需要了。”苏如意说着就起身了,“您应该还有贵客,我就不打扰了。” “咦?你咋知道?”沈国梁奇怪道。 苏如意看着他放在一边的那身军礼服,便猜测到他应该是还要见什么重要的客人。 然而这次,苏如意猜错了。 她离开的时候,跟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迎面相遇了。 那妇人疑惑道:“小村医?” 居然是那个晾着沈和平的急诊女大夫张晓桢! 苏如意没理她。 不料,沈国梁赶紧跑了出来,一边还忙不迭地系着扣子:“哎呀,小祯啊,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哦?我来早了?”张晓桢斜了一眼苏如意,不客气地问,“看来是我来得太早,撞上你跟这个小村医约会了吧?” 苏如意转身走了回来:“将军,您这是?” “这不……我那个……前妻也走了有段时间了,他们就……”沈国梁挠挠头,“他们就张罗着给我相亲,但我想着,相亲还不如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就……” 苏如意轻轻蹙眉。 这个沈国梁,在挑选妻子方面……还真是品味一般啊! 张晓桢听了这话,也皱眉看向苏如意:“老沈,你跟这个小村医解释什么啊?难不成这是你们家什么乡下亲戚?” 沈国梁忙站在两个女人中间:“这位小苏大夫,就是治好我中毒的苏神医啊!小祯,就连老邝都要调她去你们医院当中医科主任呢!” “什么?!她……她是苏神医?!还当主任?她才多大啊?”张晓桢瞪大了眼睛。 她又转念一想——自己被停职就是因为诊断错了沈和平的病,而这个小村医可是一来就断定,老沈那个遭瘟的侄子得的是森林脑炎! 想到这里,她更加怒气冲冲了:“你是苏神医,你为啥一开始不说?就憋着看我的笑话,是吧?你这小姑娘人不大,心怎么这么坏?” 这夹枪带棒又莫名其妙的指责,让苏如意目瞪口呆:“……” 沈国梁忙冲苏如意努努嘴:“小苏大夫啊,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咱们改天再见吧!” 苏如意点点头:“汽油。” 沈国梁忙喊:“哦对了!小方!去,带小苏大夫去领两个量的汽油!亲自给送回去!” “是!”小方一个立正。 苏如意微笑告别:“多谢将军。” 说完扬长而去。 张晓桢跳脚道:“就算她是什么苏神医,她也太傲慢了!老沈,你以后不许理她!” 沈国梁一脸宠溺:“好好好!都听我们小祯的!不理她!” 苏如意走出很远了。 沈国梁以为她听不见,但她听得一清二楚。 小方把“两个量”的汽油装好,把解放车开出来之后,苏如意有点目瞪口呆——两个量是12桶,每个铁桶都有至少半人高! 这些汽油,如果爆炸的话,估计半个基地都会变成火海! 苏如意:还真的是让我再别来了??? 小方也有点尴尬:“小苏大夫,将军说的是两个量,对吧?” 苏如意点点头。 汽油这东西,可是紧俏物资! 这时候的汽油型号是苏联标号66号和70号。 沈国梁给她的这些汽油,却是特供的军需汽油,内部标号j81,普通老百姓完全不能购买。 苏如意推辞道:“我就要两桶就行!” 她并不贪心,两桶也够摩托车用很久了。 之所以要两桶,是她想试试放在空间浴室里一桶,看看这东西会不会跟毛巾一样,用完还能复原。 小方宽慰她道:“汽油真不缺,我们现在只缺枪炮弹药。全国人民都优先供给各大军区,这些物资是不缺的。” “武器……”苏如意若有所思。 小方补充道:“因为武器供应严重不足,很多战士入伍快一年了,连枪都没有摸过!” 苏如意心中一动。 她抄了那个小日子的军需库以后,因为她不懂也不感兴趣,所有枪械都没打开看过。 如果沈将军缺武器的话……但是她应该怎么拿出来,才能不被怀疑呢? 思索了一会儿,她看向小方:“方警卫员,你待会儿有时间吗?” 小方点点头:“我今天本来是放假的,有时间的!小苏大夫,让我干啥,你就说吧!” 苏如意微微一笑:“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回到丁家屯,把两桶汽油放回小院后,苏如意锁院门的时候,就把汽油收进了空间——这东西放在院子里,那就是定时炸弹! 随后,她直接带着小方去了后山。 一路上,她走在小方前面大概有十几米的地方,挑选着能把空间里那些装着木仓弹的木箱子放出来的地方。 不知不觉,越走越深。 她来到了当初就下苏铁的地方。 物归原处吧! 她放出神识,检查了一下山洞——空空如也,就像她走时那样。 小方在后面使劲追着。 他突然发现,小苏大夫比自己的体力还要好,上个山如履平地,而自己追赶她都有点气喘吁吁了。 见苏如意站定在苏铁曾经被扔下去的悬崖边,他赶上来,伸着脖子向下望去。 第218章 改名 这一望,方警卫员顿时觉得精神恍惚,两腿也发软。 如果不是苏如意一把拉住,他就要跌下去了。 这苏如意的胆子……也太大了! 小方结结巴巴地问:“小苏大夫……你这是?” 苏如意指了指崖壁下面:“看到那个洞了吗?” 两人趴下来,探出脑袋向下张望着。 “哪个?”小方用单筒望远镜使劲搜寻着,“那是个洞吗?上面有半棵树的那个?” “对。”苏如意点点头,“我发现这个洞好些天了,但是下不去。我总感觉这个洞不太对劲!” “是不太对劲,不是天然的山洞,有人工扩充的痕迹!”小方眯着一只眼睛,费力地搜寻着洞口的一切信息,“苏大夫,你是不是觉得这地方有可能是个藏宝洞?对了,你咋发现的啊?” “你也觉得是藏宝洞?我是采药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你知道,好多药材都喜欢长在悬崖边上。”苏如意一边说着,一边控制着神识,把空间里的军、火库原封不动搬了回去。 当然,罐头全过期了,她没有再搬。 “我……我要下去看看!”小方说着,往手上吐了唾沫,搓了搓手掌,就要徒手攀下去。 “诶,你别……”苏如意还没说完,就见小方已经像猴子一样灵活地攀了下去。 不到两分钟,就站在了洞口的平台上。 到底是首长的警卫员,这身手真不是吹的! 回想自己救出苏铁的时候,那狼狈的两次攀登,苏如意脸都红了。 她站在原地,不多时,小方的一声惊呼清晰地传来:“我的天!这是……” 几分钟后,小方爬了上来。 他兴奋得满脸通红:“小苏大夫,你这是……直接送了我一个三等功啊!” “啊?”苏如意装作不解。 “下面全都是木仓支弹药!一箱箱的!”小方有点儿不好意思,“小苏大夫,要是别的物资的话,这是个大功劳。但这些个东西,还是小日子留下来的……这事你去说的话,一定会把你关起来调查个底朝天的。所以……这个机会可以给我吗?” 苏如意点点头:“当然可以了!唉,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原来是些枪支弹药啊。” “这些东西,对你来说没用,对我们部队来说,那就是解了燃眉之急啊!而且全都保存良好!这……这简直是……”小方说着,已经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小苏大夫,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两人又串供了半天。 小方送苏如意回来以后,去河边洗把脸很正常吧? 洗脸的时候,看到一只漂亮的雉鸡,考虑到将军爱吃野味儿,去追很正常吧? 鸡没追到,无意发现了一个山洞,下去一看,咦,一堆军、火……就……也很正常吧? 苏如意点点头:“没毛病。” 两人串供完毕,小方沿路做好记号,各回各家。 只是,苏如意没想到,这事竟差点儿给钟觅苏带来了灭顶之灾。 当天下午,大批军车就聚集在后山脚下了。 苏如意刚看完今天的十个病人,针灸的那位娘娘还没敲门,她就听大队部的大喇叭里,丁有粮声嘶力竭地喊了三遍:“现在播放一条重要消息——全村寻找知青钟觅苏!这人跟一桩大案有关,他有可能已经改名为钟苏了,发现这个人,一定给我摁住了,不要让他跑了!谁抓住他,我就给谁记一整天的满工分!” 苏如意倒吸一口冷气。 她忙离开空间,骑上自行车赶到山脚下。 一群群排成方队的军人,一辆辆整整齐齐的卡车。 沈国梁也来了,此时的他一身戎装,十分威严。 苏如意好容易看到了小方。 在小方的视线也扫过来时,忙向他招招手。 小方过了十分钟才脱身,跑到苏如意身边,压低声音:“小苏大夫,一切正在按计划进行!” “等等!”苏如意叫住了他,“钟觅苏怎么了?” 小方深吸了一口气:“这人可能有大问题!据说他曾经在后山受伤,一个人待了挺长时间的!” “这也不能就说他有问题吧?”苏如意有点急了,这事怎么会莫名其妙跟钟觅苏扯上关系呢? “他的家庭有问题!我们去查,发现他这个人,所有的资料都是凭空出现的!资料上面说他是孤儿,但那个孤儿院没人认识他!这人就好像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一样!”小方神神秘秘道,“小苏大夫,你知道什么人才会有这种奇怪的假背景?” “额……可是你们也没有什么直接证据啊?”苏如意无比焦急,这对于钟觅苏来说,真的是无妄之灾了。 她并不知道,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怀疑,是因为那批军、火,在进入她空间的时候,箱子上面的陈年老灰,都被自动清理干净了!看上去就好像刚刚运送到那个山洞里一样! “怎么没有?下午我们派人来看取回这些军火的时候,钟觅苏就跑了!他肯定是得到消息了!”小方道,“他直接跑到三河县知青办,给一个办事员塞了一百块钱,让那人把他的名字改成‘钟苏’!” 苏如意的心砰砰狂跳起来。 之前听广播的时候,因为村里的大喇叭老旧,她并没有听得特别清楚。 钟觅苏……改名钟苏了? 一阵酸涩涌起,她的眼圈红了。 钟觅苏护着苏乔乔,在她脸上吐口水的事,再次浮现。 虽然钟觅苏发现自己认错人之后的一切表现,苏如意都看在眼里,但她怎么也忘不了被吐口水的那一瞬间。 钟觅苏,冷漠无情的钟觅苏…… 钟苏,没见过面的钟苏,他的声音那么亲切,五世的记忆若隐若现…… 而这两人,是同一个人…… 不过眼下不是唏嘘的时候,钟觅苏这时候去改名,显得他嫌疑更大了! 她该怎么办? 钟觅苏的确是一大早就跟呼振波两人去了三河县。 也的确是买通了一个办事员,改了名字。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他期待着,苏如意知道自己改了名字之后,会是怎样的惊喜! 第219章 谈话 钟觅苏清晰地记得,苏如意第一次看到自己时的奇怪眼神。 现在他知道了,那里面,至少有七八分,是重逢的惊喜。 当时,她叫自己“钟苏”。 她和身为“钟苏”的自己,一定是有着美好回忆的。 但是,身为“钟觅苏”的自己,带给她的全都是痛苦的记忆!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决定了——改名! 但是这件事并不好操作。 办事员坚持让他回户口所在地改,但他的腿断了,很显然也请不上假。 还是呼振波出主意,让他掏点钱试试。 没想到,办事员看到大团结,还真的松口了。 这会儿,这个倒霉的办事员,早已经被看管起来了。 但钟觅苏并不知道这事,他还在三河县大肆采购呢。 村里的牛车他包了一整天,车把式乐呵呵地把五毛钱揣进了裤兜。 钟知青出手大方,而且还管一顿午饭,这样的好事,他如果能天天碰上就好了! 中午,钟觅苏带着呼振波和车把式,在国营饭店吃了一顿异常丰盛的午餐。 王大厨认出了两人,特意给他们加了个菜——后来,因为这一举动,王大厨也被关进去调查了一个礼拜。 钟觅苏是离开三河县城的时候被抓到的。 出城的几条路都设卡了。 听到“钟觅苏”这几个字,检查的小班长如临大敌,直接把木仓头对准了他:“双手抱头,蹲下!” 牛车上的钟觅苏还没有反应过来:“啊?我吗?是在车上蹲下,还是下车蹲下啊?” “蹲下!就地蹲下!” 钟觅苏只好单脚蹲在了牛车上面。 只是牛车正在刹车,他一个重心不稳,本来就坐在后面准备看夕阳,现在直接骨碌碌滚了下来。 伤脚再次受伤,他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特、务要逃跑!”几支黑洞洞的木仓口,唰唰顶在了钟觅苏头上。 直到这时,钟觅苏才发觉不对劲——这些人,真的是冲自己来的。 他立刻举起双手:“我没跑!我腿都断了咋跑啊!还有,我不是特务!” 两个战士绑起他,塞进了吉普车。 “牛车上的东西,统统没收!”小班长下令。 两个战士走过来,把钟觅苏买的点心糖果、好看的花布、新奇的头绳、还有国营饭店打包的饭菜、汽水,统统给收走了。 车把式见他的毛毡垫子也被收走了,忙喊道:“诶,那垫子是我的!” “你又是谁啊?”小班长走到车把式面前。 车把式赔笑道:“军人同志,我是丁家屯的车把式,这两位同志,都是丁家屯的知青,都是好孩子!你们肯定抓错人了!” 小班长刚晋升,正是立威的时候,听到说他错了,顿时生气了:“这个人也有问题,一起带回去!” 车把式立刻被揪下来,摁在了地上。 呼振波见状,直接伸出双手让人把他绑了。 小班长嗤笑一声:“你倒是自觉!” 呼振波开口道:“军人同志,钟知青的脚本来就骨折了,他刚才好像又伤着了!” “我们有军医,等到了地方,会给他看看伤势的!”小班长倨傲地回了一句,“就算是特、务,我们也不会虐待他!你也一样!” 三人被绑走了。 直接被带到沈国梁面前。 沈国梁拿着三人的资料看了半天,一言不发。 他是真没想到,战争都胜利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出现这种疑似藏匿、军、火的事! 这些军火,如果被反动势力拿到了,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不禁有木仓,还有弹药! 甚至,还有一箱手榴弹! 他已经试过了木仓,用起来就跟新的一样! 不过这事,他并没有马上上报。 得找个合适的藉口…… 至少,先把这批武器内部消化了…… 苏如意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好心给沈国梁送些木仓,竟能送出这么大的问题来。 她在看着部队搜山的时候,就已经急得嘴角起了个大泡。 自己该怎么办? 怎么才能洗清钟觅苏,哦不,钟苏的嫌疑? 这个钟苏也真是倒霉,怎么会偏偏这个时候去改名,还行贿呢? 当晚,整个丁家屯被部队搜山这事,弄得人心惶惶。 不但搜山,平时跟钟觅苏有接触的人,都被询问了,包括苏如意。 询问苏如意的,是个陌生的政工干部,自我介绍说姓黄。 黄政委态度非常严厉。 苏如意如实回答了自己跟钟觅苏的接触——因为钟觅苏帮苏乔乔抢宿舍而交恶,后来钟觅苏腿断之后,自己作为村医,给他治疗、换药…… 黄政委听了苏如意的话,突然问:“有群众举报说,钟觅苏和你师父关系很好,你知道吗?” 苏如意顿时想到了师父和钟觅苏在大队部守着电话等自己的那个不眠之夜。但她摇了摇头:“钟知青腿断了,而我师父是村医,他们相熟,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你师父去世后,这个钟觅苏甚至还给他守了一晚的灵,这正常吗?”黄政委不客气地喝问。 “我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吧?”苏如意也有点不悦,这人如此咄咄逼人,显然是希望赶紧给钟觅苏定罪。 “这个钟觅苏,花钱向来大手大脚,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一个孤儿,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呢?”黄政委又问。 苏如意沉默了一瞬。她自然知道钟觅苏的来历不可问,他的钱,自然也是不可问的。但她要这么说的话,估计也得被抓走。 她顿了顿,勉强答道:“也许……是他父母留下来的?” “他没有父母,只有个爷爷,也早就死了!他本人是在政府的保育院里长大的!”黄政委依然用狐疑的眼神看着苏如意,“另外有群众举报说,这个钟觅苏男女关系混乱,跟一个叫苏乔乔的女知青,还有跟你,都有不正当关系,有没有这事?” “谁说的?我要和他当面对质!”苏如意这下直接被气炸了,“这是赤裸裸的造谣诽谤!” 黄政委观察着苏如意的表情,看了她足有一分钟,才说道:“今天先这样,如果情况需要,我还会找你来谈话的!” 第220章 预约 黄政委转头又去盘问下一个人了。 他前脚刚走,舒兰后脚就来了,双眼红肿,嗓子也哑了:“如意,怎么办?振波也被抓走了!” “什么?!”苏如意惊呆了,这件事,怎么牵连的人越来越多了? 舒兰哭道:“那个该死的钟觅苏,不是脚摔断了吗?他就雇了振波给他当保姆。这两天他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非得去三河县一趟,振波就跟丁大牙说好了,用牛车把他拉去的。现如今,振波和丁大牙也都被抓起来了!” “丁大牙?就是车把式叔?”苏如意捋了捋前因后果,“这是啥时候的事儿啊?” “就是下午!我给大队长送了一包烟,他才打听出来的消息!”舒兰哭道,“如意,怎么办啊?钟觅苏是特务,这下振波也要完蛋了!” 苏如意听着舒兰的称呼,显然她和呼振波已经是“一对儿”了。 知青院里的事,她也大概知道一点儿。 好在郭恬雅流产之后,被特批回城了。姜爱国虽然没有被抓到,但他的衣服碎片,被村里的猎人丁丰收发现在外山通向里山的小径处。 这一对冤家离开知青院后,整个院子里,鸡飞狗跳闹事的,就只有苏乔乔一人了。 苏乔乔又伤了腿,因为受了王春桃这些天的照顾,她对王春桃很有些言听计从,把她当成了大姐姐。 而且姜爱国跑了以后,知青院的负责人这个位子,就由王春桃顶替了。 因此,苏乔乔闹腾的时候,王春桃几句下去,她也就消停了。 可以说,知青院现在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钟觅苏不是特、务。”苏如意简短地说,“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找沈将军。” “我也去!”舒兰忙擦了一把眼泪,眼神坚定。 “你别去了,这事不要往自己身上揽。”苏如意劝说道,“而且,你去了说不定部队会觉得我们是在集体施压,反而不好。” 舒兰想了想,是这个道理,只能作罢。 第二天一早,苏如意就骑着摩托车去了沈将军的驻地。 站岗的卫兵并未阻拦她,却在她进去之后,就回到岗亭去拨电话。 苏如意来到苏式小楼楼下的时候,两个陌生的战士拦住了她:“同志,你找谁?” “我找沈将军。”苏如意没有看到小赵或者小方,这两个战士的态度并不太友好。 其中一个战士皱眉道:“你有预约吗?” “啊?”苏如意懵了。 “小苏大夫,”另一个战士开口道,“沈将军很忙的,不是你什么时候想见他,就能见到的。” 苏如意抿住了嘴唇,向着楼上看去。 这一看,就看到了张晓桢那张脸,正从三楼窗口得意洋洋地看向她。 苏如意盯住她,她打了个让她等着的手势,没几分钟就下来了。 张晓桢穿着一身雪白的套装,一看就是新做的衣服。 她皮笑肉不笑地走到苏如意面前:“这不是丁家屯的小神医吗?怎么,又来缠着我们家老沈了?这回是要啥啊?汽油这么快喝光了?” 苏如意冷冷道:“我有急事找沈将军,你这么拦着我,耽误了正事,你付得起责任吗?” 张晓桢抱着膀子,斜眼看着她:“小丫头,顶着这么一张脸,你这辈子,应该过得都很顺利吧?” “你什么意思?”苏如意不解。 “装傻?你不就是靠着这一副狐狸精的样子,哄得我们家老沈团团转的吗?什么小神医?只不过是老沈体内的毒素到了代谢周期,自己排出来了!你不过就是捡了个现成而已!”张晓桢冷笑道,“欺世盗名,你欺得了一时,可欺不了一世啊!我就等着看你穿帮的那天!” 苏如意急道:“我没工夫跟你在这儿打嘴仗,我真的有急事找沈将军!” “什么急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张晓桢堵在大门口,并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 这时,苏如意突然看到了小赵匆匆走了过来,她立刻大喊一声:“赵警卫员!” 小赵忙跑了过来:“小苏大夫!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张晓桢道:“看,这不就是我说的,不但把老沈哄得不知东南西北,还把我们的赵警卫员也给哄住了!” 小赵的脸红了红,继续看着苏如意。 “我要见将军。”苏如意道。 “将军去京市开会了,昨晚走的,估计得十天半个月才回来。”小赵道。 “啊?那……你咋没去?”苏如意奇怪道。 小赵看了一眼张晓桢:“将军……让我留下来照顾夫人。” “夫人?”苏如意惊呆了,这也太快了吧? 张晓桢得意道:“小苏大夫啊,这次,我还让你进来,下次呢,这基地的大门,你可就进不来了!毕竟,最近刚出了一个特务,你跑的这么勤,很容易被怀疑的。你要知道,凡是被怀疑的对象,都要关起来调查一个月的!” 苏如意听了这话,谢了小赵一声,就推起摩托车要走。 “慢着!”张晓桢在后面说道,“我们家老沈借你的这车,你得还了——因为我要用。” 苏如意只得放下摩托车,转身走了。 张晓桢吩咐小赵:“这车,给我擦得干干净净!好好消毒一下!” “好的,夫人。”小赵答道。 苏如意走出很远,又听到小赵在后面担忧地说:“夫人,将军要是知道我跟你一起骗小苏大夫,我肯定脱不了干系!” “怕什么?!”张晓桢的口气依然得意洋洋,“她能有什么急事找老沈?再说了,真有啥事,丁家屯还有大队长呢,她一个小村医,哪里显着她了!哼!” 苏如意骑着自行车,灰头土脸地回到村里。 一进村口,就看到舒兰站在大太阳底下,灰头土脸地等着她。 “对不起,我没有见到沈将军。”苏如意叹息一声,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 舒兰掏出手绢擦了擦她脸上的汗:“发生这么大的事,沈将军忙也是应该的,没事如意,振波是清白的,真相会查清的!” 她自我安慰着,还不忘拍拍苏如意的肩膀安慰她:“看你跑的,满头大汗的!如意,这份情谊我记在心里了,等振波出来了,我一定让他好好感谢你!” 第221章 确认 “嗯,我也相信清者自清。” 苏如意十分愧疚,但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点点头,跟舒兰并肩向村里走去。 与此同时,苏乔乔却在部队驻地出入的必经之路上,跪地拦住了沈国梁的吉普车。 “你不要命了?!”小方一脚急刹,沈国梁的脑袋都撞了个大包。 小方下了车,冲着苏乔乔大骂:“找死是吧?!” 苏乔乔却微笑地看向沈国梁。 她是给钟觅苏出头来的。 自从昨天钟觅苏被抓,不知怎地,她心里十分慌乱。 从火车上的相识,钟觅苏一路上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带她逃离黑旅店……帮她抢宿舍…… 在所有人都唾弃她的时候,坚定地支持自己…… 而自己,对待他,就像对待一块破抹布一样,从来没有什么好的态度。 自己的臭脾气,家人都是无法忍受的,但钟觅苏忍了。 从钟觅苏不再缠着她,而转向对苏如意示好开始,苏乔乔却反而对钟觅苏有了兴趣。 她很清楚钟觅苏不是什么特务,因为是她把钟觅苏推倒在矮崖上,他才会摔伤的。 她早已记下了沈国梁的车牌号,因此起了个大早,拦了个正着。 苏如意骑着摩托车过去,又骑着自行车灰头土脸回来,她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只要苏如意没有救回钟觅苏,而自己救回了他,那么,他这辈子都会对自己死心塌地! 想想,钟觅苏的条件,还真是很适合她呢——人温文尔雅,又有钱。 ——她现在,真的很缺钱! 爷爷马上要来了,到时一盖房子,她的钱全丢了这事,就瞒不住了! 到时候,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跟爷爷交差。 而且,选择钟觅苏,她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没有爹娘,结婚以后,也就没有讨厌的公公婆婆! 等回了城,她把钟觅苏带到自己家里住,就相当于招赘! 她依然是那个呼风唤雨的苏家小公主! 只不过,多了一个言听计从的小跟班儿! 更不用说,钟觅苏的长相,也是很拿得出手的! 只是他被自己伤害太深,不狠狠补救一下,只怕他不会原谅自己! 她治腿回来以后,曾好几次拿着礼物去探望钟觅苏,但都被他拒之门外。 而现在,就是个很好的机会了! 苏乔乔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要一举拿下! 沈国梁看着苏乔乔,觉得有点儿眼熟:“你有啥冤屈啊?” “我是钟觅苏的对象,我能证明他不是特务!”苏乔乔大声道。 “哦?他还有对象?”沈国梁蹙眉道,“你有啥证据?” “我跟钟觅苏都是海城人,我爷爷跟他爷爷是老朋友了。他从小父母双亡,基本就是在我爷爷身边长大的。”苏乔乔道。 “你爷爷是干什么的?”沈国梁不客气地问。 “我爷爷叫苏秋实,是海城最有名的老中医!” 苏乔乔骄傲地答道,“至于你们说他花钱大手大脚,其实,那些钱大多数是为了我花的,因为我爷爷知道我有乱花钱的毛病,所以我的钱都让他帮我保管着呢!” “我怎么能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沈国梁有点儿动摇了。 其实,抓了钟觅苏之后,并没有发觉他跟那个山洞有任何联系。 “您可以调查我,我向领袖发誓,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我愿意为我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任!”苏乔乔义正词严。 “行,我会调查的。”沈国梁道,“但你现在也得跟我走了。” “嗯,我知道。” 苏乔乔说着,返身到路边拿了个包袱,“我都准备好了。沈将军,您是铁市百姓的定心骨,您一定会给钟觅苏一个清白的,对吧?对了,他之所以会伤到脚,不是爬悬崖弄的,而是我跟他生气的时候,不小心推了他一把……这事,知青们都知道,还有村里的猎户,他们也能证明……” 苏乔乔上了车,喋喋不休地解释起来。 沈国梁根据苏乔乔的一番话,打电话到海城去落实了一番,果然这小姑娘没有说谎! 于是,当天下午五点钟,车把式丁大牙赶着牛车,回了村。 他心心念念的毛毡垫子,也还给了他。 不但他的东西,钟觅苏的所有东西也都被还了回来——除了那些已经被拆开检查过的。 那些部分,部队给他折成现金,三倍赔偿了。 钟觅苏、苏乔乔和呼振波三人,挺直了腰杆坐在牛车上,就好像三个凯旋的将军。 见几人这幅样子,那些嚼舌根的大婶大妈们,顿时齐齐闭了嘴。 丁有粮更是及时出来说明情况,大喇叭里响起他的声音:“咱们村的知青钟觅苏同志,经过调查,没有任何问题! 部队已经对于他,做了赔偿! 钟觅苏和呼振波,都是好同志! 他们不是特、务! 我再重复一遍——他们不是特、务! 但是,咱们村后山,还是存在特、务活动的痕迹的,大家最近不要去后山了,很危险! 还有,发现可疑的人,还要立刻向我汇报!” 钟觅苏对于苏乔乔,还是有点儿冷淡。 当他被放出来的时候,发现苏乔乔竟是和他一起被放了出来,沈国梁还特意跟他说:“你这个对象好样的,一个人就敢拦我的车救你!小伙子,要好好珍惜这样的姑娘啊!” 小方又在那里补充了一下苏乔乔拦车的细节,钟觅苏这才明白,救他的不是苏如意,而是苏乔乔。 他的心,瞬间坠入了冰窟。 苏如意为什么没有来救他??? 他知道,他们现在是在闹矛盾,闹冷战,可是自己都快被当成特、务枪毙了,这个时候,苏如意居然还在闹小孩子脾气? 为了确保他没有冤枉苏如意,他特意问沈国梁:“请问,小苏大夫——苏如意她有没有因为我的事来找您?” “小苏大夫?”沈国梁愣了愣,“人家又不是你对象,怎么会为了你的事儿,来找我啊?小伙子,你当着你对象的面,在这儿瞎问啥呢?行了,都走吧!” 苏乔乔抿着嘴,自然没有说她看到苏如意来了又走的事。 三人就这样被沈国梁赶走了。 第222章 逼问 一路上,钟觅苏心里五味杂陈。 他以为自己改了名字,苏如意应该就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然而,她竟然丝毫不顾自己的死活…… 他的目光,不由地落在苏乔乔脸上。 苏乔乔那骄傲、倔强的小脸,在他看过来的瞬间,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钟觅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进村,钟觅苏什么都顾不得,立刻让呼振波扶他去了村卫生所。 苏如意正在给一个村民处理伤口。 她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看到钟觅苏回来了,只瞟了他一眼,就继续换药了。 与此同时,舒兰一阵风似的跑进来,一头扎进了呼振波的怀里:“振波,你……你可回来了!” 说完,就啕嚎大哭起来。 钟觅苏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苏如意,倔强地不开口。 苏如意依然在认真清理伤口,只淡淡说了句:“钟知青要换药的话,先排队吧——别挡在窗口,挡我光线了。” 钟觅苏听到这话,才退了出去。 苏乔乔站在门口,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什么都没有说。 苏如意一个人,就足够把钟觅苏推到自己身边了,她根本不用再出手了。 村民的药换完了,钟觅苏再次走了进来。 苏如意一板一眼地换药,重新固定因为他摔倒而断裂的夹板。 钟觅苏腿上的外伤,已经结痂了。 “以后一周来换一次药,就可以了。”苏如意说完,就低头整理东西,不再理他。 “谢谢。”钟觅苏说完,跳下地,单腿站在那里,眼神执拗地看着苏如意。 苏如意整理完了医药柜,拿出锁头:“你不走干啥呢?我要锁门了。” 钟觅苏喃喃道:“你……你的心,就这么狠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苏如意看向他身后的呼振波:“呼知青,你来扶一下钟知青,我这儿要锁门了。” 呼振波顿时尴尬起来,看向钟觅苏:“老钟,这?” 钟觅苏只觉得自己再待下去,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于是伸出手臂,搭上了呼振波的胳膊。 在呼振波的搀扶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乔乔在二人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试着掺住钟觅苏另一侧身子,他躲闪了一下,也就默许了。 这时,苏如意整理好了东西,锁了门。 一转身,正看到苏乔乔扶着钟觅苏远去。 “这一世,也许就是这样了。”苏如意心灰意冷地想。 不过,她并没有太多伤春悲秋的时间。 捡来的老爷子一直待在她的空间里,从昨晚到现在,不但顿顿在空间里开伙,而且还把她的田地照管起来了。 她的小院,半数地面都被老爷子采摘的瓜果橘桃所占据了。 苏如意忙完了手头的病人,反锁了治疗室的门,闪身进了空间。 今天的医书和病人,如约而至。 老爷子对于穿着奇奇怪怪的病人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病情本身。 这个老爷子,有点医痴的意思,有时甚至会在一旁给出自己的意见。 这老爷子的医术,自然是很不简单的! 老爷子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等针灸的娘娘离开,苏如意又得到了一个红珊瑚手串的赠礼。 她把这东西和这位手面宽松的娘娘赏赐的其它小物件,都随手放进了一个空抽屉里。 老爷子啃着一颗香喷喷的桃子,黏黏的汁水都流到了他的手肘:“嫣然,晚上想吃啥?” “都行,您做啥,我吃啥!”苏如意笑答。 这老爷子做饭的手艺,不比三河县国营饭店的王大厨差。 当然,这一可能跟空间出品的食材质量特别好有关。 比如那几颗桃树,结出来的桃子又大又香,一颗就能顶一顿饱饭! 苏如意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好心捡了个老头子,竟然给自己捡回来一个专属大厨! 这天晚上,老爷子给自己做的是鹌鹑蛋烧肉,还有小青菜,一荤一素,再加一碗豆苗鸡蛋汤,配白米饭。 荤菜,用的是苏如意买的猪肉和苏铜寄来的鹌鹑蛋罐头。 素菜,自然是空间地里的产出。 鸡蛋,则是金大春葬礼收到的礼金。 苏如意看到这样的饭菜,很有些狐疑——因为这是典型的海城口味。 他为什么会做海城菜呢? 苏如意看着老爷子,小心翼翼发问道:“老爷子,您想起来自己的名字了吗?” 老爷子摇摇头:“虽然我没想起来,但我一点儿也不慌啊——我跟我的嫣然在一起呢,我的嫣然让我住在她升了官儿买的大院子里,让我给她照管她的菜地,让我给她做饭吃,这不就是爸爸梦想中的生活吗?嫣然,非得想起来名字做什么呢?” 老爷子的眼神是真的很满足,而且很柔和。 苏如意甚至觉得那一瞬间,自己感觉到了两世都没有感觉到过的父爱。 她也不再说自己不是什么嫣然,因为每次这么说的时候,老爷子都会有点儿生气。 算了,在老爷子的家人找来之前,就这样吧。 当晚三更时分,苏如意又来到了大腚河边的窝棚。 丁秀萍并没有睡觉,她手握菜刀,坐在窝棚边,时不时地左右看看,神情十分紧张。 苏如意再次放出了老爷子,依然是站在她身后:“丁秀萍,你怎么还没去自首?” “你来了!”丁秀萍没有回头,“金大春,我承认杀了你是我不对,你要是要我这条命的话,现在就拿去吧!” 苏如意一怔,老爷子也是一怔——她怎么就服软了呢? 这种情况,她倒是没有想到,也没有跟老爷子事先排练过。 但老爷子虽然被打傻了,但苏如意吩咐他的两点,他倒是记得很清楚——让杀人犯丁秀萍去自首,还有那个做假证的,也不要放过。 他幽幽说道:“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去自首——你这丫头是不是蠢啊,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还有,那个帮你做假证的丫头,你也要揭发她!” 丁秀萍一愣:“自首?你真的是让我自首,不是来要我命的?我自首,很有可能并不会判死刑!” 老爷子奇道:“为啥啊?” 第223章 外孙 丁秀萍有点儿得意地拍了拍肚子:“我是孕妇!” 这是真的,她是孕妇,的确不会被判死刑。 老爷子这才明白过来,但还牢记着苏如意的吩咐,又说了一遍道:“自首,检举,不要再废话——不然,明天晚上,就是你的死期!” 老爷子说完,苏如意又控制着他进出了几次空间,吓得丁秀萍再次尿了裤子。 苏如意二人离开了。 回到空间,她冲老爷子竖起了大拇指。 老爷子却皱眉道:“嫣然,我总觉得你这些术法不是正道。虽然上面是因为这个给你大宅子的,但你还是要以医术为主,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苏如意一本正经地点头——也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推断的,“上面”又是谁。 她只想给五哥找回公道,其他的都不再她的考虑范围内。 老爷子宅心仁厚,那是他的福泽,自己就是个睚眦必报的,自己认了。 第二天一大早,丁秀萍是整个丁家屯起得最早的人。 她叫醒丁大牙,让他用牛车送自己去了三河县。 丁大牙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昂首走进了三河县公安局。 当天中午,呼啸的警车进了村子,是专门抓做了假证还敲诈勒索的苏乔乔来的。 钟觅苏得到消息的时候,苏乔乔已经被反扣了双手,摁着头,正要被塞进警车。 他忙大喊一声:“乔乔!” 苏乔乔回过头,凄惨一笑:“钟哥哥!你终于又叫我乔乔了!” 钟觅苏急道:“乔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做假证?” 苏乔乔笑道:“不多说了,钟哥哥,你会等我吧?” 钟觅苏犹豫了一下。 苏乔乔脸上顿时没了笑意,她低下头,准备钻进车厢。 “我会等你!乔乔,我等你一辈子!”钟觅苏大喊。 苏乔乔再次抬起头,满脸泪水:“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钟觅苏看着呼啸的警车带走了苏乔乔,站在那里很久。 等回过神,只见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一双黑亮的眼睛,不眨眼地盯着自己。 是苏如意。 钟觅苏一凛。 苏如意移开眼神,转身离开了。 所以,这一世,是真的不必强求。 苏如意自嘲地笑笑。 当天晚上子时,宝食盒里的洗髓汤刷新了。 子时刚过,也就是1点钟刚过,老爷子一觉醒来,饿了。 碰运气似的,跑到宝食盒这里来翻找吃的。 一看,果然又是满满的一盒珍馐。 老爷子大喜:“嫣然,你还真是升官了啊,这待遇,不一般啊!” 说着,他就要动筷子。 可是,比起饥饿,他现在更是渴得要冒烟! 看着那碗凉水…… 他嫌弃地端了起来…… 一饮而尽。 几秒钟后,他就犹如被雷劈了一般,呆在了原地——他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叫苏秋实,是来看他孙女苏乔乔的! 因为孙女在电话里说的种种情况,实在让他担忧,他又想给小孙女一个惊喜,就悄悄提前来了。 提前来,自然没有人接。 衣着考究、拎着两只大皮箱的他,一出铁市火车站,就被盯上了。 他雇了一个小伙子拉行李。 小伙子推来一辆自行车,不但把他的两个箱子结结实实捆在了上面,还让自己坐在横梁上,带着自己走。 这服务,没得说! 不料,到了铁市郊区的一片林子边上,这小伙子停下不走了。 林子里冲出来几个凶神恶煞的小伙子,把他抢了个精光! 他这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坏人。 他想反抗,其中一个小伙子直接用橡胶棒敲了好几下他的后脑。 他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失去了记忆。 此刻,他还不知道,他的孙女苏乔乔,就是那个作伪证的坏人。 正是因为他三番五次地扮鬼吓丁秀萍,才会让丁秀萍下定决心自首,自己的孙女才会被抓。 苏秋实愣在原地许久。 苏乔乔在丁家屯下乡,而自己,现在就身处丁家屯! 这是巧合,还是命运冥冥中的安排? 当然,他傻了之后的这几天,记忆还是存在的。 嫣然…… 他想到那个被大家叫做小苏大夫,却被自己认成了死去女儿的苏如意,深深蹙起了眉头。 苏如意…… 此刻,苏秋实清醒过来之后,自然知道了苏如意不是苏嫣然。 其一,苏嫣然已经死了。 其二,苏嫣然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苏秋实没有发现,自己早已老泪纵横。 苏如意,为什么会和自己的女儿苏嫣然,长得一模一样??? 而且,她也是海城人…… 苏秋实思前想后,决定隐瞒自己已经清醒过来的事。 跟苏乔乔,也先不见面了,以免被揭穿。 他要先查清楚苏如意的事。 这一晚,苏秋实彻夜未眠。 女儿嫣然的事,桩桩件件,鲜活地在他眼前浮现—— 他的嫣然,从小到大,都是最优秀的孩子。 美丽、听话、懂事、乖巧。 自己的医术,她也比哥哥苏浩然学得更快更深。 这样的嫣然,却遇到了魏宏富那个人渣! 就因为嫣然头胎生了女儿,那个人渣竟不顾嫣然还在坐月子,天天找茬儿,跟嫣然吵架,甚至动手。 最后,竟一走了之,住到单位宿舍去了。 魏宏富走后,他妈一个人照顾月子。 那个恶毒的老太太,开始变着法儿磋磨嫣然。 把他送去的鸡和鸡蛋,全都自己吃了,只给嫣然喝点清淡如水的小米粥。 等他满月去探视的时候,嫣然已经骨瘦如柴。 当时的嫣然,神智淡漠,甚至都认不出他来了,只是本能地把小外孙女护在怀里,谁要也不给。 在母女俩被他接回家里的第三个月,有天晚上…… 苏秋实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他加班回到家里,整个家黑灯瞎火的,他打开灯的那一瞬间,就见嫣然躺在血泊里,而他的小外孙女躺在一旁的地上,面色青紫,呼吸困难…… 后来,警察复盘时推断,小外孙女应该是突然晕厥,嫣然急得绊倒,额头磕在了茶几的尖角上,流血过多…… 第224章 福地 苏秋实依然清晰地记得,当自己的手指搭在嫣然的颈动脉处,只能感受到细若游丝的搏动,而且是一片冰冷的触感传来时,他心底里那排山倒海的绝望。 小外孙女入院后,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 鬼门关走了一遭,救了回来。 但是,一周后孩子再次发病,这次没有被救回来。 这个孩子,甚至还没有起名字,上户口。 他随嫣然叫她囡囡。 苏秋实回忆到这里,早已泪流满面。 突然他直起了身子——自己多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再次浮现在脑海中——苏家还有人渣魏家,祖上八辈都没有心脏病,他的囡囡怎么会有先天性心脏病? 而且,囡囡跟嫣然还有姓魏的,长得都不像…… 而这个苏如意,今年恰恰十五岁,也是海城人,长得跟嫣然一模一样…… 第二天一早,苏如意来到空间时,苏秋实早已做好了简单丰盛的早饭,正满脸笑意地在等着她。 他打量苏如意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总觉得她就是家人,无比亲切。 苏如意刚接过筷子,苏秋实就迫不及待问道:“嫣然,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出生的吗?” 又来了! 苏如意最近已经被老爷子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弄得没有脾气了。 她笑嘻嘻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葱油小花卷,答道:“海城啊!” “海城哪里?”苏秋实目光炯炯地追问。 “海城第一人民医院。”苏如意如实答道,“当年,我妈难产,送到医院剖腹产才生下来的我。” 海城第一人民医院!嫣然就是在那个医院生下他的小外孙女的。 苏秋实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了:“你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6月9号。”苏如意答道,一边愕然地看向苏秋实。 这个老爷子,这又是发了什么新鲜的疯? 不料,苏秋实听到“6月9号”这句话后,就好像被惊雷击中,整个人似乎完全呆若木鸡了。 苏如意被吓得不轻,忙伸出手在老爷子眼前晃动:“老爷子,您别吓我啊?” 她说着,忙反手扣住老爷子的手腕。 老爷子没有中风! 但是,他的情绪非常、非常激动。 苏如意再次狐疑地看向他——这老爷子,难道想起了什么? 苏秋实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这么多年困扰他的问题,终于真相大白了——都不用再去调查认证,苏如意的这张脸就是证据! 苏如意,是他的外孙女! 他再一回忆,当年,病房里的确有一家人吵吵嚷嚷,生了个女儿之后,那家的婆婆和媳妇私下找到他,说要把这个女儿卖给他做童养媳! 他根本没有孙子,要什么童养媳呢? 他把这事告诉了医院,医院制不住那疯婆子便报了警,那家人被狠狠训斥了一番。 那一批同病房的产妇,只有那家和他家,生了女儿! 肯定是那家人怀恨在心,把她的宝贝外孙女,和自己的换了! 对了,他想起来了! 当时姓魏的他妈,帮着吵架时说过一句:“你们家也配姓苏!” 姓苏! 苏如意——也姓苏!!! 苏秋实再次看向苏如意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 但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亲外孙女,有点古怪! 不,非常古怪! 他对于自己几次被操控着吓唬丁秀萍的事,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那时因为受伤后懵懵懂懂,智力似乎下降到了孩童水平,只觉得吓人这件事很好玩。 现在想来……自己究竟是怎么瞬间进出小院的?! …… 今早,苏如意又是先来到村卫生所,打开大门,进入治疗室,锁好了治疗室的门再进入空间的。 最近她一直这样操作,因为有病人来敲门的时候,可以很快出来,不会穿帮,平时又可以在空间里做自己想做的事。 眼下她刚吃完了饭,就有个村民来看病了。 随着脚步声接近,空间外面响起了喊声:“小苏大夫!小苏大夫在吗?” 苏如意超乎常人的听觉自然听到了,但是苏秋实被屏蔽了与外界的感知,他是听不到的。 所以,在苏秋实看来,苏如意吃完早饭,一丢碗筷,说了句“我去忙一阵儿”,随即整个人就瞬间消失不见了。 这几天,苏如意一直有这种操作。 苏秋实又有点怀疑自己了——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唯物主义者,但是眼前这些事,也太离谱了吧? 他有点好气又好笑——亲外孙女这是仗着自己是傻子,肆无忌惮啊! 苏秋实收拾了碗筷回到厨房,眼神定在水缸上面,又久久没有挪开——这院子的古怪,真是大了去了!刚才自己做饭用了不少水,而现在水缸里面,是满满的一缸水!!! 是谁,是谁偷偷去挑了水,蓄满了水缸? 又是从哪里挑的水? 苏秋实洗完了碗筷,来到后院外面的田埂上。 他的目光扫过稻田、麦田、菜地、果树……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好多天了,所有的粮食果蔬都是成熟得恰恰好的状态,既没有过熟,也没有掉落在地! 而且,整片田地,就连一颗杂草都没有! 田间地头,常见的野花杂草,在这里,一根一朵都没有! 苏秋实抬起头,看向远方。 田地的尽头……似乎是浓得化不开的白雾。 他大步向着远方那一片阻挡他视野的白雾处走去。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他来到了白雾处。 果然是浓稠得好似固体一样的白雾。 苏秋实拔了一根稻穗,伸进白雾里。 几乎是瞬间,稻穗“刺啦”一声就变成了灰烬。 他把稻穗抽出来的时候,灰烬即刻随风飘散,他闻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焦糊味道。 没有燃烧的过程,倒像直接碳化了。 苏秋实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难怪苏如意叮嘱他,不要把手伸到白雾里面去——这要是伸进去了,手不得瞬间消失啊? 苏秋实站在白雾边缘处,回看远处的小院。 山水田园,一方福地。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苏如意,又究竟是什么人? 第225章 夺舍 正在苏秋实感慨万分的时候,苏如意又回来了。 苏如意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后院门口,随即向他招手:“老爷子,你是不是要出去?” 苏秋实忙走回来,装作前几天那种懵懂的表情问道:“嫣然,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苏如意笑道:“您不是都说了吗?这是‘上面’奖励我的一个宅子啊!” 苏秋实追问道:“‘上面’指的到底是谁?” 苏如意再次笑道:“‘上面’,自然就是能奖给我这样一个宅子的‘上面’嘛!” 苏秋实见自己被当做小孩子一样哄着,也实在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 两人说着话,苏如意把苏秋实带回了院子里面。 直接引着苏秋实去了书房,把那本他啃了好多天,还啃不下来的书,再次放进了他的手里:“你老人家,不是说要把这本书研究透吗?” 苏秋实看着那本线装书,眼神再度古怪起来。 但是他掩饰了一下,并没有让苏如意看出来。 这本书,会是谁写的? 他苏秋实在海城也算是有点名气的老中医了,大家谬赞他是海城第一。 但他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书。 不能说是典籍,也不能说是秘方,更多的可以说是提供了一种思路,一种全新的思路,甚至是一种跳脱出了中医思维来看中医的思路。 就好像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那一下。 写这本书的人,想必是一个远超过他苏秋实千倍万倍的大家。 苏秋实的眼神再次掠过书房,满满的书架以及上面塞的满满的医书…… 他知道那些书是医书,但是拿在手里就是打不开。 他心里甚至隐隐明白,打不开是因为自己的境界实在太低。 这几天他也看着苏如意在书房里学习这些书。 他难以形容那种学习的过程,似乎是打开一本书书里的知识,就直接进入了苏如意的脑袋。 他懵懂中,竟有点明白这样的过程,心里倒觉得这是可以接受的! 现在想来,简直是荒诞至极! 就在这时,苏如意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又打开了一本医书。 就像他前几天看到的那样,奇怪的过程再度出现——他眼睁睁看着苏如意的眼珠飞快的转动着,接着她怔楞了一下,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她就合上了书,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味着…… 紧接着,苏如意来到了一楼的诊室,她下楼的同时,已经有病人在敲门了。 她怎么预知到有病人要来的? 当苏秋实看到进来的病人时,他的瞳孔瞬间放大——进来的病人,是个拄着拐杖背着葫芦的…… 怎样定义呢? 乞丐? 云游行者? 反正不会属于这个时代。 病人是个中年男人,是一身短打的打扮,身上都是粗布的料子。 花白的长发,脏兮兮的挽着一个髻子,上面插着一根竹竿,或者是草棍之类的东西。 很显然这是一个穷人,因为他的衣服上有着七八个补丁,整个人也脏兮兮的。 苏如意根本不挑病人,都一视同仁。 苏秋实眼见着她微笑着接待了这个病人。 让苏秋实感到更奇怪的是,这个病人走后,下一个病人很快就敲响了诊室的门,就好像他们在外面排队一样。 但是,整个一楼大厅的窗外,都是那种浓的化不开的白雾,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 声音在打开窗户的时候,是能听到一点的——这地方似乎是位于一条繁华街道的中间。 但是,打开后院的门又是一片田园景象! 种种矛盾,实在是把苏秋实搞得糊里糊涂的,头都疼了起来。 苏秋实发现,每天苏如意的病人都是十个,而且这十个病人都是同一种病症,就好像……在刻意让苏如意练习某一种病症的诊断能力。 但是,这十个病人又有细微的不同,同时也锻炼了苏如意辩证的能力。 这就像…… 苏秋实想着想着,茅塞顿开——这是学校!是迷你的中医学院! 是练习!日复一日,从量变到质变的练习! 天呐,这不是一个诊室,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十个病人都看完了,满意离去。 苏如意伸了个懒腰,这时雍容华贵的娘娘,再次掐着点儿来了。 苏秋实见过这个娘娘好几次了,从来不觉得奇怪,但今天见到她,真的是惊掉了下巴,因为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 娘娘看到一个老头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看,顿时大怒:“这是何处冒出来的老泼皮?再看本宫,本宫便废了你那一对招子!还不速速退下?” 苏秋实顿时自惭形秽了,他连忙退下到一边。 娘娘虽然是只有一个人,没带什么随从,但是她那种雍容华贵,不怒自威的气势,她的种种仪态,是任何一个现代人,绝对做不到的。 苏如意开始给娘娘下针。 苏秋实留心看苏如意的手势,她下针的穴位每一个都是精妙无比、无懈可击,而且是他所根本想不到的。 他心里明白,苏如意现在的医术早在他之上,甚至强于他十倍百倍。 他看着这个奇怪的诊室,心里不无遗憾地想着,如果自己年轻的时候就能得到这样一方练习的宝地,那么假以时日,到了他风烛残年的今天,他必然已是医仙医圣之类的人物! 早能够造福一方,甚至成为名垂千古的人物! 想到这里,他甚至有些嫉妒自己的亲外孙女了,不知她究竟是如何得到这样一份机缘的? 当然,更多的是欣喜。 他决定把苏家家传的医术,对苏如意倾囊相授! 看着苏如意娴熟地下针,苏秋实热泪盈眶——这个诊室、这个奇怪的地方,一切似乎好像都是错位的——交错的时空、混乱的人物,唯一不变的只有苏如意本人和她日复一日的练习。 好似一切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一切都是合理的。 苏秋实思绪飘飞,又陷入了另一种担心——苏如意还是她的外孙女吗? 她会不会被某种狐精野鬼占据了身体,像话本小说里那样,被夺舍了? 第226章 怪罪 不,不会的! 不可能! 狐精野鬼都是要害人的,他的如意却没有一丝一毫胡乱害人的心思。 相反,这个外孙女心思纯净,眼神里没有一点杂质。 所以,苏秋实马上又否认了自己之前有点儿荒谬的想法。 这些天的相处,对于苏如意的性子,苏秋实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从她救下被抢劫、被打晕的自己,到带自己去派出所…… 再到自己阴差阳错把她认成了自己的女儿苏嫣然,苏如意被警察训斥,她并没有一离开派出所就把自己丢在路边,而是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 给他煎药治伤,给他洗衣做饭,供他吃喝…… 苏如意对一个陌生人都能够如此,可以想见她的内心是十分善良的。 这些天,他也能感觉到苏如意凉薄的一面——对待那个追求者钟觅苏,她是十足的冷淡。 他并不清楚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钟觅苏那种小白脸,自然是配不上自己貌美如花的宝贝外孙女的! 等等! 钟觅苏?! 这不就是苏乔乔在电话里提过的那个名字吗? 好小子,还想脚踏两只船? 自己的孙女和外孙女,都想染指? 苏秋实想到这里,气得撸起了袖子——好小子你等着,老子马上让你翻船! 苏如意听到苏秋实喘着粗气的声音,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苏秋实立刻屏息凝神,同时背过身去吐了吐舌头——好险!差点儿被她聪明绝顶的外孙女看出了端倪! 娘娘今天的治疗结束后,给了苏如意一颗夜明珠。 不是很大,圆圆的一颗,散发着银白的光芒。 苏秋实看着那颗夜明珠,眼睛再次直了——这东西入药的话,那得是什么样的珍品? 苏如意感觉到了苏秋实灼热的目光。 等娘娘走后,把夜明珠放在了他的手心:“你喜欢吗?那你拿去玩吧。” 苏秋实有些哭笑不得。 这么贵重的东西,苏如意是不知道它的价值,还是她对所有人都这样大方? 难道? 自己的这个外孙女……很有钱? 苏秋实再次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打量着这个小院,以及小院附属的那一大片田地。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人人都缺衣少穿,为了半碗二合面的面条汤,甚至一家人都能大打出手! 但是苏如意,她拥有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在她的这个宅子里呆一辈子都不出去,富足足安安宁宁度过她的一生! 苏秋实想到这里,心念又是一动——自己来找苏乔乔,是做好了晚年都在丁家屯度过的准备的。 但是,丁家屯自然是不如这一方福地的。 自己如果能在这个宅子里度过晚年的话,特别是能每天研读书房里的医书,用大厨房做饭吃,再帮着苏如意,每天看上几个病人的话……那这一辈子,简直就圆满了。 当然,这只是苏秋实的一厢情愿。 世态炎凉,他看过了太多人的起起落落,自己也一样。 儿子苏浩然倒霉获罪之后,儿媳毫不犹豫的跟他划清了界限,第一时间就递交了离婚申请。 苏秋实还活着,但是他的一儿一女都不在了。 他的浩然,太脆弱了。 他现在都不忍心告诉苏乔乔,他的父亲,已经在一个雨夜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们苏家在海城的荣光,早已不复存在。 想到苏乔乔,他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那孩子被她母亲宠坏了,养成了骄傲跋扈的性子。 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品质。 他再次担心起来——苏乔乔到底怎么样了? 就在苏秋实胡思乱想时,苏如意再次听到外面传来了声音。 她又一闪身出了空间。 这次来敲门的,是被呼振波架着的钟觅苏。 钟觅苏见到苏如意,眼神很是有些躲闪。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来的,并且为这一点感到万分的羞愧。 因为,他是来求苏如意,求她让沈将军出面,就苏乔乔于水火之中的。 他心里明白,自己没有任何的资格,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苏如意是他认识的唯一可能救苏乔乔的人,要是连试一试都做不到的话,他会寝食难安。 他当然也知道,这样的要求会让苏如意感到有点不舒服。 但是苏如意一向对他冷冷的样子,令他误认为苏如意的内心是十分强大的。 苏如意此刻看向他的眼神,依然十分冷淡:“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一个星期来换药一次就可以了。你的伤口已经基本长好了,不需要天天往这跑!” 一股难言的愤怒,冲在钟觅苏的心口。 他脱口而出:“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求你!求你……” 他欲言又止。 苏如意奇怪道:“求我什么?” 钟觅苏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你能不能去找一下沈将军?求他帮忙……把苏乔乔放出来。” “你说什么?!”苏如意瞬间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钟觅苏只觉得,自己被那两道愤怒的目光瞬间灼伤。 但他还是硬撑着,又说了一遍:“我是来找你求情的,我知道你和沈将军的私交甚笃。我可以给你钱,你能请沈将军出面去救一救苏乔乔吗?” 苏如意瞪视着钟觅苏,良久没有说话。 呼振波在一旁十分不自在。 他挠了挠头,开口道:“要不你们俩先聊着,我去抽根烟?” 苏如意和钟觅苏都没有说话,就好像没听见他的话。 呼振波干咳了几声,顾自走开。 苏如意和钟觅苏还在对视着,双方都想读懂对方眼神里没有说出来的话。 苏如意的眼神,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 难以形容——震惊、愤怒、失望、遗憾,以及深深的绝望。 钟觅苏觉得自己再次被这样的眼神所灼伤。 但他也同样受伤——他以为自己改了名字,就表明了心迹,但苏如意根本没有跟他心意相通! 这是什么狗屁的七世恋人? 所以,不能怪他移情别恋! 这都怪苏如意,根本不是他的错! 第227章 坦白 此时的钟觅苏太过受伤,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但是,他依然没有忘记今天来的目的,他还是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没有救我?” 此刻,苏如意的心早已层层设防,她根本不可能主动开口说出自己去求沈将军,但是吃了闭门羹的事,她只是冷冷道:“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救你?” 钟觅苏自嘲的笑了一:“是!我是谁呢?我什么都不是。” 苏如意再度说道:“就这样吧。我不可能帮你求情,我跟沈将军的私交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而且,苏乔乔做假证和敲诈勒索,都铁证如山,沈将军也不可能罔顾法律,帮她翻案。” 钟觅苏急了,脱口而出:“我可以给你钱,我可以给你很多钱!” 苏如意此刻,虽然已对钟觅苏失望至极,但她还是关心钟觅苏的安危的。 她急忙开口斥道:“还提钱?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进去的?” 钟觅苏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无所谓的耸耸肩:“我没有别的东西了,我只有钱,你也知道我的钱是怎么来的——那是我五世的功德,换来的。” 苏如意蹙眉道:“我不会帮你求情。特别是不会帮你,为了苏乔乔而求情。哪怕你把你所有的钱都给我,我也做不到。我不是圣人。” 苏如意和钟觅苏僵持着。 就在这时,大队的会计,那个叫王加强的小伙子找来了。 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腰——很显然已经岔气了。 他对苏如意有气无力地急切说道:“快!快去接电话,医院的电话!” 医院的电话? 会是谁呢? 苏如意还是有点着急起来。 她不再理钟觅苏,在王加强胸口和腰部随手按了两下,就一路狂奔去接电话。 王加强站在原地,岔气儿的疼痛,瞬间消失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跑远的苏如意…… 打来电话的竟是纪旭昌,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如意,都不来看看你和平哥吗?” 自己怎么把这茬儿忘得干干净净了?苏如意的脸顿时爆红:“那我……请个假就去,现在就去!” 纪旭昌道:“好,等你。” 钟觅苏被晾在原地。 他气得浑身发抖,但又没有任何办法。 他救不了苏乔乔,唯一他认为能救苏乔乔的人,又如此凉薄,不肯出手。 他忍不住再度深深怀疑起自己来——自己选择苏乔乔,放弃苏如意,究竟是对是错? 为什么他做什么事都如此困难? 这一世,到底是要试炼什么? 他……还能通过试炼吗? 苏如意去找苏有粮请了假。 随即,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向着铁市赶去。 现在,没有什么吉普车来接她了,摩托车也被新晋的沈夫人张晓桢要走了,她只能骑着自行车,顶着大太阳,埋头往铁市赶。 约莫骑了一个半小时,天气又热,她大汗淋漓地赶到铁市人民医院。 沈和平正和一房子的病友在打牌,脸上贴满了长长的纸条。 看上去清减了,还有点儿虚弱,但精神头儿不错。 苏如意把从空间来拿出来的罐头和点心,一瓶瓶放在床头柜上。 见到苏如意,沈和平自然是十分高兴的:“如意,你怎么来了?” 苏如意看了一旁的纪旭昌一眼:“是昌子哥让我来看你的。” 纪旭昌忙干咳了几声:“额咳咳咳!那个……我去趟厕所啊!” 沈和平穿上鞋,下了床,把苏如意引到走廊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如意,辛苦你跑这一趟了。我回头会说昌子的。如意,你救了我的命!大恩不言谢——我沈和平发誓,以后苏如意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边说,他还边竖起三根手指。 苏如意被逗笑了:“和平哥,要不要这么一本正经的?” 沈和平却正色道:“如意,下乡这些天我也看明白了——你不是我心目中那一个普通的,长的有点好看的小丫头。你是个有真本事的,你这一辈子,注定会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我觉得……我大概是配不上你的。” 苏如意被他眼神中那种绝望到平静的情绪所感染,回想着和平哥为她所做的一切,而她在把和平哥送来以后,明知道他生重病住院,竟然都没再来看一看他,她只觉得十分愧疚。 她开口道:“和平哥,对不起。” 沈和平打断了她:“不!如意,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一意孤行,一定要跟着你一起下乡,以为这样就能感动你。到头来,还得你豁出命来救我。其实,我就像一个小丑一样。” 苏如意轻轻摇了摇头:“不,和平哥,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生病,这就是一个意外而已。” “不,不是这样。” 沈和平自嘲地笑笑,“特别是我这次生病以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意,我认清了很多生活的真相——你是天上的仙女,而我不过是地上的蝼蚁而已。我们之间注定是不相配的。哪怕你出生在那样一个泥潭一样的家里,依然不能掩盖你身上夺目的光芒。如意,是我唐突了。” 苏如意不知该说什么,只有沉默着。 因为沈和平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真话,总是拥有格外力量的。 沈和平这人,一切都有限,但对于大多数女孩来说,他就是恰到好处的良配了。 但是……苏如意的记忆里,有着和钟苏的前五世,太多的片段,虽然那些片段都模糊不清,但早已把她对于爱情这件事的阈值,提到了一个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她,这辈子,也许是要孤独到老的。 沈和平继续说道:“我实在是应该在你第一次警告、劝退我的时候,就放弃的。是我太自不量力了。如意,如果你还能把我当一个哥哥,那样相处着……我……我就会很开心了。” 苏如意看着沈和平那有点虚弱的病容,心里很不忍心:“和平哥不要这么说,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你是一个正直、善良、勇敢、优秀的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相配不相配的。只是你知道我的年纪还很小,并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而且,我也志不在此。” 第228章 乐乐 沈和平看到苏如意说到志不在此时,眼睛里闪出的光芒,不由得问道:“如意,你这辈子的志向,到底是什么?” 苏如意笑了笑:“和平哥,你信我吗?” 沈和平点头:“当然了。” 苏如意道:“我要成为一个好大夫,一个能济世救人的中医大夫,我还要成为中医的传承者,培养更多的好大夫,让更多的好方子传承下去,造福百姓,让中医发扬光大。” 沈和平看着眼神晶亮的苏如意,苦笑道:“如意,这话你跟和平哥说说就行了,千万不要到外面去说,现在外面对于中医是个什么态度,你是知道的!” 苏如意点头道:“和平哥,这个我自然知道。如果你信我的话,你也不要放弃学习——我相信,不论怎样的时代,知识总是最能推动社会进步的!” 苏如意只能点到这里了。 她不可能赤裸裸地说出来,三年后就会恢复高考。 那样,会吓死她的和平哥的。 两人说着话,纪旭昌上完了厕所,晃晃悠悠过来了:“如意,你怎么整个人红的跟煮熟的大虾似的?” 苏如意没有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昌子哥,你在大太阳底下骑一个多钟头的自行车,你也能煮熟!” 纪旭昌又干笑几声,看向沈和平:“和平啊,你这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啊!以前在大院里,也是一堆小姑娘围着的主儿,怎么到了这丁家屯,就趴窝了呢?” 沈和平突然用眼神阻止了一下纪旭昌,似乎是让他不要说了。 苏如意看在眼里,探寻的眼神也再次投向纪旭昌。 纪旭昌抹了抹鼻子:“和平他爸,已经官复原职了。老爷子听说和平得了森林脑炎,急得什么似的,一天三个电话,让和平回去。” 苏如意顿时开心极了:“太好了,和平哥!你回去以后,记得我刚说的话啊,不要放松学习!” 沈和平神色古怪,没有说话。 纪旭昌却嗤笑一声:“咱们沈大少爷啊,情深如许啊,人家根本不回去啊!” 沈和平伸出手,一把握住纪旭昌的嘴:“你他妈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纪旭昌反手向着沈和平的腰间掐去,两人闹成一团。 沈和平毕竟大病未愈,闹了几下就没有了力气,举手投降道:“休战!休战!来日再战!” 苏如意看着笑闹的两人,眼神来来回回地打量,嘴角不觉带上了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纪旭昌逃到离沈和平三步远,继续说道:“和平啊,你这个先稳住如意,再徐徐图之的计策,不会凑效的!” 苏如意听到这里,心里顿时哭笑不得——原来,沈和平说了那么多,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还要对自己徐徐图之? 妈的,男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 苏如意笑不出来了。 “纪旭昌你他妈不说话是不是会死?” 沈和平骂了一句,忙对苏如意解释道,“如意,你听我说……” 说完这句,却什么都吭哧不出来了。 苏如意笑笑:“和平哥,你好好养着吧,不要忧思过度,会影响病情的。来,我再给你号个脉,你的药方,该换换了。” …… 苏如意给沈和平重新开了方子,就告辞了。 走到医院门口,纪旭昌突然从一旁的石柱那里闪了出来:“如意,等等!” 苏如意被吓得跳了起来:“昌子哥,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 纪旭昌神色古怪:“如意,你心里是不是希望和平好的?” “当然了,我还能希望他坏啊?”苏如意白了他一眼。 这个纪旭昌,总跟自己有仇似的,一说话,就劲儿劲儿的,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 “他家老爷子知道你了,也知道和平是为了你跑来的。他们家,可能不会要你这样的儿媳妇。如意,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你是个好姑娘,该知道怎么做了吧?”纪旭昌慢吞吞地说。 “怎么做?不是,我也没有上杆子要去他们家当儿媳妇啊!”苏如意有点生气了。 “可是,你从来也没有明确地拒绝过和平。”纪旭昌道。 “我……我还要怎么明确啊?”苏如意跺脚道,“不然,我打断他一条腿试试?” 纪旭昌沉吟了一下:“这也……不是不行。” 苏如意愕然:“也不是不行?!” 纪旭昌道:“和平要是断了腿,他家老爷子肯定会把他接回去修养的。如意,和平其实是有个娃娃亲的未婚妻的,你知道吗?” “啊?”苏如意彻底懵了,“他有个未婚妻?” “嗯,叫伊乐乐,从小跟和平一个大院长大的。之前,乐乐家里遭了变故,现在和平他们家老爷子和乐乐她爸都官复原职了,这个事情就又被提上日程了。” 纪旭昌继续说道,“如意,乐乐她爸也知道你了,你要知道,她爸动动手,就能给你送到劳改农场去!我劝你,不要趟他们的浑水了!” “劳改农场?”苏如意倒吸一口冷气。 “嗯,乐乐听说你不要命似的半夜送和平来医院,她几乎都疯了!”纪旭昌叹息道,“如意,你不知道,乐乐这小丫头有多疯!你绝对不会想惹上她的!” 苏如意被他说的后背发凉:“昌子哥,直说吧,到底需要我怎么做?” “拒绝和平。”纪旭昌咬牙切齿道,“狠狠的、毫不留情的拒绝他一次,而且,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所有人都看到!” “可是,和平哥已经跟我说,要和我只做朋友了,我就是想拒绝,也不可能他什么都不提,我就突然拒绝一下吧?”苏如意揉了揉太阳穴,她是真的头大。 纪旭昌似有深意地看着她:“别急,马上会有机会的。” 苏如意想了半天,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昌子哥让她来看和平哥,是为了警告她危险即将来临! 可是这个什么伊乐乐,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听和平哥甚至四哥说起过? 第229章 清醒 此时,苏如意满脑子都是问号——难道四哥也不知道? 沈和平,藏得够深啊! 苏如意跟纪旭昌告别之后,闷头骑车向着丁家屯方向,赶了回去。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丁家屯没有多久,沈国梁就用他的吉普车,驮着被张晓桢扣下的那辆已经属于苏如意的摩托车,来到村里给她赔礼道歉了。 沈国梁的确是去开会了,但是不是去京城,而是去冰城,并且,当天就回来了。 那些枪支弹药,到底被冰城的人刮去了三分之一。 沈国梁的心,疼得像要滴血。 等他回来后,就见小赵警卫员像一条斗败的狗一样蹭了过来:“将军,我……我可能干了坏事了!” “什么?张晓桢把苏如意赶走了?还把我送她的摩托车要回来了?” 沈国梁瞪大双眼,“你怎么不拦着?!” 原来,小赵警卫员思前想后,总觉得自己这事做的不地道,将来要被反攻倒算的。 所以,他还是把这事告诉了沈国梁。 沈国梁一听,几乎要炸了。 苏如意! 小苏大夫! 苏神医! 人家刚刚治好了自己的病,自己的老婆就把她赶了出去? 还……还把自己送她的摩托车抢回来了,这这让沈国梁的面子往哪里放? 沈国梁气得面色铁青,也不顾跟张晓桢还是新婚燕尔,两人大吵一架。 随即,沈国梁带着小赵,小方两人,不仅拉着摩托车,又拉了两桶汽油,来到了丁家屯。 但是他们扑了个空。 苏如意不在,但是村卫生所外面的那个房间,门是开着的。 这也是为了方便在她不在的时候,村民们有一点小小的红伤,能来自助上药。 这在丁家屯,是从金大春开始的老传统了。 丁家屯的村民们认为把村卫生所的药品往家里拿会招病,所以虽然开着门,也不会丢东西。 沈国梁把摩托车和他带来的两桶汽油,放进了外面的这个房间。又等了一会儿,见苏如意还是不回来,只得留了个条子,悻悻离去。 沈国梁一行人走了没多久,丁家屯有名的二流子夫妇丁四赖还有冯爱娟,鬼鬼祟祟摸到了村卫生所。 之前,冯爱娟是看到苏如意骑着自行车,匆匆离开丁家屯的。 金大春的葬礼上,苏如意收到了好多鸡蛋,这让丁四赖夫妇十分眼馋。 丁四赖把手划了个小口子,两人来村卫生所的目的,不过是想顺手牵羊弄些鸡蛋。 水煮蛋、荷包蛋、蛋花汤、野葱炒鸡蛋、韭菜炒鸡蛋…… 夫妻二人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摸了过来。 但是到了卫生所之后,却发现屋里停了一辆锃亮的大摩托车,靠墙角还放了两大桶汽油! 这下,两人简直是欣喜若狂了。 摩托车!这一倒手,几年不用干活儿了! 还有汽油! 还有那两个大铁皮桶! …… 所以等苏如意回到卫生所的时候,没有见到摩托车,也没有见到汽油,更没有见到沈国梁留下来的纸条。 只看到地上,躺着一只被打碎的玻璃瓶,还有撒落一地的碘酒棉球——那是丁四赖夫妇转移摩托车时,不小心从架子上碰下来打碎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毛手毛脚的病人干的! 苏如意叹息一声,拿起扫帚簸箕,开始打扫。 沈国梁回到基地,张晓桢并没有在家等着他,而是回娘家了。 整个苏式小楼,从上到下三层,被张晓桢统统砸了个稀巴烂。 家具、窗帘、锅碗瓢盆,无一幸免。 沈国梁气得要发疯:“这个疯女人!” 随即,又呵呵笑了起来:“也好,疯一点,总比闷了好!” 小方和小赵跟在后面的,大气也不敢出。 沈国梁回头:“你俩猜拳!” “啊?”两人都一头雾水。 “我让你俩猜拳,快!” “是!”两人不再犹豫,数到一二三,同时出手。 小方是剪刀,小赵是布。 小赵输了。 沈国梁呵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三天时间,把这里收拾出来——要恢复原样!” 小赵的脸,顿时变成了一颗大苦瓜:“……是,将军。” …… 这天晚上,苏秋实照例在空间里做了四菜一汤,等着苏如意回来吃。 在苏如意打水洗手的时候,苏秋实突然在他身后问道:“嫣然,你这个院子到底要怎么走才能到丁家屯呢?” 苏如意回头奇怪道:“老爷子,您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苏秋实装作一脸傻相的摊手:“只想起来我的嫣然升官发财了,嫣然你是不是发财了?” 苏如意笑了:“现在哪让说发财这种话?老爷子,您是身上没钱,心里没底吧,这样吧,我给您身上放点钱吧。” 苏如意说着,就从兜里掏出来了十几张大团结,交给了苏秋实。 苏秋实拿着钱,有点眼眶发红。 生养了一儿一女,这次他倒是得到了外孙女的济了。 这还是他的儿女们,不是从他手里拿钱,而是拿钱给他,破天荒第一次。 苏秋实有点颤巍巍的把钱收好,又问了一遍:“嫣然,这个院子到底怎么走到丁家屯去?” 苏如意略微皱了皱眉头:“老爷子,您要想出去,我现在送您出去,不过现在外面天都黑了。您出去干啥?” 苏秋实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嫣然,到底是我摔傻了,还是这地方有点……古怪呀?怎么什么时候都出着大太阳?就没有个天黑的时候?” 苏如意心里咯噔一声,看来这老头子……似乎没有那么傻了? 这下可怎么办? 她这空间的秘密,可是一点也没避着这个老头子! 苏如意之前给他诊脉的时候,估摸着他至少要三个月到半年才会逐渐清醒。 这情况,显然不对劲啊…… 想到这里,苏如意忙用三根手指扣住老爷子的手腕,给他号了脉。 这一号,她就号出了大问题——原来,老爷子已经清醒了! 苏如意再次看向苏秋实,眼神变得凌厉:“您都想起来了,对吗?” 苏秋实避开了眼神。 苏如意又问了一遍:“您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第230章 实话 苏秋实沉默良久,叹息一声:“小苏大夫,对不起。” 这还是老爷子第一次不叫她“嫣然”,听着……怪怪的。 苏如意勉强笑道:“您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您好了,这是好事。” 苏秋实心下,是十分骇然的。 只是通过把脉,就能知道他已经彻底神志清明? 这个外孙女的医术,真的是深不可测! 而且她才15岁,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苏秋实叹息了一声: “小苏大夫,实话告诉你吧——嫣然,她是我的女儿。 但是……她已经去世了。 我之前神志不太清楚的时候,把你认成了她。 因为……你跟我的女儿长的真的是非常像。 这可能……也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苏如意被他这样有点伤感的语气,弄得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老爷子,您到底要说什么,就说吧。” 苏秋实抹了一把脸: “我是个无用的老头子。 曾经有过一儿一女,但是都不在了,现在就是一个孤鬼。 以前我是个大夫,但是现在到处打压中医,我又这么大的年纪了……” 苏如意擦干了手,坐到了桌边:“老爷子,您到底想说啥?直说无妨。” 苏秋实再次叹息:“小苏大夫,你是个善心的孩子,你心肠这么好,在这样的世道,你能捡我一个孤苦无依的老爷子回来……供我吃,给我做新衣服穿……还给我喝这么好的高山茶叶……” 苏秋实有些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 苏如意却有点儿高兴,忙问道:“老爷子,您既然想起来了,您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苏秋实苦笑了一声: “我……我其实是从海城避祸,才来到铁市的。 没想到,在铁市郊区遭了劫,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抢了。 那几个毛头小伙子啊,我还想劝他们学学好,谁知道…… 其中一个,拿着棍子就给我的头上来了几下!” 苏如意点头道: “您的确是脑部有淤血。 但是今天这淤血就全消了,您这恢复也是够快的。 远超了我预计啊! 我估摸着您这淤血,起码也得三五个月才能彻底吸收!” 苏秋实没敢说,自己是因为喝了那个食盒里的一碗清水,才瞬间清明的,他知道这个地方的古怪太多了。 而他知道的越多,也许苏如意对他的防备也就会越重,他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 他不希望小苏大夫,对他起了嫌隙。 苏秋实强颜欢笑道:“小苏大夫,我这个孤老头子现在是真的无处可去了。你能一直收留我吗?我可以给你做饭,给你照管田地。” 苏如意沉默了一瞬,继而问道:“您真的一个家人都没有了吗?” 苏秋实重重的点了点头:“无儿无女,无依无靠。” 这么多天了,也没人来找老爷子,这话,苏如意是相信的。 她叹息一声:“老爷子我就直说了吧,这个小院相信你也能看出来……是有些不一样的。” 苏秋实点头如捣蒜:“小苏大夫,你放心,你的秘密,打死我都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如果我透露了你的秘密,就让我不得好死!” “呸呸呸!”苏如意忙呸了几声。 才经历了金大春的事,她现在简直听不得这几个字。 “其实……我心里有个想法,但是怕你会笑我。”苏秋实缓缓开口。 苏如意道:“您但说无妨。” 苏秋实咳了两声:“我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现如今这世上我只认识你一个人。看岁数,你差不多可以当我的孙女。我……我能认你当孙女吗?” “……” 苏如意真是不知道该说啥了。 ……哪有人上赶着给人当爷爷的? 怎么……总感觉好像被占了便宜似的? 但是她看着苏秋实那郑重的神色,想笑也不敢笑出来,只能点了点头:“我……愿意吧。” 苏秋实这个人……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虽然他神志不清,但是一个人神志不清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老爷子促狭,就像个老活宝一样,但是他的内心是十分坦荡的。 苏如意愿意认这样的一个爷爷。 而且这个爷爷做饭跟三河县的大厨简直不相上下! 算起来,她还是赚了。 苏如意这样想着,嘴里试探的喊了一声:“爷爷”。 不料,苏秋实听了这一声爷爷,立刻老泪纵横:“诶!诶!” 气氛烘托的有点热烈。 苏秋实又问道:“我也没有名字,要不然我就跟着你姓苏吧? ”苏如意点头道:“当然可以。那您给自己想个名字吧。” 苏秋实沉吟了一下:“不然我就叫……苏春华吧。” “春华,春华。”苏如意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一下。 意境是很不错。 虽然她觉得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叫“春华”,这样的名字略微违和,但也没有说什么,老爷子喜欢就好了。 苏如意继续说道:“您想从这个小院出去的时候就告诉我。您随时可以出去,我绝对没有把您关在这里的意思。” 苏秋实想了想: “要不每天你进来学习的时候把我带进来,等你学完看完病人再把我带出去,怎么样? 你学习的时候我就做饭。 我一次多做点,反正这个厨房里的饭不管放多久都是热气腾腾的。 这样,我一下把一天三顿饭做出来,就能省出来好多时间。” 苏如意笑道:“省出来好多时间去书房看书嘛?” 苏秋实点点头:“知我者,小苏大夫也。” 苏如意又笑道:“爷爷,我叫您爷爷,您叫我如意吧。” 苏秋实立刻又说了一遍:“知我者,如意也。” 两人这样商议好以后,终于开开心心地吃完了饭。 苏秋实去洗锅,而苏如意又一次被外面的病人叫了出去。 当晚,苏如意给苏秋实在小院的另一个空客房里铺好了被褥,苏秋实就这样彻底安顿了下来,不再睡在空间的大厅软榻上凑合了。 第二天一早,趁苏如意有病人,苏秋实说想出去转转,就离开空间,走出了小院。 他来到了知青院门口,正好遇到了孙胜天。 大家都去上工了。而孙胜天为了逃避劳动,装肚子疼。 干了几下活,就捂着肚子请了假,正弯着腰、捂着肚子往知青院走。 “诶!那个小同志!”苏秋实叫住了孙胜天。 孙胜天见是个陌生的老头子,穿的还有点考究的样子,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直起腰来:“大爷,您找人啊?” 苏秋实堆笑道:“小同志啊,我想打听点事儿。” 说着,苏秋实就把刚买来的一包烟,递了一根给孙胜天。 孙胜天接过烟,见是根好烟,眼神就是一亮。 他熟悉地闻了闻,大大咧咧将那根烟别在了耳后,拍着胸脯道:“您放心问,这丁家屯儿,就没有我孙胜天不熟的人!” 第231章 探监 苏秋实:怎么感觉这小伙子有点儿不靠谱呢? 孙胜天见苏秋实有点迟疑,于是叉着腰,又说了一遍:“老人家,您尽管问!我打包票——这丁家屯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苏秋实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有个知青叫苏乔乔吗?” 孙胜天的神色顿时古怪起来:“老人家,您是她啥人啊?” 看到孙胜天的眼神,苏秋实心里咯噔一声,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远房亲戚,我是过来串亲戚的,她家人让我顺便打听下她的情况。” 孙胜天叹息一声:“唉,老大爷啊!您来晚啦!这个苏乔乔知青啊……可算是彻底完了。” 苏秋实只觉得自己的身形都晃了一晃:“什么?什么完了?” 孙胜田继续摇头,叹息道:“苏乔乔啊,帮人做伪证,而且还敲诈勒索,已经被三河县公安局的警车乌拉乌拉给抓走了!” 苏秋实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 作伪证?敲诈勒索? 怎么……这么耳熟? 他连忙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身形:“咋回事儿?小同志,你能详细跟我说说吗?” 说着,苏秋实又递上一根烟。 孙胜天把烟别在另外一只耳朵后面,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这个苏乔乔啊,从来丁家屯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她就是个惹祸精!我跟你说啊……” 20分钟后,苏秋实算是对苏乔乔来到丁家屯后所做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了。 孙胜天说完,苏秋实直接把一盒烟都给了他。 孙胜天千恩万谢的走了,而苏秋实退到了一棵大树后面,靠着树干站了好久,缓和着心绪。 乔乔啊乔乔! 这就是他的好儿媳,养出的好孙女!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已经长歪了! 他还以为下乡能够锻炼这个丫头,磨练她的心性,没想到她竟然闯出这样的大祸来! 而且,他根本没有想到,苏乔乔害了苏如意的五哥! 并且,说起来,还是自己逼迫丁秀萍,才导致她被抓起来的! 苏秋实心里,此刻五味杂陈。 他苏秋实一生光明磊落,没想到,苏家竟然出了苏乔乔这样的败类! 胆子这样大,心肠这样坏! 跟她母亲,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坏! 苏秋实此刻,真恨不得苏乔乔从来都没有出生。 他靠着树站了很久,老泪纵横。 苏乔乔小时候的模样,又浮现在他眼前。 “爷爷身上有药味,臭死了!” “我不要爷爷!爷爷老逼着我背书!” “练什么大字?都是封建余孽!” …… 他这才发现,这个孙女,从小就一身反骨! 他仰头望天,深深呼吸了几次。 算了,怎么都是自己的孙女…… 还是,去看看她吧…… 苏秋实找到了车把式丁大牙,让他带自己去了三河县。 到了公安局,没想到人家还认得他这个走失的大爷。 也没有要什么证件,听说是来看苏乔乔的,就让他们见面了。 一个好心的女民警,把苏秋实引到了一间空的探视房间里,还给他倒了一杯水:“大爷,您来得真巧啊,明天苏乔乔就被转到看守所去了,要见面就麻烦了!” 不一会儿,苏乔乔来了。 带着手铐,一张小脸有点脏,比苏秋实上一次见他的时候瘦了许多。 看到苏秋实,苏乔乔就要扑过来,同时眼泪也夺眶而出:“爷爷,你怎么才来?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女民警拉住了苏乔乔:“不要有身体接触。” 苏乔乔怯懦的后退了一下:“我知道了,警察阿姨。” “唉!”苏秋实叹息一声。 看来,苏乔乔已经吃了不少的苦。 她的神色里再没有了在海城时候的那种骄阳跋扈,而是有点畏畏缩缩。 苏秋实心都快碎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宝贝孙女,竟是被关在派出所里,才学会了看人眼色。 他问道:“乔乔,你到底有没有干给人做伪证的事?” 苏乔乔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死死抿住了嘴唇不说话。 “到底有没有干做伪证的事?!”苏秋实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已经知道了七八分,不由得大喝一声。 “呜呜呜,爷爷你干嘛啊?干嘛吼我?我已经够难过的了!”苏乔乔哭出了声。 这时,女民警叹息一声:“你们聊着吧,我去上个厕所。” 说着,她利落地把苏乔乔拷在了椅子上。 女民警一走,苏乔乔忙道:“爷爷,那是水吗?快给我喝,我好渴!” 苏秋实诧异地拿过水杯,递到苏乔乔的嘴边。 苏乔乔忙伸着:“他们都不给你水喝吗?” 苏乔乔哭道:“给是给的,但是那水的味道太奇怪了,是他们故意往里面加了东西,有颜色的东西,说是避免我们用水做坏事!” 用水做坏事,用水还能做什么坏事? 苏秋实真的想象不出来。 他的乔乔为什么要作伪证? 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他又一次问到:“乔乔,你到底有没有给人做伪证?” 苏乔乔嘟嘴道:“我做了又怎么样?爷爷,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我讨厌苏如意!我说了那些话,他们才会抓走苏如意的五哥。” “你简直是胡闹!放肆!不知死活!” 苏秋实气的浑身发抖,“苏如意的五哥,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啊!你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要毁了人家的一生!乔乔啊,你还是我的乔乔吗?你怎么忍心的啊?” 苏乔乔委屈的哭道:“爷爷,你就是来教训我的吗?我已经得到我的教训了,你现在不应该赶紧把我弄出去吗?我才是你的家人,那个什么苏铁,他就是个不相干的人而已!你怎么还是这样滥好心?” 苏秋实诧异道:“弄出去?你……还想出去?” 苏乔乔瞪大了眼睛:“爷爷,你不是来捞我出去的,那你做啥来了?” 苏秋实看着苏乔乔良久:“乔乔啊,你真是被你妈宠坏了!这样也好,你还年轻……吃这样一个大苦头,栽这样一个大跟头……你都有推翻再来的机会。” 苏乔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爷爷,您真的不捞我出去吗?” 苏秋实叹息道:“乔乔你犯法了呀。你不但作伪证,还敲诈勒索,这是铁证如山,爷爷又有什么办法捞你出去呢?” 苏乔乔哭道:“那我妈呢?为啥我给她打了三个电话,都找不到她啊?” 苏秋实叹息一声:“你妈,她有她的苦衷。” 苏乔乔止住了眼泪,看着苏秋实的眼神,有些阴狠:“我妈也不要我了……我就知道,是你这个老东西!因为你不喜欢我妈,所以你连着我也不喜欢!我早就知道了!你猜怎么着?我也不喜欢你!你就是个迂腐的臭老头子!” “不!乔乔,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我……唯一的孙女,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苏秋实惊讶得都没顾得上计较苏乔乔喊他“老东西”。 他的儿媳,到底一天到晚都给他的孙女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哼哼!唯一是因为你没得选对吧?你要是有的选,可能你都不会看我一眼吧?我又不愿意学医,不能光大你们苏家的门楣!” “……”苏秋实彻底沉默了。 苏乔乔是他的孙女,苏如意是他的外孙女。 这两个人,云泥之别…… 苏乔乔却仿佛恍然大悟:“爷爷!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才不捞我出去?你在逼我学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出去我就学医,我保证把苏家所有的医术都学了!” “不!乔乔别说了,爷爷没有办法捞你出去。乔乔你好好改造吧。”苏秋实彻底失望了。 第232章 减刑 如果苏乔乔这辈子打定主意不学医,苏秋实或许还能看得起她一点儿。 但是,为了出去就妥协,这就是完完全全的欺软怕硬了。 开什么玩笑,他苏秋实怎么会趁人之危? 苏乔乔也太不了解他了。 “爷爷,如果你不愿意救我的话,你可以给妈妈打电话吗?妈妈,她一定会捞我出去的。”苏乔乔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唉!”苏秋实又叹息了一声。 苏乔乔还不知道她的亲生母亲,早已跟他跟他爸爸跟这个家完全划清了界限。 凭借着这一点,她甚至已经青云直上了。 此时,不管什么苏乔乔、还是他短命的儿子苏浩然,她那个狠心的母亲,又怎么会沾染一分一毫呢? 但是苏秋实不忍心把这样残酷的事实,告诉苏乔乔。 同时他也看清楚了,在苏乔乔的心里,她的父亲苏浩然就是一个窝囊的人物,哪怕她自己已经落到这样的境地,都没有想到向自己的父亲求救一下。 苏秋实只觉得自己再呆下去,心脏就要受不了了。 她出发去下乡的时候,苏浩然正在被隔离审查。 现如今,苏乔乔甚至都没有问一句她爸爸怎么样了。 苏秋实心如死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乔乔,你下乡的时候,家里大半的钱都给你装上了,那些钱呢?” 苏乔乔此时的心里充满了恨意:“钱被偷了。” “被偷了,被谁偷了?” “不知道。那天的事情,古怪的很……有可能是苏如意偷了!也有可能……是那个叫钟觅苏的偷了!”苏乔乔胡乱的冤枉起人来。 但无意中,她却说出了事实,因为她的钱就是被苏如意拿走了。 一切皆有因果,如果她不冤枉苏如意偷她钱,苏如意也不会真的偷她钱。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秋实叹息一声,他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他最后看了苏乔乔一眼: “乔乔啊,不要再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改造。 我听说,你这个案情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因为苏铁这人现在失踪了,所以你可能也就判个三五年。 你还小,出来以后还有好好生活的机会! 乔乔,好好改造,争取减刑吧。” 苏秋实说完,起身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苏乔乔在他身后,两道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 但她死死咬着嘴唇,一个字也没有再说。 回去的路上,苏秋实越想越不对劲,他跟车把式丁大牙攀谈起来。 攀谈的重点,就是那个叫钟觅苏的小子。 顶大牙晃着他的大板牙,啃着苏秋实买给他的芝麻红糖大烧饼,口沫横飞:“那个钟觅苏啊?那小子可不简单呢,是跟着一个叫苏乔乔的女知青,一起来的!” 丁大牙并不知道,苏秋实是去看苏乔乔的,而是肆意地说道:“那个苏乔乔可是个娇养脾气的大小姐啊,一来就要抢人家小苏大夫的房间,把人家的东西全扔到外面去了。 一看就是个资产阶级小姐的做派! 偏偏这个苏乔乔啊,还带了一个叫钟秘苏的小跟班! 这个小跟班儿可不简单呀,那怀里的钱就像掏不完似的! 硬要拿钱,把人家小苏大夫给砸死一样! 好在这小苏大夫也是个有骨气的,硬是没要这个钟觅苏的钱!就是不让房间!” 关于苏乔乔和钟觅苏,抢苏如意房间的事情,苏秋实已经听孙胜天说了一遍了。 当然,孙胜天说话的时候,还是有点向着知青的,没有把苏乔乔描述得过于刻薄恶毒。 但在丁大牙的嘴里,他得到了这件事的全貌。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苏乔乔竟会在下乡第一天,就把同院的一个女知青,而且还是村里的村医,得罪了一个彻彻底底! 并且,还毫不在意。 苏乔乔真的是只学会了她母亲的跋扈那一套,对于人情世故是一点不懂啊…… 他此刻再次觉得,苏乔乔栽了这个大跟头,对她是有好处。 但是这个钟觅苏…… 打着自己的旗号,接近乔乔…… 显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大手大脚拿出来的钱,很可能就是一路上偷了乔乔的钱。 只有偷来的钱,才会这样挥霍,根本不知道珍惜! 想到这里,苏秋实的脸色沉了下来,眯起了眼睛。 必须给这个小子一个警告,不能让他太得意了! 而且,最好让他把偷了的钱全都吐出来! 苏秋实回到村卫生所,苏如意已经忙完了一阵,正在收拾东西。 苏秋实径直问道:“如意啊,那个叫钟觅苏的小子。啥时候再需要换药?” 苏如意奇怪道:“爷爷,您怎么突然问到他了?” 苏秋实咳了一声:“就是突然想到了!” 苏如意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大概是十号左右。” 苏秋实笑道:“行,等换药的时候我去给他换就行了,你就不用跑一趟了。” 苏如意诧异道:“为什么?” 苏秋实继续笑道:“那小子不是骚扰过你吗?不想让你尴尬。再说换药这点事,爷爷没问题的。” 苏如意自然知道,苏秋实的医术是没得说的,于是点了点头。 这在她看来,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她没想到,她这一点头,又一次差点儿害死钟觅苏。 爷孙俩正说着话,就见一个衣着考究的老太太,两手拎着满满的礼品,找了过来:“小苏大夫!” 苏如意看过去,只觉得眼前的老太太无比的熟悉,但又说不出是在哪见过。 她试探的问道:“您是?” 老太太拍了拍胸脯:“是我啊,小苏大夫!你在火车上救过我们家倩倩!” 苏如意张大嘴巴想了半天,火车上…… 哦! 海姆立克! 原来是那个被卡到的小女孩的外婆! 老太太满脸堆笑:“小苏大夫啊,我姓章,叫章德美,你叫我章姨就行。我们家茜茜多亏了你出手!这孩子的命,就是你给的!” 苏如意也笑道:“举手之劳而已!您不必这么客气。” 老太太道:“这不是客气,我是真心实意感激你!而且,我找你,还有个好事儿!” 第233章 代替 章德美说着,就把两手拎的满满的礼品,开始往治疗桌上放。 苏如意看过去——有烟酒,有麦乳精,铁盒饼干,还有进口巧克力。 章德美出手这么阔绰,她倒十分不好意思了:“章姨,真的不用这样。东西您带回去,我那就是举手之劳!千万不要如此客气!” 章德美摆摆手:“小苏大夫!听我说!我是真的有好事儿来找你呢……” 苏秋实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有走,而是把唯一的一把凳子拉开,坐在了上面。 这章德美怎么看,都像来者不善啊? 她的眉眼,甚至透露着一股有点像苏乔乔他妈那种气息,让苏秋实十分不舒服。 章德美继续说道:“小苏大夫啊,其实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易副市长易逢春,你知道吧?” 苏如意想了想——哦,那个奇怪装死老太太的儿子! 但是她没有这样说出来,而是点了点头:“认识的,是我一个病人的儿子。” 章德美又说道:“杭舒怀,你认识吗?” 苏如意又想了想…… 杭舒怀? 杭舒怀,不就是那个铁阎王的丈夫吗? 她迟疑的点了点头:“也认识,是我另外一个病人的爱人。” 章德美拍手道:“哈哈,杭舒怀是我儿子,易逢春是我女婿!” 苏如意一愣,在当场捋了半天。 难怪! 她治好了章德美,马上就被铁阎王知道了,原来这俩是一家! 想到这里,她再看向章德美,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老人家,您今天来找我是要看病还是?” 章德美又是一拍手:“我没病,我身体硬朗的很!小苏大夫啊,我来找你是好事儿!你啊,好事将近了!” 苏如意皱眉道:“什么好事?” 她敏感地感觉到,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章德美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要说我儿子啊,舒怀这小子,那可是个好丈夫,没得说!” 苏如意想到杭舒怀对于铁英华无微不至的照顾,也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的。” 章德美继续说道:“他啊!工作也轻松!照顾家里,那是没有问题的,又烧的一手好菜!” 苏如意越听越不对劲:“您到底想说什么啊?” 章德美吭哧了半天,说道:“这不我那儿媳妇没有福气,撒手走了……” “铁阎王死了?!”苏如意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随即捂住了嘴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章德美摆摆手:“没事没事,我那儿媳妇儿就是事业心太重了,所以才会硬生生的把自己耗的气血枯竭呀。” 苏如意听着他这话,越来越奇怪,于是彻底冷了脸,看着他。 章德美又干笑了两声: “小苏大夫啊,你看—— 我儿子的条件你是知道的! 他长的是老成了一点,但是年纪也就30多岁,还是正当壮年。 要说职位吗? 他是黑省文史办的主编,正的! 每个月工资180多块钱! 家里的房子你也去过了,看到了。” 苏如意此时已脸黑如墨,她已经听明白了——这章德美莫不是得了失心疯,竟是给自己和那个杭舒怀做媒来了? 苏秋实这时也听出了端倪。 他问道:“你这个三十多,到底是三十一还是三十九啊?” 章德美又吭哧了半天:“……三十八。” 苏秋实冷笑道:“我孙女今年才十五!十五啊!你这个死老婆子,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 章德美没想到,坐在小苏大夫后面的那个老头儿,竟然是她的爷爷,一张老脸登时臊的通红: “他爷爷啊,小苏大夫啊,你们别生气! 这事成了是好事,是功德,是缘分! 不成,大家说一说也就散了嘛! 何况我儿子一表人才,小苏大夫也是见过的。 而且据我儿子说,小苏大夫对他和对别人是很不一样的。 我儿子都没说要看病,小苏大夫就把他的手拉过来,握在手里看了半天!” 苏如意听着这话,直接气了个愣怔。 原来,自己正常的看病,也会被人说成不检点。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年代。 想到这里,她正色道:“中医望闻问切,诊脉是必须的诊断过程,不是什么握着手看了半天。老太太,谢谢您的好意。但我现在还小,不考虑这些事,而且就算考虑,我也不会考虑您的儿子。” 章德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小苏大夫啊,你就是太小了,还不懂这世界上的事啊。你要是跟我儿子好上了,铁市、冰城的好单位,随便你挑,哪还用在这丁家屯吭哧吭哧当你的村医啊?” 苏如意冷哼一声:“不必多说了。老太太,您请回吧。” 章德美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小苏大夫,你跟舒怀这事啊,最后准成。你信不信?不信咱俩就打个赌!”说完,他梗着脖子,带着笑容转身走了。 苏如意忙把她拎来的东西都拎起来,追了出去。 就见不远处听着一辆红旗小轿车,老太太正要钻进车后座。 苏如意忙把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塞了进去:“老太太,东西我就不要了,您的心意,我心领了。” 老太太脸黑如墨,但依然强撑着笑容:“小苏大夫,不要忘了咱俩打的赌!” 苏如意回到村卫生所,和苏秋实面面相觑。 苏秋实摇头叹息:“哪来的一个疯老婆子?” 苏如意摊了摊手:“这世界上的人啊。我倒觉得,疯子比正常人,更多呢!” 两人都把这事,当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笑料而已。 几天时间过去,7月10号这天,到了给钟觅苏换药的日子,苏如意当真把医药箱交给了苏秋实,交代了换药的步骤,让他代替自己去。 苏秋实走到了快到知青院的地方,才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布包,把里面的不知名粉末,替换了苏如意配好的药粉。 钟觅苏见到来换药的是苏秋实,有点诧异:“您不是那个……糊涂大爷吗?” “我是小苏大夫的爷爷,我怎么是糊涂大爷了?”苏秋实一瞪眼。 此时,沈和平跟纪旭昌都不在,也没人能指认他不是苏如意的爷爷。 所以,老爷子是有恃无恐! 第234章 田鸡 这些天,苏如意的爷爷找来了的事,已经在丁家屯传开了,大家都没有任何疑问。 细看,两人的眉眼,还真是很相似呢。 只是钟觅苏不知道这事。 这时,呼振波在一旁帮腔道:“钟知青,这就是苏如意的爷爷,退休前,是海城的老中医,这几天一直帮着苏如意给人看病呢!” 钟觅苏听他这样说,不再有疑问,态度也恭敬了许多:“那就麻烦您了,爷爷!” “你别叫我爷爷!叫我老头子就行!”苏秋实再次瞪起眼睛。 钟觅苏只得叫道:“麻烦您了,老爷子!” 苏秋实利落地解开了钟觅苏的夹板。 苏如意的手艺没得说,钟觅苏虽然经历了在牛车上摔倒,但是骨折的地方丝毫没有错位,现在,甚至已经快长好了。 苏秋实把自己配的那包药粉,混合了菜油,涂在了钟觅苏的断腿处。 钟觅苏有点儿惊讶:“这药怎么味道不一样了?” “不同的恢复阶段,用不同的药。怎么,老头子我亲自配的药,你不信我?”苏秋实再次一瞪眼,暴脾气道。 钟觅苏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啊老爷子,我就是问问。” “别这么多话。”苏秋实不客气地说了一句,手下非常麻利地换完了药,固定好了夹板,然后伸出手,“最近的诊金,都结了吧。” “诶!”钟觅苏从怀里掏出一张大团结,“不用找了!” “不够!”苏秋实的手依然伸在半空,“我那个傻孙女,给你用的都是好药,单是老山参,就用了好几支!” 钟觅苏忙又掏钱,掏了一张又一张,都是大团结,足足给出去三百多块。 直到苏秋实的手上放不下了,钱掉在了地上,他才转身就走。 呼振波在一旁欲言又止。 钟觅苏嘴角露出一个痴笑,喃喃道:“如意心里有气,这是让她爷爷来找我报仇呢!” 经过了上次,呼振波又在一旁说自己做得不地道而且太过火,钟觅苏突然又没那么恨苏如意了。 苏乔乔是眼见着要判刑了,那么,这几年,自己只能见到苏如意一人。 上天给自己的信号,还不够明显吗? 眼下,他看着怒气冲冲离去的老爷子,心里倒是十分高兴的——如意跟他赌气,说明,如意还是在意他的! 不过,他这开心没有持续多久。 当天晚上,他的腿就奇痒起来! 一开始只是丝丝缕缕的痒感,就好像许多只蚂蚁在爬一样。 但是不久之后,这些蚂蚁不止爬过,而是开始了嗜咬。 钟觅苏再也忍不住了。 他不顾呼振波的劝阻,解开了缠着夹板的绷带。 涂了一层灰白色药膏的皮肤,表面并不能看出什么异常。 但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痒感,直接让钟觅苏崩溃了。 钟觅苏甚至流下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滴屈辱的眼泪。 皮肤上面敷着药膏,也不敢去抓挠。 钟觅苏只能拿了一根缝衣针,用有针鼻的那面不停的戳戳点点。 但是,根本解不了这种奇痒。 钟觅苏折腾到半夜两点钟,眼见着越来越严重。 呼振波悄悄溜了出去,径直来到村卫生所。 “小苏大夫!小苏大夫你睡了吗?” 苏如意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一激灵醒了过来。 她又听了听……似乎是呼振波的声音?蒙市口音? 她连忙穿上衣服,打开院门:“呼知青?出什么事了?” “快快,钟知青不行了!”呼振波口齿不清地说道,他急得大汗淋漓,“我知道不该这么晚来打扰你,但是,我怕钟知青他挺不过去了啊!” “不行了?他得了什么急病吗?”苏如意十分诧异,老爷子去换药的时候也没听说钟觅苏得了什么病啊? “小苏大夫,求你了,我知道钟知青惹毛了你。但是他现在真的很严重,求你跟我去看一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 呼振波是真的着急,因为钟觅苏就是他的财神爷。 靠着钟觅苏的钱,他蒙市老家爹妈和弟妹的生活,已经改善了不少,小妹也不再营养不良了。 这个钟知青不但有钱,而且手面十分宽裕! 这样的财神爷,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的! “行吧,等我拿医药箱。”苏如意只得绕到正面村卫生所,打开门,背起医药箱跟他去了。 到了地方,就见钟觅苏正忍着抓耳挠腮。 原本绑好的夹板,已经取了下来。 缝衣针早已解不了痒,钟觅苏正用他的双手,抓的满腿、满手、满床,都是药膏。 而且,腿上的皮肤都已经抓破了,渗出了丝丝的血迹。 苏如意顿时深深皱起了眉头。 不对呀…… 怎么会这样? 她用一根棉签沾取了一点点药膏,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苏老爷子这是使了坏呀! 她分辨出了其中好几种让人奇痒的成分。 甚至,老爷子还用了麻草,让皮肤麻木了几个小时,以隔绝痒感。 麻草的功效,大概四五个小时就退去了。 又使了坏,还能延迟发作! 够狠! 钟觅苏和呼振波都瞪大了眼睛,等着她的诊断结论。 苏如意抿了抿嘴唇,她自然不能把苏老爷子使了坏这事说出来,只能找补了。 呼振波见她沉吟不语,在一旁试探地问道:“今天是老爷子来给换的药。这次换的药跟上次颜色也不太一样,会不会是药有啥问题啊?” 苏如意正色道:“药我刚刚检查了,没有任何问题。再说,药都是我配好拿给老爷子的,怎么可能有问题呢?钟知青啊,你这是过敏!你跟我说说,你今天都吃了啥?” 钟觅苏的眼睛看向天花板,努力的回忆起来:“早上我吃了玉米碴子粥,还有一个荷包蛋。中午……我吃了手擀面。面是二合面,小菜吃的是萝卜干!对了,还有半个咸鸡蛋。晚上……” 他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晚上我吃了田鸡腿!不过……我就吃了两条!” “田鸡腿,哪来的田鸡腿?”苏如意奇怪道。 呼振波在一旁答道:“是孙胜天抓的。特意拿过来卖给我们的。” “什么?田鸡这东西到处都是,他还特意卖?”苏如意十分惊讶。 第235章 方子 呼振波小声道:“毕竟……是肉啊。这东西也不好抓呢,只有晚上不睡觉,等着,熬夜才能抓到。” 苏如意听到这里,已经了然点了点头道:“你很显然是异种蛋白过敏了。以后别乱吃东西了。你记住,你是对田鸡过敏的,以后都不要吃了。之前,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吃生冷刺激性的食物,还有发物?” 这些话都是医生对病人常说的,苏如意自然也对钟觅苏说过,找不出任何纰漏来。 钟觅苏悻悻道:“我知道了,小苏大夫,麻烦你跑这一趟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苏如意见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也不再多说,只面无表情道:“这药膏是要换掉了,我给你再涂一点抗过敏的药膏吧。” 说完她就动手,帮着钟觅苏把腿上的药膏仔仔细细的刮了下来,又消毒了好几遍,把药膏的所有痕迹,消灭得干干净净。 然后,涂上了一层抗敏舒缓的中药。 这药膏也是她常备着的。 夏天蚊虫叮咬、毒虫也很多,乡下必备的药膏,她一次性配了一大罐放在了药柜上。 苏秋实这人讲究,每次出门都会狠狠挖一块涂在身上脸上。 药膏一上腿,钟觅苏顿时一点儿不适感也没有了。 苏如意给钟觅苏处理完,重新打好夹板,固定牢靠,又换了新的干净绷带,就要走。 不料,钟觅苏一把拉住了她:“如意,我……我还有话跟你说。” 苏如意条件反射的一挣,钟觅苏“啊”的一声惊呼,直接从炕上被带到在了地上。 呼振波忙上前,把他扶上了炕。 苏如意冷冷道:“钟知青!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离我远一点,不要碰我?” 钟觅苏急道:“可是如意,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呀。” 苏如意冷笑一声:“钟知青!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现在只能一夫一妻,你所幻想的那种齐人之福,是不可能实现的!” 这话说的,十分的重。 钟觅苏愣在当场:“不,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啊。” 苏如意再度冷笑:“那你是什么意思呢?眼见着苏乔乔是要被判刑了,又回过头来找我。你不觉得自己十分卑劣吗?” 被这样当面指出自己的想法,又如此的一针见血,钟觅苏的脸上再也挂不住了。 他别过头去:“我们是人,人就会犯错。但犯了错,改了不就行了吗?以后,我……我也会允许你犯错的……” 苏如意紧紧皱起眉头,看了看呼振波。 后者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我……我去解个大手!” 房间里只剩了苏如意和钟觅苏两人。 苏如意走到钟觅苏身边,抬起巴掌“啪啪”两个巴掌,十分响亮的扇在了他脸上。 扇完之后,苏如意只觉十分解气! 她早就想这么做了,什么狗屁的五世恋人,就是来给她添堵的吧? 而钟觅苏被扇了巴掌之后,整个人都目瞪口呆了:“如意,你怎么打人呢?你怎么能打人呢?你怎么能打我呢?” 他这种诧异,不亚于被雷击。 苏如意站在那里,高高扬起下巴:“我打了!——不然你打回来?” 钟觅苏颤抖着,此时也明白了自己的这摇摆不定、一厢情愿的事,恐怕是永远不能实现了。 他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苏如意轻蔑的一笑:“没关系,如果你以后继续冲动的话,我会继续打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记住了吗?” 钟觅苏呆愣的点点头:“记住了,如意。” “啪!啪!” 苏如意扬起手,又是两个重重的巴掌。 用了三成力。 钟觅苏眼泪都被打飞出来了,两边脸颊都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你……你怎么又打我?” “不要叫我如意,叫我苏知青,或者苏大夫,我说过很多次了。以后,你再叫错,我还会打你!叫错一次,打你一次!” 苏如意说着,嫌弃地拿出手绢擦了擦手,似乎钟觅苏的脸是什么脏东西似的。 随即,她再也没看一眼钟觅苏,就扬长而去。 “爷爷,不用这样给我出头。” 第二天早上,顶着两个熊猫眼的苏如意,一边拿起苏秋实做的精致点心塞进嘴里,一边口齿不清地对他说道:“没有任何必要啊”。 苏秋实老脸一红:“你……你都知道了?” 苏如意点点头。 苏秋实摩拳擦掌:“那个小畜生,受罪了吧?” 苏秋实年纪大了,晚上睡得十分沉,根本没有听到呼振波来喊苏如意去出急诊的事。 苏如意把昨天晚上的事大概讲了一遍,又忍不住笑道:“爷爷,我知道您是为了给我报仇,不过这也太小孩子气了吧?” 苏秋实瞪起眼睛:“怎么就小孩子气了?不是,你为啥要出诊啊?你不出诊的话,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得痒成什么样呢?你这孩子,我是想让他哭着喊着来求你,来给你认错的。” 苏如意淡淡道:“又不是我的什么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瓜葛的人,何必这样呢?就当个陌生人一样,淡淡的处着吧。” 苏秋实倒有些愕然:“你这孩子,你这心性……” 苏如意又开心起来:“爷爷,今天这个菜拌的真好啊,又有麻油的香味,咸淡也恰到好处。” 她指着桌上的一小碟子宝塔菜。 苏秋实得意道:“那是自然了。不是我自吹自擂啊,我的厨艺那可是没说的!唉!如果我这辈子不当大夫,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当个厨子!” 话说到这里,苏秋实抬起眼睛,看着苏如意:“如意,我想把我这辈子的绝学都传给你。” 苏如意见他突然正色起来,不由得也坐直了身子:“爷爷。您的绝学?” 苏秋实笑笑:“嗯,既然我现在姓了苏,那就是苏家的绝学了。苏家的绝学一共有十张成药方子……以前,大灾大疫的年份,这些方子,是活过千万人的……这第一张方子,是……”他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苏如意在一旁,越听越愕然,因为——苏秋实说的这十张方子,居然都是她三天前学的一本书上的内容,而且正是那本书的前三页! 第236章 收徒 苏如意等苏秋实说完,微笑道:“爷爷,这些方子我都知道啊,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而且这本书后面还写了不少类似的成药方子。” “你说什么?!”苏秋实目瞪口呆道,“你、你在哪里看过?” 苏如意指了指楼上:“二楼书房啊!” 苏秋实想到那些他打不开的医书,顿时萎顿在凳子上:“不,这不可能,我们苏家的绝学啊,传了十几代人的……” 苏如意突然觉得她不应该这样直白地指出来,有点儿后悔,但后悔如今也没有用了。 苏秋实伸出双手,手指颤抖着:“我们家的绝学,居然只是一本医书的前三页?这……” 苏秋实眼见着,一口气就要上不来了,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脸也白了。 苏如意忙赶到他背后,伸出手指在他背后点了几下。 苏秋实的一口气瞬间顺了出来,他死死扶住椅背:“快!快告诉我那本书后面都写了什么?” 苏如意略微回忆了一下,便把那本书后面的内容滔滔不绝的说了出来。 那是一本成药方剂,都是各种药材的名称和分量,并没有任何需要理解的内容,因此苏如意几乎是不带卡壳地背了出来。 苏如意一边背着,一边就见苏秋实的脸色变来变去。 她说了大概两页的内容,见苏秋实要支持不住,忙到“爷爷,您累了吧?今天就先说这么多吧?书里的内容,我都记着呢。您想听什么时候听都可以。” 苏秋实在那里喘着粗气:“不?我要听!你快说!说完!” 苏如意叹了一口气:“爷爷,这本书有100多页呢,上面的方子,有400多个,您确定您现在要听完吗?” “什么?100多页?400多个?”苏秋实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看来井底之蛙说的就是我呀!如意,你尽管说。每天告诉我十个方子,我记下来好不好?” 苏如意点点头:“这个自然没有问题。” 苏秋实颤抖的手拧开了钢笔,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蓝色塑料封皮的小笔记本。 苏如意开始缓缓背诵成药方子。 十个药方刚背完,她右手掌心的红痣突然传来了久违的灼热感。 与此同时,放着功德簿的那间屋子,发出了金光。 这些天,苏如意有时间也会查看一下功德簿。 她给村民们治病,每一笔都被详详细细的记在了上面,只是才记到第二页而已。 苏如意见苏秋实还是一副惊讶到有点呆傻的样子,只盯着手里的笔记本,根本没有看到放功德簿的房间发出的金光,便明白了——这金光只有自己能看到。 她起身走到了房间里面,桌上的功德簿正是光源。 她翻开了功德簿。发现了一行崭新的字迹—— 甲寅岁中,教化黎庶。授庶民十方。广济群生,功德增十。 苏如意的头皮嗖的发麻——原来,不止治病救人会积攒功德,教学也同样能积攒功德,而且这功德积攒的更快!一下,就是十点! 苏如意瞬间有了崭新的思路——自己不如多带几个徒弟! …… 几天后,小苏大夫要招收徒弟的事,就像一阵风一样,传遍了丁家屯以及前后几个村子。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儿! 青山一队的大队长丁有粮说了,这次小苏大夫招两个徒弟,每个都能带半工分学习半年! 而且,不止丁家屯的人,周围村子的人,也能报名。 这工分,是苏如意私人赞助的,如今的她,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她放出话去,是真的想带几个好徒弟,也是想试试,这几天每天苏秋实十个方子,每次都涨十点功德,那么带几个徒弟,能涨的功德,是不是能以几何级数增长呢? 消息放出去以后,前来毛遂自荐或者推荐自己家孩子的人,络绎不绝。 苏秋实可找到了事儿干,他把初步筛选的事揽了过去,甚至专门出了一套卷子! 这卷子倒真是有效,一拿起笔,就过滤了大半文盲和半文盲。 七天过去了,苏秋实选定了二十个人,参加他组织的第二次考试。 这次考试,苏如意也在场。 但是,苏如意并没有参与出题或者具体的考核,她只是站到每个人的面前,让掌心的红痣替自己筛选而已。 没想到,红痣竟一共灼热了三次。 第一次,是走到那个叫丁二莽的猎人面前时。 猎人进山,总会顺手牵羊,薅一些草药,这是他们的副业之一。 因此,猎人认识草药,基本都是通识了。 丁二莽的父亲丁丰收,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老猎人,曾经自己单挑过熊瞎子。 当初,就是这父子二人,把断了腿的钟觅苏,从山上抬下来的。 丁二莽自小跟着父亲进后山,后山的草药,他早已认得七七八八。 但丁二莽的性子,却是安静沉稳的,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非常乖巧的孩子。 丁丰收一直觉得这孩子冲劲不足,胆子不大,不适合当猎人。 自然,他非常心细。 苏如意觉得红痣的判断没有错。 丁二莽的眼神里散发着沉静柔和的光彩,跟苏如意对视的时候,那种超出年龄的稳重感,让苏如意心中一喜。 红字第二次灼热,是走到大队会计王加强面前时。 苏如意有些诧异:“王会计,你这不是有会计的工作吗?” 王加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苏大夫,其实我一直想当医生,我不想干这种写写算算的事。” 其实,除了他一直的指向,还有苏如意之前那随意摁在他身上的两下,让他彻底感受到了中医的神奇。 苏如意皱眉道:“那你家里人同意吗?” 王加强实话实说道:“我……我会努力说服我爸妈的!” 苏如意点了点头,继续从排成一排的众人面前走过去。 没想到掌心的灼热第三次传来时,竟是她站在舒兰面前时。 舒兰见苏如意停了下来,十分欣喜,但又马上说道:“苏大夫,我知道……我可能选不上……我就是……你千万不要顾及我们的关系……” 苏如意诧异道:“你也有基础?” 第237章 偏见 舒兰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爸妈都是慢性病,久病成医吧。我平常也会多看一些这方面的书,试着给他们开方子,毕竟去看病也挺贵的,所幸我爸妈在我的调理下,病情都有些缓和……”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去。 苏如意在20人面前走过,掌心的红痣,就灼热了这三次。 考试结束后,苏如意宣布了三个入选者的名字——丁二莽,王加强和舒兰。 众人议论纷纷,没选上的人垂头丧气。 有些也很不服气,尤其是对舒兰—— “舒知青?她就是凭着跟小苏大夫关系好才能选上的!” “就是!她能有什么真本事啊!” “就是就是,话都说不利索的一个人,她能给谁看病?” 舒兰听着这些话,头越来越低,双手扭着衣角。 最后,感觉都快哭出来了。 苏如意忙大声说道:“我这里选徒弟,每年都会选一次的,这次没有选上的人也不要气馁,明年还会有机会的。” 刚才议论的几人,听了这话,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谁能想到,明年居然还有机会呢? 他们忙围住苏如意,又是道歉,又是赔礼,又是赌咒,发誓起来。 苏如意被这些人弄得哭笑不得。 三个实习生,丁二莽和舒兰,第二天就上岗了。 但是,王加强,是被他爸妈押着来的。 他妈斜着三角眼看着苏如意:“小苏大夫,你别见怪!我们家这个小子,脑子进了屎!放着好好的会计,满工分不干,要给你当徒弟,白干活儿,拿半工分!这种事,我们老两口是肯定不能同意的!” 这个王加强,有个堂哥在三河县人民医院当西医大夫,平时没少给他家人洗脑中医无用论。 但实际上,王加强的爷爷就是老中医,而且在金大春来之前,正是整个丁家屯的村医。 这个爷爷跟儿媳关系很僵,这也是此刻王加强的母亲,极力反对王加强继承爷爷衣钵的原因之一。 苏如意淡淡笑道:“凡事都讲缘分,师徒也一样,自然是勉强不得的。” 王加强梗着脖子:“我不!我偏要勉强!爸妈!你们不答应,我就……我就再也不吃饭了!” 王加强他爹气得脱了鞋就要打他:“小兔崽子,反了你了!” 一阵鸡飞狗跳。 苏如意揉了揉太阳穴:“王会计,你还是听爸妈的话吧。” 王加强见如此珍贵的学徒名额,被爸妈搅黄了,气得要发疯:“你们就等着后悔去吧!” 王加强他妈撇了撇嘴:“后悔啥?你这小子就是有病!你二姑给你相看的那个姑娘,刚才听说你要不干会计了,人家都不来见你了!” “谁稀罕她?”王加强不服气道,“我这人,是有志向的!” 王加强高中毕业,他爸妈自然是知道读书好处的。 这好处的具象化,就是成为大队会计。 天天满工分,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每天的工作就是喝茶看报纸,整个丁家屯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的工作来。 就连大队长,还得时不时下地呢! 唉,这孩子,真是猪油蒙了心! 苏如意再次淡淡说道:“王加强,我本来就只想收两个徒弟,多选了一个你,是因为你有点基础。不过,你爸妈说的是对的,你还是好好当你的会计吧。” 王加强听了这话,知道苏如意已经厌恶了自己,眼神里的光顿时黯淡下去,但还是倔强地说道:“我……我不!” 王加强他妈见儿子如此倔强,啐了一口道:“加强啊,你不要剜妈的心了,好不好?你跟着一个小村医,能学出啥来啊?” 王加强喃喃道:“我喜欢中医,我喜欢看病救人。” 他妈拍着大腿:“那你等着,等三河县医院招工!像你表哥那样,当个真正的大夫!” “三河县医院五年没招工了!再说!中医也是大夫,爷爷就是大夫!”王加强再次争辩。 “你这孩子,又提那个老东西?你是要逼死我啊!”王加强他妈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这辈子,要是跟这个小苏大夫学医的话,你就是要克死你妈!你学中医,你妈我一定会横死!还学吗?” 王加强震惊地看着他妈:“妈,你怎么能胡乱诅咒发誓?” 他妈滚刀肉似的一挑眉:“加强,还学吗?你学,就是不孝!” 王加强沉默了足有一分钟,眼睛里蓄满了眼泪。他喃喃道:“不学了,再也不学了。” 说完,他冲着苏如意鞠了一躬:“对不起,小苏大夫。” 随即,捂住嘴巴,转身飞快地跑了。 …… 拥有了两个徒弟,也就拥有了两个免费劳动力。 新徒弟上岗的第一天,除了王加强的小插曲,苏如意过的是十分惬意的。 她从最基础的炮制药材、认识药性教起。 两个小徒弟,力气大的丁二莽轧药,力气小的舒兰碾药。 两个人干劲十足,热火朝天。 这天中午时分,来了一个特殊的女病人。 看年纪是个小姑娘,但打扮得有点沉稳。 头发是挽起来的,盘在了帽子里。 小姑娘细皮嫩肉,一双手伸出来也是白白净净,一看就是个城里人。 她的口音虽然刻意拐来拐去,但是苏如意听出来了,带着一些海城的意味。 苏如意心里瞬间警惕起来——是谁?是谁神经病一样,大老远从海城跑来找她看病? 不过她还是仔仔细细地望闻问切。 小姑娘说自己叫王芳,这一听就是个化名。 不过,苏如意没有计较。 小姑娘的脉象倒是基本正常,但她的体内长了不少结节,很显然,她并不像外表显示的那样,是个一帆风顺长大的小姑娘。 苏如意又看了她的舌像。沉吟了一阵,说道:“你这晚上遗尿的毛病,有好多年了吧?” 小姑娘的脸登时变得通红:“你、你胡说什么呀?” 苏如意奇怪到:“你晚上睡觉容易夜惊。这遗尿的毛病,一个月里总要犯上七八次的。难道我诊断的不对?” 第238章 名额 小姑娘窘得冒出了一头的汗,听了这话,一时没有回答。 她僵在那里,脸上红红白白,一阵一阵的。 这个小姑娘,正是沈和平的娃娃亲未婚妻——伊乐乐。 她来找苏如意,是抱着羞辱她的想法来的。 在她看来,苏如意不过是一个故弄玄虚的、略懂中医皮毛的小村医而已。 只是阴差阳错,治好了沈伯父的病。 她更倾向于大家流传的一种说法——沈伯父的病是本来就要好了,这个小村医只是捡了个便宜而已。 而如今,自己站在这个小村医面前,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她就诊断出了自己多年的老毛病,而且两种都诊断得明明白白! 这……这哪是糊弄人的小村医? 这真的是神医! 夜惊和遗尿的毛病,的确困扰了伊乐乐很多年了。 自从五年前,她的母亲突然被人害死,她在睡梦中惊醒,听到这个噩耗之后,这两个毛病就如影随形了。 现如今,伊乐乐的心思活络起来——既然苏如意能诊断出她的病情,那么是不是也能治好呢? 想到这里,她收起了略带轻慢的神色,诚恳地开口道:“苏大夫,您说的都对。那……我这病能治好吗?” 苏如意松了一口气——看来这的确是来看病的,不是来找茬儿的。 她略一思索:“我先给你艾灸一下,扶正固本。接着开一副方子给你,过一个星期来找我调药。” 伊乐乐连连点头:“好,我记住了!” 苏如意把伊乐乐引到治疗室,熟练地燃起了艾烟。 艾灸盒是她自己用罐头盒的铁皮做的,边缘打磨得十分光滑。 小巧玲珑,既不浪费艾条,效果又好,还不会灼伤皮肤。 艾条,也是苏如意亲手研磨的,选的都是最好的药材,还加了一两味空间里的珍稀草药和香料。 艾烟燃起,清香腾空窜起,很快充盈了整个治疗室。 这艾烟丝毫不熏眼睛,而且香味十分雅致。 伊乐乐躺在治疗床上面,看着烟雾里苏如意那精致的小脸。 小苏大夫认真工作的时候,真好看。 伊乐乐觉得,如果是自己,也会喜欢上这样的小姑娘。 她心里已经不那么怨恨自己的和平哥了。 其实,她对沈和平也并没有那么执着,只是沈和平甩了她,让她在海城大院里十分没有面子而已。 如今看到了自己的对手,一见面就把自己比了下去,而且还如此医术高超,早就心服口服,变成苏如意的小迷妹了。 治疗结束后,伊乐乐放下诊金,拎着两大包药,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苏如意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苏如意收了这两个徒弟没几天,三河县卫生局的大辫子姑娘突然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苏如意去接电话的时候,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人是谁——原来是她考赤脚医生证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工作人员。 大辫子姑娘神秘兮兮的说道:“苏大夫,你最近是不是收了两个徒弟?” 苏如意点头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大辫子姑娘神秘一笑:“我自然有我的渠道!小苏大夫啊,你知道的,不是比我还要早吗?怎么样?有信心吗?“ 苏如意被她问的莫名其妙:“等等……我知道了什么?……什么信心?” 大辫子姑娘奇道:“咦,你还真的不知道啊?告诉你,省里要组织一次中医考试!选拔人才!这次选拔的人才,主要是定向供应给冰城中医院的,而且,重建后的铁市中医院也要安排一批人。” “什么?招工考试?铁市中医院也要重建了?”苏如意愣了,这……还真是凑巧啊! “是啊,据说是某几个大人物一力促成的!” 大辫子姑娘继续说道:“怎么样?你那里能报上来几个人,我给你报十个人,够不够?要知道,录一个人,推荐的人奖10块钱!我这里,也能拿到3块钱!” 苏如意想了想:“行,你给我报上去吧,我马上组织培训。” 大辫子姑娘十分开心:“我就知道,小苏大夫最靠谱了!” 苏如意挂掉电话,直接回到村卫生所,写了一张布告,贴在了村大队部的门口—— “报名通告: 本人丁家屯青山一队村医苏如意,现举办丁家屯中医脱产培训班一期。 此次培训班将定向为冰城中医院输送相关人才3名,和向铁市中医院输送相关人才共5名。 有意者,请到苏春华处报名并领取试卷。 考试合格后,方可参加培训。 此次培训需脱产,不收取任何费用,食宿全包。 考试录取人数:前50人。 报满即止。” 大队会计王家强,看到苏如意在贴布告,很有些不好意思。 等她走了,一看布告的内容,脸都白了! 原来……小苏大夫的这次招考包括扩招,是要向冰城和铁市定向输送中医大夫的! 冰城! 省城! 就算是铁市,也能转成城市户口! 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城市户口啊! 王家强班也不上了,捶胸顿足地往地里跑去:“妈啊,你……你可害死我了!” 布告当天就在丁家屯传开了,平静的村庄,犹如扔下了一颗小型核弹。 前去找苏秋实报名的人,挤得小院都要爆炸了。 这可是城里的正式工作! 这可是八辈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儿! 当晚,王家强的爹妈,拎着一堆罐头点心来给苏如意赔罪。 苏如意志淡淡道:“当初发了誓的,我觉得你们这么做实在是不太好。” 王家强他妈一脸惨笑:“小苏大夫啊,都怪我!我这张破嘴! 我一个农村老婆子,我见识短浅! 你千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啊! 咱做父母的都是希望儿女能好啊,那时候眼看着…… 加强这会计的活,肯定是要比当徒弟工分减半要好啊…… 可谁知道小苏大夫,你这后面还连着冰城,那可是省城啊! 你说你这也不早说! 你要早说了,我能拦着吗? 要是加强能在冰城找到工作,那我们老王家可是全家都烧了高香! 祖坟冒了青烟啊!” 苏如意又说了一遍:“发过毒誓的,你这样真的不太好。” 王家强他爹说道:“什么赌咒发誓,那都是凭空虚无的东西。我们王家不信这个,一点儿都不信!那都是封建迷信!” “对,封建迷信!呸呸呸!”王加强他妈也附和道,“我一点儿也不信!呸呸呸!” 第239章 穿帮 苏如意看着有点儿滑稽的这对老夫妻,又看看跟在二老身后,垂头丧气的王加强,心里一软:“那行吧,让他参加考试吧。” 二老忙千恩万谢。 王加强听了这话,也是欢呼一声,忙去找苏秋实报名拿试卷。 不料,早就抖了起来的苏秋实,眼睛一瞪:“想啥呢,这时候才来?五十个人,下午就录满了!” 王加强如遭雷击。 老夫妻二人又找到苏如意。 苏如意摊摊手:“报名的事儿,都是我爷爷说了算。” 二人又拉着儿子,纠缠了苏秋实很久,但苏秋实根本不松口。 王加强站在原地半晌,突然仰天笑道:“天意啊!这就是天意!妈,你不用死了!” 苏秋实被这个一惊一乍的后生弄得心惊胆战:“去去去!要发疯,回家发去!” “可不是要回家发疯吗?”王加强说完,闷头就往家里走了。 留下他的爸妈,两个人面面相觑。 培训班七天后开班。 丁有粮也十分重视这事。 要知道,丁家屯出去的大夫,那可都是丁家屯的人脉! 他丁有粮,以后走路,腰杆都能挺得更直了。 他让人在打谷场刷了一块大黑板,充当教室。 打谷场的那一排空房间,也让他弄成了宿舍。 离家远的学员都带了铺盖,伙食苏如意自掏腰包,弄了个小食堂。 口粮由丁有粮全力支持,苏如意只需要掏钱就行。 舒兰找了村里几个小姑娘来帮厨。 一个像模像样的培训班,就此开班。 开班的第一天,伊乐乐又来了,直接找到了打谷场来。 苏如意看到她,十分开心:“王芳,你气色好了很多啊?” 伊乐乐嘻嘻笑道:“都是苏大夫的药效果好!苏大夫,我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夜惊,也没有……”她向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也没有尿床了!” “很好。”苏如意说着,就对学员们道:“刚才讲的这些药性,明天上课前背熟。以后,每天都会有考试,每次考试的最后三名,就不用来了。” 学员们一阵哗然,随即忙低头死命地背了起来。 苏如意引着伊乐乐回到了村卫生所,再一次给她做了艾灸。 “苏大夫,我能参加这个培训班吗?”伊乐乐歪着头问。 “啊?”她问出这句话的同时,苏如意的右手掌心,红痣再次灼热。 今天来学习的,一共49人,有个邻村的小伙子,昨天晚上摔断了腿,来不了啦。 正好空出一个名额。 难道,这个王芳,也会成为自己的徒弟? 苏如意沉吟道:“你读过高中?” 伊乐乐点头道:“嗯,我家里很重视教育。我妈以前是搞文史的。” 原来是知识分子之家。 苏如意提醒她道:“王芳同志,我这招的是中医大夫!” 伊乐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苏大夫,我知道是中医大夫。我从小就喜欢中医,我特别喜欢一个老中医,是我们老家……” 她说着脸一红,“是我们老家海城的,他叫苏秋实,是个顶有名的老中医!”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苏秋实正迎面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惊呆了。 伊乐乐:“苏……苏老爷子?” 苏秋实:“乐……乐乐?” 两个人都有点懵,但是最懵的还是苏如意。 虽然这两个人只说了短短的几个字,但是苏如意已经得到了大量炸裂的信息—— 首先,说了跟自己姓苏的苏春华老爷子,他竟然真的姓苏! 其次,名字叫王芳的小姑娘,至少小名叫乐乐。 此时,苏如意的内心十分震撼,因为前两天她才得到伊乐乐这个名字。 海城来的王芳,专门来找她看病…… 而且,来的时候,甚至有点高高在上,或者说气势汹汹。 苏如意看向两人,表情十分复杂。 而此时的苏秋实,不停的向那个叫王芳的小姑娘眨着眼睛,连带着脸部的肌肉都抽搐了起来。 王芳也一样,不停冲苏秋实挤眉弄眼,还努嘴。 双方都在忙着给对方打暗号,但是都没有看懂对方的暗号,于是他们接下来的话又冲口而出了—— 苏秋实:“乐乐,你怎么会来这里?!” 伊乐乐:“苏老爷子,这话该我问您吧?您怎么会在这儿?不会是被下放过来的吧?对了,乔乔呢?她还好吗?我好久都没有见过她了!” 苏如意在一旁听到这几句话,心里已经大概明白了——这个苏老爷子,毫无疑问就是苏乔乔的爷爷! 她心里一闪而过的怀疑,变成了唯一的真相! 老爷子叫什么来着? 反正肯定姓苏! 她虽然不知道老爷子具体的名字,但是海城来的老中医,奇奇怪怪的来到铁市,莫名其妙的失去记忆! 又有着一个叫乔乔的……孙女?女儿? 不管是什么,此时苏如意已经认定了苏秋实,就是苏乔乔的爷爷。 她故作气鼓鼓地鼓起了腮帮子:“——爷爷?” 这下伊乐乐更奇怪了:“苏老爷子,怎么苏如意也是您的孙女?这不太可能吧?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她?” “啊,那个……这个……我……其实……嗯……”苏秋实此时心里早已慌成了一团。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这个伊乐乐,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丁家屯来干什么? 苏如意就抱着两只膀子,看着两个人慌乱成一团,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苏秋实更为着急:“如意,你听我说。” “好啊,您说,我听着呢。”苏如意乐呵呵地回道,一副看戏的神态。 ——当然,心里还是受伤的,被骗了谁不受伤啊,但是她掩饰着,并没有表现出来。 苏秋实急得团团转:“这是……这是……真的,不是我有意瞒你……” 他都语无伦次了。 苏如意叹息一声:“爷爷,您可是跟我说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这不是在诅咒苏乔乔吗?” 苏秋实低下了头:“我……那是怕你多心。” 苏如意摊摊手:“苏乔乔被抓起来了,您总知道吧?” 苏秋实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去三河县的公安局看过她了。” 第240章 解释 苏秋实偷偷跑到三河县公安局去了一趟这件事,丁大牙是第一时间告诉了苏如意的。 但苏如意当时认为,老爷子应该是去落实别的事儿了,比如说,与他那些都不在了的亲人有关的一些事。 这是老爷子的隐私,苏如意觉得自己应该尊重他,不要去多问。 没想到,他竟然是去看苏乔乔的…… 苏如意心有不忍,低声问道:“那您见到苏乔乔了吗?” 苏秋实重重的点了点头:“见了,嘱咐了。也希望她能好好改造。如意,我带乔乔向你赔个不是,如果不是他胡乱诬陷你,五哥也不可能逃跑。” 苏如意想到被沈国梁送去当兵的五哥,叹息一声:“您不必替她道歉,她也付出了应该的代价。” 这是真的。 故意杀人的丁秀萍,已经被判了死缓。 苏乔乔的刑期,也低不了。 苏如意又问了一句:“爷爷,您不应该恨我吗?乔乔毕竟是您的亲外孙女。” 苏秋实看着苏如意,眼神十分真挚:“我怎么会恨你呢?你和你的五哥都是受害者。就算你没有用……用那样的方法让我去逼着乔乔,不逼着丁秀萍自首。这件事也终归会有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苏如意有点惊呆了,她没有想到苏乔乔的爷爷三观竟会如此之正,那么他……是怎么养出苏乔乔那种孙女来的? 伊乐乐在旁边看着两人说话,半天插不上嘴,此时着急的说道:“苏老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意真的也是您的孙女吗?” 苏如意又问道:“老爷子,您真的是叫苏春华吗?” 苏秋实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我的真名叫苏秋实——春华秋实的秋实。” 苏如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这老爷子要叫一个奇奇怪怪的“春华”这样的名字。 伊乐乐此时走到苏如意面前:“如意姐姐对不起,我……我也骗了你。” 苏如意又是一声叹息:“我早就怀疑了,现在可以确定了!伊乐乐,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来找我吗?” 伊乐乐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其实,我本来是抱着……有点要为难你的想法,才来找你的,但是我一来你就准确的诊断出了我的病症。 这是真的……让我十分佩服,而且大开眼界了! 并且经过了这一个星期的治疗,我多年的旧疾,居然已经痊愈了! 这简直是不能想象的! 要知道,家里人带我去了那么多大城市,看了那么多德高望重的老大夫! 他们都没有治好的病,居然被你的七副药轻轻松松就治好了!” 苏如意打断她:“不,还没有治好,还没有除根。你至少还得吃上六七副药呢。” 伊乐乐笑了:“我都听你的。小苏大夫,小苏神医!” 伊乐乐又看向苏秋实:“苏老爷子,乔乔出了什么事?” 苏秋实叹息一声:“她呀……就是……咎由自取。她给一个杀人犯做伪证,目的是为了诬陷如意的五哥。她不但做了伪证,还敲诈勒索那个杀人犯。杀人犯去自首的时候,把她也招供了出去。乔乔这孩子,让她在里面好好改造一下,不是坏事!” 伊乐乐一声惊呼:“啊?苏老爷子,你们家也太倒霉了吧,乐乐的父亲刚去世,又出了这样的事……” 苏如意听到这里,这才明白老爷子的儿子是新近去世的,并不是去世了很多年,老爷子的心里装了这么多的苦痛,一天到晚竟乐呵呵的,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她不由得深深心疼起这个三观极正的老爷子来:“爷爷……” 苏秋实摆了摆手:“不必!个人自有命,咎由自取,命数到了,谁也救不了她。” 伊乐乐又问道:“那乔乔的妈妈呢?她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啊!” 苏秋实又是苦笑一声:“她?她现在巴不得没有生过乔乔呢!她巴不得我们这个家,不要跟她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伊乐乐又试探的说道:“那……老爷子,要不要我找找我爸爸?” “不!不必!我知道你们都会想着捞乔乔出来,但是乔乔的性子早被她妈惯坏了,现在的事我倒觉得对她也许并不是坏事呢——在里面呆个两三年,磨练一下心性,她还小,这一辈子的路在小的时候走歪了,不要紧,一旦到了三四十岁再住下,大错,那就是不可挽回了!” 苏秋实情真意切地说。 伊乐乐听了这话,沉默了。 良久之后,她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又看向苏如意:“如意姐姐……我听说你在收徒,能不能把我也收上?” 不料苏秋实听了这话,瞪起眼睛:“乐乐,你这孩子也太不给老头子我面子了吧?从你七岁开始,我就说要收你当徒弟,你一直不愿意,你现在……你你你……” 伊乐乐吐了吐舌头:“你太凶了嘛,你那时候好凶,谁愿意跟你学啊!而且你有小苏大夫的医术好吗?那么多年你也没有把我的病治好。” 苏秋实的脸又红了,伊乐乐的话没有毛病,他竟无从反驳。 苏如意沉吟了片刻:“乐乐,你是真的要学还是一时兴起?” 伊乐乐点头如捣蒜:“当然是真的要学!我向领袖发誓!我曾经就发过誓,谁治好了我的病,我就会拜他为师,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相信医学了。” 苏如意想了想:“尽管如此,我可以破例破例给你一个名额,但是你也得先通过考试。” 伊乐乐狂喜:“太好了,我现在就考,我怎么说也是有点基础的!” 苏秋实嗤笑一声:“你哪里来的基础?” 伊乐乐苦着脸:“久病成医呗!我这疑难杂症,这么多年不好,家里的医书,我全都翻烂了!” 说考就考。 伊乐乐拿过考卷就做了起来,不到半个钟头就交了卷子。 苏如意看着她娟秀的字迹,这小姑娘果然没有说谎,她是有着一些基础的,但也仅仅是……一些基础而已。 伊乐乐蹭到苏如意身边:“如意姐姐,我到底能不能做你的徒弟啊?我通过了没有啊?” 苏如意点点头:“通过了,但是我这个培训班是脱产的,你得在这里住上至少三个月。” 伊乐乐高兴极了,扭着身子撒娇道:“太好了姐姐!姐姐我要跟你住在一起!好不好?我刚才都看到了……那不就有一间空房间嘛?” 她的手,指向院子里空着的一间屋子。 第241章 选择 见伊乐乐指着对面那间房间,苏如意一时有点语塞。 看向苏秋实,后者忙道:“我都行,如意你怎么安排都行!” “答应我嘛!我交房租好不好?我还能打扫卫生,我可能干啦!”伊乐乐继续央求。 苏如意被她缠的没有办法,心里自然也是十分喜欢这个率真的小姑娘的,只好点了点头:“行吧,不用交房租,但是你可千万不要惹事哦。” “嗯嗯嗯!”伊乐乐连连保证,“我保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苏秋实被两人逗笑,小院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 第二天一早,苏如意就收拾了自行车,准备出门。 伊乐乐一边刷牙,含着满嘴白沫诧异的问道:“如意姐姐,你要去哪里啊?” 苏如意听了这话,才想起来问:“乐乐你多大了?” 伊乐乐咧嘴一笑:“十七了。” 苏如意无奈道:“我十五。” 伊乐乐忙吐了吐舌头:“原来是如意妹妹,不过你看着好沉稳啊,让我不知不觉把你当做一个大姐姐来依靠……那以后我叫你如意好不好?我叫你如意,你叫我乐乐,我们不要彼此分辈分好不好?” 苏如意故意板起脸来:“你得叫我老师。” “好好好!如意老师!小如意老师!小如意妹妹老师!”伊乐乐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乱叫,笑闹了一阵,又正色道,“如意老师,那你到底要去哪里呀?” 苏如意坦然道:“我要去找一趟沈和平、我有事找沈栋梁,但是他现在不肯见我——不对,是我见不到他。” “怎么回事?”伊乐乐的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苏如意只得把上一次跟张晓桢对线的事,完完整整告诉了一遍伊乐乐。 “哈,我这个沈叔叔啊,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谈起恋爱来,脑子就不那么清醒了!他找我那个江婶婶的时候啊……算了,我这样算说人坏话了!——这样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去,我正好也有话要跟和平哥说。”伊乐乐吐了吐舌头。 于是苏如意骑着车子,带着伊乐乐,两个人来到了铁市人民医院。 当沈和平见到伊乐乐和苏如意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眼睛都快要掉出眼眶了:“你们这是……” 苏如意和伊乐乐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伊乐乐故意说道:“和平哥哥,现在我们两个人都站在你面前了,你必须要选一个哦。” 沈和平的脸霎时白了:“这这……我选如意。” 伊乐乐的脸还是灰了片刻:“和平哥哥,你这一辈子都学不会委婉了吗?” 沈和平只看着苏如意:“对不起乐乐,我选如意,我只选如意。” 苏如意嗤笑一声:“你想得美!哪有人站在这里跟你选呀?我们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还当真了?” 伊乐乐也拍手大笑起来:“就是!瞧把你紧张的一头的汗。和平哥啊,和平哥!也不怪我看不上你,你这个样子,也就骗骗大院里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还行!骗我,是没戏的!更别说我的如意老师了!” “如意老师?”一旁的纪旭昌皱眉。 “是啊,我已经拜了如意做老师,以后就是她的学生了。”伊乐乐眉飞色舞,“你们不知道,如意现在是50个人的培训班的老师了!但我不一样,我是直接拜如意为师的,她是我的师傅,我是她的徒弟。” “什么乐乐,你要待在这里不走了吗?”沈和平急道。“你这样,你爸爸妈妈能同意吗?我昨天还接到了你爸的电话,问我有没有见过你!” “哎呀,你急什么呀?伊乐乐不悦道,“我的事情他哪里管的了那么多?不过我可要事先声明哦,我留在这里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单纯是喜欢我的如意姐姐,哦不、如意老师。” 沈和平听了这话,真是长出了一口气,半天没跳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脸上也有了血色:“你们两个真是吓死我了!” 苏如意这时才问到:“和平哥,我想联系一下沈将军,你有办法吗?” 沈和平奇道:“联系我二叔,你直接找他去不就行了?或者打电话!” “电话打不进去。丁家屯的电话,张晓桢说了,一律不许转接。”苏如意只得又把和张晓桢对线的经过,告诉了沈和平一遍。 沈和平深深皱起眉头:“张晓桢?就是那个拖着不给我诊治的女大夫?” 苏如意连连点头。 沈和平顿时气的要炸了:“二叔这人怎么又这样?上一次他找那个江春来就是这样,大家都劝,但是没人能劝得住他。” 苏如意心里自然明白——像沈将军这样的人,在后世被称为恋爱脑,但是现在还没有发明这个词,她也不能够说出来,她只是抿了抿嘴唇道:“你应该能联系到他的吧?” 沈和平忙点点头:“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说着,他就提拉起拖鞋,一路向着护士站跑去。 三分钟后,他笑容满面的回来说道:“如意,我二叔说现在就派人过来接你,你就在这里等着他。” “谢谢了,和平哥。”沈和平温和的笑道,“跟我客气什么呢?如意!” 伊乐乐在旁边看着两人,不由得拿手刮了刮脸皮:“沈和平!天道好轮回!也终于能有能治得住你的人了!真是不容易呀!” 这两个人虽然订了娃娃亲,但是相看两厌,凑到一起总是要打嘴仗,两家大人说这打是亲骂是爱,其实两个人都厌烦对方,到了极点。 如今说开了,大家倒觉得轻松了许多,叶乐乐也能大模大样的跟沈和平开起玩笑来了。 半个多小时后,小方喘着粗气来到了病房:“小苏大夫,真对不起!将军让我先给你赔个礼,请你千万不要介意。” “哪里的话。”苏如意起身,跟着小方离开。 到了门口,小方诧异的问:“小苏大夫,你怎么骑着自行车来的?将军不是把摩托车还给你了吗?” “还给我了,什么时候?”苏如意比他还要诧异。 第242章 蟊贼 小方挠了挠头: “就……就前两天啊,将军和我一起去的丁家屯啊! 不但把摩托车还回去了,还给你多送了两桶油! 当时……哦!我想起来了——当时你不在! 我们把东西放在了诊疗室里面,摩托车和油都放在了里面。” 苏如意立刻想到了那天回到诊疗室,被打落在地的碘酒玻璃瓶。 原来,竟是有贼来过了? 只是,这事该如何追查呢? 她无奈道:“东西应该是让人偷了,没见到摩托车和汽油。那天我回去只看到地上有被打碎的碘酒瓶子,我还以为是哪个病人不小心弄掉的呢,现在看来,应该是贼干的。” 小方大惊道:“被人偷了?光天化日之下……偷那么大的摩托车?” 苏如意安慰他道:“这事我自己来查吧,还是要多谢将军的好意了。” 二人说着坐上了吉普车。 沈国梁见到苏如意的时候,相当的不好意思:“小苏大夫,这……我……” 他还没说完,小方在一旁忙接口道:“将军,您那天送回去的摩托车和油,都被人偷了!” 沈国梁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老子的东西都有人敢偷?是谁?” 苏如意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我回去查一查,查清楚了再告诉您。” 沈国梁忙连连点:“查清楚了告诉老子,老子非得扒他一层皮!” 苏如意看向四周:“那个……嫂子呢?” 沈国梁烦躁地挥挥手:“吵架了,又他妈回娘家了!这个媳妇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大!对了小苏大夫,你看看我这里有什么变化?” 苏如意四顾了一番——整幢小楼,似乎经过了大扫除,一切都变得更……崭新了。 小方在那里抿嘴偷笑:“我们的将军夫人啊,把三层小楼都砸了个稀巴烂,这是重新装好的。” “什么?这么大的脾气?”苏如意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恃宠而骄,这种事是哪个时代都会发生的。 果然,每个时代,还是有每个时代的特色的。 她压抑着笑容问沈国梁道:“将军,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吧,我五哥……” “哦,信信信。”沈国梁立刻想了起来,“那信我好好放着呢,来来来,跟我来!” 说着,他就引着苏如意走到了他的办公室里,郑重的从抽屉里拿出信来。 信封上的浆糊,糊的好好的,显然没有人打开偷看过。 沈国梁拍着胸脯:“这信我藏得好好的,没敢让我家那母老虎看到过一眼。” 苏如意顾不得许多,当着两人的面急急地拆开了信。 五哥的信跟四哥不一样,字迹龙飞凤舞,写的极为简短—— “如意,见信如面!承蒙沈将军照顾,我经过集训,已经被安排到了家乡海城附近夏南将军的麾下,做一名勤务员。” 苏如意倒吸了一口冷气——将军的勤务员! 沈国梁果然是帮了大忙了。 在将军身边又能历练,前途不用说,也是不成问题的。 她继续看下去—— “如意,我这里一切都好。只是不能给小铜写信,唯有请你代笔,将我的近况告知一二。你们以前通信不是有用过密信吗?写一封密信给他吧。勿念勿念。盼回信。” 说到密信,苏如意立刻想到了小时候跟四哥,五哥玩过的游戏。 那时人手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密信就是用里面的字句,特殊行,特殊页。 就像一个密码本一样,重新排列组成的汉字,如果不知道是以这本书为密码本,谁也不能破译出它来。 但是,如意现在手里并没有这本书。 想到这里,她看了将军身后的书柜一眼。 这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封面。 她忙忙一把将那本书抽了出来:“将军,这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借给我可好?” 沈国梁一挥大手:“拿去拿去!送给你了!这些书啊,都是用来充门面的,其实老子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苏如意和小方都笑了起来。 当天,沈国梁又绑了一辆摩托车在吉普车后面。 并且让小方接了伊乐乐,把两人送回了丁家屯。 进村的时候,苏如意留心看着村人的表情。 她发现,别人都是普通的羡慕嫉妒恨,而丁四赖夫妇的神色十分异常,盯着她摩托车的眼神,似乎要冒出火来! 她心里大概有了分辨。 当天晚上,她偷偷来到了丁四赖家的窗外,夫妻两人果然正说着悄悄话。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苏如意敏锐的听力,听的一清二楚—— “我的个乖乖呀,老婆,你看到了没有啊?” “怎么没看到?我的心都痒痒的!只是这回的车是过了明路拿来的,咱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就把它再偷了卖掉吧?” “话说卖了这一辆车,咱家真是吃三年五年不用愁了呀。” “当家的,你这路子到底怎么样?既然现在小苏大夫又弄了一辆车来,就说明他知道上一辆车已经被偷了。” “怕什么,当时没有一个人看到咱俩!而且这交易那么秘密,谁会发现?这种事当事的人不说,谁能够发现呢?” 苏如意听到这里,简直快要气笑了。 当晚,她等着夫妇二人睡下,绕着他们家院子,用神识细细探寻了一遍。 没想到还真的有大收获! 单是丁四赖那鼓鼓囊囊的裤兜里,就有三百多块钱! 冯爱娟贴身背心的兜里,更是整整齐齐放着五百块钱! 不仅如此,炕琴里、炕席下,甚至连堂屋的地板下面,都藏着钱物! 大团结、零钱,还有各种票证! 院子里甚至埋了两个黄泥封口的大瓦罐,里面全是小黄鱼! 没想到这个二流子夫妻,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家底? 苏如意没有细数,来者不拒,把他们家偷了个干干净净。 主打的就是一个睚眦必报! 然后,她心里哼着小曲,开开心心的回去,一觉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苏如意是被邮递员的叫声吵醒的:“苏如意!你的信!苏如意!你的挂号信!快来签字!” “来了来了!”苏如意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冲出门去。 果然是四哥的信。 看着四哥熟悉的笔迹,苏如意先是把信贴在胸口,暖了一阵才打开—— 如意六妹,展信佳。 见信如面…… 第243章 接站 苏如意的眼眶顿时湿热了。 熟悉的开场白。 这是一封挂号信。 苏如意看着里面的内容,擦了擦眼泪,渐渐皱起了眉头。 原来就在前几天,一个调查员跑到食品厂找到苏铜,详详细细问了一遍关于苏银的事。 苏铜感觉到十分奇怪,便央求苏向军帮他找人问了问,这一问,居然问出个惊天大秘密来—— 原来,苏银并没有被押送去西北下乡,而是以海城某个单位的名义,被特调到西北去考察采购马匹去了! 采购马匹??? 海城某单位??? 如此的匪夷所思! 苏如意看到这里,不由得双眉紧蹙。 苏银怎么会逃脱掉的?! 本以为这一世,他的前途已被自己断送,而自己与他的纠葛已经了断,等她强大起来之后,她就可以彻底斩草除根了。 怎么会这样? 她继续看下去—— “如意,苏厂长找了知青办的丁满——就是知青办的那个主任。主任说,苏银还是要会下乡的,但是他并不会去西北,而是应苏银本人的要求,会在7月26号来到丁家屯下乡!” “如意,我觉得你三哥说不定是冲着你去的。” “你一定要万事小心,苏银这个人深不可测,不要招惹他,也不要挡他的路,知道吗?” …… 苏铜一番嘱咐,洋洋洒洒写了左右几千字。 苏如意放下信,久久都没有从震惊中回复过来。 苏银……要来丁家屯? 为什么? 苏如意拿着信纸的手,有点颤抖。 不论她如何反抗,冥冥中的命运,还是将苏银拉向了她。 收到这封信的第二天,苏铜信里的日期——7月26号就到了。 丁有粮一大早就找到苏如意,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小苏大夫,大队实在抽不出人来了,但是不去接,怕又出事!” 苏如意的心砰砰乱跳:“到底啥事啊,大队长?” 丁有粮把三河县知青办的文件递在苏如意手里: “小苏大夫,你办事,我向来放心。 麻烦你帮我跑一趟,把这四个新知青接回来吧。 我已经跟丁大牙说好了,他的牛车在村口等你。” 苏如意打开了手中的文件,上面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名字,就是苏银。 她向后看去,不觉间,整个人都石化了——因为后面的三个名字,是夏天雨、夏天露,还有夏天秀。 夏天秀??? 夏天秀!!! 上一世,临死前被三嫂夏天秀羞辱的场景,立刻浮现在她眼前。 苏如意不自觉地回忆起上一世的那些事——她的三嫂夏天秀出身并不好,是家里的养女。 说是养女,更多的是像佣人一样的存在。 夏天秀在生命的前十几年中,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甚至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更没有穿过一件漂亮的衣服…… 她脱离家庭跟了苏银以后,命运才彻底改变了。 “小苏大夫?你不舒服吗?怎么脸突然这么白了?”丁有粮担忧地问。 苏如意无尽的回忆被打断,她忙晃了晃脑袋,将那些可怕的片段晃了出去:“不,大队长,我好着呢,我现在就出发!” “太好了!我就知道,小苏大夫出马,办事肯定牢靠!”丁有粮不要钱的漂亮话,又开始砸过来。 苏如意迷迷糊糊地跑到村口,上了牛车。 到了铁市火车站,三女一男四个新知青已经等在了出站口。 苏如意一眼就看到了她的三哥苏银。 远远看去,苏银比所有人都要高上一大截,看上去就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树。 来来往往的女同志,或多或少都向他看去。 如果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还真会被这一副皮囊所迷惑! 苏如意站在那里,观察了一会儿。 她发现,两世了,但她并不了解苏银。 苏银的神色十分自若。 他的身边,一左一右站了两个女孩,对他都很殷勤。 看上去就好像苏银是一个皇帝,带着他的两个妃子来巡逻了一样,那场面真的是十分怪异。 苏如意极佳的眼力,立刻看出这两个是一对双胞胎。 她们的容貌相似但并不完全一样—— 一个胖,单眼皮,神态娇憨。 另一个瘦,双眼皮,神态灵动。 但两个姑娘的注意力,显然都在苏银身上,浑然不觉外界的一切。 而……离三人不远处,站着一个姑娘,一副瘦瘦小小的样子。神情也唯唯诺诺。 双胞胎都空着手,而那姑娘身上背着两个大包袱,胸前挎着一个,手里还拎着两个,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拎包袱机器。 这个女孩,就是夏天秀。 此时的她并不是上一世苏如意记忆里白白胖胖的模样,而是十分黑瘦。 但是,五官是没有改变的。 苏如意瞬间想到,上一世夏天秀为了美白,又是打针、又是照激光,折腾得翻天覆地的架势。 的确,要把这样一身黑皮变成白面馒头,她是得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应出了她这人十分坚韧。 苏如意虽然恨得牙痒痒,但也不得不承认,夏天秀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比如现在,胖女孩说了些什么,夏天秀回了一句,神态谦卑。 双胞胎和苏银都笑了起来。 夏天秀的脸上,出现了气恼的神色,但瞬间就被她压制了下去,而是换上了自嘲的笑容。 火车站实在太嘈杂,饶是苏如意拥有惊人听力,也听不到三人的话。 她走上前去。 苏银一眼看到了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次苏如意听清楚了,苏银在微笑过后,对一旁的胖女孩低声道:“没想到,居然我们家那个丧门星,来接我们了。” “啊?丧门星?那我们岂不是要倒霉了?”瘦女孩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她的霉运,会传染吗?”胖女孩也往后退。 苏如意却留心观察着夏天秀。 只见她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过来。 那一眼,就让苏如意起了鸡皮疙瘩——就好像被毒蛇打量了一番。 她听到夏天秀问:“是那个穿蓝色碎花衣裤的……漂亮小姑娘吗?” 苏银嗤地一声: “漂亮?她也就那样吧! 我家这些姐妹,都那样。 七妹小时候跟年画上的小女娃一样,长大了,不也照样残了? 这个丧门星,只是还没长残而已!” 说话间,苏如意已经到了几人面前。 第244章 找打 双胞胎都轻蔑地看着苏如意,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显然,苏银没说过她什么好话。 苏如意二话不说,抬起胳膊,“啪”、“啪”两个巴掌甩在苏银脸上。 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苏银的脸还是红了。 苏银握了握拳头,感觉自己打不过苏如意,只能嘴上找些便宜了:“丧门星!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打你亲哥?!” 苏如意又是两个巴掌,这次不再轻飘飘,而是用了三成力。 苏银的脸,顿时肿了起来。 “你……你怎么能打人呢?你是女土匪吗?”胖女孩对她怒目而视。 瘦女孩把苏银拦在身后:“就是,我们要报公安抓你!” 苏如意一把拨开了瘦女孩,又扬起了巴掌:“苏银,会好好说话了吗?” 苏银的嘴里,此刻都是血腥味,他只觉得就连大牙都松动了。 妈的,怎么忘了这个丧门星已经转性了,不但力气巨大、脾气也变得非常暴躁的事了呢? 惹她干啥? 他含混地说道:“对不起,六……六妹。” 苏如意扬着巴掌:“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苏银嘴角流出血水来:“对不起,如意。我……我再也不那么叫你了。” “这哪是什么丧门星啊,这是煞星啊!”胖女孩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苏如意瞪起眼睛。 “啊?我什么都没有说!你听错了!”胖女孩忙捂住两边脸颊。 瘦女孩此时终于爬了起来。 刚才她被苏如意拨倒在地,只觉得自己是不防备才被偷袭的。 此刻她站在苏如意身后,伸出穿着钢头靴的腿,就是一脚:“去死吧!” 苏如意自然感觉到了身后的力量,她一闪身躲开了。 瘦女孩没收住脚。 那一脚,就结结实实踹在了苏银的关键部位。 “啊!!!”苏银发出一声闷叫,顿时倒地。 捂住双腿间,滚刀肉似的就翻滚起来。 “苏银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瘦女孩惊慌失措,“我只是想帮你出气!教训一下你妹妹!” 苏银翻滚了足有三分钟,才平静下来。 他坐在地上,脸色铁青:“苏如意,你干什么来了?” “大队部让我来接新知青。现在我点名,苏银!”苏如意拿出了文件,气势顿时一变。 “……”苏银黑脸,仰头看着她。 苏如意居高临下地讥讽道:“怎么,不但残了,耳朵也聋了?点名不到的,过期不候!按逃避下乡处理!——苏银!” “……到!”苏银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到字。 “夏天雨!”苏如意继续。 “……到!”双眼皮的瘦女孩答道。 “夏天露!”苏如意接着念。 “是我!”单眼皮的胖女孩举了一下手。 “下次要答‘到’。还有一个,夏天秀!”苏如意说着,巡视四周。 “到!”夏天秀忙举起了手,小声道,显得十分唯唯诺诺。 她甚至冲着苏如意讨好地微笑了一下。 “行了,行李拎上,跟我走!”苏如意说着,头也不回地率先走了。 “秀儿,苏银哥哥受伤了,他的行李……”夏天雨看向夏天秀。 “我来我来!”身上已经挂了五个大包袱的夏天秀,忙又拎起了苏银的两个大包袱。 苏如意回头看到这一幕,眼神定格在苏银那两个看起来就沉甸甸的大包袱上面,心里再次疑惑—— 苏银不是被抓走的吗? 哪儿来的这么多家当? 说话间,几人跟着苏如意,来到了牛车旁。 丁大牙已经开始打盹了。 “行李放上去,自己跟着走。”苏如意吩咐道。 “让苏银哥哥坐车吧!”夏天雨和夏天露异口同声。 “听不懂人话?行李放车上,人跟着走!”苏如意说着,自己坐到了车上。 “同志,是不是太重了牛车拉不动?我……我拿着两个行李跟着走,让苏银坐车吧,他……他受伤了,不能走路。”夏天秀低下头,抬着眼皮,要看苏如意又不敢看的样子。 “行啊。不过,两个行李不行,得三个。”苏如意说完,把行李都掂了一遍,挑出最重的三个包袱,一个个递给了夏天秀。 夏天秀前后各背了一个,双手死命扯着一个,还不忘冲着苏如意露出谦卑的笑容来:“谢谢同志通融!同志,你这是个好人!你会有好报的!” 苏如意撇了撇嘴。 如此会伏低做小,难怪苏银前世被她吃得死死的。 丁大牙抬起眼皮看了看这一切,一言不发。 等她们折腾完,丁大牙谦卑地问苏如意:“小苏大夫,咱走?” 苏如意微笑道:“丁大爷,不急!大队长还交代了我一个别的任务呢,需要大爷你协助完成,来,你跟我一起走。” 丁大牙奇怪地卸下车:“啊?需要我帮啥忙啊?” 说着,他就被苏如意拉走了。 苏银和三个女知青都愣了。 苏如意回头,厉声道:“原地待命,敢乱跑或者乱动牛车,直接扣工分!” 四人都被唬住了,乖乖地待在了原地。 苏如意直接把丁大牙带到了铁市国营饭店,点了四菜一汤,两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 这个饭店虽然没有三河县的味道好,但有油水的菜,依然很香。 丁大牙仰头把盘子里最后的菜汤倒进嘴里,还有点不好意思:“小苏大夫啊,那几个人……怎么办?” 苏如意奇怪地问:“什么怎么办?” 丁大牙吐了吐舌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再说话了。 不但大吃了一顿,苏如意还打包了四菜一汤,回去给苏秋实和伊乐乐。 两个人吃的肚子圆滚滚的,慢吞吞的走回去的时候,就见苏银和三个女孩正在吃着干粮。 很显然,他们带的水也不多了,一壶水,苏银、夏天雨和夏天露三个人传着喝。 而夏天秀就直着脖子,在那里使劲吞咽干饼子。 随着老牛“哞”的一声,丁大牙赶起了牛车。 苏如意坐在车头,苏银背对着她坐在车尾。 双胞胎空着手跟在牛车后面,而夏天秀拿着一共三个大包袱,吭哧吭哧走在两人身后。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力气有限,很快就和一行人拉开了距离。 第245章 飞踹 七月的黑省,风光如画。 这天有风,天气是初秋难得的凉爽。 苏如意看着苏银,沐浴着微风,欣赏着风景的样子,不由得心头火起。 这个人渣,绝不能让他在丁家屯兴风作浪! 他现在眼见着有了夏氏三姐妹的庇护,这很危险。 绝不能让他像上辈子那样,踩着无数人的身家性命爬上去。 但是,苏如意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就结果了他。 不过,先出出气还是可以的。 所以,到了一个颠簸处,苏如意趁苏银不备,从后面一个飞踹,一脚就把他踹了下去。 “哎呦!” 正得意的苏银,被毫无防备地踹了下去,尾巴骨正砸在地上。 虽然是松软的泥土地,但也疼得他呲牙咧嘴。 夏天雨正和夏天露聊得开心,看到苏银莫名其妙掉了下来,顿时急了,忙几步抢上前来,扶起了他。 夏天雨生气道:“小苏大夫,你没看着苏银掉下来了吗?” 苏如意充耳不闻,头也不回。 牛车也继续稳稳地晃悠着前进,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夏天露跺着脚,在后面喊道:“停车,停车!师傅!有人掉下来了!你们都瞎了吗?” 丁大牙闻言,皱起了眉头。 此时,他早已明白了苏如意的想法。 在双胞胎喊出“停车,停车师傅”这句话的时候,他就狠狠抽了一鞭子老牛。 没怎么挨过鞭子的老牛,甚至诧异地回了头看一下,才加快了脚步。 丁大牙也一样头也不回地大声道:“既然屁股上长了刺,不愿坐车,你们就都走着走吧。” 双胞胎扶起了苏银,苏银气得发抖,但还是低声道:“我没事,我能走!” 夏天雨含泪道:“苏银哥哥,你摔疼了吧?” 夏天露气得一张脸通红:“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么欺负我们!是不是他们故意把你颠下来的?” 苏银面色惨白。 他自然能感觉到刚刚屁股上挨了一下,也知道是苏如意把他踢了下来,但是此时他人在矮檐下,焉能不低头? 他摇摇头道:“是刚才有个颠簸的地方,我没坐稳,自己掉下来的。” “怎么会?”夏天露不相信,“苏银哥哥,你可是能不用马鞍就能骑马的!” 夏天雨倒明白过来一些:“别说了,露露。人家整咱们,咱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啊!” 苏银也点点头:“走吧,一会儿跟不上了。” 双胞胎搀扶着他,三人追着牛车往前走去。 而夏天秀依然拎着三个大包袱,拖着步子走在最后面。 根本没有人想到帮她出头说一声——既然苏银不坐车了,包袱能不能放在上面? 夏天秀越往后面,越落了下来。 夏天雨和夏天露回头,冲她嚷嚷道—— “快点快点,就这么点东西,你都拿不动吗?要你有什么用?” “就是就是!赶紧着!你别想着偷懒啊!” 夏天秀咬了咬牙,加快了一些脚步,额头上已经流下了豆大的汗珠。 她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住了,但依然咬紧牙关向前赶去。 多少年了,多少觉得自己熬不过去的时候,还不是熬过来了? 她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苏如意坐在车上吹着风,心情好了不少。 见丁大牙如此上道,他不由得又掏出了一把大白兔奶糖,约莫有七八颗,一股脑塞给了他。 丁大牙就等这个了,他顿时笑得一脸都是牙。 他收苏如意的奶糖已经收的理所应当了,哪次没有奶糖,反而会觉得奇怪。 把奶糖仔仔细细揣到兜里之后,他又给了老牛一鞭子,老牛一边不满的闷闷叫起来,一边再次加快了倒腾蹄子的速度。 约莫一个钟头的时间,牛车回到了丁家屯。 这一天,正好放假。 一路上,村民们都站定了仔仔细细打量着新来的四个灰头土脸的知青。 大家对几个姑娘都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对于那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子,都是啧啧称奇。 虽然这小伙子看上去脸色苍白,走路有点儿佝偻着腰,就好像大病初愈的样子,但是依然掩饰不住他俊朗的眉眼。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的脸,都有点红红的。 瞅他一眼,低下头,趁人不注意,抬起头又飞快地瞅一眼。 苏如意自然看到了这一幕。 她的心中再次警铃大作——难道苏银这一世,会靠女人翻身? 他这女人缘,未免好得太离谱了一些! 丁大牙赶着牛车,先把苏如意放在了卫生所门口,又把剩下的四人领到了知青院。 这一天,正好是全院知青放假的日子,此刻他们都聚在前院里闲聊。 听到丁大牙的吆喝声,王春桃满脸笑意迎了出来,她早就得到消息,等着安排这四个人了。 知青院的后院三间房子,此刻西屋就李旺一个人住。 中屋住的是孙胜天,呼振波和钟觅苏。 而东屋,是沈和平和季旭昌二人。 自然而然地,苏银被安排跟李旺一个房间住。 苏银看了一眼瘦瘦小小,没什么存在感的李旺,点了点头,就算打了个招呼。 他的眼睛,早看到了一旁的沈和平。 因为苏铜的缘故,苏银是认识沈和平的,跟他有过几面之交,知道他家背景深厚。 所以,他重点来到了沈和平面前,笑道:“和平!好久不见!以后咱们就是一起下乡的知青了,要多多互相关照!” 沈和平是今天早上才病愈出院,回到丁家屯的,没想到一回来就见着了苏银这个晦气的东西! 他跟苏铜交好,自然知道苏银是个什么样的人。沈和平做出了疑惑的表情:“你谁啊?” 苏银脸一点儿都不红,自嘲地笑道:“哈哈,看来我晒得够黑啊,你都认不出来了!和平,我是苏银啊,苏铜的三哥!你忘啦?” “小铜还有个三哥?”沈和平装作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在那个……对了,你是干什么的来着?” “……” 苏银语塞了。 他总不能大声回答“我是混黑市的”吧? 想了想,只得干笑几声:“我这不,咱知识青年……支援祖国农村建设来了吗?” “哦。”沈和平点点头,“好好支援。” 第246章 成衣 “嘿嘿,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认不出我呢!” 苏银干笑着,又拍了拍沈和平的肩膀,很熟稔的样子,“小铜说了,让咱们好好互相帮助呢!” 沈和平后退一步,掸了掸肩膀,淡淡道:“好,互相帮助吧。” 苏银讨了个大没趣,目光又转向了沈和平一旁的纪旭昌——这个人也很面熟,也是弟弟苏铜的那些狐朋狗友之一。 只是不知道,这人的家里,是不是像沈和平那样背景深厚呢? 不过,看纪旭昌那一副书呆子的样子,厚厚的眼镜片后面,连眼神都看不清楚,衣服也是皱皱巴巴,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家里能养出来的孩子。 想到这里,他冲纪旭昌略微点了点头:“你也是小铜的朋友吧?看着你很眼熟的样子。” 纪旭昌比沈和平还要冷淡,只是用鼻音发出了“嗯”的一声。 见大家都不怎么搭理他,苏银只好讪讪地往西屋走。 此时,钟觅苏断了腿,自然躺在炕上,呼振波照顾他,也没有出来。 而孙胜天一如既往的扒在窗户上,阴森森地打量着新来的苏银。 妈的! 又一个好看的男的! 跟钟觅苏还不一样,不是妖孽那种,是受众更广泛的那种,不管大姑娘、小媳妇还是老婶子,都能入眼的那种! 这丁家屯的风水,怎么这么邪? 孙胜天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再次不保,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他不由得呸了一声:“一个男的,长那么好看有啥用?!” 呼振波听到孙胜天奇怪的牢骚声,也扒着窗户瞅了一眼。 他奇怪道:“咦,这个新来的知青,怎么跟苏铜长的那么像呢?跟苏铁也有点儿像!” 钟觅苏听了这话,心念又是一动:“快扶我起来,我也看看。” 于是苏银一回头,就看到了三颗脑袋挤在一起,看着他。 他被这景象倒吓了一跳,但还是镇定的冲三人点了点头。 三人也略一点头,就算打过了招呼。 而前院,此刻东屋住着王春桃和舒兰两人。 李文娟早已搬到了中屋。 自从郭恬雅被遣送回城之后,她就和艾胜男做了室友。 而苏如意和苏乔乔曾住过的、曾吊死过女知青的西屋,现在空置着。 这个西屋,现在不但吊死过女知青,还出过女犯人,完全成了不祥的代名词。 但是,为了自己屋里不再住进来新人,老知青们对这件事采取了一致的守口如瓶态度。 因此夏天雨,夏天露和夏天秀三姐妹,一窝蜂的搬进了西屋。 只是这个西屋的炕,比另外两间屋子都要小。 夏天雨和夏天露把自己的铺盖放在床上之后,夏天秀就没有地方了。 姐妹俩都看向了屋角。 夏天雨脱口而出:“不然你就打地铺吧?” 夏天露也道:“对啊,难不成你还想跟我们睡一张炕?你不知道你有多脏吗?” 夏天秀弱弱地点了点头:“行。” 所以,等三人收拾好行李,大家去看的时候,就发现炕上是两个铺盖,而墙角的地上还放着一个铺盖。 炕上的两个铺盖都是新簇簇的。墙角那个铺盖又脏又旧,下面还垫着一大层茅草。 “这怎么行?这要生虱子的!”王春桃不悦道,“咱们丁家屯的条件也没有这么差,不至于让打地铺!你们挤挤,三个人在炕上,能睡得下的!” “就是,现在夏天能住,冬天打地铺,不得冻死?”艾胜男也很不高兴,这一看就不卫生。 “那个,你叫夏天秀是吧?不然你来我们屋吧,我们屋可以住三个人!”舒兰看了王春桃一眼,小心翼翼地邀请。 夏天秀忙低下头,腾地红了脸:“不……我……我跟两个姐姐住一起!我……我在家就是打地铺的,我能习惯的……我我……我真的没关系的……” 她说话语无伦次,眼角泛红。 此刻女知青们都看出来了,夏天雨和夏天露这一对双胞胎,在家里必然也是十分欺负夏天秀的。 偏偏这时,夏天雨开口道:“就是!你们做什么穷好心人啊,人家自己愿意打地铺!” 夏天露也翻了个白眼:“她睡惯了地铺,睡炕还不舒服呢!” 艾胜男忍不住开口道:“你们不是亲姐妹吗?怎么这么欺负人呢?” 夏天露呸了一声:“谁跟她是亲姐妹?她是我爸爸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不知道哪的野种!” 这话一出,整个知青院前院,顿时鸦雀无声。 夏天秀听了这话,双手捂住嘴巴,眼睛里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但她依然为两姐妹说话道:“王知青,艾知青,舒知青……对不起,你们不用想着替我出头,我……我能有现在这样已经很知足了,我就是捡来的……真的我很知足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当事人立不起来,其他人也有心无力。 王春桃和艾胜男对视了一眼,只得叹息一声,拉着舒兰离开。 西屋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终于安静了。 此刻的苏银,却已经在向李旺打听消息。 他在丁大牙称呼苏如意为“小苏大夫”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打下了一个深深的问号。 但是他并不知道李旺跟苏如意的关系如何,所以只是试探的问道:“李知青,小苏大夫,你熟悉吗?” 李旺打量了他几眼,一时间没有说话。 这个苏银是苏铜的三哥,也是苏如意的三哥,他是知道的。 但是很明显,他比苏铜和苏如意的条件都要好多了,因为他那两个硕大的包裹里面是崭新的被褥! 还有好几套用料考究的成衣! 而且,所有的吃穿用品,几乎都是特供的军、需品! 这个苏银是哪里来的这些好东西呢? 他有所不知的是,苏银的一切东西都是双胞胎姐妹给准备的,照着自己的份量多准备了一份。 成衣,则出自裁缝周婶之手。 跟卖给苏如意时的良心价格不一样,这回她可是狠狠宰了夏天雨和夏天露姐妹俩一手。 人靠衣装,苏银的几套换洗衣服,都是好料子的高价成衣。 夏装轻薄结实,冬装厚重挺括! 苏银穿上这些衣服,的确很有人模狗样的感觉! 第247章 刺探 苏银整个人的气质,因为这些成衣,得到了不少提升。 他不是不知道,夏家姐妹是用扮靓洋娃娃的心态来打扮他的,但是这事对他没有任何坏处,除了他大男子主义的内心,有那么一点点受到伤害以外。 但是,这点受伤,跟他得到的两个硕大行李包袱相比,就微乎其微了。 苏银真的很佩服周婶。 她那一双毒辣的眼睛,只要看一个人几眼,那人全身的尺寸,她就一清二楚了。 因为要足了价钱,用料做工,自然都是十分考究的。 只是,并不适合下地干活儿。 做衣服的时候,周婶看着两姐妹争抢似的,一个要压另一个一头的架势,也就没有开口提醒。 苏银也不在意,他很自信——以自己的聪明才智,他总能找到逃避劳动的好法子的。 再不济,夏氏姐妹也承诺了,可以给他买工分粮! 不过眼下,打听清楚苏如意的情况,才是最重要的。 他再次开口问道:“李知青,你跟小苏大夫熟悉吗?” 李旺打量了一会儿苏银的那些东西,沉吟了一下,终于开口道:“小苏大夫本身就是知青,后来是从我们村的村医金大春,考到了赤脚医生证。金大春去世后,她就接替做了村医。小苏大夫在村里的口碑很好,她的医术也是十分精良的。” 苏银听了挑起眉毛——医术精良? 见了鬼了,才会医术精良吧?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 李旺看苏银那一脸便秘的样子,更加鄙夷了,他挑破道:“苏银同志,苏如意就是你的六妹吧?” 苏银点点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戳破苏如意关于医术精良的谎话。 也许,她有什么奇遇? 但是什么样的奇遇,能让一个狗屁不通的毛丫头,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就成为医术精良的村医呢? 还考到了出名难考的赤脚医生证? 李旺继续补充道:“小苏大夫正在村里开培训班呢,如果你想学的话,可以跟去看看。” 李旺心里是知道,这个苏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的。 苏铜和沈和平已经给他打过无数次的预防针了,当然他们并没有说过,苏银也会来到这里下乡。 只是说自己的几个哥哥里面,三哥苏银和二哥苏金不怎么样。 既然苏金和苏银都是一路货色,苏金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已经见识了,如今的这个苏银…… 虽然才来了短短的这么一段时间,也能看出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 而且他提起小苏大夫时,心里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柔情,反倒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苏银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苏如意怎么不住在知青院?” 李旺没有多想,脱口而出:“金大夫去世后,把小院留给了小苏大夫。她住在金大夫的院子里——当然现在是她自己的院子了。” “什么?苏如意自己有一个院子?”苏银的眼睛瞬间亮了,“在哪儿呢?” 李旺顿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想一想也无所谓了,这事苏银是早晚要知道的。 他含混的抬头,抬起手来指了一下村里的方向:“就在那边,你打听着问就能问到了。” 苏银犹豫了一下,要起身又坐了下来:“算了,还是先等着拿粮食吧。” 当天晚上,李旺找到苏如意,把苏银打听来打听去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了她。 苏如意十分郑重地感谢了李旺,并拜托他盯住苏银,有什么异动及时来通气。 李旺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因为他对苏如意的照顾,沈和平和纪旭昌两人平日里的照顾和好处,从来没有少过他的。 李旺下乡这几年,没交到什么朋友,不论是知青还是村民。 但是,苏如意、沈和平和纪旭昌几人,他心里已经认定了是朋友了。 而且,他对于苏如意,还另有一种天然的好感——对于漂亮姑娘,男人们自然喜欢行个方便。 苏如意特别叮嘱道:“别让苏银知道你跟我的关系很好,不然他会防备的。另外,李知青,你一定要留心苏银这个人,这个人的心思深不可测,跟他说话做事都要注意一些,一不小心就会把你装进去,说不定就会把你卖掉!” 李旺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可怕?” 苏如意点点头:“凡事万分小心,都不过!” 李旺离开的时候,还有点毛骨悚然。 等他回到知青院,就看到那个新来的瘦小女知青夏天秀,蹲在院子外面,百无聊赖的一根根薅着草玩。 他奇怪道:“夏知青,你这是干什么呢?” 夏天秀站起身来,还没说话,脸先腾地红了。 她羞涩一笑,吞吞吐吐道:“我我我……我腾地方……” “腾什么地方?都住到墙角了,还要腾到哪里去?”李旺更奇怪了。 夏天秀又是羞赧一笑,没有再回话,低下头继续薅起草来。 李旺回到了屋里,发现苏银不在。 他想了半天,才反应了过来——苏银应该是去找双胞胎了,而夏天秀是为了给他腾地方,才躲出来的! 腾地方? 什么乌烟瘴气的词! 李旺摇头晃脑一番,随即洗漱睡下了。 而苏银,直到晚上11点多才回来,叮叮咣咣立刻把李旺吵醒了。 冻得瑟瑟发抖的夏天秀,自然也是11点多,才得以回到自己的地铺上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吉普车进村的声音,就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是小方警卫员,专门来接苏如意的。 原来,沈国梁的一个老首长,突然发了急病。 据小方说,整个黑省的名医,此刻都聚集在了老首长身边,但都束手无策。 苏如意就这样连早饭都没有吃,就被接走了。 这次,小方警卫员直接把车开到了冰城。 老首长姓程,还差一年就满七十了。 苏如意跟着沈国梁,穿过坐满了大夫的客厅,顶着他们激光般的目光,走进了程卫国首长的卧室。 程首长是个干瘦的老头儿,胡须和头发都已经全白了。 他的保健医生,有点发呆地坐在一旁,看到来人也没有起身招呼。 程首长失神地躺在床上,看到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走到自己身边,虽然不是很清醒,还是微微笑道:“丫头别怕,你是来给我扎针的吧?我的血管可不好找!你慢慢扎,咱照着半小时内扎上这个目标,努力就行!” 第248章 好参 被误会成护士,苏如意也不揭破,她蹲在了床边,动作很轻柔地三指扣住了老爷子的手腕:“我来给您把把脉。” 半晌,又换了另一只手腕。 给他望闻问切并用神识扫描全身之后,苏如意很快下了结论——老首长年轻时吃了太多的苦,身体是早已坏了。 现在这情况,就是自然衰老到了油尽灯枯的境界,还没有故去,完全是心里的那一口心气在强撑。 又偏偏最近吃的东西不太消化,还有点着凉,堆积到一起,就成了大气候。 自然,老首长是十分不甘心的。 沈国梁此时,已经耳语着,向程首长介绍了苏如意其人其事。 程首长的态度顿时变了:“小大夫,怠慢你了,我这眼神也不好使了,还以为你是新来的小护士呢!她们都不爱给我扎针,扎不上就哭!” 苏如意早已看到了老爷子胃里是一团已经结成了石头的柿子,于是问道:“老爷子,你前些天吃了柿子吧?” 程首长点头道:“他们跟你说了?就是吃了柿子的晚上,倒下的!” 沈国梁插言道:“小苏大夫才来,没人跟她说您的病情——这都是她号脉,把出来的!” “哦?”程首长来了兴趣,“真的吗?小苏大夫,那你说说,我病倒那天……前天晚上,还吃了啥?” 苏如意的神识再次放出,努力辨识道:“您喝了不少白酒,还吃了花生、茬子粥、红枣……还有蚕豆!” “编啥呢?”一旁的保健医生不悦道,“我们首长根本不能喝酒,除了茬子粥,也不能吃你说的花生蚕豆!” 程首长却瞪大了眼睛:“小苏大夫,你……你真是神医啊?” 说着,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对保健医生道:“白酒,还有下酒的花生蚕豆,都是个老部下给我带来的,我给藏在床底下了。那晚一时嘴馋,拿出来吃了一些。” “首长啊,那你咋不说呢?!”保健医生捶胸顿足,“吃了柿子咋能喝酒呢?” “我年轻的时候,经常这么吃喝,都没事儿的!”程首长道,“还是老了,唉!” 苏如意微笑道:“首长,您别泄气!您说说吧,想怎么治?” 程首长叹息一声:“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不贪心,我就还想要一个月……只一个月……我想见一见大祯……” 苏如意疑惑地看向沈国梁。 沈国梁低声道:“大祯是老爷子的孙子,现在……在海岛战场上。已经请了假,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回来了。” 苏如意不由得肃然起敬,这一家人,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她考虑了一下自己空间里的野山参存货……很显然,不够撑一个月。 她沉吟半晌,开口道:“您现在有两种病情,一个是长期的亏空,另一个是肠胃的一些急症。这急症都好说,这亏空嘛……如果能找到好参的话……老首长,您的愿望也不是不能实现。” “好参?什么样的算好参?”程首长的眼睛亮了,“我真的能再撑一个月?外面那几个老家伙,说我能再撑个七八天,都是奇迹!” “一个月,三个月,都不好说。关键是参!百年人参!三百年往上的更好!” 苏如意道,“五百、八百不限,一千年是最好的。” 一旁,程首长的保健医生有些不屑地接口道:“我们也知道需要人参!人参自然是管够的,但是!老爷子现在根本是虚不受补的状态,而且他吃啥都吐。用了人参,只怕只能催命,不能保命!你个小姑娘……” 苏如意看了他一眼:“我们家的方子,倒有些不同呢。” 保健医生气道:“一个不大点儿的小姑娘,口气倒是够大,首长出了任何问题,你敢负责吗?” 苏如意起身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我既然敢说这话,自然是敢负责的。” 保健医生嗤笑一声:“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苏如意又道:“我说过敢负责就是敢负责,如果用了我的方子,老首长有任何的三长两短,我这条命尽管拿去。” “你的命能跟……”保健医生还要继续叫板。 “好!好样的!”程首长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小同志,你给我治,就冲你这冲劲,我信你。” 程首长自然也不是无的放矢。 关于这个小神医苏如意的事,他听沈国梁说过的次数很多了,不但治好了沈国梁的多年余毒,而且还给铁英华续了挺久的命,甚至易逢春他妈那奇怪的挺尸症状,也被治好了。 他之前是不信的。 但是,小苏大夫准确地说出了他三天前吃了啥,仅仅是靠号脉! 这就不由得他不信了! 苏如意微微一笑:“谢谢首长信任。” 随即又看向灰头土脸的保健医生,“请把你现在手头有的人参都拿来吧,我先斟酌一下。” 保健医生看向程首长,首长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保健医生闷头出去了。 苏如意拿出了金针:“咱先给您调理一下这个不消化的问题啊!” 说着,一边在程首长的手腕上下针,分散他和沈国梁的注意力,一边用神识直接将他胃里的那一坨柿子石头,还有没消化的其它东西,都分批转移到了她的空间里。 “哎呦!”程首长一声惊呼,随即就感觉到几天来胀满的胃部,很快变得十分轻松。 他看向苏如意扎在他手腕上的几根针,瞪大了眼睛:“我……我好了?” 苏如意点头:“表症是好了,您可以吃东西了,但别吃辛辣刺激的,喝点小米粥。” 程首长还在震惊中:“好好好!我……我好了!我胃不疼了!” 就在这时,保健医生去而复返,领着四个警卫员,直接抬来了两大箱人参,冲着苏如意努努嘴:“这是首长的几个老战友听说首长病了,从各地送来的,你挑吧!” 苏如意打开箱子,一个个丝绒盒子摆放得整整齐齐。 苏如意打开盒子查看,人参特有的浓浓苦味,瞬间蔓延开来。 “好参!”她一个个盒子地打开,不由得惊呼起来——的确都是上好的黑省林地野山参,存放得十分妥帖,而且年份都在五百年以上! 第249章 下跪 程首长急切地问:“这些行不行?够不够?” 苏如意已经查看了所有的盒子,她满意地点头道:“这些,换两个月的寿命是足够的。” 保健医生撇了撇嘴:“你最好能说到做到!” “什么态度!”程首长对着保健医生呵斥道,“你刚才出去的时候,人家小苏大夫,几针就把我不消化的这个毛病治好了!” “嗤!”保健医生更不相信了,“要是真的,我就跪下叫她姑奶奶!” 苏如意抿着嘴没说话。 “来,你自己摸摸!那个包,还在不在?”程首长示意保健医生上前。 保健医生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程首长的胃部。 “咦?”他皱起了眉头,手下加大了力度,“您胃里那个硬包呢?” “让小苏大夫几针扎没了!”程首长高兴道,“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保健医生不死心,又摸了半天,这才出了一头冷汗。 是啊,这个小丫头刚才就说了,救不活,以命换命! 说大话自然是人人都会的,但是用命来做代价的话,那就要掂量一下了。 保健医生立刻对着苏如意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门缝里看人了!我坐井观天……” 沈国梁打断了他:“怎么不跪下叫姑奶奶?” 保健医生涨红了脸,犹豫了一下,就要跪。 苏如意忙一把拉住了他,笑道:“不必玩笑了。我现在得给老爷子先针灸一下,打通他的经络,解决这个虚不受补的问题。麻烦您帮我去配一副药吧!” 此刻,保健医生脸涨得通红,终于对着苏如意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诶!” 苏如意掏出随身携带的小蓝本本,飞快地写下了几味药材的名字和用量。 保健医生也不敢再多说,只是按着苏如意的吩咐,接下了她手里写下的那张纸条,出发去找其他的配药了。 苏如意又说道:“大家都准备好了,那我就开始了。” 她说完,沈国梁还站在原地,瞪着眼睛等着她动手。 苏如意也站定不动,笑而不语。 还是程老爷子反应过来:“国梁,你围着干啥?人家独家的针灸秘方,你围着,是等着偷学呢? “好好好,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于是沈国梁愤愤离去,房间里只剩了苏如意和首长两人。 苏如意看向这个玲珑剔透的老人。 老人家慈祥的目光直视着她:“小苏大夫放手扎吧,就把我当个普通的病人,不要有顾虑——我不怕疼。” “的确会有点儿疼,我先给您麻醉一下。”苏如意说着,拿出了自己的针包,第一针就把老爷子扎晕了。 然后她反锁了门,将老爷子拖入了空间,毫不犹豫地喂了他一碗洗髓汤。 苏如意早就发现——年纪越大的人喝洗髓汤,越没有副作用,不会像苏铜那样出现拉稀跑肚的情况。 她曾经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结合程首长的症状,倒有些明白了——人在婴儿时期,体内都是没有什么杂质的。 然而随着五谷杂粮的摄入,杂质也开始堆积。 随着年龄的增长,原本积蓄在皮肤层面的杂质,开始深入肌肉和骨骼。 苏铜那个年纪,杂质还在腠理,所以可以很轻易地顺着毛孔排泄出来。 而程首长,杂质都在骨骼,洗髓汤也没有办法帮助杂质排出体外了。 至少,一碗是不行。 但是,这碗洗髓汤让他再活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程首长喝过洗髓汤,果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气色中的死气,渐渐消散殆尽。 苏如意又给他推针过血,巩固洗髓汤的疗效。 随即将他带出空间,在他身上13处大穴定针后,才将程首长脑后的金针取了出来。 程首长悠悠醒转,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眼神也变得清明了许多。 原来在他面前有点模糊重影的苏如意的样子,也被他看的清清楚楚——这个女娃娃长的还真好看。 他心里遗憾地想到——女娃娃长的太好看,可不是什么好事。 特别是她没有什么人能荫蔽,只不过是丁家屯的一个村医而已…… 又有这样的一身本领…… 危险啊危险…… 此刻老首长对于自己能活到两个月后,已经充满了信心。 但是,他也明白自己这一生树敌太多,本来死敌们以为他要死了已经放过了他,现在…… 他能感觉到,自己绝不是能多活两个月这么简单! 他身体的状态,也许会回到五十多岁时的巅峰! 那么,他还能再活很多年!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年纪很小的小村医的功劳。 那么,他的死敌们,肯定会盯上这个小姑娘! 他,得把她藏得严严实实的! 程首长思索了片刻后,开口道:“小苏大夫,想不想到我身边工作啊?” 苏如意立刻婉拒道:“老人家,我爷爷就在丁家屯,我得守着他!不过您放心,这两个月我会每七天来给您复诊一次。您只要遵从我的医嘱,按时服药,衣食住行都注意一些,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好好好。”程首长并不勉强她,说着竟不自觉地坐了起来。 苏如意惊呼一声,要抢上前来。 程首长发觉自己起身之后,也吓得立刻定住不动了——因为平时他一坐一起之间,总会眼冒金星许久。 但是这一次,他坐起来的时候,眼前竟然没有出现大朵的金星,屋里的景物也没有旋转,一切都是那么地正常! 程首长不由得拍手笑了起来:“真是小神医!” 苏如意打开了门。 早听到首长的笑声的沈国梁,拦住了所有在客厅里死等的老大夫,一个人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就见程首长身上还带着针,居然坐了起来,忍不住一声惊呼:“首长,您……好了?!” 苏如意忙道:“不不不,这只是稳定一下首长的病情,疏通一下经络而已,主要还是要靠参药汤。” 程首长对着沈国梁,严肃道:“小苏大夫这个人,给我治病这件事,你还有知道的其他人,一定要守口如瓶!谁泄露出去了,给了暗处的敌人可乘之机,伤害到了小苏大夫,那么我绝对饶不了他!” 第250章 霸占 这种时刻,沈国梁还陪在风烛残年的程首长身边,自然是亲信中的亲信了。 他眼中含泪,郑重点头道:“请首长放心!保证守口如瓶!” “去吧,让外面的人,都该干啥干啥去!”程首长又下了命令。 沈国梁忙不迭去执行了,外面那群人被礼貌地请走了。 沈国梁、苏如意二人,陪着程首长一直等到夕阳西下,保健医生才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他跑遍了整个冰市,终于凑齐了所有的药材。 程首长又亲自警告了保健医生一番,让他对苏如意给自己治病的事,守口如瓶。 保健医生赌咒发誓,就差再次下跪了。 苏如意亲自点火熬药,亲自滤出药汤,亲手喂着老爷子喝了下去。 一副汤药下去,几人眼睁睁看着老首长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这是气血升腾运转的征兆。 苏如意用神识暗暗引导着程首长体内的气血,不通畅的地方,瞬间气血通达。 保健医生此时早已张大了嘴巴——他的毕生所学,都在这一刻被颠覆了。 他不由得走向苏如意:“小苏……哦不,苏神医!您能收我为徒吗?” 苏如意愕然:“我在丁家屯,您在首长身边,就算我答应收您为徒,也不可能实际教您什么东西的。再说,我中医,您西医,不是一套体系,这也不合适啊!” 程首长呵呵笑道:“我这位保健医生啊,他问的是等老爷子我死了之后!” 保健医生的脸顿时通红,这才发觉自己造次了。 好在老爷子是个心思通透的,并且心境豁达,并不在意他这类似背叛的做法,反而笑道:“你且等着吧,老头子我啊,说不定还能再活个十年、二十年!” 保健医生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了。 苏如意摇头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老爷子的身体,现在是没有大碍了。” 程首长再次告诫:“苏大夫给我治病的事,把你的嘴封得严严实实的,知道吗?” 保健医生用力点头,讪讪退了下去。 …… 苏如意被吉普车送回丁家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远远地,她就觉得院子里有些不对劲。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那间原本空置的客房,不知为何亮着灯。 金大春留下的这个小院,一共有四个房间。 苏如意自己住了最大的房间。 苏秋实老爷子住了一个客房,伊乐乐住在原来金大春的房间里,还剩下的那一个客房一直是空着的。 如今,它亮起了灯! 难道,四哥又来了? 苏如意心怀喜色,告别小方,急匆匆地推门走进了院子。 苏秋实立刻迎了上来:“如意,怎么才回来?” 伊乐乐也忙出来道:“老师,怎么样,您治好那个急症病人了吗?” 苏如意点点头:“一切顺利,病情平稳了。” 这时,亮起灯的那盏客房里,也有个人影推门走了出来。 高高瘦瘦的样子,很像苏铜。 苏如意心中一阵惊喜,一声“四哥”就要脱口而出。 但是随着那人走到了灯光下,苏如意看清了——他妈的,居然是苏银?! 苏如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皱起眉头,毫不客气地呵斥道:“谁让你进来的?” 苏银嬉皮笑脸道:“我自己妹妹的房间,我不能进?” 苏如意一把扒开他,走进了那间客房。 只见原本的被褥被堆在了墙角,而苏银自己崭新的被褥已经铺在了炕上。 不仅如此,他的个人物品,零零散散的,已经占领了这个房间的每一寸空间。 苏秋实跟在后面说道:“这个后生说是你的三哥,是你邀请他搬进来的!如意,有这事吗?” 苏如意摇摇头道:“没有这事!他虽然是我的三哥,但是我们关系并不好,并不像我和四哥五哥那样!” 伊乐乐道:“老爷子,赌输了吧?明天给我做糖葫芦!” 这爷孙俩,还赌起来了? 苏银嗤笑一声:“如意啊,如今,在这丁家屯,就咱们俩是嫡亲的兄妹了,你非要搞得这么生分吗?” 苏如意冷哼一声:“是谁要搞的生分,问都不问过我,就搬到我院子里来?” “我都没跟你计较你态度不好还把我踢下牛车的问题!” 苏银摊摊手,“那我现在问,我现在问——我可以搬进来吧?——看,我问过了!” 说完,他就转身要回屋。 “苏银!”苏如意一声暴喝,“你以为我还是在海城任你们欺负的小可怜吗?你错了主意了!”说着,她直接上手揪住苏银的领子,连拖带拽把他拖出了院子,一把掼在地上。 苏银重重摔倒在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 他奇怪道:“怎么你的力气又变大了?” 苏如意并不理他,而是返身走进被他占领的客房,把他的铺盖铺开在床上,随即把他所有的东西一股脑的丢在了铺盖里面,狠狠打成了包袱卷,丢了出去。 苏银堪堪爬起来,又被包袱卷砸倒在地,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苏如意,你不要太过分!” “怎么?不让你住我的房间,就是太过分?你要住也可以——一个月五十块钱的房租,先给我交一年的吧!”苏如意冷冷道。 “什么?五十块钱一个月?你怎么不去抢?”苏银气得都抖了起来。 “就五十!住不住吧?说!”苏如意的语调十分挑衅。 “你!你太过分了!”苏银气得全身像过电一样发抖,“我是你亲哥!” 今天早上,苏银在村里打听了一圈,找到这个小院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这么气派的小院,居然是苏如意的! 四间大瓦房,玻璃窗户,院子里还有一口甜水井! 苏银心潮澎湃。 在他心里,这院子已经是他的了。 苏如意是谁? 他的六妹! 他家里人! 是苏如意的,也基本就等于是他的了! 没想到,苏如意竟在这个小院里招了两个外人来住。 其中一个居然是她认的干爷爷? 另外一个,是一个说话嚣张跋扈的小丫头片子!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 第251章 收买 照苏银看来,这个丧门星,简直太拎不清了! 有这好事,居然不紧着自己家里人来? 苏银甚至都开始打听,这个小院能卖多少钱了。 等他回城的时候卖了,又是一大笔收入! 所以,趁着新知青还没有上工之前的假期,他就利利落落的搬了进来。 苏秋实和伊乐乐虽然不清楚情况,但也能看出来这个三哥气势汹汹,跟苏如意的四哥五哥不是一路的。 但是,他的确跟苏如意的四哥长得很像…… 两人眼看着拦不住他,只能作罢。 眼下,苏银被扔了出去,这两人也长舒了一口气。 苏如意直接拖着苏银,来到丁有粮家。 “大队长,大队长您在家吗?”她高喊,“快开门,我有急事!” 过了没有两分钟,丁有粮急匆匆的一边往衣服里面伸胳膊,一边跑了出来:“小苏大夫!咋了?出啥事儿了?” 苏如意指着苏银:“这个人擅闯民宅。” “啥?”丁有粮根本没有听懂苏如意这文绉绉的用词。 苏如意只得再说了一遍:“这个人!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擅自闯到我家里来了!不但他,他还把自己的铺盖、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摆到我空着的那间客房里,这摆明了就是强闯民宅啊!” 丁有粮看向苏银:“这……这不是新来的知青吗?叫啥来着?” 预支粮食的时候,丁有粮已经见过苏银了,对于这个给了他一整盒烟的小伙子,他的印象还挺好的。 苏银此刻被苏如意牢牢的抓住了领子,就好似被老虎钳子夹住了一样,怎么都挣脱不开,正恼羞成怒。 他也大声道:“丁大队长,我是苏如意的亲哥!我是她亲亲的三哥!她这是跟我闹别扭呢!” 苏如意道:“大队长,我没有同意他住进来!大队长,您知道的,我那院子里面就住着我爷爷,还有伊乐乐那个小丫头。这个男的闯进来,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能力能够拦住他!” 大队长看看苏如意,又看苏银。 这两个人……长的也不像啊。 但是呢,这个苏银跟他见过的苏如意的四哥苏铜,倒是长的很有几分相似。 大队长叹息一声:“唉,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但是呢,他当然是要向着苏如意的,因此他连夜敲开了两个侄儿的门,也就是大队里的两个民兵,让他们拿着木仓把苏银看管起来了。 不仅如此,他还瞪大眼睛,呵斥道: “不管你是什么三哥,五哥的! 就算你是小苏大夫的亲爹,没有经过她允许,也不能擅自住到别人家里去。 而且知青都是要在知青院住着,方便统一管理的,谁让你擅自搬出去的? 你这样无组织无纪律的人,是要好好的教训一下的。 明天吧,明天一大早,我就报三河县公安局! 看看他们,对于你这种情况,是怎么一个处理法?” 苏银听了这话,只看向苏如意:“六妹,有必要闹成这样吗?在这丁家屯,只有咱俩是嫡亲的亲人!” 苏如意根本不搭他的话,只是对看守的人说道:“这个人诡计多端,你们一定要注意,不要被他蒙骗了。” 看守的两个侄子立刻正襟危坐起来,其中一个还把苏银手上的绳结加固了一下。 苏如意正要转身离去,苏银在他身后喊道:“好!你个苏如意,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苏如意不再多说,也没有停留,转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苏如意就赶到了关押苏银的那间屋子。 还没有走到近前,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嬉笑声。 她的心头就是一沉,忙走了过去,就见苏银正在跟那两个民兵打牌。 三人脸上都贴着纸条,苏银脸上的最多。 他看牌的时候,都要先把眼皮上面贴着的纸条吹开,才能看清。 非但如此。 他们的身旁还放着三瓶啤酒,脚边摊开的报纸上,堆着一大叠干炒花生。 一地的花生壳和红皮。 苏银一边端起啤酒瓶,对嘴吹了一口,一边把几粒花生放在手心里搓了搓,接着吹掉花生皮,一把丢进了嘴里大嚼起来,口沫横飞道:“再来,我就不信我赢不了你们。” 苏如意看到这场景,转身就走。 径直跑到丁有粮家,再一次把他薅了过来。 睡眠不足的丁有粮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就见他的两个侄儿正跟苏银有说有笑地打牌。 他的脸顿时黑了,暴喝一声:“小多子!东东!你们俩是怎么回事?!让你们看着犯人,就这么看着呢?” 此刻,两个侄子心里都是咚咚打着鼓。 他们也不想跟苏银打牌呀,但是苏银这家伙手面极为宽敞,掏出来就是一张大团结,让他们去买吃食。 一张大团结啊,就算买了三瓶啤酒,一大包干炒花生,剩下的钱他们也一人分了四块多! 四块多呀,可不是四毛多! 而且打牌的时候,这个苏银还一个劲儿的输给他们俩。 这样的人提出什么要求,他们都不好意思拒绝呀,而且他也根本没有要跑的意思! 所以,捆着他手脚的绳子,自然是松开了的。 此刻,两个侄子被呵斥后,这才讪讪的拿出绳子重新捆住了苏银的手脚,苏银也不挣扎,就任他们捆住。 只是苏银那一双眼睛,阴狠的瞪着苏如意:“怎么还没消气?要不六妹,我给你把刀,你直接把我杀了算了?” 两个侄子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向苏如意,其中一个还嘟囔了一句:“真狠心,自己的亲哥!房子空着都不让住!” 丁有粮听了这话,忙呵斥一声:“东东!人家自己家里的事,用你在这里多嘴?” 东东继续嘟囔道:“我也是说实话。小苏大夫,也就是你亲哥这么宠着你,纵着你胡闹了。” 另一个侄子小多子也说道:“唉,平时还觉得小苏大夫是个好的,没想到对自己家里人都这么心狠!小苏大夫,我劝你还是适可而止吧!” 苏银收买人心的本事,真不是吹的! 第252章 入戏 听了这两个侄子,明显偏向苏银的话,苏如意直接被气笑了:“你们都觉得苏银很好是吧?” 两人都点点头。 像苏银这样又幽默又风趣,还有钱手风又宽的朋友,到哪里去找啊? 跟这样的人做朋友。真的不要太开心好吗? 苏如意继续说道:“那你们谁愿意不要钱,把他领回家里去吃住呢?” 两个侄子对视了一眼,这年头谁家能有空余的房子呢? 还不要钱吃住? 想啥呢? 两人都低下头,不说话了。 苏如意冷笑道:“慷他人之慨,总是很容易的吧。怎么轮到自己头上就哑巴了?” 丁有粮此刻点着两个侄子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骂道:“生瓜蛋子!” 随即,又对苏如意满脸堆笑道:“小苏大夫啊,余副所长应该是快到了。到时让他看看这事到底怎么处理。” 苏如意点头道谢:“大队长,麻烦您了。” 余敏果然来的很快。 几人大眼瞪小眼的等了不到十分钟,就听见了红旗警车的声音。 余敏骂骂咧咧的下了车:“这一年到头,365天!360天,我得来丁家屯报道一趟。真他妈邪门!” 他骂着就见苏如意迎了上来,忙换上一副笑脸:“小苏大夫,你怎么在这儿?” 苏如意叹息道:“大队长就是帮我报的案。昨天晚上我出诊回来,发现我院子里有一间房子被人给占了,也没经过我同意就搬了进来。余队,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 余敏瞪大了眼睛:“强占民宅?不是我说你们这丁家屯的风怎么这么邪呀?丁大国一家失踪的事情到现在都没有个头绪,又跑出来个强占民宅的?来来来,把人带过来!我问问他这人脑子里是不是进了屎?” 说着话,苏银已经被两个侄子扛了出来,因为手脚都被绑着,两个侄子一松开他,他就倒在了地上。 余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叫什么名字啊?” 苏银老老实实的答道:“我叫苏银,我是苏如意的三哥,她跟我闹别扭呢,实在是对不起了。警察同志,浪费您的警力了。” 余敏顿时张大了嘴,看向苏如意:“你的三哥?嘿!你别说,这小子跟你那四哥长的还挺像的。” 苏如意摇摇头道:“他虽然是我的三哥,但是我们的关系并不好。绝对没有好到可以不经过我同意,就住到我的房子里来的那种程度!他这是在欺负人!” 余敏顿时了然:“苏银是吧?我不管你是什么三哥四哥的,你搬到人家苏如意的院子里,必须经过人家同意!” 苏银想摊摊手,但是发现手被绑着,他只能抬了抬眉毛:“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但是我六妹已经把我的铺盖,我所有东西都扔出去了。她也应该解气了吧?” 余敏呵斥一声:“还挺横是吧?就算你们俩是亲兄妹,你这也是强闯民宅,关你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的!我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恐怕是个盲流吧?” 苏银正色道:“警察同志,我是下乡知青。” 余敏一挑眉毛:“哦……看来应该把你送到知青办,遣送回去啊!” 苏银闭上了嘴巴。 此刻,他自然明白了,这丁家屯的大队长,还有三河县公安局来的这个警察,都是跟苏如意穿一条裤子的! 自己在这几人面前,讨不了一点的便宜。 这个丧门星,这是转运了啊! 他看向苏如意,此时眼睛里的怨毒已经一点都不掩饰了:“六妹!自家亲兄妹,有必要这样吗?你一定要这样的话,咱俩这仇可就结下了!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有仇必报——都不会过夜。” 在余敏和丁有粮面前,如此赤裸裸地威胁苏如意,把两人都惹怒了。 丁有粮直接一脚踹了上去:“你这小伙子还挺横啊?来,你给我报一下,我看看!” 余敏也是冷笑道:“很好!上一个在我面前这么耍横的人,现在还在牢里关着呢。” 苏银撇撇嘴道:“我又没有干什么坏事,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跟苏如意的事只是家庭纠纷而已,你警察也只能调解!你有什么权利把我擅自带走?” 苏如意听到这里,心念一动。 她的神识早已扫过了大队部的那几个抽屉。 大队的公章依然还放在丁大国常放的那个抽屉里。 她偷偷的把公章给收进了空间,接着又放进了苏银的裤兜里。 苏银情绪激动,根本没有感觉到裤兜里多出了什么东西。 苏如意却指着他的裤兜道:“你们看那是什么?不会又是他偷的什么东西吧?” 两个侄子听到这话,都嗤笑道:“我们打了一夜的牌,什么时候他也没偷东西啊?” 苏如意撇撇嘴道:“我三哥可是个神偷!” 丁有粮听了这话,神色变得异常严肃。忙把手伸向苏银的裤兜。 众目睽睽之下,青山一队的公章被掏了出来。 苏银的眼睛瞪得比在场所有人都大:“这……这怎么可能?!” 余敏冷笑一声:“你可真能装啊!好入戏啊!” 两个侄子也是一身冷汗,不自觉地远离了苏银。 东东喃喃道:“难道苏知青真的是神偷吗?我们可是一晚上不错眼的盯着他的。” 苏如意冷笑一声:“再看看你们身上的钱,有没有少吧?” 两个侄子一听都是赶紧摸兜,随即都哀嚎起来—— “钱呢?” “一分都没有了!” 他们身上的钱,也自然是被苏如意转移到了苏银的另外一个裤兜里。 这回不用苏有粮动手,两个侄子直接把苏银摁倒在地,把他浑身的兜摸了一个遍。 不但他们买东西回来平分的那一人四块多,都被找了出来,苏银放在背心贴身口袋里的三百块私房钱也被找了出来。 苏如意看向丁有粮:“大队长,这钱应该是大队公账上的吧?” 丁有粮愣了愣,眼神顿时亮了:“等我看看!不过,这锁没动过,钱应该在呢。” 说着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钥匙,打开了抽屉上的锁,随即故意惊呼一声:“钱呢?我抽屉里的三百块呢?” 第253章 反水 两个侄子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还……还真是神偷啊!” 他们战战兢兢地捂着兜绕过苏银,把那三百多块钱,都递到了丁有粮手里。 丁有粮沾着唾沫数了一遍那些大团结和几张零票:“318块钱!一分不差,这就是大队上的账啊!” 苏银此时已经气的半死:“放你妈的屁!那是老子自己的钱!你们……你们都是强盗吗?这丁家屯还有说理的地方吗?” 余敏大吼一声:“你个小偷,给我闭嘴!” 苏银看着他,冷笑道:“你死定了,你知道吗?” 余敏面色冷冷的:“不但偷东西,还威胁警察,我给你记下来了。” 说着,他从后腰掏出一副手铐来,麻利地给苏银铐上了。 苏如意提醒道:“余队,他是个神偷,要小心点,最好再加个保险。” 余敏听了这话,又拿出一副手铐来,反着铐上了。 这下,苏银手上戴着正反两副手铐,上了双保险。 不小心挣了一下,手腕立刻破了两圈皮。 苏银疼得脸都抽搐了,但依然用阴沉的眼神瞪着苏如意:“这事没完。老六!你等着趴在地上给我道歉的那天吧!” 见苏银还在放着狠话,余敏哈哈大笑了起来:“疯子!” 说着,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苏银被粗暴地扔进了红旗警车的后座,余敏拉着他一路绝尘而去。 丁有粮把两个侄子大骂了一顿,又押着两人向苏如意道歉之后,才跟苏如意几人各自回去了。 此时,在苏如意家院门口,夏天雨和夏天露两人正指挥着夏天秀,收拾着苏银的个人物品。 包袱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了,里面的鸡零狗碎散落一地。 不少东西,都被村民偷偷顺走了。 夏天雨和夏天露,对着夏天秀就是一顿指挥。 而夏天秀就好像一个声控木偶,一样不停的跑来跑去,把所有还没有被捡走的东西都归置到铺盖里面,然后一个人艰难的扛起了两只硕大的铺盖。 夏天雨看向苏如意:“你真无情,你不配当苏银哥哥的妹妹。” 夏天露也说道:“你等着,这事没完!” 这场闹剧是早上发生的,到了中午,大队会计王家强火急火燎的找了来,一进门就喊道:“小苏大夫,小苏大夫,在吗?” 苏如意迎了上来:“王会计,出什么事了吗?” 王家强低声道:“小苏大夫,你惹祸了呀!” 苏如意诧异道:“怎么了?” 王家强再度压低了声音:“新来的知青夏天雨和夏天露,跑到大队部来打电话,不知道是让谁给你一个教训,一个狠狠的教训。” 苏如意听了这话,沉默了。 关于这个夏氏姐妹花,上一世她实在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夏天秀说过,这俩人都早夭,不到二十岁就都死了。 上一世,她们跟苏银也没有什么瓜葛啊! 王加强见苏如意面色难看,忙又说道:“她们具体怎么密谋的?我是伸长了耳朵都没有听清,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小苏大夫,你一定要小心啊!” 苏如意忙抓了把糖给他,勉强笑道:“谢谢啊,王会计。” 王家强没有要糖,他诚恳地说:“上次的事,真是对不起,希望我能帮到你。再有啥风吹草动,我会再来告诉你的。” 说完,他就急匆匆走了,留下苏如意和苏秋实、伊乐乐三人,面面相觑。 苏秋实眉头紧蹙:“如意啊,你这个三哥真的是神偷吗?” 苏如意点点头:“他从小到大都这样,之前偷了家里户口本和所有的钱,我们家那一段时间可真是过了一段紧日子呢!” 伊乐乐咂舌道:“这种哥哥,也太可怕了吧!” 苏如意所以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或者恨自己入骨的六妹给的。 这一天再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撂了狠话,让苏如意小心的夏氏两姐妹,也并没有来找她麻烦。 苏如意按部就班地学医书、看病人以及应付不时来求医的村民。 如今,小苏大夫早已声名远扬,不只是本村的村民头疼脑热,都来找她,甚至附近几个村庄都慕名前来。 可是,这一天苏如意都有些心神不宁。 果然,到了下午五点多,余敏的红旗车再次开进了村里。 这次开车的却不是余敏,而是一个陌生的警察。 那人长着一张一丝不苟的国字脸,面容阴沉。 他找到苏如意,直接开口呵斥道:“苏村医!以后不要什么屁大点的事都报警!我们哪有时间,一天到晚管你这婆婆妈妈的家务事?” 苏如意瞪大了眼睛:“不是?苏银偷了大队的公章和钱啊,这是盗窃!” 国字脸不耐烦道:“什么盗窃,那就是个误会,现在已经查清了!” 苏如意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人赃并获,你跟我说是误会?” 就在这时,丁有粮带着他那两个侄子急匆匆赶了过来,见到苏如意,丁有粮很有些不好意思:“小苏大夫,这误会闹的……啊……哎呀!” 那个叫东东的侄子,踌躇了片刻,鼓足勇气上前道:“大队的公章和钱……其实是我拿了,放在苏银身上的,我的目的就是……给他开个玩笑,吓一吓他。” 说完,就死死低下了头,不跟苏如意的视线接触。 苏如意听了这话,顿时明白了——他们是被逼着反水了。 是谁这么大的能量? 直接就能够颠倒黑白了? 此时的苏银,从红汽车的后座里施施然钻了出来。 他的手上没有绳索,也没有手铐。 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幽幽开口道: “六妹啊,我亲亲的六妹啊。 别急,咱俩慢慢玩! 本来我只是想搬进来咱们一家人一起生活,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这院子啊,你也就再借住几天的事儿! 对了,院子里的东西,你都爱惜着点儿用啊,可别给我弄坏了!”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向着知青院走去了。 而一旁的国字脸,却并没有打算放过苏如意。 第254章 被绑 国字脸清了清嗓子,走到苏如意面前,用鼻孔瞅着她,就开始训斥: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心狠手辣的小姑娘! 自己的亲哥,怎么在你家就住不得了? 你以后出嫁,不还得要哥哥给你当娘家人撑腰吗? 难道你是准备这辈子都不嫁人了? 小姑娘年纪轻轻,可不要把事做绝了!” 苏银刚才说的那些狠话,他就像一句都没有听见一样,只逮住苏如意一个劲儿输出。 苏如意自然是明白苏银意思的——开始他是打算住进来,让自己像在家的时候那样,给他衣食住行全包了,继续做他的保姆老妈子。 现在,他是想直接把苏如意、苏秋实和伊乐乐赶出去!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国字脸还在口沫横飞。 苏如意奇怪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这位警官,您怎么称呼啊?” 她总要知道,是谁在搞她啊。 国字脸一怔:“我姓徐。” 苏如意冷声道:“徐警官,人民群众没有报警的权利吗?而且苏银是因为盗窃被抓走的,就算是个误会,也是查清之后放回来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倒很有问题。” 国字脸呵斥道:“一个小姑娘话还挺多。说你一句倒有十句在那等着?我有什么问题?” 这时,沈和平匆匆赶了过来,正听到这话。 他连忙把苏如意拉到身后,挡在他的身前:“警官,你难道没有别的警务去忙了吗?非得在这跟一个小姑娘打嘴仗?还是说您接到了什么指示,非得把她骂哭,才算完成了任务?” 纪旭昌也跟了过来,接口道:“警官,您全名是什么呀?镜号多少啊?” 国字脸打量了一下沈和平和纪旭昌。 两人身上,都有着大院子弟那种混不吝的气质。 惹不起。 徐警官又剜了一眼苏如意:“以后不要胡乱报警!” 说完,他钻进了红旗车,一溜烟地跑了。 沈和平忧虑的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如意,这事很不对劲。” 苏如意点点头:“苏银看来,是抱上了大粗腿呢。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纪旭昌道:“我已经写信,让我朋友去查这个又下雨又下雹子的两姐妹了。” 三人又闲话了一阵,沈和平再三叮嘱后,沈纪二人才离开。 丁有粮一直在远处抽着烟卷,见没人了才凑上前来:“小苏大夫,不然你服个软吧,我看苏银背后的人,是深不可测啊。三河县陈平书记直接打电话,说要让我找人把这事认了,不然就撸了我这乌纱帽啊!” 陈平……三河县的当家话事人!三河县公社书记! 这夏家……到底什么来路? 苏银三河县公安局一日游的事,在丁家屯沸沸扬扬的传开了。 夏氏姐妹花的能量,也被传的神乎其神。 随后的几天,苏如意走在村里,有些人看到她直接都背过身去,不敢给他打招呼了。 苏如意只觉得可笑极了,但也不自觉提高了防备,夜里把小院的门用石凳顶住,她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养一条狗了。 这事发生后的第三天,一辆陌生的吉普车来到了村里。 这车没有车牌。 开车的,是一个极为脸生的青年,左颊有颗黑痣。 他找到苏如意,语气急切道:“小苏大夫!您医治的那位病人的病,突然重了!” 苏如意一个激灵:“不可能啊?” 根据他的脉象和自己的用药,程首长的病,怎么都应该是稳中向好在发展,续个十年八年的命,是不成问题的,怎么会突然重了呢? 黑痣青年叹息道:“病人……用了个……别人给的偏方……” 别人给的偏方? 天哪,配伍禁忌都不知道,就敢用? 苏如意只觉得血冲脑顶,顿足道:“说过了最近什么药都不要用,饮食也要清淡!用的是什么偏方?” 黑痣青年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懂啊!小苏大夫,您赶紧跟我走一趟吧。” 苏如意立刻返身背上了药箱:“走!” 吉普车直接把苏如意带到了冰城。 但是,却没有朝着她熟悉的那条路开去,在岔路口拐进了另外一条巷子。 苏如意奇怪地问:“怎么……老爷子没有住在原来的地方了吗?” 此时的黑痣青年透过后视镜看着她:“对。” 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冷冷的。 苏如意只觉得十分不对劲。 但是不等她细想,吉普车已经在小巷的尽头停了下来。 黑痣青年引着她,向巷子尽头的那一幢三层小楼走去。 小楼前面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任何站岗的人,而且这一片根本不是军、区的院子。 苏如意心中,警铃大作。 而此时的黑痣青年,直接“咯噔”一声取出了手木仓,对准了苏如意的脑袋:“往前走!” 苏如意直呼完蛋! 她立刻用神识取掉黑痣青年木仓里的子弹,正要打晕他,转念一想,说不定黑痣青年还有同伙! 不能轻举妄动! 她只能跟着黑痣青年往前走了。 进了小楼,她的神识立刻探知到——还有一个同样拿着手木仓的男人,躲在暗处,看不清身形,只看到黑黢黢的木仓口。 苏如意被推搡着向前走去。 一直走上了三层小楼的第三层,苏如意被推进了一个空空荡荡的房间,随即房间门被从外面反锁了。 黑痣青年的脚步渐渐远去。 苏如意放出神识探寻了一番,这个三楼全是空房间,走廊两边一字排开一共有14个房间,都是空的,但都加固得好似碉堡一般。 半天,也没有别人过来。 她疲惫地收回神识,还有点儿不确定“我这……难道是……是被……绑架了?” 她看向房间里的陈设——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一把小凳子。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苏如意又走到窗边,向窗下看去。 窗户上密密焊着极粗的铁栏杆,几乎可以称之为铁棍! 窗户下面是另一条巷子。 三层的高度,大概有个十来米,往下看,有点儿眼晕。 苏如意试了试铁栏杆。 饶是她那么大的力气,面对足有她小臂一半粗细的铁栏杆,也是丝毫不能扳动的。 第255章 脱逃 看来,想跳窗逃跑,也是不可能的。 这是一座密不透风的监牢。 苏如意等到晚上,突然有人拿钥匙打开了门。 正是那个黑痣青年,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端进来了一碗饭和一瓶水。 而另外一个人,站在不远处,手里依然端着手木仓,木仓口指向她。 那人,苏如意认出正是之前躲在暗处的持木仓者。 他是个中年人,长得十分高大,面色阴沉。 这两个人,苏如意都十分确定,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第一次见到。 阴沉中年人又拎来一个带盖子的绿色塑料桶,远远地,咣当一声丢给苏如意。 黑痣青年指着饭菜,言简意赅道:“吃!喝!” 又指着绿桶道:“拉撒!” 阴沉中年人黑黝黝的木仓口,一直对准苏如意。 苏如意奇怪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把我关起来到底要干什么?” 那黑痣青年并不回答。 等另一人放下所有东西,两人就走了,出去又把门反锁上了。 就这样,苏如意被关了两天两夜。 一天三顿的吃喝是不落的。 但是,想要逃跑也是不可能的。 每次开门,中年人都持木仓待在远处,那个距离,正好是苏如意精神力能控制的边缘,她没办法将他枪里的子弹移走。 每次她试图跟黑痣青年搭话,对方都是沉默不语。 苏如意在离开程卫国家的时候,程卫国是千叮万嘱过的,说他敌人很多,不能暴露她治好了自己的事。 所以,当便装青年来接自己并且语焉不详的时候,苏如意根本没有怀疑过他不是程卫国的人。 现在这么一看,这个黑痣青年根本不是真的军、人! 因为他的身上一举一动,并没有军人那种挺拔的英姿,反而显得有些……猥琐。 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架她? 两天两夜过去了,一直没有机会攻击或者逃跑,苏如意心急如焚。 这个地方究竟还能不能逃出去? 窗户上的栏杆十分结实,她已经试过无数次了,是扳不开的。 门,她也狠狠踹了。 这门是钢板做的,不是木门,而且钢板很厚,根本踹不开。 可以说,这就是一个量身定做的监狱。 她也想过在送饭的瞬间闪入空间,让人找不到她。 但是这样一来,空间也许就会暴露了。 并且她不确定,对方究竟有多少人。 她很可能会被抓个现行,会被划成怪力乱神那一挂。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动用这一招。 入夜,她闪进空间,依然在找工具。 猛然间,她在一个靠墙的架子上,看到了苏铜曾经买给她的、她认为最没有用的一个东西——一根很粗的撬棍。 想到这里,她心念一动,那根撬棍已经从空间里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苏如意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响,将撬棍插在两根栏杆之间,用力别了一下,栏杆瞬时变形了一点。 她继续别。 一下,又一下。 十几下后,栏杆已经严重变形了。 苏如意气喘吁吁地将脑袋探出去,试了试——脑袋能通过了! 只要脑袋能通过,身体就没问题! 太好了! 可以出去了! 苏如意默默欢呼着。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等待。 到了半夜,她从空间里拉出了许多床棉被来——托苏铜的福,她的棉被褥子可是管了一个够! 漆黑的夜,苏如意用精神力探向楼下,确定了没有人之后,尽可能的把棉被朝着楼下的一个点扔下去,然后自己也悄无声息地攀上了窗台。 三层的高度从上往下看,还真的有点吓人呢。 她再一次拿出了空间里的窗帘结成的绳子。 这绳子,可不止一次派了大用场。 将绳子分成几股,牢牢地绑在了栏杆上。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抓住绳结,蹑手蹑脚地爬了下去。 爬到了一米多高的地方,她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液了。 手一滑,她整个人仰面倒在了被子堆上。 所幸被子够厚,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脊背被砸得闷疼了一下。 等在地上站定之后,她瞬间就把所有的被子以及窗帘绳收入了空间。 此时,是凌晨三四点钟。 巷子里没有一个人,安静得让人心惊胆战。 苏如意贴着巷子靠近小楼的这一侧的视线盲区,缓缓地向前走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走出这条长长的小巷后,她凭着本能,朝着远离那小楼的的地方,奔跑起来。 一路上,她问了几个看起来面善的大妈,一溜烟跑到了冰城的市郊。 四顾无人,这才从空间里把摩托车拿了出来。 自从这摩托车丢过一次,她就一直将摩托车放在空间里,再没有拿出来,如今倒方便了她逃跑。 苏如意跨上摩托车,一骑绝尘而去。 …… 此时,距离苏如意莫名其妙地失踪,已经三天了。 整个丁家屯都炸了锅,沈国梁早已知道了此事。 因为到了给程首长复诊的日子,苏如意并没有出现。 他派小方来打听过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傻掉了——失踪? 这个丁家屯,是中了邪不成? 不但丁大国一家男丁统统失踪,现在就连小苏大夫,也失踪了! 沈国梁决定,他要彻查丁家屯的事——当然,是在找回小苏大夫之后。 他也受到了程首长的警告——不许把小苏大夫给他续命的事说出去。 沈国梁继续查,就发现了——是有人冒充程首长的人,把她接走的! 这说明,她给程首长治病的事,已经被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了! 沈国梁大怒,程首长也气得不轻,整个军、区都出动了力量来寻找失踪的苏如意。 警卫员小方,更是已经在小院里,跟苏秋实挤了好几天了。 沈和平已经悬赏了500块钱的高额赏金,发现有苏如意线索的人就能拿到这笔钱! 重金诱惑之下,整个丁家屯几乎陷入了疯狂。 甚至猎人们,准备结伴去后山搜收。 伊乐乐却冷眼看着夏氏姐妹花——她们脸上的得意简直压抑不住,就差在脸上写字,告诉别人“这事是我们干的”了。 第256章 五百 连人带车,几乎被那个身形硕大的婶子扑倒在地。 她灵活地一闪身:“婶子,你是疯了不成?” 婶子激动得都要流下眼泪了:“500块钱!500块钱!!!500块钱回来了!!!” 说着就扯着苏如意,要把她扯去知青苑。 苏如意挣开了大婶:“婶子,什么500块钱?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大婶语无伦次道:“沈知青,沈和平!有你线索的,他给500块钱!你是我发现的!500块是我的了!” 这时另外一个婶子听到了吵吵嚷嚷,从玉米地里钻了出来。 一见到苏如意,她也像见到了亲人一样激动:“500块回来了!我也看到了,得分我一半!” 一旁劳作的另一个婶子撇撇嘴道:“我看你们一人都是一个250!这小苏大夫是自己回来的,不是你们找到的,这算什么线索?” 两个婶子听了这话,那股上头的劲儿有点冷却下来了,先发现她的那个婶子喃喃道:“不算吗?怎么会不算呢?” 另外一个也整了整衣服:“人家……好像真的是自己回来的……” 苏如意不理会几人,早已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回到了小院。 苏秋实正坐在石桌前,托着腮,眉头紧锁。 见到苏如意,他揉了揉眼睛,随即扑了上来,一把将苏如意死死抱住:“如意!我的外孙女!你还活着!” 苏秋实动作矫健得根本不像是古稀老人。 伊乐乐也扑了上来:“如意!你回来了!太好了!” 两个人都是喜极而泣。 苏如意安慰了两人一通:“我当然活着呢,放心吧!” 小方看到她,也直接哭了出来:“小苏大夫,你还活着!” 苏如意奇道:“方警卫员,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方顾不得许多,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小苏大夫,你去哪儿了?有没有受伤?” 苏如意摇摇头:“这事,还真奇怪得很!不过,我没有受伤,放心吧!” 小方忙冲出去:“我马上去给给给……给将军汇报!” 苏秋实给苏如意倒了一杯热茶,伊乐乐给她端了杯凉水。 苏如意两手接过,都是一饮而尽:“渴死我了!” 这是真的,人在非常紧张的状态下,就会异常口干舌燥。 苏秋实呆呆看着她:“如意,你瘦了。” 苏如意却听到了他刚才的话:“爷爷,我什么时候变成您的外孙女了?怎么还跟我见外呢?” 她开着玩笑,但小院里的气氛,并没有变得轻快。 苏秋实眼含泪水:“爷爷那就是……嘴瓢了……” 伊乐乐也抽泣着:“如意,你不知道,村里那些人,都说你是……” 就在这时,苏银晃了进来。 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如意,并不说话。 苏如意板起脸道:“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苏银叼着一根草根,咀嚼着:“你真是狗咬吕洞宾!我听说我六妹失踪了,急得三天睡不着觉呢!听说你回来了,赶忙来看你!还以为你被人先奸后杀了呢!没想到,还被放回来了?怎么样六妹,你没被人给……那个了吧?” 苏秋实和伊乐乐听了这话,都是脸色惨白。 苏秋实已经站了起来:“你个狗东西!” 他脱下了鞋打了过去。 苏银轻巧地一晃身,躲过了。 苏如意现在明白了伊乐乐没说出来的话。 毕竟,她是被一个男人开车接走的。 “造黄谣?”苏如意径直走到苏银面前,“看来,我今天要给你一个教训了!” 说着,她抬起膝盖,顶在了苏银的关键部位。 苏银前几天的伤,刚刚养好,再次被重创。 他“啊”地一声倒在了地上:“老子他妈……” 后半句,已经疼得说不出来了。 苏如意抬起脚,踩在他胸口:“还造谣吗?” 苏银摇头如捣蒜:“六妹……我是关心你!关心则乱啊!你真的没有被那个吗?……啊!!!” 见他还不肯住嘴,苏如意直接一脚踢在他的胃部。 苏银翻身跪在地上,一口秽物直接从嘴里喷了出来。 酸臭扑鼻。 苏如意忙拎起他,不停歇地把他给甩了出去。 伊乐乐拿来扫帚簸箕,铲了些土,盖住了呕吐物,然后把地皮都刮走了。 这时,站在远处观察小院动静的夏天雨和夏天露,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夏天雨喃喃道:“这个苏如意,她怎么……这么……残暴?” “爸找的什么人啊,真是废物!”夏天露却摸了摸腰间,“看来,还得我自己出马!” 她的腰间,映出一个硬物的轮廓,正是她在火车上把玩的那把小手木仓…… 半小时后,沈国梁的吉普车开进了村。 沈国梁的大嗓门像放炮一样响了起来:“小苏大夫!小苏大夫!出来出来!” 苏如意此时刚刚安慰好了苏秋实和伊乐乐,才回到空间。 听到喊声,赶紧又出来。 沈国梁的眼睛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打量着苏如意,满是庆幸和关切:“你没事儿吧,小苏大夫?你放心,这个事情,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苏如意微笑道:“我没事,能逃出来也是侥幸,只是……不知道抓我的人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说着,她就把被抓走的这两天两夜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沈国梁。 她已经跟苏秋实和伊乐乐讲了一遍,此时再讲出来,两人依然听得惊心动魄。 苏秋实叹息道:“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三楼就敢往下跳,就算下面是个垃圾堆纸壳子,你没受伤,但下一次千万不能这样了!你这是命大,是侥幸!以后,可千万不要这么莽撞!” 苏如意不好说自己有空间加持,而且还有窗帘做绳梯,只得说自己看到下面是个垃圾堆,才放心大胆的跳了下去。 伊乐乐也是又抹起了眼泪:“如意,你太勇敢了!如果是我,我肯定做不到的。” 沈国梁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到底是谁?他妈的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居然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把老子的小神医给抓走了?是谁???” 第257章 幕后 苏秋实却道:“这事,还是得从跟你有仇的人那里去想啊!要不,就是跟那个程首长有仇的人!” 伊乐乐脱口而出:“我敢发誓——一定又下雨又下雪的那两个人弄的!这两天她们别提有多风光了,天天在村里说你的坏话。” “哦,她们都说什么了?”苏如意来了兴趣。 “一个说你肯定是干了坏事,被抓走木仓毙了,另外一个说肯定是坏人把你掳走了,说不定回山上当……当压寨夫人去了。”伊乐乐气鼓鼓。 苏如意脸色冰冷:“真是想象力丰富啊!” 她算是领略了谣言的力量了。 苏秋实的目光却充满了爱怜:“如意,你那个三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像个仇人一样?斗鸡似的,一见你就要掐。” 苏如意叹息一声。 她也不能说出上一世苏银的种种作为,只能把这一世苏银干的那些事,捡着能说的,说了几件。 比如说他混迹黑市的事,还有他偷了家里钱跑掉的事,以及他逃避下乡被押送的事。 当然,还有苏如意编造的,苏银是神偷的事。 苏如意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神偷的名声稳稳当当地安放在苏银的身上,让他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这样,还能有人心甘情愿地当他的小弟,或者跟他合作吗? 在海城的时候,她破坏了苏银的黑市老大计划,就她所知,苏银手底下像汪波呀、还有李小强这些人,苏如意应该是拯救了他们悲惨命运的。 因为,上一世在苏银的商业帝国壮大的过程中,这些人通通被苏银当做了炮灰。 不是被逼得坐了牢,就是被逼得跳了楼。 而且,他们一个个事到临头都没有反应过来,苏银的花言巧语本事实在是一流。 沈国梁听这几人胡乱分析了一通,急躁起来:“说那么多干什么?如意,既然记得是冰城,那我们就去冰城转一转,看看这个楼在哪!老子就不信了。冰城还能有法外之地?” 苏如意想了想:“嗯,这也是个好办法!” 于是她跟着沈国梁驱车来到冰城,一圈圈的在冰城的大街小巷里转了起来。 但是很遗憾,冰城太大。 对于苏如意来说,更是个太陌生的城市。 她从三层小楼上面爬下来的时候又太过慌乱,完全没有注意去看它的特征。 在冰城,符合苏如意描述的三层小楼,简直是多如牛毛! 苏如意一幢幢看过去,每幢都觉得像,又每幢都有点看上去陌生…… 她于是留心找起来相似的无人小巷子。 没想到这种幽深细长的小巷子,更是多的数不清! 都是半天没有人会经过的小巷子。 阴沉的环境,压抑的天色。 苏如意找到最后,对着沈国梁大叫道:“停车,停车!” 车停了下来,她拉开车门,冲到路边就呕吐起来。 沈国梁见状,只得作罢。 与此同时,苏如意跳窗逃掉的那幢三层小楼的那个窗前,站着一个面色阴沉,神色凝重的中年男人。 这人,正是丁大国的堂叔丁宏磊。 自从丁大国进去以后,丁宏磊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青山一队宅基地的事、两套公章的事,完全是丁宏磊授意的。 所以,丁大国一进去,丁宏磊就如临大敌,生怕他说错了一句话。 可偏偏省里的工作组下去的人是跟他不对付的那个张斌。 张斌,这个人是个老刑侦了,审讯的手段简直是五花八门,在他手底下的犯人就没有撬不开嘴的。 丁宏磊生怕丁大国一个不小心,就铸下大错。 因此,只能授意在他手里有些把柄的一个专案组人员,给丁大国的伙食里偷偷加了些泻药。 丁大国拉到脱水,被送到医院。 没想到,医院也已经被丁宏磊动了手脚——给他吃的药是更强力的泻药。 丁大国在三天后,死在了医院的厕所隔间里。 得到丁大国断气的消息后,丁宏磊才长舒了一口气。 宅基地的事,他手下的人,十几个县上百个村子,没有一个出事的。 偏偏他这个侄儿丁大国,给他捅了大娄子! 嫌疑人在眼皮子底下,腹泻而死! 张斌暴跳如雷。 他直接写了报告,要求严查全省两套公章的事。 这本不是针对丁宏磊的,而属于广撒网了,但是偏偏丁宏磊成了最大的一尾肥鱼。 丁宏磊为了应付这件事,最近一直疲于奔命。 丁家庄的堂侄丁大国死后,他们家里又出了很多事,而且是非常邪门的事——家里的男丁集体失踪! 丁宏磊有点能猜到他们是怎么出的事。 毕竟丁家屯的位置,后山后面就是几个封闭的小村庄,是全省买卖妇女儿童的最大需求所在地。 而他的这个堂侄丁大国,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就不言而喻了。 丁宏磊倒是派人来查了,查到了一个叫苏如意的小姑娘。 一切的线索都指向这个小姑娘,又都在她这里断…… 但是丁宏磊当时忙于应付张斌的检查组,把这件事情搁置了下来。 前两天,张斌这个检查组,终于因为更重要的案子被调走了,丁宏磊这才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他就接到了一个老同学的电话。 他的这个老同学是海城人,名叫夏东,现在是海城的副市长。 两人寒暄一阵后,夏东在电话里先是恨铁不成钢的抱怨了一通,说他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实在是被宠得无法无天,还说了一件几乎是丑闻的事—— 两个人同时看上了一个小伙子,竟然放着海城的好工作不干,跟着他去下乡了。 而且两个人还下了赌注:谁先把这个小伙子搞到手里,另外一个人就会输给对方整整一千块钱。 夏东说着这些事,倒让丁宏磊一头雾水了:“老同学啊……你有啥话你就……直说呗。” 夏东又顾左右而言他了一会儿才道:“我那两个惹祸精闺女啊,是到了老弟你的地盘了。她们现在,在黑省铁市丁家屯青山一队下乡。” “下乡?!”丁宏磊立刻敏感地发觉到了夏东语气的不对劲:“怎么了老同学?是有人欺负我俩大侄女了吗?” 第258章 兰钧 夏东又吭哧了半天,才艰难说道:“俩丫头下乡的这个丁家屯,有一个地头蛇,是他们村的村医,名字叫苏如意。小雨露露姐妹俩一去啊,就被这个苏如意欺负得生不如死!我想请你帮我劝一劝这个地头蛇,最好能……相安无事,不要再欺负她们姐妹俩了。” 苏如意? 跟丁大国案牵扯不清的那个苏如意? 这还……真是巧啊! 丁宏磊也听明白了,老同学是让自己把这个地头蛇给灭了,于是满口答应:“好的老同学,你交代的事儿,我这就去办,我放下电话就去办!” 夏东又说道: “这小雨和露露啊,也是让我惯坏了! 你也知道,她们在家的时候大房子住惯了,现在是这么个情况…… 这个苏如意呢,她霸占了一个人家的老宅子。 小雨和露露也看上这房子了,你看能不能用个什么办法? 请这个苏如意把这房子让出来,咱们给她些补偿都可以。” 夏氏姐妹花,显然没有跟夏东说实话,夏东只以为是姐妹俩想要这个房子,而不是苏银想要。 她们其实也很清楚,在夏东面前,苏银就只是一个屁而已。 丁宏磊满口答应:“没问题!” 什么补偿? 不就是要强占吗?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一个老宅子而已,我相信这个苏如意不会不识抬举的。”丁宏磊阴恻恻说完,放下电话之后,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一丝微笑。 这个苏如意,看这样子,倒想代替自己的堂侄丁大国,成为新的丁家屯一霸? 她想得也太美了吧! 丁宏磊的手指在桌上敲来敲去,很快,一个计划在他的头脑里成型了。 一开始,他想的是威逼利诱一下,让苏如意搬出去。 但是转念一想,这苏如意是沾着丁家命案的——当然自己有可能是冤枉她了,但是宁可错杀不可放漏! 他决定——直接把人弄没。 所以,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幕,他的手下伪装成成程首长的警卫员,去接苏如意的事。 等接到了苏如意,他看到人,又有点儿后悔了——这小姑娘太漂亮了,就这么死了,有点不够物尽其用啊! 但是一时他也想不到苏如意的更多用途,所以就先把人关了起来。 眼下,丁宏磊站在窗前,看着有他胳膊三分之一粗的钢筋栏杆,被掰成了弧形。 他把脑袋伸出去试了试,竟然连他都可以从这里逃出去了! 三层小楼上面的这些房间,一向是丁宏磊秘密的牢房。 十几年来,没有一个人能从这里跑出去过。 他根本没有料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居然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徒手掰动了这么粗的钢筋? 这……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丁宏磊双手抓住钢筋,也用力扳了扳——纹丝不动。 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浑身随即出了一身冷汗——这个苏如意,怕不是被上身了吧? 他又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下这次的行动,好在他用的人脸生,而且用完之后立刻把人远远的打发走了。 所以,想要查到他,这里基本是不可能的。 他想的也没有错,苏如意被沈国梁拉着在冰城转了那么多圈,都没有认出他那幢不起眼的三层小楼来。 那么,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呢? 丁宏磊再次用手指敲着窗台,陷入了更深的思索。 就在这时,一阵眩晕再次袭击了他,他不由得痛呼出声:“哎呦!” 门口的小跟班立刻冲了进来:“老大,又发作了?” 丁宏磊呲牙咧嘴道:“那个治好了程卫国的老中医,还没有消息吗?” 小跟班摇头道:“那些人嘴严得很,我问的急了,程首长的保健医生居然跟我说,就是这个逃跑了的苏如意给治好的!” 丁宏磊冷哼一声:“哼!怎么可能?” 小跟班给他顺着气:“老大,您别急,我相信早晚会找到那个老大夫的,您的病,也会有转机的!” 丁宏磊又是一声冷哼:“那个保健医生叫啥?他是没吃过苦头吧?” 小跟班挠挠头:“老大别生气,他应该是真不敢说——你想啊,他都拉那个小村医苏如意来顶包了。不过,他也算是给咱们帮忙了——不然咱们怎么能把姓苏的小丫头给骗出来?” 丁宏磊狞笑道:“一个小村医,还真敢相信,程卫国能三番五次请她去看病?她不上当,谁上当啊?” 两人都嘿嘿笑了起来。 丁宏磊笑了一会儿,又呲牙咧嘴道:“不行,这一笑,我头更难受了!去,给我找那个老中医,把冰城给我翻烂了,也要把人找出来!” …… 第二天一早,沈国梁亲自开车,悄悄拉着苏如意去给程首长复诊了。 这次的程首长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舒适地坐在沙发上,翻阅着一本书。 苏如意忙走上前去:“首长,不是跟您说了要静养吗?” “你这孩子,都瘦了!”程首长拉着她,“你被绑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孩子你别怕,这些人多半是冲着我来的,倒让你遭了这无妄之灾了!怪我!” 苏如意摆摆手:“这事待会儿再说,咱们先治疗。” “好好好!”程首长顿时像个小学生一样,坐得笔挺。 “咱先凝神,不说话了啊。”苏如意轻声吩咐。 “好!”程首长端坐着,闭上了眼睛。 过了十分钟,两个人都静心凝神了,苏如意才开始诊脉。 随着三指搭上程首长的手腕,苏如意的脸上顿时漾起了一缕异样的神色。 程首长,这是……死地之中,居然焕发了生机! 此时已不是延寿十年八年的问题了。程首长原本那种油尽灯枯的境况,竟然已彻底得到了改善! 看来,洗髓汤对于每个人的作用,的确完全不同! 对于有些人来说,简直是灵丹妙药,但是对于苏铁来说,喝了几十碗,才堪堪把人救回来。 看来,灵药也是要讲缘分的! 见苏如意神色有异,程首长紧张地问:“小苏大夫……有什么……不对吗?” 第259章 保镖 见程首长误会了,苏如意忙摆摆手:“没有什么不对的,我正要恭喜您呢!您这延寿,不再只是十年八年了!我相信时间应该能到……没有上限,就看您怎么保养了。” “此话当真?”程首长满面红光地拍起手来,“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老头子风烛残年了,还能遇到小苏大夫这样的大贵人!” 他拍着胸口对苏如意道:“小苏大夫,你放心!害你的人,我已经去彻查了!保证一定给你揪出来!敢打着我老程的旗号作恶,那他算是踢到钢板了!” “您的保健医生呢?”苏如意没看到人,奇怪地问了一句。 “关禁闭了。”程首长不愿多说,又道,“对了,我给你找了一个人。” 说着,他就拍拍手。 一个女战、士很快走了进来。 苏如意诧异地望去,只见是一个身高跟她的四哥差不多的女战、士,肌肉强健,十分的英姿飒爽。 女战、士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程首长呵呵笑道:“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小苏大夫,这是兰钧!我准备让她最近都跟着你,她啊,功夫可是一流!” 原来,是给她找的保镖。 苏如意露出笑脸来。 叫兰钧的女战、士,却迟疑了一下。 这个小姑娘,比她想象得还要年幼得多! 完全就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但她还是冲着苏如意敬了一个礼:“小苏大夫,初次见面!” 苏如意忙起身,回了一个微微的鞠躬,又觉得不太合适,想要敬礼,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做。 手忙脚乱了片刻,有点窘迫地打招呼道:“您好,您好。” 兰钧的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程首长又使劲冲身边人努努嘴。 随即,他的警卫员之一,拿来了一个十分考究的牛皮纸袋,簇新簇新的。 程首长从警卫员手中接过袋子,郑重的双手递在了苏如意手中:“打开看看。” 苏如意疑惑地打开。 里面是——几张证件?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就是一张军、官证,少尉、军、衔。 她打开一看,顿时愣在了原地,因为,那上面是她的名字和照片。 程首长道:“小苏大夫,你是能够做特殊贡献的特殊人才,我已经把你特招入、伍了!你放心,你不用来部、队,也不用训练,你完全是自由的!” “啊?”苏如意的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但她随即反应过来——程首长这是在保护她。 毕竟,她成为了军、人,有了军、衔,如果再有人不长眼睛的绑架她,那就会升级成十分恶性的事件。 程首长乐呵呵道:“原本以为老爷子我也就两个月能活了,想把这件事情提前做好,因为想着也护不了你太久,还准备好了等我死了就把你转移到别的军、区去……不过现在嘛,老子一定要把害你的小人揪出来!看看是个什么样的鼠辈!” 苏如意冲着程首长深深鞠躬,继而又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谢谢您,首长。” 兰钧在一旁纠正道:“哎呀,你错了,是这样……这样,对。” 苏如意忙根据她的纠正,行出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老首长郑重地回了一礼。 苏如意离开时,身边多了一个兰钧。 苏如意也不好意思问她,要跟自己多久。 兰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话不多,气质很是沉稳。 这样一个大姐姐在身边,的确很有安全感。 但是…… 苏如意不想要一个陌生人在自己身边呀! 因为,她身上有着空间的秘密,每天她要进出空间很多次! 兰钧就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小苏大夫,你放心。我只是这一段时间陪着你,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你放心,等回到丁家屯之后,你不会发觉我的存在的。” 苏如意诧异道:“啊?” 兰钧继续解释道:“我的责任就是确保你的安全,至少……确保这两个月内,你的安全。你放心,我不会去打搅你的生活,也不会……去评判你。” 这话听着很让人不舒服,苏如意深深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兰钧轻轻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苏如意仔细看着她:“我得罪过你?” “怎么会呢,小苏大夫,你说笑了。”兰钧依然面无表情,“别胡思乱想了。” 苏如意依然瞅着她,怎么看,都觉得她在摆脸色。 而且,这个兰钧的话,怎么每一句都是怪怪的? 苏如意有所不知的是,兰钧作为黑省军区最年轻的一个女、特、战队员,她的抱负是在战、场之上,是一次次的去执行特殊的任务! 去建功立业! 去名扬华夏! 而不是,保护一个……村医小丫头,当这个小屁孩的跟班儿。 就算这个小丫头得罪了什么人,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也不至于出动她兰钧吧? 最让她不爽的是,这个小丫头,居然什么都没有干,就跟她一样军、衔了! 这样想着,再加上苏如意为人和善,年纪又小,她心里依然不知不觉地就带了十分的轻慢。 最重要的是,程首长没有告诉她,是苏如意治好了他的病! 兰钧只把苏如意当做特权体系的一份子,因此十分愤懑。 但是兰钧也算是说话算话,到了丁家屯,来到院门口之后,苏如意一回头,就见兰钧已经不在了。 苏如意放出神识一搜,原来兰钧正在往她家院墙外面的一棵树上爬。 爬的很快,身手果然不凡。 而且,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算了,随她去吧。 苏如意只得摇摇头,一个人回到小院里去。 苏秋实和伊乐乐自然又是迎出来,三人闲话一番。 苏秋实引着苏如意,去看小院已经加固好的大门。 小院的墙头上面,就在今天,已经插满了碎玻璃。 这个年头,玻璃还是稀罕物件。 苏如意奇怪道:“碎玻璃哪里来的?” 伊乐乐挠了挠头:“我找一户人家换的。” “那户人家怎么会有碎玻璃?”苏如意更奇怪了。 伊乐乐又吐了吐舌头:“原本是不碎的,我拿来以后才敲碎的。” 第260章 冥冥 “你把人家窗户上的玻璃换来了?!” 苏如意瞪大眼睛,但看这伊乐乐受伤的表情,又不忍心再说出别的话来。 尽管伊乐乐的做法,会让村里人对她有看法,但伊乐乐的出发点是好的,她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她。 当天晚上,又是给钟觅苏换药的时间。 尽管苏秋实和伊乐乐都要陪着她去,但苏如意还是婉拒了,一是现在有兰钧在,二是一旦出点什么事,这两个老弱病残的,她都不知道先去照顾谁。 晚上九点多钟,天快黑了,她背着药箱出发了。 刚刚远离了村庄,还没有走到知青院,她就有一种莫名的毛骨悚然的、被凝视的感觉。 她四顾一番,叫了一声:“兰钧,兰钧姐姐?” 然而,没有人回应。 她放出精神力,感应了一下。 兰钧不在。 但是,就在她精神力能探知的边缘地带,有两个模糊的人影。 她超常的听力更是让她感觉到,不远处,似乎有奇怪的呼吸声,以及一些更奇怪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就在她站定了侧起耳朵,想要细听的时候,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急促的男声:“快躲起来!” 与此同时,一声闷闷的木仓响。 很显然,是装了消音器的手木仓发出的。 苏如意来不及细想,身体就仿佛被推了一把一样。 她一闪身进了空间。 此时,她的左胳膊,小臂上面已经传来剧痛。 苏若仪难以置信的看着胳膊——她中木仓了。 她立刻站定在空间里面,定定的看着外面。 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以及慌乱的脚步声的远去。 她有点支撑不住,蹲坐了下来。 是夏天露。 她看清了开木仓的人,正是姐妹花里的妹妹夏天露。 夏天露为什么有木仓? 夏天露居然敢开木仓! 此时的苏如意,左手小臂上面的血窟窿,一直在往外冒着血。 她一伸手,手里就出现了一截用来搭绳梯的窗帘布。 她把那截布一头用嘴咬着,另一头缠了几圈,当做绷带在近心端包扎了起来。 随即,她踉踉跄跄地向着二楼走去。 今天宝石盒里的东西还没有动,尤其是那一碗洗髓汤。 她用颤抖的手,端起洗髓汤喝了下去。 几秒钟之后,“铛”地一声,子弹被从伤口里弹了出来。 与此同时,伤口的流血也停止了。 苏如意包扎了自己的伤口,把那颗子弹放在托盘里。 就在这时,空间里再次传来了那个男声,十分焦急:“少主,你感觉怎么样了?” 声音无比地熟悉,没有任何陌生的感觉。 苏如意如遭雷击! 这个声音!!! 随着这个声音的再次开口说话,苏如意前五世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突然就串联了起来——是这个声音,而不是钟觅苏的声音,才属于她五世的爱人! 难怪,她每次回忆前五世的事,她的爱人那张脸,永远是模糊不清的! 而且,对着钟觅苏,她根本想不起来更丰富的细节。 对着个错的人,怎么能回忆起来? 想到这里,苏如意如遭雷击:“你……你是谁?” 那个声音叹息一声道:“是我。少主,我是肖垚。” “你是谁?肖垚?” 霎时间,犹如一股清泉闯入她干涸的记忆长河,苏如意想了起来——她前五世的恋人名字叫做肖垚,而不是钟苏! 肖垚,是她的管家,也是在苏家被灭门时,以一己之力救出她的那个人。 而钟苏,是一个痴心的追求者而已。 当时的她,已经重伤即将不治。 面对即将接近的追兵,肖垚反锁了回春堂的大门,准备点燃火把,跟他们同归于尽。 但是,这个钟苏因为想要接近苏如意,竟悄悄地藏在了回春堂的针灸隔间里。 火光燃起的瞬间,苏如意脖颈上的红玛瑙珠子,瞬间发出闪耀的金光。 追兵们正要破门,就见整个回春堂原地消失了。 她、肖垚和钟苏,被她那一世的功德,送入了虚空之中。 但是,想要再回去,却需要七倍的功德。 玛瑙珠子里的功德,已经基本消耗殆尽。 所以,苏如意接受了七世轮回之约,用七世的时间来积攒功德,重新启动玛瑙珠子。 苏如意捂住嘴巴,双眼满是泪水。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难怪,之前那些模糊的记忆……每次跟钟苏的名字连接在一起,或者跟钟苏的脸联系在一起,就会瞬间中断! 那些记忆,根本不属于钟苏,而是属于肖垚! 之前的五世,都是肖垚跟她一起去历劫,而钟苏在虚空中等待。 第六世,她错将玛瑙珠子给了苏玛瑙,导致了历劫失败。 而这第七世,钟苏竟然动了心思,不知怎地替代了肖垚! 他必然是认为如此一来,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跟少主一起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苏如意攥紧了拳头。 钟苏…… 一阵眩晕袭来,是气的。 苏如意用手扶住凳子,支撑着自己。 此刻,大段大段的记忆,仍然在闪回。 钟苏,五世求而不得的表哥。 是她忽视了他早已扭曲的内心。 苏如意缓缓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世来与我相聚的会是钟苏,而不是你?” 肖垚再次叹息道:“这是因为……你历劫前一晚,他打晕了我,挖走了我的……红痣。” 红痣?! 苏如意摊开掌心,小小的红痣,就在那里。 她立刻想到了钟觅苏眉心的那一点红痣,也瞬间明白了——红痣,是转世历劫后,约定的重逢唯一信物。 肖垚的红痣,应该在眉心,而她的,在掌心。 肖垚继续叹息道:“少主,这一世,你要经历的,应该还有情劫。” “什么?” 苏如意做梦也想不到,她这一世居然不但需要积攒功德,还得历情劫? 回想起她跟钟苏的第一次见面,钟苏为了袒护苏乔乔,吐在她脸上的口水…… 想到钟苏一次次为了苏乔乔而伤害她…… 苏如意瞬间觉得一切都清明了,好在钟苏不是肖垚,钟苏的一切恶行,都并没有让苏如意真正地痛彻心扉。 猛然间,她想到了一种更可怕的可能性…… “难道,我必须任由钟苏伤我?”苏如意双眉紧蹙,“难道,这一世,钟苏挖走你的红痣,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 第261章 虚空 苏如意的疑问,其实也是肖垚最担心的事。 他思考着,斟酌着措辞,尽量不吓到苏如意,缓缓答道: “也许是的……但我不能确定。 不过有一点——他是以我的身份转世的,承载的也是我的记忆…… 这也导致了他的记忆,彻底混乱了。 所以……我想他本身就是十分矛盾的…… 既有我的记忆扰乱心智,又在冥冥中成为了你的情劫…… 所以,总会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也不足为奇了。” “你的身份,你的记忆?”苏如意一阵恶寒,“那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怎么能……” “情劫……就是这样的……”肖垚叹息一声,随即又道,“不过,这一世,功德你也是要继续积攒的,只有你的功德簿大圆满的那一日,我们才能回去啊!” 回去…… 苏如意想到被赶尽杀绝的苏家,和恍如隔世的家国情仇,双目逐渐蓄满泪水。 其实,经历了这七世,她最初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但有些片段却清晰地铭刻在她脑海中。 比如,在她纵身跃入虚空后,肖垚和钟苏两人都跟了上来。 她们在虚空中下坠,摔在了回春堂后院松软的土地上…… 随后,功德簿的金光,指引着苏如意开始了一世又一世的历劫。 每一世,她都带回更多的医书和物资,填补她的回春堂。 前五世,每一世的劫都不同。 第一世,生离; 第二世,衰弱; 第三世,恶疾; 第四世,死别; 第五世,憎恶; 第六世,不知是什么,反正失败了; 这第七世,便是求而不得了。 苏如意心中一惊——肖垚被关在虚空中…… 她自己、肖垚和钟苏,皆是求而不得。 此时,肖垚轻声道:“少主,你不要过于怪罪钟苏——他也是身不由己。他心中的执念,就像一股黑暗的力量,越来越把他拉离了正轨。” “他有什么执念??” “求而不得,求而不得的执念,再加上他混乱的记忆,会让他充满了毁灭的倾向。”肖垚熟悉的声音娓娓道来,“如果……如果他想起来了自己一直都求而不得,那么……他有可能变得更可怕。” 苏如意再次回想起前五世里,这位留在虚空中做接应的钟苏表哥的种种表现。 在那五世,他的人品……就有些堪忧。 虽然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但也给苏如意找了不少麻烦。 这一世的转世,果然更是放大了他性格中这些阴鸷的东西。 此时此刻,苏如意倒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知道钟苏不是自己命中注定的爱人,真的是如释重负! 苏如意急切地问道:“肖垚,你现在在哪里?” 肖垚的声音,悠远地传来:“我在虚空之中。” “我能见到你吗?”苏如意急切地问。 “不……不能……只能等你这一世的历劫彻底结束,我才能离开这片虚空,和你一起回到我们的世界。” 苏如意突然想到了什么:“衣服,衣服是你洗的吧?” 肖垚笑道:“你怎么知道?” 此时,苏如意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 “味道! 是熟悉的味道!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熟悉得就仿佛是我……每时每刻都能感知到的东西! 但陌生得……却又好像从来没有在我的记忆里存在过。 你洗过的那些衣服……就带着这样的味道。” 苏如意说到这里,又想到钟苏曾经告诉过了她,空间里洗衣服,用的是后世的洗衣机。 这个钟苏……还真是张口就来啊! 她柔声问:“衣服都是你手洗的吧?” 肖垚笑道: “这里是真的有洗衣机的,但你的衣服,的确是我手洗的。 你每次转世后,在上一世你用过的东西,都会被带入虚空。 有一世,你是转世到了后世的。 虽然家电齐全,但是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干…… 我……给你洗洗衣服,我的日子也能过的快一些。 其实我还能给你做饭,但做饭好像会消耗功德,所以我没有再尝试过。” 苏如意又奇怪道:“为什么,之前你都不跟我说话呢?” 肖垚沉默了一瞬:“我是想留着我的力量,用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啊,比如……刚才……” 苏如意立刻想起了,刚才那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猛力一推。 如果不是那一推,此刻的她,恐怕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那种巨大的力量…… 她立刻焦急起来:“肖垚,你是不是受伤了?” 肖垚沉默了一会儿:“我可能……短时间不能再保护你了,需要恢复一段时间。如意,跟你说话也一直在消耗我的精力,所以我还是长话短说吧——如意,你必须找到机会……亲手杀了钟苏,才能破了求而不得的情劫!” “你说什么?!”苏如意惊呆了。 虽然钟苏表哥很讨厌,但是让她亲手杀了他……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他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如意,记住我的话。杀钟苏这事徐徐图之,积攒功德,是一刻也不能停的!”肖垚的声音变得虚弱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阿垚……”苏如意泪流满面,“阿垚,我一定好好积攒功德……” 肖垚的声音已经有点儿听不清了:“好的,我等着,等着我们重逢的那一天……” 肖垚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管苏如意再继续怎么说话,怎么发问,都没有了任何的回音。 苏如意在空间里待了约摸有一个钟头。 细细地回忆着往事。 肖垚…… 她怎么就能把自己五世的爱人,忘得干干净净呢? 钟苏这人问题如此之多,她怎么会总想着给他找补呢? 看了看四周无人,她也也不去给钟苏换药了,而是一口气跑回了小院。 到小院里,她站定,用神识细细探寻了一圈,终于让她发现了——兰钧的身影还在院外的那一棵树上。 她盘坐在树干之间,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此刻早已是睡实了。 苏如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捡起了地上的一根石子,冲着兰钧轻轻打了过去。 石子击中了兰钧的手背。 第262章 是鬼 兰钧瞬间惊醒,整个人就是一凛。 她双手下意识的抱住树干,身形一晃,就隐匿在了树干后面。 的确是极佳的身手。 苏如意没好气道:“兰钧姐姐,好睡啊!我刚才差点被人一木仓打死。” 三秒钟后,兰钧站在了苏如意面前,眼神有点儿惊慌失措。 她看向苏如意端着的托盘里面的子弹,双眼瞪的比牛还大:“这……这……” 随即,她又看向苏如意的小臂,已经被包扎好的地方,还是透出了一些血水的轮廓。 兰钧彻底傻眼了。 原本以为这个小丫头只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警告了一番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要木仓杀她? 一个小村医,有什么重要的,竟值得人去木仓杀? 兰钧立刻戴上手套,拿起了弹头。 检查了一番之后,她倒吸一口冷气——这正是现\\役\\部\\队的手\\木仓子弹型号。 但是她随即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很明显,她严重失职了。 该怎么跟程首长交代呢? 兰钧板着脸,将子弹放在一根透明的试管里之后,装出满不在乎的神色,对苏如意道:“万幸啊,你运气好,躲开了!小苏大夫,我看这事你就交给我调查吧,我会把暗算你的人找出来的,程首长那边,他病着,这点小事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吧?” “小事?!”这下轮到苏如意瞪大双眼了,“我要是闪得慢一点,现在早就成一具尸体了!” “我看人家不是故意要打你的。你说说你,大晚上在外面晃什么啊?也许人家就是想打野鸡兔子,你在那儿晃,不小心打到你了!”兰钧又道。 “……”苏如意被她这毫不在意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握紧了双拳。 兰钧却没有看到苏如意的脸色,她顾自说道:“苏村医,你知道子弹的速度是多快吗?你还以为是你躲开了?子弹你是根本躲不开的,所以人家根本不是要打你,肯定是打猎误伤你了!” “啪!”兰钧话音刚落,脸上已经挨了苏如意重重一巴掌。 她顿时大怒:“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打你。”苏如意冷笑一声。 那一巴掌,她用了七八成力气。 兰钧只觉得整个左边头部都麻痹了一样,耳朵也嗡嗡作响。 她瞪着苏如意:“你……” 苏如意伸出手:“把子弹还给我。” “你要子弹干什么?我都说了我去查!”兰钧护住子弹。 “我要报警!”苏如意不假思索。 “苏村医,你也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你可不可以……先不要报警?”兰钧的口气软了下来。 她到现在才发现,苏如意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首先,有人要枪杀她。 其次,她躲过去了。 再次,从刚才那一巴掌,她可以肯定苏如意功夫绝对不弱于她。 程首长究竟为什么会派自己来保护她呢? 其实,程首长也没有多想,他手下这些兵,就她一个女的,不派她,派个男的总归不方便。 程首长哪里能想到,兰钧心里早就上演了一百场大戏了呢? “为什么你不想让我报警?”苏如意越来越怀疑这个兰钧了——她甚至都没有问一问苏如意凶手是谁。 兰钧的脸绯红了一瞬:“这事……是我的失职,我想去彻查一下。我……先把这颗子弹拿走了。” 说完,她就要把装着弹头的试管收起来。 苏如意眼疾手快,一把从她手中抢到了试管,随即装进了自己的兜里,其实是放进了空间里:“我是肯定要报警的,我被木仓击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相信我不说你也会明白的。” 兰钧急了。 她本来是想要把弹头拿走,偷偷私下调查一番,再看看怎么样能在成首长面前把这件事隐瞒下来的。 毕竟,这是她的严重失职。 至于开木仓的人,手里还有没有子弹,眼前这个小姑娘还有没有危险,她根本不关心。 这小姑娘害得自己离开了正在执行的任务,而那个任务,很快就要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程首长为什么要这么做! 兰钧委屈极了。 看到苏如意还想继续破坏自己的职业生涯,她大急,立刻动手来抢。 苏如意看着兰钧伸向她的手,毫不客气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兰钧只感觉自己被老虎钳子捏住了,手腕的骨头都要碎裂了。 苏如意拉着兰钧的胳膊,向着旁边就是一甩。 这下,兰钧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水牛挑飞了一般,整个身体撞在院墙上。 她惊讶地失声叫道:“你怎么会……这么大的力气?” 苏如意轻蔑地看着她:“天生的。” 兰钧的眼神里,闪出复杂中透着恐惧的光来。 她随即跳了起来,后退两步,一个助跑。 紧接着,徒手翻过插满了玻璃片的院墙,整个人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苏秋实和伊乐乐两人,站在小院的一角,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苏秋实率先回过神,着急地赶了过来:“如意,你受伤了?” 苏如意点点头道:“我被木仓击了。拿木仓的那人,是夏天露。” 随即,她对两人道:“那个疯子有木仓,所以现在外面很危险,你们千万不要出去,明天一早我就打电话给沈将军。并且我还要报警,这件事是要一个说法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点点头。 苏秋实看了看苏如意的伤口:“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伊乐乐忙道:“我去拿医药箱!” 两人忙碌起来。 苏如意坐在凳子上,眼神晦暗不明。 绑架,枪杀,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而此时的夏天露,正在瑟瑟发抖。 打了苏如意一木仓之后,就见她整个人一闪,瞬间消失不见。 夏天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慌不择路地跑回了知青院。 被她匆匆塞回腰间的手木仓,木仓口早已烧焦了她腰部的皮肤,她都完全没有感觉到。 她跑回西屋,鞋都没脱,就缩到炕上,整个人瑟瑟发抖起来。 夏天雨奇怪到:“露露,你怎么了?” 夏天露的牙不停的上下磕碰着,双手死死抓住夏天雨,指甲都扣到了她的肉里:“是鬼是鬼!是妖怪!她是妖怪!” 第263章 拦路 “什么鬼?妖怪?露露你撞邪了?” 夏天雨看着失魂落魄的夏天露,也不由得焦急起来。 “她一下子就不见了。她凭空消失了啊!” 夏天露鬼叫道,“她是鬼啊!!!” 夏天雨见她如此失常,忙问道:“到底怎么了?” 夏天露这才把木仓从后腰取了下来:“我……我打了苏如意一木仓。感觉是打中了,但是她突然就不见了。” “露露,你疯了吗?” 夏天雨顿时急了,“爸爸给你这东西是为了防身,不是让你去当杀人犯!” 夏天露道:“我其实只是想吓一吓她。” 其实她心里想着,即使打死了,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一个小村医而已。 她还没有遇到过想要别人的房子,竟然有人能死活占着不给的。 这种挫败感,在她18年的人生中还是头一次。 夏天雨抱着她,安慰道:“露露,肯定是你看错了,天黑,她说不定是倒在了地上。” 夏天雨一边说,一边拿走了她的木仓,卸下了弹夹。 “倒在了地上?……也有可能!” 夏天露此时终于有点儿回过神来了:“小雨,怎么办?她说不定看到我了!” 夏天雨拿手绢把木仓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这木仓是有编号的,我们现在得赶紧把木仓扔了!” 而此时,苏如意早已悄悄来到了知青院门口。 她用神识追踪着举止奇怪的兰钧,发现她直接离开了丁家屯。 苏如意:“……” 程首长怎么会找了这么一个人保护她呢? 这到底是保护她的,还是催命的啊? 兰钧这人,她得赶紧退回去了! 苏如意的神识,一直追踪着兰钧,直到她彻底离开。 随即,苏如意来到了知青院的院墙外面。 自然,夏氏姐妹花的一番话,都被她听到了。 知青院前院传来动静,似乎是姐妹花出来了。 苏如意忙闪身进入了空间。 不一会儿,夏天雨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四下张望了半天。 夏天雨十分谨慎,十几分钟后才离开知青院。 鬼鬼祟祟佝偻着背,却走得很快。 她一直穿过小木桥,向着后山走去。 苏如意悄悄跟在了她后面。 夏天雨揣着一把小铲子,也不敢进山,就在山口那里,找了个地方,挖了个坑,把木仓又擦了一遍,才埋了进去。 苏如意闪身进了空间。 等夏天露终于磨磨蹭蹭地离开,她才从空间里出来,用神识将那把木仓收进了空间。 回到小院,苏秋实和伊乐乐还等在院子里。 苏如意看到他们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苏秋实拿着炉钩子,伊乐乐拿着擀面杖,两个人严阵以待,看到苏如意的时候,竟有点条件反射地要冲上来。 苏如意忙安抚两人:“我没事,放心吧。” 苏秋实十分不悦:“刚说着要给你重新包扎下伤口,一转眼,你就不见了!你去哪儿了?” 伊乐乐则快急哭了:“如意,你有啥事不能等明天再出去啊,这黑灯瞎火的,外面有个拿枪想要你命的,你是要急死我们啊?” “我就去知青院那边看了看。”苏如意没有细说,她不想让两人担心。 苏秋实不由分说地解开苏如意的伤口看了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你是怎么自己把子弹取出来的?” 苏如意不好说是因为自己喝了很多洗髓汤,早已练就了钢筋铁骨,弹头只是嵌入了皮肤和浅表的肌肉层。 并且随着又一碗洗髓汤下肚,弹头自己就弹了出来。 她只得接受这两人崇拜的目光,默认了自己是徒手抠弹头的勇士。 苏秋实给她的伤口消了毒,仔仔细细处理得妥帖了。 苏如意倒是反过来安慰了两人一番,才各自睡下。 第二天清晨,三人各自出门。 苏秋实是去打谷场给培训班的人上课。 这是早就说好了的,基础课由苏秋实来授课。 但是苏如意失踪好几天,上课的事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眼下,苏如意回来了,培训班就正式开班了。 苏如意也跟去,介绍了一下苏秋实。 一听是小苏大夫的爷爷来上课,大家顿时坐得端端正正。 苏如意离开打谷场,来到了大队部,打电话给三河县公安局。 “余队不在?”苏如意听着话筒那边的话,有点沉默了。 “对,他外出了。”话筒那边是个听不出语气的男声。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我是丁家屯的村医,我姓苏,我有要紧的事要向他报案。”苏如意心里狐疑起来——余队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上次国字脸徐警官来的时候,就没有见到余敏的身影。 按道理,自己被绑架了,他不可能都不出现一下吧? 苏如意正在思索,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都说了余队不在!” 说完,话筒里就传来了忙音。 但是,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三河县公安局的那辆红旗车就开到了丁家屯,径直停在了村卫生所门口。 苏如意正在给一个村民处理火疖子,一眼就看到了国字脸徐警官,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她忙放下手里的刀片,对村民道:“老人家,您下午再来!如果我不在,就找我爷爷!我现在有急事,先出去一趟!” 说着,她就打开了治疗室通往后院的门。 这个门,本来是锁着的,门后堆满了杂物。 还是苏秋实说前后院联通更方便一点,清理掉了杂物,她进出才不需要绕路了。 没想到,竟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苏如意说完,没有去看村民大爷目瞪口呆的表情,脚底抹油就溜了。 凭直觉,苏如意也能感觉到徐警官来意不善。 气势汹汹的样子,根本不是为人民当家做主来了,而是跑到人民这里找当家做主的感觉来了! 不过眼下,这不是重点。 苏如意一口气跑到大队部,拿起了电话。 不料,这次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沈国梁的声音,而是张晓桢的。 听到苏如意的声音张晓桢顿时目眦尽裂:“好你个小坏丫头,还敢打电话找我们老沈?我说我跟你是不是命里相克呀?每次你一找老沈,我俩就要吵架!” 第264章 带走 苏如意急道:“张大夫,我真有急事,非常急的急事!” 张晓桢冷哼一声:“你什么时候没有急事?只要是你的事儿,都是急事是吧?” 苏如意没时间在这跟她打嘴炮:“张大夫,我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 张晓桢拿腔拿调道:“是吗?那你跟我说吧,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苏如意只得说道: “你告诉沈将军,我昨晚被木仓打了,打到了胳膊。 我怀疑,就是绑架我的人干的! 早上我报案找余敏,但是余敏不在! 现在三河县公安局来了一个徐警官! 已经来丁家屯了,就是来找我的! 我感觉事情很奇怪,请他如果有时间的话,一定关注一下这件事!” 张晓桢听完,面无表情道:“行,我知道了,等我有空跟他说说吧。” 苏如意大急:“别有空,这事真的很重要。” “嗯,你的事都很重要,我知道了,我会跟他说的,放心吧啊,小丫头。”说完,张晓桢啪的一声扣下了电话。 苏如意拿着话筒呆了半天,只得放下了话筒。 一旁的王家强担忧地看着她:“小苏大夫,你……被木仓打了?” 苏如意点点头道:“昨天晚上,我出门去给知青院的钟知青换药,在半路上被人袭击了。” 她故意说的很含糊,放出这样的信息,因为被木仓打这件事情虽然是夏天露干的,但究其原因,跟苏银脱不了干系。 因为苏银想要她的院子,才会有这一系列的事件。 夏天雨夏天露姐妹的势力,显然不容小觑。 她倒不如……用这件事情做做文章,看看能不能打击到苏银。 刚说完这话,苏如意就看到那个国字脸徐警官,正大步向着大队部办公室走来。 他还……挺认路的…… 此时没有地方可以躲了,苏如意只能站在原地等着徐警官过来。 徐警官见到她,轻蔑的上下打量了两眼:“小苏大夫,心里没鬼,你跑什么呀?” 苏如意冷冷道:“怎么,我还没有人身自由了吗?徐警官,就算你是警察,也得遵守国家的法律吧?” 徐警官的声音里透着得意洋洋的意味:“怎么着?我听说你报警了?你报警,我出警,这不是很正常的程序吗?怎么你一见我就跑?难道是心虚吗?” 这个徐警官对自己充满深深的敌意,但是他至少也是个警察! 苏如意便把昨天受到木仓击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只是没有说出她看清了夏天露的脸。 “你被木仓打了,不可能吧?是不是弹弓打的?”徐警官不屑一顾。 苏如意无奈道:“当然是木仓,我都听见了木仓响。” “哦,既然你被木仓打了,那弹头呢?是还在你的这小细胳膊里,还是已经取出来了?”徐警官继续用戏谑的口气问。 又是弹头! 之前,兰钧就想拿走她的弹头。 这个弹头如此重要,苏如意也是知道的——通过它能够反查出是哪一把手木仓发出的子弹。 似乎要经过弹道计算这一方面的检查,苏如意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弹头不能随便给出去,她也是清楚的。 她点点头道:“弹头我已经夹出来扔掉了!” “什么,你扔掉了?”徐警官呆了半晌,“那……这还查个屁!不是小丫头,你到底认不认识什么是弹头?是不是把弹弓的铁砂丸当成了弹头?来来来,你把你那个胳膊解开,我看看。” 徐警官说着,就要动手。 苏如意向后躲了一下:“没有这个必要吧?” “他妈的,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老子说有必要就是有必要!赶紧给我解开!”徐警官瞬间变了脸,暴躁起来。 他一把拉住苏如意的胳膊,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绷带。 王加强看着,苏如意也不好甩开他,只能忍着。 当看到苏如意胳膊上那个已经放了引流条的、标准的弹孔时,徐警官沉默了一瞬——这他妈的还真是木仓击,要是坐实了,这案子是木仓击,那么自然是跟自己上头的人脱不了干系的!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想到这里,徐警官伸出手,先是把引流条拔出来扔了,又在苏如意胳膊的伤口上狠狠捏了几下,又双手掰住伤口处,使劲撕扯。 剧痛传来。 徐警官摧残了半天苏如意的胳膊,直到那个伤口面目全非:“这他妈的是个屁的弹头!这就是打弹弓上面的钢砂,打的可能是谁打野鸡野耗子,不小心打到了你,谁让你他妈的那么晚出门!” 原本已经有点结痂的伤口,随着徐警官这一通野蛮的乱捏乱撕,又开始流出鲜血来。 王加强在一旁说道:“这位警官,你也太粗暴了吧你!” 徐警官横他一眼:“你又是谁?叫什么名字?干扰办案是吧?来来来,名字告诉我。” 说完就要从上衣里掏出小本本来。 王家强连忙闭嘴。 苏如意道:“行吧,你说是弹弓就是弹弓吧!” 她到现在都不清楚这个徐警官的来历,但想见着,跟夏氏姐妹花应该是有些关系的。 徐警官一瞪眼:“你以为这就行了?小苏大夫啊,你报假警这个责任,你是得承担的!” “我怎么就报假警了?”苏如意被这个完全不讲一丝道理的徐警官气的几乎是目瞪口呆, “我跟你说,这是木仓伤,你非要说是弹弓打的,这是你跟我两个个人的判断,怎么牵扯到报假警的问题了呢?” “闭嘴!!!”徐警官突然一声大喝,从腰后掏出了手铐来。 “你要干什么?”苏如意后退了一步。 “干什么?报假警,拘留一个星期!”徐警官说着脸上的表情抽搐着,压抑着自己的狞笑走上前来。 有王家强在一旁,苏如意也不能立刻把他干翻在地,只能任由着他铐上了自己的双手。 就这样,当天丁家村的村民们都目送着苏如意被铐走了。 一时间,议论纷纷。 苏秋实和伊乐乐得到消息追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红旗车留下的尾气。 两人急得跳脚,伊乐乐立刻去大队部打电话找她爹了。 第265章 委屈 铐走苏如意后,一路上,这个徐警官的嘴就没有停。 从苏如意报假警说起,到她对亲哥不仁不义,直接把苏如意描述成了一个十恶不赦,恨不得立刻就要被木仓毙的坏人。 苏如意被他难听的嗓音、充满敌意和说教意味的话,弄得心烦意乱。 到底是谁? 不仅绑架他,还买通了这个碎嘴子老警察! 一路上,苏如意一言不发,徐警官说的口沫横飞,最后也意兴阑珊了。 不过他以为自己镇住了苏如意,依然是得意洋洋。 到了三河县公安局,徐警官押着苏如意进去的时候,正和余敏的跟班小周打了个照面。 小周忙跟了过来:“老徐!这……咋回事啊?” 徐警官突然用力搡了苏如意一把:“这个丁家屯的女混混!品质恶劣!报假警!” 小周陪笑道:“老徐,这肯定是有误会,这是小苏大夫啊,是咱们丁家屯的小神医。你肯定是弄错了。” 徐警官一瞪眼睛:“老子亲自检查的,她被弹弓打了一下,结果胡说八道,非说自己被木仓打了。报假警浪费警力,这种事一定要严肃处理的,我会跟上面申请一下!拘留七天算是轻了,应该拘留十五天。” 苏如意看向小周,轻轻地摇了摇头。 很快,苏如意被带到单独的一间屋子里,双手被反铐在了凳子上。 过了没多久,小周偷偷摸了进来:“小苏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如意急切道:“余队呢,余队人呢?” “唉!”小周叹了口气,“于队被停职写检查了,丁家屯丁大国家失踪了九个人,那事不是查不出来线索吗?最终还是被栽在了余队头上。这事奇怪的很,丁大国有个堂叔叫丁宏磊,这人心术不正,非要找个替罪羊。余队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我们都在这儿奇怪着呢。” “停职写检查?那他现在在哪里?”苏如意倒吸一口冷气。 “不知道,应该是在纪委关着呢。丁大国当时口供的时候,说了余敏拖延案情。什么为了救一个断腿的老头,错过了最佳的提取证据的时间。” 苏如意立刻想到了当天和师傅金大春的第一次见面,她的眼圈顿时红了。 她对小周道:“周警官,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黑省军区的沈国梁沈将军?这事他很清楚,他一定会找人来救我的,我也会向他提余副所长这件事的。” 小周丝丝吸着冷气:“我联系沈将军?行吧,我试一试。” 苏如意冲他微微鞠了一躬:“谢谢小周,谢谢。” 小周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你安心呆着,他们也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一切都有纪律。就算你报假警,这事做实了,也就是拘留一周而已。” “嗯,我知道了。”苏如意心里有了数。 “你真的被枪打了?”小周又问。 苏如意指着自己的胳膊:“被打中了胳膊,但是伤口被那个徐警官破坏了。” 小周叹息道:“姓徐的是空降过来的,直接接替余队的工作,不知道什么来路,只知道他是冰城人。” 苏如意点点头:“我知道了,周警官,沈将军的事拜托你了!” 小周微微颔首,随即离去。 远处,徐警官正得意洋洋地跟人聊着天,还时不时斜睨苏如意一两眼。 此时,苏如意已经可以确定了,这个徐警官跟整她的人显然是一伙的! 现在自己到了徐警官的地盘,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自己也不清楚。 好在她还有空间傍身,实在到了危及性命的时刻,只能躲进空间了。 小周离开了,不一会儿,徐警官带着一个法医走了进来。 他大咧咧的两腿一叉坐在椅子上:“来吧,走程序吧。” 那法医是个中年女人,气质沉静:“同志,我需要解开你的绷带,看一下伤口。” 徐警官嗤笑道:“还解什么呀,老子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死的活的接触了多少了,就连弹弓打的和木仓伤都看不明白了吗?小魏啊,我看你就是过分谨慎了。” 被叫做小魏的法医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程序需要。” 说完,她就解开了苏如意胳膊上的绷带。 这个女法医的手法是很轻柔的。 绷带解开以后,小魏倒吸一口冷气:“这……这伤口怎么会是这样?小同志,你又二次受伤了吗?” 苏如意平静说道:“之前,徐警官在我的伤口上捏了半天。” 小魏回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徐警官:“老徐,你怎么能破坏伤口形状呢?现在这伤口是什么伤?根本就看不出来了呀!” 徐警官早料到是这样,他得意洋洋道:“我检查过了,就等于你检查过了,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钢丸打出的伤口而已,只不过距离可能比较近!子弹?子弹怎么可能只打在她的皮肉上面,这么细的胳膊杆子,不得把骨头打碎啊?他妈的,她是钢筋做的骨头啊?” 这个伤口,平心而论,是比一般的木仓伤要浅了许多。 这也是苏如意吃了这个哑巴亏的一点,她也不能告诉这两个人,自己就是钢筋铁骨。 于是小魏在检查记录上写了——疑似弹丸伤,凶器未找到。 徐警官拿着报告,得意洋洋:“小神医啊,小神医!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待七天,好好反省吧。相信你会有很新奇的体验的。” 苏如意冷冷盯着他:“我更相信一切谎言和罪行,都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徐警官被她正义凛然的神色,说得倒是一凛:“小屁丫头,还挺能唬人!等着关上你七天,我看你再得意!” 说着,他就押着苏如意,向里面走去。 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一个单独的牢房门口。 这时小周又出现在两人身后:“徐警官,你怎么回事?小苏大夫怎么会被关到禁闭室里?”徐警官抬起眼皮看了看小周:“你他妈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到哪给他找一间单独的女犯人拘留室去?我为了隔离关押,只有把他关到禁闭室——条件有限嘛!只能委屈我们这个小神医了!” 第266章 家法 苏如意对于单独被关起来,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单独关押,她说不定就有机会能进出空间。 等到了禁闭室,她才大开眼界——这是一个长条形的房间,面积大概是0.5乘以1平方米。 里面有一张窄窄的,宽度可能都不到30厘米的……床? 还有一个铁桶,散发着浓浓的异味——很显然,它是马桶。 这就是房间里全部的东西了。 这个房间没有窗,只有一扇高高的铁门,铁门上面是一些透气孔。 而且这房间里也没有灯。 随着徐警官在外面锁上了门,苏如意的视线陷入了一片黑暗。 只有那几个透气孔透出来的微光,打在了对面的墙上。 这还……真是个禁闭室啊。 尽管苏如意能用神识看到周围的一切,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心慌气喘,适应了半天才平静下来。 这的确是很新奇的体验了。 为了教训她,这一整天,都没有人来送水送饭。 不过,苏如意倒乐得没有人打扰。 她保持着神识与外界的一缕联系,直接闪身进了空间。 吃饱喝足后,她开始学习今天的医书,接诊今天的病人。 来针灸的娘娘,今天直接给了她一颗巨大的夜明珠,还似有深意地说:“苏神医,你说不定会用得到的!” 苏如意被她说得毛骨悚然——她怎么知道自己被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禁闭室了? 当晚,苏如意直接在空间里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神识探寻到有人走近了,她才从空间里闪身出来。 是灰头土脸的徐警官,以及满面怒色的沈国梁。 沈国梁开了几天会,正拔了电话线睡得昏天黑地,伊乐乐的老爹派去的人和小周警官,同时敲响了他家的大门。 徐警官惊讶地看着被他饿了整整一天的苏如意——她、她怎么如此精神焕发? 他甚至偷偷瞅了一眼充当马桶的铁桶——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哪里知道,苏如意空间里的厕所,跟浴室一样,是随用随新的! 想看小姑娘出丑,他的算盘,是彻底打错了! 不过,一个更恶毒的念头瞬间升起——她一晚没有拉尿,现在膀胱肯定快炸了! 自己肯定是要倒霉了,但是倒霉之前,也得让这个小姑娘出个大丑! 这样,他上头的人也许看他还有点用,还能捞他一把! 想到这里,他走上前去:“小苏大夫啊,对不起!这事都是误会!来,我马上给你把手铐解开!” 说着,他掏出钥匙,就走到了苏如意身边。 离她还有一步的时候,他脚步踉跄了一下,一边调整身姿,一边用胳膊肘向着苏如意的小腹怼去。 苏如意早看到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伸出膝盖。 她的膝关节和他的肘关节撞在了一起。 肘关节,是人体最坚硬的关节。 一个中年男人的肘关节和一个小姑娘的膝关节相撞,谁都能想象得到结果。 沈国梁不及抢上前来,只能倒吸一口冷气。 不料,随时“喀”地一声碰撞声后,开始倒地哀嚎的,倒是徐警官。 “徐远航!你他妈鬼叫啥?”说话的是个半光头的小老头,正是三河县公安局的局长张澜。 这个张澜,正是给丁宏磊制造了重重麻烦的张斌的亲弟弟! 自然,他不会是丁宏磊的人。 这些,苏如意是不知道的。 但她能感觉到面前的小老头儿对自己,至少是没有恶意的。 随着这一声怒吼,苏如意也终于知道了徐警官的全名。 徐远航依然倒在地上,哀嚎着。 刚才那一撞,他用了全力,又加上自身的重量,只想让小姑娘当场尿裤子。 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直接抬起了膝盖。 那么……就更好了! 把她膝盖弄伤,弄个残疾出来,可就太完美了! 可惜…… 碰撞的瞬间,徐远航就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肘好似撞在了钢板上,他都能感觉到,胳膊肘的骨头,是瞬间粉碎了。 剧烈的痛感,铺天盖地席卷了他。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倒地抽搐。 苏如意给他让出了一点位置,跳到了窄床上。 徐远航很快碰倒了铁桶,随即,铁桶竟被他自己弄得扣在了他的头上。 苏如意早已再次跳开。 沈国梁走上前来,一脚将徐远航踹到墙根儿,捡起了被丢在地上的钥匙,打开了她的手铐。 看着苏如意被勒出红印的手腕,沈国梁深深自责:“小苏大夫,对不起!” 其实,苏如意没受什么罪。 她早就用神识打开了手铐,是听到有脚步声才重新戴上的。 她问:“您怎么知道消息的?” 沈国梁叹息一声:“我……这事都怪我,我开了几天会,回来特别累,所以就把电话线拔了……是伊乐乐她爹找的人,还有小周,两人一起来敲我的门……我这才知道你昨天下午就被警车抓走了……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程首长也知道这件事了,那个兰钧,玩忽职守,已经被关了禁闭——是真的禁闭,不是这种过家家的!” 原来,张晓桢到现在都没有告诉他,自己找了他的事…… 但是,苏如意并不想告张晓桢的状。 她相信,沈国梁早就知道了张晓桢是什么样的人。 贪图一个女人的美貌,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沈国梁倒问了起来:“你这孩子,下午就应该给我报个信儿啊!这样我一回来就能过来找你了!” 苏如意只得勉强笑道:“我昨天下午的确打电话给您了。” 沈国梁愣了一下:“昨晚……不会又是我家母老虎接的吧?” 苏如意轻轻点了点头:“是的,我说了我这里的情况,她回复说,有时间了,会告诉您的。” 沈国梁捶胸顿足:“这个母老虎,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前天,她连给我打电话的京城老首长,都怼了一顿!真是无法无天!小苏大夫,你放心,我回去就家法伺候她!” “嗯。”苏如意忍着笑——怕是回去,他就要被家法伺候了。 “走走走,别待在这儿了!味儿太冲了!小苏大夫啊,你真是受苦了!” 第267章 天鹅 沈国梁说着,又斜了还戴着铁桶在翻滚的徐远航一眼,“这个人渣,我会交给纪委处置的!随意关押我、军、少、尉,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什么? 少、尉? 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有军、衔? 沈将军找来的时候,徐远航虽然也被吓得快尿了,但还是能镇定下来的。 他上面的人,能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他觉得会是势均力敌的局面,而他这颗棋子,只要还在这个位置,那么,他的作用就是无可替代的。 而如今…… 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套着铁桶挣脱不开的徐远航,挣扎的动作顿时一缓……这次,也许他真的完了! 因为,他会是这个不良事件的唯一替罪羊。 想到这里,他都顾不上粉碎的胳膊肘了,膝行到沈国梁面前:“沈将军!我错了!” 沈国梁嫌弃地躲开了:“你不会是想要袭击我吧?徐远航,你可要谨言慎行啊!不要再给人家把篓子捅得更大了!” 徐远航听了这充满暗示的话,顿时面如死灰,萎顿在地。 沈国梁已经带着苏如意离开了。 回到吉普车里,两人才放松下来。 沈国梁盯着苏如意缠着绷带的胳膊:“真是木仓伤?” 苏如意重重点头:“之前,兰钧想要弹头,后来,姓徐的想要弹头,我都没有给。弹头在我屋里藏着呢!” “你真是个天才!”沈国梁兴奋地重重拍了一下苏如意的肩头,“我还以为弹头丢了呢!只要弹头在,这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走,跟你取弹头去!” 苏如意挨了这一拍,只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不愧是单场战役杀敌过百的将军! 这手劲儿,没骨折真是她钢筋铁骨的加持! 当苏如意把用试管装着的弹头递到沈国梁手中的时候,沈国梁的脸顿时僵硬了——这颗子弹,和他腰后那把手木仓弹夹里的那些子弹,是同一种型号! 想杀苏如意的人,有军、方背景! 这事,突然变得千头万绪,又无比棘手。 沈国梁郑重地把试管放进了自己的衣兜:“小苏大夫,你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苏如意倒不担心他把弹头丢了,因为昨晚她已经把弹头放进了宝食盒,复制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她并没有直接告诉沈国梁,夏天露就是凶手。 夏天露的背景太深,也许跟沈国梁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不得不慎重,也不想为难沈国梁。 苏秋实在沈国梁走后,忧心忡忡地来到了治疗室。 苏如意正在自己给自己换绷带——经过昨天那些事,这绷带早已脏得不得了了。 苏秋实连忙洗了手,接手过去,一边给她消毒,一边试探地问道:“如意,要不,咱不在丁家屯待了?” “啊?那去哪儿?”苏如意想到苏银此刻肯定在知青院得意洋洋,不由得有些咬牙切齿。 苏秋实道:“要是你同意,爷爷就舍了这张老脸去求求人,把你转到海城郊区下乡去,行不?” “不!”苏如意立刻拒绝道,“我在这里,还有个仇人,他还活得好好的,我不能这么走,我得报仇!” “你跟你三哥,有这么大的仇吗?”苏秋实咋舌。 “爷爷,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苏银?”苏如意诧异道。 苏秋实叹息一声:“我曾经也有一个……死敌。你看苏银的眼神,我自然是明白的。如意,他……到底怎么你了?” 苏如意看着苏秋实的眼神,再联想到苏银造黄谣的事,顿时明白他是误会了,忙道:“爷爷,你想到哪里去了?只不过,我在家里的时候,他特别欺负我,有好几次差点害死我,如果不是我命大……” 回忆,潮水般的回忆。 上一世的,这一世的…… 苏银…… 夏天秀…… 她的青春,她的人生,她的两颗肾…… 苏如意的眼眶里,渐渐蓄满了眼泪。 苏秋实看着苏如意这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由得十分后悔:“如意,对不起!我让你想起伤心事了吧?我不问了,以后都不问了。” 苏如意抬起头,擦掉了眼泪:“都过去了,我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可怜了。但是爷爷,我也不会逃避,我会讨回属于自己的公道的。” 苏秋实看着苏如意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不由得又想起了苏乔乔。 如果,如果那些该死的苏家人,没有换走他的小如意……如果小如意在他身边长大,他相信,她一定会过得无比的开心幸福! 看看乔乔,就知道了。 自己亲自教育,没有乔乔她妈灌输歪理邪说,他相信,他的小如意,一定会是一个最光彩夺目的小公主。 只是……一切都晚了…… 苏家败落了,自己的一儿一女都不在了…… 而小如意,这时才回到自己身边,自己,已经什么都给不了她了…… 他的小如意,已经足够强大了,甚至,连苏家的绝学,都只是她一本书上的前三页…… 只是,越强大的她,就会引来更强大的敌人。 木仓伤…… 为什么夏家的那个夏天露,会对苏如意开木仓? 她们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深仇大恨? 苏秋实陷入了沉思。 这时,伊乐乐从外面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一把抱住苏如意,带着哭腔道:“你总算回来了!” 苏如意拍着她的后背:“乐乐,谢谢你。” 伊乐乐哭了好一阵儿,才抬起头:“如意,我们回海城,我让我爸在海城乡下……” “不,我跟苏银的账,还没有算完呢。”苏如意再次拒绝了。 而此时,知青院前院的西屋,那个曾先后属于苏如意和苏乔乔、现在被夏氏姐妹盘踞的房间里,正爆发着一场激烈的冲突。 或者说,是夏氏姐妹花对于夏天秀的单方面辱骂和殴打。 原因无他——夏天秀挑水回来的时候,被苏银拉着说了几句话,雨露姐妹看到了,说她一脸晦气相,还想勾引苏银,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268章 血亏 面对不分青红皂白,就泼到自己身上的脏水,夏天秀破天荒地争辩了一句:“我没有!” 见小要饭的居然敢犟嘴了,姐妹花一对视,上手就打,嘴里更是骂个不停。 其实,苏银拉住夏天秀,是问三河县黑市的事。 因为他听到了夏天秀在悄悄向村里婶子打听黑市。 自从他跟孙胜天聊过,知道了三河县有着整个黑省最大的黑市,苏银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 不在冰城,不在铁市,就在距离丁家屯半小时车程的三河县!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苏银,注定是要发达的! 他早就想要去看看,但是跟夏家姐妹花说过之后,两人都没有丝毫兴趣。 夏天雨奇怪地问:“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干啥啊?” 夏天露也道:“就是,万一让人抓了,这种罪名,听说捞人最困难了!” 私下里,姐妹花更是每人都单独找到他,各塞给了他一百块钱,让他先花着。 这倒是意外之喜。 苏银原本从夏家姐妹花身上搜刮到的三百块,被那个天杀的余敏和丁有粮做套,充了公。 现在,他身上又有了两百块钱的启动资金,因此,愈加的跃跃欲试起来。 在他看来,靠着夏家姐妹花过日子,是耻辱的。 他苏银,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居然吃上了香喷喷的软饭,而且还是不伦不类的两个姐妹的软饭,这简直不能容忍! 男人,没有什么都可以,但不能没有钱! 他早就深深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出身极其一般,想要跻身权贵,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能拼命攒钱。 周围的人都太傻,不知道钱的重要性。 他们吃着粗粮咸菜,几个月吃一次肉打个牙祭,就觉得生活幸福了。 而对于苏银来说,顿顿酒肉,才是生活。 苏银懒得跟别人讲他的志愿与抱负,因为他的思想,跟时代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苏银无意中发现——夏天秀不一样。 那天,他只是试探地跟夏天秀说了几句他想去黑市,没想到,夏天秀的眼神顿时晶亮起来。 这也是苏银第一次发现,这个黑瘦的姑娘,其实十分清秀。 更别提,那张一张一合的小嘴里说出的话来了。 夏天秀红着脸:“苏银哥哥,我在海城的时候,也经常做了针线活儿,拿去黑市卖掉呢!你要去探探路的话,咱俩一起去吧,两个人,多个照应!” 苏银大喜。 只是,他手里只有两百块,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去一趟三河县,两个人的成本也挺高…… 不行,他得多弄些本钱! 那么,说到本钱,自然是“家人”那里,比较好弄出来。 这些天他早已打听得很清楚了——苏如意下乡以来,应该是搞了不少钱! 那个沈国梁将军,就亲自开车给她送过不少物资! 那些物资,据说早已让她换成钱了,所以她才能自掏腰包办什么狗屁培训班! 这个苏如意,真是手里有了几个钱,就非得败光! 既然如此,他身为她的三哥,不得不帮一帮她了…… 这个时候,他又把苏如意视为家人了。 反正一家人,发现了,她也不能翻出多大浪花来。 此时的苏银,仿佛忘记了苏如意的种种手段。 毕竟,他脸上的伤,的确是好得差不多了。 当天晚上两点多钟,他轻手轻脚地翻出知青院的院墙,一路贴着墙根儿,来到了苏如意的小院外。 苏如意在睡梦中,也保持着一丝神识的警惕。 黑暗中,她唰地睁开了眼睛。 苏银的动作很轻巧,攀着兰钧曾经躲藏过的那棵大树,正要站上墙头,就倒吸一口冷气——院墙上面,密不透风地插满了碎玻璃! 不过,这难不倒他。 他骑坐在树杈上,把上衣脱下来卷成一团,放在了墙头上。 然后脚尖点了点那衣服卷儿,人已经翻进了院墙内。 伸手一接,衣服卷儿也飘落下来。 他穿好衣服,弓着腰,沿着墙根儿,溜到了苏如意的窗下。 片刻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因为是夏天,窗户自然是没有关的。 苏如意的床上罩着一顶本白色的蚊帐,黑暗中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 苏银从裤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粉色卫生纸卷儿,塞进了自己的鼻孔,然后将一个东西丢进了房间里。 “啪”地一声轻响过后,淡淡的蓝色轻烟充斥了整个房间。 这是苏银用土法子自制的迷烟,效果强劲。 丢完迷烟,苏银又等了足有十几分钟,才从窗户里跳了进去。 蚊帐里似乎有个人形的轮廓,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看不真切。 苏银小声叫道:“老六……” 没有回应。 猛然间苏银头发都竖立了起来——这么热的天气,怎么会有人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裹起来? 他伸出颤抖的手,向着床上摸去。 果然,一把扑空——被子底下,完完全全是空的! 苏银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小腿都有点儿抽筋了。 大半夜的,苏如意不在床上睡觉,她跑到哪里去了? 苏银站在原地半天没敢动。 此时除了夏夜的微风,没有任何响动。 苏秋实老爷子和伊乐乐小姑娘,都在他们各自的梦乡里,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也完全没有发觉他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苏银突然咧嘴笑了,低声自语道:“这个丧门星老六,还挺有本事的啊——准是会哪个野男人去了!难怪了,下个乡,还能下得浑身流油!” 说完这句话,苏银就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手电噙在嘴里,开始翻找苏如意的屋子。 而此时,苏如意就站在门口,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刚才,发现他身影的时候,苏如意就已经闪身进了空间。 此时,不但苏银在翻找东西,苏如意也用神识扫视了一遍苏银身上每一个衣兜和裤兜。 苏银的背心靠近小腹处,有个暗袋,里面鼓囊囊的都是钱。 苏如意没跟他客气,把暗袋里的钱都转移到了空间里。 神识再次扫过——他的裤兜里,还有三块九毛五分七厘零钱。 第269章 私受 这点零钱,不用说,苏如意也给收缴了。 而此时,满头大汗的苏银,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真的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没有钱,没有票,没有他听知青们说过好几遍的高级烟酒、罐头和肉干鱼干,甚至,这个房间里就连毛巾、脸盆和牙刷都没有。 苏如意早在苏银翻墙的时候,就已经把她所有的个人物品都转移到了空间里。 她不想苏银恶心的脏手,碰到自己的东西。 此刻苏银大脑空空,一种熟悉的诡异感觉涌上心头——之前他偷找户口本发现抽屉里空空如也时,也是这种奇怪的感觉! 此地,不宜久留! 苏银的直觉,让他整理好了被翻乱的所有东西,然后从窗口翻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脱掉上衣团在手里,又助跑了几步,他攀上墙头。 依然是脚尖一点垫在碎玻璃上的衣服,他就攀上了院墙外面的大树,然后慢慢顺了下去。 苏如意用神识感知到苏银离开,这才查看刚才从苏银背心暗袋里转移出来的钱——二十张大团结,两百块! 苏如意手里无意识地拍打着那一沓大团结,慢慢眯起了眼睛——很显然,苏银是来偷东西的。 谁给他的勇气? 此刻,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淡淡的迷烟味道。 当然,这迷烟对于早已洗髓的苏如意来说,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苏如意保留着一缕神识继续警戒,整理好蚊帐,再次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她拎着一只斧子,来到院子外面。 二话不说抡起斧子,只七八下,再抬脚一踹,那棵大树就倒了下来。 路过的村民啧啧称奇:“小苏大夫,好好的树,你砍它干啥?” 苏如意笑道:“长太高了,挡院子里的太阳。” 村民一听有道理,也就不再问了。 有好占小便宜的婶子忙堆笑上前来:“那这碍事的树,我去叫我家那口子来,帮你拉走吧?” 这么粗的一棵树,足够半个月的柴火了! 苏如意点头笑道:“婶子,把树干这部分给我劈好送来就行,剩下的部分,送你们了!” 婶子神色僵了僵,但想了想还是划算的,就满心欢喜答应下来:“放心吧,小苏大夫,保管给你码得整整齐齐!” 解决了这棵吃里扒外的大树,苏如意满意地拍拍手回去了。 而此时的苏银,因为晚上失利,回去也没睡着,到了早上五点多才昏昏睡去,现在还没有醒来。 苏银来到丁家屯后,还没有上过工。 因为之前被苏如意打伤,一直在养伤,倒没有人说过什么。 反正不上工就没有工分,也就分不到粮。 只要能自己解决口粮问题,不上工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找麻烦。 知青院的李旺,就是常年不上工的。 苏银和夏家雨露两姐妹,还有夏天秀,都已经效仿李旺,请了长假。 反正夏家财大气粗。 至于为什么要带上夏天秀——两姐妹十指不沾阳春水,又吃不惯知青院的粗茶淡饭,就需要夏天秀每天伺候一日三餐。 除此之外,夏天秀还需要四处搜罗姐妹俩每顿都要吃的肉蛋和细粮、经常去三河县的供销社买这买那,去国营饭店给姐妹俩打包饭菜回来。 以及洗衣服、打扫卫生,还有姐妹俩的种种一想到就需要她马上去完成的杂事。 这些,就足够她一天到晚忙得像一只陀螺了。 更不必说,还需要在休息的时候,聆听两姐妹的辱骂。 所以,夏天秀完全没有时间去上工。 当然,她对此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上工,挣的工分也只能保持自己饿不死而已。 当两姐妹的小杂役,却可以暗中克扣下不少私房钱来,还能顿顿吃到有荤腥的饭菜。 至于挨骂,她早就习惯了。 这天早上,她照例把一份分出来的饭菜,端到后院去给苏银。 李旺和苏银住的西屋,两个人都不上工,此时虽然已经快八点了,但两人都睡得昏天黑地。 夏天秀推了推门,很显然是从里面插上了插销。 她叹息一声,轻轻敲门喊道:“苏银哥哥,起来吃早饭了!” 半晌,苏银才黑着一张脸开了门。 把早饭端进去,苏银又攥着夏天秀的手腕,把她带到了院子后面:“今天你是不是要去三河县一趟?” 夏天秀点点头:“露露说想吃三河县国营饭店的红烧肉了。” 苏银咧嘴一笑:“我也去。” 说完还挤挤眼睛。 “啊?”夏天秀立刻明白了他是想去黑市,她紧张地看了一眼前院,“可是……” 苏银靠近她,低声道:“你别怕!等下你先走,村口那片玉米地拐弯的地方等我,我过半个钟头就去跟你汇合!” “你是不是要去那个……黑……”夏天秀紧张地瞪圆了双眼,还是问了出来。 “嗯。”苏银点点头。 昨晚出师不利,他决定还是先拿雨露姐妹花赞助的两百元,去碰碰运气。 “那……我在村口等你!”夏天秀双颊绯红,低着头,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苏银回到屋里,就着半个咸鸭蛋和切成细丝的小咸菜,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夏天秀端给他的大米稀饭和白面馒头。 夏家姐妹花嘴刁,是一口粗粮也不吃的,连带着苏银现在也觉得粗粮难以下咽了。 吃完饭,苏银若无其事地来到了雨露姐妹花的房间。 哄着她们说了有二十分钟的闲话,他说自己要去找苏如意一趟,问问他家老五的事,就离开了。 自从木仓击苏如意失败,夏天露听到“苏如意”这三个字,就心惊肉跳。 她估计夏天雨是找了自己的二叔,才把这件事压了下来的。 后来,看到被抓走的是苏如意不是自己,夏天露才彻底放下心来。 苏银要去找苏如意,夏天雨也没有多问。 毕竟,苏如意是苏银的六妹,她们早已把她视为了刁蛮小姑。 苏银大摇大摆离开后,很快在村口和夏天秀汇合了。 两个人见到对方的瞬间,都嘻嘻笑了起来。 互相拿膀子撞着对方,只觉得十分得意。 第270章 熟人 平时,夏氏两姐妹让夏天秀去三河县国营饭店带饭的时候,都会给她坐牛车的钱,但她从来都是走着来回的,这样就可以把钱省下来存进自己的小金库。 这次,他们自然也没有坐牛车。 两人说笑着一路向三河县走去,两个多钟头的脚程,很快就到了。 三河县的黑市在南郊一片贫民区的边缘,入口处远远看上去,就是一个臭哄哄的小垃圾站院子。 进到里面,才发现别有玄机——院子里除了堆着些恶臭的垃圾,就只有一个看上去眼神不好的光头看门大爷。 大爷见到两个生面孔,盘问了半天。 见苏银对答如流,才放下心来:“一人五毛!” 这就是进门费了,真够贵的! 苏银立刻掏兜。 不料,手刚伸进裤兜,他的脸色瞬间变了——裤兜里本应有三块多钱,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苏银立刻想到了昨晚翻苏如意家院墙的事——难道,自己翻墙的时候,钱不小心掉出来了? 苏银抬起眼睛看向夏天秀,正对上她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有点儿期待的眼神。 他只得对大爷说道:“爷爷,您等等,我的钱不太好拿……” 说着,就背过身去,把背心从裤子里拉了出来,把两只手指伸进了那个暗袋。 这一拉,他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背心里的那个暗袋,里面一直鼓鼓囊囊地硌得他生疼,但是他的手,从里面掏出来了一张黄纸! 黄纸! 苏银只觉得魂飞天外! 他不信邪,把背心翻开,解开暗袋袋口的三颗小纽扣,把手伸了进去。 真的是黄纸! 这怎么可能?! 苏银只觉得后腰一阵凉意,想到昨晚自己“夜访”苏如意,但没有找到人的诡异场景,他的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的钱怎么会变成黄纸?! 而且,三颗纽扣都好好地扣着呢! 如果说裤兜里的零钱有可能是翻院墙的时候不小心掉出去了,那么背心暗袋里的两百块,变成黄纸,这就是赤裸裸地闹鬼了。 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苏银,这一刻,整个人的三观都要崩塌了。 苏银双眉紧蹙,正要思考,就听看门大爷不悦道:“你们不会连一块钱都没有吧?” 夏天秀看苏银神情为难,忙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两张五毛钱,递到大爷手里:“爷爷您说笑了,我哥就是第一次来,他紧张。” 大爷收了钱,抬起眼皮指了指身后:“一直往里边儿走,那排小蓝平房的第二个门,进去,下到地窖里面。” “啊?”夏天秀一愣。 海城黑市虽然也隐秘,但好歹是在一条巷子里,这个三河县的黑市,居然在……地窖里? 见苏银还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夏天秀忙使劲拽了拽他的衣袖。 苏银双手搓了把脸,这才回过神来。 两人谢过了大爷,向着那一排小蓝平房走去。 很快,两人就在第二个房间里发现了一个很隐秘的地窖入口。 揭开木头挡板,下面倒是有光线透过来。 见苏银犹豫,夏天秀率先跳了下去:“苏银哥哥,我先给你探探路!” 夏天秀跳下去以后,环视四周,不由得赞叹道:“哇!” 苏银见状,也跳了下去。 果然别有洞天——下面不是地窖,而是一条笔直的巷道。 苏银和夏天秀猫着腰走过了一段上坡的连接处,穿过一个矮门,就来到了一处露天场地。 足有两米高的院墙,上面插满了跟苏如意家院墙上一模一样的碎玻璃。 大院子有两百来个平方,靠着各处墙根儿,几乎蹲满了卖东西的人。 都是脏兮兮的破布上面摆放着各种货物,以形形色色的食品为主。 围绕着院子的人流,形成了呈逆时针缓慢移动的环状。 不时有人脱离这个环,来到卖主身旁问价。 交谈、问价的人都压低了声音,因此整个院子正在发出一种非常低频的声音来,就好像巨大的蜂群在振翅。 此时,苏银觉得自己已经想明白了——准是那个死掉的老村医的鬼魂作祟! 不过,鬼魂的力量应该也是有限的,并没有伤及自己分毫。 只是损失了两百块,苏银恨得捶胸顿足。 看来,以后不能轻易去找苏如意的晦气了! 眼下,黑市的盛景,完全转移了苏银的注意力。 有这样一个好地方在,苏银相信,别说两百块,就是两千块,他也能赚回来! 苏银和夏天秀两人,都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盛况,眼神里都闪着兴奋的光。 苏银靠近了夏天秀:“秀儿,你带了多少钱?” 夏天秀低声答道:“一……一百一。十块是给小雨露露带饭的钱,那一百……是我的私房钱!” “借我!”苏银眼睛亮了,“过两天,我还你一百一!” 夏天秀毫不犹豫地从衣服里面开始掏钱。 很显然,她的钱也藏得很隐秘,掏了半天才掏出来一大卷手绢包裹着的钱来。 苏银拿到手里一看,都是毛票,最大面值是一块的。 很显然,这是夏天秀不知积攒了多少,才攒到的。 苏银冲她又是一笑:“好妹子,你就等着数钱吧!” 夏天秀眼神晶亮:“嗯!” 两人这鬼鬼祟祟的举动,倒是被一个中年男人尽收眼底。 这人,正是三河县国营饭店的大厨王师傅。 他的真名叫王长平,外号是“王老大”。 因为他还有一个秘密身份,就是这个黑省最大黑市的实际掌控者。 此刻,他正坐在院子角落的一个单间小平房里,透过打开的窗户,紧皱眉头看着苏银。 这小伙子,究竟是不是苏如意的四哥苏铜呢? 眉眼是真像,可气质一点儿也不像。 苏铜有点木讷,这小伙子神态很灵,还带点儿鬼鬼祟祟。 不过,来黑市的人,哪个不鬼鬼祟祟呢? 他看了半天还是不能确定。 自从金大春死后,参加完葬礼,他就再也没有去过丁家屯。 想到金大春,王师傅就是一声叹息——这世道,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金大夫一生治病救人,怎么就会没有善终呢? 第271章 套话 王师傅叹息了一阵,收回了思绪。 苏如意来三河县时,倒是被他请去他家,给他老妈和老婆各诊了一次脉,还扎了针。 喝过苏如意开的药以后,他妈和他老婆的病,都奇迹般地彻底痊愈了。 说起来,他和苏如意也是很久没见了。 这小伙子,究竟是不是苏铜呢? 王师傅一拍大腿:“不管了!你们两个,把那个小伙子给我带过来!” 苏银正站在墙根儿暗暗观察,不防两条大汉走到他面前,架着他的胳肢窝儿,就把他抬走了。 夏天秀被这一幕吓得魂飞天外。 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才死死捂住嘴巴,小跑着跟了上去。 两条大汉直接把苏银带到了一间小房子里,丢在了王师傅面前。 王师傅一瞪眼:“我是让你们把人给我请过来,不是抓过来!” 两个大汉唯唯诺诺道:“老大,我们听差了!” 说完,就自己扇起自己的嘴巴来。 各自扇了七八个嘴巴,才退了下去。 苏银冷眼看着这一切。 苦肉计,下马威。 他对这一套无比熟悉。 很显然,眼前这个半秃顶的胖子,是黑市里的实权人物,“老大”。 只是,他初来乍到,究竟是怎么惹到这个胖子的呢? 王师傅看向苏银,沉声问道:“叫什么名字啊?” 苏银立刻赔笑道:“叔叔,我们是第一次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做错了,叔叔您教教我们,我们马上改!” 这一开口,王师傅马上确定了他不是苏铜。 苏铜这辈子,打死他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他说话的神态乃至音调,跟苏铜都十分相像! 而且,一样是海城口音! 王师傅又问道:“叫什么名字?!” 苏银忙道:“我姓苏,她姓夏,我们是知青。” 王师傅瞪眼道:“怎么问你个名字,这么费劲儿?” 苏银立刻说道:“我叫苏前进,她叫夏小菊。” 这是两个化名。 在黑市,没有人用真名。 眼前这人,有点儿来者不善的意思,苏银自然更不敢把真名告诉他了。 王师傅眯起眼睛,很显然他也知道苏银没说实话。 他索性问道:“你是苏铜的什么人?” 苏银顿时愣住了。 原来,这个黑市的实权人物,认识苏铜。 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苏银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我是他三哥。” 王师傅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嘛!长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苏银见他笑,提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也露出笑容:“叔叔,您认识我四弟?” 王师傅但笑不语,细细地打量着苏银。 三河县黑市,之所以能在整个黑省一家独大,主要就是因为王师傅的那一手厨艺。 上面喜好山珍野味的人,并不因政策的限制,就改变的他们的喜好。 然而,获取山珍野味的途径,却中断了。 他们需要一个亦黑亦白的人物,游走在山民和餐桌之间,把源源不断的珍稀食材,运送到他们的嘴里去。 王师傅就是这样一个不二人选。 他既有渠道,又有厨艺,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儿,还省去了中间环节。 上面虽然会走马灯似的换人,可再换,总是要请客吃饭的。 请客吃饭,就一定需要山珍海味。 所以,他这个黑市这十几年来,一直屹立不倒。 事业一片光芒四射,这十几年来,生病的老妈和老婆,却始终是他的心病。 而如今,经过小苏大夫的妙手回春,他老妈和老婆都彻底恢复了健康。 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但是,仅仅在小苏大夫来吃饭的时候给她亲自下厨,他认为这报恩的力度不够。 而眼前这个“苏前进”,简直是送到他嘴边的报恩利器! 经过王师傅的观察,苏如意和苏铜兄妹俩的感情,是非常好的。 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苏前进”跟苏如意的感情,也差不到哪儿去。 不过,他还是开口问道:“小伙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还有,你们在哪儿下乡?” 苏银此时,不知怎么想的,也想要把苏如意搬出来——在他看来,苏如意好歹是个大夫。这秃顶要是知道他有个大夫妹妹,还给沈将军看过病,总会忌惮些,于是笑道:“我叫苏银。我们家男孩子,是金银铜铁的排序。我是到我六妹苏如意下乡的地方,奔她去的!” “你是奔着小苏大夫去下乡的?”王师傅眼睛更亮了。 “您也认识我六妹啊?是啊,我妹年纪小,她一个人在丁家屯儿,我不放心。” 苏银道,“虽然我六妹医术高,就连沈国梁将军的病都给看好了,但她毕竟是个小姑娘,一个人背井离乡的,我怎么能放心呢!” 王师傅脸上的笑容再次绽放,向着门外喊道:“大保,来,给小苏大夫她哥倒茶!” 几分钟后,苏银和夏天秀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小口抿着加了参片的清香茶水,都是长舒一口气。 王师傅已经把苏如意治好自己老妈和老婆顽疾的事告诉苏银了,并且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把苏如意夸成了一朵花儿。 苏银听着,只觉得刺耳。 这个丧门星六妹,怎么离了海城,立刻就风生水起了? 她究竟是怎么学会看病的? 别真是上身了吧? 这样想着,再想到他昨晚那诡异的遭遇,和背心暗袋里变成黄纸的两百块,他就又出了一身冷汗。 王师傅一边聊一边套话,苏银还没怎么察觉,就把他在海城黑市那些光辉事迹都竹筒倒豆子了。 “小伙子不错,我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这小伙子机灵!”王师傅笑得见牙不见眼,又看向夏天秀,“这个小姑娘是?” 夏天秀早听明白了他就是黑市的负责人,就等他这一问了:“王叔叔,我跟如意是从小就认识的好姐妹,我们都是海城的,因为关系好,所以下乡的时候才报到一起的!” 说着,她拿出了挎包里的十几双鞋垫:“只可惜,我家里没有如意那么好的条件,少不得自己多做些活计,还得贴补家里……” 第272章 作证 夏天秀说着,已经把鞋垫递给了王师傅,“我这次跟苏银哥哥来,就是想把自己做的鞋垫卖了,换点钱给家里寄回去……” 王师傅看着针脚齐整、用料扎实的鞋垫,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穿着补丁摞补丁衣服的小姑娘,不由得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来:“活计不错,我都买了!” 一双鞋垫差不多一毛五到两毛五,这十几双,撑死了四块钱。 夏天秀露出为难的神色来:“叔叔,我没有钱找给您……” 王师傅大手一挥:“不用找了!就当见面礼吧!你是小苏大夫的小姐妹,我帮衬你,那不是应该的吗?以后,你做了鞋垫就尽管拿过来,一双两毛,找他收就行!” 夏天秀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喜色来——王师傅给出的价格很公道。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有了销货的渠道! 夏天秀的脑子已经活络起来——回去她就找村里的婶子们收鞋垫。一毛五一双,肯定有人愿意做这活计。她倒手一卖,就净赚五分钱! 十双,就是五毛钱! 一百双,就是五块钱! 一千双、一万双……她不敢想了。 王师傅照顾她,她也不能太得寸进尺。 此时她再想到苏如意,不由得心里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情。 她决定一回去就跟苏如意把关系搞好,起码不能让王师傅从苏如意嘴里听到她夏天秀的坏话! 现在的她,无比庆幸她没有跟苏如意发生过正面冲突。 她是知道夏天雨和夏天露搞的小把戏的,她决定一回去就向苏如意告密! 苏如意这个朋友,她怎么也得死赖着贴上去! 而此时的苏银,也差不多是同样的想法,同时无比庆幸昨天什么都没有偷到,不然可能就彻底跟苏如意撕破脸了。 王师傅又跟他谈了一会儿,大有把他收入麾下的打算,甚至暗示他说,手头有一条参路正缺人照管! 参路! 一整条参路! 苏银心潮澎湃! 所谓参路,就是从山民手里收人参的固定地下交易路径。 这种交易是违法的,又十分暴利,正是苏银来黑市跃跃欲试的几条主要发财路径中,他最希望能参与其中的。 走一趟参路,运气好的话,就是好几百块的进账! 苏银对待王师傅的态度,愈发恭敬起来。 而王师傅,因为找到了向苏如意报恩的法子,又的确很喜欢苏银一点就透的性子,一改刚才的高冷模样,高兴得都手舞足蹈起来。 两人相谈甚欢。 虽然这次的谈话,没有涉及参路的具体内容,但是王师傅已经跟苏银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要亲自带着他走一遍那条参路! 这泼天的富贵,就这样砸在了苏银的头上! 而且,二人离开的时候,王师傅给他们装了两份满满当当的礼物! 一份苏银的,一份苏如意的! 苏银看着网兜里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大包小袋,拼命推辞,最终却不敌王师傅和那两个汉子,只能听话地提走沉重的网兜。 两个汉子甚至亲自把他们从后门送出了黑市,并且跟看守后门的人说好了,两人下次来,就可以不走前门,直接从后门的贵宾通道进出了。 然而,苏银回到知青院后,却并没有把王师傅的礼物转交给苏如意。 他打开看过了,两份一模一样,都是四瓶水果罐头,两盒鱼罐头,还有四包点心。 开玩笑,这些东西拿过去,苏如意准会起疑心! 苏银犹豫了一下,本想拿一份给雨露姐妹俩,但她们屋里好东西一大堆,又哪里能看得上他手里这点儿货色? 他想了想,就拎着东西跑到东屋去问:“我有个朋友送了我一些罐头和点心,我想便宜出手,你们要吗?” 沈和平的眼睛亮了。 自从大病一场后,沈和平就一直养着没有上工,也没有再去三河县。 他的箱子,都快空了! 一看到三河县特有的酥皮点心,他的口腔里立刻分泌出了一大团唾液。 买下苏银的两份罐头点心后,他立刻让纪旭昌给苏如意送了一份过去。 所以,这点心最终还是到了苏如意手里!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夏天秀,吞着口水,拎着雨露姐妹俩点的饭菜,饥肠辘辘地回到了前院。 那么多点心,苏银甚至没有客气一下,让她尝一块儿。 不过,男人粗心大意,也是情理之中了——她安慰自己。 不过,从东屋出来,数着钱的苏银,从兜里掏出十块钱给她:“秀儿,先把你的利钱给你,那一百块钱本金,我过几天就还你!” 夏天秀点点头,攥紧了钱。 迈出门槛的时候,不知为何,眼泪就掉了下来。 雨露姐妹俩,早就盘腿坐在炕上,敲着筷子等她的饭盒了。 一看到她回来,双眼放光,立刻抢过饭盒,给苏银留出一份之后,就开始狼吞虎咽。 而夏天秀捂了捂早已饿瘪的肚子,给苏银送了饭盒后,就缩回了地上的稻草堆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雨露姐妹一顿风卷残云后,两大盒米饭吃得精光,四盒菜也都只剩了菜底。 夏天秀这才把饭盒撤走。 她把四个菜底都汇聚到一个饭盒里,又掰了两个高粱面窝头进去,找舒兰借了点开水倒进饭盒,连汤带水,也算是吃了一顿有油水的饱饭。 胃,终于不那么疼了。 夏天秀洗干净饭盒,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两双鞋垫,就去找苏如意了。 怕没有由头,她硬是摔了一跤,把左小臂呲破了一大片皮。 果然,苏如意看到她受伤了,什么都没有说,就拿出了红药水。 治疗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夏天秀压低了声音:“小苏大夫,我知道你这伤是咋弄的。如果你愿意,我给你作证!”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苏如意中木仓的小臂,那里还缠着绷带。 其实伤口已经愈合了,也没有留疤,但是如此快的愈合速度太过匪夷所思,被人看见了,根本解释不清,所以苏如意还是缠着绷带。 第273章 夏东 听到夏天秀这样说,苏如意不由得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我……我看见夏天露对你开木仓了!我愿意给你作证!” 夏天秀说着,低下头去,声音也像蚊子哼哼一样,“小苏大夫,我代露露向你道歉——她从小被家里宠坏了。这次如果不给她一个教训,我只怕她要闯大祸!我……我毕竟是她的姐姐!不能看着她再这么下去了!” 苏如意停下了手中擦药的动作,死死盯住夏天秀。 这时的她,哪有上一世毁掉她容貌时的嚣张跋扈呢,怎么看都是一朵无害的小白花! 但是,看看她做的事吧! 好一招借刀杀人! 借着苏如意的手,除掉一个夏天露,那么夏天雨自己在丁家屯自然也待不下去! 到时候,就只剩她夏天秀和苏银了! 苏银,自然就成了她的囊中之物了。 不过,夏天秀愿意作证,还是给苏如意省了不少麻烦的。 想到这里,苏如意的神色缓和下来:“你怎么看见的?” 夏天秀自然没有看到,她是听雨露两姐妹说的。 她们商量这样隐秘的事,也没有避着她,显然是对她轻视到了极点。 并且,吃定了她离不开夏家,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夏天秀一想到这一点,就恨得牙痒痒。 她装作回忆,开口道:“那天晚上,露露大半夜的,突然要出门。我看见她摆弄手木仓,装消音器,吓得半死。后来她悄悄出门,我不放心就跟了上去。她走得快,我跟的远远的也看不清,就听一声木仓响。过了几天,才知道中木仓的是你。” 苏如意早已暗暗在空间里控制着录音机,把她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录了下来。 这录音机,还是在海城的时候,跟那个胖大婶买的。 本想做回倒爷,下乡以来事情太多,她也不缺钱,录音机就闲置了。 没想到,倒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苏如意不动声色,继续盘问道:“夏天雨和夏天露后来又说这事了吗?” 夏天秀点点头:“她们已经把手木仓埋到后山了,报案的话,应该能找到!” 苏如意继续问道:“她们俩,为什么会有木仓?她们到底是什么来头儿?” 夏天秀吞了吞口水:“我养父,也就是她们的亲爹,叫夏东。” “夏东?”苏如意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却想不起来。 夏天秀继续慢吞吞说道:“夏东是海城的副市长。我养父一共有三个弟弟,二叔夏西是个搞物理的书呆子,三叔夏南,是江省军区最年轻的将军,小叔夏北,是江省主管农业的省厅一把手。” 苏如意瞪大了眼睛。 早就猜到夏氏姐妹花来历不凡,没想到,竟然家世如此显赫! 难怪,夏天露能肆无忌惮地开木仓杀人了! 夏天秀见苏如意神色微变,又道:“这事,其实报警倒不好解决,你斗不过她们,闹大了也没有什么好处。只要她们还在丁家屯,你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不如你直接给我养父打个电话……” “你养父除了夏天雨和夏天露,还有其他孩子吗?”苏如意又问道。 “有。我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叫夏天雷,二哥叫夏天霆,都在海城。”夏天秀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当然,是我叫他们哥哥,他们是不认我的。” “行,你把电话给我吧。”苏如意答应下来。 “电话……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千万不能告诉我养父,是我给你的。不然……不然我会很惨……”夏天秀一边说,一边紧张地卷着衣角。 她尽量压下自己得意的神色——她来找苏如意,就是奔着借刀杀人来的。 自从夏家姐妹回到家里,为了一个苏银闹得要下乡,夏天秀就对苏银深深好奇起来。 没想到,夏东竟然让自己跟着姐妹俩一起下乡去! 等见到苏银,夏天秀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个苏银,如果不选夏氏姐妹花,而选了她,那将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 眼下,苏如意就是夏天秀除掉姐妹花的那把刀子。 她得小心翼翼地使用。 想到这里,她努力让自己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小苏大夫,你……你一定不能出卖我!不然,我就……我就完蛋了!” “嗯,这个自然。”苏如意满口答应。 夏天秀终于在一张处方笺上默写下了一串号码,递给苏如意。 她用的是左手,字迹歪歪扭扭。 写完,她又不放心地问道:“如果我养父问这号码是哪儿来的,你怎么说?” 苏如意脱口而出:“沈将军给我的!” 夏天秀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转身从包里拿出了那两双鞋垫:“小苏大夫,这是我代露露向你赔罪的……我……我没有别的东西,你别嫌弃这个……” 苏如意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嗯。” 夏天秀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苏如意看着处方笺上的号码,默默记了下来。 思考了片刻,就向着大队部走去。 在这一时刻,苏如意和夏天秀的目的是一致的——赶走雨露姐妹花。 在得知她们的背景如此深厚之前,苏如意也许还没有这么做的打算。 但她最大的仇人是苏银,夏天露也是受到苏银的蛊惑才想要杀她的,她首先要解决的,也是苏银。 可是现在看来,没有了雨露姐妹花当挡箭牌,才好收拾苏银。 至于夏天秀,她也绝对不会放过。 苏如意跟会计王加强打了个招呼,后者很有眼色地出门抽烟去了。 苏如意拨出了号码,一个海城口音的中年男人接起了电话,声音里满是笑意:“是小雨还是露露?想爸爸啦?” 苏如意声音很冷:“夏副市长,我是海城下乡到丁家屯的知青苏如意。” 夏东的声音瞬间戒备而冷淡:“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 苏如意道:“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夏天露前几天木仓击了我,我差点儿死了。” “你说什么?!”夏东那边传来打翻茶杯的声音,“木仓击?” 第274章 录音 苏如意清晰地说道:“子弹打到了我的左小臂,所幸,受伤不重。” “你干了什么?!你怎么招惹露露了?”夏东厉声问。 果然是惯子如杀子!夏东首先想到的,竟是质问苏如意。 不过,这种情况,苏如意并不意外:“夏天雨和夏天露姐妹俩,看上了我师父留给我的院子,逼我卖给她们。我不卖,夏天露就木仓击了我。” “什么?!你就是那个小村医?”夏东惊呼道,“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苏如意,我想,这个名字夏副市长应该很熟悉了。”苏如意不无讥讽道。 原来是她! “你说露露木仓击了你,你有什么证据?”夏东已经冷静下来了。 “我有弹头,还有目击证人。”苏如意的语速很慢,咬字很有力,尤其是“目击证人”这几个字。 “什么?!你……”夏东只觉得心脏都要停跳了。 这个露露,开木仓杀人,居然还被人看到了? 苏如意沉默着,夏东也沉默了。 过了足有一分钟,夏东疲惫的声音问道:“你有什么要求,说吧。” 苏如意深吸了一口气:“我是苏银的六妹,你知道吧?” “我知道。苏银这个小崽子,一次竟然拐走我两个闺女,你们苏家,都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东西!”夏东气道。 “我对令嫒的看法,也差不多。”苏如意尖刻道,“想必你也不希望苏银做你的女婿吧?” “……”愤怒过后,夏东沉默了一瞬。 这个小姑娘的声音如此稚嫩,但语气却这样沉稳。 他当然听出了苏如意没说出来的话——让他召回雨露姐妹俩,把她们和苏银分开。 他苦笑了一下。 如果雨露姐妹俩能听他的话,又怎么会放着海城的好工作不干,跟着个野男人远远跑到黑省去呢? 自从姐妹俩的妈死了,她们就再也不服管教了。 这也怪不了姐妹俩,毕竟,她们的妈是抓奸的时候,情绪过于激动,当场脑溢血死掉的,而姐妹俩也在场。 他这个做父亲的,在两个女儿面前,形象、威严和信用,都已经彻底破产。 “我给你一个星期。”苏如意见夏东不说话,又道,“如果一个星期后,夏天雨和夏天露还没有离开丁家屯的话,我就带着人证和物证报案了。” “你竟敢威胁我?!”夏东勃然大怒,“臭丫头,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老子是海城的天!” “夏副市长,你难道不应该是海城人民的公仆吗?怎么要当人民的天了?”苏如意讥诮道。 “臭丫头,你别得意!你以为你拿捏得了我?你们一家,又不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你还有个四哥在食品厂当财务科主任,我没说错吧?” “……”这次,轮到苏如意沉默了。 等等,财务科主任? 四哥,升官了? 她没想到,夏东竟然比自己还了解老苏家的情况。 又想了想也很正常——他两个女儿的人生大事,他自然要查清楚。 “怎么不说话了?”夏东得意道,“臭丫头,你毛都没长齐,就学人搞些威胁恐吓的名堂了?你还嫩着呢!” “你要对我四哥做什么?!”苏如意假装紧张。 “做什么?!能做的可就多了!”夏东冷笑道,“财务科是个好地方啊,干个几年就能满身流油!你四哥的屁股,能干净吗?” “我四哥不会贪污受贿的!”苏如意故意气愤道。 “会不会,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夏东阴恻恻道,“让他变成贪污犯可太容易了,随便弄个账本,他这辈子就都得吃牢饭了!” “你可是市长!你怎么能伪造证据?”苏如意惊呼。 “哈哈哈哈!你这么天真,谁给你勇气来挑衅我的?”夏东忘形道,“臭丫头,你太嫩了!” 苏如意抿住嘴唇,摆弄了一下手里的录音机,对准听筒开始外放。 “让他变成贪污犯可太容易了!” “随便弄个账本,他这辈子就都得吃牢饭了!” …… 夏东得意洋洋的话语,一句句被放了出来。 电话那头的夏东,顿时就是一身冷汗:“臭婊子,你耍诈?!你……你有录音机?!” “我还在录呢,夏副市长,请注意你的用词。”苏如意沉声道,“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下我的提议。夏天雨和夏天露离开丁家屯,这是我全部的要求。”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夏天雨拿着留出来的一饭盒菜,来到了知青院后院,敲响了苏银和李旺房间的门。 苏银正躺在床上畅想拥有一整条参路后的美好前景,脸上还挂着迷醉的笑意。 听到夏天雨的声音后,他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夏天雨敲了几下,直接推门进来了。 光着膀子的李旺,被她吓得一把拉过背心套在身上。 夏天雨目不斜视,眼睛里只有苏银:“苏银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跟你六妹谈的怎么样?” “还行。”苏银接过饭盒,夏天雨又递上筷子。 苏银开始吃饭,夏天雨坐在苏银的炕上,一双腿晃来晃去。 就在这时,冯辉推门进来,劈头盖脸地问苏银:“中午你们吃完饭,有没有发现一个蓝色的小布包落在凳子上了?” 苏银的脸,唰地白了。 这个冯辉,因为在丁家屯有个表亲,一直住在表亲家里,没有在知青院住过。 但因为都是知青,冯辉和苏银他们也是认识的。 今天中午,苏银和夏天秀去国营饭店给夏家姐妹花带饭的时候,商量好了一人吃一碗素面。可是等到了地方正是饭点儿,根本没有座位。 还是冯辉看到了两人,招呼道:“苏知青,来,坐我们这儿,我们马上吃完了。” 就这样,苏银和夏天秀得到了座位。 苏银仔细回忆了一下,桌子上、凳子上还有座位底下,都根本没见到什么蓝色小布包!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跟夏天秀一起去了三河县的事,要曝光了! 果然,夏天雨立刻听出了不对劲:“冯知青,你们在哪儿碰到的啊?” 第275章 召回 冯辉的眼睛正扫视着屋子,根本没有看到拼命给他挤眼睛的苏银,随口答道:“就是你们一个屋的那个夏天秀啊,我们在三河县国营饭店遇到的!苏知青啊,我亲戚那个包里有一封重要的介绍信,你再想想有没有捡到?” 苏银摇摇头:“一般人捡到,应该会交给饭店的人保管,你们去问了吗?” 冯辉急得一头汗:“问了,都说没有。苏知青,要不是急着给你们让位置,我亲戚的包也不会忘记拿的,你再帮我仔细想想!” 苏银却一脸便秘地看向夏天雨。 夏天雨的眼眶里此时已经蓄上了眼泪:“苏银哥哥,你为什么要背着我们,跟那个贱种一起去三河县?” 苏银叹息一声:“我跟秀儿就是半路上碰到的,我去三河县也是临时想起来去的!” 冯辉这才听出不对,心虚地看了一眼苏银:“苏知青,要是……要是你没捡到,我再去别处问问!” “你站住!”夏天雨揪住他,“苏银和夏天秀吃的是什么?” “素……素面啊!”冯辉可不敢惹这个小姑奶奶,忙挣脱开她,一溜烟跑了。 夏天雨跟苏银对视了几秒钟,突然一跺脚,扭头跑了。 李旺吃了半天瓜,见苏银回过头来,忙把一本大书扣在了脸上,佯装睡着了。 苏银也不理他,只把饭盒打开,开始吃饭。 约莫三分钟后,夏天秀杀猪似的叫声从前院传来:“求求你们别打了!我没有!不是的!你们误会了!啊!!!” 在这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中,苏银从从容容地吃完了饭盒里的所有东西,打了个饱嗝以后就躺在了炕上,也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李旺透过书页的缝隙,看着他那云淡风轻的样子,真想起身把他摁在地上打一顿。 不过,最终被摁在地上打了一顿的,还是夏天秀。 当晚,夏天秀被雨露姐妹花勒令不许进屋睡。 夏天秀已经被打成了猪头,又羞又急,也不敢在院子里久留,怕被另外两个房间的人看了笑话。 思前想后,她向着苏如意家走去。 轻轻的叩门声传来之前,苏如意的神识就发现了来人是夏天秀。 苏如意双眉深锁,拦住了正要去开门的伊乐乐,低声道:“别理。” 伊乐乐放在门闩上的手缩了回来,也压低声音:“是不是什么着急的病人啊?” 苏如意摇摇头。 就在这时,门外低声喊道:“小苏大夫,是我,夏天秀!我有事找你!” 苏如意拉着伊乐乐进了屋。 苏秋实也被院子里的动静折腾出来了:“外面是谁?” 苏如意冲他噤声道:“苍蝇,别理。” 苏秋实了然:“夏家那三个女娃里的一个?” 院子里的三个人各回各屋,再也没出来。 夏天秀敲了半天门,开始还能听到院子里有点儿动静,后来就静悄悄了。 再后来,院子里的灯光都灭了。 夏天秀又急又气,绕到院子外面,准备从那棵大树上面爬进院子。 照她看来,她向苏如意告了密,她俩现在就是一伙儿的了。 现在伙伴有难,她苏如意凭什么袖手旁观? 可她找了半天,记忆中的那棵大树,居然不见了? 等她被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泥的时候,才看清那棵大树已经变成了一个矮矮的树桩,而刚才绊倒她的就是这个树桩。 夏天秀爬起来,用手把松动的门牙推回原来的地方,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这一晚,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第二天一早,沈国梁将军的车,再次风风火火开进了丁家屯,直奔苏如意家的小院。 沈国梁的大嗓门,还没敲门就响了起来:“小苏大夫!我来找你要个人!” 苏如意正在刷牙,听到这话十分狐疑。 找她要人? 伊乐乐已经打开了门,见到沈国梁,含混地喊了一声“二叔”。 因为娃娃亲的缘故,她自小就跟着沈和平喊沈国梁二叔。 对于这个大嗓门又爱黑脸的二叔,她的相处原则是能躲就躲。 不料这次,沈国梁见到她竟两眼放光:“你这小丫头还真在小苏大夫这儿啊!” 伊乐乐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沈国梁正色道:“乐乐,你爸让我找人把你送回海城去,你收拾一下东西,待会儿就跟我的车走吧。” “什么?!”伊乐乐惊呆了,“我犯什么错误了?!” “唉!”沈国梁叹息一声,“据说有个海城下乡的女知青在丁家屯犯了错误了,还挺严重的——这事,在整个海城大院圈子里都传开了。你爸应该是担心你,乐乐,你能理解吧?” “我理解什么啊?她夏天露犯错误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伊乐乐瞬间红了眼眶,“我在丁家屯老老实实跟着苏爷爷和小苏大夫学医,我什么错都没有犯,凭什么啊?” 苏如意和苏秋实站在一旁,都没说话。 人家爹要管教女儿,召回女儿,他们说什么都不合适。 “乐乐,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回海城跟你爸解释一下,他放心了,就会放你回来了!”沈国梁明显在骗人。 “我不!培训班又不会停下进度等我!等到我回来,就跟不上课程了!”伊乐乐擦了一把眼泪,“我爸他凭什么啊?每次都是这样!” “乐乐,二叔知道你心里有气。你这样啊,先攒着这火气,等回了海城,见到你爸,再一股脑儿发出去,好不好?”沈国梁半开玩笑道,“好了乐乐,快收拾东西吧,不然赶不上火车了!二叔可是特意起了个大早来接你的!” 伊乐乐看向苏如意:“师父!我……我就回去一下下!我跟我爸解释清楚了,马上就回来!我……我屋里的东西都不带了,就带几件换洗衣服!行不?” 苏如意自然是知道伊乐乐这次有去无回的。 很显然在海城圈子里传开的是夏家姐妹花木仓击的事,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传开的,但是出了这种事,伊家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让女儿再回到案发地丁家屯,再卷入这种危险事端的。 第276章 二院 苏如意看透了这一切,但她并没有揭穿沈国梁,只是郑重点了点头:“好!” 反正,衣服被褥都可以邮回去。 伊乐乐又磨蹭了一会儿,约定了等她回来,苏如意单独给她开小灶补课,这才慢吞吞地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沈国梁把苏如意拉到了一旁,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神情也一扫而光:“小苏大夫,你是不是给夏东打电话了?” 苏如意点了点头。 沈国梁重重叹息了一声:“不是说,这事交给我吗?” 苏如意笑了笑:“其实,您也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沈国梁只能承认了:“小苏大夫,冰雪聪明说的就是你吧?所以,你真的是为了不给我招麻烦,才不告诉我你是被夏家那俩野丫头打的吗?” “您和夏家,很熟?”苏如意问。 “是熟人,但不是朋友。夏家,尤其是夏南的一些做为,我并不赞同。”沈国梁道,“这么多大院子弟,没有人会让他们带着木仓跑出来的,除了夏南。他惯孩子太过了,因此夏家的孩子,跟你这一辈儿的,基本都长歪了。” “所以,我跟你说被木仓击的时候,你就想到夏家姐妹了?”苏如意觉得自己有点儿不明白了。 “那时候还不能确定,你知道,程首长给你派了那个兰钧,后来她玩忽职守犯了错误,关了禁闭之后,就请了长假,离队的时候没交配木仓!” “兰钧?她怎么会想杀我?我跟她无冤无仇的!”苏如意十分惊奇。 “那丫头……有点儿喜欢钻牛角尖!不说她了,反正已经证明不是她了。”沈国梁的神色有点急躁。 “怎么证明了?”苏如意不解。 “那丫头,就是不高兴她被大材小用了。说是去度假,其实是偷偷去执行了一个任务!她现在离铁市得有十万八千里呢,肯定不是她!”沈国梁简短地解释完,又道,“小苏大夫,夏东这人睚眦必报,你要不最近不要留在丁家屯了吧 ?” “他女儿木仓击我,要报仇也是我找他们,他怎么还睚眦必报了?”苏如意一头雾水。 “他们家,深不可测。夏东本人没有任何军功,四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是江省最年轻的将军,小苏大夫,你自己想想吧。”沈国梁道,“我也查清了,你们一开始的矛盾,就是她们想买你现在住的这个房子,对吧?” 苏如意点了点头:“这房子,我已经花钱从大队买下来了,是我自己的。” “是是是,你自己的。”沈国梁急切道,“现在呢,也就别争这个了。夏家不是善茬儿,他们也不是讲理的人。” “那我应该怎么办?”苏如意只觉得头大。 “要是依我说,我现在就让你出任务去,出去三个月,让夏东找不到你。他也不可能在这个鬼地方等你三个月,除非他海城副市长不想干了。”沈国梁真切地说。 他是真的为了苏如意好。 苏如意一个小村医,虽然医术十分好,但毕竟没有实权派的人物护着她。 自己现在有心无力,程首长又垂垂老矣,黑省早就不是他们的天下了。 “我哪儿也不去。”苏如意道。 看来,除掉苏银的计划,得提前了。 沈国梁又是一声叹息,似有深意:“小苏大夫,你太犟了!你啊,不听我的,早晚后悔啊!” 苏如意再次想到了苏铜。 四哥…… 四哥还在海城。 的确不能硬碰硬。 她思索了片刻,已经打定了主意:“将军,你后天早上请余队一起过来一趟,行吗?大概7点多,就说是我报案。” “你要干什么?!”沈国梁瞪起眼睛,“小苏大夫,夏家,你动不了!” “我不是针对夏家。夏家姐妹对我出手,也是因为苏银。想要这个院子的,是苏银。”苏如意只能说这么多了。 沈国梁了然:“行,那我后天一早来!” 苏如意冲他鞠了一躬:“谢谢!” 她知道,七点多带着余敏到丁家屯,那么沈将军必然五点多就得开始忙活了。 好在徐警官被抓走后,余敏和他的跟班小周又官复原职了。 她相信,余敏现在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苏银,你这次真是插翅难逃了。 这时,伊乐乐终于磨磨蹭蹭收拾好了东西,背着个小小的包袱走了出来:“我就不带换洗衣服了,反正海城家里也有。到时候背来背去的,也麻烦!” 沈国梁点头道:“行。” 反正伊家家大业大,重新给她置办几套行头,也不难。现在重要的是把这个小祖宗哄骗着离开。 苏如意也没有戳穿沈国梁。 她喜欢伊乐乐,但也不得不承认,伊乐乐这样娇弱的女孩子,还是回到海城,回到父母的庇佑之下更适合她。 尽管伊乐乐在学医方面天赋很高,但世事总是不由人的。 苏如意没有阻拦。 一番惜别,伊乐乐大哭着跟苏如意和苏秋实告别。 沈国梁带伊乐乐离开后,苏秋实叹息道:“如意,你到底有了什么打算?如果你不能一击致命,那么苏银肯定是要反过来对你不利的。人家现在是四个人,你只有一个人,你斗得过他们吗?” 苏如意道:“我的计划跟您说了,您也得跟着担惊受怕。不过您放心,我这计划不会出问题的。再说,这又不是打架,还要拼个人数。” 苏如意没有想到,苏银倒比她行动还要快。 当天下午,夏南打来电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两姐妹是笑着去接电话,哭着跑出来的。 回到知青院以后,两姐妹把苏银叫到房中,不知说了些什么,苏银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脸色铁青。 他没有回宿舍,径直去卫生所找苏如意了。 阴沉着脸站在那里,等苏如意忙完一个病人,就把门从里面插上了。 开门见山:“这房子,你是让,还是不让?” 苏如意:“你这病,我治不了,得去铁市二院!” 铁市二院,是黑省最好的精神病院!收治的都是重症精神病患者! 第277章 放火 苏银脸色铁青。 他又问了一遍:“苏如意,我念在你跟我是一个妈生的,这才好心来问你。我最后问你一遍——这房子,你到底让不让?” “我不需要你的好心,你也别再打我院子的主意了!” 苏如意说着,起身打开了门,抬起脚,只一脚就把苏银踹出了五六米远。 然后,招呼下一个病人:“丁叔,到你了,小心门槛啊。” 苏银趴在地上,半天才爬起来。 他呸地吐掉嘴里的泥土,眼神变得无比狠厉:“丧门星,这是你逼我的!不识抬举的东西!” 这天深夜,苏银再次来到了苏如意的院子外面。 白天他没注意到那棵大树已经被砍了,摸黑摸过来的时候,跟夏天秀一样被树桩绊倒了。 “丧门星,看来这是发现我了?”他心中自语了一番,“警惕性还挺高!” 不过,这次他没打算进去。 他已经打听得很清楚了——伊乐乐早上离开了,现在院子里只有苏如意和苏秋实两人。 一个是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一个是风烛残年的老头子。 老弱病残。 苏银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饭盒。 打开后,刺鼻的气味顿时传来——是煤油的味道。 接着,他又掏出了一盒火柴。 是的,他要烧了这院子——自己得不到,他就要毁掉。 至于院子里的老弱病残,就看他们的运气如何了。 神识探知到了苏银的到来,苏如意再次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又来?! 她噌地坐了起来。 此时,苏银已经划着了火柴。 接着,从饭盒里拎出一团浸透了煤油的烂棉絮,在用火柴引燃它的同时,烂棉絮已经划着弧线,被苏银扔到了苏如意的院子里! 并且,是墙角的那堆柴火上方! 苏如意直接在半空中就把棉絮火球拦截到了空间里。 火球落在空间后院的空地上,已是熄灭了。 院墙外面,苏银还在等着棉絮落地,可是听了很久,都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 他烦躁地掏了掏耳朵,从饭盒里又拎出了一团烂棉絮。 这样的棉絮团儿,他一共给苏如意准备了四个。 “嗖——” 又是一个燃烧着的火球飞进了院子,落点依然是柴火堆上方。 苏如意再次把火球收进了空间。 苏银又等了一会儿,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袭来。 院子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棉絮团落地的声音,也没有火光。 棉絮火球就好像被深深的大海吞没了一样。 苏银的头发根根竖立起来。 但想到苏如意竟然不让出这院子,他胸中的愤懑之气就再次无法压制。 他又点燃了第三个棉絮团。 “嗖——” 苏如意再收。 苏银依然没有听到棉絮团落地的声音。 他想了想——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的棉絮团全都扔到水缸里了。 不过,他是知道这院子里有水井的,两只小水缸都在厨房,不在这个方位。 还能是什么问题呢? 他一边疑惑,一边点燃了最后一个棉絮团。 苏如意见又一个火球飞来,这次不再跟他客气,而是用神识操控着这个火球,又从院子里面划着弧线飞了出去,直直地打在苏银的背上。 “啊……”苏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立刻一边跑远,一边把身上的衬衫脱了下来。 但是他的后背,已经大面积灼伤了。 苏银的恐惧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他心中一直有个迷迷糊糊的猜测——这院子,也许真的是受到了死掉的村医金大春的鬼魂庇护。 现在,这火球去而复返,并且精准击中他,完全验证了他的猜想。 苏银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 苏如意用神识追踪着苏银,直到他向着知青院的方向,跑到了她无法探知的区域。 她控制着神识,把院子外面的那个棉絮团也收进了空间。 接着她自己也闪身进入空间,看着后院空地上那四只烂棉絮团,整个人微微发着抖。 这东西制作得很巧妙,不但有一根提手,还横七竖八恶狠狠地缠了很多棉线,看得出来做这东西的时候,苏银定然是咬牙切齿的。 四个火球,全都是瞄准院墙下面那个柴火堆的! 这个柴火堆烧起来,院子里一切,都不可能幸免。 如果她没有空间,没有能操控物品的神识,那么此刻的她,还有苏秋实,应该是已经葬身火海了。 苏如意眯起了眼睛——苏银,显然已经成为了一颗定时炸弹! 她得一击致命! 第二天一早,看着忙活早饭的苏秋实,苏如意有一种不真实感。 如果昨晚她没有拦住苏银,那么今早这个小院已经化为了灰烬,她和苏秋实都将变成焦黑的尸体。 此时,离跟沈国梁约定的时间,还有整整一天。 这一天,苏如意决定就守在小院附近,哪儿也不去了! 这一天倒一切太平,因为苏银被严重烧伤后,后背起了大水泡,惊吓过度,人也发起了高烧。 不过,苏如意是不知情的。 这一天她在空间诊病的时候,都有点儿心不在焉,总怕苏银又来杀人放火。 直到晚上沈和平来找她,说起知青院的新鲜事,她才知道苏银生了怪病,发了高烧。 苏如意不动声色地细细盘问了一番。 苏银发了高烧,但是没有来找丁家屯唯一的村医看病,这说明他心里有鬼,也说明他和苏如意是彻底撕破了脸。 不过,这一切倒是都很符合苏如意的计划。 沈和平是苏如意找人叫来的,只说给他诊脉,看看恢复情况。 临走时,苏如意看似无意地叫住了他:“和平哥,你明早能早起帮我办件事吗?” “能啊!我最近睡得太多,都是四五点就醒了,然后睁眼到天亮!”沈和平满口答应,“啥事?你尽管说!” “现在前院是分了两拨人做饭吗?”苏如意问。 “是啊,新来的那几个姓夏的还有苏银,他们搭伙儿。”沈和平点头道,“他们可霸道了,每次都要先用炉灶!” “那么,夏天秀应该会起得很早吧?”苏如意再次眯起了眼睛。 第278章 丫鬟 刚才,沈和平已经告诉了苏如意——今天一大早,夏天秀跪在前院西屋门前很久,夏氏姐妹花才给她开了门。 他们都不知道,夏家姐妹之所以给夏天秀开了门,是因为她们饿了又不会做饭,还得依靠夏天秀。 在知青院的人看来,这两个姐妹的做法,真的很过分。 但夏天秀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谁给她出头,她倒往后缩。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事人立不起来,谁出头都没有用。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所以人们都见怪不怪了。 当然,夏天秀这一脸一身的伤,走路也一瘸一拐,人们看在眼里,看夏氏姐妹花的眼神,更加厌恶和忌惮。 “夏天秀啊,每天四五点就起了,那两个夏家的资本家小姐可不得了,衣服穿一天就要洗,夏天秀每天早上做饭以前,得先去大腚河边洗她们前天换下来的衣服!” 沈和平咂舌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这纯纯资本主义大小姐啊!下乡来,还带着个贴身伺候的!” “和平哥,明天早上,你五点半起床,找到夏天秀,跟她说我找她,让她马上来找我一趟。”苏如意认真嘱咐。 “你找她啥事儿啊?”沈和平不解。 “和平哥,这事对我很重要,以后我会跟你解释的。你去找人的时候,别让人看到了,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让夏天秀来找我了,行吗?”苏如意眼神无比郑重。 沈和平被她这目光弄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行!我保证!不过,她能去找你吗?她们可是跟苏银一伙儿的!” “如果她不来,那么你就告诉她,之前说好的事,如果她不来,就成不了了。”苏如意一字一句嘱咐。 沈和平捋了捋:“之前说好的事……行,我记住了!你放心吧,我保管把这事给你办妥!” 苏如意冲着他鞠了一躬:“谢谢!” 沈和平回到知青院的时候,全身的鸡皮疙瘩才渐渐褪了下去。 因为被郑重嘱咐了这件事,沈和平竟一夜都没有敢合眼。 纪旭昌起夜,看到沈和平坐在炕上看着窗口,吓得寒毛直竖:“和平,你又魇住了?” “没有,我就是睡不着!”沈和平回头一笑。 “你啊,就是活动量太少!像我一样干一整天的活儿,绝对倒头就睡!”纪旭昌说着,大大咧咧地去放了水,回到炕上,没有三十秒,就又睡熟了。 沈和平睁眼到天亮,借着朦胧的天光,看到手表上的时间到了五点半,就立刻穿衣服穿鞋出门。 先站在前院门口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 他向着大腚河边走去。 走了没有多远,他就看到了岸边石头上正在捶打衣服的夏天秀。 黑省洗衣服都用搓衣板,像这样在石头上捶打衣服,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习俗。 沈和平远远喊了一嗓子:“夏知青!” 夏天秀惊惶地站起身来:“谁?!” 沈和平倒被她受惊兔子的样子也吓了一跳:“还能是熊瞎子啊?!是我,沈和平!” 夏天秀紧张四顾道:“沈知青,你……你要干什么?!” “……”沈和平本来对自己这一脸正气的长相还很有信心,现在被这个夏天秀弄得,自己都以为自己是坏分子了。 不过,他还是压下火气道:“苏如意让我给你带个话——她让你现在去找她,说有事。” “现在?!”夏天秀更吃惊了,“她……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啊?” “昨晚。我找她去把脉,她让我给你带话,说了是早上五点半左右让你去找她。”沈和平面无表情,“行了,话我带到了,赶紧去吧?” “她……她找我干啥?我不去!”夏天秀显然很害怕。 沈和平虽然不知道苏如意和夏天秀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看夏天秀这个样子,就立刻想到了木仓击案。他沉下脸来:“如意说了,你要是不去,她之前答应你的事,就不算数了,你后果自负!” 说完,他转身就走。 “等一下!”夏天秀急得跺脚,“那我这些衣服怎么办?” “我给你拿回去。”沈和平说着,就接过了夏天秀已经整理到了一只大木盆里的湿衣服,“放你们院门口,行不?” “嗯!”夏天秀又看了他几眼,突然转身,向着苏如意家的方向,拔腿就跑。 沈和平端着衣服,看了看。 不但有外衣外裤,还有内衣和袜子。 沈和平一阵反胃。 他来到河边,兜底一倒,所有衣服都被倒进了大腚河,随着河水飘走了。 又把大木盆也推到河中央,看着它顺着水流,向着下游飘去。 这样,应该算处理干净了吧? 他拍了拍手,悄无声息地回屋睡觉去了。 夏天秀提着一口气,一溜烟跑到了苏如意家院子外面。 正要推门,发现院门是虚掩的。 她抬起脚尖,溜了进去。 刚进门,她的手腕就被狠狠攥住了。 苏如意就等在门边。 看到夏天秀,她二话不说,一手拉得她重心不稳转了个圈,另一只手手心里的金针,依然扎入了她的脑户穴。 夏天秀整个人倒了下来。 苏如意把人收进空间,然后向着大队部走去——她要在最合适的时机,再把夏天秀放出来。 到了大队部,她拿出昨天从丁有粮那里要到的钥匙,打开办公室的大门,给三河县公安局拨了个电话。 这个点儿,自然是不会有人接的。 她只需要留下打过电话的痕迹。 报警这事,说不定会有人查。 现在黑省电话局的技术,还查不到电话具体是几点几分打的,只能留下24小时内有一通电话的记录。 这就够了。 她拍拍手将大队部办公室的门锁好,也回家睡觉去了。 七点半,一辆吉普军车和一辆红旗警车准时开进了村里,一前一后停在了苏如意家的院外。 这次沈国梁和余敏都很招摇,一路上不但挂上了警笛,还不停大喇叭。 整个丁家屯的村民都被这声音吸引过来了,此刻两辆车后面跟了一大群人。 第279章 搜屋 余敏下车,拍响了苏如意家的大门。 苏如意打开门,来到院外:“余队,你总算来了!” “啥事儿,一大早的!”余敏打了个呵欠,混不吝道,“你们这破地方就没有一天消停的!真是邪了!” 苏如意大声道:“知青夏天秀说,她发现了木仓击我的那个凶手的武器,所以我才报案的。” “谁?”沈国梁皱眉。 “夏天秀,是新来的一个女知青。”苏如意道。 “武、器藏哪儿了?”余敏已经明白过来了,苏如意这是要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她真的要跟夏氏姐妹正面对抗吗? 余敏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凶手是我三哥苏银!他没打中我,慌张地跑了。” 苏如意的思路很清晰——她首先要解决的,是苏银,夏氏姐妹花要往后排。 苏如意说完这句话,声音又大了几分,“夏天秀说,她是昨天下午给苏银打扫卫生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他的柜子里有一把木仓的,她很害怕,所以告诉了我,希望我能不要追究苏银开木仓打我的事。” 余敏的脸色明显缓和下来——原来,她要对付的人,是苏银,不是那个在江省只手遮天的夏家。 “那就走一趟呗!”余敏说着,打了个手势,小周跟了上去。 沈国梁带着小赵和小方两个警卫员,也一声不吭跟在了后面。 苏如意正要跟上去,苏秋实一把拉住了她:“如意,我也去!” 苏如意正要说早上风大,想了想:“行吧,那您再穿一件外套!” 两人穿好衣服跟了上去,后面,是一群浩浩荡荡的村民。 苏银和李旺的西屋大门,被一脚踹开。 趴在炕上的苏银浑身一抖,抬起头来使劲向着门口看去,那样子就好像一只伸长脖子的乌龟。 李旺还在呼呼大睡,被吵醒了也只是嘟囔了一句:“苏银!门跟你有仇吗?你不摔门会死吗?” 就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余敏看到背上涂满獾油的苏银,倒是一惊——很显然,苏银严重烧伤了。 在丁家屯这样一个小村子里,他是怎么受的这种伤? 余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苏银知青,你涉嫌一起木仓击案,现在我们要依法对你进行搜查。” “……啊?!……木仓击?”苏银半夜才退烧,此刻无比虚弱。 在炕上挪了半天,终于费力地起身了,“我?木仓击?” 李旺也终于清醒了,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顿时一个激灵:“要……要我出去不?” 余敏指了指墙角:“你站到那边去!” “诶!”李旺立刻移动的墙角,同时指着另一个角落里的一只崭新大柜子,“你们是来搜查的吧?那个就是苏银的柜子。” 余敏示意小周上前,两个人翻找了一通。 东西倒是满满当当,但是没有木仓。 此时,苏银只觉得无比荒诞,使劲甩了甩脑袋,坐起身来强撑着问:“是谁举报的我啊?” 说完整理了一下衣服,“这也太能栽赃了!” 就在说话间,众人眼睁睁看着他的腰间,“咣”地一声,就掉下来一把锃亮的木仓。 人群的嗡嗡声停滞了片刻。 这木仓,自然是苏如意找准机会,从空间里直接转移到他腰间的。 苏银精神太过紧张,根本没有感觉到腰上多了个硬物。 “啊!!!”等看清楚了掉在地上的是木仓,众人都是一阵惊呼,纷纷向后退去。 余敏眼疾手快,一把扑倒苏银! 与此同时,小周已经把手木仓抢到了手里。 师徒俩配合十分默契,几个胆大还在瞧热闹的村民,都叫了一声好。 “手铐!”余敏已经反剪了苏银的双手。 苏银整个人都是懵的。 从昨晚他扔的火种长了眼睛,把他的背烧伤,他整个人就有些懵——他愈发怀疑是金大春还魂了,因为村里那个丁四赖的老婆就亲眼看到过金大春的鬼魂跟她打招呼。 变成鬼了,都要护着那个丧门星? 苏银后半夜发起了高烧,噩梦不断。 眼下,他怀疑自己又进入了一个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的噩梦中。 小周先是卸下那把木仓的弹夹,才把手铐递到余敏手中。 “咔咔”两声,比刚才那把木仓还要锃亮的手铐,就戴在了苏银的手腕上。 “这……这不可能!”苏银大叫,“我是被陷害的!我冤枉!这木仓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是谁的?”余敏冷冷看着他。 “是……”苏银当然是见过这把木仓的,这木仓是夏天露的,她时不时就会拿出来摆弄几下。 但是,他不能说。 不说,也许夏家也不会救他,但如果说了,那他马上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这一点,苏银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也是想得清清楚楚。 他铁青着脸:“反正不是我的!” 说着,他余光扫到门口苏如意的脸,马上改口:“其实,这木仓是苏如意给我的,说是她从什么沈将军那里偷的,让我帮忙保管!” 这话一出口,苏如意还没来得及说话,站在门口没能挤进来的沈国梁直接暴跳如雷:“放你妈的屁!屎盆子扣到老子头上来了?你个满嘴喷粪的狗东西,老子的部队从来没丢过一把木仓!你他妈是活腻了吧?!” 沈国梁说着,头上几乎冒出蒸汽来。 苏如意连忙让到一边。 沈国梁两步跨到苏银面前,刚揪起他的领子,不料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沈将军真是威风不减当年啊!” 众人回头一看,几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说话的那个走在最前面,穿着一身挺括的中山装,一眼看去就跟丁大国有亲戚关系——两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型和眼睛,简直像亲兄弟。 这人,正是亲手解决了侄子丁大国的丁宏磊。 沈国梁倒没在意丁宏磊,而是向着他身后看去,不可思议地全身立正,敬了个礼:“韩首长,您、您怎么来了?” 被他称为“韩首长”的男人,正踱步走进来。 他比在场所有人都高了一头,几乎是一个巨人。 一身戎装,满肩星星! 第280章 二佬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韩首长身上。 苏如意也跟着看去——这人的头发虽已花白,但不怒自威的气势依然十分强劲。 她并不知道这人的身份,但他的气势已经说明了一切。 还是一旁的小方对她耳语道:“他叫韩伟国,是冰城军、部的,跟程首长一个级别的大佬!” 韩伟国对着沈国梁回了个礼,他的声音很生硬:“国梁,我正找你呢——你老婆张晓桢,已经被查实是岛国、敌、特!” 沈国梁愣了几秒,开口道:“我跟张晓桢……已经离婚了。” 此时,沈国梁整个人都懵了——江春来是敌、特,还说得过去;要说张晓桢是敌、特,打死他,他也不信啊! 韩伟国冷声道:“找了一个老婆是敌、特,那可能是运气不好。两个老婆都是敌、特……” 沈国梁此时已经明白了,韩伟国是专门找他晦气来的。 张晓桢的祖宗八辈都被他查的清清楚楚,她怎么可能是敌、特? 而且,在发觉张晓桢实在是不可理喻后,他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和她离婚了。 难道,这就是风流的代价?! 韩伟国见沈国梁不吭声,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国梁,举报你的电话、信件,雪片似的往我办公室送。当然,我个人还是相信你的,但怎么都得走个流程。” “什么流程?!”沈国梁的声音有点儿干巴巴的。 “跟我回去接受调查。”韩伟国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怎么觉得您这是欲加之罪呢?”沈国梁犹豫了一下问道,“韩首长,您还是我最最崇敬的首长吗?” “国梁,那你呢?还是我最最信任的那个猛虎小将吗?” 韩伟国反问了一句,已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我可给你留着面子呢,你自己跟着走,还是我把你押走,你选吧。” 沈国梁看了苏如意一眼,给了她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转身就走了。 门外,小方和小赵也早被控制起来。 韩伟国至少带了一个排的人! 韩伟国使了个颜色,他带来的战、士们,立刻带着沈国梁三人,四辆军、卡,浩浩荡荡走了。 丁宏磊身后的另一个男人,此刻站到了余敏面前:“你是哪个分局的?” 余敏心下一惊——这个大佬,居然会为了苏银的案子亲自跑到丁家屯来? 不对劲! 很不对劲! 眼前的男人中等个子,其貌不扬,属于见很多次面也记不住长相那种。 如果不是穿着警服,基本丢人堆里就找不出来了。 只是,这人的一双眼睛,异常黑亮。 余敏紧张地吞了下口水——他自然认出了,这人是省城公、安厅厅长连塖。 二十年间,破获过无数大案、要案。 说他是黑省的定海神针,也不为过。 余敏稳了稳心神,开口道:“报告连厅长,我是三河县公、安局副局长,刑、警中队队长余敏!” “苏如意知青报案说疑似中木仓,这个案子,是你经手的?”连塖问。 “是!”余敏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连塖下一秒就皱起了眉头:“这个案子上面很重视,从现在开始,我们专案组接手了,你现在去调卷宗,我会把涉案相关人员都带到冰城去。你取到卷宗,也马上送到冰城来!” “……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余敏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答应,把已经当做证物收起来的那只手木仓,递给了连塖。 “苏银同志,你刚才说这木仓是谁的?我们在门外没有听清!”丁宏磊突然抢在两人前面,对着苏银问道。 苏银眼睛亮了,很显然,这人在给他递话! 这是他的救兵! 虽然他不认识这个人,但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是夏家的关系网发动了! 来得太及时了! 苏银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领导!大领导! 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我六妹苏如意,她年纪小,偷了一把木仓,不知道怎么用,把自己打伤了。 这不,我没收了她的木仓,正劝她去自首呢,她死活不去。 结果我昨天病了,这事就耽搁下来了!” “苏如意?哪个是苏如意?”丁宏磊装模作样地巡视了一圈。 苏如意站了出来。 她自然也看出了眼前问话这人不怀好意:“领导你好,大前天晚上,我被苏银木仓击了。没有打中我的躯干,打到了小臂。从苏银身上掉下来的这把木仓,就是苏银的。而且,我前天就报案了!” “你还报案?贼喊捉贼?木仓是偷的谁的?!说!!!”丁宏磊说着说着,突然冲着苏如意一声暴喝,唾沫星子都差点儿喷到她脸上。 苏秋实本来一直站在苏如意后面,此时上前一步,把苏如意护在身后:“这位同志,你这么大声音干什么?!我孙女是受害者!你们不能这样凭空颠倒黑白!苏银是人赃并获!” 他气得直发抖。 丁宏磊轻蔑地看了一眼白发苍苍的苏秋实,理都没有理他。 苏如意赶紧把苏秋实拉到身后。 “这位领导,你是耳朵不太好使吗?”苏如意直视着丝毫不怵,“我已经说了,我是受害者!如果按苏银的说法,我受伤的地方在小臂,请问我是以什么样的姿势打中自己小臂的呢?而且,这把木仓是大家眼睁睁看着从……” “闭嘴!你说啥就是啥了?那还要警察干啥?!”丁宏磊打断了苏如意的话,厌恶地看着她。 连塖看着众人,神色微动,开口道:“都押回去,分开审,好好审。” 丁宏磊指着苏秋实补充道:“还有这个老东西,说不定也是同伙儿!都带走!” 苏如意正要继续争辩,就在这时,夏天露披头散发闯了进来:“谁也不准带走我苏银哥哥!” 她说着,就张开双臂,像一只护雏的母鸡一样,护在了苏银面前。 丁宏磊和连塖都被她搞得有点懵。 夏天露没有停下来,她双眼通红,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苏如意是我开木仓打伤的,跟苏银无关!苏银哥哥是怕我有事,才把木仓挖出来放在自己身上的!” 苏如意:??? 苏银:??? 其他所有人:??? 第281章 极蠢 夏天露的眼神狂热而决绝:“一人做事一人当,苏如意不识抬举,处处跟苏银哥哥作对,让他不高兴!不但把他从家里赶出去,还敢扔他的东西!我打她一木仓,只是为了让她长点记性!” 这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苏银脸色铁青,这个夏天露,真是极蠢! 而此时,丁宏磊也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送人头的猪队友小姑娘,肯定就是开木仓的夏家千金夏天露了。 他顿时气得两眼发花,只觉得整个房间都旋转起来。 身边的狗腿子见他状况不对,忙上前扶住了他:“头儿,您别激动!为了这些人不值得的!您的身体要紧啊!” 丁宏磊深吸了几口气,眼前的金星消散了一些。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找给程首长起死回生的那个老神医,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 他觉得,也许自己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他这头晕的毛病,也许是再也好不了了。 丁宏磊别过眼神,不去看夏天露。 那个狗腿子会意,看似厌恶地把夏天露扯到了门外:“小同志,你是不是当我们瞎啊?不要来搅混水了!” “警察同志,人家都来自首了,你这么包庇人家,不合适吧?” 门外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一声质问。 喊这一嗓子的是沈和平。 他喊完之后,立刻蹲下假装系鞋带。 这一喊之下,围观的人群全被带动起来—— “就是!我们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还是不是人民当家做主了?这个夏家的小妖精都承认自己开木仓杀人了,你们还想往下捂?” “我们可都看着呢!我们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还有没有天理了?小苏大夫被木仓打了,你们居然要把她也押走?” “小苏大夫是我们丁家屯的小神医,她不是坏人!” “大领导,你们可别听风就是雨啊!” …… 这些声音,一开始的那几嗓子,属于沈和平、李旺和纪旭昌,后面,就是愤怒的广大群众了。 丁宏磊双手扶住门框,额头冒出一层冷汗来:“大家冷静一下!现在这件事分明是有问题的,苏如意说是苏银打伤了她,而这个小姑娘说是自己打伤了她,那说明肯定有个人在说谎!所以我们带走当事人调查,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你是什么官儿?叫什么名字?”一个大胆的村妇把矛头转向了丁宏磊。 丁宏磊无奈道:“我是……” 他还没说完,就有人接口道:“他不就是小磊子吗?丁宏磊,短命鬼丁大国的二叔!” “原来是小磊子!小时候光屁股满村爬,在我家鸡窝里躲雨,还偷吃鸡蛋!现在倒回咱丁家屯挺腰子来了!” “可不是嘛!他还偷吃过我喂狗的馊饭!” “要不是乡亲们接济,他早饿死了!” “什么东西啊?!” “我说小磊子啊,你可别睁着眼睛就冤枉咱们村的小神医!” …… 丁宏磊脸色铁青,眼前再次冒出大朵的金星。 他是遗腹子,母亲又因为生他难产身亡,他小时候在丁家屯过的日子很是凄惨,的确是狗都不如。 后来他父亲的一个战友把他接到了冰市生活,他的生活才出现了转机。 童年,是他的阴影和噩梦。 如今,他的过去,被这帮长舌妇就这样赤裸裸地说了出来! 丁宏磊已经青筋暴起,虽然看不清眼前的人,还是冲着她们的方向怒吼道:“都给我严肃点儿!” “我们怎么不严肃了?” “小磊子,苏大夫是咱丁家屯的恩人,你可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 “这事我知道——明明是姓夏的这一伙人,要抢苏大夫的房子!没抢到就恼了!” “就是,你怎么能让那两个姓夏的小骚货当木仓使呢?” …… 村妇们可不怕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呛着他。 “大家不要激动。” 连塖虽然只是路过,但看到这局面也只能出来了。 他指着夏天露,开口道,“这个女同志,我们也会一并带回去审问清楚的!我们的原则就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我是黑省公安厅连塖,请大家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人群中的嗡嗡声,被他温和磁性的男中音压了下去。 见控制住村民的情绪了,他示意身后的两个警察:“把这个女同志也押走!” “还有一个姓夏的呢!把那个也押走!” “就是!这个夏天露是个傻的,那个夏天雨才是精的!” “都押走!” 村妇们又开始起哄。 丁宏磊充耳不闻,扶着狗腿子的胳膊,只想赶紧离开。 倒是连塖停下脚步问喊得最凶的那个村妇:“夏天雨?是谁?” “是开木仓这个夏天露的大姐!” 那村妇见大官儿跟自己说话了,十分得意,“姐妹俩从下乡就没有上过工,一天到晚指使着她们的一个小保姆,跑村里来换鸡蛋,还换下蛋鸡!顿顿大米白面,又吃肉又吃蛋!” “小保姆?”连塖完全停了下来,“这位大婶,你是说有人下乡还带了保姆?这是什么资产阶级作风?” 连塖之所以会来,是因为丁大国家九口人失踪的案子一直破不了,三河县又报上来一起疑似木仓击案,他敏感地察觉到丁家屯有大问题,这才亲自赶过来的。 考虑到丁宏磊就是丁家屯的本地人,所以把他也带来了。 一路上,丁宏磊绘声绘色,把苏如意形容成了一个在丁家屯横行跋扈,无恶不作的村霸! 可来了以后,连塖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他这时才意识到,可能自己也让人当木仓给使了! 此时,韩伟国心里也百感交集。 夏氏姐妹花来丁家屯,夏东一开始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因为他觉得丢人。 所以,韩伟国一开始并不知道,他马上要出手整治的“资产阶级大小姐”,是江省夏东心尖上的两个女儿。 而夏东,是他的得意门生! 直到“夏天雨”和“夏天露”两个名字次第出现,他才反应过来。 韩胃口看着连塖差人叫来了夏天雨,没有阻止。 其实,知青院后院的这些响动,前院是能听到一些的。 夏氏姐妹花,自然也听到了苏银被搜查出有木仓。 两人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第282章 教训 姐妹两人极力竖起耳朵听着后院的动静,但随后因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们就只能听到一片嘈杂了,间或还能听到苏银的名字被提及。 夏天露听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苏如意说是苏银木仓击了她。 她顿时气得冒烟! 哪里舍得心尖上的苏银哥哥被冤枉,当场就要一人做事一人当。 夏天雨几乎是拼上了命,也没拉住她。 两姐妹撕扯间,夏天雨的手上胳膊上,已经被夏天露狠狠挠了好几道血口子。 但是,夏天雨拼尽全力,怎么也劝不住硬要作死的夏天露。 在夏天露看来,爸爸就是要给她一个教训而已。 毕竟在江省的时候,她曾开木仓打死了一匹花大价钱引进的良种马,她爸都没有说什么。 一个小村医,难道还能比一匹八千块才买到的良种马更金贵? 何况,她根本没有打死苏如意,只不过打伤了她的胳膊而已。 屁大点的事! 另外,夏天露也存了点私心。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如姐姐漂亮,脑子也没有姐姐聪明,跟姐姐竞争苏银,她不一定能胜出。 所以,她要让苏银看到她的真心! 还有一点——夏天露虽然爱惨了苏银,但是对于他的出身,始终是不太满意的。 一个海城普通工人家庭,生了一大堆孩子。 爹断腿、妈坐牢,兄弟姐妹一堆歪瓜裂枣。 如果可以的话,夏天露很想给苏银换一个更体面的出身,可惜她做不到。 在她看来,她和姐姐能看上苏银,那是苏家祖坟冒了青烟! 所以,整个苏家都应该把苏银供起来。 而这个不懂事的小姑子苏如意,竟然不把苏银看上的院子拱手相让,简直是太不懂事了! 不可理喻! 因此,苏如意罪该万死。 夏天露被戴上手铐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慌张。 倒是韩伟国慌了一瞬。 韩伟国根本没有想到,他是跑来抓沈国梁的,居然能让他在这儿碰到自己得意门生的孪生女儿,而且她们还牵扯进了木仓击案! 昨天晚上,丁宏磊找到他,说他查到了沈国梁的第三任妻子张晓桢是岛国敌特。 今天一大早,他已经去驻地找了一趟沈国梁。 但是被告知沈国梁五点多就去丁家屯了! 有问题!这个沈国梁,有大问题! 他马上想到了沈国梁在丁家屯后山上发现的那批武器! 丁家屯,地方不大,妖风不小! 为了看看沈国梁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他才起了个大早。 路上,遇到了连塖。 一来,就是这一场惊掉他下巴的无下限演出。 韩伟国面色阴沉,额头隐隐冒出冷汗来。 眼下这情况,根本不是什么“闯了一点儿小祸”啊! 夏东家的这个疯丫头,她是杀人未遂啊! 眼下,看着状若癫狂的夏天露,还有被叫来之后就不敢跟他对视的夏天雨,韩伟国的心里一阵深深的惋惜。 他印象里的这对双生女儿,还是两三岁随夏东来看他时,那副乖巧的模样。 现如今…… 但是,他韩伟国是个护犊子的人,夏东是他的爱徒,而且这个木仓击案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所以这对双胞胎,他护定了! 想到这里,他故意板起脸,指着夏天雨,严肃道:“你!给我抬起头来!” 夏天雨抬起了头。 她当然知道,这人是爸爸的恩师。 她装作不认识韩伟国的样子,有点害怕地抬起了头:“……首长好!” “说说吧,到底什么情况?”韩伟国板着脸,也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夏天雨指着苏如意,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请首长给我们做主啊!这个苏如意,是丁家屯的村霸,她抢了我妹妹的木仓,不小心开木仓打伤了自己,还诬陷苏银!” “木仓是谁的?”韩伟国问道。 “是我妹妹夏天露的,她是军人,合法持木仓。”夏天雨说着,把几个证件递给了韩伟国。 “苏银,你听清楚了!”李旺马上冲着苏银喊道,“夏天露亲口承认,木仓是她的!” “你掺和什么?!”丁宏磊一声大喝,“你别急,你也跑不掉!” 见丁宏磊疯狗似的逮谁咬谁,李旺默默后退。 韩伟国把几个证件一一过目,同时心里把夏东骂了个狗血淋头。 证件,自然都是真的而且合法。 但谁都知道,这就是挂职拿一份空垧的事儿,应该是夏南给侄女开的后门。 但是,谁他妈会给挂职的人真的配木仓啊? 就不怕出点儿啥事? 疯子! 韩伟国当然不知道,夏东在两个双胞胎女儿这里,信用早已破产,要维持两个女儿对于自己的爱,只有无条件地答应她们所有的要求。 “你说苏如意抢了你妹妹的木仓,有证人吗?”韩伟国压着火气,继续追问。 “我……我就是证人。”夏天雨底气不足地说道。 村民们又窃窃私语起来: “这不太可能吧?” “这俩资产阶级小姐是军人?哪只眼睛像军人啊?” “就是!小苏大夫一天到晚忙得要死,她抢这姐妹俩的木仓干啥?” “这真不好说,我再跟你们说一遍啊——这俩姐妹,看上老金头儿的院子了!要明抢!” “那院子,不是小苏大夫早就掏钱买下来了吗?” “我估摸着啊,准是这俩姐妹拿着木仓去抢人家院子,结果让人家小苏大夫把木仓给缴了!”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 …… 韩伟国大喝一声:“安静!” 他巨人般的身高配上这中气十足的一嗓子,村民们顿时噤若寒蝉。 这时,丁有粮终于急匆匆赶来了。 他昨晚就腰疼犯了,今早更严重了,挣扎了好半天才能下床。 这时他才想到,怎么就没让小苏大夫给他治治腰呢? 丁有粮呲牙咧嘴地挤了进来。 他不认识连塖和韩伟国,但沈国梁和丁宏磊,他都是很熟悉的。 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又看了看已经被控制起来的沈国梁和他的两个警卫员,丁有粮也明白了几分——那个巨人和那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显然都是大佬! 丁有粮紧张地吞了好几下口水,才开口。 第283章 配合 丁有粮堆起笑脸:“各位首长!我是丁家屯村的村长、青山一队的大队长,我叫丁有粮。首长们这么早来屯里,是出了啥事儿吗?” 沈国梁看向他:“有粮老哥,你别紧张,小苏大夫不是被木仓打到胳膊了吗?他们就是来调查这事的,可能会把人都带走问个话。” 跟在丁有粮身后的他媳妇王有禾脱口而出:“那你咋让人给看管上了?” 沈国梁无奈道:“我是有别的事需要配合调查一下。” “哦……”王有禾点点头,“那你还挺配合的啊。那个,需要我家有粮配合啥不?” 沈国梁看了看铁青着脸的韩伟国,又看了看一脸讳莫如深的连塖,笑道:“应该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有粮,你不是腰不合适吗?还是要注意休息啊!” 看着沈国梁跟这个拎不清的村长唠起了家常,韩伟国皱起眉头清了清嗓子:“咳咳!” 两人都安静下来。 韩伟国继续对夏天雨道:“你接着说苏如意抢你妹妹配木仓那事!” 夏天雨会意,马上接住了话茬儿:“就是她抢的,我亲眼看到的!不但我看到了,还有夏天秀,她也看到了!” “夏天秀又是谁?”韩伟国觉得情况越来越复杂了。 就在这时,墙角李旺的箱子里传出了一些响动。 屋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还是韩伟国走上前去,一把掀开了箱子盖。 一个鼻青脸肿的女孩钻了出来,怯怯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所有人。 正是夏天秀。 当然,她是几分钟前被苏如意放进箱子里去,并且拔掉脑后金针的。 夏天秀在箱子里,也听见了外面的人在说话。 苏如意刚才把她扎晕弄进空间,就是为了避免她跑去作证。 可眼下把开木仓的事栽到苏银头上,是已经没有了希望。 她本想着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再把她放出来,而眼下,再不放出来就没机会了。 既然让苏银背锅是不可能了,既然夏天秀已经反水,那就让她把夏天露开木仓的事坐实吧,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夏天雨看到夏天秀,就像见了鬼:“你……你怎么会躲在苏银哥哥的屋子里?” 接着向韩伟国解释道,“她……她就是夏天秀!” 李旺也惊呆了,但他随即看向苏如意。 苏如意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李旺会意,退入了人群中。 除了刚才听到的几句话,夏天秀的记忆还停留在苏如意约她见面,她刚走到苏如意的院子跟前,就被不知什么人攥住手腕,随即就失去意识的时间点。 但她是个异常聪明的人。 几分钟前,她在李旺的箱子里醒来时,还以为是苏如意把她绑架了,准备杀人灭口。 又想了想,苏如意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 听着几人说话,夏天秀明白了,于是弄出了一些动静。 很快,眼前的黑暗散去,箱盖被一个陌生而威严的巨人打开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在苏银哥哥的房间里,而且是从李旺的箱子里爬了出来。 见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夏天秀眼珠子一转——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立刻看向苏银,眼神又惊慌又幽怨:“苏银哥哥,怎么办?他们发现我们了!” 苏银此时也是目瞪口呆:“什么发现?你……你为啥在李旺的箱子里?” 夏天秀装作无辜:“苏银哥哥,不是你让我躲进去的吗?你说,咱俩的事,现在还不能让别人知道……” 说着,她低下了头,一只脚尖踩着另一只,手里卷着衣服的边儿,再也不肯抬头了。 苏如意听了这话,也有些惊呆了。 这个夏天秀,是要趁这个机会,把她和苏银的关系坐实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世,他们二人之间,到了哪一步呢? 这时,夏天露已经疯了一样冲过来撕扯夏天秀:“姑奶奶看上的人,你个垃圾堆里捡来的野种,也敢来抢?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夏天秀后退了两步,躲在了韩伟国身后:“现在是人人平等的社会,我……苏银哥哥喜欢的是我,姐姐,强扭的瓜不甜,你放弃吧!” 夏天露几乎气疯了:“你这条毒蛇!真没看出来!早知道,我爸就不该救你!就应该让你死在垃圾堆里!” 夏天秀没再说话。 韩伟国心下了然——看来,他们倒意外撞破了一对野鸳鸯! 这时,他也终于想起了夏天秀是谁——这个被遗弃的女婴,当年还是他最先发现的,最后让夏东抱回家了。 有这段渊源,他看夏天秀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姑娘,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夏天秀低着头答道:“不小心……摔的。” 韩伟国耐下心来,又继续问了几句,夏天秀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就是咬死了自己摔的,什么都不说。 情况眼见着越来越复杂,韩伟国心下烦躁:“行吧,你和这个小伙子的事待会儿再说,你先说说你看到苏如意抢夏天露配木仓的事儿吧!” “啊?”夏天秀惊愕地抬起头,“我……我没看见啊!我只看见夏天露打了苏如意一木仓以后,好像是没打中,苏如意就跑得没影了!夏天露也拿着木仓跑了!” ……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夏天秀的反水,除了苏如意,现场没有人能预料到。 夏天露已经惊呆了,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夏天雨失口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夏家把你从垃圾堆里捡回来养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夏天秀双眼噙满泪水,并没有回应。 韩伟国的脸色,已经铁青得有点黢黑了。 几乎整整一分钟的沉默后,他暴喝一声:“带走!把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统统给我带走!” 苏如意马上拦在苏秋实前面:“我爷爷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他年纪大了,不能跟你们走!” 苏秋实倒拨开了她:“如意,我能行!让我跟你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 韩伟国又瞥了苏秋实一眼:“都带走!这屋里的人,谁也逃脱不了干系!” 苏如意还要再争辩,苏秋实死死握住了她的手:“不要吃眼前亏。” 第284章 高烧 于是,苏如意、苏秋实,苏银和夏天秀,夏氏姐妹花,甚至李旺和丁有粮,都被带走了。 头晕发作的丁宏磊,本来在狗腿子的搀扶下,坐在门口休息,这会儿也硬撑着起身,跟着这一群人走了。 韩伟国看了一眼苏银,发现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于是喊道:“等等!” 说着,快步走到苏银面前:“你哪里受伤了?” 苏银躺着的时候还好,这一起身,就感觉十分虚弱。 毕竟,他已经发了一夜的高烧了,后背现在也疼得要死。 此刻的他,嘴唇都是苍白的:“我……我就是有点儿发烧。” 韩伟国不太相信他:“你身上也有木仓伤?” “没……没有!”苏银忙努力站直了身体。 韩伟国扫了他一眼:“那就走!” 在村民们的目送下,八个人被塞进了几辆吉普车里。 韩伟国自然是让夏氏姐妹花坐在了他车上。 夏天露又一定要苏银也上去。 所以他带着姐妹花和苏银上了自己的车,先走了。 连塖让苏如意上了他的车,苏秋实和李旺也跟了上去。 丁有粮要挤上去,但慢了一步。 所以,丁有粮和夏天秀,倒是坐在了丁宏磊的车上。 这一场清晨的闹剧,以一众吉普车扬起经久不息的尾气,作为了结尾。 司机被韩伟国赶走,他亲自开车。 苏银坐在副驾,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韩伟国皱起了眉头——这个小伙子,虽然皮相不错,可他查过了,是海城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亲爹残疾了,亲妈还是个罪犯! 家里还有个大姐和七妹,都是罪犯! 一个是劳改犯,一个是少年犯! 这样一个犯罪分子的后代,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再说,这小子也就长得好看点儿,怎么就让夏氏姐妹花从海城追到丁家屯来了呢? 他究竟有什么魔力? 韩伟国自然不知道苏银的本事。毕竟,上辈子苏银可是福布斯榜上有名的人物,他揣度人心的本事,可不是吹的,拿捏两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 夏天雨和夏天露坐在后面,两人紧紧拉着手,紧张地看着后视镜里韩伟国的脸色。 终于,夏天雨说话了:“韩爷爷……” 韩伟国顿时冷哼一声:“还认识你韩爷爷啊?” 夏天雨堆笑道:“韩爷爷您别生气,露露她做事冒冒失失的,我已经严肃批评过她了!” 夏天露也说道:“韩爷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韩伟国又是哼了一声:“下次?这次你就过不去了!露露啊,弹头被沈国梁拿走了,现在在程首长手里!你这回啊,说不定真得倒大霉!” “弹头怎么会在姓程的手里?”夏天雨不可思议道,“他不是病得快死了吗?怎么会管这些闲事?” “听说,有个老中医,用针灸的方法治好了程首长的病!”韩伟国叹息一声,“那老头子,现在比我还要精神!他是沈国梁的靠山,沈国梁又跟这个苏如意勾搭成奸!这次啊,我看不好办!” “那……我……我会坐牢吗?”夏天露这才真的慌了。 “不好说!”韩伟国摇摇头,“现在就看苏如意这边能不能松口了!” “苏如意跟她四哥关系最好。”苏银突然说了一句。 他已经明白了,这个韩伟国,就是夏家的救兵。 “啥?”韩伟国没听清。 “苏如意有个四哥叫苏铜,他在海城食品厂做会计。这个人,就是苏如意的软肋。”苏银尽量清晰地说道,“铜,就是金银铜铁的铜。” 随着体温的上升,他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 但是,还没有忘记咬苏铜一口。 他依然记仇,记得苏铜在他被下乡这件事上,捣了鬼。 “苏铜,海城食品厂……金银铜铁的铜……”韩伟国重复了一遍,眼睛眯了起来。 …… 与此同时,苏如意、苏秋实和李旺,正挤在连塖吉普车的后座上。 连塖坐在副驾,就好像雕塑一样看着前方,开车的警察也是目不转睛。 李旺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伸长脖子,隔着苏秋实,低声问苏如意:“小苏大夫,这到底咋回事儿?” 苏如意自然明白,他是在提前串供,于是也低声道:“就是苏银开木仓打我那事,需要调查。对了,苏银和夏天秀今早有没有说这件事?你看见他们藏木仓了吗?” 李旺眨巴了一下眼睛,明白了——苏如意是在暗示他! 他答道:“说了,藏柜子里,所以后来我才让他们先找柜子——可能后来他们又换了地方吧。夏天秀还问苏银,说明明是苏银开的木仓,让夏天露顶包,是不是太过分了!苏银却说,这有什么过分的,夏家能量滔天,夏天露不会有事的!” 李旺说完,看了一眼依然如泥塑木雕般的连塖,吐了吐舌头。 连塖面无表情,但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叫苏银的小伙子,也太歹毒了!只是他们说夏家能量滔天,夏家…… 难道夏东这小子,在海城的名声,已经坏了? 不行,他得彻查! 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自己这些年的威名! 苏秋实夹在苏如意和李旺中间,他们压低声音的谈话,自然也是听到了的。 苏如意是受害者,把她也抓走,显然不对劲。 苏秋实有点踌躇——现在,是不是动用他最后一张底牌的时候了呢?要不要联系那个人呢? 还没有必要吧…… 可万一呢…… 一车人各怀心事,渐渐安静了下来。 …… 而坐在丁宏磊车上的丁有粮和夏天秀,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 因为丁宏磊半路就发病了,晕得昏天黑地,不得不被送进了最近的三河县人民医院! 丁宏磊的狗腿子怕丁有粮和夏天秀跑了,直接把两人,一人一个手腕,拷在了吉普车的后座上面! 丁宏磊直接被送入了抢救室。 狗腿子在外面守了四个小时,这才想起来车里还拷着两个人。 夏天秀倒没有什么。 正在发作腰疾的丁有粮,弓着腰被拷了这么久,已经完全撑不住了,已经开始高一声低一声呼痛。 第285章 求助 狗腿子解开丁有粮的手铐后,他直接扑倒在车门口,眼看就要脸着地了。 而此时,狗腿子已经又返身去驾驶座找东西了。 一个路过的白大褂,小跑两步托住了他:“大爷,您怎么了?” 丁有粮费力地抬起头:“金大夫?您可真是救我一命啊!” 这人正是金大春的七妹金杏秋,三河县医院外科一把手。 她曾来村里找过几次金大春,丁有粮是认识她的。 这时,金杏秋也认出了他,但是名字还对不上号:“您是丁……” 丁有粮表情痛苦:“我是丁家屯的丁有粮!金大夫,救人救到底——我的腰直不起来了!” 金杏秋略微检查了一下,急道:“你这是急性发作,得马上做手术!” “等等!”狗腿子钻出车门,狐疑地打量着两人,“你们这是串通好了吧?这个人是个嫌犯,我们得押到冰城去!” “你这小伙子怎么胡说八道呢?”丁有粮气得手都抖了,“我是丁家屯的村长,是跟着了解情况来的!我怎么就成了嫌犯了呢?小伙子我告诉你,你拷住我,导致我腰坏了这事,我跟你没完!” 狗腿子毫不在意:“行,你告去呗!” 金杏秋却已经指挥着两个护士抬来了担架。 丁有粮侧躺上去,金杏秋扶着他的腰固定住,缓缓把人抬走了。 狗腿子又看向夏天秀:“你腰没坏吧?” 夏天秀低下头,窘迫道:“我……我想撒尿。” 狗腿子骂了一声,也解开了她的手铐:“尿完,就自己回车里,我后面这个门不锁了。听清楚了没?” 夏天秀连连点头。 狗腿子根本没有把这个看上去又怯懦又土气的丫头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借十个胆子给这丫头,她也不敢跑! 自己的主子丁宏磊还在抢救,他没有心思过多跟夏天秀纠缠,于是又跑回抢救室门外去苦守了。 而夏天秀,跟进去上了个厕所,就从厕所窗户里翻出去,跑了个无影无踪! 那天,三河县城的很多人都目睹了一个鼻青脸肿的姑娘在一路狂奔。 夏天秀的目标非常明确,径直来到了三河县郊区的黑市。 靠着上次记住的贵宾通道,她直接找到了王师傅——这是她唯一认识的可能帮助苏银脱困的人。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反正今天王师傅正好在黑市坐镇。 看到脸被打成了猪头、又跑得满头大汗的夏天秀,王师傅也吓了一跳,仔细看了看,终于认出了她:“你不是……小苏大夫那个好朋友吗?” 王师傅的心里,当然还是更看重苏如意。 苏银虽然机灵讨他喜欢,但跟救命之恩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所以,眼前这个女孩让他记住的那一点就是——她是苏如意的好朋友,是奔着苏如意去下乡的! 夏天秀犹豫了一下,很快判断出了自己得搬出苏如意,才能请动这尊大佛。 她低下头,怯怯说道:“如意让人抓走了,还有她三哥苏银也被抓走了。” “你说啥?!”王师傅噌地站了起来,“是谁?谁这么胆大包天?” “有穿警服的,还有穿军装的……感觉都是很厉害的人,我……我不认识。”夏天秀的头更低了,下巴都贴到锁骨了。 “被警察抓了?她俩干啥了啊?”王师傅松了一口气。 这黄毛丫头说半截话,王师傅还以为两人被绑票了! “如意她……她被木仓打了……”夏天秀再次开口。 “啥?!小神医让木仓打了?哪个王八蛋干的?她咋样了?”王师傅双眼圆瞪,“快,告诉我!” “打中胳膊了,是我姐姐夏天露打的。”夏天秀低声道,“我姐姐……家里是江省的大官,穿警服的和穿军装的,倒把如意和苏银哥哥都抓走了!苏银哥哥生病了,还在发高烧呢!” “你等等!”王师傅说着,又细细瞅了她一眼,就跑到里面屋子打电话核实整件事去了。 到底是黑省关系网中不可或缺的人物,王师傅很快就打听到了消息——来丁家屯抓人的,是黑省公安厅厅长连塖! 连塖?! 王师傅双眉紧蹙——这位大佬,怎么会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原因的时候,他立刻打电话给沈国梁,不料却被告知,沈国梁已经被停职反省了! 他的熟人还特意警告他,沈国梁的事,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让他不要蹚浑水! 王师傅犹豫了一下,还是拨出了一个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黑省纪委一把手张斌,捏了捏眉头,发出疲惫的一个音节。 王师傅听他声音不对:“老张,你咋了?” “唉!还是那个丁家屯九口人失踪的案子,现在京市已经来了督察组!还有铁市国营饭店夫妻被杀案,这么久了,这两个案子没有一点儿线索,我昨晚一夜没睡看卷宗呢,现在脑袋跟要炸了一样疼!” 张斌说着,使劲晃了晃脑袋,但疲惫丝毫没有减轻。 他还是问道:“你那儿出什么事了吗?怎么会打这个电话?” 王师傅道:“我有个救命恩人,让连塖给抓了,事情有点复杂,你看能不能先把人放了?” “你王老大的救命恩人?”张斌来了兴趣,从口袋里掏出钢笔,“说吧,名字!……什么?苏如意?是个女的?!等等,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张斌一边说,一边翻卷宗。 很快,苏如意的名字出现了。 她正是丁家屯九口人失踪案的相关人员! 张斌的钢笔在苏如意的名字上面戳戳点点,很快戳出了一个四方框来。 他嘴里却是答应道:“我现在就去给你捞人!” 挂掉电话后,王师傅回到外屋,夏天秀还在那里翘首以盼。 王师傅挥了挥手:“回去吧,苏如意应该很快就能放出来了!” “那苏银呢?”夏天秀急了,“苏银还在发高烧呢!” 王师傅摊摊手:“苏如意出来了,她三哥自然也不会再被关着,走吧,啊!回去等消息吧!” 夏天秀就这样被赶出了黑市。 第286章 手足 天秀这一通折腾的空档,苏如意、苏秋实、李旺,还有苏银和夏氏姐妹花,经过了四个小时的颠簸,已经到达了冰城。 此刻,他们都已经被押送到了连塖特别腾出来的一个大审讯室里。 除了看苏秋实年纪大,给了他一把凳子拷在上面,其他人都被拷在了暖气管子上。 夏天露恶狠狠地看着苏如意:“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被上了手铐!苏如意,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苏如意淡淡道:“你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 夏天雨示意夏天露不要再说话:“露露,安静点儿。苏如意连你的木仓都敢偷,她还有什么不敢的?她就是个土匪!她这种人,是会被木仓毙的!” 姐妹俩打着嘴炮,其实是在骂苏如意。 而此刻的苏银,半蹲在地上,意识已经十分模糊了。 给他上铐子的人,发现了他整个人十分滚烫,于是告诉了韩伟国。 可是韩伟国十分讨厌苏银,硬着心肠把这事压了下来。 他认为年轻小伙子,发个烧不是什么大事。 听着夏家姐妹花跟苏如意吵嘴,苏银刚想开口帮腔,不料一张嘴,直接吐了。 随即,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自己的呕吐物里。 夏天露顿时大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苏银哥哥不行了!” 看守的人进来一看,顿时十分嫌弃:“等着,我叫人来收拾吧!” 夏天露却并不在意:“给我解开!我给他收拾!” 看守的人想了想,解开了夏天露的手铐。 不料,夏天露甩了甩手,竟直直朝着苏如意走来! 二话不说,狠狠一巴掌抽在她脸上:“我让你咒我!” 苏如意戴着手铐,根本躲不开这一击,硬生生挨了,脸颊上霎时出现了五个红印。 夏天雨在后面叫道:“打得好!露露!替我也打一巴掌!” “好嘞!”夏天露听了姐姐的话,又抡起了胳膊。 不料这次,她还没有打下来,就双膝一软,跪在了苏如意脚下,脑门也“梆”一声磕在地上。 原来,刚才的千钧一发时刻,苏如意用神识控制着金针,给她的后脑来了一下。 但是,由于夏天露的脑袋晃动得厉害,本应扎入脑户穴让她晕过去的金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扎入了她脑后的一个特殊穴位。 这个穴位叫尸神穴,不在奇经八脉之中,苏如意也只是在一本古医书上看到过。 尸神穴被刺激,会让患者瞬间癫狂,原本刺穴的目的,是激出患者体内的燥气,保持脏腑的空虚状态,好下手治病。 苏如意发现扎错了穴位,正要犹豫要不要补扎一针,夏天露已经扬起了头,嘿嘿笑了起来。 众人都惊呆了:“这人……是疯了?!” 他们可是眼睁睁看着夏天露跪在了苏如意面前,此刻都张大了嘴巴。 苏如意往后躲了躲:“你干啥?别发疯啊!” 不料这句话,顿时刺激了夏天露的神经。 她转头看向苏银,突然怪叫一声就扑了上去:“苏银哥哥!醒醒!” 苏银被她摇醒,迷迷糊糊道:“别动我……我想吐……” 夏天露却根本不在意,力大无穷地一把拉起他,紧紧抱住:“苏银哥哥!我们结婚吧!你看,这些人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了!我们给他们鞠个躬,好不好?” 苏银被她拎了起来,胃里翻江倒海,想要推开她,她却像铁箍一样勒住了他。 苏银再也忍受不住了,一张口,吐了夏天露一头一身。 酸臭味顿时飘散,房间里的人,都忍不住开始犯恶心。 那个打开夏天露手铐的人几乎懵了,连忙退了出去,把门反锁上了。 苏如意用没被铐住的左手,费力地打开了她身后的窗户。 苏秋实也端起一点凳子,平移到了窗边。 夏天雨这时才反应过来:“露露,你怎么了?你中邪了吗?!” 苏银吐完,整个人都软倒在夏天露身上。 夏天露眼神却十分满足:“苏银哥哥,你是我的了!你终于是我的了!” 苏如意冷哼了一声:“未必!你争不过你姐姐夏天雨的!” 夏天露听了这话,更是紧紧抱住苏银:“夏天雨,她算个屁!不就是比我长得好看点儿,比我瘦点儿,还比我聪明点儿吗?” 她说着,一眼就看到了正嫌弃地皱眉看向她的夏天雨。 她一把推开苏银,两步就冲到了夏天雨面前。 夏天雨被她眼神里不正常的狂热吓得整个人贴着墙,一动不敢动:“露露……你……你冷静点儿!” “杀了你!”夏天露嘿嘿笑道,“杀了你,就不会有人跟我抢苏银哥哥了!” 她说完这话,就四顾寻找趁手的武器。 看了半天,发现了刚才给她解开手铐那人慌乱中遗留下来的东西——栓了一大串钥匙的扁圆型钥匙盘! 她将钥匙盘牢牢握在手心里,再次向着夏天雨逼近。 夏天雨忙道:“露露!露露!我……我不要苏银了!都给你!都给你!!!” 夏天露摇摇头:“我不信你!你和爸爸都只会骗人!” 夏天雨鼻涕眼泪已经糊了一脸:“我没有骗人啊!我真的不要苏银了!露露,咱俩是嫡亲的姐妹啊!” 夏天露哼了一声:“嫡亲的姐妹?你从小就欺负我!一天到晚在爸爸妈妈那里告我的黑状!” 夏天雨哭道:“我没有!我不敢了!以后都不敢了!” 夏天露又狞笑起来:“没有以后了!姐姐啊,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带木仓吗?就是为了防备你再欺负我啊!” “你说什么?!”夏天雨惊呆了。 “哼!”夏天露用下巴看着夏天雨,“自从你知道我有了木仓,你不是再也不敢欺负我了吗?” 夏天雨没说话,因为夏天露说的是真的。 除了合起伙儿来霸凌夏天秀,夏天雨对于夏天露,有时候也会刻意霸凌。 夏天露可不给夏天雨思考的时间,将那只大钥匙盘握在手中,就冲着她的脸挥了过去。 “啊!!!”夏天雨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 众人眼睁睁看着她的左脸上,出现了七八条流着红色液体的口子。 第287章 吞噬 夏天露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嘻嘻笑道:“姐姐真好看啊!” 说着,反手又是一下。 夏天雨的右脸,也出现了一堆口子。 此时的夏天雨,已经懵了。 等夏天露第三次扑上来的时候,夏天雨才本能地飞起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把她踹到了墙根儿里。 这时,在办公室里喝茶休息的韩伟国,终于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 一进门,就见夏天露就挥舞着钥匙,冲他扑了上来:“我要杀了你们这帮猪狗不如的东西!” 韩伟国利落地侧身闪过,一个擒拿技,夏天露就被摁在了地上。 “刚不还好着呢?她这是怎么了?”韩伟国奇怪地问。 夏天露一回头,傻傻笑道:“你也是来参加我和苏银哥哥婚礼的吗?” 韩伟国头皮瞬间炸开——好好的姑娘,怎么说疯就疯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 身边的战士立刻接手,摁住了夏天露。 韩伟国轻声道:“别对她太粗暴。” 说完,跨过她的身体。 控制住夏天露,韩伟国才来得及看向屋内。 只一眼,他就看到了整张脸都是口子,红色液体已经渗透了胸前衣服的夏天雨。 他不由得一凛:“小雨?!” 这一声“小雨”,顿时暴露了他跟夏家的关系,屋子里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夏天雨还被拷在暖气上,她挣扎着,手腕都全破掉了:“韩爷爷!我妹妹疯了!她疯了!快把她关起来!” 韩伟国忙摁住夏天雨的手腕,问刚才那个开手铐的人:“手铐的钥匙呢?” 那人懵懵地在身上翻找起来:“钥匙……” “快点!”韩伟国一声大喝,同时把夏天雨搂在怀里,“小雨不怕!不怕啊!你这就是表皮伤!你程爷爷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老中医,我让那个老中医来给你治脸,不会让你留疤的!” 夏天雨哭道:“这么深的伤,怎么可能不留疤?!老中医又不是神仙!” “钥匙呢?你到底放哪儿了?!”韩伟国再次问那人。 那人哆哆嗦嗦道:“我……我可能……” “手铐的钥匙,是吧?” 苏如意开口道,“这位同志落在地上了,刚被夏天露捡到了。” 李旺补充道:“夏天露就是用钥匙,把夏天雨的脸划成这个样子的!” 那人听了这话,犹如五雷轰顶:“不……不会吧?!” 韩伟国用吃人的目光盯着那人看了几秒,一声不响地撞开他,向着门外走去。 门外控制着夏天露的两个战士,已经快拉不住她了。 夏天露发出了非人般的嘶吼声,十分沉闷,两条胳膊扒着脖子,挠得一脖子红色印子。 “怎么回事儿?”韩伟国头皮发麻,皱眉喝问。 “报告首长,这个女同志……她……她刚趁我们不注意,吞了一大串钥匙!”一个战士结结巴巴地回答。 “是吞了手铐的钥匙盘。”另一个战士补充。 韩伟国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扶住了墙:“送……送医院!马上送医院!” “露露她怎么了?!”夏天雨急道,“韩爷爷!快给我解开!” 外面那一通忙乱,她看不清也听不清,但双胞胎毕竟心连心,她感觉到夏天露肯定是出事了! 韩伟国面色惨白,扶着墙在那里捯气儿。 他很清楚,夏天露也许活不了了。 因为他们特制的钥匙盘,是有半个巴掌大的金属扁圆型盘子。 这东西进入食道,就是一把利刃! 曾经有个被他们抓到的敌特,就吞过这钥匙盘。 哀嚎了三天才死。 苏如意眼见夏天露要被带出她神识能控制的范围,忙将她脑后的金针,收回了空间。 几秒钟后,夏天露就从疯魔的状态清醒了过来。 她立刻发现自己的喉咙剧痛,痛到她根本不能思考。 又发现,两个强壮的战士正死死拽着她的两只胳膊。 她想要喊,但根本喊不出声,只喷出一些红色的液体。 两个战士还在说话: “这个疯子怎么力气这么大?” “你傻啊?疯子的力气,都特别大!” 夏天露听着二人的话,只觉得她马上就要疼死了,甚至希望马上去死,如果死能减轻疼痛的话。 这时,韩伟国凑到她面前:“露露别怕,韩爷爷马上送你上医院!” 夏天露疼得几乎失去了理智,根本没有听到韩伟国在说什么,甚至都没有看清眼前的人是韩伟国。 她只觉得这个人的出现,让她的疼痛似乎又加剧了。 于是,她飞起一脚,踹在了韩伟国的胃部。 韩伟国虽然长得像个巨人,但是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患上了严重的胃病。 夏天露这一脚,直接让韩伟国缩成一个虾球,倒在了地上。 眼前这一幕又一幕,直接让苏如意、苏秋实和李旺都惊呆了。 苏如意歪打正着的一针,竟然掀起了如此的蝴蝶效应,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但是,夏天露都想杀她了,她自然是不后悔出手的。 夏家,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夏天雨此刻的目光已经从夏天露身上移开,看向苏如意:“都是你挑拨离间,我这个傻妹妹才会对我出手!苏如意,我夏天雨这辈子跟你不共戴天!” 苏如意翻了个白眼:“随便你——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 夏天雨听了她的话,只气得一阵眩晕。 她脸上那些深深的伤口,都在一刻不停地冒着红色液体。 她的上衣前襟几乎全都被染成红色了。 就在这时,韩伟国派去取大钳子的战士终于回来了。 夏天雨忙指着自己依然被铐住的右手,喊道:“快!” 战士费了半天力气,终于给她剪开了手铐。 夏天雨不顾早已一塌糊涂的手腕,却没有追出去,而是立刻扑向了苏银。 此刻的苏银,早已昏迷不醒了。 夏天雨的手搭上苏银的额头,顿时缩了回来。 她含泪看向正跟着担架离开的韩伟国:“韩爷爷!苏银哥哥他,他要死了!他比刚煮熟的鸡蛋还要烫!救救他!求你了韩爷爷!” 第288章 提走 韩伟国跟着抬夏天露的担架正要走,听到这话回过头来:“等我先安排人送露露去医院,然后回来再处理你的伤。至于苏银,他死不了,放心!” 就在这时,苏银毫无预兆地抽搐了两下,嘴角随即流出了白沫。 “韩爷爷!”夏天雨突然抢过身旁战士手中的液压钳,对准了自己的脑袋,“苏银抽风了!马上送苏银去医院,不然……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说着就扬起了大钳子,大有马上要砸下来的架势。 韩伟国的脸更黑了:“小雨,你讲点道理好不好?露露伤势最严重,下来就是你!等我把你俩安顿好,自然会送苏银去医院的!他就是发烧,大小伙子没事的!” “苏银他都抽抽了!”夏天雨眼泪直接飚出,“韩爷爷!我知道我爸让你收拾苏银,等他好了,你想怎么收拾他都行!苏银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会独活!你想清楚!我爷爷他会不会找你算账!” “……”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当众威胁,韩伟国已经气得要发疯了,但是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下令,“再弄一副担架来,把这个苏银送去急救!” 夏天雨看着担架抬起了苏银,才匆匆扶着担架,跟着一起走了。 至于她自己的妹妹夏天露,躺在担架上吐了半天的红色液体,她倒像是一点儿没看见。 苏如意冷眼看着这一切,不由得暗暗心惊。 苏银真是太可怕了,将夏家姐妹花拿捏得如此牢固! 此刻,苏银的担架即将走出她的神识范围。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控制着金针,刺入了苏银的胸口一处密穴。 不是死穴,只是让他保持神志不清的状态。 她刚控制着金针收回,就听走廊里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说道:“老韩,你跑啥?……啊,我?我来提一个叫苏如意的!她人呢?!” 苏如意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 随即,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就出现在了门口,正是张斌。 他环视了一圈:“你们谁是苏如意啊?” 苏如意看着眼前的男人。 很明显,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张斌见无人回答,又扫视了一圈众人,准确无误地站在了苏如意面前:“是你吧?” 苏如意点了点头。 张斌打量着她:“小同志,别怕啊。我姓张,张斌。我是咱们黑省的省纪委书记。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跟我走吧!” 苏如意站在原地没有动:“调查什么?!” 张斌转身,解释道:“丁家屯丁大国家九口人失踪的案子。这个案子我看过你的笔录了,有些问题不是很清楚,需要你协助调查。” 居然是因为丁大国家被她杀掉的那些人渣! 一想到她大开杀戒的那天,她的心就砰砰狂跳起来。 不过,任何人都不可能有一丁点儿凶手可能是她的证据,因为丁家那些人渣,已经在她的空间里变成了肥料。 苏如意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我可以去,不过,能先让我爷爷和这位同志回去吗?” “这……”张斌这才发现,屋里的三个人,居然都被铐住了! 他奇怪地问道:“你们干啥了?!” 苏如意苦笑道:“我前天晚上被木仓击了。报案以后,有人袒护凶手,把我这个受害者,还有我爷爷和我朋友,”她指了指苏秋实和李旺,“都给抓来了。” “还有这种事?!谁干的?”张斌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丁宏磊。”李旺答道,“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找苏如意的麻烦!” “丁宏磊?”张斌的神色古怪起来,因为他需要苏如意配合调查的,就是丁宏磊这个人。 他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我不能随随便便把人放了,但是我可以把你们三个都带走调查。” 苏如意听明白了:“那就麻烦张书记,把我们都带走吧。” “手铐的钥匙呢?”张斌问一旁的那个战士。 战士抬了抬眉毛:“钥匙盘被……被一个女同志吃了!” 张斌皱起眉头,环视一圈。 战士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指向了地面:“用……用那个可以打开。” 张斌看去,就见到了被夏天雨丢在地上的液压钳,上面还沾染着红色液体的痕迹! 他掏出手帕,抱住钳柄,非常熟练地剪开了三人的手铐。 随即,对门口他的秘书道:“去补一个提审报告,人我先带走了。” 三人坐在张斌的红旗车上之后,张斌云淡风轻地问道:“三河县国营饭店的王长平,你认识吗?” 苏如意立刻反应了过来:“王师傅啊?他是我师父的老朋友了!” 张斌“哦”了一声,道:“难怪呢!老东西打我内线电话让我去救你!还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我说,小苏同志,你怎么救了那个老东西的?” 苏如意茫然道:“我……好像没有啊?” 她的确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救过王师傅。 不过是去他家,给他妈和他老婆治疗了一次而已,再没有别的交集。 反倒是每次去三河县国营饭店吃饭,只要王师傅在,他都又是亲自下厨,又赠送珍稀食材制作的佳肴,搞得苏如意很不好意思。 张斌回过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苏如意,做出了了然表情:“我知道了!小苏同志,这老东西准是想让你给他当儿媳妇!” “啥?!”苏秋实坐不住了,“我们家如意才十五!她谁也不嫁!” “你才十五啊?”张斌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推测出苏如意跟失踪案有关的事,十分荒诞可笑——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她懂个屁啊,怎么能把九个大活人,其中七个还是大男人,弄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这样一想,他甚至都觉得没有必要带苏如意去协助调查了。 但是,看到苏如意那紧抿的嘴唇和坚定的眼神,还有她那严肃得没有一丝表情的小脸,他又有点犹豫了。 这个心性,这份沉稳,怎么也不像十五岁啊? 要不,还是随便查查吧? 所以,红旗车最终还是直接开进了纪委大院! 第289章 出气 张斌安排了两个房间,一个给苏如意,一个给苏秋实和李旺,反锁了门,就离开了。 此时他已经没有了调查苏如意的心思,只想等着过两天没什么风吹草动了,就把人放了。 苏如意环视着她的房间——这是个单间,带卫生间。 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靠背椅。 很整洁。 此时,早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了。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送饭。 有肉有菜还有汤,饭是一碗二米饭,一个二合面大花卷,很丰盛的一餐。 苏如意吃完饭,看了看铺着雪白床单的单人床,正要躺上去,门又被敲响了。 这大门其实是从外面被锁住的,但是来人还是会敲门。 对比上一次她被绑票,虽然没有什么可比性,但就是感觉很正规。 苏如意说完“请进”,门就被打开了。 门外站着程首长的警卫员。 警卫员看到苏如意,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啊,小苏大夫!首长让我去接你,我追回冰市来,才找到你!你受惊了!” 苏如意急道:“首长怎么了?他还好吧?” 警卫员忙摆摆手:“首长好着呢,就是听说有人欺负你,让我接你去找他,说要给你出气!” 苏如意笑了:“好,不过我爷爷和我一个朋友也被押送来了,能把他们也带走吗?” 警卫员满口答应:“当然可以。” 警卫员跟张斌交涉了一番,张斌自然是愿意给程卫国这个面子的。 于是,苏如意三人又坐上了警卫员的车,径直被接到了程卫国位于冰城的家里。 程首长在冰城的家,是一幢独门独户的二层小楼,白色穹顶,十分漂亮。 程首长亲自站在门口迎接苏如意,比上一次见他,他更精神了。 他满脸歉意:“小苏大夫,你受罪了!我知道的太晚了!” 说着,眼神就不自觉往她手腕上瞅。 苏如意的手腕,倒没有像夏天雨那样弄得彻底烂掉,但也被勒出了一圈红色细线。 她不在意地摇摇头:“这没什么,惊动您老人家,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说着,就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我爷爷苏秋实,这是我朋友李旺,他们都是被我无辜牵连进这场无妄之灾的。” “老人家好!小同志好!” 程首长点头道:“我已经都知道了!小苏大夫你放心,今晚在我家吃饭,我已经让我孙子备了不少好菜!那些人欺负你的事,我都打听得明明白白了!小苏大夫,你放心,老头子我拍着胸脯给你保证——准保给你出了这口气!” 说着,他就回头喊道:“程祯,快出来,你爷爷的救命恩人来了!” 几秒钟后,一个年轻人跑了出来,对着苏如意,就是深深一躬:“小苏大夫,谢谢您!您救了我爷爷的命,以后我程祯的这条命,都是你的!” 苏如意看向这个叫程祯的小伙子,很显然他就是老爷子想续命也要见到的孙子。 程祯身材高大健壮、皮肤黝黑,表情很憨厚,眼神里却有一股上过战场的人特有的既灵动又坚毅的神采。 说话间,他挥舞了一下手臂,肌肉就条条滚动起来。 他还戴着围裙,显然是做饭做了一半出来打招呼的。 苏如意笑道:“程同志不必这么客气。” 程祯咧嘴一笑:“你们快进屋吧,我继续去杀鱼了!” 苏如意三人被程首长让了进去,坐在一楼有天光的会客厅里。 程首长亲自泡茶,又亲自递上果盘。 得知苏秋实是海城的名老中医,也是苏如意医术的启蒙师父(苏如意故意这样说的),程首长对他肃然起敬。 两个老人聊得十分热络。 苏如意起身到花园里走了走。 程家小楼后面的花园十分美丽,苏如意坐在刷了白漆的铁艺摇椅上面,自己晃了起来。 微风吹来,那一刻,她自从下乡以来就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的放松。 不论苏银与夏氏姐妹花这件事如何收场,她都已经赢了。 她刺中苏银的那个穴位,健康人被刺中也会神志不清。 他这样在高烧晕厥状态下被刺中,想必结果会更加严重。 而且,那根细如牛毛的金针,根本查不出来任何痕迹。 苏银蛊惑人心的本领太过可怕,夏氏姐妹花就好像疯魔了一般,她不敢赌。 她现在有爷爷,更有四哥和五哥要守护,她不敢让苏银这个定时炸弹继续存在于自己身边了。 苏如意眯着眼睛整理着思绪,突然猛地跳了起来——夏天秀呢? 她,去哪里了? …… 此时的夏天秀,正身处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被绑在一户人家的地窖里。 她离开黑市后,怕再被抓走,也不敢回丁家屯,就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了约莫两个钟头,就彻底迷路了。 翻过了一座小山后,来到了一个山里的小村子。 看到个面善的大婶,就讨了一碗水喝。 不料喝完水,就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就被关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里了。 夏天秀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慌乱过。 倒不是因为她的处境,而是她担心苏银出事。 苏银还发着高烧…… 夏天秀呼喊、狂叫,但是没有任何人理会她。 她并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里。 但她可以肯定,这里已经不是那个她讨水喝的山中小村子了。 这里……冷得可怕。 夏天秀折腾了一阵,终于不再狂躁。 她摸索着拿起一颗生红薯,用衣襟擦了擦土,一口咬了上去。 她得活着。 活着,才有再次见到苏银的机会。 …… 当晚,程家小院的客厅里,程卫国宴请苏如意的一桌佳肴,十分丰盛。 程卫国并没有叫自己的儿女来陪客,桌上只有他、苏秋实、苏如意、李旺,以及他的孙子程祯。 十菜一汤,全是又珍稀又接地气的食材。 程祯一道道菜介绍着,对苏如意一行人非常恭敬,挨个夹菜敬酒。 苏如意这才知道,程祯在前线就是炊事班的,而且年纪轻轻已经当了班长。 第290章 鱼刺 不得不说,程祯的手艺十分了得。 虽然跟三河县国营饭店的王大厨相比,还略微欠缺了一点火候,但已经是非常优秀的存在了。 想到王大厨,苏如意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王大厨为什么会找张书记来捞自己? 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救过他的命呢? 为什么自己竟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而且,为什么他一个大厨,能请得动省纪委的书记呢? 见苏如意突然定住,而她的筷子上还夹着一块颤颤悠悠的鱼腩肉,程祯大惊失色:“小苏大夫,你……你卡鱼刺了?” 苏秋实也紧张起来:“如意,快吃口菜给顺下去!” 李旺则立刻盛来一碗汤:“喝口水顺顺!” 程首长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苏如意回过神来,也不好意思说她没有卡刺,只能接过汤喝了下去,装作感受了一下鱼刺的位置,随即笑道:“好像……顺下去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苏秋实叮嘱道:“如意,慢点儿吃,卡鱼刺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如意点点头,思绪早已被打断,她开始专心应对自己碗里的鱼腹肉。 饱餐一顿后,程首长笑着开口:“小苏大夫,你要是信老头子我,就按我的安排,去那个温泉疗养院里住几天。我保管把那帮欺负你的人,收拾得明明白白的!” 苏如意点头道:“嗯,我听您的安排。” 她自然也是明白的,在这种时候,她隐匿起来是最好的选择。 程卫国让她躲一躲,并且选了个疗养院,也是很用心地要给她出气了。 躲,也就是等。 等一切喧嚣沸腾的事件,尘埃落定。 “不过,”她看了看苏秋实和李旺,“我爷爷和我朋友……” “一起去!我都安排好了!”程首长笑道,“请几个好朋友去疗养,老头子我的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苏如意看向苏秋实和李旺,两人都冲她点了点头。 李旺不仅点头,还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程老爷子安排疗养的地方叫“方池温泉干休所”,是黑省着名的温泉之一。 规格很高,是专供一定级别以上干部疗养的。 李旺本人还是小时候跟着家里的一个舅舅去过一次,那里面的一切都让他惊叹不已。 程首长见大家没有异议,开心得不得了:“小苏大夫,只一点——到了地方不要给任何人看病!” “隐瞒身份,对吗?”苏如意会意。 “你这孩子,是真聪明啊!”程首长拍手笑道,“可把我家这个木头疙瘩比下去了!” 程祯也不生气,憨憨笑道:“我哪能跟人家小神医比,我就是个伙夫!” 见他如此谦虚,苏如意三人又使劲夸赞了一番今天的晚餐。 一顿饭,宾主尽欢。 晚餐结束后,苏如意向程首长提起了沈国梁:“沈将军被一个叫韩伟国的人带走了,那人说他的前妻被查实了是岛国敌特。” 程首长点头道: “这事我知道。 要问我的看法嘛——清者自清。 沈国梁那家伙不会有问题的! 而且,那家伙聪明着呢,不会那么轻易让人捉到把柄的。 最重要的一点——张晓桢家里也不是吃素的。 这次张晓桢被屈打成招,还会有后话的! 咱们就静观其变吧!” 他没有说出的是,沈国梁是被兰钧告倒的。 这个兰钧…… 出了禁闭室后,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是沈国梁向程卫国举荐的她,顿时一腔怒火都倾泻到了沈国梁头上。 兰钧……越来越疯狂了。 如果不是念在她多次立功,程卫国也不想再保她了! 好好的一个孩子,不知怎地就变了! 看到程首长比自己还清楚这件事,苏如意放下心来,又开口道:“还有我们青山一队的大队长,也被韩伟国他们戴上手铐押走了,但是他没有跟我们关在一起!” 程首长皱眉道:“大队长?抓他干啥?!” 程祯立刻起身:“我去查一下这件事。” “他和一个叫夏天秀的,这俩人被抓了之后,坐的是丁宏磊的车。”李旺补充道。 “好。”程祯点点头离开了。 苏如意这才有点放下心来。 丁有粮是为了给她出头才被牵连的,对她好的人,她绝不会不管不顾的。 程首长看似无意地问道:“小苏大夫,你们刚才说夏天露吞了个钥匙盘,是不是就死定了?” 苏如意挑了挑眉毛。 这种情况,她当然能治,而且很简单——用神识控制钥匙盘,让它弯曲成筒状,然后取出来,再复原。 但是,她凭什么给夏天露治疗? 或者,程卫国有别的安排? 她想了想:“西医的手术疗法,不太好治。但中医能治,需要一点特殊的治疗方法。程首长,您的意思?” 程首长眯起眼睛:“那么,那个毁了容的夏天雨,你也能治吗?” 苏如意又想了想点头道:“可以治,但是方法会比较痛苦,而且需要比较长的时间。” 程首长满意地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早在兰钧那里异动的时候,他就放出了是个老神医救了自己命的消息,当然,这消息是为了丁宏磊和连塖他儿子准备的,只是没想到,还派上了别的用场! 此刻的冰市第一人民医院里,可谓是人仰马翻。 所有能请到的专家主任们,正分成了两派,激烈地争吵着。 其中一派以外科主任为首,认为夏天露需要马上做开胸手术,好把那个卡住她的钥匙盘取出来,但是手术的成功率只有50%: “这种情况,除了手术,没有任何其它的解决方法!” “开胸!马上开胸!” “谁能给你保证100%成功啊?手术都有失败的可能!” “手术,是唯一的办法!不手术,就只能等死!” “赶紧决定吧,现在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 “对!拖延一分钟,伤势就会加重不少!别再犹豫了!” …… 而另一派以院长为首,坚定地认为夏天露根本不可能下手术台,因为她已经严重失血了。 并且,被她吞下的钥匙盘十分肮脏,她还要面临术后严重感染的风险! 第291章 禁闭 不让做手术的一拨大夫,也在振振有词: “那是个手铐钥匙盘,上面可是一根根钥匙!多少人摸,多少人的体液、血液都接触过!” “对啊,现在病人的情况已经很不乐观了!虽然插管后窒息的问题解决了,可上了手术台,平面高了低了的,她这种不能调整姿势的病人,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 “而且,现在已经输了200血了!咱们血库也没有那么多血给她备用了!一旦术中发生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要做手术,也要等病人的情况稍微稳定下来啊!三思啊!” “就是啊,小姑娘的家长都不在,你们做这么大的决定,风险能承担吗?” …… 韩伟国听着两拨人吵架,脸色十分难看。 刚才他已经接到了夏东的电话,夏东本人,已经到了海城! 得知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一个毁了容,一个命在旦夕,夏东整个人都疯狂了。 此刻的他,正在亲自开着车,往冰城赶来。 韩伟国有点犹豫。 是等夏东来了,让他决定动不动手术,好转移风险,还是为了夏天露好,赶紧开刀呢? 露露这孩子,每年都会跟着夏东来看他,也算是他看着长大了的。 自从夏东婚变,这几年的确没有见过露露了,可是韩伟国始终认为露露叫他一声爷爷,他就有着一份责任。 到了他的地盘,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虽说是露露突然发作疯病,没人能预料到,可他的责任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的。 “老程还没回话吗?”韩伟国烦躁地问他的警卫员小钱。 小钱小心翼翼地答:“程首长说,让您亲自给他打电话,这事他只和您说。” “怎么,就问他一个老中医的联系方式,怎么这么难?”韩伟国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他和程首长一向不对付,平时有事都是让警卫员传话。 怎么这个程卫国还拿腔拿调起来了? 刚才,外科主任拉过他,说夏天露这种情况,他年轻的时候也见过,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受了委屈闹自杀,吞了个扁方。 当时,是一个叫“鹤神医”的人,用一种特殊的手法,把扁方给顺出来的。 外科主任神秘兮兮道:“我听说,程卫国就是被一个老中医给治好的,这个老中医,正是鹤神医的关门弟子!他肯定也会这一手!” 这谣言,自然是程卫国本人放出去混淆视听的。 韩伟国皱眉道:“这个徒弟,就没有个名字吗?而且,他在什么地方坐诊行医?卫生局总有他的赤脚医生证吧?怎么这么邪乎?” 小钱摇头道:“据说这个老中医的年纪很大了,早就不坐诊了。程首长能请得动他,似乎还是因为当年跟他师父有点交情。” “好!我就打个电话!程卫国要面子,我就给他这个面子!”韩伟国气呼呼地去打电话了。 程首长微笑接起了电话,一听是韩伟国,顿时笑呵呵:“哎呀,今天天气可真不错啊!对了老韩,我最近新得了一罐子好茶叶,有没有兴趣来我家一起品茶啊?” 韩伟国默默顺了顺气:“喝茶就下次吧,我这儿急着呢,快把给你治病的那个老中医的联系方式给我!” “求人办事,就是这个态度?”程首长语气冷了下来,“你动沈国梁,不知道他是我的人吗?” “哎呀老程啊,你可冤枉我了!沈国梁哪是我要动的?是他自己不检点,总是招蜂引蝶的,他出事,不是早晚的事吗?”韩伟国急得满头大汗,“沈国梁不会有事的,顶多就是关几天的事儿。我这儿可是就要出人命了!联系方式,快给我!” “老韩啊,我这年纪大了你也知道,一天到晚不记事啊!给我治病的松老先生呢,是国梁给我介绍的,他的联系方式也在国梁那里呢!”程首长忍着笑。 他编了这么一个人出来,但是没有跟沈国梁通过气,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帮自己把谎编圆了。 “老程,你确定这个松大夫,他肯定能治好我这小孙女?”韩伟国依然有点儿不相信。 “肯定治不好,别问了!”程首长说完,啪地挂断了电话。 “……”韩伟国拿着话筒,气得狠狠砸在话机上,话机应声而碎。 一旁的小护士抱着病历本不敢说话。 韩伟国阴沉着脸:“沈国梁人呢?” “在驻地思过楼地下的那个独立禁闭室,单独关着呢!”小钱对答如流,“他的两个警卫员,也分开单独关押了。” “走,去找姓沈的!”韩伟国抬腿就走。 小钱忙把车钥匙拿在手里,小跑着跟了上去。 沈国梁被关在没有窗户、伸手不见五指的禁闭室里,这在他四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还是头一遭。 不过,没有了外界的一切干扰,他的思维倒是异常敏锐,也更清晰了。 他仔仔细细地回忆着和江春来、和张晓桢的点点滴滴,这才发现自己在选择配偶方面的眼光,的确是差得不一般。 江春来是为了报复他,张晓桢是贪慕他的权势和宠爱,只有他那个早早死去的结发妻子,才是真正爱过他的吧?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有点失败。 正在他唏嘘不已的时候,禁闭室的大门被打开,一束光照了进来,他不由自主地挡住了眼睛。 韩伟国的身影,像只狗熊一样高大,低着头弯下腰,才跨过了门槛:“沈国梁!程卫国让你把那个给他治病的老中医松大夫,他的联系方式给我!” “……”沈国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没说话。 有趣,很有趣。 首先,给程首长治病的是苏如意,不是什么老中医,更不姓松。 其次,这个韩伟国已经把苏如意抓走了。 “怎么了?谁要看病啊?老大夫可不轻易出诊!”沈国梁憋笑道,“人家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方便,必须得我亲自去请,你们去了,根本没门儿!” “那……你现在去一趟!我给你备车!”韩伟国的语气软了下来,“你把人请来,你这个前妻的问题,我会给你从轻处理的!行不?” 第292章 挡路 “不行啊,我关禁闭呢!我的问题很严重,得慢慢查!” 沈国梁都快憋不住笑了,“谁病了啊?人家老中医也不是什么人都给看的。” “你明知故问!” 韩伟国又压不住火气了,“人命关天,沈国梁,你不会这么冷血吧?这可不像你啊!再说,程卫国已经发话了!” “拿来!” 沈国梁伸出手。 “什么?” 韩伟国一头雾水。 “我跟程首长有约定,别人来传话要拿一样东西,他既然让我去请老大夫,肯定给你了吧?” 沈国梁抬起眉毛。 这倒是真的,他们之间的确有这样一个约定,但不是信物,而是个手势。 韩伟国没料到还有这一手,顿时涨红了脸:“这……这么点小事,还需要信物?赶紧的,别耽误我的事儿!” 说着,就侧身让开了路。 沈国梁径直踢掉鞋子,平躺在了窄窄的硬板床上:“没有信物,我不去。” “……”韩伟国气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半晌,他才压下火气来到床边:“你要怎么才肯去?” “张晓桢人在哪里?”沈国梁问。 到底曾是他的妻子,而且是因为这些人要整他,才出的事。 他心里很清楚,张晓桢是被诬陷的,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头。 张晓桢因为执意要嫁他,跟家里也闹翻了。 眼下,也不知道她家知道这个消息没有。 如果知道了,她哥张斌……应该不会不管吧? 是的,张晓桢是张斌的亲妹妹。 但是张晓桢那性子,估计咬牙撑着也不会联系她哥。 “她安全着呢。”韩伟国含糊其辞。 “是谁举报的她?”沈国梁又问。 这种事,不是知根知底的人,也没有办法冤枉到她。 “群众。”韩伟国更含糊地答。 “哦。”沈国梁听到这个答案,直接翻身面对墙壁,不理他了。 “你到底要怎么才去?!”韩伟国最后问了一遍。 “我是冤枉的,我前妻张晓桢也是冤枉的!韩首长,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我的要求很简单——彻查这件事,把调查结果公之于众!让诬告张晓桢的人,当众道歉,并且对其严惩不贷!” “……”韩伟国气得浑身发抖,炮制张晓桢事件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沈国梁的威风顺便给程卫国添堵,如今让他道歉? 韩伟国梗着脖子:“老子还不信了,不就一个老大夫吗?老子掘地三尺也能把人找出来!” 韩伟国摔门离开了。 沈国梁一动没动,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他就真的睡着了。 此时,夏东的红旗车已经停在了冰城人民医院的急诊小楼门口。 他从车里钻出来,整个人充满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有些一点就炸的急躁感。 一个急诊科护士,没见到夏东这副鬼样子,只见到他把车横着停在正门口,堵住了所有人的路后,急匆匆离开的背影。 眼见着连担架也无法进出了,那个护士忙上前一步,拉住了正急急往里冲的夏东:“喂!这位同志!你怎么停车的?” “滚!!!” 夏东停正急不可耐,根本没有停一下,伸出胳膊,狠狠地将那个护士甩在了地上。 护士猝不及防,脑袋“砰”地磕在门框上,顿时晕了过去。 几个被堵住的运送担架的护士忙围了上去:“小花,你怎么样了?” 护士长也赶来了:“别摇晃她!快,让她平躺!抬到观察室去!这是怎么弄的?” “有个戴眼镜的男的,就是门口那辆车的司机,小花不让他乱停车,拉了他一下,他就把小花甩在地上了!”她的小姐妹红着眼眶回答。 护士长看了看车牌:“铁市的?他往哪儿走了?” 护士们都指向急诊3病室。 单人病室? 护士长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 她知道3病室来了个吞异物的疯子,来头儿还不小。 这会儿,全院的专家和大拿都挤在3病室呢。 看来,这个出手伤人的男人,跟这个疯子脱不了干系。 难道也是个疯的?! 她嘱咐几人:“都别去3病室,有啥事就来叫我。” 说完,就向着护士办公室走去。 …… 夏东此时已经来到了夏天露的病床前。 看到已经做了气管切开、正在输血的夏天露,看到她昏迷不醒的样子,他的双眼瞬间变得赤红:“是谁?是谁把我的女儿害成这样的?!” 一个大夫接口道:“这个病人是自己突然精神失常,吞了这个异物钥匙盘的,不存在别人加害的事。我们给她用了镇静剂,现在不会马上发生生命危险了。” 外科主任也道:“你是她爸啊?你总算来了,你来,我们跟你讨论下治疗方案。” 夏东双拳紧握:“我女儿不可能突然精神失常!她正常得很!” 外科主任叹息一声:“现在不是纠结原因的时候,现在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我的建议是尽快手术。” “手术有多少把握成功?”夏东阴沉地问。 “至少有……60%。”外科主任已经推演了好几遍手术方案,比之前又多了10%的肯定,他话锋一转,“但是,这个手术即使成功了,也会留下终生的后遗症,这一点,我必须要跟你讲清楚。她以后都不能自主进食了,因为这个手术会破坏……” “才60%的成功率?不能自主进食?那跟死了还有什么区别?我的女儿,你们当练手的试验品?!”夏东整个人爆发出非常阴鸷的气场来,双眼死死盯着外科主任,“如果失败了,你给她陪葬吗?” 外科主任也是有脾气的,听了这话,直接把听诊器摘下来,白大褂一脱:“我不太舒服,先去休息会儿。” 外科主任是冰城人民医院的外科大拿,见他撂挑子,几个小大夫立刻也跟了出去。 院长急道:“大家先别走啊!” 他已经知道了夏东是江省海城的副市长。 因为市长犯了错误在停职反省中,所以他基本就是海城的一把手了。 他虽然没什么逢迎的心思,但也不想得罪这尊大佛啊! 第293章 怪病 虽然海城跟冰城相隔千里,院长沾不上什么光,但这个夏东,怎么都是韩伟国亲自嘱咐了他务必要格外关照的人,他可不想得罪了他。 此时,夏东整个人都到了爆发的极限:“你是谁?!你有办法救我女儿吗?!” 院长被他吓得一哆嗦:“我是这个医院的院长,我姓李。我知道……有个人能救你女儿,但是……现在大家都找不到他!” “是谁?!他在哪儿?!马上带我去找他!!!”夏东抓住院长的衣领,咆哮道。 “爸……” 突然,二人身后,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夏东回过头,就看到一个脑袋包的跟粽子似的人,正站在那里,发着抖。 “小雨?”夏东不确定地问。 声音,的确是小雨的声音。 夏天雨扑了过来:“爸!!!” 夏东身体一僵。 自从双胞胎的母亲去世,两个女儿就再也没有让他碰过一下。 她们说他脏。 夏东抱住了夏天雨:“小雨,你怎么样?” “我完了。爸,这事都是苏如意的错!”夏天雨咬牙切齿道,“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夏东抱着发抖的女儿:“爸爸会给你报仇的,会的。” 夏天雨哭了一阵,挣脱开来:“爸!你救救苏银好不好?!” 听到苏银的名字,夏东的脸色顿时阴沉得可怕:“小雨,你还看不清吗?那个苏银根本就是个祸胎!你都已经被他害成这样了,怎么还执迷不悟呢?” “爸,我和露露是被苏如意害的,不是苏银!爸,你说我什么都行,但我求你救救他!”夏天雨恳求道,“他快死了!” 夏天雨在清创缝合室被三个大夫摁住,缝了两个小时的针,才把脸上所有口子都缝上。 一包扎好,她就立刻去找苏银了。 找了好半天才找到。 此时的苏银,就在1号治疗室最角落的那张病床上趴着。 1号治疗室是一个10张病床的大病室。 满员。 夏天雨看到的苏银,瘫软地趴在床上,面色惨白,嘴唇有着不正常的红润。 背部的伤口已经化脓,整个人发着高烧,正在输糖盐水。 他的右手,还被铐在了病床上! 夏天雨向护士打听,护士说这个人八成是要败血症,救不回来了,让赶紧通知家属。 夏天雨的心都要碎了。 苏银是她这辈子喜欢的第一个男人,也会是唯一一个。 她认定了苏银,也认定了蠢货妹妹夏天露,这个对手不足为惧。 她早已畅想了无数遍她和苏银结婚后回到海城的快乐生活了。 苏银会搬进她们家的三层小楼,顶层最大的那间卧室。 夏东会被从那里赶出去。 她要换掉全套的家具。 苏银哥哥不喜欢红木家具,他喜欢柔软的布沙发。 她们会生四个孩子,先是两个哥哥,再是两个妹妹。 好事成双,再成双。 …… 可如今,一切都被苏如意毁掉了。 她的脸毁了容,苏银命在旦夕。 但是,她依然相信,在苏银心里,她是最特别的存在。 她的苏银哥哥,不会因为她毁容了就嫌弃她。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苏银得活下来! 夏天雨心一横,直接跪在了夏东面前:“爸爸,苏银如果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的。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我先给您磕几个头吧。” 说着,就是梆梆梆的三个响头。 再起身时,额头包扎好的纱布上已经渗出了鲜红的血迹。 夏东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半晌才叹息一声:“苏银那小子,人呢?” 夏天雨顿时笑了:“爸!您是最好的爸爸!他,他在走廊尽头那个治疗室呢!” “李院长,麻烦您找人去看看一个叫苏银的病人!”夏东指着夏天雨,“他是我的女婿。” “好好好,我马上找人去看看!”李院长说着,叫过身边的一个大夫,“你,跟着这位小同志去看看什么情况!待会儿来汇报!” “谢谢!谢谢爸爸!谢谢李院长!”夏天雨忙不迭地鞠躬。 夏东看着女儿那渗血的额头、那卑微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酸。 他夏东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个苏银,莫不是个蛊惑人心的男妖怪? 他眼睁睁地看着夏天雨跟着那个大夫走了,她甚至都没有往妹妹这里看一眼。 夏东对李院长道:“那个能救露露的大夫,快带我去找他!” 李院长为难道:“我们也不知道这位松大夫在哪儿,因为他不坐诊,年纪也很大了。现在大家都正在找呢!韩首长已经派人去调整个黑省的医生档案了,在全面排查姓松的人,估计很快就有结果了,因为这个姓很特别的,您稍微等等!” “这个松大夫,确定他能治好我女儿吗?”夏东不放心地问。 “这个……之前程首长——您知道吧,就是程卫国,都已经马上要死了,这个松大夫,据说扎了几针、开了几副药,就把人给治好了!” 李院长煞有介事道,“而且,松大夫是有师承的!他的师父就是传说中的‘鹤神医’,这个鹤神医最有名的,就是治好了一个吞了扁方的女孩子!扁方,和这个钥匙盘,长得很像!所以,我们推断,只要找到松大夫,您女儿就有救了!” 夏东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韩伟国现在在哪儿?!” 李院长忙道:“有个人知道松大夫的行踪,韩首长去找他了!估计快有消息了!” 夏东点了点头,拉住了夏天露的手,蹲在了床边。 李院长忙搬了一把凳子给他:“夏副市长,您坐!” 夏东憋回眼泪,屁股找了找凳子,坐了下来,背对着众人,声音瓮瓮的:“让我自己……跟露露待会儿。” “好好好!”李院长很有眼色地带着那群大夫,鱼贯而出。 …… 与此同时,三河县人民医院的急诊留观室里,丁宏磊静静躺在那里。 经过急救,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但是,急救他的大夫们,心中惴惴不安。 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病人到底有什么病,更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被救过来的。 第294章 谬传 大夫们都有点儿心里没底。 这个病人,太奇怪了! 验血、验尿,一切检查都数值正常。 但是他的确是从昏迷不醒、大汗淋漓、血压极低、甚至发生了心跳骤停的情况下,被救活的。 他们只是把能用的激素,以最大剂量,一股脑儿输入了他的体内。 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痊愈了,更不知道如果没有痊愈,他下一次会什么时候发作。 所以,大夫们嘱咐他的狗腿子,让他待在留观室里,千万不要离开床,上厕所也要在床上解决。 狗腿子执行的时候,丁宏磊大怒,一把打翻了尿盆:“老子好了!” 看着滚远的尿盆,狗腿子还是忠心耿耿道:“头儿,大夫说了,您的病还没有查清,不能下床!” 丁宏磊烦躁道:“小邱,第一天跟我吗?我这病发作这么多次了,哪一次不是抢救过来以后,就跟没事人儿似的?” 狗腿子心有惴惴:“可是,您这一次特别严重,晕过去的时间特别长,血压高压都只有50了,低压已经测不出来了!而且心跳也停了足有半分钟!” “我现在好了!”丁宏磊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一样,噌地站了起来,随即摇晃了几下,又坐回了床上。 这次,的确比哪一次都要严重。 等眼前的大朵金星褪去,丁宏磊再次开口:“那个老中医,还没消息?!” 狗腿子哭丧着脸:“我刚才打了好几个电话了,现在不止您,就连韩伟国和连塖,都在找这个老中医。而且,人家比咱们知道的更多一些,已经知道了老中医姓松,是当年那个鹤神医的关门弟子!” “姓松?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丁宏磊有些狐疑。 “人家是闲云野鹤,平时根本不出马的!”狗腿子感叹,“听说年纪也很大了!” “年纪很大了?!”丁宏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既然年纪大了,那他肯定有儿女,有孙辈吧?” “头儿,我看这个松大夫可不好摆布,得罪不得!”狗腿子连连摆手,“您想想啊,他在程首长那里是红人,马上又能搭上韩伟国和连塖的线了,这些个大佛,哪一尊咱们能惹得起啊?” 丁宏磊的眼神变得阴沉:“既然韩伟国和连塖在找他,咱们倒不用费力了,就等着这人浮出水面吧!只希望他是个真有本事的!” “应该是真有本事吧!不过头儿,这每个大夫擅长治的病都不一样,您之前找的那十几个大夫,估计是没碰到能治您这病的,这治病啊,也得看缘分呢!”狗腿子宽慰道。 不料,丁宏磊听了这话,一巴掌扇在了狗腿子脸上:“嘴里胡说八道什么呢?一张破嘴就知道喷粪!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这儿搞封建迷信呢!” 狗腿子顿时凛然:“头儿,我错了!头儿,您消消气!” 两人都忘记了被他们押送到一半的丁有粮和夏天秀。 而在他们头顶的楼上,正是一间灯火通明的手术室。 金杏秋正在给丁有粮做腰椎手术。 手术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显然很不顺利。 接到电话,从丁家屯匆匆赶来的王有禾,等在亮着红灯的手术室门外,早已哭肿了眼睛。 而夏天秀,此刻抱着一只生红薯,在陌生的地窖稀薄的氧气中,已经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 冰城,连塖家。 折腾了一整天的连塖,回到家里,迎接他的不是家人的温情和热气腾腾的饭菜,而是一只直直冲着他额头飞过来的玻璃杯。 连塖手脚麻利地接住了杯子,看向扔杯子的连健健:“乖儿子,今天有没有好好听话啊?” 连健健是个二十三岁的大小伙子,体格健壮,肌肉发达。 但他脸上露出的却是五六岁孩子赌气时的表情,口齿不清开口道:“坏爸爸!说好了陪我看小人书,回来这么晚!” 连塖叹息一声,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匆忙赶来的保姆。 保姆神色紧张:“连厅长,对不起啊,我刚才在收拾厨房……” “怎么又让他拿到玻璃杯了?”连塖板着脸,“这有多危险,不用我说了吧?” 保姆看向手里的玻璃杯:“是这一只!这就是上个礼拜丢的那一只!看来,不是我记糊涂了,就是健健给藏起来了!” 此时的连健健,冲着二人得意道:“我藏的!找不着吧?你们都是大笨蛋!” 连塖叹息一声,坐在了沙发上。 连健健把一本小人书递给他:“爸爸!读!” 连塖机械地翻开书,开始给连健健讲故事。 保姆小心翼翼走过来:“饭我放在蒸屉里,下面放了热水,您记得吃啊!” 连塖打了个手势,嘴里还在讲着故事。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十年。 从连健健十三岁开始,连塖就发现,他的智力似乎在退化。 刚发现的时候,他爱人就辞了工作,带着连健健去京市看病了。 京市的医院,一住就是半年。 回来时,不但没有看好,智力更是退化到了现在这种程度。 他给儿子改名叫“健健”,可是根本无济于事。 爱人从此就在家里照顾儿子,直到三年前她积劳成疾,早早去了。 家里的保姆,已经换了七八个。 这些年,连塖也没有放弃给儿子治疗。 儿子的病因已经查清——脑子里长了个小瘤子。 只是长的位置太过刁钻,根本不可能手术。 这个瘤子更是有功能的,这些年虽然长大得很缓慢,但它总有一天,会像定时炸弹一样爆炸的。 到那时,也许就是一了百了的那天了。 连塖讲着故事,眼眶渐渐湿润了。 亡妻在遗像里注视着他和儿子。 两个小时后,连塖哄睡了连健健,拨通了一个电话。 “什么?程卫国松口了?说了那个老中医姓松?!” 听到他一直在打听的老中医有了新的信息,连塖的眼睛顿时亮了,“还打听到啥了?什么?松大夫就是当年那个鹤神医的关门弟子?!……好好好,有消息了马上给我打电话!多晚都行!” 第295章 祛疤 挂掉电话,连塖抹了一把脸,擦掉了鼻涕眼泪。 在这么多年求医的过程中,“鹤神医”这个名字,他听过无数次了。 鹤神医那一手不动手术化散体内肿瘤的绝技,更是无数次被提及。 但是,鹤神医还有徒弟,并且徒弟还在世的消息,是最近才传到他这里的。 鹤神医的徒弟…… 还是关门弟子…… 健健……也许有救了! …… 此时早已是深夜,编造出鹤神医弟子“松大夫”这一谣言的程卫国,嘴角挂着一缕微笑,早已进入了睡梦之中。 而苏如意,却进入了空间,开始学习今天的医书,治疗今天的病人。 治病的时候,她虽然全神贯注,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苏银和夏氏姐妹花。 夏天露拿木仓打她,落得如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只是她没有想到,夏天露会突然对亲姐姐下狠手。 苏如意扎错穴位后,夏天露的行事,完全是依靠本能。 也就是说,她深恨姐姐已久…… 夏天雨的脸,应该是毁了。 那么深的伤口,不可能不留疤。 不过,她能治好。 她今天学的这本古籍,就是一本中药美容的方子。 不但有常规的美白、祛斑、去各种痣疣,最后一页,还有一个绝密的祛疤方子。 不论多么深、多么久的疤痕,用药一到三个月,都能彻底去除。 她已经给空间病人实验过了,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夏天雨那张被划得乱七八糟的脸,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苏如意神情冷了下来。 她是绝对不会给夏天雨治病的,因为她怕自己的功德会被扣除。 夏氏姐妹花的过去她不知道,但从她们下乡以来的种种行径来看,想必积德的事是从来没有做过的,缺德的、甚至是害人性命的事,说不定没少干。 她又想到了夏天秀。 不知为何,丁宏磊那辆车上的人,丁有粮和夏天秀,甚至丁宏磊本人,还有他的那个狗腿子,都没有露面。 程卫国派去打听消息的人,也是一头雾水,说明天早上再问问。 眼前的病人,还在愣愣地看着苏如意:“大夫,我这疤还能治好吗?” 苏如意忙甩了甩头,集中精神道:“大娘,您别急。您这疤是二十年前摔的,咱要治好,得花些时间呢!我开一副方子给您,您回去,每天用温热的黄酒化开,涂在这疤痕上面,坚持三个月,就能好了!” 病人满意地离开。 这是十个病人中的最后一个了。 随即,针灸的娘娘如约而至。 苏如意再次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赶走:“娘娘您来了!快坐!” …… 第二天一早,苏如意顶着两只熊猫眼起床了。 针灸的娘娘提到她最近长了一些奇怪的藓,苏如意又给她开了内调和外敷的中药。 这位娘娘一高兴,居然喊来了她宫里的两个也是娘娘的朋友,皮肤的、内脏的,都是一堆问题。 看完这两位问题多多的娘娘,空间里艳阳高照,而空间外面的天,也都快亮了。 吃完早饭,程首长正要派小孙警卫员送苏如意三人去温泉,苏如意又问了一句:“丁有粮丁叔,有消息了吗?” 程首长欲言又止。 苏如意感觉不对:“丁叔出事了?” 小孙答道:“昨天丁有粮好像腰出啥问题了,有点严重,就在三河县医院做了手术。” 苏如意急道:“你说什么?!” 程首长叹息一声:“小苏大夫,你现在不适合出现在任何地方,还是先去温泉吧,你要实在担心丁有粮,我让人把他给你送到温泉去,好不好?” “手术成功了吗?”苏如意盯着小孙追问。 小孙别开了眼睛:“应该是成功了吧,我没问。” 他在说谎。 其实他问了,手术失败了。 但是他没有告诉程首长。 他觉得小苏大夫现在去三河县很不安全。 万一小苏大夫出了啥事,他家程首长再病了,找谁去呢? 人都是有私心的。 苏如意急了:“腰部做过手术不能移动。我得回一趟三河县!” 程首长忙道:“如果手术有问题的话,小孙打电话的时候,人家就会说的,小苏大夫,你说对不对?” 苏如意看向小孙,小孙不敢跟她对视,低下了头。 程首长也发觉不对了:“这样,我马上让人从冰城人民医院抽调两个最好的外科大夫,先过去看看情况,好不好?” 苏如意摇摇头:“程首长,我师父去世的时候,丁大队长帮了我很多,我必须去。” “那就快去!” 程首长也不拖泥带水,“我安排小孙送你去!——不,小孙太眼熟了,我让程祯送你去!程祯,你先去借一辆小车来,不能用咱们的车!” “我知道了爷爷,我去战友家借一辆车来。” 程祯痛快答应,随即又看向苏如意,“苏大夫,你等我十分钟。” 苏如意点头:“麻烦你了,程同志。” 程祯回来得很快,连五分钟都没有用到。 程首长和苏如意等在小院门口,看到他开来一辆很不起眼的白色拉达小轿车。 苏如意回头跟匆匆赶来的苏秋实、李旺两人挥了挥手:“爷爷,你们先去疗养院,我随后就赶去。” 她有十成的把握,能治好丁有粮的病,而且根本不用太长时间。 程祯却补充道:“如果需要的时间长,我会给疗养院打电话的,爷爷,你们放心吧!” 丁有粮的手术,失败的根本原因,是受限于器械的精密程度。 金杏秋做过的腰椎手术也有上百台了,这个手术的成功率,基本就在60%左右,所以如果不是特别危重的病情,她都不会建议病人做手术。 眼下,丁有粮的手术彻底失败了,他的腰椎压迫症状更严重了,神经已经水肿,下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觉。 王有禾哭得晕了过去,被送去挂葡萄糖了。 丁有粮已经醒了,也知道了自己手术失败的事。 此刻的他真是无比后悔——放着一个小神医在村里,也总说等闲了要她把自己的腰病给治好,可庄稼人一年到头哪有闲下来的时候呢? 现在好了,自己变成个废人了! 第296章 吵吵 丁有粮一脸懊恼的神色,正用手捶着毫无知觉的腿,却被刚刚进来的儿子丁四虎看到了。 丁四虎忙抢上前来,摁住丁有粮的手:“爸!爸你这是干啥?爸你放心,你就是瘫了,儿子给你伺候吃穿屎尿,不会让你拉到炕上一顿的!” 这个丁四虎真的是很会安慰人,这话一说出来,丁有粮气得一巴掌把他拍出老远:“老子还没瘫呢!” 随着巴掌的挥出,丁有粮重心不稳,差点儿掉在地上。 丁四虎忙再次抢上前来,帮着丁有粮把掉下去的腿搬回病床上。 他的心里一片冰凉——老爹的腿,沉甸甸的,分明是已经不会动了。 丁四虎裂开嘴,哇地一声哭了:“要是小苏大夫在就好了,可惜她被抓去坐牢了……呜呜呜……” 丁有粮呵斥道:“把嘴闭上!老子还没死呢!” 丁四虎忙合上了嘴。 父子俩无言对视了一会儿,丁有粮叹息道:“是啊,要是小苏大夫在就好了。她治好了沈将军,治好了小兵国,抢收的时候,我中暑那么严重,也是她治好的……” 丁四虎握紧了拳头:“爸,为啥那几个坏人要用木仓打小苏大夫?又为啥小苏大夫明明是被打的人,也被抓走了?” 丁有粮叹息一声:“傻小子,这话在外面别说了,容易给小苏大夫招祸!” 就在这时,丁有粮听到儿子惊喜地喊了一声:“小苏大夫?!你……你怎么来了?!” 丁有粮仰面躺在病床上,苦笑道:“傻小子,这个时候,就别逗你老子了!” 丁四虎结结巴巴道:“爸,真的是小苏大夫!” 说话间,苏如意和程祯两人,已经来到了丁有粮的病床前。 苏如意笑意盈盈地招呼道:“大队长,真是我。” 丁有粮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使劲眨了眨眼睛再看,没有消失,真的是小苏大夫。 他忘了自己的伤,就要坐起来:“他们……他们把你放了?” 苏如意忙把他摁住:“放了。大队长,你别动,我给你看看你的伤。” 说着,三指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腕。 丁有粮立刻安静下来。 苏如意的神识,立刻在丁有粮全身游走了一遍。 他突出的腰椎间盘处经过了手术,但显然失败了。 因为腰部的神经根,可以明显感知到在手术中被损伤了,并且脑脊液也正在缓慢泄漏。 再过一天,他就会出现脑部症状,生不如死。 苏如意无比庆幸自己来了,而不是听从程首长的,找人把丁有粮运过去。 这种情况,坐三个小时的车,他会死在路上。 “大队长,你别紧张。”苏如意缓缓开口,“我得给您扎几针。四虎兄弟,你把所有窗户都关上,窗帘拉好,然后把门也关上,守在外面别让人进来——扎针的时候,一点儿风也不能见。” “好嘞!”丁四虎弹射起身,先关了窗户,拉上窗帘,打开所有的灯,随即就要关门。 程祯忙道:“等等,我也出去。” 二人离开,锁上了门。 苏如意看着丁有粮,声音平缓:“大队长,你闭上眼睛,别紧张。” 说着,她就拿出了针包。 “我不疼!”丁有粮紧紧闭上了眼睛,紧张得满头大汗,“我一点儿都不疼!” “大队长,我还没扎呢!”苏如意被他逗笑了,“你放松,深吸气,深呼气——对!” 苏如意说着话,轻轻扳起了他的脑袋,后脑处被她扎入金针,丁有粮立刻晕了过去。 苏如意二话不说,立刻将他移入了空间。 从宝食盒里端来洗髓汤,苏如意一口气全给他灌了下去。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空间外面一阵嘈杂。 放出神识,就发现是有人在门口打起来了。 “我都说了,大夫在里面给我爸治病,不能见风!你是听不懂人话吗?”丁四虎在咆哮。 “里面那人是叫丁有粮吧?”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声问。 苏如意的神识扫过那人的脸。 是丁宏磊! 苏如意反应过来,瞬间皱起了眉头。 “是,丁有粮是我爸,你到底是谁啊?土匪吗?”丁四虎怒气冲冲。 “那就对了!闪开!”丁宏磊说着,挥出一拳,正打在丁四虎的脸上,“再啰嗦,连你一起抓走!” “你怎么打人呢?”丁四虎自然看出了来人气势不凡,犹豫了一下,没敢还手。 他不认识丁宏磊,丁家屯年轻一代,已经都不认识丁宏磊了。 这时,丁宏磊的狗腿子在一旁开口道:“打你是轻的!里面那个丁有粮是我们的犯人!他半路跑了!我们现在要把他抓回去!” “你放屁!”丁四虎的脸涨得通红,“我爸腰都断了,才做了手术!他也得能站起来跑啊!” “小子,你是不是活腻了?”狗腿子撸着袖子,走到丁四虎脸上,“居然敢骂我们丁主任?” “别废话了,赶紧让开,我得把人带走!”丁宏磊不耐烦了,一把拨开了丁四虎。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程祯,默默走到了门口,叉开双腿,像门神一样守在了那里。 程祯穿的是便服,铁塔似的站在那里,但那股上过战场的人独有的威慑力,让丁宏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你又是干啥的?!” 程祯俯视着他:“我是大夫的助理,大夫正在给里面的病人扎针,不能见风。” “助理?”丁宏磊一听这人没有来头,立刻板起脸呵斥道,“赶紧滚开!” 苏如意一边听着门外的吵闹声,一边把神识再度灌注到丁有粮体内。 在洗髓汤的帮助下,受损肿胀的神经根,正在飞速修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女声:“吵吵什么呢?!这里是医院!” 苏如意叹息一声,再度放出一缕神识。 是她? 怎么会是她? 苏如意看到那个板着脸走过来的女大夫,分明是师父金大春的七妹金杏秋。 再一想,对,她的确正是在这个医院工作! 金杏秋怒视着几人:“吵吵什么?!” 说着,就问程祯:“你挡着门干啥?!” 程祯答:“大夫正在给里面的病人扎针,不能见风。” 第297章 吉祥 “哪个大夫?”金杏秋很奇怪,“我就是这个病人的主治大夫,还有哪个大夫?” 丁四虎有点尴尬道:“是我们丁家屯的中医大夫,等等她治完了你们就可以进去了。” 他知道是这个大夫把手术动坏了,但也知道这种手术的成功率本来就不高。 他还是很尊敬金杏秋的。 “丁家屯的中医大夫?”金杏秋突然双眼亮了,“我大哥来了?他腿好了?” 程祯看向丁四虎,显然不了解情况。 丁四虎却明白了,眼前这个大夫也姓金,应该是金大春老爷子的亲人。 金老爷子,居然还有个这么小的妹妹? 这个妹妹,现在还不知道老爷子没了? 见丁四虎神色有异,金杏秋奇怪道:“说话啊?是我大哥金大春来了吗?” 丁四虎含混道:“你先等会儿吧,等大夫治完。” 金杏秋想了想:“也对,我大哥最不喜欢他针灸的时候别人吵闹了,走,咱们都去一边儿等。” “什么狗屁村医?” 一旁的丁宏磊听明白了,里面是这个女大夫的大哥在治疗。 他离开丁家屯之前,可没有听过这么一号人物,想必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他烦躁道:“你们赶紧闪开,我是黑省省、委办公室的!里面那个是半路逃跑的犯人,我们现在就要带他走!” 丁宏磊和狗腿子反应过来他们车上的丁有粮和夏天秀不见了的时候,都傻眼了。 好在一打听,就知道丁有粮是腰突然出了问题住院了,于是就匆匆找了过来。 这次轮到金杏秋目瞪口呆了:“我这个病人刚做了腰椎手术,而且手术结果不太理想,他至少得有半年不能走路!你们准备怎么带走他?” 丁宏磊嗤笑一声:“怎么?丁有粮那个狗日的,看来把你买通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哪个科室的?” “黑省省、委办公室的是吧?就算要抓人,他这种情况也完全符合保外就医的资格!” 金杏秋轻蔑地看着他,说着向前一步,“除非你们是想弄死他,才会想要把一个刚做了腰椎手术的病人给强行带走!” 丁四虎这时也走上前来,跟程祯一起挡在门口:“想带我爸走,没门儿!除非你先弄死我!”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丁有粮扶着墙站在门口,一张脸吊得很长:“一张嘴就死啊活啊的,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儿!” 丁四虎惊呆了:“爸……爸你这不是回光返照吧?” “我让你回光返照!”丁有粮快被自己的傻儿子气死了,伸手就是一个巴掌,“你个完蛋货!老子这是被人家大夫治好了!” “不,这不可能!”金杏秋走上前来,眼睛瞪得快要掉在地上了,“这根本不可能啊!你的手术,明明失败了啊!”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丁宏磊在众人身后冷笑,“为了不被带走,跟这个大夫串通是吧?刚做了腰椎手术?!” 狗腿子也嗤之以鼻:“就是!蒙傻子呢?做了腰椎手术,你他妈这半天就能走了???” “你先不要说话。”金杏秋说着,就见到苏如意一边收拾着针包,也走向了门口。 丁宏磊和狗腿子也看到了苏如意,都惊得定在了原地。 金杏秋揉了揉眼睛再看:“你……你不是我大哥的小徒弟吗?我大哥没来?你……你给我的病人扎的针?” 金杏秋立刻想起了金大春带着苏如意来炫耀时的场景了。 大哥说是这个小徒弟,用“七巧针”治好了沈国梁将军身上的毒! 现如今,她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小徒弟,治好了自己做了四个小时手术,都没有治好的病人! 医学奇迹!!! 苏如意却不敢看金杏秋的眼睛。 她已经彻底把师父的这个七妹忘在脑后了。 师父去世没告诉她,葬礼也没有通知她…… 怎么办?! 苏如意慌得要死:“师姑,我……” 不料,金杏秋却猛地攥住她的手:“别……别这么叫我!你是叫吉祥还是宝珠?你,你能不能收我为徒?!我不学别的,就学你刚那一手!” 苏如意僵在了原地:“啊?” 这时,丁宏磊一把拨开了金杏秋,走到苏如意面前:“你怎么会在这儿?!谁把你放了?!” 看来,丁宏磊并不知道在冰城发生的事! 苏如意利落答道:“是韩首长和连厅长调查完发现我没有嫌疑,就把我放了。怎么,丁大主任是要质疑两位首长?” 她早在来的路上,就预想过种种情况了。 只是,她把丁宏磊想得太好了,还以为是他看到丁有粮腰疾发作,给他半路送医院来了。 结果来了一打听,才知道是他自己突发恶疾进了这家医院,结果丁有粮也跟着倒下了。 现在,她看丁宏磊,是十二分的不顺眼。 丁宏磊听她这么说,阴沉着脸道:“我去打电话核实一下,你,看好了她!还有里面那个!” 狗腿子忙答道:“主任您放心!” 说完,两腿一叉,站在走廊中间拦住了路。 两道直直的目光,也定在了苏如意身上。 金杏秋见丁宏磊走了,再度走上前来:“吉祥大夫,我是认真的!” “额,她叫苏如意。”程祯在一旁,悄悄说道。 金杏秋一拍脑袋:“对对对!如意!苏大夫,我,我能给你当徒弟吗?” 苏如意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道:“师姑,对不起,我……我师父已经去世了,我忘记告诉你了。” 金杏秋长大了嘴巴,继而摇了摇头:“你……你说什么?!” “我师父前段时间已经去世了。” 苏如意又说了一遍,眼睛已经红了,“我忘记告诉你了,真对不起。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 “他……他得了什么病?”金杏秋只觉得整个人都战栗起来,眼神也变得空洞了。 “他……他是被……被人杀害的。” 丁四虎替苏如意答道,“那个杀他的人,已经被抓进去木仓毙了。” “不,这不可能!”金杏秋一声悲鸣,“我大哥虽然人不靠谱,但是他向来与人为善,从不跟人结仇,他怎么会被人杀了?!” 第298章 师哥 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金杏秋,苏如意别过脸去:“对不起,师姑……师父他老人家……是为了我。” 金杏秋只觉得瞬间就站不稳了,她伸手扶住了墙:“不……我不信……” 苏如意双眼已滚落下大颗的泪珠:“都怪我。一切都怪我。” “怪你?他是为你挡刀了?”金杏秋只觉得天旋地转。 金家子嗣凋零,在世的只有她和大哥了。 他俩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他们的父亲偏爱金杏秋的母亲,把金家的祖传秘方也传给了她。 只可惜她学了西医…… 金家的秘方,最终也没有用武之地。 为了这个秘方,大哥记恨父亲,连带也讨厌她。 但是,她知道大哥还是不放心她的。 她丧夫后,二婚远嫁到了三河县,大哥就来到离三河县不远的丁家屯,当了村医。 甚至,他的徒弟楚良安出师后,她才知道,大哥要求楚良安必须在三河县附近工作,不能离得太远。 可惜,后面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大哥跟她、跟楚良安都断了来往。 大哥……不在了? 还是被谋杀的? 金杏秋只觉得一切都变得好不真实。 苏如意扶住马上要倒在地上的她:“师姑,师父遇害的事,是这样的……” 十分钟后,金杏秋听完了苏如意的讲述,当然,还有丁有粮和丁四虎的补充,她半晌没有说话。 大家都沉默下来。 苏如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对于她和自己师父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苏如意知道的太少了。 仅仅是那次炫耀式的见面,苏如意便知道了这俩兄妹的关系,并不是其乐融融的,他们之间,有着很深的隔阂,这个隔阂,应该与他们父母对待二人的态度不公平有关。 苏如意不确定金杏秋对于师父金大春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也怕自己一开口就说错话,让隔阂更深。 还是金杏秋自己开口了:“丁有粮,你别站着了,先回床上躺着。” “我好了!”丁有粮的腰板,第一次挺得这么直,他甚至跳了两下。 刚才,苏如意把他叫醒后,他就发现,折磨了他十几年的那种如影随形的疼痛,已经烟消云散了! 不但如此,他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 现在,他都能一口气跑回丁家屯去! 金杏秋又深深看了一眼苏如意,才问道:“我大哥的坟,在哪里?” “在部队驻地后面的一座山里。”苏如意道。 看来,金杏秋想去坟上看看,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大哥还有一个徒弟活着,也就是你的二师兄,你知道吗?”金杏秋又问。 “嗯,叫楚良安,我知道的,好像就在三河县上班吧?”苏如意点点头,又解释道,“师父没有引荐过我和这位师兄认识,所以……” “他啊,跟良安好多年都不说话了。” 金杏秋自嘲地笑笑,“他这人太孤傲了。算了,人都不在了,说这些干啥呢?我给良安打个电话,你跟他说说我大哥的事儿吧。” 苏如意面露难色:“师姑,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我们这就得走了。我还要赶去一个地方,然后就要赶回冰城了。等我办完冰城的事,我就来找您,领您还有二师兄去祭拜师父,行吗?” “你有急事啊,那你先忙。”金杏秋说着,把自己科室的电话号码写了个纸条递给她,“你要来三河县的时候,提前一天给我打个电话,我好约良安——免得我夜班或者有手术,让你白跑一趟。” “嗯,知道了,师姑。”苏如意郑重地把纸条收了起来。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小师姑!” 金杏秋回头望去,顿时面露喜色:“哎呀,这可不是巧了吗?良安,来!” 众人看去,就见一个文质彬彬的清瘦男人小跑了两步,来到了金杏秋面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小师姑,你托我找的药,我已经找齐了,你啥时候去取?” “良安,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的小师妹,苏如意。” 金杏秋指着苏如意,“你可别看人家年纪小,家学是有渊源的,我们都以为失传的七巧针,小苏大夫家祖上传下来了,而且,治好了沈将军的奇毒!” 楚良安看向苏如意。 他三十四五岁的年纪,整个人的气质非常地温文尔雅,眼神很柔和:“小师妹!幸会!” 继而,又低下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知道我这么叫,师父会不会生气,他……他很早就不认我了。” 苏如意对于这个二师哥的印象很好:“二师哥。” 她看向金杏秋。 师父的死讯,还是师姑来传达比较合适。 金杏秋清了清嗓子:“良安,你师父不在了。” 就见楚良安整个人晃悠了几下:“您说什么?!” “你师父被杀害了。”金杏秋叹息一声,正要细说,丁宏磊带着小跟班,已经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丁宏磊冷哼一声:“丁有粮,你先给我老老实实回丁家屯待着,我告诉你,木仓击案的事没完,你最近都不要离开丁家屯!” 听到这句话,丁有粮和丁四虎的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很显然,丁宏磊不知请示了什么人,反正丁有粮是被放了! 接着,丁宏磊走到苏如意面前:“小丫头,你别给我装神弄鬼了!我是真看不上你这副德行!” 苏如意正视着他:“彼此彼此!” “你……”丁宏磊顿时被气了一个倒仰,“好好好!苏如意,我告诉你,你的底细我清楚得很!你有什么医术?你不过是个高中毕业生!你妈是个劳改犯,你爹是个瘸子!你家祖宗八辈子没有出过一个大夫,你个海城盲流,跑到丁家屯充当神医来了?” “就是,你也配?”狗腿子也斜了苏如意一眼,“呸!” 苏如意面不改色:“说完了?!” 她早看出丁宏磊脸上一团死气,这人寿元将尽了,就让他再蹦跶几天吧! 第299章 狗腿 丁宏磊却浑然不觉,依然在大骂:“还挺狂是吧?听不懂人话?你的赤脚医生证,到底是怎么拿上的,你自己心里有数!老子要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苏如意只看着他,那目光就像看一具尸体。 丁宏磊看不懂她的眼神,但也能感觉到被她无视了,因此几乎要暴跳如雷了:“苏村医!我再警告你一次,再搞什么歪门邪道,让我再瞅见了,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说完,靠着墙喘起粗气来。 “这次说完了?!”苏如意斜睨着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狗腿子不满道。 “慢走不送的眼神。”苏如意依然斜睨着丁宏磊。 这人,是丁大国的堂叔。 是一颗定时炸弹。 不过,他快死了,不足为惧。 丁宏磊气得手都开始抖了,眼瞅着要发病。 狗腿子忙生拉硬拽地把他拉走了:“头儿,你跟这种乡下晦气东西,置什么气?不值当的!” 丁宏磊二人走后,楚良安疑惑地看着苏如意:“那人跟你有仇?” “是。”苏如意简短回答。 “那人是黑省组织部的丁宏磊,现在好像借调到了省委办公室,是个狠角色!” 楚良安有点儿担忧,“小师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认识他大哥,要不要我……” “不要。”苏如意果断拒绝,“我跟他的仇,不是谁说句话就能了结的。” “好吧。”楚良安叹息一声,掏出纸笔,把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写给了苏如意,“如果丁宏磊再找你麻烦,小师妹,不要跟我客气,马上给我打电话!” “嗯,谢谢二师哥。”苏如意心中升腾起一股暖意。 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她还从来没有体会到除了四哥和五哥以外的人,这种护犊子式的、不由分说的偏袒。 楚良安甚至都没有问任何情况,就假设出她是对的、但被欺负的那个。 苏如意再次看向楚良安,他的眼神依然平静而柔和。 她有太多的事想问他,关于师父的过去,关于师父和师姑的过去,但是时间不允许。 她不能待在这里太久,毕竟程首长的计划里,她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而且,更不应该被丁宏磊看到。 她抱歉地对楚良安道:“二师兄,师父的事,我已经告诉师姑了。我现在有急事要回冰城,等我办完冰城的事,我会第一时间赶回来找师姑和你的,到时带你们去师父的坟前祭拜,可以吗?” “你有急事,那就快去忙吧。”楚良安点点头,“路上小心。” 金杏秋本来还想问丁有粮奇迹般康复的事,见几人神色中确实是有急事的样子,也只得作罢:“如意,一路顺风。” “嗯。”苏如意带着丁有粮、丁四虎和程祯离开了。 拉达小车开到了三河县国营饭店的门口。 不料,苏如意进去一问,王师傅今天不在。 她还想当面感谢王师傅拜托张斌救她的事,看来今天也是见不到他了。 也到了午饭的点儿,苏如意于是请三人吃了一顿便饭。 王师傅那个小徒弟已经出师了,而且至少得到了他十之八九的真传。 苏如意转念一想,也许这就是王师傅最近总不在的原因吧。 她又打包了两份饭菜,准备回去给程卫国一份,给已经去了温泉的爷爷和李旺也带一份。 四人吃完午饭,苏如意雇了牛车把丁有粮和丁四虎父子送了回去。 随即,程祯开着车,两人立刻返回了冰城。 一路上,程祯对于国营饭店的王师傅这个人,简直好奇到了极点:“小苏大夫,你再说说呗,这个王师傅还有啥拿手菜?” 苏如意使劲想了想,王师傅似乎没有一道菜不是拿手的,每一道都是那么惊艳。 程祯摇头叹息道:“原来以为我的厨艺已经很不错了,我还在部队的大锅菜比武里拿过黑省的第一名!以前,我也总听人说三河县国营饭店的饭是一绝,今天我们吃到的只是这位王师傅的小徒弟炒的菜,就已经比我炒的好吃一倍了!闹了半天,我就是一只井底之蛙!” “你做饭也很好吃,是不同的风格。”苏如意真心实意地说道。 程祯在部\/队,做大锅饭习惯了,他用料十分凶猛,因此他做的饭倒有一种浓油赤酱的风味,是很合苏如意胃口的。 程祯摇摇头,继而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开口:“小苏大夫,你说,我要是想拜这位王师傅为师,他能收我吗?” “你拜他为师?”苏如意惊讶道,“你怎么拜他为师啊?你不是假期结束就要回部队了吗?” “我要退\/伍了。”程祯遗憾道,“是我爷爷的意思。” “哦。”苏如意轻轻应了一声。 程首长的意思她明白,老人的私心,她完全理解。 “爷爷九个儿子,十六个孙子,都上了战\/场。现在,”程祯说着,抽了下鼻子,声音变得轻缓,“只有我了。” 苏如意顿时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刚才,她还在想老爷子的私心,现在,她只想抽自己两个巴掌。 她嗫嚅着开口:“对不起……” “不说这个了,小苏大夫,既然你是这位王师傅的救命恩人,你能让他收我当徒弟吗?”程祯期待地问。 “我……我试试。”苏如意没敢马上答应,“你别抱太大希望,其实,我跟王师傅也没有那么熟,我甚至不记得自己啥时候救的他,这也是我要来感谢他顺便问个清楚的原因。” 一行人离开后,楚良安又和金杏秋说了一会儿话,也走了。 这时,躲在暗处的丁宏磊,走了出来。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金杏秋:“那个骗人的大夫,你站住!” 他没有忘记这个大夫刚才对他不敬。楚良安这人很眼熟,显然是经常出入黑省\/政\/府大楼的,他不能贸然发难,但是,三河县的一个小大夫,他还是有本事整治的。 金杏秋身体僵硬地转过身:“我骗谁了?!” “这不明摆着吗?你骗我们说丁有粮刚做了腰椎手术,要静养半年,结果人家蹦跶着走了!” 狗腿子嗤笑一声,“这位大夫啊,你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高啊!” 第300章 开除 金杏秋不想理睬几人,绕过狗腿子,又要走开。 狗腿子却伸出腿,直接将她绊倒在地:“哎呀,真对不起啊,我没看到你走过来。” 金杏秋的额头磕在地板上,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在流血了。 她大怒:“你故意的!” 狗腿子嘻嘻一笑:“你说对了。” 说完,他挥出一巴掌,重重打在金杏秋脸上。 金杏秋猝不及防,再次被打倒在地。 这时,金杏秋的几个同事围了过来,隔离开了两人: “怎么回事?你这人怎么能打人呢?” “就是,看给我们金大夫头都打破了!” “土匪!强盗!” …… 狗腿子毫不示弱:“她自找的!她就是个骗子!” 吵吵闹闹的时候,三河县人民医院的院长也终于被惊动,急匆匆赶来。 “丁主任?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院长姓吴,是个小老头儿。 见到丁宏磊,忙不迭小跑过来,伸出双手,要跟他握手。 丁宏磊在黑省素以心狠手辣闻名,这尊大佛怎么会跑到他这里来? 丁宏磊没有伸手:“老吴,你这破医院真是池浅王八多啊!” 说着,看了金杏秋一眼。 金杏秋正用手绢捂着额头的伤,也狠狠回瞪了过去。 吴院长忙训斥金杏秋:“金大夫,你怎么回事?丁主任是你能得罪得起的?快,给丁主任道歉!” 吴院长在给金杏秋递话儿。 金杏秋是三河县人民医院外科的第一把刀,大手术的主刀必须得是她,所以吴院长还是很重视她这个人才的。 只是金大夫的性格太过刚硬,所以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小小的主治医生。 吴院长也曾有意提携,带她去了几次饭局,结果让她喝酒她死活都不喝,闹得不欢而散。 吴院长早就放弃她了。 眼下的金杏秋,在吴院长眼里,只是个工具人而已。 所以,他不问缘由,就压着金杏秋,让她给丁宏磊道歉。 一旁扶着金杏秋的一个小大夫开口道:“院长,你怎么都不问问怎么回事儿?明明是这个人打了金大夫!” 她指着狗腿子。 小大夫是来实习的,金杏秋是她的老师,她开口维护老师,理所应当。 其他人,则默契地后退了一步。 毕竟这个小大夫只是来实习的,家里还挺有背景,她不怕吴院长,但其他人怕啊。 金杏秋把小大夫拉到身后,愤怒地开口:“我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被打的人需要给打人的人道歉的道理!” 吴院长一阵无语:“丁主任让人打你,肯定是你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不好好反省,还这个态度,我看,你回家休息一个月,好好想清楚再来上班吧!” 吴院长也是想保她,让她赶紧离开。 “好。”金杏秋知道她惹不起丁宏磊,于是麻利地脱下了白大褂,忍着眼泪转身要走。 “等等!”丁宏磊并不打算放过她。他今天在苏如意那里受足了气,需要找个人发泄一下。 金杏秋僵硬地转过身:“还没有打够?” 金杏秋的态度,彻底惹火了丁宏磊,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吴院长,请问刚做过腰椎手术的病人,能下床走路吗?” “啊?”吴院长一头雾水,“那肯定不能啊!” “我们有个犯人,这位金大夫给他做完腰椎手术,人家蹦蹦跳跳就走了。吴院长,这事你怎么解释啊?”狗腿子笑得很阴险。 吴院长看向金杏秋。 “院长,这事我会给您一个解释的,会有详细报告给您的。”金杏秋说完,又要走。 “丁主任让你走了吗?”狗腿子上前,拽着金杏秋的胳膊,一把给她拉了回来。 “金大夫,你先给丁主任道个歉,啊!”吴院长已经在挤眉弄眼地给金杏秋使眼色了。 但是金杏秋低垂着眼帘,没有看到。她梗着脖子道:“我没有错,不可能道歉!” “基层医疗系统,还有这种刺儿头,有意思啊!”丁宏磊意味深长地看着吴院长,“这个人的档案,我要提走。” “别别别!”吴院长慌了,“我们这个金大夫啊,平时表现都是很好的,她是最近家里有事儿,所以心情不好,您千万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啊!金大夫,快给……” “老吴,你搞清楚!”丁宏磊打断了他的话,“这个人不止是态度有问题,她人品也有很大问题!帮着省里的嫌犯丁有粮撒谎,明明没有做手术,却说做了手术!” “丁有粮的腰椎手术?金老师的手术是我跟的,我证明手术做了!”小大夫又站了出来。 “你又是谁?”丁宏磊看向一脸无畏的小大夫。 “她只是一个实习生。”金杏秋忙把小大夫拉到身后,“你去看看四床、十一床的情况,赶紧写个报告给我。” 小大夫只得点点头离开了。 支走小大夫,金杏秋抬起头直视着丁宏磊:“我金杏秋在三河县人民医院九年了,做过上千台手术,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三八红旗手!没有一个人说我是骗子!丁有粮的手术就是做了,术前、术中、术后都有记录!患者恢复有个体差异,而且还有中医大夫做了后续治疗!你凭什么说我是骗子?” “老吴,开除她。”丁宏磊的视线从金杏秋脸上移开,盯住吴院长。 “丁主任,这……”吴院长已经急出了一头汗。 “开除她,或者,明年你们医院降级,你自己选吧。”丁宏磊轻飘飘地说。 “金大夫,赶紧给丁主任道歉!”吴院长做了最后一次努力。 金杏秋板着脸,看也不看两人。 “金大夫,你被开除了,去院办交接一下工作,就收拾好你的个人物品,离开吧。”吴院长等了一分钟,开口道。 “好。”金杏秋把手里的白大褂掷在丁宏磊面前,“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生病!” 说完,她转身就走出了医院。 “把这个金大夫的档案给我提走,我倒要看看,她还能怎么蹦跶!”丁宏磊吩咐狗腿子。 “是!”狗腿子笑嘻嘻答应,随即呸了一声,“小样儿,捏死你不跟捏死蚂蚁似的?!” 第301章 汇合 吴院长心凉了半截——他本来是打算做做样子,过个一年半载就让金大夫改名换姓回来上班的,但丁宏磊这一招釜底抽薪,金大夫这辈子都被他捏在手里了! 吴院长心里已经在捶胸顿足,但脸上还是保持着谦卑的微笑:“都按丁主任的意思办!” …… 四个小时后,苏如意和程祯的小车,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方池温泉干休所的大门口。 途中,他们还给程卫国捎了一份饭菜。 程卫国听说丁有粮已经被放走了,立刻表示都是他一个电话的功劳,但是不用谢了。 苏如意:…… 程祯:…… 至于夏天秀跑到哪里去了,苏如意从三河县到冰城,都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程卫国也一样没有打探到丝毫的蛛丝马迹。 就好像这个人,突然就人间蒸发了一样。 苏如意把夏天秀从思绪中扔掉,开始打量这个疗养院。 这座名为“方池”的温泉,本是一座私家园林,后来被捐献给了国家,成为了干休所。 整个园区古色古香,大量的木质建筑,亭台楼阁,都躲过了很多风雨,保存了下来,倒也是难得。 苏秋实和李旺,一人搬着一把小凳子,就坐在大门口等着她。 苏如意心里又是一阵暖意。 可是,没等几人说话,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就冲着几人跑了过来,对着苏秋实着急地问:“老人家,您是姓苏吧?苏如意是您孙女吗?” 苏如意上前一步:“我就是苏如意,您是?” “快快快!”那人忙拉住苏如意,“你的电话,急事!十万火急!” 苏如意被他拉得脚不沾地,来到他们办公室接起了电话。 “小师妹?”电话那头是个男声,有点干哑。 苏如意立刻反应过来了那人是楚良安:“二师哥,发生什么事了?” “师姑自杀了!”楚良安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本来跟她约定晚上来她家院子,给她送药。我一来,她家里门窗紧闭,还有烟味飘出来。我敲了半天门没有反应,把窗户砸了才发现,她在屋里烧了一盆碳,人已经不行了!” “什么?!”苏如意倒吸一口冷气,本能地觉得这事也许跟自己有关,“为什么啊?中午她不是还好好的吗?” 楚良安叹息道:“师姑留了一张纸条,上面说是被一个叫丁主任的人当众羞辱,并且被当众开除了。” 丁宏磊!!! 苏如意握紧了双拳:“二师哥,师姑现在什么情况?” 楚良安哽咽道:“现在呼吸心跳都有,就是醒不过来。我已经扎了定魂针,但肯定坚持不了太久。小师妹,你有办法吗?” 在楚良安心中,苏如意是师父金大春的关门弟子,肯定得到了他的真传。 苏如意忙不迭答应道:“我有办法!但我现在刚到方池温泉干休所,过去得四个小时!” “你能找到车吗?”楚良安立刻问道,“我现在带着小师姑往过赶,你也往回赶,咱们在……我想想啊,在中间的老林镇见面,行吗?我跟你说一下具体的地址,老林镇很小,你问个人就能找到了。” 老林镇,正好位于三河县和温泉的正中间。 苏如意下乡这么久,也大概知道这些镇子在哪里了。 她拿出钢笔,记下了楚良安说出的地址。 楚良安说,这是他一个朋友家。 “好,那我现在就出发!”苏如意挂掉电话,看了一眼程祯,“程同志……” “走吧!”程祯把车钥匙套在手指上转了转,“开快点儿也就一个半小时就能到!” 苏如意转身,再次抱歉地看向了苏秋实和李旺:“爷爷……我师父的妹妹,她出事了……” “如意,不用解释了,电话声音很大,我们都听到了,你去忙你的,爷爷不会给你拖后腿的。”苏秋实说着,扬了扬手里的那一兜饭盒,“干休所食堂有吃的,这些饭菜你们带着路上吃!” “不了老人家,我们路上没时间吃饭,到了老林镇,我有战友,肯定能让我们都吃上饭。”程祯说着,飞快地去加了油,又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看着已经明显有点儿疲惫的程祯,苏如意想说她来开车,但是她又无法解释自己怎么会开车的。 总不能说是上一世被苏银找回来以后,危机感爆棚才去学的吧。 她只好沉默地闪身上车。 拉达小车轻巧地调头,随即绝尘而去。 “你把这个吃了吧,可以顶饿的。” 苏如意拿出一粒小小的药丸,递给正在开车的程祯。 程祯问也不问,单手接过,丢进嘴里就吞了下去。 小神医给的药丸,那不用说,肯定是好东西。 的确,这是苏如意最新炮制的一批药丸,可以补充能量,并且增强体质。 苏如意自己也丢了一颗到嘴里。 过了几分钟,程祯啧啧嘴道:“嘿!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他觉得自己不但一点儿也不饿了,而且长时间开车的疲惫一扫而光,精力变得十分充沛! 就好像饱饱地睡了十个钟头,刚刚起床时那般,活力四射! 程祯不由得偷偷看了苏如意一眼。 爷爷说她是小神医,治好了病入膏肓的自己,他没有亲眼看到,所以并没有什么概念。 但这粒小小药丸的神奇功效,他可是亲身体验到了。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丁有粮。 被开刀治坏的腰,苏如意就针灸了一下,连半个钟头都没有用到,丁老头儿就能跑能跳了! 此刻他无比庆幸,爷爷发现了苏如意这个宝藏,而自己家和苏如意相处得如此其乐融融。 苏如意才15岁,她未来的发展可以说是不可限量。 而那个蠢货丁宏磊,却轻易地就得罪了小苏大夫,还逼得小苏大夫的师姑自杀,这个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丁宏磊有个顽固的头晕毛病,每次发作都痛不欲生。 他刚回来那天,丁宏磊就来家里找爷爷要“老中医”的联系方式,但是爷爷没有给。 程祯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点微笑。 思考这些的同时,程祯把小车开得飞快。 两辆车,从两个方向驶来,几乎是同时到了老林镇约定的地方。 楚良安的朋友,就等在路口。 第302章 万幸 三拨人来不及寒暄,那朋友推着轮椅,众人手忙脚乱地扶着,将昏迷不醒的金杏秋抬到了他家里。 苏如意跟在后面,只远远看到了一眼金杏秋的样子。 她双目紧闭,脸色白里透红,嘴唇是一种很艳丽的玫红色,的确是煤烟中毒非常严重了。 楚良安已经问清楚了整件事,简短复述给了苏如意。 果然! 丁宏磊那个老东西,找不了苏如意的麻烦,就把气都撒在金杏秋身上了! 幸亏楚良安发现了,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苏如意摇了摇头,把杂念都赶了出去。 她要尽快确定治疗的方法。 尽管用洗髓汤是最方便的,但是今日份的洗髓汤已经被丁有粮给喝了,她只能用自己配置的丹药配合针灸了。 这针灸的法子,依然用的是七巧针。 煤烟中毒的毒,和被特务投毒的毒,本质都是有害的外来物质,因此驱逐的方法也是一致的。 只不过,金杏秋新近中毒,只需要施针一次,再口服几天净化内脏和血液的丹药,就能彻底祛除她体内的毒素了。 苏如意拿出了针包的同时,楚良安已经把围观的人都赶了出去,他自己也退了出去,并且守在了门口。 金杏秋在昏迷中,时不时呢喃着:“不……这不可能……大哥……” 苏如意的手背在她的额头试了试,并没有发烧。 看来,是单纯的神经受损造成的症状。 她很快消毒完毕,开始施针、定针。 十几分钟后,金杏秋呛咳起来。 苏如意忙扶起她,几乎是同时,一团黑血从金杏秋口中喷了出来。 苏如意早防备着,用纱布接下了这团温热的红色半固体物。 随即,换了干净纱布清理她的口腔,再拉出舌头以免她窒息,又把她放回了平躺的姿势。 约莫又过了十分钟,跟苏如意估计的时间差不多,金杏秋的双眼,唰地睁开了。 眼神用力聚了聚焦,金杏秋有点迟钝地开口:“苏……苏大夫?!我这是……” “你活着呢。”苏如意忙道。 这个时候,金杏秋神魂不稳,最怕惊恐,会严重损伤肾元,所以苏如意第一时间就点破了她的疑惑。 “我……你……这是哪里?”金杏秋四顾,陌生的环境让她很不安,她挣扎着想要起身。 “别起来,再躺一会儿,你身上还有针呢。”苏如意说着,手下十分麻利地把定针都取了下来,“这是二师哥的朋友家,他救了你。” “良安?”金杏秋顿了顿,想了起来,“对了,他要给我送药来着,这孩子,没吓着吧?” “师姑,二师哥好着呢,他就在门外。你胸中有一口郁气,已经形成了实质,我已经帮你逼出来了。” 苏如意说着,把纱布上那团已经半凝固的黑血拿给她看,“现在,你有没有感觉想通了一些?” 金杏秋的口腔里还有一些血腥气,她瞬时又想起了自己中午遭受的奇耻大辱。 但是,这次她没有那种血冲脑顶的感觉了,而是很平静地想起这件事,就好像在回忆别人的事一样。 “师姑,丁宏磊是冲我来的,我一定会帮你报今天这个仇的,你相信我。” 苏如意信誓旦旦,“丁宏磊活不了太久了,不过在他死前,我一定会让他向你道歉的!” “嗯。”金杏秋没有多说。 死过一次的人,看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门外,楚良安等人听到了金杏秋的声音,顿时放下心来:“小师妹,小师姑醒了吗?” “可以让他们进来吗?”苏如意问金杏秋。 “让他们进来吧。”金杏秋整理了一下衣服,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柔和。 苏如意打开了门,只有楚良安一人进来了。 程祯和楚良安那个朋友,很有分寸地等在外面。 楚良安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万幸啊!万幸!小师姑!你……你是不是想吓死我!呜呜呜……” 他压抑地大哭起来,“就算被开除了,又怎么样?别人的错,你为什么要惩罚自己?” 金杏秋起身,递给他一张洁白的手帕:“你说得对,是我想差了。以后不会了,良安,你放心吧。” 说着,她抬起头看向苏如意:“苏大夫,刚才你是用七巧针给我治的吗?” 苏如意点点头:“是,你中毒时间短,一次施针,就已经逼出了全部的毒素了。不过,还得服几天药。” 说着,她就从包里掏出一只小玻璃瓶,里面是七颗褐色的丹药:“一天一颗,清晨空腹服用。” “谢谢。”金杏秋接过药瓶,深呼吸了几次,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随即似乎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小苏大夫,我能跟你回丁家屯吗?” “啊?”苏如意被问得猝不及防,“当然可以啊,不过,我师父的坟不在丁家屯,是在驻地附近的一座山里。” “我不是要去祭拜大哥——当然以后我会去的,我是说,我想跟你回丁家屯,给你当助手——我知道直接让你收我做徒弟太突兀了,我给你当助手可以吗?”金杏秋满眼期待。 苏如意犹豫了一下。 金杏秋这种情况,换个地方生活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可是,她这么大的年纪了,难道没有丈夫和子女吗?他们能同意吗? 如果她这样贸然答应,她的丈夫和子女会不会跟她产生矛盾? 对于一个刚刚自杀过的人来说,亲人的敌意几乎是致命的! 楚良安似乎看出了苏如意的顾虑,开口道:“金大夫在三河县没有亲人了,她的丈夫一年前去世了,有个继子,已经去当兵了。” “师姑,那你就来丁家屯吧,我会求沈将军把你的组织关系转过来。”苏如意答应了。 “转不过去的,我的档案,被丁宏磊拿走了。” 金杏秋道,“不过,我不在意。我有积蓄,明天去求老领导给我开个介绍信,就算探亲,我不要工分,在丁家屯可以靠积蓄生活!” “这事,档案的事,我会给你办妥的,师姑。”苏如意皱起眉头,眼神里露出了杀意。 这个丁宏磊,实在是太过分了! 第303章 排查 这年头儿,捏着一个人的组织关系和档案,就等于捏住了她的脖子。 “那就说定了!太好了!”金杏秋高兴起来,“给我一个礼拜时间收拾,我得把东西都收拾好,三河县的房子也得卖掉,一个礼拜应该差不多能办好。” “好。”苏如意没有阻止她。 换个环境,也是好的。 她写下了大队部的电话和自己的具体地址,还把院子大门上那把挂锁的钥匙也给了金杏秋一把: “我这几天也许回不去丁家屯,师姑你先拿着这把钥匙,如果你去丁家屯我不在,你就直接开门进院子。 师父留下的房子有四个房间,现在是我和爷爷各住了一个。 剩下的两个房间,你随便挑一个住就行。” “嗯,你忙你的,我东西也不多,到时让良安帮我搬家就行。” 金杏秋接过钥匙,脸上已经全是喜色。 “放心吧,小师妹,我保准把小师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楚良安拍了拍胸脯,“这几天我就请假了,全程帮着小师姑收拾搬家的事!” 这时,楚良安的朋友在外面喊道:“都出来吃饭吧。” 众人来到院子里,就看到石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四菜一汤,还有五碗热气腾腾的二米饭。 一看菜色,就是程祯的作品。 楚良安这才拉着他的朋友给众人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松文玉,他是老林镇中医卫生所的所长。” “什么?他姓松?!”程祯脱口而出。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松文玉有点诧异。 他是个不起眼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有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洗的发白的劳动服,戴着厚厚的酒瓶底眼镜,眼神有点儿不聚焦,整个人显得十分的接地气儿。 “没有没有!”程祯立刻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忙道,“我就是觉得这个姓很稀有。” “在这儿是不常见,但我老家松家庄,一庄子的人都姓松呢!”松文玉笑着解释道,“说起来,我今天还是沾了你的光了,能吃到黑省全军厨艺冠军亲手做的菜!” 很显然,这是程祯自己说的。 因为他不说,没人能知道。 程祯黑黢黢的脸也看不出脸红,他含混道:“快坐下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对对对,赶紧入座!” 松文玉说着,就先盛了一大碗汤给苏如意:“苏大夫,你辛苦了!” 又盛了一大碗给程祯:“听说你这一天开了七八个小时的车,你可得多喝点儿汤!补的!” 又盛给金杏秋一碗:“金大夫,你要多喝点儿这汤,多喝水可以快点儿代谢毒素!” 态度很熟稔,显然他跟金杏秋也是认识的。 接着又盛了一碗汤给楚良安:“你也喝!” 最后,把盆底的汤倒给了自己。 众人都向着自己的碗里看去。 很显然,这汤是甲鱼汤。 松文玉招待朋友,是真的很大气。 甲鱼的不同部位,每个人碗里都有,还能辨认出来。 楚良安不满道:“怎么就单单把王八脑袋给我了?!不行,我要跟你换!” 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 程祯边吃,边看着松文玉。 他姓松,又偏偏是中医大夫。 丁宏磊还有韩伟国一伙人,肯定能查到他头上。 自己要不要先跟他通个气呢? 程祯纠结了整整一顿饭,最后还是把松文玉拉到一边,叮嘱了半天。 …… 与此同时,冰城人民医院外科的单人干部病房里,夏天露依然昏迷不醒。 气管插管后,她的病情平稳了下来。 同时,手臂上的静脉输液器不停输入她体内大剂量的抗生素,防止脏污的钥匙盘发生感染。 夏东坐在床边,看着他最疼爱的这个小女儿的脸,一夜都没有眨眼。 他的双眼早已通红,几乎能滴下血来。 亡妻给他留下两对双生子,夏天雷和夏天霆是男孩,调皮捣蛋,一不注意就长大了。 而夏天雨和夏天露是女孩。 女儿,是要精精细细养大的。 小时候的夏天露,整个人就像软乎乎的白面包子,一张嘴,奶声奶气,别提多可爱了。 与夏天雨生来就有些冷淡的性子不同,这个小棉袄几乎是挂在他的身上长大的,也的的确确被他娇宠得不像话。 如果没有发生那场婚变,如果她们的母亲没有在抓奸现场当场死亡,露露心里最崇拜的人,依然还是爸爸吧? 只可惜,自己一念之差,不仅毁掉了他的家庭,还让两个女儿跟他离了心。 很快,他的思绪又转到了苏银和苏如意这对兄妹身上。 两个女儿执意跟着苏银去下乡,甚至在自己说可以给苏银在海城找个好工作,不必让他下乡后,也不同意,他也是明白原因的—— 女儿们厌恶他,想躲得远远的。 两个女儿,都把对他那满腔的爱转移到了苏银身上。 当然,这个人不是苏银,也会是别人。 不然,她们内心的痛苦无法宣泄。 他现在还不能动苏银,但是心里已经安排了一百种他的死法儿。 婚变发生已经三年多了,两个女儿也胡闹了三年多。 他一直宠着惯着她们,跟在她们后面收拾残局。 他以为假以时日,女儿们会回心转意,会重新接纳他。 但是,他没有等到那一天。 他的两个女儿,都被海城一个破落户出身的兄妹给毁了。 尤其是苏如意。 虽然他还没有见过苏如意,但是心里早已把她千刀万剐了无数遍。 不过是因为一幢农村的破院子,这个小婊子竟然能逼得自己的露露走投无路,选择跟她同归于尽? 她苏如意是个什么东西? 她有资格吗? 正在夏东咬牙切齿的时候,韩伟国敲了敲门进来了。 他高大的身影有些佝偻了,因为他也是一夜没睡。 把手中的几张纸递给夏东后,他“咚”地一声倒在一旁的沙发上:“全省,已经查出来十三个姓松的中医大夫,其中有七个是四十岁以下的,暂时没有排查,另外六个,已经都派人去带人过来了。” “老师,您辛苦了!”夏东早已立正,此刻敬了个礼。 第304章 符箓 “唉!” 韩伟国捏了捏眉心,“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现在还觉得这是一场噩梦,而你我,还没有醒过来。” “人生总会有好似噩梦的时刻的,哪怕我们身居高位,哪怕我们什么都有了。”夏东感叹道,“每个人,都逃不过的。” “小龙和小虎知道这事了吗?”韩伟国又问。 小龙小虎,是夏天雷和夏天霆的乳名。 这对兄弟如今都在夏南的部队里做文职工作,并且都已经结婚生子了。 “已经关照了三弟,不要告诉他们。不过,夏南他说,这一两天他就会过来。”夏东又是一声叹息,接着拿起涂了凡士林的棉签,在夏天露干裂的嘴唇上擦了擦。 夏天露在昏迷中被碰到嘴唇的裂口,皱了下眉头。 “小南要来?”韩伟国有点惊讶,“他怎么能抽出时间的?东部比武就在这个月吧?” “让他来吧,露露的木仓,是他偷偷给的,这事他难辞其咎。”夏东说着,眼神里的阴鸷一闪而过。 “小东,你要想开些,知道吗?”韩伟国劝慰道,“其实儿女都有自己的命运……” “我要见那个苏如意。”夏东答非所问。 “现在就别见了吧,等等。”韩伟国自然知道是张斌提走了苏如意,张斌那人铁面无私,他可不想触他的霉头,“她的事,你先给她攒着,还是露露的病情要紧。” “露露是好不了了。”夏东悲愤道,“你们都说等松大夫,但我心里明白,就是神仙来了,也是无济于事的。这辈子,她都不能吞咽食物了,我不知道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昨天晚上,我就一直在犹豫,我这么拖着,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 “小东,胡思乱想什么呢?”韩伟国心里咯噔一声,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夏东果然对夏天露起了杀机。 他不允许夏天露这样活着,作为他夏东的污点永远存在着,他宁愿夏天露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然后永远活在他的追忆中。 当年,夏东和夏南两兄弟,都是他的得意门生。 但他最终选择了保举夏南,就是因为夏东的这一点。 他怕有一天自己落到了夏天露这种境地,也会被夏东当做不名誉的污点,清除掉。 但是,夏东退伍后,他依然是用最大的力量帮他铺平了一切道路。 他韩伟国的人,他会用命去护。 所以,不用夏东说,他也不会放过那个叫苏如意的小贱人。 但是,现在还不是算总账的时候,现在首要的问题是找到松大夫,把露露治好。 “我要见苏如意,老师,能帮我把她请来吗?”夏东问。 他用的是“请”字。 韩伟国心里又是咯噔一声——当夏东开始彬彬有礼时,那他就真的动了杀心,而且不可挽回。 “行吧。”既然爱徒这么坚持,这个苏如意早完蛋还是晚完蛋,都不是啥重要的事。 韩伟国叫过警卫员小钱,耳语了几句,小钱领命而去。 而苏如意此时还浑然不知。 松文玉的院子很大,招待他们几个人住下没有任何问题。 当晚,她照例进入了空间学医书和给人治病。 来针灸的娘娘,头风就要痊愈了,今天是最后一次治疗。 针灸结束后,娘娘给了她一个锦匣。 她打开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里面是熟悉的符箓! 救命符! 正面是朱砂纹样,反面跟上次她收到的那张一样,写着——“置于怀袖中,可保君一命矣!” 而且,是三张。 也就是说,娘娘给了她三张救命符! 而上一次的那张符箓,在她被木仓击后就化成了灰烬。 苏如意不由得有些双腿发抖——难道,她还有三次死劫? 她还没有报仇,苏银和夏天秀,还都好端端地活着,她还不能死。 苏如意颤抖地拿出一张符箓,贴身放好。 这一晚她都没有睡好,除了符箓的事让她心惊胆战,还想到很多关于师父金大春的事。 她很后悔,跟师父相处的时间太短了,对他的关心也不够。 眼下,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只有帮着师父的七妹讨回公道,才能聊以慰藉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吧。 第二天一早,苏如意和程祯就先回到程首长那里报了个平安。 程首长听了金杏秋的事之后,直接给张斌打了个电话,说了丁宏磊违规操作的事。 张斌在电话那头一一记录下来。 举报丁宏磊的人很多,但丁家在黑省也是根基深厚,他一直不能把这只蛀虫一击致命。 而眼下,程首长提供的这个信息,看来倒是可以让他彻底不得翻身那种。 张斌非常重视,当即就成立了秘密调查小组,奔赴三河县。 而苏如意终于如程首长安排的那样,再去了方池温泉干休所。 她没有再让程祯送他,而是向程首长借了一辆车,自己开走了。 自从昨晚娘娘给了她符箓,她就觉得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不能再把程首长唯一的孙子拉下水了。 对于苏如意会开车,程首长倒是没有怎么惊讶。 这么小的年纪,医术就如此了得,说明苏如意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学会开车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他特意找了一辆地方牌照的黑色红旗小车,借给了苏如意。 这是个雨天,地上还挺滑。 看着小车熟练地调头离去,程首长的眼神也从祥和变得充满了杀气:“程祯,该让那些个臭虫们知道知道厉害了!” “嗯,爷爷,这次放什么风声出去,您指示!”程祯黝黑的脸上一脸坚毅的表情。 …… 一大早,韩伟国就来到了办公室。 他的手下从黑省各地请来的六个“松大夫”,已经汇聚一堂,在会议室等他了。 韩伟国看着手里的名单,低头皱眉走了进去。 都是各地基层中医院的大夫,名字都很陌生。 传说中的鹤神医的徒弟,真的隐藏在这几个人之中吗? 他看了一圈一脸茫然的六个人,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辛苦各位跑这一趟了。” 众人听到声音,都抬起头看向他。 第305章 鸿晖 一个戴眼镜的老头儿,在场就属他最老,一脸谄笑问道:“领导,是您家走失了孩子吗?” “啥?!”韩伟国懵了。 “不是说有个大领导走失了孩子,要认亲吗?” “……”韩伟国看了一眼小钱。 小钱忙赔笑道:“我什么都没说啊,不知道底下的人咋说的。” 又补充道:“这人叫松鸿晖,是冰城中医院的科主任。” 韩伟国点点头,这人一副投机钻营的架势,怎么看也不像是潜心医术的人。 “应该不是要认亲吧?如果是认亲,为什么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女人起身问道,“我儿媳妇还坐月子呢,到底什么事儿,非得把我们拘来,大领导您就快说吧!” 女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还有点儿不耐烦。 小钱在韩伟国耳边道:“这是六个人里唯一的女大夫,她叫松馨兰,是平城中医院的,马上就要退休了。” 韩伟国又点了点头,对众人开口道:“大家面前都有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信封,里面有一张调查表,请大家把表填好了交上来。” 众人立刻动手拆信封。 松馨兰皱着眉头一把撕开信封,看到上面只有一行字——请问你师从何人? 每个中医大夫都有师父,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刚才的松鸿晖老头儿一看到这行字,不由得笑了出来:“还说不是认亲?我师父捡到我的时候,就说包着我的被子上面绣着荷花竹子,说我肯定是个有来历的!” 说完,他飞快地填上了自己师父的名字。 很快,大家都填完了,小钱把信封收到了韩伟国面前。 韩伟国拿着信封,对众人道:“大家再坐一会儿。” 说着就离开了。 到了一旁的空办公室,他这才让小钱把所有信封拆开。 六张纸依次排开,六个人都把自己的师父名字写了下来—— 松建茗——张墨彻 松秋柏——于望亭 松允——杨之诚 松一博——王长青 松馨兰——巴义 松鸿晖——何远 何远??? 看到这两个字,韩伟国的心顿时狂跳起来,因为这正是鹤神医的曾用名之一! 鹤神医为了避祸,曾经用过好几个名字,这个何远,是他用的时间最长的名字! 韩伟国激动得手指都颤抖起来,指了半天才指准松鸿晖的名字:“他留下,其他人让回去吧。” “诶。”小钱看了一眼名字,出去了。 不一会儿,就听他的声音响了起来:“各位远道而来,这是回去的车票钱和误工费,这是一些小礼物,请大家带回去给家人朋友分享的,请大家就回吧——除了松鸿晖,松大夫,请您留下。” 很快,松鸿晖亢奋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就说吧!小同志,我就是那个走丢的孩子,没跑儿!” 韩伟国摇了摇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去给夏东打电话了。 不料,冰城人民医院的总机转接到外科,却怎么都打不通。 ——韩伟国忘记了,之前他在被程首长挂了电话之后,觉得大失面子,把话机砸了个粉碎。 后勤已经报上去了,新的话机要下个月才能批下来。 打不通电话,韩伟国只能直接把松鸿晖带了过去。 夏东看着眼前点头哈腰的小老头儿,面露疑虑:“这……就是松大夫?” 松鸿晖挺了挺脊背,伸出一只手:“正是鄙人。” 夏东疑惑地跟他握了握手。 看向气度不凡的夏东,松鸿晖满面红光:“这位……弟弟还是侄子,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啊?我爸妈……二老还在世吗?” 夏东缓缓转头看向韩伟国。 韩伟国小声解释道:“松大夫误会了,还以为找他是为了寻亲。” 说着,就看向松鸿晖,“抱歉啊,松大夫,来得匆忙,我跟你解释一下——是找你治病,不是认亲。” “治病为啥就要找姓松的?还问我师父是谁?”松鸿晖有点儿傻眼了,笑容都僵硬在了脸上。 “咳咳!”夏东咳了几声,“还是先让大夫看看……病人吧。” 松鸿晖依然是有点儿傻眼的状态。 韩伟国凑近松鸿晖,小声道:“松大夫,你就别装疯卖傻了,你是鹤神医的徒弟,你的身份我们会保密的。” “啥?我师父啥时候成神医了?她咋没告诉过我呢?”松鸿晖一面被夏东拽得脚不点地,一面还不忘回头问韩伟国。 等来到病床前,看到了夏天露的情况,又仔仔细细看了她的病历,松鸿晖彻底傻眼了:“不是……这……这你们得找外科大夫开刀啊,找我有啥用啊……” 韩伟国阴沉地说道:“松大夫,你就别装了,我们都知道你的身份了,你师父曾经救过一个吞扁方的女孩,他这一手儿肯定教给你了吧?” “我师父?扁方?啥是扁方?”松鸿晖茫然问道。 他这一副样子,在韩伟国看来,就是在装傻充愣,不肯暴露他的身份。 韩伟国叉开双腿堵住了门:“别来这一套。松大夫,我知道你素来神龙不见首尾。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啥条件啊?!我没有啊,我这莫名其妙被你们弄来,又莫名其妙让我治这个需要做手术的病人,我说你们这些大领导,是不是觉得涮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玩儿很有意思啊?”松鸿晖也有点儿火了。 “不出手,你今天是不可能走得掉的。”夏东开口道,“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我……”松鸿晖看着一身戎装的韩伟国,又看了看不怒自威的夏东,这的确是两个他得罪不起的大佬。 他哭丧着脸想了半天,抬起头来:“那我试试吧,我需要一只碗,一双筷子。” 他准备用祝由术试试,这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反正这法子,化鱼刺还挺有效的。 “什么碗?古董?金筷子?”韩伟国没有反应过来。 “就普通吃饭的碗,木头筷子!”松鸿晖皱眉补充了一句。 他心里没底,就用恶劣的态度来掩饰。 第306章 错过 夏东眼睛却亮了一下:“老师,松大夫是说他需要这两样东西,给露露治病!” “哦哦哦!我马上让人去准备!”韩伟国说着,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不到三分钟,他就端着一摞碗走了进来,兜里还插着一大把筷子:“松大夫,你看这些,哪个可以用?” ——他是跑到医院食堂,把人家的碗筷连锅端了。 “都可以用。”松鸿晖拿了最上面的碗,又随便抽了双筷子,“我还需要一些井水。” 韩伟国再次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很快拎来满满一桶井水——从医院隔壁单位借的。 松鸿晖又要来朱砂,用食指蘸了井水和匀,在自己手心里写了些鬼画符似的东西。 随即又舀了一碗井水,先把手心的朱砂图案化在了里面,再把碗端到病床边,拿起夏天露的右手,捉住食指。 接着把那双筷子摆成十字形,用夏天露的食指摁住十字交叉的地方:“来,把她扶起来。” 夏东跟韩伟国将信将疑地照做了。 松鸿晖让韩伟国接手水杯:“待会儿,我扳开她的嘴,你就往里面灌一口水。记着,要顺时针转动碗,筷子划分出的四个区域,各灌一口水下去。” “好。”韩伟国紧张地端着碗,还要保持夏天露软绵绵的手指摁在筷子十字交叉的地方。 松鸿晖捏开了夏天露的嘴巴:“灌!” “咕嘟嘟……”韩伟国灌了一口水下去,没啥反应。 “转方向,再灌!” “咕嘟嘟……” “再转,再灌!” “咕嘟嘟……” “转,灌!” “咕嘟嘟……” 这几口水下去,也没见夏天露吞咽,但的确是不见了。 松鸿晖道:“行了,把人放下吧,能不能顺下去,就看天意了。” 说着擦了擦汗。 就在这时,夏天露突然毫无预兆地剧烈抖动起来,一边抖动,一边从鼻子里、嘴巴里流出大量的水来。 接下来,剧痛袭来,她直接醒了! 虽然打了镇静剂,但是她醒了! 一把推开韩伟国,她坐了起来。 喉部的剧痛顿时传来,与此同时,还有窒息的感觉。 夏天露痛苦地指向喉咙,又抖了几下,嘴角就顺出一大口鲜血来! 夏东忙从后面扶住了她,一把拽住了她要去拔脖子上管子的手:“露露,你感觉怎么样?” “快叫大夫!”还是松鸿晖反应了过来,“她要不行了!” 韩伟国忙冲了出去。 只是,外科第一刀这几天请了事假,他的几个亲信也跟着请假了,只有几个头铁的外科小大夫还在坚守岗位。 几个人都被韩伟国薅到病房来了。 “白药!快拿白药!”松鸿晖还是有些经验的,“多拿几瓶来,把保险子化水!快!” 白药,是每个医院都有的,小大夫们一拥而出,不一会儿,一碗底约莫20毫升的保险子化成的泥浆,就被递到了松鸿晖面前。 他再次捉住夏天露的嘴巴:“这是救你命的,不许吐!” 夏天露听话地眨了眨眼睛,她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快速流逝了。 松鸿晖把保险子泥浆灌进了夏天露嘴里,随即捂住了她的嘴。 夏天露拼命挣扎了半天,保险子泥浆还是被松鸿晖给她灌了下去。 十几秒后,松鸿晖松开了她。 夏天露平静下来。 夏东和韩伟国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做了气管插管,夏天露不能说话,但是用眼神示意夏东,她有话要说。 夏东拿了纸笔给她。 夏天露用力写起字来,因为太用力,纸都被戳破了。 等她费力地写完,夏东和韩伟国凑过去看,只见白纸上写着五个大字——杀了苏如意! 松鸿晖显然也看到了,但是他马上低下了头。 这不是看病范围内的事儿,不归他管。 夏东抱住夏天露,用哄孩子的语气道:“露露不急,等你好了,爸爸就给你报仇,好不好?” 韩伟国却走向松鸿晖:“松大夫,我看那个钥匙盘还在孩子脖子上卡着呢啊,这……你也没治好啊?” 松鸿晖擦了擦汗:“我……我也没有说我一定能治好啊!” “你师父的坟地在哪里?也许她老人家把治病的方法,一起下葬了?”韩伟国已经抓狂了。 “我师父活得好好的啊?!”松鸿晖惊呆了,“不是,首长啊,您这意思是要把我师父坟刨了?人还活着呢,您就要刨坟了?” “活得好好的?!”这下轮到韩伟国目瞪口呆了,“他……他不是早就仙逝了吗?” “可别啊,小老太太身体硬朗着呢!”松鸿晖呸了三声,“就算您是大首长,也没有这么咒人的!” “小老太太???”韩伟国彻底石化了,“小……你师父是女的?!” “唉!跟你说话咋这费劲呢!”松鸿晖叹息一声,“不是之前让写师父名字,我都写了吗?我师父,何远,女的!” “……”韩伟国只觉眼前一片金星,直接扶住墙,顺着墙根儿,蹲在了地上。 他看了看神情中迷惑夹杂着愤慨的松鸿晖,又看了看正捉住夏天露手腕的夏东,再看向正在给夏天露静推镇静剂的小大夫,最后目光定格在眼神直愣愣的夏天露身上。 “小钱!”他来到门外,大喝一声。 正在不远处楼梯上坐着打盹儿的小钱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随即小跑到他身边:“首长,对不起,我……我太困了!” “去查。把那七个40岁以下的,也给我都弄来!明天一早,我要在会议室见到人!”韩伟国咬牙切齿。 “诶!”小钱答应着就要走。 “等等!”韩伟国又是一声喊,“找人的事,你让别人去办!你去张斌那儿一趟,带着我的口信儿,把苏如意接来!” “啊?”小钱面露难色,“张部长能放人吗?” “就说要她配合查个案子!”韩伟国说着,又写了个条子给小钱,“拿着这个,这点面子,他还是得给我的!” 小钱拿了纸条,放在胸前口袋里,系好了扣子才离开。 “苏如意?早就被韩首长的人接走了!”张斌的秘书接待了满头大汗的小钱,十分惊讶,“你不知道吗?” 第307章 特护 听到张斌秘书错愕的语气,小钱立刻一跺脚:“完了!这下完了!” 张斌秘书看着捶胸顿足离去的小钱,摇摇头道:“还真跟他们首长一个德行——都有点儿神经不正常!” 小钱又马不停蹄地来到了程首长家。 程首长正站在二楼露台上看风景,看到吉普车的车牌,就冷笑一声向前走了几步。 等他下车,程首长立刻招呼道:“呦,这不是钱警卫员吗?” 小钱抬头看去,就见程首长一脸气定神闲。他哭丧着脸:“程首长,苏如意在您这里吗?” “她在我这里干啥啊?”程首长一头雾水,“我就前天有点儿不舒服,找人去请她,一打听她让张斌带走了,我就把她请来开了副方子——你别说,还真有用啊!你看我气色,是不是好多了?” “是是是,老爷子您准能长命百岁。”小钱的声音带了哭腔,“那苏如意现在去哪儿了?” “她能去哪儿啊,肯定是回丁家屯了呗!”程首长说完,又问,“小钱,你真觉得我气色好多了?不是骗我?” “您老人家红光满面!气色好得不得了!”小钱说着,已经钻回了车里,“我有空再来看您!” 吉普车调了个头,飞快地开走了。 小钱开了三个钟头,终于来到了丁家屯。 “什么?!苏如意好几天没回来了?!自从被抓走就没回来过?”大队部里,小钱看着丁有粮,欲哭无泪。 “小苏大夫出啥事了吗?”丁有粮很紧张。 “没有没有,就是找她了解个情况。”小钱又上了车。 丁有粮一把拉住他:“钱警卫员,别急,喝口水再回去!” 小钱的确口干舌燥,想了想就跟他进了屋:“那好吧,我就歇几分钟。” 丁有粮冲着大队会计王加强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偷偷溜了出去。 于是,等小钱喝完茶,吃完手擀面,就发现自己吉普车的四个轮胎被扎了三个。 小钱欲哭无泪:“大队长,借电话用用。” “好好好,随便用。”丁有粮笑得一脸淳朴。 这些事,苏如意统统不知道。 她终于在方池温泉过了两天彻底放松的日子。 泡温泉,摘果子,采蘑菇。 她、苏秋实和李旺,仿佛都忘记了丁家屯的烦心事儿,在一片自然祥和中,只觉得身心灵都得到了洗涤和放松。 但苏如意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果然,三天后的一个清晨,苏如意还在空间里睡觉,她的房门就被人踹响了。 正是韩伟国的警卫员小钱,带了七八个荷木仓实弹的战士。 苏如意刚闪出空间,她的房门就被人踹开。 随即,七八支木仓的木仓口,都齐刷刷对准了她。 苏如意偷偷把娘娘给她的另外两只护身符,都从空间里转移到了身上。 她虽然知道小钱不会在这里杀了她,但从他气急败坏的表情来看,她的处境还是很危险的。 小钱咬牙切齿地开口道:“苏大夫,我们韩首长有请!” 苏秋实和李旺都被动静吵醒,此刻被战士们拦在门外。 苏秋实急道:“你们要想对我孙女下手,就先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李旺默不作声,挡在了苏秋实身前。 “爷爷,不至于。”苏如意忙走到二人身边。 战士们被她临危不惧的气场撼动,都自动给她让开了路。 苏如意笑了笑:“韩首长就是找我问几句话,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毕竟是从干休所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接走的。” 说着,她看向小钱:“走吧。” 小钱哼了一声:“你走前面。” 苏如意叹息一声,走到了院子里,钻进了小钱那辆吉普车的后座。 随即,一边一个战士上了车,把她牢牢地挤在了中间! 那架势,好像她会随时跳车逃跑一样! 苏如意叹息一声。 “如意!”苏秋实抢了上来,声音颤抖。 “爷爷,没事儿的。李旺,这两天麻烦你照顾我爷爷了!”苏如意嘱咐着。 李旺点了点头:“放心吧。” 小钱诧异地看了苏如意一眼。 不是说,这是个村霸吗? 怎么……还挺孝敬老人的? 一个小时的车程,不算轻松愉快,但苏如意也没有受到特别严重的虐待,顶多就是颠簸的时候几次脑袋撞在车顶而已。 吉普车径直开到了冰城人民医院。 外科特护病房的房门紧闭,外面有两个干部模样的人守着。 小钱深吸了一口气,看上去比苏如意还要紧张。 他轻轻敲了敲门:“苏如意到了。” “咣当”一声,门被粗暴地拉开,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苏如意面前。 四五十岁的年纪,两鬓有了些白发,带着上位者的威严,眉眼间还能找到跟夏氏姐妹花相似的地方。 夏东看到苏如意的瞬间,愣了一下。 这个村霸,怎么跟他想象中不一样? 竟是个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小姑娘? 夏东还以为苏如意是个200斤的黑胖子,一屁股就能坐死他家宝贝露露那种,结果是这么个清瘦的小姑娘? 夏东指着苏如意,问小钱:“这就是那个……苏如意?” 他的态度,好像苏如意自己不会说话一样,极为轻蔑。 小钱点头道:“这就是苏银的六妹,苏如意。” 小钱知道苏银是有可能成为夏家女婿的人,他这么说话,也是在提醒夏东,以后都可能是亲戚。 苏如意有点诧异地看了小钱一眼。 她不知道,因为一路上她的淡定表现,小钱对她的观感,已经改善了不少。 小钱低声对苏如意道:“这是夏天露的父亲夏东,夏副市长。” 说完,他很有眼色地退到了一边。 苏如意直视着夏东,等着他开口。 夏东也没有说话,阴沉的眼神黏在苏如意脸上,似乎恨不得把她的脸烧出两个窟窿来。 看得出来他在拼命压抑自己的火气了。 夏东深呼吸了几次,才用下巴勾了一下,示意道:“进来吧。” 苏如意走到了夏天露的病床前。 特护病房,是昨晚刚转进来的。 第308章 障眼 特护病房,自然比单人病房的条件更好。 整个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 夏天露双目紧闭,躺在那张病床上。 苏如意一眼看到她做了气管插管,整个下颚到脖子都肿得吓人。 她吞的钥匙盘没动手术拿出来吗? 苏如意皱起了眉头。 “又带着录音机呢?”夏东已经在电话里被苏如意摆过一道,自然十分警惕。 苏如意转了个圈:“您看我身上哪里能放下录音机?” 夏东从头到脚看了她一遍。 的确她单薄的小身板儿,没有能藏录音机的地方——但苏如意的录音机放在空间里,一样能录音。 “把我的露露害成这样,你是不是以为她很好欺负?”夏东放下心来,阴沉地开口。 “据我所知,夏天露是突发癔症自己吞的钥匙盘吧?夏副市长,这怎么能算到我头上?”苏如意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卑不亢地回答。 “……”夏东被怼得沉默了一瞬,“哼!牙尖嘴利!如果不是你处处为难露露,会发生这种事吗?” “首先,我没有为难夏天露,是她和她姐姐一直在为难我。” 苏如意总算明白,为何夏氏姐妹花如此跋扈了,有这样一个爹,怎么能不长歪呢? “其次,”苏如意继续说道,“她们要霸占我师父留给我的院子,才是一切矛盾的根源。请问夏副市长,你也觉得你的两个女儿,这种做法是对的吗?” “……”夏东又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再次,是我被你的女儿木仓击了,整件事里,我只是一个受害者。并且,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是我运气好,没有被打中心脏。” 苏如意语气凛冽起来,“你应该庆幸夏天露没有打中我的要害,不然,她现在就应该被木仓毙了!” “……”夏东没有再说话,他紧握双拳站在那里,看起来随时要给苏如意一拳。 苏如意自然防备着他,准备他一抬手,自己就先大耳瓜子把他打飞。 然而,夏东在那儿抖了半天,突然把手伸进了裤兜,掏出来一个东西。 苏如意看了一眼,是个上面挂满了钥匙的钥匙盘。 这是……取出来了? 他并不知道,这是夏东特意找来的一个样子差不多的钥匙盘。 “把这个吃了。”他说着,把钥匙盘递给了苏如意。 苏如意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您让我把这么大一个钥匙盘吃了?什么意思?夏天露吃了一个,我也得吃一个?!” “苏如意,你有个四哥叫苏铜,对吧?”夏东眯起眼睛,“现在在海城食品厂做劳资科长。” “你要干什么?!”苏如意心中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 “劳资科长,这个岗位很容易犯错误啊。”夏东意味深长道,“比如什么贪污啊、以权谋私啊,都是掉脑袋的错误。” “你到底要干什么?!”苏如意听出来了,夏东这是在威胁她,“我哥为人最正直了!” “把这个钥匙盘吃了,不然,就不要怪我对你四哥不客气!”夏东的表情有点狰狞,“我女儿受尽百般折磨,你这个始作俑者却在这里一副无辜的样子,你配吗?” “我把这东西吃了,你就放过我?!”苏如意试探地问。 “没错!只要你把这玩意吃下去,你和露露之前的一切恩怨,一笔勾销!”夏东狞笑起来。 吃了这玩意儿,苏如意就会和露露一样了。 露露受过的苦,他一定要苏如意也受一遍。 “那好吧。”苏如意说着,接过钥匙盘就放进了嘴里。 钥匙盘进嘴的瞬间,苏如意就把它转移到空间里去了。 接着,她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捂住脖子,做了几个吞咽动作。 夏东冷冷看着她,但随即瞪大了眼睛:“你……你吞下去了?!” 苏如意点点头:“我可以走了吗?” 夏东看着面不改色的苏如意,只觉得是自己眼睛花了:“你……你给我等着!” 他本是想看苏如意下跪求饶,痛哭流涕,没想到她这么刚,直接就吃了! 而且,竟然没有噎住! 夏东跑到门口,拉开门,冲着门口的两人大叫:“护士!来一个护士!” 前几天他推倒护士小花后,所有护士都对他避而远之,只有一个叫肖引娣的护士,听说他是海城副市长,不知道动了什么心思,一心巴结他,这几天又是帮打饭,又是送开水,十分殷勤。 这时,听见他喊,肖引娣忙小跑了过来,堆起笑脸:“领导,您有啥指示?!” “给我搜她!”夏东道,“看看她身上是不是藏了一个钥匙盘!” “啊?”肖引娣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好好好,我马上搜!” 苏如意站在那里没有动,甚至伸直了双臂配合。 肖引娣一通乱搜,什么都没有找到,恼羞成怒地骂道:“你个手脚不干净的贱东西,偷了领导的钥匙,到底藏到哪儿了?” 说着,就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啪!” 见她如此放肆,苏如意不再隐忍,直接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上。 这一巴掌苏如意用的力气很大,就连夏东都吓了一跳。 这个小姑娘,这么有战斗力?! 肖引娣被打翻在地,两只鼻孔里都流出鼻血来。 她的脑袋也嗡嗡作响,整个人晕晕乎乎地爬了起来:“领导,要不……报案?” “你赶紧去报案,正好帮夏副市长宣传一下他都干了什么!”苏如意冷笑一声。 肖引娣听出来话不对,看向夏东。 夏东狐疑地扫视着苏如意。 他是眼睁睁看着苏如意吞了钥匙盘的。 她没有吐出来,也没有藏起来。 身上,搜了没有。 那么,她只能是吞下去了。 只是,她为什么没有卡住?! 还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跟他说话,甚至还能打人?! 那么大的钥匙盘,她是怎么吞下去的??? 为什么她能吞下去,他的露露就不能??? 夏东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再次打开门,对门外的两人道:“你们俩,马上带着她,去拍个片子!看看她肚子里有没有钥匙盘!” 第309章 巧合 门外的两人对视一眼,只觉得他们的头儿,这回可能是彻底疯了。 他们能从海城跟来,都是夏东的心腹。 但是,心腹也是需要休息的,他们已经不眠不休,在夏天露的病房门外,守了三天了。 两人叹息一声,带走了苏如意。 傻站在原地的肖引娣小心翼翼问:“领导,还报案吗?” “报个屁,滚!”夏东狠狠瞪了她一眼。 肖引娣忙连滚带爬跑了。 躺在检查床上的瞬间,苏如意就把钥匙盘转移到了自己胃里。 一瞬间异物的进入,让她不由得干呕了一下。 超声科大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听说要看看这个女孩胃里有没有钥匙盘,顿时如临大敌——最近,姑娘们是流行什么新的自杀方式了吗? 又来了个吞钥匙盘的?! 她颤颤巍巍地拿起探头,对准了苏如意的胃部,轻轻挨了上去。 仪器滴滴响了起来,监测屏幕上,清晰地印出了肾脏型的钥匙盘,上面的每一把钥匙都清晰可见。 除了苏如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老大夫很快写好了超声诊断书,并且用红笔把自己写的“随时有穿孔危险,尽快手术”几个字,圈了起来,才递给苏如意。 苏如意从检查床上起身那一刻,就把钥匙盘又收到空间里去了。 两人带着苏如意回到特护病房。 苏如意把超声诊断书递给了夏东。 夏东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苏如意,她,的确是把钥匙盘吞下去了。 现在,钥匙盘在她胃里,不做手术,取不出来。 突然,夏东毫无防备地抬起脚,一脚踹向苏如意的胃部。 苏如意早有防备,见他踹过来,忙一闪身。 夏东收不住脚,直接劈了个叉! “刺啦”一声,裤裆也扯开了,红内裤都露了出来。 那两个心腹,忙上前将夏东搀扶起来。 苏如意心脏狂跳——夏东竟如此狠毒! 他这一脚,如果钥匙盘真的在她胃里,那么她必然会被钥匙划破胃壁,引发大出血或者腹膜炎! “夏副市长,我可以走了吗?”苏如意又问了一遍。 “哼!你得意什么?!”夏东捂着裤裆,咬牙切齿,“就算你运气好没卡住咽下去了,那个钥匙盘在你胃里,不手术,你是取不出来的!你等着被开膛破肚吧!” “夏副市长,你就没有想过,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吗?”苏如意眯起眼睛。 此刻,她都等不住夏东发现她就是松神医的那一刻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最终揭幕的时候。 “我需要跟你好相见?!滚!!!”夏东一声大吼。 苏如意转身就走。 就见韩伟国迎面走来。 韩伟国忙站在了苏如意面前,截住了她:“站住!你要去哪儿?!” “老韩,让她走。”夏东站住门口说道,“她蹦跶不了几天了。” 小钱跟在韩伟国身后,有点儿担忧地看向苏如意。 “是啊,本着有福同享的原则,夏副市长刚刚逼着我吃了一个钥匙盘。”苏如意说着,拍了拍肚子,“夏副市长,多谢款待了,我要回去消化一下了!” 说完,她绕过目瞪口呆的韩伟国,扬长而去。 韩伟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小东,她刚才说啥?!”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抢过夏东手中的那张超声诊断书,看到“胃内异物,钥匙盘附钥匙11把,建议马上手术”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她是怎么吞下去的?” 小钱看夏东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鄙视厌恶:“夏副市长,你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痛快!” “找松大夫的事,怎么样了?”夏东瞥了一眼小钱,转向韩伟国问道。 夏东不愿多谈苏如意的事。 他早有打算——等她这个钥匙盘开刀取出来了,伤养好了,他会让她再吞一个。 只要露露还活着,还在受罪,她苏如意就别想死得太容易! “我已经把那七个姓松的大夫都叫来了,你要不现在就见一见?”韩伟国有点儿头疼。 当他看到那七个人时,就知道自己大概是被程首长涮了。 “行,我去见见。”夏东用手抹了一把脸,“走吧。” 到了医院特意腾出来的一间大会议室,夏东看到围坐了一圈的那七个人,顿时就心灰意冷了——七个人,有六个是女的! 剩下的那个男的,一副其貌不扬的样子,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 夏东皱眉问韩伟国:“老师,松大夫……是女的?!” 韩伟国叹息一声:“据我所知,是男的……我……我现在就再找程卫国问问去。” 夏东对那六个女大夫厌恶地说道:“你们都出去!” 六人走后,他走向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男人:“醒醒!” 那男人,正是楚良安的朋友松文玉。 他抬起头,茫然地吸溜了一下口水:“开饭了吗?!” 夏东脸色阴沉地拿起资料看了一眼:“松文玉是吧?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啊?”松文玉脱口而出,“我师父早把我除名了,不能提他的名字!” 夏东本来是随口一问,听了这话,来了点兴趣:“这是组织问询,不能保留。” 松文玉很为难地说道:“我师父的名字不能说,但师公的名字可以告诉你,我师公是鹤春山!” 这话一出,夏东的双眼顿时放出光来:“是谁?你再说一遍?” “哎呀你这人怎么回事?你给我松开!”松文玉扳开了夏东揪着他领子的手,“我师公是鹤春山!黑省名老中医,鹤春山!如假包换!” “你师父又是谁?快说!”夏东状若癫狂。 “我不是说了,师父给我除名了吗?再说我师父都已经去世了,我是不可能说的!你组织问询了不起啊?”松文玉梗着脖子。 “你师父啥时候死的?”夏东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 “上个月。”松文玉利落地回答。 上个月…… 程卫国的病,就是上个月治好的。 难道,这人的师父治好程卫国之后,就死了? 第310章 口误 夏东觉得自己终于分析到点子上了——难怪他在黑省掘地三尺,都找不出这个人来! 人都死了,到哪儿找去?! “你师父也姓松吗?”夏东又问。 “咋啦?姓松犯法啊?”松文玉白了他一眼。 “……”夏东不再说话,颓然地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上去。 但随即他又跳了起来:“你师父的坟,在哪儿?!” “你要干啥啊?!”松文玉紧张地问。 “你师父没有去世,对不对?他只是隐居起来了,不想给人看病,对吗?” 夏东的眼神又狂热起来,“松大夫,你让你师父开个价!多少钱都行!黑省省内,他想安排人进医院、进卫生厅,都行!他提什么条件都行,只要他能……” “你这人听不懂人话吗?”松文玉打断了他,“我师父上个月就去世了!” “那他的坟在哪儿?!”夏东觉得自己又陷入了死循环。 “我都被他除名了,我咋知道啊?!”松文玉非常不耐烦,“我说你们把我们这七个人强行带来,到底是要干啥?!我们到底犯啥错了?不让姓松了,是吧?” “他的坟,在哪儿???”夏东几乎是开始咆哮了。 他看出来了,眼前这人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戏谑。 “那你得问我小师妹。”松文玉抖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小师妹,又叫什么名字?”夏东觉得自己的耐心要被这人耗尽了。 “她姓苏,叫苏如意。”松文玉不在意地说,“她在铁市下属的丁家屯青山一队当村医,你去打听一圈,都知道她,看病特神!” !!! 夏东只觉得五雷轰顶,手脚冰凉。 “不,这不可能……”他喃喃地说着,倒在了椅子上。 刚才那诡异一幕,再次浮现在他眼前——苏如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一个钥匙盘吞到胃里去了,都没有卡一下。 苏如意是他要找的松大夫的徒弟! 苏如意都能吞钥匙盘不被卡住,肯定是有独门的方法! 眼下,苏如意的师父死了,但他显然把这个独门方法,教给了苏如意! 夏东瞪大双眼,只觉得血压在直线上升! “快!”夏东一跃而起,冲向门口。 两个心腹,一个在特护病房门口守着夏天露,另一个在门口等着他。 门口那个心腹忙围上来:“头儿,咋了?” “快去,把苏如意给我追回来!”夏东声嘶力竭,“不管用什么法子,绑也要把她给我绑回来!” 心腹忙转身就跑。 可是到了医院门口,还哪有苏如意的身影呢? 苏如意是开车来的,此刻她早已一脚油门,来到了程首长家。 一个精致的录音机被她放在桌面上,程首长和程祯,都在听着里面夏东的声音: “苏如意,你有个四哥叫苏铜,对吧?” “劳资科长,这个岗位很容易犯错误啊。” “把这个钥匙盘吃了,不然,就不要怪我对你四哥不客气!” …… 夏东阴狠的声音,被录得清清楚楚。 这个录音机,从苏如意见到夏东那一刻起,就开始录音了。 程首长看着这录音机,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爱不释手:“这玩意儿,真是帮了大忙啊!” 苏如意不动声色地又拿出一个录音机,递给程首长:“这个送您。” “哎呀,我就是说说,你看你这孩子,真是客气啊!”程首长说着,手确是很诚实地伸过去一把接过。 其实他也有录音机,但没有这么小巧,不能装在身上偷偷录音。 “海城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 程首长拿着录音机摆弄了半天,“不过,别以为这样就能抵消你不跟我说一声儿,就跟着韩伟国的人走了这事!多危险啊!” 程祯在一旁捂了半天嘴,还是忍不住笑了:“爷爷越老越像小孩儿了!” 程首长笑道:“我就当你在夸我吧——这玩意儿是真有用,韩伟国一伙人搞得黑省乌烟瘴气,他的学生夏东、夏南,在海城也没少干坏事!这些事,上面的人就缺能把他们钉死的证据。” “我这个证据,也不能钉死他。”苏如意叹息一声。 “别急,多行不义必自毙。”程首长说了一句,又开始研究他手里的录音机。 “首长,韩伟国打第八个电话了,还是说您在睡午觉吗?他问我您是不是睡过去了……”小孙跑了过来。 “第八个,那就接吧!”程首长利落地起身,对苏如意挤挤眼睛道,“好戏要开始咯!” 说完,步伐轻快地去接电话了。 “喂?老韩?你不知道我有午睡的习惯吗?……你能有什么急事?”程首长故作不悦。 “老程,你是不是在玩儿我?”韩伟国的声音有点愤怒,“黑省姓松的大夫,我全找了个遍!你那个松大夫,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什么松大夫?!”程首长装作一头雾水。 “就是给你治好病的那个松大夫啊!”韩伟国一边打电话,一边给自己顺气儿,“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啊。”程首长毫不拖泥带水,利落回答。 “你……”韩伟国已经从夏东那里,知道了苏如意是松大夫徒弟的事。 他去查了,苏如意的师父叫金大春,的确是上个月让人杀了。 也许,松大夫又化名金大春了? 金大春,是男的,他特意问了! “你到底有啥事儿?没事儿挂了啊!”程首长捂住嘴,怕自己偷笑出声。 “别别别!老程,那个松大夫,是不是有个女徒弟,叫苏如意?”韩伟国问,声音有点儿无力。 “老韩,你这耳朵可能得治治了!我一直说的就是‘苏大夫’,你愣是能给听成‘松大夫’!” “什么!?苏大夫?!”韩伟国喊了出来,“老程,你跟我说是左木右公的松!” “我跟你说的是‘不是左木右公的松’!”程首长说完,终于忍不住笑了,“老韩,年纪大了耳背,正常。” “苏,哪个苏?”韩伟国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砰砰乱跳,他怀疑自己总有一天会被程卫国气死。 第311章 姑苏 “姑苏的苏!你刚才不都说她名字了吗?就是苏如意!”程首长慢吞吞地回答。 “……老程,你说啥?!我这儿信号不好,你再说一遍?”韩伟国愣了片刻,不确定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我说,把我治好的苏大夫,名字叫苏如意!”程首长大声说了一遍。 “丁家屯那个被抢打了的村医,那个小姑娘,苏如意?!”韩伟国又问了一遍,声音颤抖。 “她虽然在丁家屯当村医,但却是我手底下的兵!”程首长正色道,“你们没想着搞什么歪门邪道的东西吧?” “……”韩伟国彻底沉默了。 “喂?喂喂??”程首长喂了几声,啪嚓把电话挂了。 随即喃喃自语:“欺负我们小神医,你就等着哭去吧!” 韩伟国此刻脑袋嗡嗡作响,就好像有一群马蜂在冲撞。 他来不及追究程首长把他当猴耍这件事,忙冲出医院大门。 可哪里还有苏如意的影子呢? “小钱!”韩伟国大喝一声,“去方池干休所!把苏如意再给我接来!” “首长……苏如意不一定就回去了啊?”小钱一副为难的神色。 “马上调三拨人过来,一拨去干休所,一拨去丁家屯,再一拨在冰城找!给我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来!”韩伟国暴跳如雷。 这辈子,他都没有被人这么耍过。 吩咐下去之后,他来到特护病房,就见夏东背对着他坐在夏天露的病床旁,双手把她的一只手握在手心里,额头抵着那只手,正在啜泣。 “小东,确定了,就是她。”韩伟国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治好程卫国的,就是苏如意。” “我猜到了。”夏东自嘲地笑笑,“她那么轻松就把一个大钥匙盘给吞下去了,她肯定也能治好露露!但是,她是绝对不会帮我给露露治的,我已经……把她彻底得罪了。” “这可由不得她。是人,就有弱点。这个苏如意虽然跟家里闹翻了,”韩伟国紧锁眉头,“但小雨不是说过,她有两个哥哥,从小对她特别好吗?” “那两个,是她四哥和五哥。她五哥是个逃犯,下落不明。我就是……我就是用她四哥威胁,让她吃了钥匙盘……” 夏东道,“老师,我……我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觉得,这事我办砸了,我们可能都要栽在这个叫苏如意的小丫头手里了。” “她不是还有个爷爷吗?跟她一起被带走的?”韩伟国又问,“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文章可以做的?” “那个老头子是她半路捡来的!不是亲的!而且,年纪很大了,万一死手里了,倒彻底把她惹毛了!”夏东不同意。 “那就把她四哥弄来!”韩伟国毫不犹豫,“人在咱们手里,她还能怎么蹦跶?!” “我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夏东扼腕。 他想的没有错。 苏如意这时候正在用程首长家的电话,给苏向军的办公室打电话。 她先是跟苏向军简要说了一下她这边的情况,又叮嘱他暂时不要告诉苏铜。 苏向军思索了很久:“如意,情况这么危险,又这么复杂,不然你回城来吧,在食品厂给你弄个好工作,你苏伯伯还是做得到的。” “我现在……还回不去。”苏如意心中涌起了暖流,鼻子酸胀起来,“您不要告诉我四哥实情,不然,我怕他会不放心来找我,那就是羊入虎口了。” “那……这样吧,我马上把苏铜派出去出差吧,”苏向军思索着,“派个远点儿的地方,再派两个身强体壮的男同事,跟他一起去!” “这样再好不过了,出差地点还可以南辕北辙一下。”苏如意忙不迭道谢,又叮嘱道,“夏东就是海城的副市长,他在你们食品厂,肯定也有亲信的。” “行,你考虑得很周到!”苏向军夸奖了苏如意一番,又问,“要不要我把苏铜叫来,你们说说话?” “不了,四哥警惕性很高,我们一直书信联系,我突然打电话会让他怀疑的。”苏如意说着,再次道谢后,挂掉了电话。 告别了还在鼓捣录音机的程首长,苏如意直接开车回了方池疗养院。 除了苏铜,爷爷也是她的软肋。 “回丁家屯儿?”李旺头发湿湿的跑了出来,“现在吗?那我去叫老爷子。他怕人家找到他,拿他威胁你,偷了别人的浴牌,到大池子里躲着去了!” “这老爷子……”苏如意的鼻子再次酸胀起来。 爷爷知道帮不到她,就努力让自己不成为拖累。 她等在外面,过了十几分钟,脸色红扑扑的苏秋实走了出来,头发还是湿的:“如意,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们为难你了吗?” “让我吃了个这个!”苏如意从包里掏出那个钥匙盘,展示给两人,“我使了个障眼法儿,把他们骗过去了。他们以为我吃了这东西活不成了,这才把我放回来!” “他们……太过分了!”苏秋实接过钥匙盘,“就是韩伟国吗?” “是夏天雨和夏天露的爹,叫夏东。”苏如意把钥匙盘收好,“上车吧,此地不宜久留了!” “爷爷,我把您送到老林镇一个朋友家住一段时间,怎么样?”苏如意已经跟松文玉说好了,她不能让老爷子出任何危险。 不料老爷子一挥手,凑近苏如意的耳朵:“我不去!我要到上面奖你的回春堂住着去!” “回春堂?那是哪儿?”李旺还是听到了,不解地问。 “那地方远着呢。”苏如意想了想,待在空间里,的确比什么地方都安全,“也好,爷爷,那你先跟我回丁家屯,明天我就送你去回春堂,好不好?” “当然好了!”苏秋实又能在苏如意的空间里过每天看书做饭的日子了,用他最喜欢的事填满每一天,而且还不怕被人抓走,当成软肋胁迫自己的小外孙女。 简直是神仙日子! “李知青,那你……”苏如意看向李旺,忧心忡忡。 第312章 报德 韩伟国那伙人,肯定会查到李旺是陪着苏如意和苏秋实来方池干休所的,也会把他当成苏如意的同党。 狗急跳墙的情况下,也许也会对他不利。 “不用担心我!在黑省,还没人敢对我怎么样!”李旺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苏如意和苏秋实都惊讶地看向他。 在苏如意的印象里,李旺就是个体弱多病从来不上工的知青,没有别的存在感了。 当然他是个很好的朋友,讲义气,靠得住。 但是……黑省没人敢对他怎么样…… 这就有点……奇怪了。 “要不我来开车吧。”李旺又说了一句,“你折腾了这么久也累了。” “也好。”苏如意的确有点儿疲惫。 两人换了位置,李旺稳稳地把红旗车开上了路。 这个李旺,的确……深藏不露啊。 苏如意靠在苏秋实肩上,思绪纷乱。 路上的风景秀丽却单调。 一路上没人说话,不知不觉间,苏如意就睡熟了。 三个小时后,红旗车终于到了丁家屯村口附近。 还没进村,就见几辆吉普车,拦住了进村的路。 苏如意被李旺喊醒。 远远地,依靠超凡的视力,苏如意就看到靠在吉普车车头抽烟的几个人里面,有一个是夏东的心腹之一。 “调头。”在她喊出这句话的同时,李旺已经很默契地把车子调头了。 车子开出去十几米,到了弯道看不见的地方,她对李旺道:“李知青,快下车,从大腚河那边绕回去!” “那你们怎么办?”李旺不放心。 “没事,我和爷爷不会有事的,放心吧。”苏如意淡定道。 “那好吧。”李旺看了一眼村口,下了车,很快跑掉了。 苏如意看着他跑远,又看向苏秋实:“爷爷,您想好,我要是有啥事,回春堂可能就……就会不存在了,我不知道您会发生什么事儿!” “别废话了,你爷爷我活了这么久,早够本儿了!”苏秋实一脸大义凛然,又补充道,“再说,回春堂的后厨,还有那么多好食材,没有做成美味佳肴呢,我早就手痒了!” 苏如意咬了咬牙,直接把苏秋实拉到了空间里面,然后把小车也收进了空间。 深吸了一口气后,她一个人向着村口走去。 “把手举起来!” “转身!” “不许动!” 又是熟悉的一套流程。 苏如意再次被夏东的心腹塞进吉普车的后座,两边再次上来两个战士,挤住了她。 不过,这次她淡定多了。 因为,她已经把所有可能被人拿捏的软肋,藏好了。 又是三个小时的车程,回到冰城人民医院的时候,都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靠着偷偷吞了一颗小药丸,苏如意是一点儿也不饿,但全车其他人,都饥肠辘辘了。 可是这些工具人,根本没有人想到他们会渴会饿。 下车时,苏如意精神抖擞,其他人全都萎靡不振。 苏如意再次被带到了外科特护病房。 这次,夏东和韩伟国都在。 “苏如意,涮我们很有趣吗?”韩伟国狠狠皱起眉头,“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老师,别吓着苏大夫了。”夏东走上前来,脸上挂着微笑,“对不起啊,苏大夫。你看,咱们之前搞得挺不愉快的,其实,没有必要,对吧?” 苏如意挑了挑眉毛——这是换剧本了,改唱白脸了? 有点儿意思。 苏如意不动声色地看着夏东表演。 夏东说话间,眼角竟然带了泪滴:“苏大夫啊,咱们都是海城人,在黑省这地方,那就是最亲近的老乡了!之前我做得不对,我向你诚恳道歉!” 苏如意瞅着他:“行啊,那你跪下来道歉吧。” 夏东一愣,脸上的肌肉都抽搐起来。 “苏如意!你别太张狂!”韩伟国一声大喝。 “老师,别拦着我。”夏东说着,竟真的跪在了苏如意面前,仰头对韩伟国道,“苏大夫心里有气,你让她发发火儿,出口气,这是应该的。” 说完,又看向苏如意:“苏大夫,解气了吗?” “光跪下,不磕头吗?”苏如意的嗓音很戏谑。 “磕……磕头也是应该的。”夏东强忍着抽搐的脸部肌肉,二话不说,“梆梆梆”给苏如意磕了三个响头。 之后,他起身,扶了扶墙才站稳:“苏大夫,请你理解我,理解一个父亲的心——露露就是我的命,看到她伤成那样,我心里……” “你依然认为夏天露受伤,是我造成的?”苏如意不悦。 “不不不!我之前是不了解情况,这不能怪你,只能怪我两个女儿,命都不好!”夏东老泪纵横,“苏大夫啊,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行了,我接受你的道歉。”苏如意打断了他,看着他脸上渐渐浮现出的喜色,话锋一转,“没有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 “……”夏东和韩伟国,顿时都傻眼了。 “苏大夫!”夏东哀嚎一声,再次跪下,“我求你救救露露吧!我知道你能救她!” “你找我来,不是专门给我道歉的?”苏如意讥讽道,“夏副市长,你这个人,做事的功利心,未免太重了吧?”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苏大夫你批评的对!”夏东努力装出一脸诚恳,“我当然是诚心诚意给你道歉的,也请你救救露露,她才17岁……” “那行吧,我先看看。”苏如意说着,三指扣住了夏天露的手腕。 夏天露正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不仅来自于汗液和血污,还有一种内脏正在腐朽的味道。 苏如意别过脸去。 当然,夏天露的体内,还是有着顽强的生命力的。 只是,活着对于她来说,更多的是一种折磨。 苏如意当然可以让她痊愈——只需要将卡在她喉部的钥匙盘取出,再把她拉入空间,给她喂一碗洗髓汤。 但是,她不会这么做。 铁英华的例子在前,这个夏天露虽说谈不上恶贯满盈,但说不定治了她也会扣功德!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夏天露拿木仓打她,奔着要她命去了,她可不是圣母。 第313章 礼尚 苏如意装模作样号了半天脉,叹息一声:“治不了。” “什么……治不了?”夏东的身形晃了晃,他结结巴巴地问,“为什么?” “太晚了。就算钥匙盘取出来,她以后也不能说话、不能吃东西了,一辈子抖得靠呼吸机和点滴维持生命体征。”苏如意叹息一声,“实在太晚了。” “这……这跟做手术,结果没什么两样啊?”韩伟国冒出一句,“苏如意,你不是在耍什么滑头吧?” “韩首长,请你自己动动脑子想一想——受伤第一时间没有救治,除了这样的结果,你们还期望什么样的结果呢?我又不是神仙!”苏如意白了他一眼。 “第一时间……”夏东抓住自己的头发。 “可惜啊,我被你们关了好几天,不然你女儿还有救啊!”苏如意幽幽道。 夏东听了这话,双目赤红,都没发觉自己已经揪下来了一大缕头发。 “你是不想给露露治吧?” 韩伟国怕夏东迁怒自己,忙起身走到她面前,转移注意力道,“你别给我耍花招!苏如意,你在这世上又不是孤家寡人。你有哥哥,还有爷爷。你躲起来的时候,把你爷爷也带上了吧?” “韩首长,拿我爷爷威胁我?!”苏如意后退一步,避开了韩伟国满是烟臭味的呼吸,“我很好奇,我不给夏天露治的话,难道你会杀了我爷爷?” “你爷爷快七十了吧?那就很容易出意外啊,走路不稳,掉到沟里摔断两条腿,或者是脑袋直接磕在石头上,都是有可能的吧?”韩伟国逼近苏如意。 “麻烦你不要离我这么近,太臭了。”苏如意又后退一步,“韩首长,你可是手下几万兵的人,不可能真的干这么恶心的事吧?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苏如意一步步引导着韩伟国,因为她正在录音,为程卫国和那位京市大佬收集证据。 “哼!天真!你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韩伟国冷哼一声,“老子这么干过的次数多了,我怎么从来没见什么报应?!” “你也砸断过别人爷爷的腿?”苏如意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腿?”韩伟国为了吓唬苏如意,用很轻松的语气说道,“腿算什么?不顺眼的人,他们的命都是我的!” “你还杀过人?!”苏如意后退了几步,做出很害怕的样子,“我不信!” “看来,我得给你来点儿真格的了!”韩伟国说着,从腰后掏出了手木仓,慢吞吞地把消音器拧了上去。 夏东此时不出所料地出来唱白脸了:“老师,不至于,你让我跟她说!” “行了,没看出来这个小丫头,是个硬茬子吗?”韩伟国嗤笑一声,“你那一套根本不管用!不过呢,小丫头,你治病用的是手,不是脚吧?” 韩伟国说着,手木仓瞄准苏如意的左脚,就开了木仓。 “噗……”一声空洞的木仓声过后,两人看向苏如意的脚。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弹孔,没有血迹,更没有嚎叫。 “臭弹了?!”韩伟国不敢相信眼前的结果,他这把木仓跟了他三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臭弹的情况。 韩伟国卸下弹夹,就见子弹已经少了一颗。 他的头皮,嗖地发麻了。 那颗子弹,在开木仓的瞬间,就被苏如意收到她的空间里了。 韩伟国不信邪,推上弹夹,直接把手木仓顶在了苏如意的眉心处:“我这把木仓,还从来都没有臭弹过,你猜这次,会不会打中你呢?” “你打死我了,谁给夏天露治伤呢?!”苏如意哼了一声。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把木仓里所有的子弹都转移到了空间里。 韩伟国狞笑道:“承认了吧?你能治!” 说完,转向夏东,“小东,她能治!” “我不会给夏天露治的,你想开木仓打死我,就打吧。”苏如意站在原地没有动。 韩伟国压低了木仓口,贴着苏如意的大腿开了木仓。 这种打法非常歹毒,如果真的中弹,是必须截肢的。 但是,木仓依然只发出了空洞的“噗”声。 韩伟国不信邪地连开4木仓,只收获了四个“噗”声。 他把弹夹卸下来,就见里面空了,一颗子弹都没有了。 那一刻,韩伟国前半生积累下来的唯物主义世界观,瞬间崩塌了。 但他依然不信邪,突然从后腰处又拔出一把更小巧的手木仓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苏如意的大腿,又是一枪。 苏如意没料到这个,正在犹豫要不要闪身进空间,只听枪口又发出了一声空洞的“噗”声——这次,是真的臭弹。 但同时,她贴身衣服处突然灼热。 苏如意的神识立刻感知到,是一张护身符自燃了。 娘娘救了她一命! 苏如意满身冷汗,立刻用神识收了这把枪里的子弹。 随即飞快地扫了一遍韩伟国的全身,这才发现除了他手里这把木仓,他的腋下还有一把更小的手木仓! 不但如此,他的皮带头里藏着一把尖刀,鞋跟后面,也藏着利刃。 苏如意把这两把刀,也给收进了空间。 而此时的韩伟国,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呆呆地看着苏如意:“这……这不可能!老子……老子三十年没打过一发臭弹……” “怎么,跟你之前杀人的感觉,不一样?”苏如意挑衅地说。 韩伟国扬起了巴掌。 在失去掌控的瞬间,他只能想到用暴力来验证自己的存在。 苏如意没等他的巴掌扇过来,伸出胳膊挡住了。 “啊!”韩伟国一声惨叫,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胳膊几乎要断了。 但苏如意并没有放过他。 她飞起一脚,正中他的关键部位。 “呃……”这次,韩伟国都呻吟不出声了,直接跪在了苏如意面前,像只虾米一样蜷缩了起来。 “老师!老师你怎么样了?!”夏东被眼前这一幕惊得不轻。 早在韩伟国连开四木仓都没有打中苏如意的时候,他就已经傻了,看到韩伟国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那里,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我去给你找大夫!”夏东说着就要出去。 “别去……丢……人……”韩伟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还会有更丢人的时候呢。”苏如意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夏东。 “求医问药,都讲个缘分。夏副市长,我和令嫒没有这个缘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不过呢,你们这么对待我,我也必须给你们送份大礼了!” 苏如意说完,从包里掏出两颗红色的药丸来,先是捉住韩伟国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巴,塞了一颗进去。接着在他胸口一按,韩伟国不由自主地把药丸吞了下去。 接着,她又走向夏东。 夏东惊恐地瞪着她:“你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如意已经把药丸塞进了他嘴里,他条件反射地咽了下去。 “你给我们吃了什么?”夏东一阵干呕,但什么都没吐出来。 “小小礼物。”苏如意挤挤眼睛,“毕竟你们如此礼遇我,我怎么也得表示一下。” “毒……毒药?呕……”夏东忙不迭地抠着嗓子眼儿。 第314章 心软 “当然是毒药了!”苏如意凑近夏东,伸出一只手,死死钳住他的下巴。 作为一个上位者,夏东从来没被人以如此羞辱的方式对待过。 不过,羞辱还是其次,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被捏碎了:“我……我们要死了吗?” “我这是慢性毒药,大概三个月以后才会发作。”苏如意笑嘻嘻,“你们真的以为我师公只教给我怎么治病救人了吗?拜托,我师公可是乱世的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没点儿本事傍身,怎么能挨到寿终正寝呢?” 这药,还真是毒药,是苏如意那本以毒攻毒的医书里教的方子,如果身上有毒疮,用它是再好不过。 但是健康人……三个月后,毒性发作,就会皮肤爆裂。 当然,苏如意没打算让夏东再活三个月。 但眼下还不是解决他的时候,她得先稳定后方。 “我不信……什么毒药要三个月才能发作?”夏东已经紧张得一头汗了。 “你不信?那我催发药效,你感觉一下。”苏如意瞥了他的右手一眼,“手疼不?” 夏东顿时感觉手上好似许多针在刺,他疼得跳了起来。 左手握住右手,他的表情十分痛苦:“好疼!我……我信了!” 其实,是苏如意从空间里放出了许多针,扎了他的手又快速收回去了。 “你……你是妖医!”夏东面色惨白。 “你说对了,你们家惹上我,真是倒霉。记得,三个月,我在丁家屯等你。”苏如意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 三天后,是金杏秋搬来丁家屯的日子。 一大早,苏如意就把小院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沈和平、纪旭昌和李旺帮着忙,把屋顶的瓦片都清理干净了,疑似会漏水的破瓦,全都换掉了。 沈和平在苏如意和他二伯都被带走后,急得嘴上起了一圈大泡,到现在都没好。 但是没有任何办法,他的依仗就是二伯。 二伯也是他一切消息的来源。 李旺和苏如意一起被带走的时候,沈和平甚至后悔,为什么他不是和苏银住一个屋的那个人。 苏如意和他二伯,几乎是同时被放回来的。 得知两人都没事,沈和平开心得干活儿时都一直咧着嘴,但因为长了大泡,又特别疼,所以表情实在是有点儿扭曲。 李旺并没有告诉沈和平,他们被带走后发生的事。 这个人,还真是守口如瓶。 钟觅苏也来了几趟,但苏如意根本没有让他进院子。 收拾好房间后,沈和平带着纪旭昌,骑车去了三河县。 今晚,苏如意要在院子里请客吃饭,庆祝金杏秋搬过来。 人都走了,李旺问:“老爷子呢?去那个什么回春堂了吗?” 苏如意抿着嘴点了点头:“去了,可能要在那边待一阵子了。” 其实,苏秋实是在空间里不肯出来了。 空间里那一整个书房的医书,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 这些日子,偷着空儿,他已经学完了第一本。 随即他就发现——第二本书,能打开了! 苏秋实并不知道,这是他与空间主人的血缘关系带来的福利。 他惊喜万分,只恨自己年纪已经太大,有生之年恐怕是不能把所有的医书都学完了。 因此,当昨晚苏如意进来告诉他明天宴客的消息时,他犹豫了一下,就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如意,以后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就住在回春堂,不出去了!” “啊?!”苏如意懵了,“为什么啊?” “外面都是魑魅魍魉,这里才是世外桃源。”苏秋实啃着一颗软桃,“古人一生都在追寻的世外桃源,被我找到了,我还有什么理由去外面跟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打交道呢?” “而且,你师姑来了以后,培训班的事,就可以全交给她了,我更乐得清闲!”苏秋实有点儿鸡贼地说,“我的时间,现在每一分钟,都很宝贵!都要用来好好读书!” “……”苏如意想了想,苏秋实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如果自己是他这样的年纪,儿女都先于自己一步走了,心灰意冷的时候,的确会有归隐的心思。 只是,她不知道这对于爷爷的心理健康,到底有没有好处。 看着苏秋实热切的眼神,苏如意只好点点头:“那爷爷,你有事就随时叫我,我能感应到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快出去忙你的吧!”苏秋实吃完了桃子,洗了洗手,就闷头赶回二楼书房去了。 苏如意站在原地,摇头叹息了一番。 老爷子彻底住进回春堂后,后院的田地他照管了起来,还把苏如意没有种下的那些种子,全都播种了。 兴致好的时候,老爷子就做整整一天的饭。 现在厨房靠墙的那个架子上面,已经摆满了永远热气腾腾的饭菜。 这个空间,现在充满了家的温暖感觉。 只是,苏如意想到肖垚,心中就是一痛。 肖垚的那一推,让夏天露的子弹偏斜,也几乎耗尽了他的能量。 这些日子,苏如意每天都会在空间里呼唤肖垚,但一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做梦的时候,常常会梦到前五世的一些事,一些刻骨铭心的事件。 她对于肖垚的回忆和感知,也更加清晰了。 虽然肖垚不回应她,但是她能够感觉到,进入空间的刹那,肖垚就在陪着她了。 只恨钟觅苏鸠占鹊巢,但她也隐隐明白了,这一世,必然是有情劫要渡的。 在一些心灰意冷的时刻,她甚至想过是不是杀了钟觅苏,情劫就能破了。 苏如意这样想着,出了空间,就又看到了钟觅苏那张脸。 拄着拐,半靠在墙上,露出了有点胆怯的微笑。 李旺竟然把他放进来了! 钟觅苏左手提着点心糖果,右手提着沉甸甸的一网兜罐头,艰难地挪了过来:“我听说你晚上要请客,买了点东西,也许你能用得上。” “我用不上,你拿走吧。”苏如意冷着脸。 “用不上,你就……扔了吧。”钟觅苏把东西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第315章 信物 钟觅苏可怜兮兮的样子,已经卑微到了极点,就连李旺也心软了,将他放了进来,他不信,苏如意看到他这副样子,不会心软。 没想到,苏如意听了他这句话,直接从石桌上拎起他带来的所有东西,用神识感受了一下外面没有恰巧经过人,就“嗖”地隔着围墙扔到院子外面去了。 “你……你到底要怎么才能原谅我?我没有别的要求,拿我当个普通朋友就行!”钟觅苏眼含热泪。 苏如意皱眉看着他。 她掌心的红痣,突然毫无预兆地狠狠灼痛了一下。 红痣已经很久没有灼热或者疼痛了,就连她被抓走的时候都没有过。 苏如意的目光,不由得转向了钟觅苏眉心的红痣。 一模一样的红痣…… 肖垚说过,红痣是信物。 苏如意盯着钟觅苏的眉心,恨不得把他的红痣剜下来。 而自己掌心的红痣,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灼痛过。 红痣,究竟在暗示她什么呢? 见苏如意的目光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厌恶,钟觅苏终于受不了了,他留下一句“是我唐突了”,就架起拐,落荒而逃。 “面子上过得去得了,别弄成仇人了!”李旺劝道,“这人心思深沉,别得罪他为好。” 苏如意点点头:“我知道了,不会跟他彻底翻脸的。” 李旺看人的确很准,钟苏这个表哥,的确心思重。 前五世他待在回春堂,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也干出了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当天下午,金杏秋在楚良安和松文玉的帮助下,乘着一辆松文玉借来的小车,正式搬进了苏如意的小院。 沈和平点燃了一挂鞭炮。 虽然只有五百响,但气氛已经烘托得很像样了。 苏如意向金杏秋介绍了她的朋友们。 舒兰也来了,热情地帮助她搬运整理物品。 金杏秋选了朝西的房间,她说自己喜欢看夕阳。 不到一个钟头,房间里就布置得整整齐齐了。 金杏秋还带来了很多新鲜蔬果,除了准备去祭拜的那些,她还分给了李旺和舒兰不少,让他们拿去知青院,以感谢两人对于苏如意的帮助。 这时沈纪二人也回来了,王师傅本人,也跟来了。 他的小徒弟,拎着沉重的食材,跟在后面。 王师傅见到苏如意,满脸都是笑容:“小苏大夫,听说你前几天去找我了?真是不巧,我那几天有点儿事,请假了。” “谢谢您让张斌部长救我出去。”苏如意对着他,郑重地鞠了一躬。 李旺跟在后面,也鞠了一躬:“您也救了我。” 王师傅顿时被闹了个大红脸:“这就是小事一桩,小苏大夫救了我老婆和老娘的命,我这些都是小意思!” 苏如意这才明白,救命之恩原来是这么来的,只是她随手的两副药方。 果然,懂得感恩的人永远懂得,不懂感恩的人不是迟钝,而是装的。 王师傅看了看天色:“别的话,等等再说,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做饭了!” “我给您打下手!”李旺跟了过去。 丁有粮也来了,拎着一斤红糖,一斤熟鸡蛋:“真好,咱们丁家屯又招来一只金凤凰啊!金大夫,屈才了,实在是屈才了!我先替丁家屯全体父老乡亲谢谢你了!” 金杏秋大大方方道:“大队长,您太客气了。” 金杏秋的组织关系,在程首长的帮助下,早已转到了丁家屯,她也正式成为了丁家屯的一名村医。 ——至于那个丁宏磊,他的头晕病又犯了,这次前所未有的严重,已经卧床不起了,完全无暇顾及金杏秋这档子事了。 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办法找他算账了。 眼看人到齐了,金杏秋奇怪地拉住苏如意:“如意,你爷爷他老人家呢,怎么一直都没有见到?” “师姑,我爷爷去亲戚家住一段时间,可能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苏如意解释了一番。 金杏秋很敏感,生怕是自己要来,爷爷才避开。 苏如意各种解释,总算打消了她的疑虑。 王师傅带着小徒弟干得热火朝天,两个灶头都火焰熊熊。 十菜一汤,不到一个钟头就全上了桌。 上桌前,苏如意就嘱咐小徒弟把所有的饭菜都拨出了一小份——“这留给我一个朋友。” 拨出两饭盒的饭菜来,苏如意端着进了她的房间。 随即闪身进了空间,把饭菜放在大厅的宝食盒旁边。 老爷子每天规划得很清晰,宝食盒那顿是午餐,此刻除了那碗洗髓汤,宝食盒已经空了。 ——苏如意没有告诉苏秋实洗髓汤的事,老爷子有个习惯——不喝凉水,只要喝水必然只喝茶,所以每天的洗髓汤他如果不是渴极了,是不会动的。 苏如意放下饭盒,看了一眼正在书房摇头晃脑读书的老爷子,飞快离开了。 人们谦让着入座,倒把主位留给了苏如意。 她不肯坐,大家直接把她摁在了座位上。 这一顿饭宾主尽欢,香味飘过院墙,引得村里的孩子们都流着口水在院外徘徊。 金杏秋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自从丈夫去世,继子也被她托关系送去当兵后,她全部的寄托就是三河县人民医院外科大夫的这份工作。 除夕、节假日她都主动加班,平时也经常给同事们替班。 所以,当丁宏磊勒令院长开除她的时候,她的整个人生都崩塌了。 而现在,她得到了新生。 她住在大哥曾经的家里,跟着大哥天赋异禀的徒弟一起生活、工作,以后苏如意说不定还会收她为徒。 她的人生,真正开启了新的篇章。 听着孩子们的笑闹声,金杏秋直接隔着院墙撒了不少糖果出去,引得外面的孩子们一顿欢呼。 当然,一片祥和中,也有着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比如丁四赖夫妇。 他们那两个七八岁的儿子,抢了不少水果糖,还有几块大白兔。 眼下,夫妻俩正嘴里嚼着从孩子手心里抢过来的水果糖,一边交头接耳地说着苏如意和金杏秋的坏话。 第316章 酒香 自从上一次偷汽油之后,丁四赖夫妇家里的钱,在睡梦中被莫名其妙地一扫而光,就连院子里埋的两坛子小黄鱼也没有幸免。 他们当时觉得这肯定是金大春显灵了,不敢再得罪苏如意了。 可自从丢了钱,再也没有别的异常事件发生,这两个人,皮又痒痒了。 冯爱娟一边嚼着糖,一边使劲吸着鼻子,闻着空气中飘过来的好闻味道:“准有大鲤子!还是红烧的!四赖子啊,你到底看清了没有?” “怎么不清楚?那个老女人的车上,俩人合力搬下来一个大箱子,描金划银的,还死沉,一看里面就是值钱东西!”丁四赖吸溜着口水,“说不定,全他妈是小黄鱼!” 其实,他看到的,是金杏秋的一箱书。 书,能不沉吗? 夫妻俩自从丢了钱,两三个月没吃过肉了。 眼下,都死命吸溜着空气里的肉香。 眼睛红得像饿狼。 苏如意浑然不知这些。 她把师父埋在院子里的最后一坛酒挖了出来。 这酒,师父的七妹喝,她觉得很合适,也很有意义。 金杏秋喝了一口酒,眼圈红了:“这味道……是大哥亲手泡的补酒……” 她七八岁的时候,大哥就给她泡过一坛女儿酒。 她小时候淘气,趁酒坛上泥巴未彻底干透,踩着凳子抠下来一块,想要偷偷尝一口。 不料,酒坛被她打翻,酒香满地。 就是这样的味道。 丁有粮的眼圈,也有点儿红。 虽然金大春是因为救了丁大国的爹,才被留在这个地方的,但是他跟金大春的私交,也是非常好的。 谁都没有想到,老金头儿竟然会是被人杀死,没有得到善终的。 他这一生,可都在行善积德啊。 丁有粮使劲眨了眨眼睛,大手在脸上糊了一把,蹭掉了眼泪:“这酒,有点儿辣啊!” 酒香中,苏如意也是思绪万千。 沈国梁下午打来电话,说五哥来信了,让她明天去看。 想到五哥获救后,和杀人犯丁秀萍的那些事,想到师父为此而丧命,苏如意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太弱小了,根本不能保护她在乎的人,甚至只能让四哥五哥远远避开,让爷爷躲进自己空间里。 还有师父的七妹,她只能让她先退守到丁家屯来。 在丁宏磊那里给她找回公道,还需要等,等一个时机。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她深深认识到了权力的可怕。 程首长之前说过的话,她终于有些理解了。 看着眼前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苏如意却是下定了决心——她要变强,不为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成为一个能给她在乎的那些人,真正遮风挡雨的人。 好在录音带她已经全部交给了程首长,据说,京市的那位大人物,已经在秘密规划来黑省的行程了。 第二天清晨,苏如意、金杏秋、楚良安和松文玉四人,早早出发,去给金大春扫墓。 这是个阴天,不时滴落一点小雨,天气就像每个人的心情一样潮湿。 一行人步行两个钟头,绕过一座山,才来到了金大春的坟前。 新坟的颜色,比周围的土都深了一个色号。 金杏秋跪坐在墓碑前,脸色苍白:“大哥……” 苏如意三人摆好水果点心,磕了头,就去一边等待,给金杏秋和大哥独处的时间。 金杏秋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停低语,也不知跟大哥说了些什么,就这样整整一个钟头。 尽管不许烧纸,金杏秋还是偷偷烧了一些。 苏如意在远处看着天光和山色。 雨渐渐下得密了。 金杏秋终于起身,郑重磕了三个头之后,才转身招呼三人:“谢谢你们,我们回吧!下个月,我再来看大哥。” 一行人回到村里,苏如意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用围巾把自己的脸裹得严严实实的姑娘,站在苏如意院子门口,很显然在等她。 “夏天雨?”苏如意不确定地问,她的神识探知到了她脸上的那些狰狞伤口。 伤口还没有愈合,但她已经把绷带拆了。 显然,是为了能出门。 能来找她。 “苏如意!”夏天雨的声音带着哭腔,“求你救救苏银吧!” 说着,她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你们夏家人真的很会这一套啊!”苏如意不动声色地绕过了她,“不是威逼利诱,就是道德绑架!” 后面的三人,有样学样,都绕过了她。 苏如意啪地一声关上了院门。 夏天雨拍着门,急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大夫,那是你的亲哥啊!” “我已经知道了,程首长的病就是你看好的!” “你肯定能救他!我求你了!我跪下来求你,我给你磕头好不好?!” “梆梆梆!” …… 苏如意不胜其烦,只能打开门。 “我不可能救苏银。”苏如意简短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据我所知,他只是不太重视你,有点轻视你。但他是个男孩子,这也正常啊!你就因为这个,记恨你的亲哥哥吗?”夏天雨问。 苏如意沉默了一瞬。 是啊,这一世,苏银还没有开始迫害自己。 还没有夺走自己的两个肾。 那是因为,自己一步步釜底抽薪,让他完全没能成长为上一世那种举足轻重的人物。 尽管如此,苏银这一世还是遇到了夏家姐妹这个变数。 他和夏天秀的相遇,本来应该是在回到海城之后,在黑市初遇,现在,却变成了他们跟着夏氏姐妹一起下乡。 所以,不论命运如何变化,似乎苏银和夏天秀总能连接在一起。 “他想要霸占我的院子,让你们来抢,让人绑架我,让夏天露开木仓打我,这还不足以让我记恨他吗?”苏如意平静地问。 尽管她被绑架的事始终不知道是谁做的,但她觉得跟苏银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也算在了他的头上。 “你胡说!苏银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你对他的偏见,也太深了!”夏天雨眼泪瞬间飚出,“他只不过是想跟你,一家人住在一起!” 第317章 奸细 “哦?怎么住?我这儿一共有四间屋子,如果我真的同意你们搬进来,我请问你,你打算怎么住?”苏如意冷笑一声。 “当然是……苏银哥哥住一间,我和露露各住一间,你和秀儿住一间啊!”夏天雨不假思索。 苏如意身边站着的金杏秋、楚良安和松文玉,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楚良安忍笑问:“人家自己的院子,你们住进来,人家倒要和别人挤一间房子,凭什么啊?” “可是,苏银哥哥说,苏如意在家里,是住在一个放杂物的小隔间里的,两人住一间,已经很宽敞了啊,不像我和露露,我们住不惯小房子的!”夏天雨认真地解释。 “行吧,只要你房租给的够高,也不是不可以。”松文玉道。 “房租?我们住苏银哥哥的房子,还要给房租?!”夏天雨难以置信地问。“你这人说话,也太可笑了!” “夏天雨,你真是不可救药。”苏如意冷冷说道,“你们那个爹一味娇惯,他恐怕从来没想过,总有一天,他会有护不住你们的时候吧?” “你……不许你说我爸爸!”夏天雨又要被气哭了。 作为双胞胎里不被宠爱的那个孩子,她的底气其实一直没有夏天露那么充足。 夏天露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后,她也毁了容。 因为跟爸爸对着干,逼着爸爸救苏银,爸爸已经好几天没有理她了。 现在,她的底气已经严重不足了。 但是,为了心爱的苏银哥哥,她还是鼓足勇气来找苏如意了。 可是,她自以为的每一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在眼前这几个人看来,都好像是在说笑话一样。 “苏银现在什么情况?”苏如意终于问,当然,纯属是因为好奇。 夏天雨能来找她,说明苏银没死。她其实有点儿失望。 “他的烧前天已经退了,但是他好像傻了……”夏天雨忍不住啕嚎大哭起来,“我的苏银哥哥,他傻了!他不会吃饭、不会喝水,也不会上厕所了!” 这倒跟苏如意预估的结果差不多。 “早上扶他起来,他就能一直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夏天雨捂住了脸,“我的心都要碎了!” “哦。”苏如意淡淡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吧,你这在我院子里哭,真的挺晦气的。” “我……如果我杀了露露,你会救苏银吗?”夏天雨突然语出惊人。 “你说什么?!”苏如意挑了挑眉毛,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知道露露开木仓打了你,你恨她!”夏天雨下定决心似的道,“我杀了她,给你出气!然后你帮我把苏银哥哥治好!好不好?” 她是真的想杀了夏天露,但目的是结束她的痛苦。 双胞胎间的心电感应,在夏氏姐妹间也是存在的。 自从露露吞了钥匙盘受伤后,每个夜晚,在最深的梦境里,夏天雨都是疼醒的。 就好像被铁钳掐住了脖子,无法呼吸。 又好像溺水一般,无法摆脱。 她来丁家屯之前,最后去看了一趟露露,她的脖子已经肿得跟脑袋一样粗了。 “不必,不必给我出气。”苏如意最后说了一遍,“我不会救苏银。” 说完,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夏天雨捂住脸,大哭着跑出去了。 一直跑到村口,上了一辆等在那里的吉普车的后排。 “她怎么说?!”夏东坐在里面,阴沉地问。 “对不起爸爸,我尽力了……我根本不能把她骗出来……”夏天雨彻底崩溃了,一阵啕嚎大哭之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雨?!”夏东推了推倒在他怀里的女儿。 这个女儿一向独立,性格也没有小女儿讨喜,但也是他从小宠着长大的,现如今却跟他谈条件,帮他把苏如意骗出来之后,要先给那个天杀的苏银治病,治好之后才让他把人带走。 女儿长大了,是真的长大了。 让他伤心。 “夏副市长,要不要送夏同志去医院?”开车的,是韩伟国的警卫员小钱,吉普车也是韩伟国借给夏东的,见到夏天雨突然晕倒,小钱有点儿担忧地开口。 “她没事。”夏东摸着夏天雨已经烧得滚烫的额头,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两个女儿,统统教育失败了。 “走吧,回冰城。”夏东把夏天雨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发了话。 与此同时,丁有粮火急火燎地找到苏如意,递给她一个信封:“小苏大夫,快看看!这是村口一个开吉普车的人拦住我,给我的,让我务必马上交到你手里的!” 苏如意狐疑地拆开信封,取出一页薄薄的信纸。 是空白的。 她心念一动,侧着光看去。 果然,这是用没蘸墨水的钢笔尖写的字! 只有一行字——韩、夏要对你不利,不要跟任何人走! 苏如意心脏狂跳起来:“给你字条的人,长什么样儿?” “二十七八的年纪吧,这儿有一颗长毛的痦子!”丁有粮指着自己的左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 “……是他?”苏如意有点疑惑。 这个明显的特征,属于韩伟国的警卫员小钱。 她甚至不知道小钱的全名。 小钱为什么要向她示警? 小钱,到底是谁的人? 带着种种疑惑,苏如意顶着大太阳,骑着自行车来到村口,拐过弯去,见四下无人,就把那辆黑色红旗小车放了出来,开着车去找沈国梁了。 空间里的汽油也是每24小时就会刷新的,如果苏如意愿意,以后她甚至可以开着这辆小车环游地球。 但是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里被种种纷繁的思绪占据。 四哥、五哥、爷爷、师姑…… 一个个都是她的软肋。 她知道,经过上一次被打,韩伟国和夏东已然是狗急跳墙了,她必须格外防备。 沈国梁站在驻地大门口,看到她的车子开过来,直接钻进了副驾。 “怎么搞得鬼鬼祟祟的?”苏如意不解。 “我的人里,可能有奸细。”沈国梁压低了声音。 第318章 齐老 见苏如意的神色严肃起来,沈国梁继续低声说道: “昨天有人来提了我这一年来的特招档案,权限很高,我都不能问是谁要看这些资料。 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就是在找你五哥的资料—— 好在我后来把你五哥的照片也换掉了,他们应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 “五哥现在在哪里?”苏如意听出了不对劲。 “唉,这事是我欠考虑了,我把他安排回了海城驻地,本来想着那里有我一个老同学,照应起来方便些。”沈国梁摇了摇头。 “海城驻地?您是说,我五哥现在在夏南手底下当兵?!”苏如意惊呆了,“不会吧?” “是的,他的确在夏南手底下,但是他不会直接接触夏南的。”沈国梁道,“我已经在想办法把他调回来了,但是我现在也不知道身边哪个人是韩伟国安插过来的,所以还没敢行动。” 苏如意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这也……太危险了!” “也许灯下黑呢。”沈国梁试图安慰苏如意。 “但愿吧。对了,将军,我五哥的信呢?”苏如意觉得自己的手指都僵硬了。 “哦,在这儿呢!”沈国梁从上衣内侧的兜里,费了半天劲儿,才掏出来一封已经折叠成长条的信。 苏如意拆开还有些温热的信封。 厚厚的四张信纸,是写给苏如意和苏铜两人的: 小铜,如意: 见信喜乐。 我已入伍,现在是一名光荣的通讯兵了。 人生夙愿,竟是以这种方式实现,令我百感交集。 部队的生活很规律,训练强度很大,让我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去思考过去的事。 但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依然会梦见那个噩梦般的清晨。 梦见金大春大夫,梦见丁秀萍。 每一次,梦境都在丁秀萍的刀刃已经没入了金大夫的腹部时,我才会赶到。 一切都为时已晚,和现实中一模一样。 醒过来之后,那种深深的懊悔,让我连呼吸都很困难。 如意,对于金大夫,我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歉意。 我甚至没能去他老人家的坟前请罪,就匆匆离开了。 五哥对不起金大夫,也对不起你。 是五哥识人不清,才会被丁秀萍蒙蔽了那么长时间。 …… 苏如意匆匆地一行行看过去,除了对金大春被害的事,五哥做出了长篇大论的忏悔外,他还详详细细地把跟丁秀萍的相识、丁家人的逼迫等一系列的事,都完整地讲了一遍。 其实跟苏如意后来搜集到的信息都差不多,除了丁秀萍这个人,一开始苏如意并不知道以外。 但就是这个变数,成为了金大春被害的原因。 苏如意不知这应该被称为是命运弄人,还是她沾染了苏铁的因果,而导致的悲剧。 接着,苏铁又讲了一些部队的见闻,训练、比赛,那是一个苏如意所不熟悉的全新世界。 信的最后,苏铁叮嘱苏如意,等回海城探亲的时候,把信里的内容复述给苏铜就行,这封信千万不能留着。 苏如意把信放进包里,其实是收进了空间。 “信最好还是烧了,对了,你最近都不要给苏铁回信了。” 沈国梁道,“万事小心。京市的齐老,据说这几天就会过来。 在这之前,我们最好小心行事。 齐老对于韩伟国一流的种种恶行,也是隐忍已久。 这次齐老重新上位,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处理掉韩伟国这个蛀虫。 还有,齐老已经听了你的录音带,他说这是非常有力的证据!” “齐老……”苏如意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她问,“齐老叫什么名字啊?” “齐元,一元复始的元。他是咱们冰城人,也是程首长还有我,我们这些人的主心骨。”沈国梁斟酌着用词,关于齐元的身份,他不能说太多。 知道得太多,对于苏如意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苏如意的车,停在了驻地院墙外面很远的一个地方。 说完话,沈国梁直接下了车,让苏如意把车开走。 苏如意又问了一句:“张晓桢怎么样了?” 沈国梁苦笑一声:“她被冤枉的事,已经查清了。但是,现在她们家,张家,正在逼我跟她复婚。算了,不说她了,你开车慢点儿!需要汽油就给我打电话,我让小方给你送!” …… 苏如意回到村里,就见金杏秋已经接手了培训班的事,开始在打谷场给学员上课了。 这些学员,又扩充了几次,加进来十几个各村的关系户,现在已经达到了70人的规模。 因为前段时间苏如意被绑架、金大春去世,后来苏如意再次被抓走,培训班已经暂停了好些日子。 恢复上课的通知发下去,学员们早早就来到打谷场,占领好位置了。 金杏秋本来就带过无数学生,她的教学经验十分丰富,学员们直到下课,还围着她问东问西。 与下了课就脚底抹油的金大春不同,她温温柔柔地,事无巨细回答着每一个学员的问题。 来苏如意这里学中医,不仅解决食宿,每月现在还有5元的补助。 这些,都是苏如意自掏腰包的。 苏如意的思路没有错,这些学员,每一个人都给她带来了一点功德。 并且,功德簿明确说明,他们出师之后,每次治病救人,他们的功德也会有三成属于苏如意。 至于苏如意的三个亲传徒弟,除了被强行带走的伊乐乐,丁二莽和舒兰的基本功,都有了很大的进步。 他们用的教材,除了基础知识外,还有苏如意亲自从书房那些医书上面提取的精华部分。 眼前的一切平静而美好,但苏如意知道,只要韩伟国和夏东还活着,她的日子就不可能安宁。 她这样想的时候,却忘记了一个人。 那个人,直接找到了丁家屯来。 是丁宏磊。 带着他那个狗腿子,找了过来。 他刚从程首长那里过来,用韩伟国的一个大秘密,换取了“松神医”的联系方式。 是的,他还不知道松神医就是苏如意,因为韩伟国关键部位受伤住院了,夏东觉得这事丢人,就没有告诉任何人! 第319章 起誓 程首长知道他为难金杏秋的事,想要给他一个教训,就告诉他,松神医就是金杏秋。 丁宏磊觉得金杏秋这个名字很熟悉,狗腿子附耳说了一句,他这才想起来,竟是被他逼着三河县人民医院院长给开除了的、那个死倔死倔的女大夫! 他连人家的名字都没弄清,就随随便便出手,毁了人家的一生。 丁宏磊的脸色顿时就惨白了。 捶胸顿足。 并不是因为惋惜金杏秋莫名其妙被毁了前途、丢了工作,而是惋惜自己没有把这么个好的资源利用得淋漓尽致。 他决定,等金杏秋治好自己的病,他就把她献给夏东。 他敏锐地感觉到韩伟国也许要栽了,那么找个新主子就很重要了。 夏家在江省举足轻重,投靠夏家只赚不亏。 而金杏秋这份投名状,也很拿得出手。 他这次头晕发作得极为严重,昏天黑地躺了三天三夜,才彻底恢复。 他觉得,如果再来这么一次,自己肯定是挺不过去了。 丁宏磊的狗腿子跟在他身后,手里拎了一堆网兜,里面满满当当,有烟酒,也有糖果点心,更有雪花膏和香肥皂,甚至还有两块好料子。 几天不见,丁宏磊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就好像去鬼门关旅游回来了一样。 然而,他是来找金杏秋的,不是找苏如意的。 “找金大夫?她上课去了。”苏如意看到丁宏磊,这才想到,程首长的连环计里,还有这一环,“找她你就去后面院子等吧。” “诶!谢谢啊!”丁宏磊赔笑离开,转头钻进了小院。 金杏秋刚刚回到小院,就看到丁宏磊坐在石桌前,自然是理也没有理他,冷着脸就进了自己屋里。 “金大夫!”丁宏磊满脸堆笑,“你看看你看看!这事儿闹得!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他在窗外,点头哈腰地赔着不是,“金大夫您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就是个大老粗,得罪您的地方,你多多包涵啊!” 说着,他又凑近了一点儿:“金大夫,您给程首长治好了病这事儿,程首长已经告诉我了。程首长是我的长辈,咱们其实都是很亲近的!” 见屋里毫无动静,他又说道:“金大夫,只要您一句话,我马上让三河县人民医院恢复您的工作!而且,我听说您一直是个住院医,这可太屈才了,我觉得外科主任更适合您!” …… 屋里依然毫无动静。 金杏秋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儿了——那个正义的程首长,这肯定是让自己出气来了。 她很明白,这都是看苏如意的面子,心里对于苏如意的感激之情更是复杂了几分。 丁宏磊站在窗户外面说破了嘴皮,屋里就是没有一点儿动静。 不一会儿,苏如意也回来了,手里端着两个饭盒,也不看丁宏磊和他的狗腿子,径直敲了敲金杏秋的门:“师姑,舒兰给做的疙瘩汤,你喝不?” 最近,舒兰见苏如意终于回来了,可是把她结结实实地缠上了。 苏如意给她的书她看完了,积攒了一脑袋的问题。 每天变着花儿给她做好吃的,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请教问题。 不得不说,舒兰的疙瘩汤是一绝。 用料十分简单,就是荤油葱花炝锅,放点土豆白菜,但她的面疙瘩打得十分匀称,甩入蛋液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就能让人有吃完把碗也舔干净的冲动。 苏如意怀疑,每月5元的补助,舒兰都给自己开小灶了。 听到疙瘩汤来了,金杏秋没忍住打开了门。 丁宏磊忙从苏如意手里接过滚烫的饭盒,硬是忍着没撒手:“烫,我直接给您放桌子上!” 金杏秋只得侧身让开。 就这样,丁宏磊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了。 他一边用烫得发疼的手捏了捏耳垂,随即笑得堆起一脸老褶子:“金大夫,我给您道个歉!” 说着,就鞠了一躬。 金杏秋白了他一眼,又看苏如意。 看到苏如意的眼色,她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于是用极度厌恶的声音说道:“你先出去!你把我房间都熏臭了!我还要吃饭呢!” 丁宏磊如同听到圣旨,连忙倒着退了出去,动作还十分夸张,走出了一路小碎步。 苏如意不由得感叹,这人真是能屈能伸啊,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才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吧! 丁宏磊回到院子里,也不敢坐下,就站在那里等着金杏秋喝汤。 金杏秋吃饭极慢,吃几口,停下来。 再吃几口,再停下来。 丁宏磊站得双腿发酸,刚挪到石凳边要坐下,就见金杏秋的眼神朝他扫了过来。 他立刻蹦了起来,腰挺得笔直。 不料,金杏秋吃完饭,洗了饭盒,就拉上了窗帘。 苏如意也回到了自己屋里。 丁宏磊和狗腿子两人,饥肠辘辘地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狗腿子回车里拿了两个他自己当干粮的硬窝头来,又打了半桶水上来,两人才勉强解决了一顿午饭。 金杏秋晾丁宏磊,一直晾到了天黑。 舒兰晚上送来的是韭菜盒子。 不是蒸熟的,是用油煎熟的,可以说是香飘十里。 丁宏磊和狗腿子已经没有任何食物了。 尽管他们带来了许多点心和罐头,但也不好打开网兜吃,只能在那里硬撑。 苏如意吃完饭,洗了饭盒,厌恶地问:“我们院子里就两个女的,丁大主任是打算让我报公安说你们赖在我们院子里不走吗?” 丁宏磊可怜巴巴地看着苏如意:“小苏大夫,咱们之间,有误会!有很深的误会!都是我的错,我也向你诚恳道歉!” 苏如意白了他一眼:“我不接受!” 说着,就端着碗还给舒兰去了。 刚才,苏如意给金杏秋端晚饭的时候,就把一张纸条放在碗底端给了她。 现在,到她唱戏的时候了。 她打开了门,对丁宏磊道:“我可以救你,不过,你得起誓,以后不干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第320章 应誓 一听有戏,喜得音调都提高了,“我丁宏磊发誓,这辈子都不再干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儿,不然就让我不得好死!” “丁宏磊,我救你,是因为我是个大夫,不是因为我怕了你,更不是因为我接受了你的道歉。”金杏秋说着,仔仔细细问了他的症状,回到屋里,写了一张方子给他。 那是一张收录很广的古方,可以治头痛头晕。 金杏秋把字写得龙飞凤舞,丁宏磊根本看不懂,还以为自己拿到了灵丹妙药的方子,高兴得口沫横飞:“金大夫!我的头晕病要是好了,我一定送你一份大礼!” 心里却想着,不是送你大礼,是把你当大礼送了!臭女人,真难搞! 拿到方子、问清怎么煎药、怎么服药后,丁宏磊就脚底抹油地溜了。 他和狗腿子俩人,饥肠辘辘,上了车,一脚油门就向着三河县开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苏如意平躺在了他的车后座上。 “真他妈饿啊,你说你,也不知道多带点儿干粮!”丁宏磊骂正在开车的狗腿子。 “头儿,两个窝头你吃了一个半……”狗腿子有点儿委屈。 “妈的!你现在长本事了是吧?老子说一句,你有十句在那儿等着!”丁宏磊十分烦躁。 “我错了,头儿!”狗腿子立刻认怂。 “三河县不是有个王长平吗?他住哪儿?把他叫起来给老子做饭!”丁宏磊想起了国营饭店的王大厨。 “头儿,那个王长平可不是个好惹的!他跟冰城好多人都有来往!”狗腿子提醒。 “想起来了!妈的,有现成的厨子不能用!”丁宏磊暴躁起来,“他是不是就是那个……刚搬了楼房的厨子?” “头儿,您记性真好!他选的一楼,他妈年纪大了,说上下楼不方便,一楼还接地气儿!”狗腿子答道,他记得很清楚,因为王大厨这套楼房,是从他一个关系户手里抢走的,这也是他对王大厨印象深刻的原因。 “妈的,待会儿你绕过去,把他家玻璃全砸了!”丁宏磊烦躁地点了一根烟。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狗腿子屁颠屁颠地拍了拍胸脯。 “这发誓对你没啥用啊!” 苏如意突然在后座出声。 狗腿子吓得急踩刹车,丁宏磊也颤颤巍巍回过头来。 “你……你干啥呢?”丁宏磊看清是苏如意,有了点底气,“谁许你偷偷搭我的车的?” “头儿!别管她了,刹车失灵了!”狗腿子的声音里,有彻骨的恐惧。 这是一条大下坡的路,还曲里拐弯的。 “什么?!”丁宏磊看着越来越快的车速,脸色发白,终于忍不住大叫出声,“啊!!!” 早在开口前,苏如意就用神识破坏了车子的刹车系统,把刹车片直接取走了。 苏如意听着两人的喊叫,再次开口:“你看,你这不是要应誓了吗?” 丁宏磊怒视着苏如意:“小婊子,刹车坏了,你也跑不掉!” 苏如意嘻嘻一笑:“不止刹车坏了,方向也坏了!” 她说话的同时,把转向皮圈直接给拆了下来,收进了空间。 “完了!”狗腿子是刹车也踩不动,方向盘也不管用了,眼睁睁看着车子以极快的速度,撞向了前面的一座石头山。 “下辈子,别干这么多坏事了!”苏如意说着,闪身进了空间。 丁宏磊只觉得余光一闪,回过头去,苏如意已经不见了。他倒吸一口冷气:“鬼!有鬼!她……她是鬼!” “头儿,别管什么鬼不鬼的了,咱们都要马上变成鬼了!”狗腿子已经尿了裤子。 丁宏磊目视前方,最后一刻的表情,是无尽的惊恐。 “砰!!!”一声巨大的撞击声,石头上上,滚落下来无数的碎石块儿。 与此同时,吉普车的前脸,已经彻底瘪了,变成了一个平面。 苏如意从空间里出来,把刹车片和转向皮带都放回了正确的地方。 看着熊熊火焰燃起,她立刻闪身进了空间。 三秒钟后,吉普车就爆炸了。 火光映红了天空。 丁宏磊和狗腿子,当场殒命。 收拾完丁宏磊,苏如意只觉神清气爽。 苏秋实依然在二楼的书房里看书。 苏如意站在空间里,看着丁家屯的村民们拿着水桶、水盆甚至水瓢跑过来,一批批浇上去,终于把火扑灭了。 丁宏磊直接被炸成了两截,狗腿子倒留了全尸,只是脑袋只剩半个了。 苏如意看了一会儿,走上二楼,跟老爷子面对面地学习起今天的医书来。 一直到村民们都离开了事故现场,苏如意才悄悄地走了回去。 金杏秋的房间亮着灯。 她对苏如意道:“刚才,有两个人鬼鬼祟祟来院子里,撬我的门。我正好起来上厕所回来,我就把他们打晕了——应该也是坏人,因为他们身上还搜到了迷烟和麻袋。” 苏如意点亮了院子里的马灯,看到水井口拴着两个人,嘴里堵着抹布。 正是丁四赖和冯爱娟夫妇,都鼻青脸肿的,昏迷不醒。 金杏秋的战斗力,这么高了? 其实外科大夫的体能都是非常好的,不然一台手术七八个小时,站下来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金杏秋虽然看起来文文弱弱,但也是从小站桩练拳的,是有底子的,并不是软弱可欺的妇孺。 自从死过一次后,金杏秋似乎挣脱了社会给她套上的一切枷锁,变得彻底放飞自我了。 丁四赖夫妇,这次可真的踢到铁板了。 不必说,他们就是趁村里人都去看爆炸的热闹,想着来浑水摸鱼的。 “干的漂亮!不过,他们……怎么都晕过去了?”苏如意疑惑地问。 “哦,这个女的说,我大哥的房子,应该是她的。我听了这话生气,就踢了她几脚。那个男的嘴里就不干不净骂我,我就也踢了他几脚。” 金杏秋解释完,神情有点儿紧张道,“不会给你惹啥事儿吧?” “不会,放心!”苏如意说着,转身向外走去,“我马上去找大队长!” 第321章 逃跑 丁有粮带着四个民兵,把丁四赖夫妇押去了打谷场看守。 人赃并获,就等明天报公安处置。 如今丁有粮也放飞了自我,反正沈国梁承诺过,今年的先进,让陈平给青山一队多一个名额,所以送走再多人,也不会影响他的心情了。 丁家屯的这一夜很安静,但冰城人民医院特护病房里,却是场面十分激烈。 韩伟国铁青着脸,揪住了夏东的领子:“你到底走不走?!” 夏东看向夏天露:“我觉得,还没到那一步。” “你他妈的就是个蠢猪!”韩伟国骂了脏话,“我的眼线说得清清楚楚,姓齐的他已经上了火车了,三天以后就到了!现在不走,等着被抓起来吃木仓子儿吗?!” 夏东的眼神没有离开夏天露的脸:“那露露怎么办?!” “小东,不是我说你!”韩伟国头上滋滋冒着油汗,原地转了好几圈,“露露活着跟死了有啥两样,你该下决心了!” 夏东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再……再给我五分钟……” “五分钟!五分钟都够我们跑老远了!小龙小虎已经接到码头了,凌晨三点半的船,你再不走,就真的赶不上了!”韩伟国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替夏东结果了夏天露,“你要是不忍心下手,我来!” 此时的夏天露,脖子已经和整个胸腔连在了一起,肿得发亮,几乎透明了,都能看到脖子下面的粘液组织,随着呼吸机的动作在蠕动。 大剂量的镇静剂和肌松剂作用下,她依然是昏迷不醒。 “再给我五分钟,就五分钟!”夏东痛哭流涕。 这是他抱在怀里长大的小公主。 她小时候,漂亮得就好像年画娃娃…… 小小的身体,柔若无骨,扒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的一声声“爸爸”,他的心一次次地为她融化。 “五分钟!都多少个五分钟了!”韩伟国压低声音,“小东,你要想清楚,咱们干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掉脑袋?!你这些年在海城做了多少手脚?海城的基建、工业体系,迟迟不能建立,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你以为这些事,姓齐的能放过你吗?” “别说了。”夏东拿手绢擦掉了眼泪,“叫她进来吧。” “小肖!”韩伟国立刻喊了一嗓子。 就见红肿着半张脸的肖引娣,端着一个腰盘走了进来。 她一脸谄笑:“领导,都准备好了。” “你笑什么?!你觉得很可笑?!”夏东被她的笑容刺激到了。 “对不起领导!”肖引娣忙收住了笑容,端着托盘介绍了一下流程,“这是利多卡因,这是氯化钾。因为病人已经用了肌松剂,所以不用额外注射了。整个过程不会有痛苦,因为利多卡因的作用下,病人的神经是不会有反应的。” “别说了,开始吧!”韩伟国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肖引娣拿出针头,挨个掰开药瓶。 夏东拉着夏天露的手,喃喃道:“露露不拍,很快就不受罪了……” 五分钟后,夏天露全身抽搐了几下,没了心跳。 “好了,领导。”肖引娣道。 她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但是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她豁出去了。 夏东起身,反锁了病房门。 “领导,你要干什么?!”肖引娣还没来得及喊出第二声,夏东就把她扑倒在地。 韩伟国递上一个枕头,夏东毫不犹豫地捂在了肖引娣脸上:“你杀了我女儿,我杀了你,公平合理!” 约莫三分钟后,肖引娣彻底不挣扎了。 夏东拿开枕头,只见肖引娣双目圆瞪,整张脸都发紫了。 他轻蔑地踢了她一脚:“贱货!” 韩伟国叹息一声,把肖引娣拉到病床边,塞到了床底下。 “我能带露露的尸体走吗?”夏东问。 “啪!”韩伟国一个巴掌扇在夏东脸上,“清醒了吗?” “……嗯,醒了。”夏东最后看了夏天露一眼,“走吧。” “我最后问你一遍——真的不带夏天雨吗?”韩伟国又问,对于夏东的冷血,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了。 “不带了,我没有这个女儿了。我没有女儿了。”夏东说着,戴上了一顶前进帽,把脸挡得严严实实。 韩伟国也戴上帽子,压低了帽檐。 两人听了听走廊里没有动静,便悄悄溜了。 过了十几分钟后,夏天雨来到了夏天露的病床前。 她是看到爸爸和韩爷爷走了以后,才进来的。 今天小钱不在,爸爸的两个心腹也不在,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刚才她突然一阵心慌,心跳得像是要蹦出嗓子眼儿。 本能告诉她,也许夏天露出事儿了,所以才准备来看看。 她一进门,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 四顾了一番,才发现是那台硕大的呼吸机,没有动静了。 她疑惑地伸出手,摸了摸夏天露的脸。 冰凉。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冰凉,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夏天雨吓得“嗖”地缩回了手。 夏天露,已经死了?! 她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儿粗气,又把手放在了夏天露的心口。 更彻骨的冰凉。 没有任何跳动的感觉。 夏天雨吞了吞口水,又默默站了足有十分钟,再次确定夏天露的心脏不跳了,与此同时,更清晰地感知到,这么多年来,姐妹俩之间那条无形的感应线条,已经断了,这才跑到门口大喊:“救命啊!我妹妹好像死了!” 很快,白大褂们冲了进来。 可是马上有人发现了床底有东西。 那人低下头一看,几乎魂飞魄散:“肖引娣,你……你躺在床底下干啥?!” 肖引娣不会再回答她了。 她死不瞑目,以一个特定的角度望着天花板,吓得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刚确定了夏天露死亡的大夫,又确定了肖引娣的死亡。 与大家一致认为很快会死的夏天露不同,大夫护士们都觉得肖引娣是他杀,于是立刻报了警。 夏天雨退到了房角,发着抖。 怎么会有一个死护士在妹妹的床底? 爸爸和韩爷爷,做了什么?! 夏天雨死死捂着嘴巴,生怕任何一个揭示真相的可怕音节,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冒出来。 第322章 硬撑 一个同情心泛滥的小护士,给夏天雨披上了一条床单:“夏同志,你先去我们休息室待会儿吧,等这儿清理完了,我们再找你。对了,你爸呢?他怎么不在?” “我爸……可能是抽烟去了。”夏天雨撒了个谎,把身上的床单裹紧,硬撑着走回了苏银的病房。 苏银住的也是特护病房,是夏天雨撒泼打滚向韩伟国要来的。 苏银睡着了,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好看的眼睛。 夏天雨推醒了他:“苏银哥哥,我妹妹死了。” 苏银坐起身来,望向她。 看着她因为哭泣和恐惧而扭曲的脸,苏银伸出一个指头,刮了刮她的鼻头:“丑八怪!” 夏天雨再也忍不住,啕嚎大哭起来,鼻涕眼泪都蹭在苏银身上。 哭了一阵,又压低声音道:“苏银哥哥,我做到了!露露死了——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我可以告诉苏如意,是我做的!她会来救你的!” 听到苏如意的名字,苏银皱了皱眉头:“丧门星!” 夏天雨慌忙制止他:“见了苏如意,可千万不能这么叫——这是咱们私下里叫的!你还得让她救你呢,可不能乱说话,知道吗?” 苏银咧开嘴笑了,涎水滴落下来:“知道了,丑八怪!” “苏银哥哥,好起来!你一定要好起来!” 夏天雨紧紧抱住苏银,很久很久,发抖的身体才渐渐平静下来。 第二天,夏东和韩伟国还是没有出现。 夏天雨犹豫了很久,还是请好心的小护士照顾苏银,自己再次倒车三次,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来到了丁家屯。 “我杀了夏天露。” 她劈头盖脸地对苏如意道,“现在,你可以给苏银哥哥治病了吧?” “哦?……怎么杀的?”苏如意完全不相信她。 她知道夏天露撑不了太久,但也不太可能这么快就死了。 “我偷偷……关了她的呼吸机。”夏天雨说。 一旁的金杏秋也听到了她的话,狐疑问道:“什么样的呼吸机?” 夏天雨回忆了一下:“一个方盒子。” 金杏秋大概明白了。 她去交流学习的时候见过,整个冰城人民医院,只有这一台进口morch呼吸机。 这是呼吸机这种产品的鼻祖,功能单一,关掉的时候也不会像现在的机器一样报警。 的确是能被偷偷关掉的。 金杏秋更加奇怪了:“难道你妹妹没有家人或者护士守着吗?这种呼吸机使用的时候,一般是需要一个人专门监控的。” “没有,护士……去上厕所了。”夏天雨不知道问话的人是谁,但感觉她很专业,一定是医生。 她觉得金杏秋再问下去,她就要穿帮了。 好在金杏秋没有再问。 夏天雨惊讶地看着金杏秋,就见她心情似乎非常好,跟苏如意对视了一眼,就一边低声哼着歌,一边走出去了。 院子里只剩了苏如意和夏天雨。 “我已经杀了露露了,苏如意!”夏天雨又提醒了一遍。 “所以呢?你是希望我报警把你抓进去?!”苏如意反问。 “……”夏天雨愣住了。 半晌,她才带着点儿委屈道,“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的!” “要哭回家哭去!”苏如意十分不耐烦,“我会帮你报警的,到时会说你是自首的!” “你明明能救苏银!为什么不救自己的亲哥哥?!你自私!冷血!毫无人性!”夏天雨三顶大帽子扣了下来。 “我真是太给你脸了!”苏如意伸手揪住她的领子,把她两脚离地拎了起来,一直拎出院子,“再敢踏进我院子一步,我会打得你找不着北!” 说完,她松了手。 夏天雨跌坐在地上,脚也扭了。 她雇来的牛车车夫正等在不远处,见状叹息一声,跑过来把她扶了起来:“不是说就接个人吗?那个人咋还不来?” 夏天雨一言不发。 牛车车夫急了:“那人到底啥时候来?你给个准信儿!” 见车夫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夏天雨正想呵斥,又想到自己的父亲已经抛下她跑了,露露死了,苏银哥哥也傻了,自己现在是无依无靠。 而且,自己兜里的钱,已经不够再重新雇个车了。 她只能软下性子来,赔笑道:“那人……不来了,师傅,送我回去吧!” “少拉一个,也是一个价!你可不能赖账啊!”车夫有点儿不放心。 “我不赖账。”夏天雨坐在牛车上,双臂环抱住膝盖,“师傅,走吧。” 夏天雨回到医院,就见门口贴着一张大字报。 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就瞪大了眼睛——那上面,有她爸和韩爷爷的照片! 心脏砰砰狂跳着,她走到近前,发现那是一张通缉令,而且悬赏金高达200块钱。 就在她面色苍白地后退时,两个警察走到了她面前:“夏天雨是吧?请跟我们回去了解一下情况。” “不是我爸爸,我爸爸不会杀人的!”夏天雨冲口而出,随即又捂紧了嘴巴。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 “我不能跟你们走,苏银哥哥没有人照顾!”夏天雨又说,“他傻了,身边不能离开人!” “谁?”其中一个警察皱起眉头。 这个小姑娘就是肖引娣案的第一个目击者,她也是有作案嫌疑的。 如果不是他们调查的第一时间就发现夏东和韩伟国不知去向了,这个小姑娘肯定会被关押起来。 她是夏东的女儿,很有可能是知情者。 所以,两个警察对于她说的话,都很有兴趣。 “苏银哥哥,他是我未婚夫。”夏天雨终于遇到一个愿意听她说话的人了,连忙滔滔不绝起来,“这事都怪一个叫苏如意的人,是她……” 两个警察听得云里雾里,最后还是决定跟着她去看一看这个“苏银哥哥”。 三人来到苏银病房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人。 夏天雨急了,冲到护士办公室就是一顿咆哮:“谁!是谁带走了我的苏银哥哥?!” 那个好心的小护士不在,一个凶神恶煞的老护士发出了比她还尖利的咆哮声:“有病就去治!什么东西,霸占着高干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去了!” 第323章 蛋花 老护士说完,直接把她推了出去。 夏天雨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她听明白了,因为她爸和韩爷爷出事,这帮势利眼已经闻风而动,把苏银转到了普通病房! 夏天雨转身就跑,一间间病房门推开,终于在一个八人大病房的角落里,看到了苏银的身影。 他正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苏银哥哥!”夏天雨双眼顿时蓄满了泪水,“对不起,你受委屈了!” “丑八怪,你来了啊!”苏银冲她微微一笑,“我们家的丧门星没来吗?” “她……她不来……”夏天雨擦掉了眼泪,对着跟过来的两个警察道,“这就是苏银哥哥,我不能跟你们走,我得留下来照顾他!你们要问我啥,就在这儿问吧!” “你照顾他?他没有家人吗?”一直跟她说话的警察,再度皱起了眉头。 “他家人,就是那个狼心狗肺的苏如意,我才找了她一趟回来,她拒绝来医院。”夏天雨道。 “这个苏如意,是苏银的妹妹?!”警察看夏天雨的眼神有些古怪。 “是他的六妹。”夏天雨没有感觉到,一边给苏银喂水,一边回答。 “丧门星!”苏银喝了一口水,厌恶地吐在了地上。 “苏银的爸妈呢?”警察躲开了苏银的攻击,又问夏天雨。 “我还没有见过他爸妈……”夏天雨竟有点儿羞涩地低下了头。 “我说你是有什么毛病吗?我问你的是,他爸妈咋不来照顾他?”警察有点暴躁了。 “他爸腿不好,在乡下养着,他妈……在坐牢。”夏天雨的声音变得很小。 大病房里此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在听。 “他还有啥长辈?!爷爷奶奶有吗?”警察继续追问。 “有,都在乡下,跟他爸爸住在一起。”夏天雨对于苏银的一切,倒是了如指掌。 “知道地址吗?”警察掏出纸笔,“写下来。” 夏天雨写下来地址,交给警察后,才问:“是要让他爷爷奶奶来照顾他吗?他们年纪大了,就不要折腾……” “苏银是知青,是吧?”警察打断了她。 夏天雨点了点头:“我们都是知青。” “他这种情况可以特批回城了,我们会直接把他送回你这个地址!”警察说着,把地址揣进了上衣兜里。 “不!!!”夏天雨一声哀嚎。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苏银回城,而她继续待在丁家屯? 待在没有了苏银,也没有了夏天露的丁家屯? “你喊什么?!”警察不悦,“行了,这个苏银的事,我们会派人跟知青办联系,会有专人处理的,你现在得跟我们走了!” “我不!”夏天雨一转身,躲在了苏银身后,“你们都是坏人!你们为什么要分开我和苏银哥哥?!” 警察动手来拉她,结果夏天雨伸出爪子,警察收获了一手臂的血印子。 夏天雨最后是被戴上了背铐,尖啸着、挣扎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冰城人民医院的。 而苏银此时依然望着外面的天空,略微皱了皱眉头:“丑八怪,吵死了。” …… 警察的效率很快,第二天下午,铁市知青办就来了两个干事,把苏银遣送回苏家庄了。 大队广播里让苏学书和苏大志去大队部的时候,两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苏学书坐在院子角落里的小马扎上,面露难色:“我腿脚不方便,你去!” 苏大志看了看自己的跛脚:“行吧。” 毕竟,他是旧伤,而老爹是新近被孙俏妹打的。 孙俏妹自从去苏大志厂里闹了一通,得到一笔不菲的赔款后,就成了苏家的土皇帝。 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苏大志一个月38元的伤残补助金,也被她攥到了手里。 现如今的孙俏妹,一睁眼就把四个儿媳指挥得团团转,哪个听话,哪个今天就能吃饱饭。 她完全沉浸在了权力的幻梦之中,什么苏学书,什么苏大志,都入不了她的眼。 至于孙辈们,就更多了,孙女们的名字她都记不清,招呼起来就是:“诶,那个赔钱货!” 昨天晚上,苏学书给她端的洗脚水烫了一点儿,直接被她拿着火钳子在腿上一顿抽。 结果苏学书连个屁都不敢放,硬忍着疼又去接了凉水给她兑好。 还是第二天,院子里的那些带血的鞋印,才让苏家的人们战战兢兢地发现,苏学书又挨揍了。 大队广播的时候,孙俏妹正躺在炕上打着呼噜。 她手里有钱了之后,是变着法儿地对自己好,每个月都要吃四五只鸡,鸡蛋更是一天七八个。 她常常一边喝着放了五个鸡蛋、二两红糖的冲蛋花,一边对苏学书道:“我生了这么多孩子,坐月子的时候,就喝小米粥,一口鸡蛋没喝上!我可得好好补一补!” 苏学书低眉垂手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出:“孩他妈你辛苦了,是我对不起你!” “知道就好!”孙俏妹把碗里的蛋花喝了个精光,像个鼓胀的河豚一样,努力要咽下去。 看到苏学书渴望的眼神,又从嘴里吐出了一半到碗里,递给他。 苏学书如获至宝,连忙接过,一口气灌了下去:“孩他妈,还是你对我好!” 这样吃的结果,就是孙俏妹的体重已经增加了20公斤。 现如今的她特别爱睡觉,除了晚上睡觉,一天还要睡晌午觉、午觉和下午觉,一共三个小觉。 她睡觉时呼噜打得震天响,但是家里其他人不能发出一点儿动静,不然她就会立刻醒过来,找到肇事者。 这个肇事者,今天接下来的时间,就别想吃饭了。 总之,孙俏妹治家,是很有一套的。 就这样,苏家小院在孙俏妹的高压统治下,日子倒也过得井然有序。 直到苏大志跛着脚,把苏银接了回来。 苏大志一瘸一拐,苏银咧着嘴眼神飘忽。 孙俏妹见苏大志领来一个眼生的后生,那后生的眼神还明显有点儿呆傻的时候,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第324章 回城 苏大志到底是疼苏银的,还没有从他变成傻子的悲痛中缓过来,就开始求孙俏妹了:“妈,这是苏银,他在乡下生病,发烧烧傻了,人家知青办给遣送回来了。妈,能不能留下他?他跟我睡就行!” 孙俏妹斜着眼睛看了苏银一眼:“这是老几?” “老三。”苏大志讨好地笑着,“妈,他虽然傻了,但很听话的。” “听话?”孙俏妹哼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让他舔了!” “妈……”苏大志哀求道,“妈您别这样……” 孙俏妹看向苏银:“臭小子,能听懂人话不?” “老母猪!”苏银看向孙俏妹,乐了。 苏大志忙去捂他的嘴:“妈,他是傻子,他不知道自己在说啥!” 孙俏妹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 她费力地从躺椅上挪了下来,走到苏银面前:“臭小子,你认识我?” “你是苏家庄最臭的老母猪!”苏银说着,脸上还挂着一个又甜又痴傻的笑容。 苏大志已经吓傻了。 孙俏妹拉过匆匆经过的五儿媳妇苏翠芳:“这又是谁?!” 苏银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不认识。” 孙俏妹不信邪,拉着他的衣领,径直把他拉到苏学书面前:“这个呢?” “这不是我那个缺德带冒烟的爷爷吗?”苏银笑嘻嘻。 “那我是谁?”孙俏妹又问了一遍。 “老母猪。”苏银答得又干脆又快,“苏家庄最臭的那头!” “啪!”孙俏妹一个极重的巴掌,打在了苏银的脸上。 苏银趔趄了一下:“老母猪发猪瘟了!” …… 与此同时,被拷在冰城公安局拘留室暖气上的夏天雨,已经狂躁了整整四天。 她的手腕都被手铐磨得快能看见骨头了。 “放我出去!” “我要去苏家庄找苏银哥哥!” “苏银哥哥不能没有我!” “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 “夏天雨!你不要再发疯了!” 之前询问她的警察走了进来,“你父亲已经畏罪潜逃了,初步确定了他就是凶手。我们现在已经查清楚了,你跟肖引娣被害一案,没有关系。” 夏天雨安静了下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可以走了!”那警察十分不耐烦,这几天他被夏天雨吵得偏头痛都发作了,现在一听到她说话,就觉得头上像有紧箍咒在收紧。 “……走?!去哪儿?” 夏天雨看着警察解开她的手铐,茫然了,“我……我能去找苏银哥哥了?” “那不能。苏银已经被遣送回海城了。”警察还是耐心地跟她解释起来,“但是你呢,并没有接收你的单位,所以你不能回城。” “那我……能打个电话吗?”夏天雨的眼睛里又有了神采。 “行啊!”警察就等她这个了,马上打手势让人准备监听。 夏天雨的电话,径直打到了她二叔夏南的办公室:“喂,我找夏首长。” 电话那头一个陌生的声音,顿了顿,不客气地说道:“夏南已经被隔离审查了!你是谁,马上报出你的身份!” 夏天雨慌乱地挂断了电话,扶着桌子喘了会儿粗气。 “我……我再打个电话。”她怯怯地看着面前的警察。 “打呗。”警察故作无所谓道。 他们早已经得到消息,夏家,很快就要被一锅端了。 不料,夏天雨的这个电话,却是打给了二叔夏西。 夏西,核物理学家,宝藏人才那种。 他常年待在沙漠里的实验室,跟夏家其他人没有任何来往。 小时候,夏天雨去他的实验室玩,对于他的研究表现出了一点好奇心,这让她顿时成了夏西在整个夏家最喜欢的小辈。 “喂?能帮我找一下夏西夏老师吗?”夏天雨的声音有点颤抖。 “小雨?怎么连你二叔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接起电话的,竟然就是夏西本人。 他是为了取一份资料回来办公室的,刚找到资料要走,电话就响了,于是他顺手接了起来。 “二叔……”夏天雨再也忍不住了,啕嚎大哭起来,“二叔救救我!” “怎么了小雨?发生什么事了?”夏西握着电话的手,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二叔,我爸不见了,警察说他杀了一个护士……”夏天雨开始滔滔不绝,把最近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告诉了夏西。 不过,她隐瞒了自己和露露是为了同一个男人来下乡的,只说是露露看上了一个男知青,自己不放心,就和夏天秀都跟过来了。 “露露开木仓打了你们下乡那地方的村医?!”夏西捏着眉头,显然很难消化这些消息,“而且是为了一个男知青?” “二叔,露露已经死掉了。”夏天雨哭得要岔气儿了,“我该怎么办啊?我一个人举目无亲,那个该死的夏天秀,也趁乱跑掉了!” 夏天雨还是从警察那里得知夏天秀没有回丁家屯的。 因为在警察询问夏东的事时,她说夏天秀平时跟夏东关系最好,很有可能夏东是带着她一起跑了——这样说,仅仅是为了给她找点麻烦。 但是警察经过调查,发现夏天秀在很多天以前,被丁宏磊带走的路上,就在三河县人民医院走失了,既没有回丁家屯,也没有跟夏东有任何接触。 “小雨你别急。”夏西安抚地说道,“我会想办法让你先回城来的。其实,前几天也有人问询了我,你爸和你三叔的任何事,你都不要参与了,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二叔,三叔出什么事了?”夏天雨问。 “我也不清楚。”夏西叹息一声,拔下一只钢笔,又顺手扯过一张纸,“总之,小雨你记住,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不过,帮你办回城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也要做好准备,有可能办不下来。毕竟,现在咱们家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夏家了!好了,现在把你下乡地方的地址,告诉我。” “二叔,您一定要帮我!”夏天雨的声音终于带了哭腔,“我求求您了!” “小雨别哭了,快告诉我地址。”夏西只觉得太阳穴生疼。 夏天雨抹掉了眼泪:“我下乡这地方的地址是……” 第325章 隐居 夏天雨走出冰城公安局大门的时候,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 天空黑压压的,电闪雷鸣。 视线也完全是模糊的。 她来到黑省后,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 她把受伤的手腕伸出去,让雨水冲刷掉了血痕。 疼吗? 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随即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了雨里…… 那场大雨,却让丁家屯的村民们很欢喜。 农民都是渴望雨水的,丁有粮站在屋檐底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好啊,真好!” 王有禾白了他一眼:“看淋着了,回头再腰疼!” “咱的腰早好了!”丁有粮嬉笑道,“自从小苏大夫给我治过,再啥时候犯过呢?” “那倒是!哎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找小苏大夫治治我那个毛病?” “治治也好。回头你把家里那两只半大小公鸡给小苏大夫拎去吧——记着避着点儿人,本来就是偷偷养的!” “知道了!那我过些天再去,那两只鸡还是有点儿小,拿不出手!”王有禾盘算着。 “别过些天了,你要想治,最近赶紧去!”丁有粮似有深意。 “咋地?当家的,你又听到啥风儿了?”王有禾有点儿紧张。 “哎呀,这不明摆着吗?小苏大夫人家是人中龙凤,这么个宝贝,怎么可能一直待在咱丁家屯?”丁有粮抖了抖烟锅,“你没看,那个金杏秋来,就是接小苏大夫班儿的!” “啊?那我……可得赶紧去一趟了!”王有禾说着,看了看天,“这雨,啥时候能停啊?” 两口子正在闲话,突然一个鬼魅似的身影,飘忽般走到两人面前:“大队长,能不能给我一份回城登记表?” 两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说话的正是夏天雨。 她的两根辫子都打散了,头发胡乱贴在脸上,两只手腕都鲜血淋漓,一张脸更是惨白得吓人。 丁有粮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你……你是知青?我们大队的?” 夏天雨拔开了脸上的头发:“大队长,是我,夏天雨。” 丁有粮的脸色立刻又变了:“你……人家给你放了?!” “嗯,放了。”夏天雨从身上掏出释放通知书,结果钢笔字迹早已洇透了雨水,模糊了。 “申请表用完了,上次给那个郭恬雅全拿走了!” 丁有粮看她不像撒谎,苏如意也说了她的确没有参与什么木仓击案,于是耐心解释道,“得等我下个礼拜去县里开会的时候,捎回来了!” “好吧。”夏天雨说完,转身就走。 回到知青院,她这样子又吓了所有人一跳。 等她拿出钥匙打开挂锁,王春桃几人才确定,眼前这人,的确是夏天雨。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瘦得像骷髅一样了! 夏天雨回到屋里,插上门,也没有换下湿透的衣服,就一屁股坐在了炕上。 这个房间,本来是她、夏天露和夏天秀三人共享的。 她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好似雕塑一般,也不知坐了多久。 …… 这场大雨,也让苏如意忙坏了。 她前些日子学的一本医书上面,有个上古方子,恰好是要用这个节气的雨水做药引的。 她把手边能用的容器全都用上了,不停搬运,看着空间里新搬进去的那口大缸里,蓄满了雨水,这才开始炼药。 苏秋实成了她的助手,负责烧火。 要把一缸水炼成固体,这种事苏如意也没有把握。 但是,当她按古书里的方子,加入了微量的其他配料后,那一大缸水,最终成为了粘稠的半流体,她倒进饭盒后,竟很快凝固,成为了一块一指来厚的、透明的固体物! 苏如意大喜。 有了这个药引,她就能为王大厨炼一味药,来报答他请张斌从韩伟国手里把她救出来的恩情了。 王大厨因为终年接触油烟,肺功能很差,已经到了炒点辣菜就不停咳嗽的程度了。 他在上次闲谈的时候说,现在很多大人物点名要他去做菜的时候,他都要带着小徒弟,遇到放大量辣椒的菜,徒弟就顶上去。 苏如意不太放心,就给他号了脉,结果发现他的肺已经出了严重的问题! 这一味丸药,就是用来清肺的。 服用七丸之后,肺泡就会和新生的婴儿一样干净了。 苏如意做药引、取原料、炮制药丸的时候,苏秋实就拿着个小本本,在那里偷偷记。 苏如意觉得好笑,忍不住道:“爷爷,您想学,我就把方子告诉您!这么记,剂量能准吗?” “当然准了!爷爷的眼睛就是尺子!”苏秋实不服气道,“不信,我念给你听啊!川贝母10克,地骨皮5克……” “真的是一克不差啊!”苏如意惊喜道,“爷爷,您这身医术,在这回春堂待着,实在是可惜了!应该着书立说……” “众生愚钝,不必教化了。”苏秋实微微一笑,打断了她。 苏如意心中有点儿悲凉——爷爷,是被这世道伤得太深了。 儿女都不在人世了,孙女也被抓了进去。 的确是没有任何指望了。 他一生行医救人无数,一生都在行善积德。 这样的老人,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 好在,爷爷遇到了她,她有回春堂这一方净土,能让爷爷暂时躲避人世间的疾风骤雨…… 第二天雨一停,苏如意就去了三河县。 王大厨正在国营饭店后厨喝着大叶子茶,看着报纸。 见到苏如意,顿时脸上绽放出大大的微笑:“恩人来了!” 说着,就引着苏如意,从后门出去,来到了空荡荡的后院。 苏如意拿出锦盒包装好的七颗药丸,郑重地递给他:“上次您来丁家屯,我给您把脉,发现您身体有些问题,就配了一副药。这七颗药丸,从下一个节气开始的时候——也就是三天后开始服用。都是每天凌晨三点零一分,用蜂蜜水化开饭盒里的一小块药引送服,您一定要在正确的时间、用正确的方法吃药,连吃七天不能中断。” 王大厨小心翼翼地接过锦盒,表情十分惊喜,声音都有点儿哽咽了:“诶,我记住了。这是……治我肺上那个毛病的?” 第326章 有孕 “嗯,您也不用太紧张,不是特别大的问题,但也得治了,不能忽视。” 苏如意叮嘱了一番。 她既怕说实话王大厨心理有压力,又怕说轻了王大厨不重视,斟酌了半天词句。 “这是治油烟吸多了的,还是烟抽多了也能治?”王大厨又问。 苏如意虽然觉得他问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清肺,都能治。您现在不是不太抽烟了吗?” “也抽,主要年轻的时候抽得凶啊!”王大厨憨憨地摸了摸脑袋,又端详锦盒,“这盒子,看着可老好看了!” 这些锦盒,是苏秋实在回春堂药柜的一个隔间里发现的,就是用来放丸药的。 苏如意这次拿来用,也是第一次。 这东西可以看出做工极好,用的也不是现在的料子。 但是又新崭崭的。 苏如意有点儿后悔拿出来了——万一王大厨是个识货的,她可说不清这盒子的来历! 她没有想到,这件事真的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当天晚上,京市大佬齐元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终于来到了冰城。 他是秘密来访的,接待他的,只有程卫国和张斌,以及……王大厨。 当然,王大厨是作为厨子,被叫去的。 齐元和王大厨也是老相识了。 齐元祖籍就是三河县的,和王大厨一家颇有渊源,王大厨能在黑省黑市如鱼得水,背后的大佬,就是齐元。 相应的,他为齐元提供着黑省所有人的动向,是齐元在黑省的眼睛。 但是这俩人,人前还是装着不认识。 当晚,王大厨使尽浑身解数,做了七菜一汤,都是齐元心心念念的家乡菜。 齐元吃得十分开心,当即让人把厨子叫出来感谢。 两人装作初识,竟把程卫国和张斌都骗了过去。 齐元住在冰城规格最高的干部招待所。 饭后,他特意吩咐打包了剩菜,让王大厨给他送回招待所去。 两人到了房间里,关上门,这才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你父亲还好吗?”齐元问。 “他老人家去世一年多了。”王大厨并不特别伤心。 他的一手厨艺来自父亲,但父亲是个家暴男,他母亲的那一身病,都来自于父亲长年累月的虐待。 父亲偏瘫三年多,母亲衣不解带地照顾。 但是最终换来的是父亲故意十分钟一次拉尿在炕上,来挑衅母亲的底线。 大冬天的,母亲洗被褥床单,手终日肿得像萝卜。 父亲走后,母亲也脱了一层皮。 如果不是苏如意及时出手,他相信母亲应该是活不到现在了。 “唉,走了也好,解脱了。”齐元感叹一声,“不说伤心的事儿了!来来来,看我给你带了啥好东西!” 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匣子。 王大厨接过,打开盒子,双眼顿时闪闪发亮:“这是血犀角?” “嗯呐!”齐元得意道,“我知道黑犀、白犀你都有,这血犀可是万中无一!” 血犀角,一般被认为是顶级珍稀药材,但王大厨家却有一个秘方,用它当调料来制作佳肴。 有好几道王家的祖传菜式,都要用到这一味调料点睛,只需要指甲盖大那么一撮,就能做一整桌席面。 自从他的家暴爹那一块血犀角用完之后,他已经有小十年没有做过那些菜了。 王大厨心潮澎湃。 他看向齐元:“您的病,好点儿了吗?” “好不了喽!”齐元自嘲地笑笑,“我的身体我有数儿,还能用个几年,但不多了!现在晚上我经常只能坐着睡觉,上不来气!都是年轻的时候,烟抽多了!” 王大厨听了这话,只感觉齐元的病,比自己严重多了。 鬼使神差般,就把苏如意给他的锦盒掏了出来:“这是一个朋友给我的药,很有效。我跟您说下用法……” 齐元看到锦盒的瞬间,眼睛就亮了——因为他家里有个一模一样的锦盒,但却是三百多年前,家里的长辈传下来的! 那里面,放着他们齐家的传家宝! 只这一眼,齐元对于这味服用方法复杂古怪的药材,便信了个十足十! 他用颤抖的手接过锦盒,打开后,发现上面那层是七颗指甲大小的丸药,下面那层是一种奇怪的透明固体物质,已经分割成了七块。 王大厨解释说,透明物质就是药引,并仔细告知了服用方法。 齐元郑重地把锦盒放进了自己公文包的夹层里。 “一定要三天后开始吃,连吃七天!”王大厨不放心地嘱咐。 齐元扬了扬手里的纸条:“再好的记性,不如一个烂笔头儿!放心吧!” 说着,就把纸条放进自己胸前的衣兜,仔仔细细系上了扣子。 …… 第二天一早,远在丁家屯的夏天雨,终于等到了她回城的指标。 她找到丁有粮,直接跪下了:“大队长,我要回城,今天就要表格,我不能等了!” “为啥?”丁有粮一边拉起她,一边诧异地问。 “我怀孕了!”夏天雨撒谎道,“但是三河县的大夫说,我这一胎很有可能出危险!” 她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么一个主意。她觉得这么说会让自己变成一个烫手山芋,让丁有粮迫不及待把自己丢出去。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些人有个叫良心的东西。 丁有粮听了这话,直接拽着她来到了村卫生所,对苏如意道:“小苏大夫,这个知青说她怀孕了,还说胎不稳。她着急要回城,我怕她在火车上出啥事,你给看看呗!” 苏如意诧异地看了夏天雨一眼,挽起了袖子:“手放上来。” 夏天雨无奈地把手放到了脉枕上面。 苏如看了看她血肉模糊的手腕,垫了块纱布,才把手指放了上去。 三秒钟后,她挑了挑眉:“胎象很稳,可以坐火车。” 这下,轮到夏天雨瞪圆了双眼:“你说啥?!” “我说,你的确是怀孕了,但胎象很稳,坐火车是没问题的!”苏如意大声说了一遍。 夏天雨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 她彻底傻眼了。 第327章 推就 夏天雨听了苏如意的话,犹如五雷轰顶。 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在单人病房陪苏银的那些夜晚…… 苏银傻了,但是他的本能没有傻。 她半推半就…… 也就三次,三次而已! 夏天雨愣了半天,突然脸上露出了笑容,手也不自觉地抚上了小腹——这辈子,她和苏银,是真的再也不可能分开了! 有了这个孩子,她就可以去求三叔,让三叔给苏银请最好的大夫治疗! 她会和苏银幸福地生活下去,生很多很多的孩子,白头偕老。 丁有粮也放下心来,他立刻风风火火道:“我马上找丁大牙去套牛车!夏知青,你就准备收拾东西吧,我估计也就一晌午,手续就能给你办好!” 他现在,的确是恨不得立刻把这颗烫手山芋,丢得越远越好了! 当天下午,大队广播再次呼叫苏如意,说有她的电话。 苏如意接起电话,是程卫国。 他的声音有点儿疲惫:“小苏,夏东和韩伟国,可以确定,已经出境了。” “出境?”苏如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们跑掉了?!等等,为什么是出境?难道他们是……” “是敌\/特,是渗透很深的敌\/特。海城这些年,因为夏东的种种操作,很多大项目都流产了,给华夏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程首长咬牙切齿道,“但是他太狡猾了,而且他策\/反的人也太多,现在我都不确定自己的身边究竟是不是安全。小苏大夫,还愿意再帮老头子一次吗?” “当然。”苏如意不假思索道,“您需要我怎么配合?!” “我上次一生病,魑魅魍魉都扑上来了。”程首长道,“我觉得,这次我昏迷不醒就很合适!” “……”苏如意沉默了一瞬,不确定地问,“您是说,让我把您弄得昏迷不醒?!” “对,但这不是主要目的。”程首长道,“我身边这些亲近的人,虽然我严防死守,但还有好几个知道了是你治好了我的病。特别是我的保健医生,那家伙就是个没有骨头的。所以,我要是再病了,肯定有人会对你下手。” “原来,您是让我当诱饵……”苏如意无奈地叹息一声,“您可得保护好我啊!” “放心,我让兰钧带人保护你!”程首长的语调突然提高了一点。 苏如意敏感地感觉到了这一点微妙的变化。 她的眉头,瞬间紧锁——兰钧诬陷沈国梁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不过这件事并没有被说开,兰钧也没有暴露。 但她苏如意是当事人,是知道的啊! 程首长怎么可能再让兰钧保护她? 苏如意瞬间就明白了——程卫国营造出一种自己不知情的假象,这是在引兰钧背后的人,主动现身。 那么,首先就要解决掉兰钧。 “知道了,兰钧姐肯定会保护好我的,她功夫那么好!”苏如意甜甜说道。 “最近蚊虫多,你要多备点艾叶啊啥的,防暑,知道吗?”程首长扯起了家常。 “艾叶”是个暗号——因为艾烟会遮挡视线,这是约定的做障眼法儿的暗号,是让她在兰钧面前伪装好。 苏如意马上应道:“已经割了一大堆了,艾条也做了不少,等兰钧姐来了,我让她给您带点儿回去!” “那可太好了!你做的艾条,比冰城中医院的,强多了!又不辣眼睛,又好闻!”程首长继续东拉西扯。 过了好半天,两人才挂掉电话。 苏如意的眼睛眯了起来——兰钧姐姐,那咱们就新账老账一起算吧…… …… 当晚,苏如意回到空间。 这一晚,她走进书房的时候,有点心潮澎湃——因为她马上就要学完架子第一排的最后一本医书了! 学完医书,看完病人,针灸的那位娘娘,头风也彻底痊愈。 她赏赐给苏如意一只精致的首饰匣子。 苏如意接过匣子打开的瞬间,一道暖白色的光芒从匣子里飞出,径直冲进了她的大脑。 剧烈的头痛持续了三分钟左右。 苏如意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等疼痛散去,她惊奇地发现,书架上第一排那一百零三本医书的所有内容,在她的脑海中自动融会贯通,并且生成了进阶版——这世间的一切疑难杂症,她都能一眼洞悉了! 并且,她也能清晰地感知到第二排书架上那些书的内容了——第一排,是医食五谷者的百病的,而第二排,是医天地间有灵之物的医书! 也就是说,她现在对于凡人的一切疾病,都能治愈了,而她即将学习的新的医书,将教会她上医神仙,下医精怪! 学完第一排医书,她已是人医之巅峰。 学完第二排医书,她将成为仙医! 她也终于有点儿想起自己原来那个世界了。 只是,这记忆只是瞬间闪过,就好似有一层壁垒般,不让她细思。 苏如意又看向第三排医书,但视线朦胧,依然感知不到内容。 她也不贪多,而是继续在脑海中感受着知识融会贯通带来的神奇感受。 一斑,即可窥全豹。 此刻,一般的病症,苏如意已不需要望闻问切,只需要用神识轻轻感知,就能精准诊断出凡人的疾病。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哪些脑细胞里存储着哪本书,需要调用其中的知识时,意动,瞬时即达。 融会贯通,就在一瞬间。 她开始用神识在脑海中一本本将之前学过的医书翻动……这样折腾了几个小时,苏如意终于感觉到身心俱疲,准备泡个澡。 她习惯性地走到自己床边的官皮箱前面,准备伸手从里面拿出干净衣裤。 可是,箱子一打开,她看到的不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衣裤,而是自己昨晚放进去的脏衣裤,原样塞成一团放在里面。 苏如意心里咯噔一声,她拿出衣裤细看,果然自己昨天给一个村民处理火疖子的时候,溅在裤脚的红色液体还清晰看见,已经干涸成了深褐色。 这套衣服,根本没有洗! 怎么会这样? 第328章 剜掉 苏如意只觉得胳膊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是不是出事了? 肖垚……肖垚为什么没有给自己洗衣服? 这衣服向来都是前一天晚上放进去,第二天拿的时候,就洗好了。 即使枪击发生、肖垚推了自己一把后,苏如意也还是每天能从这口官皮箱里取到洗干净叠好的衣服。 为什么肖垚今天没有给她洗衣服呢? 苏如意站在原地,只觉得手脚冰凉。 肖垚的情况,是不是恶化了? 不论是伤势恶化,还是能量耗尽,肖垚那里,肯定是出事了! 苏如意对于肖垚所说的“虚空”并没有什么概念,也不知道那里是否是一个安全的所在。 她试着小声呼唤:“肖垚,你在吗?!” 没有回应。 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应。 苏如意蹑手蹑脚地来到后院。 后院依然是艳阳高照。 苏如意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后院里的景象,越看越触目惊心—— 她的浴缸里,那淡绿色的清水,水位居然下降了有三指左右! 而厨房里,各种食材似乎都快要变质了,尤其是绿叶菜,菜叶子已经全部卷曲发黄了! 苏如意的眼睛,飞快地扫过厨房里满满当当的食材和菜肴。 这些日子,苏秋实在空间里没少干活儿,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苏如意从三河县定做了两排大柜子,放在了厨房里,现在每一层柜子里面都堆放着满满的美味佳肴。 只是,这些菜肴,现在已经不是热气腾腾的状态了。 一切证据都表明——肖垚,他肯定是出事了! 并且,他的出事,已经影响到整个回春堂的稳定性了! 猛然间,苏如意的眼神划过锅台,停住了——锅台上,有一些煤灰。 这是很奇怪的,因为这个厨房做饭的时候,几乎是不产生油烟和煤灰的。 等等……这些煤灰,好像是……字? 苏如意弯下腰来,移动着视线,左右晃着看去,终于辨认出来了,灶台上分明是两个大字——红痣。 红痣! 苏如意只觉得霎时间醍醐灌顶——钟觅苏夺走了肖垚的红痣,那么,她再夺回来,也许可以改变一些事! 第二天一早,苏如意等知青院的人上工走了,径直来到后院钟觅苏的房间。 钟觅苏因为腿伤还未痊愈,这些日子也还没有上工。 此刻他正坐在窗边的桌前,写着一封信。 苏如意一眼就看到了他眉心的红痣。 心念一动,苏如意的银针已经扎入了钟觅苏的后脑。 钟觅苏倒在桌边。 苏如意推门进去,没有丝毫犹豫地掏出手术刀,小心翼翼地挖走了他那颗红痣。 红痣被剜掉的瞬间,钟觅苏整个人的容貌,立刻发生了改变。 虽然他双目紧闭,但苏如意一眼就看了出来——他身上属于肖垚的、那种偷来的仙风道骨正在快速褪去,属于钟苏本人的宽大骨骼、粗粝眉眼正迅速呈现。 等苏如意缝合好他的伤口,钟觅苏的样貌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随着钟苏本人的样貌完全呈现,此时的钟觅苏,已经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 苏如意将红痣放在一块红布里面包好,收拾好工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十几米远,到了神识能操控的边缘,才将他脑后的银针拔掉。 钟觅苏幽幽醒转,只觉得眉心剧痛。 他从窗台上拿过一面破镜子,疑惑地照了照。 “这什么啊?!”他揭掉了眉心的纱布块。 “我的……痣呢?!”他几乎跳了起来,“这……” 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眉心原本长着红痣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一个伤口,并且缝了一针。 钟觅苏只觉得毛骨悚然,回头望去,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此时阳光明媚,钟觅苏的心里却泛起无尽的寒意。 猛然间,他的眉心就好似被凿开那般,剧痛起来。 与此同时,大量的记忆,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没有了那颗红痣的影响,也没有了红痣的加持,那些困扰他心智的、属于肖垚的记忆正在快速消失,而属于表哥钟苏的记忆,与少主在那个世界的记忆,一切的求而不得,还有历劫以来,他停留在虚空中的前五世的记忆,都一股脑地涌入了他的脑海。 钟觅苏双目赤红,两只鼻孔还有两只耳朵里面,都缓缓流出了红色的液体。 十几分钟过去了,钟觅苏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钻心的疼痛,终于过去了。 他的眼神有些空洞,起身时也踉跄了几下。 终于,他摸到了镜子,拿远,照了照。 “不!”他绝望地吼了一声——镜子里那张脸,不再是肖垚的脸,而是完全变成了他自己的脸。 他机械地将镜子放回原处,打了一盆水,擦掉了脸上的红色痕迹。 然而,这一世,以钟觅苏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记忆,并没有在他的脑海中消失。 他也记起了自己是用了非常的手段,夺走了属于肖垚和苏如意两人的信物——肖垚的那颗红痣,才迫使肖垚留在虚空中,而自己顶替他来到苏如意身边的。 但是…… 他来了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啊?! …… 钟觅苏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揪下来了两大绺也没有发觉。 此时,一直照顾他的呼振波不放心,趁着休息的几分钟,回来查看他的情况了。 一进门,呼振波就看到一个陌生的男青年,比他的金主钟觅苏要矮一些,骨骼粗犷、眉眼粗粝,穿着钟觅苏的衣服,正在使劲揪自己的头发。 仔细看,衣服上还有红色的痕迹。 呼振波忙抄起了门背后的炉钩子:“你……你谁啊?!你干啥呢?!” 钟觅苏抬起头来,眼神十分空洞:“我……我谁也不是……我不该来这里……” 说着,他一把拨开呼振波,就向着门外冲去。 后来,呼振波报案的时候,坚称是一个“矮壮青年”谋害了钟觅苏。 钟苏失踪案,也成为了丁家屯这个小村子继丁大国家灭门案、姜爱国失踪案之后的又一个绝对的不解之谜。 第329章 辞行 苏如意带着剜下来的红痣,向着自家院子走去。 她丝毫没有发觉,钟觅苏已经狂奔着追了上来。 他的腿,不再跛了。 他的脚步,无声无息。 “表妹!” 钟觅苏望着苏如意的背影,颤抖地喊了一声。 苏如意的身形停住了,回过头来,看到的已不再是属于肖垚的那个风光霁月的身形,而是属于表哥钟苏的粗粝模样。 并且,他的身体上也隐隐出现了腐烂的趋势,甚至已经散发出了腐烂的气息。 她若有所指道:“钟苏表哥,你怕是要走了吧?” 钟觅苏点点头,心如刀绞:“我是要走了,特来辞行。” 苏如意心头震荡,她和钟觅苏都明白,这个“要走了”是什么意思。 她拿走了钟觅苏的红痣,那是他与这个世界、与跟苏如意相关的任何一世连结的纽带。 如今,失去了这个纽带,他很快就会消失,不仅肉身腐坏,魂魄也将彻底消散。 如果他像前五世那样,在虚空中等待,待苏如意历劫完成,那么,他也能随着苏如意一起回到她原来的世界里去。 但是现在,他没有机会了。 钟觅苏此刻心如止水,冲着苏如意深深鞠了一躬:“表妹,这一世,我真的……很抱歉。” 此刻,他是诚心诚意为了过往的伤害而道歉。 苏如意点点头,转身走了。 钟觅苏站在原地,一只手直接伸进了自己的胸膛里面。 再出来时,他的手虚虚地攥成了拳头。 手指的缝隙处,有金光漏出。 钟觅苏将掌心中的东西,朝着苏如意奋力一掷。 一个由他几乎全部功德形成的金色光球,瞬间就被打入了苏如意左手的掌心。 苏如意浑然不觉。 “勉强够抵挡一次致命的伤害……我……我还是平时……行善积德太少了……”钟觅苏自嘲地笑笑,看着苏如意远去,终于也转过身,向着反方向走去。 此刻村里的人,跟他走个对面,也看不到他了。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抢夺了肖垚的机缘,为此,他受到魂飞魄散的反噬。 此刻,这个世界上,还关心钟觅苏死活的,只有呼振波一人了。 钟觅苏看到呼振波急匆匆迎面跑过来,要去的方向,正是大队部。 他心念一动,用自己胸膛中的最后一缕发丝般粗细的功德,兑换成了十几张大团结,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放进了呼振波胸前的口袋——那数目,正是自己还没有结清的照护费用。 呼振波只感觉到自己被无形的力量一撞,但他急着去找大队长报案,回头看了看没有人,便没有停留,至于他发现口袋里多了钱,更是到了晚上的事了。 钟觅苏做完了这一切,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连结,也彻底消散。 他缓缓向着远处走去。 一边走,一边腐坏。 很快,他的肉身和灵魂,都彻底消散。 苏如意回到空间,将用红布包着的那颗痣,郑重地放在了床角的官皮箱里。 合上箱子盖,再打开。 红布和里面的那颗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肖垚,他拿走了红痣! “肖垚……你还好吗?”苏如意低声呼唤。 依然没有回应。 她想了想,再次把脏衣服放进了箱子。 再试,箱子又打不开了。 肖垚,他取走了衣服! 苏如意瘫坐在箱子边上,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如意,出什么事了?”苏秋实出现在门口。 “没事的,爷爷。”苏如意忙擦掉眼泪,露出笑脸来,“您这是要下地?” 看着一身老农打扮的苏秋实,苏如意莫名觉得很安心。 重生以来,一直紧绷的一根弦,在此刻有了片刻的放松。 在这个世界上,她并不是孤独的。 她有肖垚,也有爷爷。 四哥,五哥,都还好好活着。 小院里有一个事事妥帖的金杏秋,知青院里,有李旺和舒兰两个朋友,还有沈纪两个哥哥。 她的朋友,有王大厨这样的侠肝义胆之辈,更有两位一身正气的将军。 她,真的并不孤独。 “庄稼有些过熟了。”苏秋实戴上一顶草帽:“如意,我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呢?不但庄稼过熟了,厨房里的饭菜,都冷了!而且,洗澡水的水位也变浅了!” 自从苏秋实彻底搬进回春堂,苏如意就把一切生活物资都采购了双份,老爷子的大浴桶,是从三河县定制的,比她的浴桶还要大。 自从她从自己的浴缸里舀了一缸水进去后,老爷子那只浴缸里的清水,也是自动刷新的了。 老爷子爱干净,一天能洗两个澡。 浴缸的水位变化,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是有点小小的震荡,不过,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我保证。”苏如意并没有过多解释。 苏秋实是个通透的人,并没有刨根问底,而是摇头道:“那些菜都凉了,要不,明天培训班结业聚餐的时候,把那些冷掉的菜都端出去,热一热给他们吃了吧!爷爷再给你做新的,好不好?” 苏如意这才想到,自己办的中医培训班,明天就要结业了! 这个培训班,几乎全靠苏秋实和金杏秋两人讲课,当然,教材则是回春堂书房里的内部教案,苏如意亲自编纂的,一本顶十本。 就在昨天,这49个人,全都经过考试,拿到了三河县卫生局下发的赤脚医生证。 其中成绩最差的9人,被安排到了各自的村子做村医。 剩下的40人,苏如意已经跟程卫国说好了,她要全部带到方池干休所去,再做一个集中的脱产培训,然后分发到黑省各地的中医院去。 这也是程卫国计划的一部分。 第二天中午,培训班在打谷场举行了结业仪式。 仪式后的聚餐,异常丰盛。 苏如意将在空间的“震荡”中冷掉的那些美味珍馐,都端了出来。 对舒兰等几个加热这些饭菜的人,则称是三河县国营饭店的出品。 众人只顾着惊叹食材的种类丰富程度,完全忽略了这些菜根本不是王大厨的风格。 第330章 仙骨 这一顿饭,很多学员都声称是从他们出生以来,吃得最饱、最好的一顿。 李旺和沈纪二人,也跑来蹭饭。 饭后,李旺找到苏如意,有点儿不好意思道:“如意,你去方池干休所的时候,能不能捎上我啊?” 苏如意诧异道:“你也想参加培训?” “不不不!”李旺慌忙摆手,“我可不想当大夫!我就是……觉得那个温泉水,似乎对我的身体很有好处!” 苏如意听到这话,用神识扫了一遍李旺的身体,顿时发现——李旺是个早产儿,先天十分不足! 此时的苏如意,经过了昨晚那一番大脑的“升级”,已经不用再接触病人的身体,只用神识就能判断出病根了! 苏如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李知青一直病恹恹的! 这种程度的先天不足,可不是泡温泉能解决的。 苏如意当即决定——等到了方池干休所,她要帮李旺好好调理一下身体! 所以,她立刻答应了李旺的要求:“当然可以,那我给你也报成学员吧,不过你不用听课,自由活动就行!” 说着,她就掏出报名表,把李旺的名字写在了最后面。 这次脱产培训,依然是苏如意食宿全包。 40人一整月的培训、住宿和伙食费用,就算是程卫国提前打过招呼,干休所的工作人员给便宜了不少,也至少需要八百多元。 苏如意大手一挥,掏了。 此时她空间里,还有两万六千多元的存款。 刨去属于苏铜的两千块,剩下的两万四千元,在这个时代,想做些积攒功德的事,也是足够了。 随着夏天秀失踪、苏银以痴呆状态被送回海城苏家庄,苏如意终于可以暂时与上一世的恩怨作别,开始专心积攒功德了。 只待程卫国的那场戏演完,她就要开始自己的“神医”计划了。 当晚,苏如意回到空间时,已是深夜。 苏秋实早已睡实了,她轻手轻脚地来到后院,翻开了功德簿。 一阵金光闪过,苏如意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再睁开时才发现,功德簿上的最新一页,变成了夺目的纯金色。 在页眉处出现了几行注释——以子广开门墙,来学者众,其中必有翘楚之才,以医道活人,广布功德于世间。故天赐子一机缘殊胜。于斯纸之上,子可书三人之名,乃新逝之魂,彼等将沐功德之光,复还尘寰! 苏如意读罢,心中大骇——这段话的意思是“因为你收了很多学生,这些学生里,将来会有几位出类拔萃的人物,行医济世,广撒功德。所以你得到了一个珍贵的机会。在这一页纸上面,你可以写下三个刚刚死去的人的名字,他们的魂魄将会受到功德的加持,而返回尘世!” 也就是说,她得到了三次起死回生的机会! 起死回生! 苏如意立刻想到了金大春,只恨这机缘,来得实在是太晚了。 她起身来到了一旁的小屋中。 这里本来是一间制药房,现在被她用来安放金大春的灵位。 她洗净了手,给老爷子上了一炷香。 老爷子的灵位前,瓜果永远是青翠欲滴的。 苏如意却并不偷懒,穿过后院,采了新的瓜果,替换掉了旧的。 每次做这些事,她总觉得十分心安。 遗像中,金大春依然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苏如意祭拜完毕,心中突然一动。 她来到院子的一角,站定了。 这里有四排摞得整整齐齐的箱子,正是从苏家小院地窖二层中,挖出的那些箱子,一共有12个,每一个都有一米长,50厘米宽高。 神识探寻出去的瞬间,她惊喜地发现——她的神识,能够进入箱子内部了! 但是,神识仿佛进入了一片温暖舒适的金色海洋,却辨认不出箱子里面是什么东西。 苏如意没有犹豫,立刻用神识控制着最上面的那只箱子,打开了它。 霎时,金光腾空而起! 苏如意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眼见着那金光在小院上空盘旋了几圈,随即涌入了苏如意的心口。 “居然是……我第一世的功德……”这温暖的感觉十分熟悉,苏如意顿时辨认出了这是她第一世历劫得到的一部分功德。 这些功德,怎么会埋在苏家小院的地窖二层? 苏如意一个个箱子挨个打开,里面无一例外都是满溢的功德金光。 这些金光在盘旋几圈之后,全都汇入了苏如意的心口。 每一缕功德,后面都有一个故事。 苏如意早已不记得第一世的那些故事,但熟悉的温暖熨帖感觉,一直在持续。 终于,所有的箱子都打开了,所有的功德,都汇入了她的心口。 暖洋洋的。 “这是……第一世的全部功德!”苏如意喃喃自语。 她心里很明白,自己这一世历劫结束后,是要带着七世的功德才能回去的。 那么,她在这一世的任务,又多了一项——搜集第二世、第三世、第四世还有第五世的功德。 “我的机缘,会在哪里呢?”苏如意闭目感受着心口的温暖,而功德的金光也涤荡着她的整个身体。 她并不知道,这一切都好似冥冥中的定数一般,因为她今晚要学习的那本医书,是需要她的身体做好严阵以待准备的! 待心口的功德彻底被身体接纳和吸收,苏如意平复了一会儿心情,终于来到书房,开始学习今天的医书。 她的手,有些颤抖地伸向了第二排书架上的第一本书。 从这一本书开始,她所学的就不是给凡人治病的学问了。 这第一本书,名字叫做《仙骨要略》,讲的是给神仙精怪治病的基本原理。 苏如意翻开书本的瞬间,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剧痛起来,仿佛千万只火蚁在啃噬。 她现如今是凡人之躯,以这样的身体,别说去学习了,就是窥视一眼这本书,都是逆天而行。 苏如意咬紧了牙关。 好在书中的内容,依然是几乎在几秒钟之内,就转移到了她的大脑中。 “呃……”苏如意忍不住痛呼出声。 第331章 妖医 这融会贯通的过程,剧痛无比! 这痛感,超过了她两世所经历的所有疼痛。 苏如意并不知道,如果没有之前第一世的功德进入身体护持,她的大脑,此时早已遭到毁灭性的破坏了。 凡人,是不能窥得天机的。 这本书看完,照例有病人来敲门。 只是……这一次的病人,明显是……妖怪。 苏如意坐在诊案前,尽量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去看病人宽大衣摆下面,不时摇动的毛茸茸大尾巴,尽量把精神集中在病人的脉象上。 好在这第一本书的内容非常浅显易懂,病症也是很好治疗的。 这位狐妖,显然是常在墓地修炼,因此上沾染了严重的死气。 苏如意起身,从药柜的最上层取出了一个丸子,递给病人。 也正是学完了今天的医书,她才知道了药柜顶层的那些抽屉里没有名字的大药丸,分别是治疗什么病症的。 狐妖一口吞掉了药丸,脸上的死气渐渐褪去。 它千恩万谢地离开了,离开前,从尾巴上拔了一撮毛,递给苏如意,郑重道:“苏神医,人妖殊途,恐不能再见,特以此物相赠——嚼碎服用,可变化成为任何人的样子,持续一炷香的时间!” 苏如意眼神一亮,也郑重道谢。 狐妖消失,随即,第二位病人走了进来。 苏如意再次别过眼睛,不去看这位病人手上那锋利得能掏开任何东西的指甲。 这些妖怪,都是化形不久的。 它们能来回春堂看病,想必也是积累了不少功德。 苏如意看完十个病人,开始等待针灸病人。 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或者妖来——她并不知道,她还需要很久才能开启针灸诊室新的用途。 这一晚,她在诊案前彻夜枯坐。 第二天清晨,她早早来到了三河县卫生局,找到了大辫子办事员。 培训班结业后,这些学员都会被报到省里审核成绩,并作为储备人才建立档案。 大辫子开心得五官都飞了起来——每一个学员,她都能拿到两块钱的提成! 在她眼中,苏如意简直就是财神本尊! 于是,她又是倒茶,又是拿着一把大扇子给苏如意扇风。 填完了需要预审核学员一大摞表格后,已经快到了午饭时分。 苏如意告别到了大辫子,一转身,在僻静处,从空间里放出了苏秋实。 听说苏如意要去方池干休所后,苏秋实觉得自己也该走亲戚回来了! 毕竟,在这个年代,泡温泉可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儿! 而且上一次去方池,担惊受怕,根本没有好好享受黑省这个最着名的温泉。 看爷爷不再自闭,苏如意自然是满口答应。 祖孙二人,先是在供销社采购了一些去温泉能用到的物资,接着便向着国营饭店走去。 然而,王大厨却不在。 这次离开丁家屯,估计要很长时间。苏如意惦记着王大厨的肺病,吃完那七丸神药之后,还是需要再开几副方子调理一下的。 苏如意奇怪地问:“王师傅今天又休息吗?” 小徒弟挠着头:“我师父……他病得起不来床了……他说恐怕是新房子住着不合适,已经搬回老院子去了。” 苏如意诧异道:“不可能吧?再说,这跟房子有什么关系呢?” 小徒弟无奈压低声音道:“是师娘说的,说是风水不好,我们也不敢多说。” 苏如意沉默了。 王长平吃了她的丸药,怎么会起不来床呢? 难道,自己制药的时候,犯了什么错误? 还是药引保存不当,失效了? 苏如意让苏秋实等在国营饭店,一个人离开了。 转过弯,她就在僻静处取出了自行车,一路骑到了王大厨家的搬家前住的那个小院。 这小院隐匿在一众大杂院中,并不显眼。 院门半掩着,苏如意先是敲了敲门,没人应声。 她又喊了几声,这才推门而入。 一进门,就见正房门口趴着一个老太太,正是王大厨的母亲。 苏如意忙抢上前去,想要把人扶起来。 一搭上手,她才发现,老太太这是晕过去了,她的额头上,还有一个磕出的大包。 再一细看,一旁的地上,还有个打碎了的茶杯,地上还有一些水渍。 苏如意忙把老太太抱起来,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了正房。 她已经来过这个小院一次了,因此轻车熟路地抱着老太太左转,来到了东屋她的卧房。 将老太太平放在炕上之后,苏如意的手心里立刻出现了金针。 这老太太的脑部,有新鲜的出血点,很显然发病时间就在两三个小时内。 苏如意施了针,用神识移除了老太太脑部的血块,又从回春堂的药柜里取出半丸成药安宫牛黄丸,用黄酒化了,给老太太顺了下去。 忙完了这一通,老太太的神色已经如常,只是还没有醒来。 苏如意给老太太盖上了被子,这才向着西屋走去。 刚才她的神识已经探寻到了,王大厨就在西屋。 苏如意来到西屋,就见王大厨半靠在炕上,双目紧闭,嘴唇青紫。 他的身后,堆着好几床被褥。 苏如意的心里咯噔一声。 一般病人这么坐着睡着,都是因为不能躺着睡了。 她的神识扫去,就见他肺部的病灶,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增大了! “难道没吃我的药?”苏如意一边自语,一边走上前去,轻轻推了推他,“王师傅?!” 王大厨顺着她的推力,倒在了炕上,显然也已经昏过去很久了。 苏如意又放出神识,细细扫了一遍王大厨的全身,随即倒吸一口冷气——王大厨整个人极度缺氧,他是因为呼吸困难而晕过去的! 苏如意相信,如果用现代化的仪器检测,他的血氧饱和度应该已经掉到了85%以下。 换句话说,再过一会儿,他就要死了。 苏如意此时也推断出了这个院子里之前发生的事——王大厨病重,他的母亲过于着急,突发脑出血,端着水被门槛绊倒! 来不及细想,苏如意关上了西屋的大门,从里面插好,一把将王大厨拽入了空间。 一碗洗髓汤下肚,王大厨青紫的脸色,眼见着有了缓和。 因为不知道王大厨的爱人去了哪里,苏如意也不好在空间多耽搁,又立刻将他带了出来。 第332章 娟子 随即,苏如意一秒钟都没有耽搁,闭上眼睛,神识探入了王大厨的肺部。 那颗肿瘤长得十分狰狞,许多盘根错节的血管,跟正常的组织纠缠在一起。 这…… 苏如意思索了片刻,手心里出现了金针。 几针下去,王大厨就进入了一种类似冬眠的状态。 血流减缓,血压降低,心跳减慢。 可以动手了! 苏如意的神识分辨出了给肿瘤供给能量的几根大血管,没有犹豫,直接截断了。 不待鲜血喷涌而出,她就封堵住了血管。 随即是其它的细小血管。 一根根分离,封堵。 这是一场细微而繁琐的“手术”,得益于王大厨的冬眠状态,并没有发生大出血,偶尔渗出的血液,也被她迅速转移到了空间里。 三分钟后,苏如意依然闭着眼睛,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汗珠。 又过了五分钟,终于,一整颗肿瘤被完整地分离了下来,苏如意直接将它移入了空间。 瞬间,被压迫的血管、气管和组织,就恢复了血流。 但王大厨的肺部,问题不止这颗肿瘤。 常年的油烟熏蒸,他的肺泡早已有三分之二都堵死了。 苏如意歇了两分钟,吞了两颗自己制作的恢复精力的药丸,又再次放出神识。 这次,是将他肺部的陈年油烟,转移到空间中。 这比刚才分离肿瘤,还要繁琐。 她不知道王大厨为什么没有吃她的药。 如果吃了药,根本不用如此劳神。 这项清除油烟的工作进行了有二十分钟后,苏如意听到外面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为首的是个男人,正在骂骂咧咧:“什么破院子!老子的鞋都全沾上泥点子了!我告诉你啊,你待会儿可得给我擦干净!” 苏如意分出一缕神识,就见说话的是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长着一颗红红的酒糟鼻,背着个大药箱。 很显然,这是个大夫。 跟在他后面,又点头又哈腰的,正是王大厨的爱人。 苏如意不知道她的大名,只知道王大厨叫她“娟子”。 娟子头发花白,身材瘦削,脊背有点儿佝偻。 她一脸讨好的表情,赔着小心道:“大夫,咱先看看我男人的病吧!您的鞋,我保证给您擦得干干净净!” “就这么一个破扳指,也就是我好心,跟着你来这一趟!”酒糟鼻大夫不屑地转动着套在他大拇指上面的一只玉扳指,“人呢?病人呢?!你赶紧带路啊!我的时间,你可耽误不起!” 苏如意想要收回那缕神识,却见神识不受她控制一般,裹挟住了那只扳指。 那是一只沁了血色的羊脂玉扳指,雕刻成了螭龙的纹样。 苏如意不懂玉,但也能看出是很名贵的料子和雕工。 但这不是重点,她感觉到……那只扳指,似乎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这时,两人以及身后三四个看热闹的街坊大妈,已经走了进来。 苏如意忙用神识,将门上的插销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娟子推开门,看到一个姑娘背对着她,定定地站在王大厨的床边,立刻吓了一跳:“你……你谁啊?” 苏如意回过头来:“嫂子,是我!” 娟子定睛一看,一个陌生的姑娘,长得跟花儿一样。 她狐疑地皱起眉头:“你是……” 苏如意这才想起来,之前来给娟子治病,治的是眼疾。 治病之前,娟子看不见,听力也受累。 治疗的时候,娟子被扎晕了。 治好之后,为了保险起见,苏如意更是给娟子的眼睛上敷了草药。 所以,从头到尾,娟子是没有见过苏如意的! 这也真是……无语了! 苏如意叹息一声:“嫂子,我是苏如意,给你看眼睛那个苏大夫!” 没想到,娟子听了这话,立刻皱眉道:“不可能吧?我男人说给我看病的苏大夫,是个老神医……” 苏如意并不在意她的态度:“等下,王师傅醒过来了,让他跟你解释吧!” 娟子这才看到王大厨竟平躺在炕上,她顿时大急:“他……他可不能躺着啊!他坐着都喘不过气来!” 苏如意立刻解释道:“没事了,我刚才已经把他治好了,嫂子你放心吧!” 这是实话,王大厨肺部的油烟,已经被清理出了80%。 “哼!”还不待目瞪口呆的娟子有所回应,酒糟鼻大夫已经伸出手,按了按王大厨的颈侧,冷哼道,“这个病人已经死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苏如意忙放出刚刚收回的神识,就见王大厨的一颗心,正好好地跳动着,只是因为在冬眠状态,一分钟心跳只有两三下而已。 娟子听了这话,扑到王大厨身上,就感觉到他的身体十分冰冷。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放在了王大厨的鼻子下面。 没有呼吸。 她将耳朵贴在王大厨的胸口听了半天。 没有心跳。 “不!”她一嗓子嚎了出来,抱紧双臂,后退了一步,直直地盯着王大厨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街坊们也是集体后退。 片刻的沉默后,娟子的眼神转向了苏如意:“……姑娘,你到底……是谁?!你把我男人……怎么了?!” “给弄死了呗!”酒糟鼻大夫又是一声冷哼。 他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个好看的小姑娘。 可是,人家小姑娘连个正眼都没有给他! 他可是三河县人民医院内科的大拿! 科里的女大夫、女护士们,谁敢这么对待他? 所以,听眼前的小姑娘说自己是大夫,他本能地就感觉到这是一个骗子! 大夫?不太可能! 王大厨的花花小情人,倒是有可能! 知道他快死了,跑来看看! 这样想着,酒糟鼻大夫就抱起了膀子,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看向苏如意。 看热闹的众人,听说死了人,早都向着正房退去。 就在这时,东屋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娟子,快来看看你婆婆!你婆婆让人给打晕了!” 原来是个看热闹的邻居,趁乱摸到东屋去,也不知道想趁机干点什么坏事儿,结果被吓得半死。 第333章 庸医 见王大厨的母亲直挺挺躺在炕上,额头一个大包,这邻居就扯着嗓子大呼小叫起来。 娟子听了这话,又看了一眼躺在炕上、双目紧闭的丈夫,犹豫了一下,还是头也不回地扎进了西屋。 “妈!这……这是谁下的狠手啊?妈!”很快,娟子凄厉的哀嚎传来。 酒糟鼻看苏如意的眼神,更加了一层深意。 他不动声色地移动着身子,怕苏如意跑了似的,堵住了门口。 此时,跟来看热闹的邻居们,都开始窃窃私语: “这王长平家,是咋回事儿啊?” “就是啊,前两天才听说王厨子病了,今天居然就已经死了!那怎么他妈还让人给打了呢?” “惹人了吧?” “那个姑娘,到底是他们家啥人啊?” 听着邻居们的窃窃私语,酒糟鼻大夫又是一声冷哼:“可悲,可怜,可笑!” 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他才指着苏如意,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这事情不明摆着吗?这个姑娘,就是躺床上这男人的相好!” 众人的视线都移向苏如意。 酒糟鼻大夫得意洋洋地继续说道:“这姑娘趁着人家老婆出门,跑来找相好的,没想到人家老娘在家,正撞见了她!” 苏如意眯起了眼睛。 酒糟鼻大夫还以为她害怕了,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害怕奸情败露,这姑娘就把人老太太打晕了!” 苏如意的眼神,变得很冷。 酒糟鼻继续口沫横飞道:“等见到这相好的男人,一看已经病得不行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众人看看苏如意,又看看躺在炕上双目紧闭的王大厨,都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但是,娟子似乎信了。 她目光呆滞地转过头,冲着苏如意,怯怯地问道:“他……他说的是真的吗?” “嫂子,我是丁家屯的村医,我叫苏如意。”苏如意再次解释道,“你之前看不见,是不是有个大夫来给你针灸过,又给你开了药方,还有敷眼睛的药,想起来了吗?” “是有这么个事儿,但给我看病的,是个老头子,不是你啊!”娟子的神色更警惕了,“你咋知道这事儿的?!我男人咋啥都告诉你?” “嫂子你听我说——我给王师傅施了针,他现在是在一种深睡眠状态,不是死了!我现在把针拔了,一会儿他就能醒了!”苏如意说着,就要上前。 “去去去!” 酒糟鼻大夫冷不防伸手就要推苏如意一把,“人都凉了,你还演啥戏?还村医是吧?街坊们,你们摁住她,我来好好搜一搜,她准是偷了这家的东西!” 说着,他就要卷袖子。 苏如意大怒,一把捉住他伸过来的手,顺势一拉,单手就把这个猥琐的酒糟鼻大夫拎了起来:“给你脸了是吧?!” 酒糟鼻大夫就这样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拎得双脚离了地,他慌忙道:“街坊们,看到了没?这是个女……”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如意已经用力一掷。 众人就眼见着这个酒糟鼻,好似一只破麻袋似的,飞到了院子中间。 落地的瞬间,他的脑袋正撞在井口上,人立刻晕了过去。 在把他扔出去的瞬间,苏如意同时将他拇指上的扳指收进了空间——这东西她得研究研究,反正娟子是拿着它找大夫看病的,自己给王大厨治好了病,拿他一个扳指,也不算过分。 街坊们此时早已惊呆了。 苏如意伸手,从随身的书包里掏出了自己的赤脚医生证:“谁识字?我不是坏人,这是我的赤脚医生证!” 一个婶子劈手抢了过去:“我看看!” 看完,她把证件递还给苏如意,拍手道:“确实是赤脚医生证!这么个娇娇气气的小姑娘,我就说嘛!怎么看着也不像坏人!” 娟子终于怯怯地走上前来:“姑娘,你……你刚才说,我男人……还没死?” 苏如意又是一声叹息:“我今天中午跟爷爷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饭,王师傅的徒弟说他病得起不来床了,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一进门就看到你婆婆倒在门口……我把她扶起来一看……” “我男人,他到底……死没死?”娟子丝毫不想听她婆婆的死活,只关心她的丈夫。 “没死,我现在把针取了,他过十几分钟就能醒了!”苏如意说着,再次来到王大厨身边,伸出手把他身上的银针都取了下来,放回了自己的针包里。 众人都瞪大眼睛,瞅着王大厨的脸。 苏如意不急不慢地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了门口。 娟子死死咬着嘴唇,不眨眼地盯着王大厨的脸。 约莫七八分钟后,王大厨的喉头响动了一声。 娟子忙冲上前去,双手捉住了他的一只手,摇晃起来:“当家的!当家的,你醒醒!” 王大厨的喉头又响动了一阵,便睁开了眼睛。 看到泪流满面的娟子,他的眼神却没有停留,而是径直飘向了门口的苏如意,噌地就坐了起来:“小苏大夫,您怎么来了?!” 苏如意走上前去,奇怪地问:“我给你的药,你为啥没吃?” 王大厨顿时红了脸:“那药……那药……我……我送给我一个多年的老朋友了,之前我感觉他……他的病,比我严重!我现在知道了……我错了……” “这……”苏如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摇摇头道,“幸好我今天来了一趟!王师傅,你的肺病,我已经给你治好了,以后你都不用坐着睡觉了!” 王大厨听了这话,顿时喜形于色。 他深呼吸了几次,直接哭了:“我……我能吸进去气了!这感觉……这感觉太好了!我都多少年没能这么痛快的喘气儿了!” 苏如意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刚才跟我爷爷去了国营饭店,你徒弟说你病得起不来床了,我就过来看看。一进门就看到你母亲倒在地上,额头也磕破了,应该是被门槛绊倒了。” 她没有说自己治疗王大厨母亲的事。 两人正说着,王大厨的母亲已经醒了过来,被几个街坊搀扶着,走了过来。 第334章 硬茬 当老太太看到脸色红润、正好端端坐着跟苏如意说话的儿子时,顿时捂住嘴巴,双眼流出泪水来。 王大厨看到母亲头上一个大包,顿时想起来了自己早上昏过去之前,听到门口老娘摔倒的动静,抬脚就下了地:“娘啊!都是儿子不好,让你受苦了!” 王大厨的母亲死死地捂着嘴巴,摇着头,泪水不停地流下来。半晌,她才开口道:“儿子,你……你的病,好些了?” 听了这话,王大厨忙拉着母亲到了苏如意面前:“娘,您看看这是谁?” 王大厨的母亲擦掉眼泪,仔细看了看:“苏大夫?!苏大夫是您吗?” 她冲上来,一把捉住了苏如意的双手:“我儿子的命,是您救的?” 苏如意点点头道:“王师傅的病,已经无碍了。” “苏大夫,您是我们王家的大恩人啊!”王大厨的母亲双膝一软,就跪在了苏如意面前,“上次您来,把我这个瘫在炕上的老婆子,几针扎的就能下地了,还治好了我瞎眼的媳妇!这次,又治好了我儿子!” 苏如意忙一把拉起了她:“老太太,可别这样!” 这时,娟子和围观的众人,都已经目瞪口呆。 她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说的话,都是真的! 娟子挪着细碎的步子,靠上前来:“当家的,我的眼睛……真是这个小丫头治好的?” “啪!”王大厨听了这话,回手就是一巴掌,“什么小丫头?叫苏大夫!不是苏大夫治好的,是谁治好的?你的救命恩人就在跟前,你管人家叫小丫头?!” “你啥时候告诉过我神医是女的,还这么年轻啊……” 娟子被打得踉跄了一下,嘟囔了几句,再看向苏如意,眼神里已满是感激,整个人也激动起来,“苏大夫!苏大夫,我瞎了三年,您一副针、几副药就给我治好了!我今早出门的时候,我男人已经一点儿都喘不上气儿了!我到医院跪着求那个大夫,磕了七八个头,他才肯来!早知道……” 说着,她转向王大厨:“当家的,你为啥不请苏大夫来给你看病啊?” 王大厨听到这话,再次看向苏如意,脸更是涨得通红:“我……我一开始是不好意思……我把苏大夫送我的救命药……送给别人了……我还怎么有脸去开口,求苏大夫给我治病呢?可谁知道,这两天我这病,一下就加重了!我这不还是不好意思,想着能不能挺过去嘛!” “王师傅,你……”苏如意叹息道,“面子比命还重要吗?单说你和我师父是多年老友,这一点就足够了,更不必说,你前些日子才把我、我爷爷还有我朋友三个人从姓韩的那里救出来!” “我听苏老爷子说了,那个药引,制作特别困难,您花了好长时间……”王大厨的声音低了下去,“而且,听说今年也再做不了这个药引了……” “就算不用那个药引,我也有别的办法治好你的啊。”苏如意摇头叹息道,“这是我来了,我今天要是不来这一趟……” 此刻,她无比怀念上一世的手机。 如果有手机,就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但是,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这时,一个街坊凑上来,对着王大厨道:“长平啊,你们院子中间睡着的那个人,你们不管啦?” 这个街坊大妈很聪明,说话也很中听,苏如意看向院子中间,磕到了脑袋的酒糟鼻大夫,依然昏迷不醒。 苏如意放出神识查看了一番——只是轻微的脑震荡而已。 娟子也如梦初醒,忙对王大厨附耳道:“我去医院让人派救护车来,结果医院的两辆救护车都不在,我好说歹说,把你那个……那个扳指给了这个胡大夫,他才跟着我过来的……” “你说什么?!”尽管娟子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依然瞬间就怒不可遏,“我有没有说过,不要碰我的扳指?!” 说着,王大厨就起身,向着院子中间走去。 街坊大妈也跟了上去:“这个大夫我认识,就是人民医院内科的,姓胡,外号‘胡开药’!” 另一个大妈也挤上来:“这个胡大夫可太坏了!刚才还诬陷这小姑娘是你的相好!” “就是,还说是人小姑娘给你妈打晕了!”大妈们七嘴八舌—— “还让我们摁着小姑娘,他要搜身!” “要我说啊,就是——啊呸——一个臭流氓!” “还好啊,这个小姑娘力气大,直接把这人给扔出去了!” “小姑娘你是不是练过啊?” “你没长耳朵啊,没听王长平说这小姑娘是个神医?” “神医……力气都这么大吗?” …… 王大厨已经走到了胡大夫面前,听着大妈们的话,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娟子跟了上来,小声嘟囔道:“那个扳指,我看见他戴在左手大拇指上了!” 王大厨用脚尖挑着胡大夫的左臂,露出了他左手的大拇指。 上面空空荡荡。 王大厨蹲下来,把他浑身的兜都摸了个遍。 只搜出来八十多块钱和一根钢笔。 王大厨又给他装了回去。 随即摇上来一桶水,哗啦一声泼在胡大夫脸上。 胡大夫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见一堆脑袋围着自己,他愣了几秒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准确地找到了站在最后面的苏如意,伸手指向她,正要开口,王大厨一脚将他踹在地上。 “我的扳指呢?”王大厨凑近他,声音低沉地问。 “那扳指是你的啊?现在归我了!说好了是给我的,是我的出诊费!”胡大夫毫不示弱,说着就举起左手大拇指,随即愣了愣,“我的扳指咋不见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戴我给苏大夫专门找的扳指?”王大厨一声暴喝,同时将胡大夫拎了起来。 胡大夫第二次被拎起,他这才知道眼前这个黝黑结实的男人是个硬茬子,于是又开始慌乱地蹬腿:“我……我刚才被扔出来了,肯定是掉地上了,你……你找找再说嘛!” 第335章 警惕 王大厨松开了手,胡大夫又一次“啪嚓”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呲牙咧嘴。 “大伙儿都帮我找找,是个白色的玉扳指,可能就掉院子里了。”王大厨一边低头找着,一边嘱咐大妈们。 “别嚷嚷了,啥四旧东西,咱闷头找就行!” 大妈们一边嘀咕,一边纷纷低下了头。 这群大妈,那是什么眼神呢,这么说吧——地里就是有根头发丝,都能给找出来。 然而,一群人闷头找了十几分钟,啥都没找到。 眼见着王大厨又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过来,胡大夫忙哭丧着脸道:“我知道了,肯定是掉井里了!我想起来了……我刚才被扔出来的时候,感觉到那扳指滑脱了!” 听了这话,王大厨又向着井底看了看。 他家这口井极深,但井口很窄。 胡大夫身上没有,院子里也没有,那么,肯定就是掉到井里去了! 王大厨叹息一声,走到苏如意面前:“本来给您找了个好东西,现在看来,这东西可能跟您没有缘分了!” 苏如意心中一动——果然,这扳指跟自己是有缘的。 她故意问道:“是什么扳指啊?” “是个好东西,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你们中医的人才懂的!”王大厨惋惜地说完,又道,“苏大夫,这个胡大夫刚才是不是找你麻烦了?” 苏如意看了一眼胡大夫,只见他的眼神里满是恳求。 苏如意本想说算了,但是想到自己最近几次打蛇不死造成的后患,于是重重点了点头。 王大厨对街坊们高声说道:“大伙儿都看到这个胡大夫要对苏大夫耍流氓了吧?” “看到了!” 大妈们纷纷点头。 王大厨在街坊里面,人缘还是很不错的。 胡大夫的脸色,顿时灰败了。 王大厨这一句话,就把胡大夫这些行为的严重程度,大大升级了。 如今的政策,对于流氓犯是零姑息的! 王大厨又对一个手脚爽利的大妈道:“劳烦您到后面巷子,把陈公安请来!” “诶!我跑着去!”爽利大妈见自己被委以这样的重任,顿觉十分光荣,立刻甩动双手,冲了出去。 众人等在院子里。 胡大夫早已吓得冷汗涔涔,但还是强装镇定开口道:“没有必要闹成这样吧?你们以后也得去我们人民医院看病的!你们谁能保证一辈子不生病?!” “怎么,你还以为,你能让人民的医院,不给咱人民看病啊?!”王大厨讥讽道,“你还是老实点儿吧,都这个份儿上了,还敢威胁、诅咒人民群众?” “我哪有啊!”胡大夫苦着脸,“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怕你家遭了贼!这都是误会!误会!” “嗯,这话跟公安说去吧!”王大厨冷冷说完,不理他了。 公安来得很快。 一老一少两人,年轻的警察进屋就喊:“流氓在哪儿呢?!” 众人都指向胡大夫。 年老的警察看去,不由得撇撇嘴:“这不是胡大夫吗?” 胡大夫看到老警察,忙道:“这都是误会!误会!” “什么误会?我们眼睁睁看着他对着小姑娘动手了!还要搜身!”大妈们立刻出来作证。 “胡大夫,看来是你上次的案子,最后和解了,没让你长记性啊!”老警察若有深意。 “陈公安,这还是个惯犯?”大妈们听出了门道。 “对女病人动手动脚的,小姑娘回去想不通,喝农药了!”老警察感叹。 “好在救回来了!”小警察补了一句。 “胡文缮,你这次可要从重判喽!”老警察说着,亮出了手铐,“赶紧着,手伸过来啊!配合点儿大家都省事!” “就是,赶紧的!快点儿说不定还能赶上下周一那一批!”小警察也跟着说。 “下周一那一批……什么?”胡文缮被铐了起来,声音颤抖。 “那批枪毙的呗!”小警察说着,冲他一乐,“走吧,人渣!” 胡文缮听了这话,只觉得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软得像面条,根本站不起来。 一个大妈指着他笑道:“你们看,他是不是尿了?” 大妈们围观起来。 老警察正色道:“街坊姐姐们,谁愿意跟去警察局做个证?” “我去!”好几位大妈同时站了出来。 “谢谢!谢谢大家!”王大厨对着众人鞠了一躬。 大妈们不知谁说了一句:“不用点头哈腰的,让娟子把你那坛子好咸菜的卤子,给我们一人给两勺就行!” “我给大家一人一瓶!明天就让娟子送到各位家里去!”王大厨又是一躬。 两个警察押着胡文缮离开了,街坊大妈们也离开了。 苏如意也就势告别:“王师傅,我也得走了。爷爷还在国营饭店等我呢!对了,我明天就要去方池温泉干休所了,我在那儿开了个脱产中医培训班,这是总机的电话,你要找我就打这个电话!” 她说着,将一张纸条递在了王大厨手中。 王大厨拉住了她,跟他的母亲还有妻子一起,三人冲着苏如意工工整整鞠了一躬。 苏如意没有躲开,受了这一躬。 王大厨送苏如意到巷口,他眼含热泪:“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苏大夫,你必然是个有大福报的人!” 苏如意笑了:“谢谢您吉言!” …… 此刻,一个招待所房间客厅的茶几上面,正摆放着一只锦盒,盒盖已经打开了。 七颗黝黑的药丸,清晰可见。 正整数苏如意送给王大厨、王大厨又转赠给齐元的那盒药丸。 齐元本人,坐在茶几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正死死盯着已经打开的锦盒。 王长平这个人,跟齐元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了,他自然不会怀疑他的用心。 但是,刚才他的女儿齐雅琴来看他时,看到这锦盒,顿时心中警铃大作:“爸,您说这锦盒是王叔给您的?您不觉得蹊跷吗?这盒子,分明故意跟咱家的传家宝盒子,做成了一样的!不就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吗?爸,您最近吃的亏还不够吗?” 第336章 大戏 “雅琴,世间一模一样的盒子,也是很多的。”齐元皱起了眉头。 “行吧,抛开盒子的问题——怎么您一来,他就准备好了这盒子药呢?要是有这样的灵丹妙药,他怎么不邮寄到京市给您呢?”齐雅琴继续发问。 她是个身材干瘦的中年妇人,眼圈下面乌青,有种睡眠不足的憔悴感。 齐元沉默了一瞬:“老王,他……不会的!” “他是不会,可他也没跟您说清这盒药的来历啊!”齐雅琴继续说道,“这黑省的稀奇事儿可不少呢!之前沈国梁中毒的事儿,不是就闹得沸沸扬扬的吗?”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齐元盯着那锦盒,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王长平说得很清楚,这药,得从今晚开始吃了! 自己,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呢? 他跟王长平在京市的一幕幕旧事、王长平到黑省后两人不曾间断的通信和电话、特别是王长平还有一个秘密的身份——他在黑省的耳报神…… 这一切,似乎都在说服他,服下这盒药。 齐元又打开药盒的第二层,拿出了其中一块透明的、不知是什么物体的、轻飘飘的“药引”。 齐雅琴戴上白手套,也拿出了一块。 齐元自问也是见多识广了,但这种东西,他也是从来没有见过。 这东西——就好像固体的空气,只能感觉到它的形状,却因为它通体透明,看不到它的样子。 诡异,着实诡异。 王长平说了,这“药引”,十分的得之不易。 齐元把鼻子凑近去闻——什么味道都没有。 “爸您干啥啊?”齐雅琴一把打掉了齐元手里的药引,“您不要命了?万一是毒药呢?” 药引被打得掉在地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都没有看到,就在落地的一瞬间,那块药引便破碎了,随即飞快消散。 齐元蹲下来,把招待所客厅的地面摸了一个遍。 那块药引就这样活生生地消失了! 药引少了一块,这药自然是吃不成了。 齐元认命地挥了挥手:“行了,你把这东西带回京市检测去吧!” “这才对嘛!爸,您得听话,咱们吃冯老的药吃得好好的,可不能轻易换药!看病最忌讳这个了!爸,您得知道,为了挂冯老的一个号,您闺女我可是……”齐雅琴又要开始滔滔不绝。 “雅琴,上次那个消息,你去落实了吗?”齐元转移了话题。 “落实了,那孩子只是跟我长得像,但不是甜月。我见了孩子的妈,长得也跟我有点儿像!”齐雅琴的眼神,顿时黯淡了,“爸,你说都这么多年了,都找不到甜月,我是不是该往前看了?乔仁海说,也许甜月……已经不在了,她正等着重新投胎到我肚子里……爸,我是不是应该再要一个孩子?” 齐元揉着太阳穴:“雅琴,这事你跟乔仁海商量着来,啊!不管你怎么做,爸都支持你!甜月咱们也继续找,你们要想再要个孩子,当然也是好的!” “爸!”乔雅琴把头靠在了齐元的肩上。 齐元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 父女俩的心绪,都被丢失多年的女儿(外孙女)乔甜月,牵得很远很远。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一早,前往方池干休所的队伍,就浩浩荡荡集合出发了。 金杏秋站在路边,身影已经越来越模糊,但还在奋力挥舞着手臂。 经过了这些天的相处,村民们也都认可了这个新的金大夫,对她很是尊敬。 丁有粮也是放心地把村医的工作彻底交给了金杏秋。 经历过丁宏磊带来的那一场飞来横祸后,金杏秋对于在丁家屯的现状十分满意。 她本就是一个孤独的人,现在能住在大哥生前的房子里,也算是一种慰藉。 丁宏磊车祸死掉后,她的心境彻底平和下来。 三河县人民医院的吴院长曾几次上门,要她回去上班,她都拒绝了。 她喜欢待在丁家屯。 虽然苏如意一直没有松口收她做徒弟,但她也心甘情愿地为苏如意守护好丁家屯这一方天地。 她知道苏如意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在这个小屯子里埋没一生。 那么,她愿意做一个永远等在这里的人,成为苏如意的一条退路。 直到金杏秋挥动胳膊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苏如意才收回眼神。 程卫国派来了好几辆军\/卡,才把那40名学员和他们的行李都装上。 苏如意坐在最后一辆卡车的车斗里。 副驾的位置,她让给了爷爷苏秋实。 她的左边坐着舒兰,右边则是李旺。 但是不断有学员挤到她身边来。 大家都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请教她。 学员们好学,苏如意自然是乐意教的。 这一路上,苏如意直说得口干舌燥。 看着一张张青春的脸庞,看着那些渴求知识的眼神,看着他们的头发和睫毛在阳光下镀上的金边,苏如意只觉得这两天晚上在回春堂诊治那些古代妖怪的事,好似一场梦。 她的生活,从未如此割裂过。 当然,她更无法预料,这次在方池,还有更割裂的人和事,在等着她。 …… 方池温泉干休所,作为黑省最高规格的干休所,其实一共有前、后两个园区。 苏如意上次来的是前园,这也是面向全省需要疗养的干部开放的一个园区。 而后园,就神秘得多了。 不但面积是前园的三倍大,还分为了清泉区、温泉区和药泉区三个区域。 其中,后园东边的药泉区,顾名思义,住的基本都是慢性病的病号。 这里的泉水里加了各种药材,是非常有益身体健康的。 至于后园西边的温泉区,则更老少皆宜一些。 这里接待的干部规格,要高于前园和药泉区。 程卫国本人,作为黑省陪同齐元的“东道主”,就入住了新盖的那一批三层小楼中的一幢。 温泉区也是后园面积第二大的区域,一共有38间客房,能容纳80人入住。 程卫国住在三层的单人间,他给苏如意安排的,则是另一幢小楼一层走廊尽头的双人间,兰钧作为苏如意的保镖,已经早早在那个房间住下了。 一切,都已就绪,就等苏如意就位,大戏就要开场了! 第337章 搜寻 清泉疗养区,位于干休所后园的最深处,面积占了整个后园的三分之二。 这里原封不动地保留了前朝王府的格局,又经过了彻底的修缮,环境极佳,最为幽静,规格也最高。 京市来的大佬齐元,此时就住在清泉区。 整个清泉区一次只能接待一家住客,所以齐元和他的女儿齐雅琴,是清泉区唯二的住客。 苏如意跟前园的工作人员交接好了40名学员的住宿问题,就由程卫国的警卫员小孙带着,向后园驶去。 苏秋实坐在后排,看到后园那静谧的景色,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李旺也坐在后排,他有点晕车,脸色不怎么好。 苏如意并没有告诉爷爷,她需要在这里跟程卫国演一场戏。 爷爷老了,也变得脆弱了。 所以,她只是让小孙刻意地把爷爷安排在了温泉区最后一幢小楼,三楼的一个幽静单间。 李旺被她安排在了老爷子房间的隔壁,并嘱咐了他注意一下老爷子的动静,他很痛快地答应了,并表示他将全程陪伴着老爷子,让苏如意放心。 程卫国并未来迎接她。 安顿好苏秋实和李旺之后,小孙拎着苏如意的包袱,引着她向着另一幢小楼走去。 苏如意的房间在这幢小楼的一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房间号是12号。 苏如意敲了敲门,兰钧笑容满面地打开了门:“如意妹妹,又见面了!这段时间,由我负责保护你,你可要时时刻刻紧跟在我身边啊!” 说着,还要接过苏如意的行李。 苏如意眼疾手快地从小孙手里抢过了行李:“不麻烦兰钧姐姐了,我自己来就行。” 借着归置行李的空挡,苏如意放出神识,将整个房间细细检查了一遍。 兰钧占据了靠窗的那张床,也霸占了全屋的光线。 这个房间里,属于兰钧的个人物品很少,只有一套换洗的衣服,一双拖鞋,还有一些基本的洗漱用品。 在兰钧的床头柜里,放着一个扎紧了袋口的小布袋。 苏如意的神识探进布袋内部,发现了一支针管和几支药水。 这东西十分可疑,很有可能就是要用来对付她的! 一不做二不休,她直接将布袋收进了空间。 兰钧丝毫没有发觉,依然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收拾东西,还跑去给她打了一壶开水来,又帮着她擦了一遍桌子——跟上次见到她时,那轻慢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 等苏如意全收拾完,兰钧亲热地挽起她的手臂:“走吧,中午了,食堂也该开饭了,我听说,今天吃带鱼!” 连她喜欢吃带鱼都打听到了! 苏如意心中警铃大作,不过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着兰钧去了食堂。 走之前,她悄悄用神识将大门上兰钧锁好的挂锁,直接收进了空间。 食堂是一幢单独的红砖三层小楼,兰钧径直拉着苏如意去二楼吃小炒。 一上二楼,就看到爷爷和李旺坐在角落里,已经在吃饭了。 两个人两菜一汤,吃得津津有味。 苏如意并未上前打招呼,而是找了个最远离他们的地方坐了下来。 兰钧热情地请客,又去端菜。 苏如意的神识始终尾随着她。 兰钧并未在饭菜里动手脚,她端来的也是两菜一汤,还有两大碗二米饭。 菜是红烧带鱼和粉条炒胡萝卜丝,味道很好。 汤是蛋花汤。 在这里疗养的不少都是病人,这个食堂的伙食,也尽量照顾病号。 两人吃着饭,都一言不发。 兰钧吃得很快,吃完就坐在对面静静等着苏如意。 这时候,苏秋实和李旺二人,已经吃完饭了。 苏秋实也看到了苏如意,但他并没有过来打招呼,而是压低了脑袋上的前进帽,目不斜视地走了。 苏如意特意吃得很慢,直到食堂大部分人都走光了,才喝下最后一口汤。 两人快走回房间门口的时候,苏如意用神识控制着门缝,开得更大了一些。 等走到门前,兰钧看到敞开了一指多宽的门缝,接着又发现挂锁不翼而飞,顿时脸色大变,一把挡住了苏如意:“别动,里面有人!” 苏如意忙做出害怕的样子,后退了几步。 兰钧是没有带木仓的,但苏如意眼睁睁看着她在腰间一摸,就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锃亮的匕首来。 兰钧一脚踹开了门,然后一个闪身,就冲了进去。 苏如意装作怯怯的样子跟到门口:“兰钧姐姐,我们还是叫这里的服务员过来吧?” “里面没人,进来吧!”兰钧的声音依然很紧张。 苏如意走到门口,就见兰钧正用身体挡着床头柜的抽屉,拉开了抽屉检查着。 她听到了兰钧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你的钥匙呢?”兰钧转过头来问。 “在这儿呢!”苏如意掀起上衣,露出了挂在腰带上的钥匙。 兰钧脸色一变,就往自己腰间摸。 自然是没有钥匙,因为苏如意早已趁她不备,将她的钥匙也收进了自己的空间。 兰钧的脸已变得煞白,她将匕首放回了腰间的一个皮套内:“遭了!” 见苏如意盯着她,她结结巴巴说道:“如意妹妹,你快看看你丢啥东西了没?” 苏如意反问道:“姐姐你钥匙丢啦?” 兰钧点点头。 “还丢啥了?”苏如意又问。 “还……床头柜里放着的手绢丢了!”兰钧扯了个谎。 “那我们得报公安啊!”苏如意说着,就要往外走,“这可不是小事,这个地方有贼!太可怕了!” “别!不能报公安!”兰钧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即察觉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奇怪,改口道,“我就丢了一个手绢,为了这个报公安,人家会觉得我有神经病的!” “姐姐你等等,我还没看看我丢了啥东西,你等等啊!”苏如意说着,就掀开了自己的褥子,把下面压着的手绢包拿了出来。 两人都一眼看到,手绢包瘪了。 苏如意哭丧着脸:“完了,我的五十块钱丢了!” 兰钧咬咬牙:“你的五十块钱,是……是五张大团结吗?” 第338章 入瓮 苏如意点头道:“是啊!” 兰钧叹息一声:“那是得报案了!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啊,我把证件拿上,咱俩一起去报案!” “嗯,我都听姐姐的!”苏如意说完,就向门口走去,同时放出了神识。 就见兰钧为了让苏如意不报案,肉痛地掏出了自己贴身的小布袋,飞快地掏出薄薄一沓大团结,丢在了苏如意的床底下——苏如意早已探查过,除了裤兜里的几毛钱,兰钧身上就这五十块钱了! 苏如意正在憋笑,兰钧的惊呼声已经传来:“如意妹妹,你的钱掉床底下了!没有丢!” “你说啥?!”苏如意走了进来,顺着兰钧指的地方一看,顿时开心极了,“太好了,我钱没丢!” 苏如意将钱捡了起来,数了数,揣进了兜里:“这钱,看来我得贴身放着了!” “嗯,这样看来,就丢了一条手绢!”兰钧闷闷道。 “你的钥匙不是也丢了吗?”苏如意立刻提醒她。 “对。这事我看我们也不必报警了,我再去领一把挂锁回来吧!咱们把钥匙看好就行!”兰钧有点强势地说。 “这样可以吗?”苏如意皱眉,“万一人家……” “如意妹妹,咱们还得在这儿住到你给京市那个大人物看完病呢,还是不要惹人的好!”兰钧道,“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万一这贼就是这里的服务员什么的,咱们可就要倒霉了!” “这……”苏如意为难了一阵,下定了决心,“好吧,都听姐姐的!” 兰钧一脸阴沉地跑出去找服务员要挂锁了,苏如意见她走远,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程卫国安排苏如意住在这里,对外宣称的目的,是给一位大人物看病。 苏如意并不知道这位大人物是谁,从兰钧这里,才知道是京市来的大佬。苏如意并没有多想,反正她现在的医术,给凡人治病是手到擒来,而且再不济,她还有三次起死回生的机会呢! 苏如意从空间中拿出在王大厨家得到的扳指,套在大拇指上把玩着。 这东西的奥秘,苏如意没有看出来,但戴着它的时候,有一种五脏都在被洗涤净化的奇妙感觉。 这种感觉跟喝了洗髓汤还不太一样,洗髓汤就像简单粗暴的大换血,而这扳指的滋养,是非常缓慢且潜移默化的。 的确是好东西。 只是,它跟中医又有什么关联呢? 自己的神识,为什么会觉得它十分熟悉呢? 难道,这又是一件跟某个前世有关联的物件? 苏如意正在遐想,兰钧已经臭着脸,手里抓着一只巨大的新挂锁,走了过来。 她将一把钥匙递给苏如意,嘱咐道:“可别丢了!” “嗯,放心吧姐姐!”苏如意乖巧接过。 就在这时,程卫国的警卫员小孙一路小跑,来到了二人面前。 小孙神色有点儿焦急:“小苏大夫,本来程首长想让你好好休息一天,明早给齐老检查身体的,但是齐老刚才游泳的时候脚抽筋,溺水了!你能……” “带路!”小孙的话还没说完,苏如意已经背上了药箱。 小孙立刻接过苏如意的药箱,大步流星地先跑了出去。 苏如意跟了上去,留下兰钧一个人在那里咬牙切齿:“遭瘟的贱丫头!那么多钱不贴身带着,放褥子地下!真是缺心眼儿!” 她不但损失了准备用来对付苏如意的所有装备,还损失了五十块钱,而且还不能声张,这可真让她抓心挠肝地难受。 兰钧没想到,苏如意那个小姑娘的运气,会这么好!这个贼直接破坏了她全部的计划! “看来,我得另想办法了!”她阴沉的双眼注视着苏如意和小孙两人消失在出口处,转身回了屋里。 而跟着小孙一路小跑,随即驱车来到了清泉区的独栋小院门前。 尽管小孙的车速很快,苏如意还是看到了整个清泉区的全貌。 这是一座很标准的皇家园林,有假山、有湖,湖里隔出了荷花池,还有长长的水榭。 苏如意的神识穿过这些景致,更是看到了后面被遮挡的几个温泉池。 有室内的,有露天的。 小孙停稳了车子,引着苏如意大步走进小院。 苏如意首先看到的是齐雅琴,一个干瘦的中年妇人。 头发有点夹杂白色了,正蹲在地上,摇晃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老头儿。 一旁还有几个围观的人,有一男一女穿着白大褂,显然是干休所的医生,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女白大褂双眼红红的,明显哭过了。 见苏如意已走到齐雅琴身边,小孙忙道:“齐阿姨,您让一让,让苏大夫看看病人的情况。” 齐雅琴听到声音才回过头来,双眼已是红肿的。 然而,这双红肿的眼睛,在看到苏如意的瞬间,就收拢了悲伤,换上了审视的目光。 齐雅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如意半天,才皱眉向小孙道:“孙警卫员,这个小姑娘就是你给我爸请来的神医?!” 小孙道:“是的,您先别堵在那儿了,赶紧让苏大夫看看老爷子的情况吧!” 苏如意的神识,此刻早已将平躺地上的“大佬”全身扫了一遍。 这一扫不要紧,她看出了大大小小的好几处毛病! 除了这次溺水造成的肺部和胃部进水,最可怕的,要数他已经开始衰竭的肺功能。 其次,是他脊柱内残存的弹片——好似一颗定时炸弹。 再就是肠胃、膝关节还有眼睛,都有不小的问题。 这样一个老头儿,居然还敢下水游泳?! 在苏如意细细分辨老头儿病症的时候,齐雅琴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胳膊上杵了杵:“喂!你既然来了,想必也懂点医术,别在那儿呆呆的傻站着了,赶紧给我爸看看啊!” 不客气的人物,苏如意也见过不少了。 面对齐雅琴的盛气凌人,苏如意并未计较,她开口道:“麻烦你再让让。” 齐雅琴哼了一声,又让出半个身位来:“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滥竽充数的,趁早滚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近我爸的身的!” 第339章 脏针 “你到底要不要我看?你爸这是溺水!你耍威风的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正在流逝的黄金抢救时间!”苏如意冷声道,“你到底是想让你爸活,还是想让他死?!” “你……”齐雅琴显然被她的话吓到了,利索地退后了几步。 苏如意上前,蹲下来将老爷子翻了个面,然后伸出一条腿,让老爷子的胃部顶在她的膝盖上面。 “我们刚才都试了,根本控不出来水!”齐雅琴又翻了个白眼。 苏如意没有理她,而是开始大力拍击老爷子的后背——当然,在做这个动作之前,她先用神识将那块弹片收进了空间里。 “你干什么啊?!你到底会不会治病?!”齐雅琴又大呼小叫起来,“你干脆打死我爸算了!” 齐雅琴话音刚落,就听“大佬”的喉头响动了几声,随即,他的口鼻中都开始涌出清水。 大量的清水。 当然,这些水是苏如意用神识控制着流出的,他的气道和食道都已经充血肿胀,只靠倒控,是不可能让积水排出的。 苏如意倒控了他有一分钟,才不再冒水。 “大佬”被重新放平后,依然昏迷不醒,但呼吸正常了。 苏如意从医药箱里拿出针包,取了银针在手。 “你那是什么脏针啊?消毒了没有?”齐雅琴又开始质问。 苏如意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针灸能让他快点醒过来,醒了就能彻底脱离危险了。你要是有顾虑,也可以不做针灸,等他自然醒过来。” “自然醒过来得多久?”齐雅琴问。 “两三天吧。”苏如意答。 “两三天?那不得饿死啊?那……你扎吧!你可轻点啊!”齐雅琴妥协了。 苏如意手速飞快,十几根银针,几秒后已经扎进了老爷子的体内各个大穴。 她只扎了跟这次溺水有关的穴位,他身体的其他毛病,她暂时还不打算治疗。 停针不到三分钟,“大佬”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又咳出一大口水,便要坐起来。 “等等!”苏如意摁住了他,飞快地将银针都拔了出来。 “我还活着啊?!”“大佬”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随即笑了,看向苏如意,“小姑娘,是你给我扎的针,把我扎活的?!” “可不是苏大夫嘛!刚您昏迷不醒的,那脸色煞白!苏大夫先是给您控了好多水出来,您还不醒,又扎针给您扎醒的!” 小孙走上前来,“齐老,我给您正式介绍一下啊——这就是我们首长特意给您请来的小神医!苏如意苏大夫!” 小孙说完,又看向苏如意:“苏大夫,这就是京市来的齐元齐老,齐老跟我们首长是老战\/友了!” 苏如意微微点头:“齐老。” 齐元端详着苏如意,目光慈祥:“好俊的丫头!你十几了?” “十五。”苏如意如实回答。 “十五……”齐元叹息一声,转头对齐雅琴说,“我们甜月要是还在身边啊,也十五了!也这么大了!” “爸,您说那些有的没的干啥?!”齐雅琴白了齐元一眼,对苏如意道,“行了,我爸这没事儿了,你赶紧走吧!” “雅琴!你这是什么态度?!”齐元不悦,随即转向苏如意,露出笑脸来,“苏大夫,你别介意啊,我女儿她就是吓着了,改天我让她给你赔罪啊!” “爸,您知道什么啊?!”齐雅琴道,“我看她就是个野丫头!刚才她那么大力气拍你后背,我都怕她把您给拍骨折了!还用脏兮兮的针给您全身乱扎!” “雅琴!住口!”齐元冷下脸来,“我在京市跟你怎么说的?看来,你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啊!” “爸!我说的都是实话!”齐雅琴口气软了下来,“爸您别生气了!” “什么实话?!你老子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齐元更生气了,“雅琴,你少给我把你们那一套踩高拜低、势利眼的东西往我这儿带!” “爸,这是您福大命大,自己醒过来了,跟这个小丫头真没有什么关系!她不拍那两下,不扎那几针,您过一会儿肯定也能醒过来的!” 齐雅琴依然振振有词,“不是我看不起人,您看看人冯大夫,那才是神医!神医起码得看了一辈子病才行吧?这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她就算生出来就给人看病,她这些年也成不了神医!” “啪!” 齐元再也压不住火气了,他噌地起身,一个巴掌甩在了齐雅琴脸上,“老子说了,老子只信自己亲眼看到的!老子看到的,就是自己腿抽筋,都沉到湖底儿去了!喝了一肚子的水!是苏大夫把老子救活的!你,马上给苏大夫道歉!” “我不!” 齐雅琴梗着脖子。 “马上道歉!” 齐元又说了一遍。 “这么个小丫头,让我道歉?就算她刚才出了一点儿力,又瞎猫碰着死耗子,她也不配我给她道歉!” 齐雅琴的态度依然强硬。 父女俩互相瞪着。 “齐老!” 苏如意并不想惹事,她走上前来,“您也没有什么大碍了,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背起药箱,转身就要走。 “唉!” 齐元叹息一声,“苏大夫,老头子改日亲自登门道谢、还有,道歉!” 苏如意点点头,走了。 小孙忙跟在了后面:“齐老,您好好休息,我也得去我们首长那里报告一声了!” 齐雅琴在两人后面,洋洋得意道:“这个野丫头倒还识趣!让我道歉,多大的脸?她配吗?” “啪!” 又是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随即,苏如意和小孙都听到了齐元暴怒的声音:“齐雅琴!你给我!马上!滚回京市去!!!” 两人不由自主都加快了脚步。 两人走后,干休所的工作人员也都脚底抹油了。 齐雅琴的眼眶中,这才蓄上了泪水,她起身拿了一条毛巾,擦着齐元的脑袋。 齐元抢过了毛巾自己擦了起来,依然黑着脸:“雅琴,你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你还是在学校里做老师的人,你的心胸,还不如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第340章 装晕 齐雅琴负气道:“爸!您可别什么脏的臭的都跟我比!” 齐元听了这话,不想再多说了:“行了,你收拾收拾赶紧回京市吧!早上雅笙来电话的时候,不是说家里找来个小姑娘,说她就是甜月吗?” “嗯,哥是这么说的,可我觉得就是骗子——甜月她被偷走的时候,才刚满月啊,她怎么可能自己找回来呢?!” 齐雅琴摇了摇头,“不过爸您放心,我还是会回去看一趟的!哥说那小姑娘说的情况,倒都能对的上!” “嗯,让小魏赶紧给你买票!”齐元皱眉挥挥手,向着楼里走去,边走边道,“赶紧走得远远的,可别再搁我眼前晃了!” 苏如意跟着小孙,去了程卫国那里。 程卫国正喝着茶,听着苏如意送给他的那个收音机。 虽然兹兹的电流声比播音员的声音还大,他依然很开心。 “您啥时候晕过去?”苏如意开门见山。 “过两天吧,明天先给齐元把病看了,好不?”程卫国思索着,眨眨眼睛。 “我刚才已经见过那位齐老了。”苏如意道,“他是真有病,而且挺重的。” 小孙忙上前,将刚才发生的事给程卫国讲了一遍,特意强调了齐雅琴的盛气凌人,以及她挨的两个巴掌。 “那个齐雅琴,就是个神经病!”程卫国骂道,“她自从女儿丢了,就一直神经不正常!苏大夫,咱不跟她一般见识啊!” “嗯。”苏如意不愿多谈齐雅琴,反正齐元已经打了她两个巴掌了。 齐雅琴这样的人,自有天收。 她更在意齐元的病情:“那个齐老,他病得很严重!非常严重!” “那是啊,我可不单是要拿他当幌子!他上个星期主持会议的时候,直接喷血了!” 程卫国说着抖了一下,“那架势,吓得我心脏砰砰乱跳!我都怕他哪天不小心就死了!我跟他,也算是老朋友了!而且这次,韩伟国这个大蛀虫能这么快被清理掉,他出了不少力!海城夏家,也是他连根拔起的!” “原来如此!”苏如意会意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把齐老的病治好!” “嗯!我相信你!”程卫国点头道,“兰钧那边,有动静吗?” “中午她拉着我去吃饭,回来的时候,房门是开的,挂锁也丢了。”苏如意回忆道,“她说丢了个手绢,我没有丢东西。除此之外,没发现什么异常。” “你们屋子的左右还有对门,都住的是我安排的人。晚上你睡觉的时候也警醒些,有事就大声呼救!”程卫国叮嘱,又道,“不过,我估计她不会对你下手的,她的目标,应该是我,说不定还有齐元!” 苏如意心道,那您可说错了,兰钧的目标就是我!不过,她没有说出来,而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咱们啊,还是就那个计划!你要有啥别的情况,直接打内线电话找我也行!”程卫国又叮嘱了一番,才放苏如意离开。 苏如意回到房间的时候,兰钧正端着两只大饭盒回来,见到她,笑道:“如意妹妹,我把你的饭也打回来了!饭票我用的我的,你记得还给我!” 苏如意立刻数出两张饭票,递给了她:“麻烦姐姐了!” 兰钧将其中一只饭盒递了过来:“赶紧趁热吃吧!” 两人背对背在各自的桌子前面坐好,都打开了饭盒。 苏如意放出神识,就见兰钧开始大口吃饭。 苏如意面前的饭盒里是一个大花卷,辣椒炒土豆片,还有酸菜炒大肥肉片。 兰钧面前的饭盒里,也是这些食物。 兰钧正将一大片肥肉卷进嘴里。 苏如意不知道自己这盒饭有没有毒,但她不敢赌。 她一边做出筷子跟饭盒碰撞的声响,一边将饭菜悉数转移到了空间里。 兰钧吃完,她也正好转移完。 “嗬,你这回吃得可够快的!”兰钧探过头来,正看到苏如意空空如也的饭盒。 苏如意笑了:“中午有点儿晕车,吃不下去,其实我吃饭不慢。” “行!你坐着吧,我洗饭盒去!”兰钧说着,就要伸手来拿苏如意的饭盒。 “不用了兰钧姐姐!我自己洗就行!”苏如意护住了饭盒。 “哎呀!一个饭盒,你客气啥啊!是不是看不起我?”兰钧说着,一把抢过了苏如意的饭盒,转身就向外走去。 苏如意眯起了眼睛。 这是要……洗掉下药的痕迹?! 兰钧洗完饭盒回来,先在门口观察了有一分钟。 只见苏如意拿着一本书,靠在床头。看到她进门,视线也没有离开那本书。 那书用旧报纸包着书皮,兰钧也看不到是什么书。 她有些讨好地将苏如意的饭盒擦干,放在了她的桌子上:“饭盒给你洗好了啊!” “嗯。”苏如意回了一句。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兰钧给她的饭里下药了。 只是不知下的是什么药,自己该表现出什么症状来。 兰钧打了个呵欠,又问了一句:“如意妹妹,你困不困?我吃太饱了,这会儿眼皮都打架了!” 原来,是让人昏睡的药! 苏如意松了一口气,也打了个呵欠:“姐姐你这么一说的话,是挺困的!” 说完,苏如意就躺了下来:“我把这一页看完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兰钧就看着那本书掉在了地上,而苏如意晕了过去。 兰钧忙关上门,插好插销。 她走到苏如意身边,摇了摇她:“我还治不了你这个小丫头了?!喂,醒醒!” 苏如意一动不动。 兰钧轻轻哼了一声,先是拿起苏如意掉在地上的那本书,翻到扉页,发现是一本中医书籍,顿时失去了兴趣,丢到一边去了。 她站在窗前望了望外面,就打开苏如意的床头柜,把她的包袱拿出来,翻了个底朝天。 一样样东西,细细地看。 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但肯定是一无所获。 苏如意的神识,监控着兰钧的一举一动。 兰钧翻完了苏如意的包裹,又在她身上一顿乱翻! 第341章 小树 苏如意这才明白过来——她在找自己的五十块钱呢! 趁着兰钧翻找的空档,苏如意的神识,也将兰钧身上又细细地翻了一遍。 这下才发现,她的那把匕首,刀鞘是可以别在皮带上的,设计很是巧妙。 于是,苏如意趁着兰钧给自己翻身的空档,将匕首和刀鞘都收进了空间。 她的神识继续细细查过兰钧全身,突然发现了她的一颗后槽牙,有点问题! 神识继续深入,苏如意吃惊地发现,那颗后槽牙被掏空了,里面放了一团微量即可致命的毒药! 很显然,这是为了防止被捕后泄露机密,用来自尽的! 苏如意小心翼翼地将那团毒药转移到了空间里,随即用神识从凳子背面取下一些木屑,填进了她那只牙齿的空隙。 发现了这个隐秘的毒药团后,苏如意的搜索更加仔细了。 最后,在兰钧的裤脚处,她发现了缝在里面的三个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小药片。 那药片上面的代号,苏如意很熟悉,是喂给牲口吃的一种强力口服麻醉药,讲究些的兽医,给牛马绝育的时候,会先喂上几片。 这是……拿自己当牛马了? 苏如意气得差点装不下去昏迷了,喉头发出了一点声响。 兰钧立刻吓得把她翻了个身,恢复了刚才的姿势,一边嘟囔着:“这死丫头这么耐药吗?” 一边给她整理好衣服,摆正脑袋。 她始终没有将这个丁家屯来的小村医放在眼中。 在她看来,苏如意想必是凭着祖上的几个方子在吃老本,只是运气好,遇上对症的病人,治好了,才传出了名气来。 这样的人,在她看来,跟投机取巧没有什么区别,哪像她,一拳一脚都是汗珠子穿成串才练到今天这个程度的。 她也早忘了在丁家屯抢夺子弹壳时,苏如意轻松秒杀她的事,只归咎于自己当时太过慌乱,竟让小村医看到破绽,偷袭了她。 所以,她对苏如意完全是厌恶中夹杂着鄙视。 这次见面,苏如意继续扮猪吃虎,兰钧更觉得她不过如此。 苏如意并不知道兰钧这些想法,她正忙着将将兰钧裤脚里藏的那三个药片,悄无声息地收进空间。 兰钧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拿起一张报纸,装模作样看了起来,眼神不时飘向苏如意。 苏如意继续让自己发出一些似乎要醒过来,又好似梦呓的声音。 每发出一点声音,兰钧就紧张得要跳起来。 十几次后,苏如意觉得自己要忍不住笑出声了,这才翻了个身,一脸茫然地坐了起来:“兰钧姐姐,你怎么没睡啊?” “啊?我……我又不瞌睡了!”兰钧慌乱地答。 “哦。我不行,我得出去走走!”苏如意道,“我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到时候还得影响你休息。” 苏如意说着,抬脚就走了。 她从小楼的前门走了出去,绕到后门,从后面楼梯上了三楼,从空间里拿出钥匙,闪身进了走廊尽头的单间。 这是她特别向程卫国要来的房间——她可不想错过任何一天学习医书的机会。 这些天,她学习的医书,越来越有意思了,她的病人,也越来越能保持人形了。 苏如意插上门,拉上窗帘,立刻闪身进了空间。 先是戴上手套,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兰钧的那个小布袋——里面除了针管针头,那几支药,其中三支,每一支都是致死量的各种激素,另外几支都是麻药。 这是……奔着要她命来的啊! 苏如意有点怀疑自己之前的推断到底是对是错了。 她本以为兰钧会是跟韩伟国、夏东一伙儿的,她可能想把自己弄到境外去,给那两人解毒——她之前给两人服用的毒药,现在已经毒发了,想必两人是痛苦不堪的。 但是,看到兰钧带的这些药,她的这个推断就不成立了——兰钧分明是想要她死! 苏如意一度很想直接将兰钧击杀后拉入空间做肥料,但是,现在她更想知道兰钧背后的人是谁。 还有,那个人为何要针对她。 …… 而此时,那个被苏如意遗忘了的夏天秀,却在酝酿着一个惊天阴谋。 夏天秀从三河县逃走后,敲门讨水却被打晕,在地窖里吃了三天的红薯。 之后,她就被反绑了双手,堵住嘴巴,蒙上眼睛,和其他几个姑娘一起,被塞进了一辆解放c10大卡车的车斗。 经过了不知几天几夜的颠簸,她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夏天秀辨认出了前来接货的凶悍男子的口音,进而判断出了她所处的地方——大兴安岭南部,一个半农半牧的过渡地带。 换句话说,她现在离黑省已有千里之遥! 夏天秀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冷静,在被放出来以后,没有像其他姑娘那样尖叫。 自然,她也没有像其他姑娘那样挨打。 并且,她还第一个被选走了。 买她的是兄弟俩,姓杨。哥哥叫杨大树,弟弟叫杨小树。 买夏天秀,他们兄弟俩花了200块钱,是家里所有的钱了。 这兄弟俩约莫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带她回去的路上,怕她累着,兄弟俩就轮流背着她。 与其他歪瓜裂枣的买主相比,夏天秀的这俩兄弟要正常得多,也和善得多。 但是,他们的家真的很远。 兄弟俩背着夏天秀走了两天的山路,才来到深山之中的一座木屋小院。 三间木屋,一个小小的院子,一口有点苦涩的泉水井。 杨家还有个瘫痪在床的老太太,是这兄弟俩的母亲。 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 这山里没有别的人家,杨家是靠山吃山的猎户。 兄弟俩都不识字,所以画了一长一短的两根竖条在树叶上面,让夏天秀选。 夏天秀选到了长的那根,所以,她就成了哥哥的老婆。 没有什么洞房花烛,那一夜她死死咬着嘴唇,但是没有丝毫的反抗。 杨小树一双眼睛就在窗外看着两人,夏天秀也没有声张。 见夏天秀如此恭顺,早上起来还主动给老太太擦洗伺候屎尿,兄弟俩都放下心来。 第342章 毒手 夏天秀的表现,令兄弟俩十分满意。 丈夫杨大树很是欣慰:“这几年山里的日子虽然苦,但坚持下去,我和小树多多采药打猎,咱们的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 小叔子杨小树也感叹道:“嫂子是个好的!咱们家啊,要转运了!” 夏天秀惊讶于这里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这座木屋小院,的确隶属于几座大山外的一个村子,但是从来没有人管过他们家的事。 家里主要的收入来源,是鞣制动物毛皮后,做成的初级皮货。 还有一些林子里的山珍,经过一些不合法的渠道倒卖,来购买生活必须的粮食——夏天秀想到了三河县黑市的王大厨,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杨大树告诉她,他们家在后山本来开了一片空地,种了粮食,但是六月份的时候下了暴雨,山体滑坡了,今年的粮食颗粒无收。 “但是秀儿,你别担心,咱们还有陈粮的,过冬没问题!”杨大树见夏天秀神色有异,忙又安抚道,“只要咱们一家人齐心,总能把日子过好的!” 夏天秀点点头,眼含泪花:“大树哥,我爸妈对我不好,才会把我卖了。你比他们对我好多了,我一定好好跟你过日子!” 两个星期后,夏天秀摸清了出山的路。 第二天,她告诉杨小树,其实自己钟意的是他,而不是他哥。 杨家兄弟俩,狠狠打了一架。 夏天秀帮着杨小树,一起打杨大树。 杨大树被打成重伤,断了一条腿和两只胳膊。 腿,是夏天秀搬起一块大石头砸的。 两人的母亲爬到院子里来,求兄弟俩住手。 杨小树住手了,并宣布夏天秀是他的了。 两人将杨大树抬到他和夏天秀的新房里,然后转身离去。 当晚,夏天秀住在了杨小树屋里。 半夜,她趁杨小树筋疲力尽,将白天偷来的一把匕首,捅进了他的心口。 杨小树抽搐了几下,就断气儿了。 随即,夏天秀来到杨大树的屋里,在他身上划了几刀,血哗哗地流了出来。 杨大树用仇恨的眼神看着夏天秀:“不怪你爹妈要卖了你!你就是个坏种!” 夏天秀就像没听见他的话,手中的匕首又扎了下去,在杨大树的大腿上转动着刀柄。 杨大树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空。 夏天秀冷冷问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杨大树虚弱地问:“你把小树怎么了?” “杀了。”夏天秀冷声道,“你们这些畜生,死有余辜!” “你这样狠心,你不得善终!”杨大树诅咒完,就要晕过去。 夏天秀又是一刀扎在另一条大腿上:“别装死,你家的钱放在哪儿了?” “还有什么钱呢?”杨大树苦笑一声,“攒了十来年的钱,才够买你一个。不然你以为小树为啥能那么轻信你的挑拨,跟我翻脸?那是我的傻弟弟知道,等家里再给他娶媳妇,又得十来年!” 夏天秀听了这话,又仔细分辨杨大树的神色,见他不像说谎,就反手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等杨大树死透了,夏天秀又来到了老太太的屋里。 老太太白天爬出来劝架,废了太多力气,此刻虽然听见了动静,可已经没有力气起身了。 夏天秀同样逼问她家里的钱在哪里,老太太也给了一样的回答。 并且,趁夏天秀不注意,老太太一口咬在她胳膊上。 她吃痛,一躲,老太太反手抢了她的匕首。 接下来,用了毕生的力气,狠狠推了她一把。 夏天秀重心不稳,踉跄着向后倒去。 倒下的瞬间,她突然觉得一阵恍惚,好像山里的风都吹进了她的身体里,她浑身的力气霎时被抽光。 “咣当”一声,她的后脑重重磕在门槛上。 而推她的老太太,也失去了重心,砸在了她身上。 …… 不知过了多久,夏天秀醒了。 醒来的瞬间,她发现老太太正趴在的自己身上,早已死得僵硬了,尸体都开始发臭了。 夏天秀忙伸出手,一把推开了她。 “我没有死?!”她惊喜地自语着,站了起来。 但又立刻倒在了地上。 因为无数的记忆,正潮水一般向着她涌去! 她的大脑,瞬间剧痛。 约莫过了三分多钟,所有的记忆都被接收完毕。 夏天秀记起了上辈子的所有事。 上辈子她没有下乡。 在海城黑市,卖绣品的她认识了倒卖收音机的苏银,两人看对了眼。 夏家不满苏银,她义无反顾地跟养父母决裂,一无所有地嫁给了苏银。 苏银也没有辜负她。 随着政策的放开,苏银的生意由地下转为地上,渐渐成为了海城首富。 而她,则成为了海城首富的太太! 非但如此,她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一个女儿。 孩子们都很有出息。 她着实过了几十年的好日子。 只可惜,苏银后来生了病,换了三次肾,最终还是没有活下来。 而她,成为了海城最有钱的寡妇。 她开始放飞自我,找的男朋友都比自己小二三十岁。 靠着苏银留下来的钱,她过得无比潇洒。 暮年时,她的医疗和保姆团队,加起来足足有三十多个人! 她一直活到了九十八岁,才寿终正寝。 夏天秀回忆完了自己上一辈子所有的事,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已经明白了,自己这是死而复生了! 只是,这一世,为何与上一世不一样了? 苏银…… 想到苏银,她的心口就一阵抽痛。 这一世,被迫和苏银分开的时候,苏银已是高烧昏迷不醒。 苏银……还活着吗? 夏天秀冷静下来,迅速地分析着当前的情况。 这辈子,她必须得和苏银在一起,才能再次过上好日子! 只是,她该怎么做呢? 夏天秀一边思索,一边细细搜了一遍杨家三人早已发臭的尸体。 随即,将尸体都拖到院子中间,挨个儿丢进了水井里。 又运来了不少泥土,将那一口井填实了。 做完了这一切,夏天秀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坐在井边,目光看似飘向了远方,又好似飘向了无尽的回忆之中。 第343章 认亲 良久,夏天秀的视线,才再次聚拢在小院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上面。 而她的心里,也有了主意。 这天接下来的时间,她在小院里翻箱倒柜,掘地三尺。 但是吗,真的没有再找到哪怕一分钱。 夏天秀摸了摸自己的衣兜。 除了这些天她从兄弟俩口袋里抠出的一共两块三毛八分钱,这个家,只有老太太臭烘烘的贴身口袋里,翻出了黏糊糊的三十七块钱。 不过,将近四十块钱,作为路费,去到她要去的地方,应该也够了。 夏天秀生起火来,将老太太规划过年吃的两只风干野鸡,全炖了。 一面扯下鸡腿狠狠咀嚼,一面再次推演起自己的计划来,一遍遍,直到自己觉得万无一失。 随后,她烧掉了血污的衣服,换了一身老太太的旧衣服,涂黑了脸,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地道的山民大婶。 又将杨家所有的被褥都拆了,用挑出来的好布,勉强缝了一张包袱皮。 从地窖里拿出了杨家所有的肉干和干粮,都装了进去。 七天以后,京市齐家大院门口。 夏天秀看着古色古香的木牌上,两个古色古香的汉字——齐宅,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七天,她是如何离开大兴安岭深山中的那座木屋小院,又是如何一路摸爬滚打来到京市的,她已不想再回忆。 此时的京市已是凉凉秋意,但她的外衣被抢了,只能穿着单薄的夏装,抱紧了手臂。 她的包袱也不见了,甚至连鞋,也丢了一只。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摇动了门铃。 很快,就有脚步声传来。 夏天秀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来人是个清瘦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正是齐元的长子齐雅笙。 看到眼前这个半山民半乞丐样子的狼狈大婶,他明显愣了一下:“您……找哪位啊?” 夏天秀自然认出了齐雅笙,这个人上辈子就是她的克星! 但她没有丝毫表现出来不悦,而是笑了一下:“我找我妈,她叫齐雅琴。” “……”齐雅笙几乎瞬间石化,他呆在原地足有一分钟,才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你再说一遍?!” “我找齐雅琴,我是她十五年前被偷走的女儿。”夏天秀又说了一遍。 九十年代中期,齐雅琴找到丢失三十年的女儿这件事,在整个华夏都是一件具有轰动性的、里程碑似的事件。 齐雅琴的女儿名字叫乔甜月,还没有满月就被黑心保姆偷走了。 齐家是世家,又是华夏功\/勋,乔甜月的母亲和外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乔甜月三十岁这年,找到了她。 当时,她已经结婚生子了。 她和她的丈夫、甚至公婆一家,都从贫困地区的小山村,被接到了京市生活。 电视转播了盛大的认亲场面。 当时的夏天秀,恰巧换了整个海城唯一一台屏幕最大的霓虹进口彩电,她炫耀似的召集亲朋好友来家里小聚,以便炫耀。 一群人围坐在电视前面,正看到了这个节目。 当镜头的特写给到那个幸运的乔甜月时,所有人都惊呼起来。 因为,那个乔甜月,和夏天秀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夏天秀看到那张脸时,瞬间安静了。 京市齐家! 她的心思瞬间就活络起来。 一周后,她就去了京市。 齐家人见到她的瞬间,也是难以置信。 夏天秀本就是夏家养女,身世不明。 齐家调查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办法分辨出谁才是真正的乔甜月。 夏天秀就这样在齐家住了大半年。 期间,她也将苏银引荐给了齐家,苏银得到了京市的好几个大项目,身家又上了一个台阶。 齐家最后决定,将她和另一个女人,都认祖归宗。 就在认祖仪式举行前半个月,在京大做教授的齐雅笙,有个学生听说了这个情况,从美丽国打来电话,说可以给他们家人做亲子鉴定,这是一项在美丽国已经成熟的技术。 于是,仪式被推迟了。 两个月后,结果出来了。 那个女人是齐家的亲闺女,而她夏天秀,跟齐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夏天秀在享受了半年的母爱之后,就这样被踢出了齐家大院。 虽然她离开时,齐雅琴热情相送,并说“以后想来家里玩随时来”,但夏天秀上一世再也没有踏入过齐家大院一步。 这一世,对不起了,她要捷足先登了! 夏天秀坐在齐家会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热茶。 坐在她对面的齐雅笙,比她还要紧张,甚至开始流汗了。 齐雅笙问了她很多问题,她都对答如流。 上一世,这些事她都是了然于心的,不会出丝毫的纰漏。 齐雅笙问完了,依然瞅着她,不敢相信。 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女人,怎么看,跟他那个娇花似的妹妹,都没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而且,她真的只有十五岁吗? 夏天秀捧起了茶杯,这时她才从茶水的倒影里看到自己的脸,顿时被吓了一跳。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洗脸,脸上的锅底灰自然也没有除去,随着她这些天做出的表情,锅底灰都结成了深深的皱纹,她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邋遢大妈! 她忙对齐雅笙道:“我能借您家的水,洗个脸吗?” 齐雅笙点点头答应了,将她带到了小院中间的自来水管前面,又递给她一块胰子。 夏天秀仔仔细细洗了个脸。 接过齐雅笙给她的毛巾后,她擦干了脸上的水,对着他粲然一笑:“谢谢您!” 齐雅笙看着眼前的人,瞬间从山民大婶变成了活泼少女,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时,他已经信了,这个女孩绝对就是妹妹的亲女儿。 他转头跑进齐元的卧室,翻箱倒柜了一阵,拿出几张照片来。 非常模糊的照片,但也能看出,里面的人,跟夏天秀长得非常像。 夏天秀虽然黑瘦一些,但此时的她历经了两世,早已没有了这一世那唯唯诺诺的受气包模样,上一世沉淀出的贵妇气质,不自觉地就流露了出来。 第344章 焕新 齐雅笙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搞得十分不知所措。 这孩子,跟齐雅琴,非常像!非常像!!! 五官像,气质也像。 问什么都能对得上。 齐雅笙觉得自己的妹妹终于要苦尽甘来了,他高兴得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 再看夏天秀时,眼神全变了。 这孩子好可怜! 天都凉了,京市风大,她竟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 还有,她居然只有一只鞋! 也不知道是怎么从黑省一路找到京市来的! 而且,她好瘦啊,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还这么黑,据她说是知青,肯定没少干农活儿! 看她那双手,上面茧子摞着陈年冻疮,简直不忍再看第二眼! 齐雅笙叹息一声,打电话找来自己的一个女学生,掏了一百块钱,让她全程陪夏天秀去采购一整套行头儿、再上澡堂洗澡。 三个小时后,焕然一新的夏天秀,在女学生的陪伴下,再次出现在齐雅笙面前。 她穿着一身挺括的小格子成衣,跟刚找上门时那副可怜样,已是判若两人。 夏天秀一开口,气势也全变了:“我妈呢?您通知她我回来了吗?” “我已经打了电话,你妈妈在往回赶了。”齐雅笙这才有机会跟她讲齐雅琴的事,“小月,真是不巧,你妈妈和你姥爷,现在都在黑省。” “什么?!”夏天秀激动起来,“他们是去找我的吗?他们也找到我的线索了,对不对?” 看着一脸热切的夏天秀,齐雅笙依然保持着他理工科知识分子的冷静:“不,你姥爷是去视察工作,你妈妈的确是得到了一个有关丢掉女儿的线索,但她昨天找到的那个女孩,不是她的女儿。” “哦,这样啊。”夏天秀难掩失落,“那我爸呢?” 夏天秀记得很清楚,乔甜月的父亲乔仁海,是倒插门女婿,在这个家里没有任何话语权。 但多个盟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齐雅笙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个妹夫,他一向看不入眼。妹夫靠着他的引荐,在京大的后勤做采购主任,手脚不干净就算了,还喜欢调戏食堂打饭的胖大妈,有好几次甚至让他撞见了。 不过,他没有把这些告诉妹妹——妹妹那个炮筒脾气,他们又没有孩子,他不想让妹妹后半生孤苦伶仃。 绝不能让这个窝囊废先见到孩子! 见夏天秀一直等着自己回答,他只得含混地说道:“你爸……也出差去了,他的工作是采购,经常天南地北的跑。你放心,过几天,你妈回来了,你爸也会回家来的!” 夏天秀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齐雅笙也再次心痛起来,他忙引着夏天秀说话,问了好多问题,插科打诨,逗得她重新笑了起来,才算作罢。 就这样,夏天秀安心在齐家大院住了下来,等着跟母亲相认。 …… 齐元的身体,可以说是千疮百孔。 苏如意这次给他诊治,不但用了神识,传统的望闻问切,也没有落下。 没了讨厌的齐雅琴在一旁聒噪,诊治很顺利。 苏如意先把好处理的小毛病给他处理好了,至于日积月累的大问题,还得慢慢剥茧抽丝。 最主要的,就是肺部的问题。 她上次送给王大厨的药丸,倒是还有,但是药引……只能等明年相应的节气,再制作了。 也就是说,这一年的时间里,她只能先控制住齐元的肺疾不恶化,但不能根治。 她并没有告诉齐元这一点,只说他肺部的问题,需要慢慢调理。 齐元经过苏如意的这一番艾灸,只觉得浑身轻松! 他起身做了几个拉伸动作,发现老胳膊老腿儿都焕发出了青春和活力,顿时开心得手舞足蹈起来,对着苏如意竖起了大拇指:“苏神医这个名号,名至实归!” “哗——” 苏如意只觉得右手掌心,有一瞬异常灼热。 她并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从病人口中得到“苏神医”这三个字的评价,这三个字是不能被刻意说出的,只能是在无意的情况下,由病人真心实意地说出口。 这三个字出口,代表着她这一世的历劫与功德的积攒,都开始进入了新的、更高的阶段! 待掌心的灼热褪去,苏如意只觉得整个人如同被一阵和煦的春风吹过全身,头脑瞬间更清明了。 她的神识再次扫过齐元的肺部,顿时发现了另一个彻底治愈他肺疾的法子! 不过,齐元今天经过了这一番折腾,不能马上承受她那种更激进的疗法了。得休息几天,让身体从应激的状态恢复过来。 苏如意沉吟了一番,拿出处方笺,开始给齐元写一副方子。 写完,细细嘱咐了齐元的保健护士一番,护士立即拿着药方去冰城采购药材了。 处理完齐元这边情况的第二天,程卫国自导自演的好戏就上演了。 为了更真实,小孙早上五点钟就急匆匆跑来砸苏如意的房门。 兰钧先醒来了,一个鲤鱼打挺,就贴在了门口的墙上,接着对苏如意打了个手势。 却遇上刚坐起来的苏如意,那茫然的眼神。 兰钧这才想到,苏如意看不懂她的手势。于是她小声说道:“你快钻到床底下去!” 苏如意还在懵圈,小孙已经喊了起来:“小苏大夫!开门!快开门!首长晕过去了!” 兰钧一把拉开了门,小孙扑了进来:“快快快!小苏大夫!救命!” 苏如意忙穿上鞋子,背起药箱。 二人走到楼道口的时候,就见兰钧也跟了出来,喊着二人:“等等,我也去!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小孙装作不耐烦,已经钻进了吉普车的驾驶室:“那你快点儿!” 兰钧忙跑了几步,倒赶在苏如意前面上了车。 到了程卫国的房间,就见门口守着一群人。 沈国梁也来了,还带着小方和小赵两个警卫员。 见兰钧跟着苏如意二人走上前来,小方和小赵立刻拦住了她:“让大夫进去,兰连长就在这里等吧!” 第345章 失手 小方和小赵跟两尊门神似的,兰钧只能停了下来,眼睁睁看着苏如意跟小孙进去了。 门一关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程卫国就坐了起来,对着苏如意一番挤眉弄眼。 苏如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才看到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是茬子粥、香油腌渍的大头菜,还有不知道什么馅儿的包子。 在程卫国无声的示意下,苏如意知道了,这是特意给她准备的早餐。 于是她坐下吃了起来。 先咬了一口包子,居然是肉馅儿的! 苏如意这边正吃着,兰钧跟沈国梁争吵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兰钧:“我知道,沈将军是记恨我如实汇报张晓桢同志的可疑行径!可我问心无愧!倒是沈将军,您是不是该检讨一下,为什么别的首长,从来不会传出这种事来?!” “放屁!”沈国梁霎时暴怒,但随即压住了情绪,“兰钧,程首长现在病得这么重,你在他房间外面大呼小叫,你安的是什么心?” 兰钧的声音也压低了一些:“我也是就事论事,希望沈将军能心胸宽阔一些,不要总是揪着我不放!” 沈国梁再度暴怒:“你放的什么屁?老子什么时候揪住你不放了?” 兰钧冷冷道:“您现在就在针对我!” 沈国梁气得牙齿都咯咯响了起来:“我让你不要大呼小叫就是针对你?你看看,这么多人,有一个像你这样无组织无纪律吗?你现在马上给我离开!” “报告沈将军!”兰钧啪地一个敬礼,“我不能离开!程首长让我贴身保护小苏大夫,因为您不让我进去,我只能在门口等着!” …… 在二人你来我往的争吵声中,苏如意吃完了两只大肉包子,一碗茬子粥,还有一碟咸菜,捂住嘴巴,不好意思地打出一个无声的饱嗝来。 程卫国等她略微消化了几分钟,就按照计划躺回了床上。 苏如意等他躺好,便装作开始收拾医药箱。 小孙则打开了门。 兰钧第一个冲了进来。 看到程卫国双目紧闭,躺在那里动也不动,她脸上闪过了异样的神色:“首长……这是怎么了?!” “首长身体突发了一些问题,我已经给他用了安神针,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咱们都出去吧!”苏如意说着,就去拉兰钧。 不料,兰钧躲开了:“首长要休息多久啊?他不是晕过去了吗?刚才醒过来了,还是一直没有醒啊?” 兰钧问完这一大串问题,没听到苏如意回答,从程卫国脸上移开了视线,就见苏如意正冷冷注视着她。 其他人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兰钧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解释道:“程首长对我有知遇之恩,他生病了,我心里着急……小苏大夫,你别介意啊!” 苏如意“嗯”了一声,转头走了。 小孙对着兰钧做了个“请”的手势,兰钧只好灰溜溜地在大家的注视下,追上苏如意,走掉了。 “我守一会儿程首长,小孙,你去食堂给我打一份早饭来!”大家散去后,沈国梁大大咧咧坐在了程卫国的床边,对着小孙吩咐。 小孙离开后,沈国梁反锁了门:“行了,别装了!” 程卫国起身,脸上有一丝担忧的神色:“看来,兰钧背后的人,已经急不可耐了!兰钧也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了!” “那小苏大夫会不会有危险?!”沈国梁噌地站了起来,“首长,您派了几个人保护她?” “我没有派人保护她。”程卫国道,“那丫头机灵,而且还有些非常的手段,我相信她不会有危险的。咱们就静静等着兰钧动手吧!” 果然,当晚兰钧就动手了。 但不是对苏如意,而是对程卫国。 苏如意半夜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暗中,她放出神识,就看到兰钧蹑手蹑脚下了床,悄悄拉开门上的插销,一闪身出了门。 苏如意的神识跟着她,也起身,人跟在了她身后十几米的地方。 看到她是向着程卫国那幢小楼走去,她跑到工作人员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给程卫国。 随即,她追上兰钧,再次远远跟在了后面。 兰钧移动得很缓慢,如果苏如意不是靠着神识追踪,早就失去了她的踪迹。 兰钧直接绕到了小楼侧面,掏出一双手套戴在手上,接着便好似一只灵巧的猿猴一样,顺着墙体凸起的砖缝儿,径直爬上了三楼。 苏如意倒吸一口冷气。 兰钧这身手,堪称一绝! 她怎么会选择了这么一条路呢? 兰钧飞快地爬到了程卫国的窗外,透过刻意没有拉严实的窗帘,观察了一下。 一片黑暗中,她渐渐看清了——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看不清脸,但不是程卫国,还能是谁呢? 他的警卫员小孙,趴在桌子上,侧脸正对着兰钧,被她看了个清清楚楚。 兰钧轻轻拨开了一条窗缝儿,随即把一颗不知什么东西丢了进去。 无声无息地,一股白雾似的东西充斥了整个房间。 几秒钟后,小孙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兰钧又等了一分钟,见小孙没有动静,便撬开窗户,钻了进去。 苏如意在楼下,用神识感知着这一切。 很明显,兰钧在干休所里有同伙儿,而且这个同伙儿各种装备还挺充足。 兰钧自己的匕首和毒药,都已经在自己空间里躺着了,短短几天时间,她又弄来了新的匕首,和更威力强大的毒药! 苏如意蹑手蹑脚上了楼。 兰钧翻身进入室内,踹了一脚吸入迷烟后早已瘫软的小孙警卫员,便举着匕首,向程卫国的床上探去。 站在床边,她并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叹息了一句:“程卫国!从你没有把那个机会给我,你就该知道自己是这样的结局了!” 说着,她手中的匕首挥动,朝着床上的人脖颈处就是狠狠一划。 紧接着,她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了那人的嘴巴——或者说,她判断是嘴巴的地方。 但是,从她挥动匕首的那一秒,她就知道,自己失手了! 第346章 棉花 那一刀,根本不是刀刃划过皮肤和肌肉的感觉,而是……划过了棉花。 兰钧的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软软的棉花团儿。 是假人! 完了! 兰钧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这时,沈国梁的声音在门外的走廊上响起:“都醒醒啊!别睡了!站岗呢还是让你补觉呢?!” 随着沈国梁的脚步越来越近,兰钧不再犹豫,她一个鹞子转身,就翻出了窗外。 随即立刻顺着墙缝儿往下爬。 几秒钟后,她的双脚就踩到了地面。 然后她一路轻巧地狂奔,回到了她和苏如意的屋里。 苏如意倒是过了几分钟才回来。 她一进门,兰钧就坐了起来:“如意妹妹,你干啥去了?” 苏如意打着呵欠:“我有点儿闹肚子,上厕所去了,不好意思啊,把你给吵醒了吧?” 声音里,却是丝毫听不出歉意。 说完,也不管兰钧的脸色,就躺了下来,背对着她,没了动静。 很快,她的呼吸就变得很均匀了。 兰钧放下心来,仔细回忆着这次失手的原因。 难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她的上级,给了她两个任务,一个是刺杀齐元,另一个是带走苏如意。 至于杀掉程卫国,纯粹是她的个人恩怨。 当年她是比武第一名,但第二名仅仅因为是个男的,就更得到了程卫国的青眼。 如今那人已经是团长,而她还是个小小的连长。 她当然不会想到,在程卫国眼中,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 他是怕耽误她的终身大事,才做出这样决定的。 兰钧在公开场合表现出了几次怨怼的情绪,这才让一些心怀叵测的人逐臭而来了。 那些人先是设计拿住了兰钧的把柄,接下来,她就不得不听命于他们了。 好在她的军\/衔很低,并不能接触到核心机密。 兰钧想着这些事,知道自己是早已走上不归路了。 她将这一切都怪罪在了程卫国的头上,认为如果不是他戴着有色眼镜对待她,这一切都根本不会发生。 程卫国指派兰钧去保护苏如意时,正是她刚开始跟那伙人接触的时候。 她的思想已经有了松动,她要保护的又是一个十几岁的村医,所以,她的内心更加失衡了。 兰钧静静躺在床上,等待着。 然而,这一夜,并没有人来抓她。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她脸上时,她终于露出了笑容——自己没有暴露! …… 程卫国昏迷三天了。 这个消息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就连干休所的工作人员都在窃窃私语。 这三天,每到深夜,兰钧就悄悄溜出房间。 她在程卫国住的那幢小楼的外墙上面像壁虎一样爬行,透过每一个没关严的窗户缝细细查看。 苏如意跟在她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兰钧认为程卫国虽然转移了房间,但肯定没有离开这幢小楼。 让自己的首长昏迷不醒地被人抬出来这种事,她笃定程卫国身边那些马屁精是不可能做的。 所以,三天的时间,兰钧一直在查找程卫国究竟转移到哪个房间了。 只是她根本不知道,程卫国从第一天晚上兰钧要杀他,就早已连夜离开了那幢小楼。 他又没有真的昏迷,所以兰钧一逃走,他就戴上帽子,迈开双腿走了出去! 当然,是搬去跟齐元一起住,顺便蹭他的室内温泉去了。 苏如意看着兰钧累得满头大汗,手指扒着墙缝儿,指甲都开始流血了,真想要告诉她程卫国不在这里,不要做无用功了。 兰钧每次无功而返后,苏如意都会趁她呼呼大睡,把她身上的装备给收了——匕首、刀鞘、迷药、毒药,还有其他奇奇怪怪的暗器,统统收走。 但是,第二天,兰钧出去几圈,回来身上就又是满满的装备了。 还有钱,兰钧每次补充完装备,也会补充五十块钱。 苏如意和程卫国一致认为,兰钧在干休所肯定还有接头的人,并且那个人的级别要高于兰钧,因为那人掌握着物资。 到了第三天,苏如意终于发现兰钧跟那人接头的方式了——温泉女浴池有一排柜子,苏如意的神识追踪到兰钧在柜子背面,鬼鬼祟祟地藏了什么东西。 等兰钧离开,苏如意站在远处放出神识,从那柜子后面的小洞里摸出一个纸卷来。 在空间里打开一看,上面正是兰钧的笔迹——“表姐,上次借的那件泳衣,又不小心丢了,想再借你一件泳衣。” 接头的人,是女的! 苏如意想了想,把纸条卷好,原封不动地送回柜子后面的小洞里了。 果然,当天下午,兰钧出去一趟再回来时,身上又是新的迷药、毒药和武器,还有50块钱! 苏如意装作不小心打碎了兰钧的玻璃水杯,在兰钧收拾残局的空档,再次把她的装备全部收缴了! 当晚,兰钧就彻底急眼了。 她反锁了房门,喘着粗气,撸起袖子,走到苏如意床边:“是不是你偷了我的东西?!” 苏如意装作睡意朦胧:“兰钧姐姐,又进贼了吗?没事,反正贼只偷你,又不偷我!” 兰钧大怒,抢上前来,一把掐住了苏如意的脖子,正要开骂。 苏如意早有防备,在她出手的瞬间,手心的银针早已扎入了兰钧的后脑。 兰钧瞬间晕厥。 苏如意伸手一拽,兰钧就被拽进了她的空间。 兰钧身手不凡,苏如意不敢怠慢,直接拿出两副手铐,把她的手脚都铐住了。 然后一扬手,取出了她后脑的银针。 兰钧悠悠醒转,只觉得阳光十分刺眼。 再环视四周,终于发现了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小院里。 她心中就是一凉——自己昏过去了多久? 现在不但已经是白天了,而且她还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兰钧费力地坐了起来,这才看清苏如意正坐在不远处的一把摇椅上面,喝着茶。 苏如意并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小院外面的风景。 ——这摇椅就是金大春院子里那一把,在苏秋实的强烈要求下,它被搬进了小院。 第347章 摇椅 苏秋实常常坐在这张摇椅上面喝着茶,晒太阳。 苏如意如今感受了一番,发觉的确不错,就是还缺一把遮阳伞。 兰钧见到苏如意,就是一愣。 这个根本入不了她眼的小村医,居然打赢了她? 而且把她转移到了这个陌生的小院! 苏如意的背后是程卫国,这说明,她暴露了! 只是,为什么这个小院里只有苏如意一个人呢? 其他人去哪里了呢? 兰钧不动声色地向着墙根挪去。 只要让她在墙角找到一根小树枝,她就能解开手铐和脚铐了! 兰钧挪了十几分钟,到了墙根。 很快,她找到了一根细细的树枝。 她保持着不动声色的表情,将树枝调整了一个方向,伸向手铐。 可是,突然她手里就是一空。 树枝掉在地上了! 兰钧忙伸手去摸索。 因为反绑着手的缘故,她摸索得十分费力,两只胳膊都快脱臼了。 “见了鬼了!”兰钧低低咒骂了一声。 那根树枝,怎么也摸不到了! 兰钧当然想不到,是苏如意给她移走了。 苏如意看似在欣赏风景,实则用神识监控着兰钧的一举一动。 见她鬼鬼祟祟往墙根儿处挪,手还沿着墙根儿摸索,应该是想找工具开手铐,就从外面的苹果树上折了根小树枝放在了墙根儿。 兰钧又调整了半天姿势,这才回过头。 四下看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刚才的小树枝了。 苏如意逗弄了她一会儿,觉得无趣,就又用神识控制着,把小树枝塞进了她手里。 兰钧的手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硬物,一摸就是那根小树枝。 她先是浑身一紧,进而马上想到自己刚才应该是手滑,不小心把树枝掉在了身上。 于是,她操控着树枝,开始打开手铐。 苏如意眼睁睁看着兰钧不到一分钟就“喀”地一声打开了手铐。 苏如意忙用神识又“喀”一声给她锁上了。 兰钧僵硬在那里有几秒钟,又开始重新开锁。 就这样,兰钧开,苏如意锁,试了得有十来次。 兰钧已经筋疲力尽,一头一身的汗。 手铐依然好端端地戴在她的手腕上。 苏如意玩腻了猫戏鼠的游戏,一闪身出了空间,把小树枝也再次收走了。 兰钧再次感觉手心里一空。 这时,她终于发觉一切都很不对劲了。 她再次向着苏如意那里看去,却只有还在摇动的摇椅,苏如意不见了! 兰钧大声喊了起来:“别装神弄鬼的!出来!” 话音刚落,苏如意“唰”地凭空出现在她面前。 兰钧的双眼瞬间瞪大,恐惧让她整个人都有点眩晕了。她哆嗦着问:“你……你是人是鬼?” 苏如意但笑不语。 兰钧深呼吸了几次,强撑着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呢,兰钧姐姐!”苏如意微微一笑,紧接着,手一挥,她这些天从兰钧身上取走的一堆匕首、迷药和毒药,就咣啷啷掉在了地上。 那一刻,兰钧感受到了死一般的寒冷。 苏如意那么一挥手,一堆东西,就凭空出现了! 自己的装备,果然都是她偷的! 自己的计划,一直不能成功,都是她在背后捣鬼! 只是,这个苏如意,究竟是人?是鬼?还是妖怪?! 苏如意伸出双手,手心里各出现了一根银针。 兰钧眼睁睁看着那两根银针自己悬浮起来,立在了空中。 紧接着,转了90度,针头对准了她的两只眼睛! 然后,开始逼近! 兰钧慌忙后退。 但是,银针跟着她后退的节奏,始终保持在离她的眼珠还有三四毫米的距离。 妖术! 这是妖术! 兰钧的无神论价值观,瞬间碎成了渣渣。 她的勇气和胆量也瞬间清零,冷汗已经流了一脖子,浑身的衣服也都糯湿了。 难怪……她一次次给苏如意的饭菜里下迷药,剂量一次比一次大,迷晕一头野猪都不成问题了,居然迷不倒这么个小姑娘! 这……根本就是个妖怪! 看着近在咫尺的针尖,兰钧瞪大双眼,根本不敢眨眼:“如意……妹妹,你……你这是干啥呢?咱有话……好说啊!” “好啊,那就说说你为啥要害我吧!又是下药,又是掐脖子!”苏如意的声音充满戏谑,“狡辩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不想听废话!” “……”兰钧瞬间沉默了。 苏如意见她如此死硬,面无表情道:“我数三个数,你不说,我的针就要动了!” 兰钧的视线转向苏如意,死死地抿住了嘴唇。 “一!” “二!” “三!” “啊——”兰钧猛地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苏如意已操控着两支银针,扎进了她的眼睛。 剧痛过后,她盲了。 等她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焦点。 “我的眼睛……”兰钧倒在了地上,失神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现在肯说了吗?”苏如意再次淡然开口。 兰钧的表情动了动,突然狠狠咬了一下牙齿。 苏如意看出来了——她想要自尽。 兰钧咬完牙,梗着脖子道:“你这个妖怪!栽在你手里,我认了!可你别忘了,我死了以后,就是鬼了,咱俩还能斗一斗!” “好啊,如果你能死掉的话。”苏如意说完,不再开口。 兰钧梗着脖子,等了有好几分钟,等待毒药的药效发作。 当然,在她的感知中,时间要更长。 她又更凶狠地咬了好几次牙齿,只听“硌”地一声,她那颗中空的后槽牙,彻底碎了。 随即,她呸呸地吐出了许多木屑来。 “这是什么味道?为什么我的嘴里有木头的味道?”她慌乱地大喊。 “因为我把你那颗毒药换成木屑了啊。”苏如意幽幽说道,“兰钧姐姐,我劝你还是早点说实话吧,能少吃不少苦呢!” 说完这句话,苏如意就开始摆弄之前扔在地上那些东西。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兰钧只感觉自己的胳膊,似乎是被针头样的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第348章 树精 “你……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兰钧几乎要崩溃了,看不见的时候,这种恐惧会无限放大。 苏如意用神识操控着针头,人站在离她三四米的地方答道:“我给你打一针啊——就用你带的那些注射液。兰钧姐姐,猜猜是哪一支呢?” “苏如意!你个贱人!”兰钧破口大骂,“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想做鬼,也得有机会啊。你不回答我的问题,是做不了鬼的!”苏如意慢吞吞说道。 针头被拔了出去。 兰钧只觉得自己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苏如意的声音明明在几米开外,她的手却能从自己的胳膊上拔掉针头!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如意的形象顿时变得无比恐怖。 兰钧大叫:“你……你是什么妖怪?你的胳膊为什么这么长?你是树精!树精!” “你永远不会知道的。”苏如意幽幽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她闪身就出了空间。 第二天一早,她先是查看了一下兰钧的情况。 她依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到她的心脏还在跳动,她的肺部还在张合,苏如意便没有进入空间。 今早九点整,是约定好第二次给齐元复诊的时间。 苏如意准备妥当后,就坐着小孙的车,来到清泉区齐元的小院。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面有笑闹声。 小孙压低了声音对苏如意道:“齐老有个失散在外面多年的外孙女找回来了!这会儿也在里面呢!你见了,千万不要惊讶啊!” “我为什么要惊讶呢?”苏如意反问了一句。 不待小孙回答,两人已经走进了院子。 齐元就站在院子正中间,正在教一个女孩打太极拳。 那女孩背对着她,想必就是齐元才找回来的外孙女了。 听到脚步声,女孩转过头来。 那一瞬间,苏如意只觉得如坠冰窟。 重生以来,哪怕是被枪击的时刻,她都没有这么恐惧过。 因为,那女孩正是夏天秀。 看到苏如意神色有异,齐元忙走上前来:“苏神医,快来沾沾我们老齐家的喜气儿!” 说着,他就拉过夏天秀,对苏如意道:“这是我的小外孙女乔甜月!这孩子才满月的时候,被保姆偷走了,前些天才找回来!甜月,来,我介绍你认识一下,这是给我治病的苏神医!你别看人家年纪跟你一样大,医术可是这个!” 他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苏如意呆呆地看着夏天秀。 命运的漩涡,难道终究是躲不过的? 这一世,又再度把夏天秀送到了她的面前。 这……怎么可能? 等等…… 乔甜月……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猛然间,她的思绪被拉回上一世。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有个很有名的寻亲广告! 悬赏百万寻找爱女! 那个女孩,就叫乔甜月! 这样的悬赏,后来这个女孩自然是找到了! 苏如意记得这件事,是因为上一世的时候,夏天秀经常送她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有次,夏天秀送她一摞塑料封皮的笔记本,让她上课的时候记笔记用,说这些本子只是放久了有点发霉,丢了可惜。 苏如意上一世是个简朴节约的性子,自然是接了过来。 她在晾晒这些发霉的本子时,发现其中一本里面,夹着大量的剪报。 里面报道的都是同一个新闻,就是这个乔甜月事件! 苏如意怕这是对于夏天秀很重要的事,就拿着这些剪报去问她还要不要了。 没想到,夏天秀直接大发雷霆,说苏如意偷翻她的东西,闹得天翻地覆。 那些剪报,也被她撕了个粉碎。 苏如意觉得十分奇怪,问苏银,苏银支支吾吾。 最后还是苏银的司机跟她讲了几年前夏天秀看到新闻,觉得自己长得也很像那个丢了孩子的母亲,就主动上门认亲,但后来发现是一场乌龙、被灰溜溜赶了回来的事。 苏如意正在回忆,夏天秀已甜甜笑着迎了上来:“如意,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齐元惊喜道:“怎么,你们认识?” 夏天秀回头,恭顺地说道:“外公,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您,我下乡的地方,就在如意她们村里,那个村子叫丁家屯,如意是村里的村医,我们是老相识了!” 齐雅琴在一旁道:“月儿,怎么又忘了,叫姥爷,不要叫外公!” 夏天秀冲她也是一笑:“妈,让我慢慢改。” 苏如意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勉强问道:“夏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啊?” 夏天秀低下头,几秒钟后,再抬起头时,早已梨花带雨:“如意,我已经改名叫乔甜月了。我是夏家抱养的,你是知道的。夏家……我那两个姐姐,她们对我如何,你也是知道的!” 说着,她看向齐雅琴:“夏天雨和夏天露姐妹俩,她们……下乡前,我就是她们俩的小保姆。下乡以后,更是……更是……她们睡床,让我睡墙根儿,她们吃饭,我得伺候着,只能吃剩饭……这是知青院所有人都知道的。他们不知道的……还有更多……” 她说着,就捂住了嘴巴,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流了下来。 齐雅琴瞪了苏如意一眼:“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没有眼色?我这好不容易给她哄开心了,你一来,就把她招哭了!快,给我家月儿道歉!” 苏如意太过震惊了,以至于只看到齐雅琴两片嘴唇一张一合,而根本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 夏天秀不是失踪了吗? 她究竟是怎么找到齐家的? 她的身世,跟齐家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 太多的问题萦绕在苏如意的脑海中,直到她看到齐雅琴挥动着爪子,照着她的脸比划了过来。 她耳边才想起了齐雅琴刺耳的声音:“你聋了吗?!” 齐雅琴伸出爪子就要挠苏如意的脸。 苏如意下意识一挡,齐雅琴的手指碰在了苏如意的小臂上,只觉得好似碰到了钢筋,指骨都好似要碎裂了。 第349章 孝女 “啊——” 齐雅琴一声哀嚎,捂着手指倒退了好几步。 夏天秀抢上前来,平举着双臂,挡在了齐雅琴面前:“如意,你消消气,别跟我妈动手啊!” 见夏天秀一如既往地绿茶功底深厚,苏如意当场就戳穿了她:“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你妈动手了?!明明是她要伸手挠我,我只是挡了一下!” “如意你别生气……我替我妈给你赔个不是!”说着,夏天秀再次走上前来,“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记恨我妈,就不给我外公治病了啊!” 苏如意瞪大了眼睛。 这个夏天秀,真是可怕啊——不但在齐元面前卖了好,还离间了齐元和齐雅琴的关系! 就连夏天秀都知道苏如意得罪不得,齐雅琴却不管不顾,就要跟苏如意大闹一场! 高下立判! 齐元也是顿时上了夏天秀的当,呵斥齐雅琴道:“雅琴!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你给我进屋待着去!” 齐雅琴看了一眼苏如意,拉着夏天秀道:“月儿,走,咱们回屋!” “如意,别跟我妈计较啊,她也是心疼我!”夏天秀说完这句话,才扶着齐雅琴进了屋。 齐元头痛不已,走上前来,压低声音道:“苏神医,真对不起,我这个女儿脑子有问题,又让她妈宠坏了,你多担待啊!” 苏如意的目光从母女俩离开的方向收回,淡笑道:“没有关系。” 随即,齐元引着苏如意来到他的卧室。 齐元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承受接下来的治疗了。 苏如意却皱眉沉思起来。 她的思绪依然有点停留在夏天秀变成了京市齐家外孙女乔甜月这件事上面。 夏天秀是假的,乔甜月另有其人。 她知道,那么夏天秀本人知道吗? 夏天秀跟齐家,想必是有渊源的。 只是,如果夏天秀一直以来都知道她有可能是齐家的外孙女,那么她为什么不早点离开海城夏家,去京市找她认为的“亲生父母”呢? 所以,她必然是最近才得到有关消息的。 自从丁宏磊把她们这一群人从丁家屯带走,夏天秀就在三河县失踪了。 她去了哪里? 经历了什么事? 京市、海城、黑省。 三个地点南辕北辙。 而她记得很清楚,真正的乔甜月,最后是在京市远郊被找到的。 所以,与这个真正乔甜月有关的知情人,更有可能出现在京市周围的区域,而不太可能跑到黑省来让夏天秀撞到。 夏天秀跟齐雅琴长得的确很像。 如果说她本人不知情,那么她能跟齐雅琴相认,只有一个可能性——当年的知情人见到了夏天秀的长相,产生了怀疑,进而询问出她是养女的身份。 不! 苏如意突然一凛——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夏天秀,会不会……也重生了?! 见苏如意的三指一直扣着自己的手腕,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齐元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他见苏如意久久不开口,便故作无畏道:“苏神医,是不是治不好了?没关系,你跟我说实话,老头子我禁得住!” 见齐元想歪了,苏如意忙答道:“齐老,您别担心——我只是在斟酌治疗方法。您肺部的问题,我回去查了古籍,有一种治疗方法,是可以治愈的,不过,过程会有点……” 苏如意说到这里,灵光突现,硬生生将“疼”字改口成了“为难”。 夏天秀知不知道自己是李鬼,试一试便知! “有点……为难?”齐元听了苏如意的话,更加云里雾里了,“我不太明白……是很疼吗?我不怕疼!” “倒没有多疼,但是需要您家人配合。”苏如意道,“当然,这个方法也得您家人接受才行!” “苏神医,你就别卖关子了!”齐元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我这两天翻阅古籍,发现有一副药方正对您这症候!”苏如意故意慢吞吞抽丝剥茧起来,“不过……” “哦?是方子里的药材不好找吗?”齐元说着就要拿出纸笔来,“缺少啥药材,要不你写下来,我到处问问去?” “这药材我倒是齐备的,但是药引,”苏如意停顿了一下,“需要两位女性至亲的十指指尖血,每根手指一滴,汇成一份,焙干分成七份,用作药引。” “……”齐元沉默了。 苏如意也没有多说,等着他自己做决定。 就在这时,齐雅琴一掀门帘走了进来:“小丫头,你能保证,你这个古怪法子能治好?!” 原来,她一直在门口偷听。 “当然。”苏如意眼神平和而坚定地看向她,“不过,你要是有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能有什么顾虑?不就几滴血吗?”齐雅琴不屑地瞟了她一眼,“你个小丫头少门缝里看人!” “需要两位女性至亲的指尖血,你女儿她能同意吗?”苏如意又问。 齐雅琴犹豫了一下:“月儿那么懂事,应该……会同意吧?” 苏如意起身:“咱们一起去问问她吧。” 齐元也起身跟在了两人后面,他也想知道自己这个乖巧得有点过头的外孙女,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这个姥爷,愿不愿意为自己牺牲。 三人来到了夏天秀的房门前。 齐雅琴一掀帘子就进去了。 苏如意的神识监视着房间里的夏天秀。 她本来正坐在凳子上,托着腮沉思,听到脚步声,立刻抽泣了起来,同时抹着眼泪。 齐雅琴叹息一声:“月儿啊,可不能再哭了啊,你哭得妈妈的心都要碎了啊!” 说着,就要上前把夏天秀拉进怀里。 “咳咳!”苏如意咳了一声,提醒齐雅琴还有正事。 齐雅琴白了苏如意一眼,叹息一声,对夏天秀道:“月儿,妈妈跟你商量一件事啊……” “我答应!”夏天秀没等齐雅琴说完,就脱口而出。 齐雅琴惊讶:“妈妈还没有说是什么事呢!” “妈妈,不论是什么事,我都会答应的!”夏天秀眨着带水汽的眼睛,那一刻,几乎连苏如意都要被她骗过了。 第350章 锁死 “好孩子!妈的好闺女!” 齐雅琴被感动得拿出手绢,擦了擦眼睛才继续说道,“你姥爷这病,需要一点特殊的药引,需要从你手指头上挤一点血,可以吗?” 夏天秀的神色瞬间怪异起来,她看向了苏如意。 苏如意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一边补充道:“齐老的病,需要的药引,是至亲的女性亲人的一点指尖血。” 夏天秀听了这话,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眼神也有一瞬间变得极其慌乱。 苏如意的心里,也是登时沉了下去——夏天秀知道自己不是齐家真正的外孙女! 上一世,夏天秀就是被抽血寄到美丽国后,才得出的她并非齐雅琴亲生的结论! 齐雅琴见夏天秀吓得脸都白了,忙道:“妈妈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月儿你别害怕!会有点疼,但姥爷的病好了,就能天天陪着月儿玩了!” 齐雅琴好像哄三岁孩子一样的语气。 夏天秀深吸一口气,伸出了两只手:“我不怕!为了外公,我愿意!如意,开始吧!” 她早已藏起了一闪而逝的慌乱,做出了一副“虽然我很害怕,但是为了外公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大义凛然表情。 但那一瞬间的慌乱,还是被苏如意捕捉得清清楚楚。 “好,那咱们就先采你的血吧。”苏如意说着,就转身从医药箱里拿了碘酒和采血针来,还拿来了两只无菌玻璃瓶。 “嘶……”采血针刺破夏天秀的指尖,她痛呼出声,别过脸去不敢看。 苏如意动作娴熟,很快就给她十指的指尖都放了血,收集到了玻璃瓶中。 采完血,齐雅琴摸着夏天秀的头发:“月儿,真是个好孩子!” 夏天秀双眼依然含着水汽:“妈,月儿是不是很勇敢?” 齐雅琴点点头,看向苏如意:“让我女儿受了这么大的罪,如果你治不好我爸的肺病,我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苏如意面无表情:“该你了,伸出手!” 齐雅琴翻出眼白,伸出了手。 苏如意拿出采血针,狠狠扎了上去。 她承认,自己这扎法儿,的的确确是带了私人恩怨的。 “哎呦!”齐雅琴一声哀嚎。 “等等吧,这针白扎了。”苏如意停下了手。 “为什么?你耍我?”齐雅琴怒目圆瞪。 “采集药引的过程需要你情绪平和,不然会影响疗效。”苏如意淡淡说道,“你先平复下情绪吧,采集的过程,也不能说话。” “你……”齐雅琴气得一跺脚。 过了五分钟,见齐雅琴不再怒发冲冠,苏如意这才重新给她采血。 苏如意下手很重,齐雅琴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但强忍着没出声。 “妈,你是不是特别怕疼啊?”夏天秀在齐雅琴采完血之后,第一时间献上了茶言茶语。 齐元望着女儿,原本满含心疼的眼神,听了这话,瞬间变了。 是啊,夏天秀一个小姑娘都不怕,齐雅琴一个中年妇女,做出这个蝎蝎螫螫的样子,是给谁看呢?! 苏如意不动声色,看着夏天秀又摆了她这个所谓的“亲妈”一道。 苏如意惊奇地发现,夏天秀对于齐雅琴,有着恨意! 而且,还是很深的恨意! 为什么呢? 不过,眼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她拿起药引,放进了大药箱,告诉齐元这药引要趁新鲜炮制,便匆匆离开了。 夏天秀望着苏如意的背影,若有所思。 自然,这“药引”之说,完全是无稽之谈。 苏如意的目的,一是看看夏天秀的反应,而是得到夏天秀和齐雅琴的血样——说不定以后会有用。 现在她试过了,也确定了,夏天秀应该是跟她一样,重生了。 那么问题来了——夏天秀知不知道她苏如意也是个重生者呢? 苏如意又开始回忆夏天秀刚才见到她时的种种表现了。 在丁家屯,大家被丁宏磊带走的那天早上,苏如意是直接把夏天秀弄晕带进了空间的,夏天秀再醒来时却是在苏银房间的箱子里。 那么…… 她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从夏天秀的视角来看,她应该是从后面被打晕的,所以怀疑不到自己的头上来。 苏如意跟着小孙,向程卫国汇报后,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锁上门,倒了一杯水准备捋一捋纷乱的思绪,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苏如意打开了门,外面竟是夏天秀! 她跟过来了! 苏如意以为她要摊牌,没想到,她回头插严了门上的插销,一脸紧张地拉住了苏如意的手:“如意,你三哥现在在哪里?” 看着夏天秀那急切的神色,苏如意倒有些动容。 上一世,苏银这人六亲不认,唯独对这个结发妻子倒是不离不弃。 这一世…… 苏如意自然是知道苏银下落的。 铁市知青办的人,曾经来到丁家屯,找苏如意谈了一次话。 他们居然想把变成了傻子的苏银,硬塞给苏如意照顾! 自然,他们被苏如意严词拒绝了。 知青办的人离开时,苏如意放出了一缕神识尾随,于是就听到了他们骂骂咧咧地互相推诿,因为谁也不想跑一趟海城,把苏银遣送回他父亲那里。 但苏大志不在海城,而是在苏家庄。 苏如意毫不怀疑,苏银现在也被送回了苏家庄。 并且,那个已经怀孕的夏天雨,苏如意也怀疑,说不定会追到苏家庄去! 苏如意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含混地说道:“我上一次听到苏银的消息,是说他病了以后,知青办的人说他这种情况,可能要统一送到什么地方去!要不,你去知青办打听打听吧?就说是苏银的妹妹苏如意让你去问的。” 上次苏如意跟铁市知青办的人接触的过程,可并不怎么愉快。 苏如意相信,夏天秀一定会打出她的名头,那么……结果就可想而知了,人家肯定会把她溜个满意,也不会告诉她实话。 苏如意现在已经可以预见,看不见的命运,就是要把夏天秀和苏银,死死绑定在一起! 第351章 觉醒 难道,这叫命运的东西,还能让已经傻了的苏银,再次翻盘?! 苏如意打了个冷战——她必须给这个过程,人为地增加一些阻力! 夏天秀听了苏如意的话,思索了片刻:“我会去问的。还有……夏天雨和夏天露怎么样了?” “你是不敢让你妈妈找人去打听吗?”苏如意反问道,“以你妈妈的地位,打听着点消息,应该很容易吧?” “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敢。我不敢赌才见面几天的妈妈,会不会因为我的要求太多,而对我产生厌恶。也不敢赌,妈妈知道我对苏银哥哥的感情之后,会不会拆散我们。” 夏天秀松开苏如意的手,坐在了椅子上,“苏如意,咱俩不是敌人,对吧?” 苏如意的眼前,此刻又浮现出上一世自己濒死时,夏天秀那一副嘴脸来,眼神中也有了片刻的恍惚—— “你肾没了……” “待会儿,就有人来挖你的心、你的肝了……” “人家说,内脏不全的人,不入轮回……” …… 这一世,不是敌人吗? 那上一世的仇,就不算了吗? 她夏天秀,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尽管夏天秀说得没有错,这一世她和苏如意的确不是敌人,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但这是因为夏天秀之前一直处于极度被动的状况,根本没有能力成为任何一个人的敌人! 就好像一条冻僵的蛇,还怎么开口咬人呢? 但夏天秀的本性,苏如意是十分清楚的——这条毒蛇现在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东郭先生——齐家!等她暖和过来以后,她就要用自己的毒牙,开始伤人了! 看着夏天秀那似乎十分真诚的眼神,苏如意点了点头:“但我们也不是朋友。” “如意,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你三哥苏银,我们早已经……私定终身了。”夏天秀说着,低下了头。 “可是,苏银他已经傻了啊。”苏如意冲口而出——她亲手施的针,苏银这辈子好不了了,她是十分肯定的。 “你说什么?!”夏天秀的嘴唇都颤抖起来,“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他……他只是有点发烧,难道那些大官带走他的时候,没有送他去医院吗?” “去了,但他发烧得太严重了,已经把脑子烧坏了。”苏如意摊摊手。 “你为什么不救他?你不就是大夫吗?”夏天秀霎时变了脸色,“你这个恶毒的妹妹!你居然见死不救!” “苏银烧成傻子的时候,我还被他们关着呢。”苏如意摇摇头,“我是过了好些天才被放出来的。” “……”夏天秀沉默了。 苏如意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哭了,眼泪啪哒哒地掉在了她的裤子上。 过了好一阵,夏天秀才抬起头来:“如意,你说苏银哥哥这种情况,知青办的人,会把他送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苏如意实话实说道。 “那夏天雨和夏天露,我没有记错的话,她们应该是跟你一起被押走的吧?她们到哪里去了?”夏天秀又问道,“丁家屯我已经找人问过了,说她们自从被抓走,就再没有回去过!” 其实,夏天雨是回去过一次的,就是逼着丁有粮开回城证明的时候。 但是那几天都下大雨,大家都窝在家里,没人看见过她。 丁有粮为了不节外生枝,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毕竟回城的指标是有限的,夏天雨这种是上面指定给她的指标,但是给别的人知道了,肯定也要闹出事端来。 苏如意可以肯定,夏天秀找来丁家屯打听消息的人,不是知青。 因为夏天雨回去丁家屯拿回城介绍信的时候,还在知青院住过一晚上。 对于不是知青的人,询问有关知青的隐私情况,丁家屯的女知青们,反应倒是很一致的,那就是啥都不说,非得要说,就胡说八道。 苏如意这样猜测的时候,夏天秀却紧盯她的眼睛,追问道:“告诉我!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好不好?” 苏如意心中一动。 重生的夏天秀,会告诉她什么样的大秘密呢? 苏如意叹息一声:“夏天露死了——受了伤,在医院死的。” 就见夏天秀的双拳握紧了,她脸上闪过了阴狠的表情,仿佛再次回忆起了夏家对她的种种不堪。在整张脸的表情阴晴变幻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活该!” 苏如意没搭腔。 “那夏天雨呢?”夏天秀再次追问。 苏如意这挤牙膏似的回答,已经让她有点儿抓狂了。 毕竟她是偷偷跑出来的,耽搁太久可不好。 “你的秘密呢?”苏如意反问。 “什么?”夏天秀没有反应过来。 “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告诉我一个秘密啊,不是你刚说的吗?你的大秘密是什么呢?”苏如意说着,不急不慢喝了口水。 她早看出了夏天秀不能久留,故意慢吞吞说话。 “你先告诉我夏天雨去哪儿了!”夏天秀想要谈条件。 “我还要出去,就不留你坐着了。”苏如意说着,就要起身。 “别啊!如意你别生气!”夏天秀忙拉住苏如意。 她的眼神,再次扫在苏如意的脸上。 猛然间,她意识到——这一世,这个六妹,不一样了。 虽然这一世很多事都不一样了,她和苏银相遇的地方也从海城黑市变成了千里之外的丁家屯,但苏如意的变化,还是太过巨大了! 这个懦弱又傻气的六妹,这一世不但没有被卖入深山,而且还在下乡的地方,混得如鱼得水。 还学会了医术! 而且,还是中医! 中医!!! 夏天秀的脑子嗡地一声,好似炸开了一声惊雷——苏如意上一世被救回来以后,不是厚着脸皮跑去读成人大学了吗?! 读的专业,不就是中医吗?! 夏天秀再看向苏如意的时候,眼神里突然充满了恐惧。 她…… 不会也是…… 跟自己一样…… 拥有了两世的记忆了吧? ——不会吧? 但是,苏如意是明明白白跟上一世不一样了! 就好像,觉醒了一般! 第352章 藏钱 夏天秀仔细思考起来—— 这一世,在她还没有前世记忆的时候,在她第一次见到苏银的这个六妹,就知道她是个惹不起的狠角色——她来接站,直接就给了苏银两个嘴巴子,而苏银则根本不敢还手! 后来又发生了无数的事,这个苏如意总是身处风暴漩涡的中心,但总是能全身而退! 大家被抓走的那天清晨,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沈和平来找她,让她去找苏如意的事,还是有印象的。 她应该是去了,但有没有见到苏如意,就记不清了。 她被袭击了,不知道是谁出的手。 反正,醒来时,已经在苏银房间的箱子里了。 这件事她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是谁做的,因为只有李旺和苏银两人能办到这件事。 但是苏银当时伤病卧床,李旺又是个知名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家伙,他没有任何帮自己或者害自己的理由! 但如果是苏如意的话——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沈和平,就是苏如意的狗腿子。 苏如意恨苏银,自己只是毁掉苏银名声的工具。 并且自己出现在那口箱子里,对于夏家那两个贱人,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夏家姐妹枪击了苏如意,苏如意要报复她们,这非常合情合理。 可是,苏如意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夏天秀看着依然作势要抬脚走掉的苏如意,突然间一个更可怕的想法浮现出来——也许,苏如意是被什么山精野鬼夺舍了! 把一个大活人众目睽睽之下放进那口箱子里,还没人发现,这种事,只有精怪能做到吧? 想到这里,夏天秀摸了摸苏如意的手——还好,是热的。 苏如意见夏天秀突然摸了摸自己的手,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自己是有着空间和传承医术的,那么夏天秀有什么?她会不会也有什么奇遇? 夏天秀拦住了门口:“好,我说!我要跟你说的大秘密就是……我养父夏东,是个贪官!” “……”苏如意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夏东为难过你!”夏天秀道,“我不是胡说的,我有证据!我知道夏东的秘密账本藏在哪儿!如意,你认识沈将军,只要你把这件事告诉他……” 见夏天秀不动声色就想拿自己当枪使,苏如意简直要气笑了。 她的神识,此刻在夏天秀身上细细地过了一遍,顿时惊讶极了——夏天秀身上,密密麻麻地,藏了很多钱! 她那身衣服的肩膀处、肚子那里、后腰甚至腿上和胳膊上,都缝着暗袋,里面都是薄薄一摞大团结! 每摞就几张,让人看不出来。 她的袜子里、鞋垫下面,也都藏着钱! 苏如意哪里知道,夏天秀一上了火车,就让人给偷了个净光,这一路可是受够了身无分文的苦! 但苏如意看到这些大团结,就放下了心来——至少可以确定,夏天秀没有空间! 不然,她也不用这样费尽心机地藏钱了。 那么,夏天秀为什么要藏这么多钱呢? 还分开藏? 她很怕没有钱吗?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见苏如意不说话,夏天秀继续说道:“如意,这事对你也有好处的啊,夏东这人睚眦必报……” 苏如意敷衍地听着,同时用神识把她身上所有的钱都转移进了空间里。 夏天秀不是怕没钱吗? 给她制造点小小的混乱,让她自顾不暇吧! 直到夏天秀浑身上下一分钱都没有了,苏如意才开口道:“夏东已经被通缉了。” 夏天秀愣住了,继而由衷的喜悦淹没了她,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巴,眼泪再度飚了出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有这一天的!” 苏如意看着她那癫狂的模样,没有说话。 夏天秀又道:“还好!还好我已经不是夏家的人了!不然,还得跟着他一起倒霉!” 苏如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夏天秀摇晃起苏如意的肩膀来:“如意,你不开心吗?夏家那两条毒蛇,一直在让夏东对付你,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 “我真的还有事,得出去了。”苏如意打掉了她的手,站了起来。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算了,不用说了!鸡窝都被扒了,还能有没打碎的蛋吗?” 夏天秀咧嘴笑道,“我猜那个肥猪夏天露,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吧?如意,你别告诉我!让我自己猜猜……” “你慢慢猜吧。”苏如意的耐心终于达到了极限,她一把拉过夏天秀的手腕,就把她扯了出去,自己也跟了出去,然后带上了门,“啪”一声上了锁。 这一拉一扯,苏如意也确定了,夏天秀的力气没有变大。 夏天秀并不在意她的粗鲁:“如意!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如意,我有预感,咱俩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很好的朋友!我过两天再来找你玩儿!” 说完,她转身,迈着开心得要飞起来的步子离开了。 苏如意退回房间,打开锁,插上了门,才有点脱力地靠在了椅子上。 上一世,她跟夏天秀相处了五年多,对于她是很了解的。 夏天秀一向拜高踩低,现在想跟自己做朋友,无非是因为她苏如意这一世是个能用得上的人——不但会医术,还有人脉。 苏如意的牙齿咯咯作响起来,上一世那些可怕的记忆,再次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 这一世,苏银已经傻了,除非是遇到能起死回生的人,苏银不可能再恢复正常! 但是夏天秀,却眼见着是要飞黄腾达了。 她记得很清楚,改革开放后,齐家开始涉足商界,齐雅琴的一个表弟,名字叫齐钊,成为了京市四大巨贾之一。 齐雅琴的寻找甜月计划,也是全程得到齐钊支持,才得以那么大规模铺开的。 认亲仪式无比宏大就不用说了,这个齐钊,甚至在乔甜月下一个生日的时候,花了五百万给她办了个庆生仪式! 九十年代的五百万! 齐钊宠这个外甥女,简直宠得没有了边儿。 苏如意也记得很清楚,乔甜月在生日过后,就被送去欧洲留学了。 第353章 纸条 甚至,乔甜月的一儿一女、她农村的公婆还有她那个笑容憨厚的庄稼汉丈夫,也都跟去了欧洲! 齐钊在乔甜月留学的那个寸土寸金的国家,给乔甜月一家人,买了一座城堡! 城堡里,单是仆人,就有好几十人! …… 不行! 绝不能让夏天秀这个李鬼,继续冒充齐家的外孙女! 苏如意捧住脑袋,再次冥思苦想起来。 可是想了半天,也只记得乔甜月是在京市远郊一个村子找到的。 其它的信息,几乎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暂时搁置了这件事,苏如意向着上次兰钧交换情报的更衣室走去。 快两天没联系了,兰钧的联络人,应该坐不住了吧? 苏如意并未走进更衣室,而是装作路过,隔着七八米,放出了神识。 果然! 柜子后面塞了新的纸条! 苏如意隔空取出了纸条,用神识控制着在空间里打开,只见上面是陌生的字迹—— “表妹,昨晚等了你一晚上,怎么没来?上次的房间已经退了,请于下午三点整到2楼13号房来,我给你准备了一点小礼物,过时不候。表姐留。” 很好,接头的时间和地点都有了! 苏如意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现在是早上十一点多。 今天中午,总算能好好吃顿饭了! 她起身向着食堂走去,刚走出楼道口,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沈和平跟纪旭昌! 沈和平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而纪旭昌则是一脸无奈。 苏如意走上前去:“和平哥,昌子哥,你们怎么来了?” “还不是和平这小子……” 纪旭昌刚开口,就听沈和平咳了一声,接口道:“是我自从上次得了森林脑炎,一直恢复得不好,所以二叔让我过来泡温泉疗养一段时间。” “恢复得不好?”苏如意狐疑,“你吃了我的药,怎么可能恢复得不好?!” “噗!”纪旭昌直接笑喷了,“和平啊,你说说你!你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沈和平这才想到,他是吃了苏如意的药才很快痊愈的。 事实上,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前所未有地好! 沈和平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 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这才见面,一张口就把如意又给得罪了! 不过,苏如意并不十分在意,她见到这两人,还是十分开心的。因为他们都是四哥的好朋友,跟他们在一起,就好像四哥还在身边一样,那种温暖的感觉是很熨帖的。 苏如意眼神亮闪闪地看向两人:“走吧,我请你们到三楼吃小灶去!” 沈和平眼睛也是一亮:“你有票?这个干休所三楼的小灶,掌勺的师傅,是当年国宴大师傅的关门小徒弟!菜都精致得不得了!二叔一直说带我来吃一次,结果到现在也没吃上!” “嗯,我有几张餐票。”苏如意点点头。 这次来到干休所后,程卫国给了她十张特供餐票。 齐元更是大方,直接给她撕了半本,目测得有个二三十张。 三人来到三楼,沈和平自告奋勇去点菜,回来以后就连呼太铺张了:“天哪!点了四菜一汤,就花了五张餐票!” 三人坐在那里等餐。 沈和平不停没话找话,苏如意偶尔应付几句。 纪旭昌见气氛尴尬,只好开始搭话。 一来二去,沈纪二人略带抬杠地聊了起来。 苏如意的思绪,依然纷乱。 一旦变成了乔甜月的夏天秀离开了这里,她就会一飞冲天,飞到苏如意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去。 而齐元的病,最多再过四周就能治好了。 齐元离开,夏天秀肯定会跟着离开。 甚至,夏天秀很有可能先一步离开! 突然间苏如意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夏天秀知道自己不是真的乔甜月,那么,为了自己不被揭穿,她很有可能会对真的乔甜月下手! 夏天秀那个毒妇,她会怎样对待那个无辜的女孩子…… 苏如意不由自主攥紧了双手。 “啪嚓”一声,刚才沈和平塞在她手里的筷子,居然被她捏断了。 正在抬杠的沈纪二人,都愣住了,吃惊地看向她。 就在这时,一只黑瘦的手从几人身后,伸向了桌上的筷子笼,利落地抽出了两只新筷子,递给苏如意:“如意,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几人回头看去,就看到夏天秀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有着掩藏不住的得意。 “夏知青?!”沈纪二人异口同声,“你不是失踪了吗?” “我去京市找我的亲生父母了。”夏天秀拉开椅子,自来熟地坐了下来,“沈知青,纪知青,你们也是来泡温泉的吗?” “嗯。”沈和平不愿跟她多说。 他知道苏如意讨厌这个夏天秀,苏如意讨厌的人,他自然也要跟着讨厌。 纪旭昌碍于面子,跟她聊了起来:“那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哦,我陪我外公来的。”夏天秀看似云淡风轻地挑挑眉,“纪知青可能不知道,沈知青应该是认识我外公的。” “我怎么可能认识你外公?!”沈和平嗤笑一声。 “我外公来了!”夏天秀说着,像只小鸟一样活泼地跳了起来,朝着正迈过门槛的齐元和齐雅琴迎了过去。 “我勒个……”沈和平发出了一声惊呼。 “咋啦?你还真认识她外公啊?”纪旭昌奇怪地问。 “她是齐老的外孙女?!”沈和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等等,她就是齐老那个丢掉的外孙女?” “什么齐老?”纪旭昌看着走过来的三人,“你别说,这个夏天秀啊,跟旁边那个老女人长得还真是挺像的!” 齐元已经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 苏如意的一副药下去,齐元除了肺疾,其它的小毛病全都治愈了,因此显得精神了许多。 他走到苏如意面前:“苏神医,一起吃吧!” “爸!人家年轻人要一起吃饭,您跟着掺和什么啊!”齐雅琴在后面皱了皱眉头,十分不悦,“你没看到人家正这个那个的嘛?” 第354章 悔恨 “你是……沈国栋的小子?!”齐元根本没理齐雅琴,而是十分惊讶地看向了沈和平,“海城的沈国栋?!” 沈和平规规矩矩地打了个招呼:“齐老好,家父正是沈国栋,我叫沈和平。” “沈国栋的儿子?那岂不是……沈濡的孙子?!”齐雅琴反应过来了,“你爷爷是沈濡?海城的沈濡?” 一般,别人提到沈和平的爷爷沈濡的时候,都会尊称“沈老先生”或者“沈老”。 沈国梁对于这个直呼他爷爷名字的女人,顿时没了一丁点儿好感,只点了点头。 齐雅琴看他的眼神却登时亮了,一把拉过早已退到她身后的夏天秀:“月儿,过来见一见你沈哥哥!我跟你说啊,沈哥哥的爷爷,当年跟……” 夏天秀走上前来,抿嘴一笑:“妈,我跟沈知青认识的!我们都是在丁家屯下的乡!” 齐雅琴一愣:“知青?小伙子,你怎么会是知青?” “妈!”夏天秀受不了了,眼见着齐雅琴就想乱点鸳鸯谱,她忙道,“沈知青和苏大夫,都是海城人。沈知青是……是追着苏大夫来下乡的,在丁家屯,大家都知道的。” 说完,抿嘴一笑。 原来,人家心里有人了! 还是她最讨厌的苏如意! 齐雅琴顿觉十分没有面子,她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小伙子,你爷爷就准你这么胡闹?为了这么个小丫头,跑到这天边儿来?你爷爷是老糊涂了?” “这位阿姨,请您不要非议我爷爷,谢谢您了。”沈和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这句话不可谓不重。 “咳咳!”齐元咳了一声,拉住齐雅琴,“不会说话,你就把嘴闭上!去,销票去!” 说着,递给她半本饭票。 苏如意一眼看到,正是撕给她一半后,剩下的另外半本。 齐元是真大方啊! 齐雅琴一跺脚:“走!月儿,想吃啥,你来看着点!” 夏天秀被齐雅琴拉得脚不点地走了。 齐元依然乐呵呵:“沈家小子,别生气啊,我代我这个没脑子的闺女,给你赔个不是啊!” “齐老您说哪里的话!”沈和平微微一笑,继而指着他身后,“对了,齐老您几位留位置了吗?” 沈和平这话出口,齐元回头一看,只见偌大的三楼,这说话的功夫,已经进来了不少人,眼下,就剩最后一张空桌子了! 而且,还有一家人正远远地向着空桌子走去! 齐元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摆了摆手,就大步流星冲了过去,终于赶在那一家人前面,一屁股坐了下来,霸占了桌子。 随即,向着这边举起拳头,挥舞了一下。 苏如意三人都被他逗乐了。 过了一会儿,苏如意这桌的菜上来了。 菜色十分考究,是苏如意在黑省从未见到过的刀工和摆盘,精致得不像话。 但是,因为有心事的缘故,她吃得并不多。 吃到一半,夏天秀还端来三只小盅,说这是齐元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所谓“隐藏菜单”里的山珍炖盅。 这顿饭吃完,苏如意告别了沈纪二人,回到房间,就进了空间。 兰钧依然倒在昨天那个墙根儿下,呼吸心跳都微弱了不少。 这空间里的大太阳24小时晒着,此时她早已脱水了。 苏如意伸出脚尖,踢了踢兰钧:“兰钧姐姐,醒醒!” 兰钧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依然无法聚焦。 她向着苏如意说话的方向,转过脑袋:“有本事,你就给我一个痛快的!” 苏如意点点头:“我正有此意呢。” “什么?!”兰钧愣了,“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 “没关系,我直接问跟你接头的人就行。你们谁说了都一样。”苏如意不急不慢说道,同时把躺椅搬了过来,在兰钧对面坐下了。 兰钧的视野里一片黑暗,但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持续灼热。 她只觉得自己的感官混乱了——这个白天,怎么这么长? 她听不到苏如意的声音了,对着空气说道:“别想诈我,你这小丫头,就算你是精怪变的,你跟我玩这一套,也还不够格!” 苏如意在摇椅上轻轻晃动着:“兰钧姐姐,其实你的事,我听程首长说了不少呢。” 兰钧仰着脸,听到“程首长”三个字,脸部的肌肉就是一抽:“程卫国在你旁边?” “不在。”苏如意叹息一声,“再怎么说,程首长对你也有知遇之恩啊!这么直呼其名不太好吧?” “哼!”兰钧不置可否。 “听小孙说,你拦程首长车那年,才十三岁吧……是他把你这个父母成分都不好的狗崽子特招入伍的……也是他,每年都想着问一问你的情况……” “别说了!”兰钧激动起来,“他如果对我好,就该一直对我好!为什么后来要打压我?他看不得女同志优秀!小丫头,你以为你现在春风得意是吧?程卫国心里就瞧不起我们女人,他总有一天,也会狠狠捅你一刀的!” “程首长好像没有那么多偏见啊!”苏如意幽幽道,“他如果瞧不起你,怎么会想着撮合你和他的宝贝孙子程祯?” 这件八卦,自然是小孙告诉苏如意的。 兰钧的背叛,是程卫国心中永远的痛。 尽管早就得知她有了异心,但程卫国一次次地给了她机会。 是兰钧自己,从未迷途知返。 “你说什么?!”兰钧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这才明白,程卫国为什么要在每次程祯探亲假的时候,把她也叫到家里来吃饭,甚至不惜打乱她的训练计划。 有一次,她还是被从任务地召回的。 就为了吃顿饭…… 她又想到程卫国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儿子和孙子们,这才恍然大悟。 他居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了家人! 程祯是程卫国最后的小小私心,让他学了厨。 而她,拦着她,也是出于同一种心理! 程卫国,早就把自己,也当成了亲人! 悔恨,犹如巨浪,一瞬间就将兰钧打翻在地。 第355章 利刃 兰钧只觉得嗓子眼一阵腥甜,随即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天哪! 怎么会这样?! 比武结束后,她都干了些什么?! 难怪,她算计程卫国、还有执行其它“任务”都一次次失手,却从未被发现。 那不是因为自己运气特别好,而是因为程卫国,早就发现了,并且,在给她兜底。 程卫国一直在等,等她幡然醒悟的那一天。 兰钧想的没有错。 程卫国将兰钧派去保护苏如意,就是他最后一次的力挽狂澜了。 只可惜,兰钧再次让他失望了。 “我……我该死……”兰钧面色惨白,呼吸急促。 苏如意捉住她的下巴,给她喂了几口清水:“你是活不了了。不过,死之前,你还是能赎罪的。你愿意赎罪吗?” “我……”兰钧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我愿意。” “那行,你等我拿个本子啊。”苏如意说着,掏出了纸笔,“第一个问题,跟你接头的人,是谁?” “她是干休所的一名澡堂清洁工……”兰钧没有再隐瞒,开始滔滔不绝地交待。 苏如意一直问了一个多小时,手写得都酸了。 兰钧不愧是程卫国亲自训练的特种作战人员,她虽然并没有深入那个特\/务组织,却已经得到了他们几乎全部的信息。 终于,苏如意问完了。 兰钧仰头对着苏如意的方向,急切道:“苏大夫,能不能告诉程首长,我愿意戴罪立功!我知道,你能治好我的眼睛!你治好我,我保证戴罪立功,你帮我转告程首长,好不好?” “因为你的出卖,有七个人间接地失去了生命。虽然后面你的行为没有再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这七个人,就够你枪毙七次了。程首长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他给了你好几次能戴罪立功的机会了!” 苏如意冷冷道,“只可惜,现在,晚了!你还想戴罪立功?你有七条命吗?” “你说的……”兰钧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有点傻兮兮的笑容来,“你说的也对!来吧,给我个痛快的。” 苏如意自然是成全了她。 手心银针一闪,就没入了兰钧心口的死穴。 兰钧的心脏,瞬间就停止了跳动。 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那有点傻气的笑容。 苏如意相信,那笑容,一定跟她第一次穿上这一身衣服时,很像。 说到衣服,苏如意心念一动,扒下了兰钧全身的衣服留作它用。 接着将她拎到后院外的田埂边,轻轻推了下去。 远处,黑土地的边缘,直接扩展了五分之一。 兰钧,真是一个强悍的女人! 这样的对手,苏如意是尊重她的。 她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黑土地。 自从将钟觅苏的黑痣放进床前的箱子后,空间里的一切就恢复了正常。 眼下,黑土地里所有的作物都生机勃勃,硕果累累。 厨房里过剩的食材被学员们消耗完毕后,苏秋实老爷子已经又做了不少饭菜。 苏如意看着架子上冒着腾腾热气的饭菜,只觉得心中一阵温暖。 这几天,她吃的都是爷爷新做的饭。 因为兰钧一直热情地给苏如意打饭,一顿不落,并且每次都在饭里“加料”,苏如意只好每次都把饭转移进空间。 甚至有一次,兰钧眼睁睁看着加了料的饭进了苏如意的嘴巴,并且她咽下去了,却并没有昏迷——自然,她是打死也想不到,苏如意咽下去的瞬间,那口饭就无缝转移到空间了。 兰钧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开始怀疑人生了,这也是她走向最后疯狂的原因之一。 解决了兰钧之后,苏如意就畅快多了,插上门以后,可以随时进空间学习、看诊,再不必每天做贼似的,楼上楼下的跑了。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下午三点钟。 苏如意穿上了兰钧的衣裤,从空间里拿出了狐妖送给她的那一撮尾巴毛,心一横,丢进嘴里,嚼碎咽了下去,同时默默观想兰钧的模样。 瞬间,她发觉自己的骨骼和肌肉都开始被拉伸,一阵阵好似抽筋的感觉,从四肢百骸汇集到头顶。 整个过程,也就十几秒。 苏如意记得狐妖说过,这变化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也就是15-30分钟。 苏如意觉得,保险起见,取15分钟比较稳妥。 所以她照了照镜子,发现里面那张脸正是兰钧的脸,那倔强中带着鄙视的眼神,也是兰钧的眼神。 苏如意立刻出门。 2楼13号房是个双人间。 苏如意走到门口,神识早已发现门是没有锁的。 她推开门,等了几秒钟,用神识大概查探了一番,就闪了进去。 屋里跟她探查的一样,只有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妇人,穿着干休所统一的工作服。 她的相貌没有任何出彩之处,是那种走在大街上过目即忘的人。 见到苏如意,她忙起身反锁了门,站在她面前,没好气道:“你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暗号呢?” “我嗓子疼。”苏如意装作声音沙哑道。 “装病是吧?我说你是怎么回事?上面交代下来的两个任务,你是一个都没有完成啊!你害得我被骂惨了,你知道吗?”中年妇人更生气了,“还有,前天晚上,你为什么不来汇报?!” 苏如意听到这里,才发觉兰钧真是本领惊人。 每晚她都跟着兰钧,居然没发现她是何时来这里汇报的。 “我这两天头很晕……”苏如意装作马上要病倒的样子,“我有两个任务吗?我记得就一个啊?” “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看上你的!”中年妇人白了她一眼,“一个是刺杀齐元,一个是带走苏如意,你把哪个忘了?” “……”跟兰钧的交待一模一样,只是兰钧还给自己加上了刺杀程卫国这第三个任务。 如此看来,兰钧的交待,应该都是实话了。 见苏如意不说话,中年妇人伸手就想打她。 苏如意眼疾手快捉住了她的手。 与此同时,神识已在她全身扫了一遍。 这女人后颈处、上衣兜里、腰带里面、裤脚还有鞋底,都藏着利刃! 第356章 抄底 这女人整个人,可以说就是一个移动利刃仓库! 并且,她的一颗后槽牙里,跟兰钧一样,藏着毒药包。 苏如意早已在她发火的时候,就把毒药包悄无声息地收进了空间。 接着,她的手心出现了银针。 中年妇人后脑挨了一针,顷刻晕倒在地。 验证了兰钧的证言后,这个女人对于苏如意来说,就没有什么用了。 她掏出程卫国给她的手铐,将女人反拷在了椅子上,又用女人自己的手绢塞进了她的嘴里。 接着,站在房间中心处,用神识扫视了一圈。 这个房间里,藏着大量的物资! 最让苏如意浑身寒毛直竖的,无疑是床底下那只大箱子里的武\/器。 不但有木仓,还有机关木仓和手\/榴\/弹! 单纯木仓,就有二十几把! 根据兰钧的交代,这个干休所里,因为齐元的到来,已经潜伏了二十几个“他们”的人! 那么,木仓的数量,就对上了! 韩伟国和夏东倒台这件事,幕后的人,正是齐元。 韩和夏是他们精心培养多年的棋子,就这样被连根拔除,所以他们恨毒了齐元,派了这么多人来取他的性命,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苏如意的神识离开木仓箱子,又转向了一旁的大箱子。 是钱。 几乎满满一箱的大团结。 这就是所谓的“活动经费”了! 苏如意的神识,再度移动。 很快,毒药、迷药、各种型号的工作服、鞋子、手套、压缩饼干、肉罐头、能量块……一一映入她的眼帘。 这里,好似一座小小的军\/需\/库! 突然,苏如意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和皮肤,再次发生了变化。 她忙闪入空间,铜镜中重新映出了她的样貌。 她变了回来! 果然是一炷香的时间! 苏如意没有犹豫,从空间里掏出一把新的挂锁,“啪”地一声锁上了门,再隔空收回银针,就去给程卫国打电话。 “兰钧她……”程卫国欲言又止。 “我跟她谈了,她说她对不起您。”苏如意没有说实话。 程卫国的声音颤抖起来:“她走得……快吗?不痛苦吧?” 由苏如意解决掉兰钧,是早就商量好的。 一来,对外宣称兰钧出任务去了,然后牺牲了,可以保存她的体面。 二来,苏如意出手快,没有痛苦。 程卫国没有多问,没有问苏如意如何处理尸体,什么都没有问。 他放心地把这件事交给苏如意后,就沉浸到他刻骨的悲伤中去了。 苏如意直到小孙带着人过来,将挂锁的钥匙递在他手中,才离开。 当天晚上,干休所的门外,不动声色地集\/结了十几辆卡车。 战士们悄无声息地跳下卡车,去执\/行这次精准抓\/捕的任务。 依靠着兰钧的那份交代材料,这个夜晚,潜伏在方池温泉干休所内的全部特\/务,被一网打尽。 这是一次可以载入史册的行动,从此黑省搞破坏的那伙人一蹶不振,老百姓们着实过了好些年的安生日子。 当晚,程卫国指挥小孙将苏如意召去,指着那一箱大团结道:“这些东西……” “我不要。”苏如意脱口而出。 “咳咳!”程卫国被她噎得咳了好几声,“你这孩子,好歹听我说完啊!” “您说什么我都不会要的。”苏如意做大义凛然状。 “我什么时候说要把这十万块钱给你啦?”程卫国气得脸色通红,“这钱,我没有报上去!” “您到底要说什么?”苏如意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程卫国说出来的话。 “我准备,以你个人的名义,将这些东西都以缴获物资的形式,上交给华夏国。”程卫国慢吞吞说道,“你同意吗?” “啊?”苏如意懵了。她这才看到,除了打开的钱箱,武\/器箱就在钱箱后面,只是被她忽略了。 “当然,这本来就是你缴获的。”程卫国又补充了一句。 苏如意不知道程卫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心里明白,这是为了她好,于是点了点头:“都听您老人家的安排。” 小孙在一旁拍手笑道:“恭喜了,苏大夫!个人三\/等\/功没跑了!” 苏如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程卫国是要给自己讨一份功\/勋,来保护她! 她的眼眶,顿时有些酸胀。 忙立正,按照兰钧教的敬礼方法,向程卫国端端正正行了一个礼。 程卫国,也回了漂亮的一礼。 …… 就在这气氛无比庄严的时刻,沈国梁的警卫员小赵突然闯了进来,大喊道:“不好了!” 小赵这些天都借调在齐元身边工作,他这一喊,程卫国顿时紧张起来:“齐老不行了?” “那……倒没有。齐老新认回来的那个外孙女,不见了!今早她说出去转一会儿,然后就找不见人了!园区广播找人了,也没找到!” 夏天秀不见了?! 小孙在一旁嗤地一声:“啥事儿,你就大惊小怪的!” “不,这不是小事!”程卫国严肃道,“这说明,敌对势力很有可能没有被我们彻底消灭干净!他们劫持齐老的外孙女,大概率是要以此要挟交换人质!” “啊?这……”小孙小赵都傻眼了。 小孙嘟囔道:“那个女孩可真是倒霉啊!以前在丁家屯像个可怜虫一样,现在认回齐老家里了,没想到又被劫持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了!” 苏如意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夏天秀一向乱跑,上次也是直接找到她房间门口来堵她。 如果说她被劫持,那的确是有很大可能性的。 苏如意告别了程卫国,回到自己房间,就见李旺正等在门口,神色十分焦急。 “怎么了,李知青?我爷爷……”苏如意顿时也焦急起来。 “进屋说!”李旺说着,左右环视了一圈,样子十分鬼祟。 “我爷爷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打电话找我?”苏如意插上了门,十分焦急。 “老爷子好着呢,不是他的事儿!”李旺忙道,“我是有别的事儿要告诉你!” 第357章 盘问 “什么事儿?”苏如意松了口气。 “我看见了一个人!”李旺神神秘秘道,“你绝对想不到,我看见了谁!” “是沈和平和纪旭昌吗?”苏如意彻底放下心来,“他们前几天就来了,昌子哥是陪着和平哥来疗养的!” “他俩也来了?!”李旺的表情十分诧异,继而又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在这儿啊,难怪嘛!” “你到底看见谁了啊?”苏如意没忘记继续追问。 “夏天秀!”李旺脱口而出。 “哦,她也是前些天就……等等!”苏如意一把抓住了他,“你啥时候看到她的?” “昨天晚上!”李旺脱口而出,“老爷子一直说要去药泉区那边转转,我们等到天黑,就从围墙破洞的地方进去了。” “……”苏如意一阵无语。 药泉区是隔离疗养的传染病区,爷爷为什么要从人家的破墙洞进去呢? 李旺接着说道:“苏知青你别生气啊,我劝老爷子让他不要去了,但是他说既然叫‘药泉’,那很有可能泉水里有天然的药物成分,他就是想去看看。” “……然后呢?” “然后……药泉区不是有三个泉眼吗?现在开放的有两个,老爷子说去看看没开放的那个。”李旺无奈道,“不知道老爷子从哪里问到的消息,他还手画了地图——我们照着那个地图,找到了一排小平房。” “你就在那儿看到夏天秀了?”苏如意紧张起来。 “我们一个个房间找过去,终于在最后一个房间里找到了泉眼!”李旺的声音更加神神秘秘了,“那泉水,我尝了,是温热的,有点苦!” “夏天秀也在那儿?” “不,我们正在那儿偷喝药泉水呢,就听有脚步声过来了,老爷子忙拉着我蹲下了。” 李旺说着,猫了一下腰, “就这样!我猫着腰,从窗户下面看出去,就见一个女的迎面走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两包东西。 我看她就挺眼熟。 等她走近了,月光打在她脸上,我一看,这不是那个夏天秀吗? 那两个资产阶级小姐家的小保姆嘛!” “然后呢?” “然后,她走到这墙根儿底下,伸出手也不知道鼓捣了一下啥东西,就听房子后面‘硌啦啦’一阵声响,把我和老爷子都吓了一跳。 然后,她把手里的东西拎起来,就绕到房子后面去了。” “啥东西啊?” “你听我说啊! 过了五分钟,她又回来了,这回又蹲下,捣鼓了一下我们这墙根儿! 我这次壮着胆子伸出头看了看,是把一块砖给填进去了! 然后就走了! 等她走远了,我就去抽那块砖,一抽出来,房子后面又是‘硌啦啦’一阵响! 我绕到后面一看啊,你猜怎么着——墙上露出个小洞来! 我再把砖推进去,洞就合上了——跟个机关似的! 我跟老爷子都觉得奇怪,他让我进去看看。 我就壮着胆子进去了——里面是个小房间,一半地下室的那种,我拿手电一照,地上有个垫子,上面都是吃的,点心! 我还装了几块儿呢!” 李旺说着,掏出一块油纸包着的酥皮点心,递给苏如意,“还挺好吃的,是特供的!你来一块儿不?” “有没有毒啊,你就吃?”苏如意紧张起来。 “怎么会有毒呢?都没有拆开包装——我从下面扣的,要是她发现了,也只会以为是老鼠。”李旺打开点心,“你看,上面印着‘保健特供’这几个字呢!以前我爷爷……” 他突然刹住了话头,“除了点心,还有两只八磅的水壶。我都打开看了,一个是开水,一个是凉水!除了水壶,还有个搪瓷缸子!” “囤水囤吃的,她是想干啥啊?”苏如意皱眉。 “这不明摆着吗?这个夏天秀之前不是失踪了吗?这肯定是干了啥坏事儿,找地方躲着来了!你别说,她还挺会找的,你说这地方她是怎么知道的啊?” 李旺挠着头,“这个夏天秀,不会是什么特\/务吧?” “李知青,夏天秀的事,你千万别声张,让爷爷也不要声张!辛苦你跑一趟,把爷爷画的那张地图给我拿来,我有用!”苏如意吩咐道。 李旺点头离去,不多时就拿来了苏秋实手绘的“地图”,并指了一遍路线。 苏如意仔细看过了地图,记住了李旺画了红圈的地方。 “那块可以抽出来的砖,我在上面打了个叉!”李旺补充道,“你告诉沈将军的时候,记得说这个啊!” 李旺以为苏如意是要向沈将军举报夏天秀是特\/务这件事,所以又细细叮嘱了一番。 苏如意也不说破,只是再三向李旺强调,他和苏秋实一定要置身事外。 送走李旺后,苏如意背起大药箱,直接来到了清泉区。 小院里一片忙乱,齐雅琴哭嚎的声音早已远远传来。 齐元站在院门口,脸色铁青。 见到苏如意,他忙道:“苏神医,干休所的特\/务没有抓完,这些人太猖獗了!他们绑架了我外孙女!对了,我刚派小赵去找你,你看到他了吗?” 苏如意放下大药箱,摇摇头:“可能走岔了。” “我跟小赵说了,让他这段时间就跟着你,直到我们把特\/务揪出来!”齐元道,“苏神医,你这段时间可不要到没人的地方去,敌人在暗处!” “谢谢齐老。”苏如意心中流过一阵暖意,在丢了外孙女的当口,齐元还能记得自己,这份情谊,她也记在心里了。 只是,夏天秀究竟要干什么呢? 苏如意决定,到了晚上,自己就去她的“秘密基地”看看。 安慰了齐元一番,她正要走,齐雅琴冲上来,叫住了她:“小丫头,你跟我们月儿,不是好朋友吗?” 苏如意一愣。 夏天秀竟跟这女人说她是自己的好朋友? 齐雅琴见她没有反应,急道:“她还有什么好朋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去的?” 苏如意见她问得奇怪,皱起了眉头,看向齐元。 第358章 作态 齐元也发觉了这话不对劲:“雅琴,你是不是有啥没告诉我的?” “唉!”齐雅琴叹息一声, “昨晚月儿又管我要钱…… 爸您也知道,我已经给了她很多钱了。 所以……我就问了一句,之前给她的钱呢? 结果,她说丢了! 前些天,我还看着她往衣服上缝兜子,然后把钱缝进去。 我想着这孩子是吃苦吃多了,这么小家子气的事,以后慢慢劝着改吧,就由她去了。 结果她昨晚跟我说,钱都丢了! 我这才发现,这孩子撒谎! 所以,我就……我就没忍住,说了她几句。 她哭着回屋了…… 我……我是站在外面,看着她屋里灯灭了,才回我屋里的啊! 谁知道这一大早…… 早知道我就……我绝不说她一句!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我怎么能……” 齐元一跺脚:“你到底说月儿什么了?你妈在的时候,怎么说你来着——你那张破嘴,早晚捅大篓子!” 齐雅琴哭道:“只要月儿能找回来……我,我再也不会说她一个字!她要干啥,我都会顺着她的!” 苏如意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 ——原来,是因为她收走了夏天秀的所有钱,夏天秀才会再次向齐雅琴要钱! ——原来,夏天秀要钱失败后,带着点心和开水壶躲到药泉池子的半地下室去,是一次离家出走! 一次挟以自重的离家出走! 苏如意挑了挑眉头。 夏天秀这一手,别说,还真的很有效。 齐雅琴已经要疯了,齐元也明显非常着急上火:“齐雅琴!从早上到现在,我问了你有十遍了吧?你怎么就是不说你们拌嘴的事儿呢?” 齐雅琴嘟囔道:“我说了,你就不会派这么多人去找了啊……” “你……”齐元气结,“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我就是不可理喻!”齐雅琴大吼大叫起来,“月儿找不到的话,我也不活了!我跟她失散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啊!爸,您要是不给我把月儿找回来,我就不活了!” 苏如意听到这里,也明白了齐雅琴是故意不说母女吵架的事。 因为这样的话,齐元就不会认为夏天秀是自己跑出去了,而会认为是残留的特务掳走了她! 她正身处极大的危险中! 才会兴师动众去找她! 苏如意眯起了眼睛——这个齐雅琴,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亲爹玩这样的心眼? 齐雅琴见苏如意表情有异,忙上前几步,抓住她问道:“小丫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如意摇了摇头:“抱歉,我跟夏天秀并不是很熟。” “什么夏天秀,她叫乔甜月!”齐雅琴登时气得发晕,“你个小丫头,说话给我注意点儿!” “雅琴!”齐元忙走上前拉住齐雅琴,对苏如意道,“真是抱歉啊,苏神医,我女儿她是太着急了!” “没关系。”苏如意道,“今天这状况,也不适合给您治病了,等您外孙女找到了,您再派人来找我吧。” 说完,她就背起大药箱离开了。 她先是去了一趟沈和平那里,嘱咐了他几句,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走回自己房间门口,她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站得笔直的小赵。 苏如意打开了挂锁,但没让小赵进去:“赵警卫员,我这里不需要人保护。对了,沈和平来了,他说带了沈将军的口信给你,你去看看吧。” 小赵犹豫了一下:“那好吧。” 小赵转身离去,苏如意也插上了门,仰面躺在了床上。 刚才,她已经跟沈和平说好了,让他困住小赵一个晚上。 沈和平满口答应。 很快到了晚上。 苏如意换上一身黑衣服,向着地图标注的上锁药泉走去。 神识在她前面十几米的地方开路。 遇到人,她就躲进空间。 人走了,她再出来。 到了离地图上红圈处十几米的地方,苏如意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夏天秀的藏身之处。 苏如意进入空间,思考了一会儿。 根据李旺的情报,夏天秀现在一个人躲在那么个鬼地方,正是她一绝后患的好时机。 只是,夏天秀为什么会知道这地方有这样一个机关呢。 苏如意在空间中,再次放出神识。 夏天秀此刻正藏身在这个半地下室之中。 她蜷缩在垫子上,双手捂着一只热水瓶子,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为了让齐雅琴妥协,她还真是下了血本! 根据李旺提供的线索,拉动那块可以活动的砖,这个半地下室的入口就会出现。 夏天秀自然也会醒来。 从那块砖的所在之处绕到入口,大概需要十几秒。 而这十几秒,足够夏天秀跑掉了。 那么,必须先把入口封住。 苏如意环视四周,寻找了半天,也没有什么适合封门的东西。 正在她考虑用空间里的什么东西封门比较稳妥时,突然有手电的光亮打过来。 紧接着,就是齐元的声音:“李所长,你怎么不早说呢?” 被叫做李所长的人,正是方池温泉干休所的所长。 此刻,他一头冷汗:“我也是因为您外孙女的事,刚才灵机一动给我们老所长打了电话。老所长才说了这个掩蔽所的存在!就连我,也是刚知道!” 苏如意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七八人,说着话,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李所长绕到前面,蹲在地上找了起来,显然是在找那块可以活动的砖。 而齐元的几个随从分散开来,很专业地围住了整排房子。 苏如意待在空间里没动。 她又眼睁睁地看着李所长拉动了砖,随即,入口出现。 她试了试,神识能探知到夏天秀蜷缩在里面,但是没有办法给她拉入空间! 要想把人拉进空间,她的手必须接触到被拉的人! 苏如意捶胸顿足。 手电的光汇聚起来,李所长的一个警卫员钻进了入口。 他的声音立刻传来:“乔甜月就在里面!” 齐元忙问:“她怎么样了?” 警卫员:“有点吓傻了!” 说话间,警卫员已经将面色苍白的夏天秀,小心翼翼地拖了出来! 第359章 眼药 接着,另一个警卫员又钻进去,拿出了她的装备——水壶、点心和垫子。 齐元赶紧走上前去。 “外公!”夏天秀咧开嘴,哭了。 “你这孩子啊!唉!”齐元叹息一声,看到那些东西,又乐了,“不错,是我齐元的外孙女,离家出走也知道找个好地方,还知道给自己带点干粮!” “外公!”夏天秀继续哭道,“妈妈没有那么喜欢我。她喜欢的是那个她幻想里面的乔甜月,不是我这个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乔甜月。” 齐元的脸色,沉了下去。他使了个眼色,跟着的人会意,都走远了。 夏天秀啜泣着,齐元脱下披在身上的大衣,给她披上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叹息道:“月儿啊,人无完人啊。你妈妈的心是好的,但她那个脾气,确实不好相处。月儿,你能不能告诉外公,你要钱是做什么用呢?” “我听妈妈说,下个星期五是您的生日,我想……我想给您买……买……”夏天秀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算了,妈妈说,外公您什么都有,不稀罕我买的东西。” “听她胡说!”齐元再次怒了,“外公当然稀罕月儿买的东西了!月儿买什么,外公都喜欢!” “真的吗?”夏天秀抬起头,眼睛里水光盈盈,“月儿想给外公送一支药膏!就是抹在皮肤上,陈年的伤疤也会慢慢抹平那种!” 苏如意听到这里,深深蹙眉。如果她没有想错的话,夏天秀说的应该是她给丁家屯村民们配的祛疤膏! 齐元奇怪地问:“怎么,外公身上的疤,吓着月儿了?!” 说着,就看自己的胳膊。 “不!不是!”夏天秀使劲摇头,“外公!我胳膊上以前也有疤!我知道一到阴天下雨,那种又疼又痒的感觉。后来,我用了小苏大夫的药,才把疤去掉了。所以,我想着向小苏大夫买一支药膏,送给外公。” 这倒是真的。 苏如意的药膏,谁来买都给卖。 夏天秀也来买过一次,苏如意自然给卖了。 只是这药膏太好用了,不多时就卖光了。 因为后来发生的事让苏如意自顾不暇,应季的药材也没有了,所以她就没有再制作这药膏。 丁家屯的人,都知道这件事,甚至有不少人提前向她预定了第二年的祛疤膏。 只是,没想到这个夏天秀,竟拿这东西来讨好齐元? 齐元听了这话,却很受感动:“好,那我就等我的月儿,买药膏给外公。月儿啊,女孩子身上的确不能没有钱。外公已经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有三百块钱,就放在你枕头下面了,现在跟外公回去看看吧?” 夏天秀听了这话,却摇头道:“三百块不够。那药膏,苏如意说,要我给她五百块钱,才肯卖我一只!” 苏如意听到这里,气得七窍生烟。 此刻她只恨这个过度殷勤的李所长,为什么来得早了那么几分钟! 如果他来得晚一些,她就能解决掉夏天秀了! 齐元听了夏天秀的话,却是奇道:“五百块钱?什么药膏这么贵?苏神医是给你开玩笑呢吧?” “不是玩笑!那药黑乎乎的,就叫祛疤膏,是小苏大夫自己的配方,她宝贝得很,不让别人知道,都是关起门来配药。” 夏天秀道,“我知道小苏大夫也看不起我,因为我以前是夏家姐妹俩的小保姆……” 说着说着,夏天秀又哭了起来,“我去找小苏大夫买这个药膏的时候,她就跟我说全卖完了,要重新采购原材料制作才行!原材料,做一桶少要五百块钱!她让我拿出五百块钱来,她才会再做一桶。外公,就是仙丹,也没有这么贵吧?” “那个苏神医,竟然这么说?!”齐元脸色阴沉了下来,“你跟她说了,是给我买的吗?” “我没有说。”夏天秀道,“我想着给您一个惊喜,怕小苏大夫再来给您看病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了……” “这样啊……”齐元沉吟片刻,“月儿,你什么礼物都不用送,只要外公生日那天,你陪着外公,就比什么礼物都好了!” “真的吗?”夏天秀破涕为笑,“那我要一整天都陪着外公!外公,您可不许嫌我烦啊!” “不会的,怎么会嫌你烦呢?”齐元也有点老泪纵横,“外公只怕,这辈子能陪月儿的时间不够长啊!” “外公,快别这么说!呸呸呸!”夏天秀急了,“您快呸呸呸!” “咱们不搞迷信那套。”齐元已经乐呵呵了。 “不行!快呸呸呸!”夏天秀摇着齐元的手臂。 “好好好!呸呸呸!”齐元顺着她说道,“月儿啊,咱们回吧,秋天的晚上,风大!你妈她吃了安眠药睡了,今晚就不打扰她了,明早,明早我让她给你道歉,好不好?” “不用道歉了,外公。”夏天秀道,“她是我妈,她就是打骂我,都是应该的。以前……我就是想要妈妈打骂我,都没有呢……” “唉!”齐元又是一声叹息,伸出手臂把夏天秀揽在怀中,安慰道,“以后不会了,以后我的月儿啊,不会再孤苦伶仃了……” 祖孙二人,相携走远了。 苏如意待在空间里没出来。 她气得肺都快炸了——夏天秀,真是一条毒蛇啊! 她没想到,自己做的祛疤膏,不过是给丁家屯的村民们谋一点小小的福利,也能被她这样利用,这样编排。 自己还没有任何地方说理! 因为村里一个泼辣婶子来买药膏时,苏如意说售罄,她不依不饶。 话赶话,苏如意的确随口说了再做一桶药膏,今年需要五百块钱的成本,明年应季的时候,只需要五块钱这种话,才让村民婶子作罢! 这话,大概是传到了夏天秀的耳朵眼儿里,才让她有了这一番借题发挥! 夏天秀这人的心思,真是深沉得可怕啊! 就苏如意听着这会儿的功夫,夏天秀已经不动声色地在齐元面前,抹黑了苏如意,又给齐雅琴上了好几次眼药! 第360章 敌意 只是,夏天秀对“亲妈”齐雅琴,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敌意呢? …… 三天后,齐雅笙拎着行李包,来到了方池温泉干休所的大门口,看着门牌,托了托眼镜。 他是来接齐雅琴和乔甜月回京市的。 顺便……来调查一下乔甜月的底细。 这是齐元在电话里嘱咐的。 齐元是在跟齐雅琴又大吵一架,并且再次动手打了她之后,突然感觉到不对劲的。 当他发现自己对于宝贝女儿,有了一种生理性的厌恶的时候,才惊觉这太不正常了。 他忍不住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来。 一切都没有改变。 齐雅琴骄纵,以前骄纵,现在依然骄纵。 他自己暴躁,以前暴躁,现在依然暴躁。 但是,以前他们父女俩,从来没有这么频繁地爆发过冲突。 他们父女之间,唯一加入的变量,就是乔甜月。 这几天,他突然发现,每一次父女俩爆发冲突,起因都是乔甜月。 但每一次,在引发冲突后,她都完美隐身。 比如今天。 今天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大雨。 齐雅琴坚持要去食堂三楼吃饭,而乔甜月说外公的旧伤雨天会发作,说不如她拿饭盒去端。 齐雅琴就不高兴了,对着齐元翻了个白眼:“爸,拔丝红薯得新鲜上桌才好吃,端回来就不脆了!” 齐元一听,只觉得乔甜月十分懂事,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真是一只小棉袄! 而齐雅琴就知道吃,根本不顾自己雨天是不是会旧伤发作。 虽然他经过苏如意的治疗,除了肺部的问题还没解决,已经根本感觉不到任何其它“旧伤”的存在了,但被人关心的感觉总是好的。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让月儿打回来吃。” 齐雅琴生气了:“那我自己去食堂吃!你们俩打回来吃吧!爸,不是我说您,您还没到老得走不动的年纪,摆什么大谱啊!当心一顿端回来吃,以后得顿顿端到床上吃!” 齐元顿时被这几句话气得浑身发抖:“你再说一遍?!” “爸,您吼什么啊?”齐雅琴不甘示弱,“我就想吃个拔丝红薯,怎么就这么困难呢?您一天到晚天南海北地跑,想吃什么吃不上啊?我一天到晚窝在京市,根本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您就不能体谅我一点点儿吗?” “雅琴!你不要胡搅蛮缠!你……”齐元感觉到自己气都短了,深呼吸了几次,伸出手,指着齐雅琴,说不出话了。 “装什么啊?待会儿,您是不是还得抽过去?!”齐雅琴翻了个白眼。 “你!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像你妈!你妈怎么会教出你这种女儿?!”齐元抚胸,只觉得呼吸愈发困难。 “您凭什么说我妈?”齐雅琴顿时双眼蓄满泪水,“当初如果不是您让人关进去了,我妈急着找人捞您出来,怎么会走到马路上被车撞到?就是您害死她的!” “啪!” 这场争吵,以齐元又一个巴掌打在齐雅琴脸上,才画上了句号。 齐雅琴捂着脸跑掉时,齐元余光瞥到他的外孙女,却见她眼神里有着一闪而逝的快意。 其实,在那之前,齐元心里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乔甜月是怎么知道那个半地下室还有机关的呢? 虽然她自己说是有个工作人员跟她说的,但根据她提供的相貌特征去查,并没有发现这样一个工作人员。 整个干休所的职工都不知道这样一个机关的存在,包括所长,都是得到已经退休的老所长提醒,才过来检查的。 自己这个第一次来这里的孙女,她是怎么知道的? …… 乔甜月见齐雅琴哭着跑了,才端了杯茶水给齐元。 她的嘴角,细看居然有点压不下去的笑意。 齐元突然不敢喝她递过来的茶水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地生根、发芽,直到长成一株让人无法忽视的心魔。 齐元这才发现,每次他跟齐雅琴争吵,乔甜月从来不会出来劝架。 她总是一副受伤的表情躲在角落,尽量不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 而实际上,几乎每次争吵,导火索都是她乔甜月! 齐元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乔甜月,心中一片冰凉。 不过,齐雅笙来了,齐元放下了一些心来。 齐雅笙比他妹妹齐雅琴要会做人得多,一来就给大家都带了礼物,连齐元的两个警卫员都收到了礼物。 并且,他对于乔甜月的态度十分和蔼,甚至称得上殷勤。 一整天,他都把乔甜月捧得好似公主一般,逗得她不断笑出声来。 乔甜月丝毫没有感觉到齐雅笙在套话,就把她在海城的一切、还有在丁家屯的一切都竹筒倒豆子了。 ……当然,这是齐雅笙的感觉。 乔甜月也就是夏天秀的嘴里,关于苏银的事,可是只字未提。 这一天,碰巧又是约定了让苏如意来给齐元看病的日子。 苏如意特意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她会在午饭后来治疗,之后到第二天早上,就不要再下床了——这样更利于病情的恢复。 可是苏如意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院子里在吵架。 她背着沉重的药箱,叹息了一声,敲开了门。 来开门的,正是齐雅笙。 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苏如意脱口而出:“你颈椎不太好?” 齐雅笙愣了。 他怎么会想到,苏如意完全是职业性的本能,见到他的时候,就用神识扫了他一眼。 齐雅笙挠挠头:“您真是神医啊,都不用望闻问切,就可以看出我颈椎的问题!” 苏如意淡淡道:“你的体态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齐雅笙点头道:“的确,我下个月就准备动手术了。” “不用手术。”苏如意道,“我给你正正骨,就好了。” “真的吗?”齐雅笙大喜过望,“这我要是治好了,我得送一面锦旗给您!” 齐雅笙之所以答应来跑这一趟,是因为父亲提了一嘴,有个神医正在干休所的事。 这些年,为了他这越来越严重的颈椎病,他可没少天南地北寻找“神医”! 第361章 生疑 当时,父亲齐元把这个苏如意夸得天下无双,所以他早就想请这位小神医,看看自己的颈椎病还有没有不手术就能治愈的法子。 当然,也没意思抱太大希望。 没想到,一见面,苏如意就给了自己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只是,齐雅笙还有些半信半疑。 要知道,京市冯恩贵冯大夫,对于他这颈椎,都是束手无策的。 “不过,您得等等!”苏如意笑道,“我得先给齐老看看,今天还能不能治疗了。” 说着,她就走到齐元面前,示意他坐下。 诊过脉后,苏如意叹息一声:“齐老,刚才我在院子外面,就听见了争吵声。上次我不是说了吗?我这治疗方法,是要您情绪稳定的时候才能用的。” “外公!”夏天秀突然哭了起来,“怎么办外公?今天您又不能治病了……” 说着,哀怨地看向齐雅琴的房间。 就听那房间里,传出了什么摔在地上的声音。 苏如意摇摇头,示意齐雅笙坐下:“那就先给你治吧。” “也好,您不白跑这一趟。”齐雅笙开着玩笑,坐下撸起袖子。 苏如意望闻问切一套后,果断用手法加神识,将齐雅笙因为长期伏案而变形的颈椎椎体,恢复了正常。 用时半小时左右,累得一头大汗。 “好了!” 就在齐雅笙觉得自己已经睡了一觉,做了好几个梦之后,就听耳边炸响清脆的一声。 齐雅笙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继而,瞪大了眼睛。 他突然发现,他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晰了! 他的视力,居然也恢复了! 如果他生活在有4k电视的今天,就会发现以前的视线很模糊,而现在就像开启了4k高清一样! 随即他又发现,脖子和肩膀上面,永远好似压着千斤重担的感觉,荡然无存了! 齐雅笙激动得站了起来,活动着脖子,感受着。 越活动,越惊喜——他完全感觉不到肢体的酸麻胀痛,和转头时挥之不去的眩晕感了! 他的颈椎,好了! 下个月也不用做手术了! 要知道,他这个手术的成功率只有80%左右,他可是做了一年多的思想斗争,才下定决心做这个手术的! 齐雅笙看向苏如意,眼泪都要止不住了:“苏大夫!苏神医!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说着,他冲着苏如意,直接跪了下来。 苏如意忙闪身到一旁,然后一把拉起了他:“齐大哥,您千万别这样!我就是个大夫,我的工作就是治病救人!” “不,您不是!您绝不是一般的大夫!您是医圣转世!”齐雅笙依然无比激动,“您知道吗?我本来下个月就要做颈椎手术了!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做这个手术的!家里我都安排好了,我甚至……我甚至已经写好了遗嘱……” 齐雅琴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撇了撇嘴。 苏如意医术精良,她现在亲眼所见,也是心服口服了。 可她就是不喜欢苏如意这个人! 不喜欢大家都宠着她、捧着她,好似众星捧月的架势! 那个被众星捧月的人,本应该是她! 齐雅琴又看向夏天秀。 好在自己找回来的这个女儿是个乖巧的,怎么也不会抢夺自己在齐家的光芒。 她发觉自己对于女儿的青春、女儿的活力,有一种莫名的嫉妒感。 好在,夏天秀似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齐雅琴再次气馁了。 明明她才是这丫头的亲妈,但这丫头现在跟她外公、跟她舅舅,都比跟自己亲近! 仅仅是因为这丫头要钱她没给,而且就那么一次! 虽然后来这丫头道了歉,自己也原谅了她,但总有什么不一样了,这丫头对于自己的亲近,完全消失了,变成了冷淡的礼貌。 齐雅琴觉得自己有点幻灭,苦心寻找了十五年的女儿,真正找回来了,却是现在这样一副局面,甚至女儿都不愿意和她两人单独乘火车回京市,要叫来舅舅当做两人之间的调节剂。 齐雅笙依然在拉着苏如意滔滔不绝。 夏天秀走到齐元身边:“真对不起,外公!我不该建议打饭回来吃……不然您就不会生气,今天也能治好病了。” 在大家都忘了之前齐雅琴发脾气,导致齐元今天无法治疗你这件事的时候,夏天秀又给提了起来! 齐元的肺疾,可是折磨得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的。 “好孩子,不怪你,你这孩子,是好的。”齐元说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同时,跟齐雅笙交换了一下眼神。 都是千年的狐狸,父子俩同时确认了,这个夏天秀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苏如意给齐元把了脉,约定了三天后的中午,再来给他做治疗,就离开了。 支走齐雅琴和夏天秀后,父子俩促膝长谈。 齐元问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找上门的?” “她说是有人找到她,告诉了她真相。”齐雅笙的手杵着下巴,“我问她那人的样貌,她说是个蒙着脸的大婶,在路上拉着她说的,说完就走了。她心里太震惊了,想到去追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当初,孩子是保姆偷走的,保姆那时候29岁,现在15年过去了,44岁,也差不多是大婶的年纪了!”齐元努力回忆着,“那个保姆,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子吗?” “干瘦干瘦的,五官很模糊了。就记得看人的时候总垂着眼睛,偶尔抬起来偷看一眼,让人很不舒服。”齐雅笙皱眉苦想,“我们找了这么多年没找到这人,她现在跳出来告诉孩子真相,到底是什么目的?” 齐雅笙只怀疑乔甜月认祖归宗另有目的,很有可能是受人指使,却不怎么怀疑这个认回来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乔甜月。 因为夏天秀和齐雅琴,长得实在是很像。 “其它的呢?你说的是都能对上?”齐元继续追问。 他心里,却是有着不小疑虑的。 夏天秀在他面前时,不知为何,他对她并没有那种血脉连接的亲近感。 并且,这个外孙女回来的时间点,也非常令人生疑。 第362章 扔远 说完,齐雅笙叹息一声, “爸,我觉得您应该是想多了! 甜月这孩子肯定是错不了,就是她回来以后这些古怪,让人心里不舒服。 我觉得吧,也可能是孩子这些年在那个夏家受的苦太多了,孩子的性子不好了。 看看能不能改过来吧! 就算她一直这样,将来,咱们家也就多赔一副嫁妆的事儿!” “雅笙,你的警惕性,还是太低了。” 齐元依旧蹙眉, “这事很不对劲! 咱们家找了十五年没找到,孩子最后自己找上门来了? 而且,为什么咱家的孩子,最后会落在海城的夏家? 她哪怕是落在个普通人家了,我都还能相信一点儿! 这事儿怎么看,都像有阴谋! 雅笙,你还是按我说的,找人把孩子盯住,看看她都和什么人来往。” …… 苏如意并不知道齐元父子俩的这一场谈话。 她回到空间,又捋了一遍给齐元治疗需要用到的药物和工具。 之前采集的齐雅琴和夏天秀的血样,早被她收了起来。 李旺从食堂帮她要来了一小碗鸡血,她在空间的厨房里,加入了一些药物,将它焙炒成了粉末状,来充当所谓的“药引”。 至于药丸,就是普通的清肺药丸,她自己制作的。 药引和药丸,都是障眼法儿而已。 关键起效的,其实是治疗的过程。 在学习了几天书房第二排的医书后,她整个人的思路都豁然开朗了。 齐老的肺部,就好似一块沾满污垢的海绵。 她要做的,就是挤压这块海绵的同时,将从肺泡里转移到支气管和气管中的污垢,再瞬间转移到空间里。 是的,简单粗暴的物理方法。 但是,只有她能做到。 因为,需要用神识控制,以恰到好处的力度,去挤压肺泡,去转移污垢。 这个方法,她已经给空间里的病人试过了,是万无一失的。 到了约定的时间,苏如意再次来到了清泉区。 这次,小院里只有齐元一人在。 原来,齐雅笙在促膝长谈的当晚,已经连夜带走了齐雅琴和夏天秀。 夏天秀回京市了! 苏如意只觉得手脚冰凉。 “苏神医,您觉得我那个外孙女怎么样?”齐元冷不丁问了一句。 “我并不了解她。”苏如意谨慎地说道,“所以也不能妄下论断。” “你不喜欢她,为什么?!”齐元敏锐地抓住了苏如意话中的深意,“一般人听到这么问,都会有点没的,夸她几句的。” “并没有,只是我印象中的她,可以说是生活在夏家两姐妹的淫威之下,整个人都是非常胆怯沉闷的。但再次见到她,她整个人都变得非常……怎么说呢……” “不像经历过这么多苦难该有的样子,对吗?”齐元一针见血。 “是的。”苏如意点头道,“她的天真活泼,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那么,苦难是假的,还是天真活泼是假的呢?”齐元又问。 苏如意笑了笑:“您不能多思——多思也影响药效。” 齐元按照苏如意的手势躺了下来,有点担心:“这治疗,会疼吗?” “会疼。”苏如意很直接,“我会给您做麻醉,但是治疗过后,还会有持续性的疼痛,可能会持续十几个小时。您的每一次呼吸都会疼痛,但要坚持下来,明天早上,您就能彻底恢复正常了!” “我就说嘛!幸亏我没有乱吃来历不明的药!”齐元十分庆幸,“苏神医啊,我之前还差点吃了一种丸药!说是七丸就能根治!骗鬼呢!” 苏如意眉毛一挑:“您说的这丸药,是不是有一种透明的块状物做药引的?” “是啊,您也知道?”齐元惊讶道,“那做假药的骗子,也骗到您身上了?” “您这药,是谁给您的啊?”苏如意不动声色地问。 原来,王大厨是把药给了齐元!而齐元,竟把它当成了假药! “是……一个老朋友。但他肯定也是让人给骗了!”齐元唏嘘道,“幸亏啊!我还差点儿吃了!要不是我女儿死命劝我……对了苏神医,那药吃了,会怎么样啊?会死吗?” “会痊愈。”苏如意言简意赅。 “啥?”齐元噌地坐了起来,“苏神医?” “您说的丸药,是王长平给您的吧?”苏如意微微一笑,“那药,是我配给他治他的肺病用的。他没有舍得用,送给您了。” “您说什么?!”齐元瞪大了双眼,“那不是假药?” “那是我在上一个节气配的药和药引,一年只能配制一次。王长平把这药给了您,他自己肺疾发作,差点就没救过来!”苏如意有点儿不忿,王长平把救命药给了齐元,结果齐元听了齐雅琴几句谗言,就当成了假药? “这是真的吗?”齐元依然不敢相信。 苏如意转身,从她的医药箱里,实则是空间里,拿出一只锦盒来:“您收到的药,是这种包装吧?您看看包装底部,对,对着光线——看到了吗?” “回——春——堂?”齐元拿着锦盒,微微移动着,看到了盒底的三个绣字。 “是的,这是我家祖传的医馆名字。”苏如意依然保持着微笑。 “我们家,也有这么一个锦盒!一模一样!”齐元激动起来,“苏神医,说不定,咱们两家,祖上还有渊源!” “我那盒药丸呢?”苏如意问。 “我……我让雅琴拿去京市,找人……找人化验成分去了!”齐元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 “那可惜了。”苏如意摇摇头,“要是有那盒药丸在,您就不必受接下来这一番痛苦了!” “等等!”齐元跳了起来,喊他的警卫员,“小丛!” 小丛警卫员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进来:“怎么了首长?” 齐元急道:“马上给京市家里打电话!问问那盒我让雅琴拿去检测的药,现在在哪里!” “首长……”小丛欲言又止,“那个锦盒……” “怎么了?”齐元瞪起眼睛,“说啊!” 小丛头上都冒汗了:“那个锦盒……齐阿姨拿给我了,让我……让我去扔远点……有多远扔多远……” 第363章 齐钊 “什么?!”齐元噌地站了起来。 “不过……”小丛咽了咽口水,“我没扔,我就怕首长您啥时候还要……” “好样的!”齐元大喜,“快,给我拿过来!” “那……电话还打吗?”小丛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打!”齐元有变得气鼓鼓,“你不说我还忘了!” 说着,他就邀着苏如意在他的书房里坐下,自己打电话去了。 齐雅琴似乎正在睡梦中,接起电话的时候,睡意朦胧:“爸,又咋了?” “什么叫又咋了?你老子不能给你打电话了?”齐元吼道,“王长平送我的那盒药,你送去检测了吗?” “哦,这事啊!”齐雅琴打了个大呵欠,“爸,您不说这事儿,我都忘了——检测了,是慢性毒药!已经扔了!你闺女救了您一命!不用谢了!” “你放屁!”齐元气得将话筒扔了出去。 “喂?!”齐雅琴不知道齐元又发什么火儿,“又怎么了?一天到晚,我就睡不了一个囫囵觉!” 说完,也是气呼呼地挂掉了电话。 齐元依旧气得不轻。 这时,小丛已经拿来了那锦盒。 齐元接过锦盒,手指也颤抖着。 苏如意超凡的听力,自然听到了齐雅琴的话提醒他:“您可以看看盒底的暗绣。” 齐元翻转盒子,寻找到合适的光线,果然再次看到了“回春堂”三个绣字。 “这药……”齐元心虚地看了苏如意一眼,“丢了一块药引,还能吃吗?” “我看看。”苏如意说着,接过了盒子。 径直打开第二层——果然,药引少了一块。 “这药引,是掉在地上了吗?”苏如意皱起眉头。 看着自己劳动了好几天的成果,被这家人如此随意地对待、丢弃,甚至被齐雅琴说成是毒药,她心里很不舒服。 “是,手一滑,掉地上了,再怎么都找不到了。”齐元如实回答。 “这药引是水性,因此,的确是落地即消融的。”苏如意看着剩下的丸药,“药引不全,这药就只是普通的补药了,不能救命了。而且,这药没按节气服用,今年是已经没有机会再服用了。” 听着苏如意惋惜的语气,齐元顿觉一阵肉痛。 他为什么会听了女儿的挑拨,去质疑多年老友呢? 他问道:“苏神医,您刚才说王长平把药给了我,自己差点不行了?!” “是啊,那天恰好我去了三河县……”苏如意把那天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老王……还好有您在!”齐元老泪纵横了,“是我的错……是我,太草木皆兵了。可是在我这个位置,万事都不得不万分小心啊!” “嗯,我相信王师傅会理解的。”苏如意胡乱宽慰了他一句。 “苏神医,我今天是不是……又不能治疗了?”齐元发觉自己脸上凉凉的,一抹,是一把眼泪。 “是的。”苏如意也很无奈。 “那……还是三天后吗?”齐元眼巴巴地问。 “是的,三天后,我来给您做肺部的治疗。”苏如意看了看那锦盒,“齐老,这药您留着没有用了,可以还给我吗?” 这药因为药引不全,已经不能治病了。 在外面放一年以后,就会彻底失效。 但是苏如意拿回空间里,等明年的时候多做一些药引,就可以再次使用了。 “好!”齐元把锦盒递还给苏如意。 苏如意接过,放进了她的大药箱里:“那就三天后吧!三天后,您一定要注意,不要再情绪激动了!” 齐元点点头:“我会的。” 然而,齐元没有等到三天后。 当天晚上,气不过的他,又给齐雅琴打了一个电话。 齐雅琴也不甘示弱,说自己是好心,只是办了坏事而已。 父女俩再次在电话里大吵一架。 当值的警卫员小丛,听到首长吵架,就溜了出去。 等小丛抽了三根烟回来以后,发现还在吵。 他又出去转了一圈。 已经深秋了,他被冻得瑟瑟发抖。 再回来时,首长房间的灯,已经熄了。 小丛不敢去打扰气头上的齐元。 直到第二天早上,都九点多了,齐元还没有起床。 小丛鼓起勇气敲门,却没有回应。 撞开门后,发现齐元面色青紫,早已没了气息。 程卫国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 连塖带着一群法医来验尸。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肺部急性衰竭。 得知消息后,苏如意匆匆赶来。 齐元死于窒息,是肺疾急性发作导致的。 她在人群后面,悄悄问小丛:“齐老不会又跟人生气了吧?” 小丛:“昨晚,齐老跟齐阿姨打电话,两人吵了很久,我抽了一整包烟,他们才吵完!” 苏如意:“……” 一旁的程卫国,也是哀叹一声:“齐老这个女儿……真是他命里的克星!” 四天后,齐家人都来了。 齐雅笙、齐雅琴带着夏天秀,还有齐老的胞弟齐微一家。 苏如意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显眼的身影,正是齐钊——上一世给外甥女乔甜月办天价生日宴的那位大佬。 只是这时的齐钊,还很年轻,面相甚至有些稚嫩,但跟苏如意在剪报上看到的样子,已经很接近了。 夏天秀腻在齐钊身边,两人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夏天秀朝着苏如意的方向指了指,齐钊的眼神就锐利地扫视过来。 很明显,夏天秀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下一秒,齐钊就冲了过来:“你就是那个治死我大爷爷的土大夫?!” 苏如意还没说话,程卫国已经挡在了她前面:“小钊,别让人当枪使了啊!” “程爷爷。”齐钊看到程卫国拦在苏如意面前,不由得皱起眉头来,“我只是就事论事! 我堂姐本来给大爷爷找了个特别好的大夫,京市第一号,冯恩贵冯大夫! 吃着冯大夫的药,病情一直控制得很稳定! 偏偏不知道听哪个不长眼睛的东西说了,这儿有个装神弄鬼的庸医,能除根儿! 就巴巴地跑过来! 结果怎么样,让庸医给治死了吧?” 第364章 清算 程卫国脸色铁青:“你说的不长眼睛的东西,就是我!” 齐钊顿时十分尴尬:“程爷爷,这……” 苏如意冷哼了一声。 她现在真的很怀疑,凭齐钊这个脑子,他是怎么赚到那么大的家业的? 还是真跟别人说的那样,就是运气好,赶上了? 运气好,他就是风口的那一头猪,被吹上了天。 齐钊见苏如意居然还敢不服,又冲上前来:“你个骗子!你还敢不服?!我告诉你……” 苏如意一把打掉他指着自己笔尖的手指:“让我猜猜——你得到的消息,都来自你堂姐吧?你就没想过你堂姐说的,有可能是假话呢?” “雅琴姐怎么会骗我?!”齐钊不信。 “一般情况下,她可能不会骗人。但是在气死了自己父亲之后,她就想着找个人来背锅了。”苏如意说着,目光投向了齐雅琴。 齐雅琴毫不示弱,冲到苏如意面前,一把拨开了齐钊:“你个贱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给我闭上你的嘴!”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有证人,有证据。”苏如意抬起下巴,“你父亲其实有很多次活下来的机会,都被你破坏了,如果他泉下有知的话,恐怕是不会原谅你的!” “你放的什么屁?!”齐雅琴暴跳如雷。 “啪!” 齐雅琴的脸上,挨了一个巴掌。 她吃惊地看着打人的程卫国,懵了:“程老头子,你居然敢打我?!” “你爸一辈子没教过你做人,那我今天就来教一教你!”程卫国打完这一巴掌,也喘着粗气,“总之咱们都是自己人,也好过到时让京市外面那些人,来教你做人!” 齐雅琴回头,下意识地想找父亲撑腰,瞬间就想了起来——父亲没了。 父女俩大吵一架的第二天早上,齐雅琴就接到了小丛报丧的电话。 听到噩耗的时刻,她的确无比慌乱。 喊夏天秀收拾行李的时候,嗓音都是颤抖的。 夏天秀也明显愣住了。 齐雅琴惊慌失措中,将自己跟父亲吵架的事,告诉了夏天秀。 不料,夏天秀坚定地说:“妈,怎么可能是您气死了外公呢?外公肯定是被那个小大夫治坏的!” 这一句话,点醒了齐雅琴。 把责任推卸出去! 那个苏如意,后台不过是程卫国而已,推给她,她只能含泪接住! 只是,她没有想到,程卫国真的会为了一个小大夫,跟自己翻脸。 要知道,自己代表的,可是京市齐家! 齐雅琴从未看清楚过,京市齐家就等于齐元一人,没了齐元,只靠她和她哥两个中学里的教书先生,什么都不是。 齐雅琴又看向了齐雅笙。 亲哥哥,总不会不管她吧? 齐雅笙在她犹如激光一般的目光直视下,只能走到了程卫国面前。 那一瞬间,齐雅琴期待着哥哥打回去,却又害怕哥哥惹事。 正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就听齐雅笙说道:“程老爷子,您管教得好,我代我父亲,谢谢您了。” 齐雅琴目瞪口呆。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齐雅笙拉着胳膊,闪到一边去了。 齐钊还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你们以为人多,就能颠倒黑白了?” “小钊!还记得我吗?”远处,一个黑胖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王叔叔?”齐钊疑惑道,“您是王叔叔?!” “是我啊,孩子!”跑过来的男人正是王大厨王长平,他还没走到跟前,就已经老泪纵横。 待到了众人面前,就是一声怒吼,“雅琴丫头呢?滚出来!” 齐雅琴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 王长平走上前去,抡圆了膀子——“啪”! 这个巴掌又脆又狠。 齐雅琴被打得踉跄了一下,脸上火辣辣地出现了五个手指印。 这个巴掌,可比程卫国那个威慑性的巴掌,重多了。 一旁的齐钊急了:“王叔叔,咱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王长平狠狠盯着他,“我跟这个害死亲爹的逆女,有什么好说的?!” “王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齐钊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一路上,他从齐雅琴和夏天秀嘴里听到的消息,都是齐元不听劝,非要尝试一个野大夫的奇怪中药,才导致病情越来越重、最后一命呜呼,横尸他乡的。 可是来到方池以后,却发现,这里的人,似乎都认为齐雅琴才是害死齐元的凶手。 自己,难道真的被齐雅琴当枪使了? 王长平叹息一声:“老齐刚来的时候,我就来找过他一趟,当时就给了他苏大夫的特效药。他只要按日子吃了,病就会好了。可是呢,我们这个雅琴大侄女啊,自作聪明,非说我给他的特效药有毒,死活拦着老齐不让吃!” “什么?!雅琴姐,真……有这事吗?”齐钊惊呆了。 “我哪知道药是王叔叔送的啊!”齐雅琴再度推卸责任。 “齐阿姨,首长跟您说药是王长平送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呢。”小丛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冷冷盯住了齐雅琴。 “你……”齐雅琴被当场揭穿,顿时恼羞成怒,“小丛,我没找你的麻烦,你居然敢来找我的晦气?!你的工作就是保护我爸的安全,你保护他了吗?” “我只能保护首长的安全,但是不能阻止首长的女儿在电话里,跟他吵一个多小时的架!您明明知道首长第二天要治疗,需要心平气和,我不知道您为什么非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他吵架。”小丛不卑不亢道。 他心里,对于这一位齐雅琴,也是有怨怼的。齐元去得太突然,他这种跟在齐元身边的人,如果没有被提前安置,那么谁也不敢用,只能被安排个闲职,再也没有了任何上升的空间。 小丛的前途尽毁,自然不想放过齐雅琴。 他继续说道:“苏大夫一共来了三次,三次都没有能给首长看上病。因为这三次苏大夫来的时候,齐阿姨无一例外地在跟首长吵架,让首长情绪特别激动,不能接受治疗。这些事,我都有详细的记录,你们看——” 第365章 安心 说着,小丛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皮笔记簿:“这是我的工作记录,上面详细记录了苏大夫每次来给首长治疗的时间,还有未能治疗的原因。” 齐钊凑到他面前,夺过那个笔记簿,细细看了起来。 小丛的工作笔记很认真,对于事件的记载更是专业而详尽。 齐钊看完,也就明白了,眼前的小大夫说的是实话,而自己的雅琴姐,则是在满口跑火车。 雅琴姐气死了她自己的父亲! 当然,从法律的层面来讲,无法为她定罪;但是从此人们会用看待凶手的眼神看她。齐雅琴终其一生都将背负“弑父”的沉重枷锁了。 齐钊觉得,这对刚刚认祖归宗的乔甜月而言,不亚于灭顶之灾。 他用无比痛心的目光看向齐雅琴:“雅琴姐,你怎么能骗我呢?!你这样也太过分了吧?你做错了事,居然还不承认?” 齐雅琴被齐钊质问得哑口无言。 这时,夏天秀站了出来,伸出双臂挡在了齐雅琴面前:“大家可以少说几句吗?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妈妈也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女儿!她心里的痛苦,不比你们任何人少!” 再见到夏天秀,苏如意早已是按捺不住杀意了。 她的手心,瞬间出现了金针。 不料下一秒,齐钊就把夏天秀拉到了一边:“月儿,这事你别掺和,听话!” 苏如意的金针飞出,已经收不回了,眼睁睁扎在了齐雅琴的胳膊上。 齐雅琴吃痛,“哎呦”了一声。 苏如意忙将金针收回了空间。 齐雅琴的胳膊,已经出现了一个冒血的针眼儿。 “见鬼了?!”齐雅琴的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她气死了老爹,心里有鬼,这胳膊突然流血,好似警告,又好似惩罚,让她顿时乱了阵脚,“是谁?出来!别装神弄鬼的!” 围观的众人,也都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哎呦一声,胳膊就开始冒血。 也没有任何人碰到她,真的好似见鬼一般。 所有人的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齐钊也是阵阵头皮发麻。他护着夏天秀,对齐雅琴道:“雅琴姐,让人带你下去处理下伤口吧!” 话音刚落,已经有两个卫生员要过来搀扶她。 齐雅琴巴不得遁走,立刻做出虚弱的样子来,扶着卫生员离开了。 程卫国看向齐雅笙:“雅笙,你怎么打算的?!” “我爸……生前说过,一切从简,不办追悼会、不收礼金……他要火化,骨灰……撒在江里。”齐雅笙艰难地答道,“我们就尊重他的想法吧。” “京市那边,是什么意思?!”程卫国有点儿不放心。 这么大的领导,不搞追悼会,说得过去吗? “求程老爷子成全父亲的意愿吧。”齐雅笙又说了一遍。 其实,他何尝不想给父亲办个体面的追悼会呢? 只是,父亲是齐雅琴气死的,这事洗不掉。 不开追悼会还好,大家即使知道了这件事,也只是会偷偷流传。 开了追悼会,可就是自己给那些人送去谈资了! 齐雅琴这件恶劣的事,如果在京市圈子里传开了,他们一家的名声,可就彻底完蛋了。 齐雅笙自己,还有个没出嫁的女儿呢! 谁会和这样的泼妇人家,结成亲家啊? 程卫国看着齐雅笙那灰败的脸色,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程序还是要走的:“那好吧,你先写一份材料,把你父亲遗愿的原话,送到京市。等上面批复了,咱们就按批复的意见处理,好不好?” “都听程老爷子的。”齐雅笙感激地看了程卫国一眼。 三天后,齐元的骨灰,在程卫国、王长平和齐雅笙、齐钊的陪伴下,撒入了大江。 齐雅琴没有去。 齐家人一直决定让她先回京市。 在回去的火车上,她就病倒了,发着高烧,说胡话。 夏天秀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无微不至。 押错了宝,夏天秀也是有苦难言。 她怎么能想到,自己拼命讨好的外公,这么快就死了呢? 幸好没有在明面上得罪这个妈妈,不然,自己在齐家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不过,这也给了她更多的时间。 齐元去世,齐雅琴估计会沉浸在悲伤中很长时间。 那么,她就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出真正的乔甜月来,并且永绝后患。 …… 苏如意也是这么想的。 齐元去世,齐家人仰马翻。 这段时间,夏天秀得到了喘息的机会,那么,她必然是要对真正的乔甜月下手的! 这样想着,尽快去一趟京市,就很有必要了。 只是,她如何才能得到去京市的机会呢? 正在她烦闷之时,不想这个机会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撒完骨灰的当天下午,齐雅笙找到她,开门见山邀请她去京市,给自己的老师治病。 不同于齐钊,齐雅笙是亲身体验过苏如意医术的神奇之处的。 而且,他的老师,跟自己的病症很相似,只是要更严重一些,现在已经卧床不起了。 完全是靠着冯恩贵大夫的药吊着命,不然,恐怕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恩师对于齐雅笙来说,是除了父亲,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所以,他也没有客套,直接把自己的存折拿了出来:“苏神医,这是我所有的钱,您看够不够请你走这一趟?” 苏如意没去接存折,可也看清了上面手写的“仟”字。 她的心中,有点肃然起敬。 为了老师,倾囊而出,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她推回存折:“我答应你。不必这样,只需要负责好我在京市的食宿,还有来回的手续,就行了。” 齐雅笙点点头:“我父亲没有看错人,谢谢您!” 说着,还硬是把存折塞进了苏如意的手中。 苏如意只得接下存折——那就等他这位老师被治愈之后,再还给他吧,这样他才能安心。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微笑道,“我在京市也有个朋友,给你那位老师看完病,我可能还需要在京市多待一两个月,还得麻烦你帮我把一应手续办好。” 第366章 婚讯 “这个自然不成问题。”齐雅笙满口答应,“您放心,介绍信、粮票还有住的地方,我都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 第二天一早,齐家一行人就离开了。 苏如意和程卫国送走了众人,也开始收拾行李。 干休所这场“钓鱼”大戏,总算是彻底落幕了。 兰钧和她背后的人都被揪了出来,但齐元也阴差阳错地命丧此地。 苏如意心情沉重。 齐元是个睿智的老人,却是以这样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在治愈的边缘死去。 苏如意那颗医者的心,深深惋惜。 只可惜齐元死去时间太久,她空有功德簿中的起死回生机会,也不能用在他身上。 只能说是命运使然了。 更让苏如意担忧的是,夏天秀没有被识破,并且,还攀上了上一世那个叱咤风云的大佬齐钊。 苏如意决定了——她要尽快去京市,即使找不到对夏天秀一击致命的机会,也要找到真的乔甜月,在乔家面前把真相挑明。 然而,就在苏如意带着苏秋实、李旺还有沈纪二人,拖着行李刚刚走出干休所的时候,一个工作人员飞奔出来,大喊道:“苏大夫,你的电话!海城来的!你四哥!” 苏如意心中就是咯噔一声。 苏铜自从上次被苏向军支出去出差,已经回来一个多月了。 她也接到了四封信,一切都好。 突然打电话,是出了什么事呢? 苏如意忙折返到接待台处,一把捞起了倒扣在桌面上的话筒:“喂!四哥?” 苏铜的声音并不慌乱,但也没有丝毫的喜悦:“如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四哥我,要结婚了。” “啪嚓”一声,苏如意手心里的话筒,滑落在了地上。 上一次,有人告诉她自己要结婚了,是五哥和那个可怕的女人丁秀萍。 难道……四哥也要中招了? 苏如意忙捡起话筒:“四哥,你要跟谁结婚?” “先保密,四哥等着给你一个惊喜呢!”苏铜的声音有种强颜欢笑的感觉,“如意,能请假回来一趟吗?婚礼在下个星期天。四哥希望你在场。” “四哥,别惊喜了,快告诉我,你要跟谁结婚了?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苏如意心急如焚。 “当然是自愿的啊。如意,四哥的媳妇,你也认识,你回来就知道了。”苏铜的声音有点颤抖,但依然很镇定。 四哥这是害羞,还是激动? 苏如意有点放下心来。 四哥做事向来稳妥,算下来,四哥也的确到了结婚的年纪了。 他的心脏病早就痊愈了,结婚生子,已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他们兄妹俩每周通信,怎么四哥对于这个新娘子是只字未提呢? 四哥说自己也认识? 会是谁呢? 苏如意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 她原本准备回一趟丁家屯,把苏秋实安顿好,就去京市。 可眼下,她不得不先回海城一趟。 苏如意来到苏秋实面前:“爷爷,我可能得先回一趟海城了——我四哥要结婚了!” 苏秋实十分惊喜:“这可是好事,应该的。” 继而,他的脸色又僵硬起来——海城是他的伤心地,家破人亡,一儿一女,皆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更不必说还有一个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儿媳。 “如意,爷爷就待在回春堂不出去了,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跟苏如意商量,“这样,你也不用送我回丁家屯了,我也可以每天看看书,还能给你做饭!” 这对于苏如意来说,自然是好的,只是金杏秋一个人在村里,苏如意多少都有些不放心。 改变了行程之后,苏如意又打电话给齐雅笙说明了一番,耽搁了不少时间。 李旺已经和沈纪二人,一起回丁家屯了。 苏如意当即决定,就从冰城出发,坐火车回海城。 为此,她又打电话到大队部,想要拜托丁有粮朵朵关照金杏秋。 不料,丁有粮听了她的话,咂舌道:“那女人,这段时间,已经把好几个二流子的头给打破了。现在村里的闲汉,出门都绕着你们那个院子走路!” 苏如意十分吃惊。 本以为金杏秋打丁四赖,是因为怒极攻心,一生中也就仅此一次了,不想她竟是由此解放了天性! 苏如意又怎会想到,经历了一次生死的金杏秋,早已将一切看透。 就在今天,金杏秋还打跑了一个想要讨些便宜的光棍,拿光棍鬼哭狼嚎的声音传遍全村,大大地震慑了整个丁家屯。 村民们更是给金杏秋起了个外号叫“金老虎”。 听苏如意似乎不信,丁有粮直接喊来了金杏秋。 金杏秋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是怎么把人打跑的,并告诉苏如意,她会守好大哥这个院子,等她回来。 苏如意放下心来。 程首长派小孙把她和苏秋实送到了冰城火车站。 找了个背风的空档,苏如意直接把苏秋实收进了空间。 接着,她拿出丁有粮给她的空白介绍信,刚刚填写妥当,来到售票窗口前,就听身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 “苏如意同志!” 那声音犹如洪钟,被这样连名带姓地一喊,苏如意只觉得头皮发麻。 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正大步向着她走来。 这人很面熟。 苏如意再一回忆——想起来了,黑省公安厅的大佬连塖! 他们所有人都被抓走那天,碰巧来丁家屯调查丁大国案的大佬! 连塖见小姑娘被他吓得面色苍白,忙挤出一点笑容来:“苏同志,你现在不忙吧?” 苏如意:你看我像不忙的样子吗? 她把手肘处挎着的包袱放在了地上,介绍信也揣回兜里:“领导,您有什么事儿?” “是这样的,丁家屯的几起失踪案,现在并案处理了。” 连塖说着,就打开一摞卷宗,“这个丁大国家九口失踪案、知青姜爱国失踪案,还有知青钟觅苏失踪案! 三个案子,性质很相似,就并案调查了。 我们的人在调查中发现,苏同志你同时是这三个案子的相关人员。 所以,想请你跟我们回去调查一下——放心,我们给你出误工费。” 第367章 扣押 “现在吗?” 苏如意着急起来,“可是我现在有急事要回老家一趟,能不能等我回来?!” “不能。” 连塖拒绝道,“不会很久,也就一下午的时间,你回海城的火车怎么也得明早了,不会耽误你事儿的——我们最近都会对相关人员挨个进行单独询问的,这是公民义务,请你配合。另外,你放心,只要交代清楚,就第一时间放你走。” “那……好吧。”苏如意只得跟他走了。 不料,到了黑省省厅,连塖立刻变了脸。 说是调查一下午,却一个案子就问了一整天。 颠三倒四、反反复复地问。 三个案子,就问了整整三天。 连塖提问,两个书记员不停笔地写。 倒也让吃饭上厕所,晚上也可以休息几个小时。 但这明显已经把苏如意当做了嫌疑犯来审问。 所幸苏如意在上厕所的时候,偷偷吃了不少空间里的恢复精力药丸,不然,真要把一切真相都脱口而出了。 这也给了苏如意一个深刻的警告——杀掉丁大国一家九口恶霸这件事上面,她做得不周全。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必然是会受到上面无止境调查的。 至于姜爱国,她就完全是无辜受累了。 连塖去女子劳教所询问了苏乔乔,后者咬定钟觅苏和姜爱国都跟她说过,苏如意有路子可以离开丁家屯,换个身份生活。 连塖直接把苏乔乔的问询结果拿给了苏如意。 这时,苏如意才想起来这个早已锒铛入狱的苏乔乔。 苏乔乔十分肯定地告诉连塖,姜爱国和钟觅苏两人,肯定都是通过苏如意的“路子”离开丁家屯的——这才是苏如意被无辜扣押三天的原因。 苏如意反问道:“苏乔乔同志有什么证据吗?” 连塖冷冷道:“有证据,我就直接拘\/捕你了!” “哦?”苏如意嘴角挑起一个弧度,“那我认为是苏乔乔干的!苏乔乔才有所谓的‘路子’,她可是把丁家屯一个大队长拉下马过,又有诈骗的前科,难道不更应该好好调查她吗?” “……”连塖被说了个哑口无言。 他急匆匆离开,又很快抱着一摞资料回来,砰一声摔在苏如意面前的桌上。 连塖在丁家屯待了一个星期,询问了一百多人,总算把苏如意下乡以来的全部行程弄清楚了。 这下他真是大开眼界——苏如意的下乡生活,实在是丰富多彩! 什么都问不出来,原本信心满满的连塖变得暴躁了。 他抄起面前的一大摞问询结果,在苏如意面前,用它拍着桌子,厉声道:“你这个行踪,实在是诡异!我甚至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把你关起来!你不要再给我耍花招了!不是去三河县、就是跑铁市,甚至冰城,你也去了好几趟!说!你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 “我是大夫,出诊看病,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苏如意摊手。 她现在有点后悔,没有请程首长出面解决这事了。 看起来连塖并不是想调查清楚这些案子,而是需要一个替罪羊,并且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她苏如意来当这个替罪羊,就很合适。 “你一个小不点儿的村医,到哪里看病?谁会请你出诊?”连塖明显不信她。 苏如意正要继续分辩,就见他的秘书小伙子急匆匆跑了进来,附耳对连塖道:“您夫人的电话,您家公子跳楼了!” 声音很小,但是苏如意听见了。 “什么?!”连塖噌地跳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连厅长!”苏如意忙喊道,“您调查完了吗?!” “先放了她!”连塖头也不回,“让她不要离开冰城,我会随时问询!” 连塖走了,有人拿来苏如意的包袱。 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包袱,苏如意十分心烦意乱。 好在能离开了,她背起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出院门的时候,连塖的小车,箭一般从她面前开过去,差点将她撞倒在地。 连塖心急如焚。 赶到冰城第一人民医院后,连塖见到了双腿都打着石膏,脑袋上也包得像木乃伊一样的连健健。 孩子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大夫皱眉呵斥道:“你就是孩子的爹啊?怎么才来啊?知道这孩子脑子不好,为什么不好好看着他?” 连塖被训得孙子一般,点头哈腰道:“大夫,我儿子他有危险吗?” “腿部骨折的地方,还能长好。但脑部的伤太重,没有手术的可能了,接下来48小时,就要看病人自己的运气了。”大夫摇头道,“情况很不乐观,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保姆大婶低着头坐在角落里,不敢看连塖。 连塖没忍住火气,直接把人揪了起来:“怎么回事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我儿子怎么会跳楼?” 保姆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到阳台上晾衣服,我不知道他跟了过来。我弯腰去盆里取衣服的时候,就觉得有人踩在了我身上……我站起来的时候,健健他已经……已经踩着我爬上阳台边缘了,我伸手去抓,他就已经跳下去了……” 连塖的家,是三楼。 不高不矮的一个高度,不会致命,受伤也轻不了。 保姆嘀咕道:“健健最近心情不好,因为您骗他说会有个神医彻底治好他的病,结果……一直没人给他治好病,他觉得您说话不算话……而且,您三天三夜都没有回来,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连塖听到这里,后悔得要发疯——如果不是他着急要给那个苏如意定罪,好让丁家屯的九口人失踪案结案,怎么会三天三夜不回家呢? 他更后悔自己最近工作太拼了,找那位“松神医”的事,被他全都抛在了脑后。 如果他找到了松神医,治好了健健的病,他的头脑清楚了,又怎么会跳楼呢? 连塖的拳头,狠狠砸向了墙壁。 这个时候,由程卫国杜撰出来的“松神医”的故事,早已传遍了整个黑省。 第368章 眼熟 那些曾被集中起来问话的松姓医生们,也将“松神医”的故事,传出了无数个离奇的版本。 这个故事本来是忽悠韩伟国用的,现在韩伟国逃走了,程卫国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连塖为了寻找“松神医”的踪迹,给程卫国打过七八个电话,都被他糊弄过去了。 程卫国! 连塖摇摇晃晃起身,来到护士站,拨通了程卫国的电话:“老程,是我!连塖!我儿子从高处掉下来摔伤了……” “摔伤了你送医院啊。”程卫国慢条斯理。 连塖这人死脑筋,程卫国不爱和他打交道。 “老程,你最近有松神医的消息吗?健健真的很严重,快不行了,大夫说他也许熬不过去这一两天了!”连塖的声音带了哭腔,“老程,你可怜可怜我这个做父亲的心吧……” “……”程卫国犹豫了一下道,“我告诉你了,你可得保密!” “我保证!我一定保密!”连塖忙诅咒发誓。 “其实松神医你也认识,我不知道人家跟不跟你记仇啊!”程卫国又是慢吞吞地说道。 “记仇?!”连塖懵了。 “松神医呢,其实是苏神医,就是丁家屯的苏如意!你抓过她,她不一定会给你儿子治!”程卫国道,“这就是我一直没告诉你的原因!” 连塖的手僵硬地举着话筒,整个人从程卫国说出“苏如意”三个字的时候,已经呆滞了。 半晌,他才生涩地问:“老程,你……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但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 苏如意满黑省跑,说是给人治病,治病的时间点,跟松神医出现的时间点,极度重合! 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往这方面想呢? 一想到自己公报私仇般询问了苏如意三天三夜,连塖就后悔得要发疯。 苏如意还会给他的健健看病吗? 苏如意,现在在哪里呢? 猛然间,他想到苏如意说她回海城老家有急事! 连塖啪地扣掉电话,揪住了身边的秘书小伙子:“小史!去,马上去冰城火车站!把苏如意截住!” 小史为难道:“头儿,问询按照规定,只能一次啊!” “我不管你用什么理由,把人给我截住!”连塖咆哮起来。 小史立刻转身,脚底抹油地走了。 此时的苏如意,刚刚买上了明早的车票,正要走出售票厅,就见到连塖的秘书小史,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 苏如意忙躲在了一根柱子后面。 就见小史冲向售票窗口,对着里面的工作人员大声询问起来。 苏如意忙绕过柱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小史回过头,正看到苏如意的背影。 他大叫:“苏同志!请留步!” 苏如意立刻加快了脚步。 出了门,她就狂奔起来。 小史在后面狂追。 苏如意一回头,见他追得近了,于是闪进了一条巷子。 三秒后,小史追到了巷口。 巷子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了苏如意的踪影。 苏如意在空间里看着小史挠着头,在巷子里转了整整三趟。 第二天一早,一个面色萎黄、神情凶悍的中年妇人,挎着小包袱走向了冰城火车站的检票口,正是乔装打扮后的苏如意。 她必须得回海城,赶在四哥结婚前回去。 昨晚,她给程卫国打了电话。 程卫国已经告诉了她,连塖的儿子摔伤了脑袋,想找她医治。 虽然医者仁心,但是苏如意是真没有时间了。 她被连塖耽误了三天,路上又要三天,她只能在苏铜结婚的前夜赶到了,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时间能浪费了。 想到连塖的种种作为,苏如意怕再被他纠缠,于是才这样乔装打扮了一番。 检票口处,苏如意远远就看到了连塖的身影。 她挎着包袱,面不改色地从他身边挤了过去,后背的包袱,甚至撞了他一下。 连塖皱了皱眉头。 这个有点佝偻着背的凶悍中年妇女,只是在他的视网膜上停留了一瞬而已。 连塖是有点想到,苏如意会为了躲避他而换身衣服,换个打扮的。 但是他的视线,一直关注的是那些纤细瘦弱的小姑娘,这个驼背的黄脸中年妇女,根本不在他的想象之中。 苏如意坐上了火车,汽笛鸣响,向着海城驶去。 连塖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地上。 秘书小史试图拉他起来:“厅长,大家都看着呢……” 连塖泪流满面:“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健健……神医就在我面前,我却以为人家是罪犯,还把人家关了三天……” 小史无奈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呢?” 连塖摇头道:“昨晚一晚上,四张病危通知了……也许,我该放手了。健健他痛苦了这么多年,我该放手了啊……” 苏如意并不知道这些。 她发现化妆成中年妇女之后,她走到哪里都比小姑娘方便多了。 她买的是卧铺票,下铺。 上了火车,她发现自己的铺位被一个中年男人占了。 那男人大叉着腿,双手环抱在胸前,穿着鞋躺在上面,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 “同志,让让!”苏如意粗着嗓子,伸出一根手指,在男人肩头点了点。 男人睁开眼睛,一看到她那张不好惹的黄脸,立刻弹跳起身,到对面躺着去了。 非但如此,他离开前,还用手掸了掸座位上的灰尘,把床单弄平整了。 苏如意坐在铺位上,托着腮看向窗外。 很快,一个小姑娘来到了那男人面前:“叔叔,这是我的铺位。” “……” 没听到回答,苏如意回头看去,就见男人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 小姑娘放大音量又说了一遍:“叔叔!你睡了我的铺位!” 男人依然一动不动。 小姑娘站在那里,背着个大包袱,又急又气,快要哭了。 苏如意叹息一声,起身,一脚踢在男人的腿上:“你的票拿出来看看!” 男人见黄脸大妈给小姑娘出头儿,起身一句话没说,抬脚就走了。 小姑娘忙千恩万谢:“谢谢您,婶子!要不是您,这人我肯定赶不走!” 苏如意摆摆手:“不客气。” 就在这时,她又看了一眼这小姑娘。 好眼熟啊! 第369章 狼藉 苏如意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不是陈卫星的闺女陈圆圆那个很穷的好朋友吗? 叫什么莉莉来着? 对了,吴莉莉! 苏如意差点脱口而出,话到舌尖,才刹住话头。 她咳了一声,粗着嗓子问道:“小姑娘咋一个人坐火车啊?” 吴莉莉叹息一声:“我是下乡知青,这次是回老家看一个小姐妹的,她……她病得不行了。” 吴莉莉的小姐妹,难道就是陈圆圆? 苏如意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陈卫星那张油腻的猪脸,不由自主地一阵反胃。 但是,陈圆圆是个好的,她们还曾经结拜过。 只是,也不好贸然问吴莉莉,她那个病得不行了的姐妹,到底是不是陈圆圆。 苏如意决定一路上慢慢套话,总能问出些什么来。 吴莉莉早已把帮自己赶走了占座大叔的苏如意,当成了好心大婶。 见苏如意问,先是犹豫了一下,接着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我姓吴,叫吴莉莉,我的好姐妹……就叫她圆圆吧,我们是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她……她爸前些日子被抓起来判刑了……” 果然是陈圆圆! 随着吴莉莉的讲述,苏如意这才知道,陈卫星最大的靠山,正是夏东。 因为夏东的倒台,陈卫星自然也被严查,很快就锒铛入狱。 在一个毫无预兆的上午,陈家的大门,被一群愤怒的供销社职工还有家属砸了个稀巴烂。 不过,对门的邻居吓得要死,但素来跟陈家关系还不错,所以打电话到机械厂,告诉了陈圆圆。 等陈圆圆和吴莉莉请假赶回去的时候,陈家已是一片狼藉。 这些职工和家属,都是平时被陈卫星欺压得太过严重的,早就对他怀恨在心。 他们砸烂大门之后,又怎会离去呢? 自然是冲进了屋里,就像一群饿狼一样。 每一个房间,他们都搜刮一空,甚至连陈卫星床头那只隐藏的保险柜都被他们硬生生撬开了。 吴莉莉指着空空如也的保险柜:“圆圆,这里面……” 陈圆圆只觉得两眼一黑:“这……” 她是知道一点的,爸爸在这个保险柜里放了现金、厚厚的几大摞票据,还有好多小黄鱼。 妈妈的首饰也都收在这个保险柜里。 如今,它空空荡荡,里面好像从来没有放过任何东西。 然而,她还不能声张。 因为里面的所有东西,来路都不正。 她甚至不能去报案。 陈圆圆死死抿住嘴唇:“莉莉……这里面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吴莉莉看懂了她的眼神:“那……那你现在怎么办啊?” 陈圆圆握紧了双拳:“这房子,供销社已经给我们厂打电话,跟我说过了,让我明天一早就腾出来。” 说完,她走到自己的房间——果不其然,她所有的衣服都不见了,就连袜子也没有剩下一双。 她冲到厕所,发现就连自己的牙刷都没了! 吴莉莉突然尖叫起来:“圆圆,耀宗呢?!” 陈圆圆也是立刻出了一身冷汗——她弟弟呢? 因为在学校打遍全校无敌手,陈耀宗已经被海城所有的小学拒之门外了,所以,这半年来,陈耀宗都是被反锁在他的房间里,每天都是哭哑了嗓子。 但是,这也是他咎由自取。 可是,现在陈耀宗的房间门也大开着! 陈圆圆迟疑地走了进去——里面也是一片狼藉。 她蹲下来,向着床底张望——没有人。 再次站起来的时候, 陈圆圆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吴莉莉忙扶住了她:“圆圆,你别一个人硬撑,不然,咱们去找你姑姑吧?她终究是长辈……” “我姑姑那人最讨厌我……”陈圆圆无力地任由吴莉莉扶着她,“你也知道,因为她最讨厌我妈,而我又长得跟我妈一模一样……今年过年的时候,她当着所有亲戚朋友的面,让我再也不要登她们家的门呢!” “可是她不是很宝贝耀宗吗?这事还是早点告诉她的好。虽然我怀疑耀宗就是自己跑掉了,但是将来你姑姑还是要怪罪在你头上的!”吴莉莉劝道。 “你说得对!”陈圆圆下定了决心,“走,咱们去找我姑姑吧!” 陈卫星的妹妹陈卫月,是个极其重男轻女的女人。 两个女孩来到她家的单元楼门口时,她只把门开了一条小缝儿:“陈圆圆?你个倒霉催的,不是跟你说过,再也不要登我们家的门吗?一天到晚的,净把晦气往别人家带,看你那脸色,跟你那个短命的妈一样!” 陈卫月这一通输出,陈圆圆根本插不进去话。 还是她身后的吴莉莉在陈卫月停下来换气的空档,说道:“姑姑,陈耀宗不见了,我们就是来跟你说这个事儿的!” “我怎么不见了?”突然,陈耀宗的脑袋从陈卫月的身旁挤了出来,“那些人踹门的时候,我就给姑姑打电话了,姑姑第一时间就把我接走了!” 看着一手拿着大鸡腿,一手拿着鸡蛋糕,正吃得满嘴流油的陈耀宗,陈圆圆脸色惨白。 她拉过吴莉莉,再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吴莉莉把陈圆圆带回了自己家。 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爸爸竟然堵在她家的小杂院门口,死活不让陈圆圆进门。 爸爸的工作,都是陈圆圆她爹陈卫星托人给找的,但是现在他居然不让陈圆圆进门,而且理由十分匪夷所思:“陈家倒了大霉,别当我不知道!这丫头多晦气啊,快让她走远些!呸呸呸!” 吴莉莉的爹是个赌徒,又十分迷信。 陈圆圆听了这话,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吴莉莉气得整张脸通红:“爸!你那工作怎么来的,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你这个人,做人不要这么差劲,好不好?” “那破烂工作,你当老子稀罕啊?一天到晚泥泥水水的,老子早就干烦了!别以为给老子找了个破工作,就能当我老吴家的恩人了!” 说着,他逼近陈圆圆:“丫头,你要点脸吧!你这么晦气,怎么好意思往我家莉莉跟前凑的?!” 陈圆圆眼中含着两包泪,她努力抬起头,不让眼泪落下来。 吴莉莉直接冲了过来,拉开陈圆圆,一头撞在她爹胸口:“你没人性!” 第370章 补助 “跟你爹动上手了?你这个忤逆不孝的贱丫头!” 吴莉莉的爹大怒,直接飞起一脚,不管不顾地踹了过来。 这一脚,正中吴莉莉的小腹。 她疼得瞬间蜷缩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吴莉莉的爹呸了一口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说完,直接转身把院门关上,一边“呸呸呸”,一边上了门闩。 吴莉莉蹲在地上缓了十几分钟,一张脸依然好似白纸。 她死死咬着嘴唇,强撑着站了起来:“圆圆,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傻丫头……你干嘛为我出头啊……”陈圆圆一脸的眼泪。 “我们是好姐妹!我不能让人欺负了你!就算是我爹,也不行!”吴莉莉的嘴唇都是苍白的,但她还是努力笑了笑。 陈圆圆和吴莉莉互相搀扶着,两人离开了吴莉莉家那条小巷。 天色暗了下来。 最终,陈圆圆决定去住旅店。 她身上倒是有两千元现金,是陈卫星出事的第一时间,她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来,放在身上的。 存折她也放在身上了,但去银行取钱的时候,被工作人员扣下了,她也被盘问了好半天才被放出来。 所以,这两千元,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姐妹俩商议妥当,转身去了国营旅店,开了个单间住了下来。 两人挤在狭小的单人床上,瑟瑟发抖着,几乎彻夜未眠。 第二天,陈圆圆还是鼓足了勇气,跟吴莉莉手拉着手,继续来到机械厂上班。 一路上,所有同事和工友,都对她指指点点。 吴莉莉紧紧握着她的手。 不料,才走到办公楼门口,吴莉莉就被厂长找人喊走了。 当初从苏如意兄妹俩手中买到的两个机械厂工作名额,陈圆圆做了会计,吴莉莉做了出纳,两人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 陈圆圆刚走进办公室,还没有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里间的科长就走出来,阴阳怪气地把两只水壶掼进她怀里:“整个办公室给你打了几个月的水,你也该给我们打打水了!” 陈圆圆接住水壶,一句话没有说,低着头向着水房走去。 “哟!这不是陈公主吗?怎么自己打水来了?!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 水房里已经有一个姑娘在打水,见了她就冷笑一声。 陈圆圆低着头,拧开了水龙头。 开水冒着白气,水压很大。 就在这时,她的对象左涵,走了进来。 左涵是副厂长的小儿子,在厂里采购部门做副主任。 “圆圆。”左涵低低喊了一声。 陈圆圆的眼泪,当即流了下来,她转身看向左涵:“涵哥,我什么都没有了……” 左涵叹息了一声:“陈圆圆同志,你这么想是不对的。你还有工作,还有要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坚决和你爸爸、大蛀虫陈卫星划清界限!” “……”陈圆圆听了这一番话,简直是目瞪口呆。 “圆圆,我已经帮你写好了划清界限的大字\/报,待会儿你贴到厂里的公告栏去,让领导们看看你的态度!” 左涵说着,就从身后的包里掏出好几张大字报来,“浆糊我也带来了,你待会儿刷的时候……” “你给我滚!!!” 陈圆圆已经看清了大字报上面那些攻击陈卫星的内容,尤其是那些污言秽语,几乎是蹦跳着闯进了她的视野。 她顿时狂怒起来,劈手夺过那些大字报,三两下就撕了个粉碎。 这次轮到左涵惊呆了。 在他看来,陈家倒了大霉,自己顶着老爹的压力,非但没有跟陈圆圆分手,还熬夜帮她写了脱身的大字报,她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居然还给撕了?! 左涵脸色铁青:“陈圆圆,我爸说的对,你真是个不可救药的蠢货!我们分手吧!” 说完,不等陈圆圆有所反应,转身就走了。 此时,看热闹的人早就把水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左涵暴躁地拨开所有人,扬长而去。 陈圆圆的开水壶早已灌满,但没有人帮她关上。 陈圆圆背靠着墙,慢慢蹲了下去,眼神空洞。 开水就沿着壶盖漫出,不停地漫出。 人们都默契地用其他的水龙头打开水,就好像陈圆圆身上真的有霉运,沾惹不得一样。 直到吴莉莉赶来,才关上了龙头。 然而,此时的吴莉莉,脸色比陈圆圆还要惊慌:“圆圆,怎么办?我爸把我工作卖了!” “什么?!”陈圆圆噌地站了起来。 “我爸把我工作卖掉了,他还给我报了下乡!后天就要出发了!”吴莉莉的两行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下,“圆圆!怎么办啊?” 一阵彻骨的寒意,传遍了两个女孩的全身。 四只同样冰冷的手,握在了一起,都在颤抖着。 抱头痛哭过后,陈圆圆擦掉了眼泪:“莉莉,你等我一下啊,就在这儿等着我。” 说完,她拎着两只水壶,擦掉眼泪,板着脸走回了办公室,径直进入里间:“科长,我要请假。” 科长正在看文件,他头也不抬:“不批。” “科长,我上班这几个月,没有一天迟到早退。你安排的工作,即使不是我分内的,我加班都会保质保量完成!厂里的账目,我都一清二楚!” 陈圆圆面无表情道,“我现在已经在绝境了,你再逼我,那就是同归于尽了。” 科长惊愕地抬起头来。 陈圆圆继续道:“我请事假。” 科长思索了几秒,拔出了钢笔:“几天?” “三天。”陈圆圆不假思索。 拿到假条后,陈圆圆带着吴莉莉,径直开始置办下乡用的东西——她们都知道,吴家一贫如洗,是不可能给她置办行李的。 吴莉莉是被她爹报到黑省冰城远郊的一个叫“苦泉村”的村子里下乡的,那里的补助高一些。 等她到了地方,才知道那里的水是咸苦的,那个村子的村民,平均寿命都比周围的村子短十年左右。 所以,补助才会高十块钱。 不过,这是后话了。 听了陈圆圆的话,吴莉莉并没有闹,因为她知道,闹不闹都是一个结果。 她伸出手:“爸,我的补助给我!” 第371章 石化 她爹低垂着眼皮,给了她二十块钱:“就这些了。省着点儿花,等明年收了粮食,记得给家里寄回来一半。” 吴莉莉直视着她爹的眼睛:“我的工作,你卖了一千块整。我上班这几个月,工资加奖金,一共给家里给了三百二十八块五毛四分钱。还有,我的下乡补助是两百一十块钱。你就给我二十块钱?” 她爹心虚地低下了头:“没办法,家里人口多,你也体谅体谅你老子吧!” 吴莉莉的妈,蜷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这个早就被丈夫打服了的女人,只盼着女儿走后,男人的怒火不会烧到自己头上。 陈圆圆拉着吴莉莉离开了。 两人都明白,之前吴莉莉在这个家里的一切地位,都是因为吴莉莉是她陈圆圆的朋友。 而她陈圆圆,是陈卫星的女儿。 随着父亲的倒台,陈圆圆一夜之间就尝尽了人间冷暖。 不对,只有冷。 如今,吴莉莉这唯一的温暖,也要离她而去了。 三天后,陈圆圆将吴莉莉送上了火车,并且在火车开动的瞬间,塞给了她一个厚厚的手绢包。 那里面,是她从家里带出来的两千块钱中的一千块。 吴莉莉一到苦泉村,喝了第一碗苦泉水,就病倒了。 挨了半个月,才能爬起来。 她立刻去镇上寄出了信。 可是,一直没有等到陈圆圆的回信。 她托同学打听,这才知道,陈圆圆已经病得不行了,医院都不收了,给赶了出来。 吴莉莉是怎么请到探亲假的,她已经不想再回忆了。 总之,她回来了,她要守在陈圆圆身边,陪她最后一程。 …… 苏如意听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 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黄脸妆花了。 见吴莉莉吃惊地盯着自己,苏如意用手抹了抹脸,才发现手上都是黄色的印记。 她赶紧让惊讶的吴莉莉看好自己的行李,就飞奔去了厕所。 反锁上门,飞快进入空间,洗了个澡。 再出来时,她就恢复了本来的样貌。 “如意姐姐?哦不,如意妹妹?你怎么在这儿?”吴莉莉看到眼前的女孩,十分惊喜,“你……你也回海城吗?等等……你穿的衣服,怎么跟我对面铺位的大婶……一模一样?” “刚才的大婶就是我!”苏如意小声道,“出门在外,扮成大妈更安全一些。” “什么?!”吴莉莉惊呼,“这也太像了吧?” 苏如意微笑道:“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我可太想学了!”吴莉莉连连点头,“我这一路出门,可让人欺负美了!要不是担心圆圆,我才不会忍气吞声呢!”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苏如意的思绪被拉得很远。 好像她们三人结拜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只是才过去几个月而已,就物是人非了。 她根本想不到,夏东的倒台,会在海城引起这样的连锁反应,陈圆圆也会被波及。 想到陈圆圆那天真可爱的样子,苏如意的心一阵刺痛。 她忙问:“圆圆到底是什么病?” 吴莉莉的双眼顿时失去了亮光:“我也不知道,说是检查不出是什么病,但是越来越重了……医院说治不好了。” “圆圆现在在哪里?”苏如意问。 “听说是在她一个朋友家里。”吴莉莉道,“她那个朋友是海城食品厂的,才分了一套小两居的楼房,就借给她住了。” “海城食品厂?我四哥就在那里上班!”苏如意瞪大了眼睛。 “你四哥?苏铜?”吴莉莉还记得苏铜,“苏铜哥哥后来跟圆圆一起考了好几次工作,两个人赚了不少钱呢。” 苏如意是知道这事的,四哥随信给她寄过几次汇款单。 她点头道:“我这次回海城,就是去参加我四哥婚礼的。” “苏铜哥哥要结婚啦?”吴莉莉有点开心起来,“新娘子长得好看不?” “我这次回去,也是第一次见四嫂呢。”苏如意的情绪也好了一些,“莉莉,我很担心圆圆,等我参加完四哥的婚礼,就去看看她,好不好?” “嗯,那就一言为定!”吴莉莉说着拿出纸笔,“我把圆圆的地址抄给你!” 一分钟后,苏如意看着吴莉莉递过来的地址,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伸出手,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四哥留给她的地址。 两张纸条,并排放在了一起。 是同一个地方! 同一个街道,同一栋楼,同一个单元,同一个门牌号! “这怎么可能?!”苏如意立刻怀疑是自己抄错了地址。 对,很有可能是当时心思烦乱,抄错了。 “莉莉,下了火车,咱们也可以结伴了,我四哥也住在……同一个单元。”苏如意对着吴莉莉勉强笑了笑。 她的心里,奇怪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太好了!”吴莉莉拍手道,“你去看看圆圆,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苏如意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 三天后,绿皮火车停在了海城火车站。 苏如意拉着吴莉莉,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直奔苏铜留下的地址。 那是位于海城市中心的一幢崭新四层小楼,是食品厂新建的家属楼。 在周围一众低矮的平房之中,好似鹤立鸡群一般,十分醒目。 苏如意忐忑地上了楼,敲响了地址上那个门牌号。 吴莉莉见苏如意敲响的是陈圆圆的门牌号,以为苏如意要先去看陈圆圆,便没有说什么。 过了约莫一分钟,门开了。 开门的,正是苏铜。 看到苏如意,苏铜顿时露出了笑脸:“可算来了!我去火车站接你三天了,就今天没去!还以为你有啥事儿回不来呢!怎么才回来?没出啥事吧?” 苏如意摇摇头:“有点事耽误了三天。哥,嫂子……在屋里吗?” 苏铜看了一眼卧室,犹豫了一下道:“如意,你先跟我出来,我跟你说点儿事。” 说着,就拉着苏如意往外走。 这时,他才看到门口的吴莉莉。 从看到开门的是苏铜的那一刻起,吴莉莉就石化了! 第372章 规矩 此刻的吴莉莉,目瞪口呆地看着苏铜:“苏苏苏……苏铜哥哥?这……这是圆圆家吗?圆圆……圆圆在里面吗?” “她在卧室里,你去看看她吧。”苏铜说完,指了指紧闭的卧室门。 随即,拉着苏如意出了门。 一直走到楼下,苏铜那紧绷的神经似乎才放松了一些。他看着苏如意,目光变得柔和:“饿了吧?走,国营饭店!” 苏如意没有动:“四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找的嫂子,就是陈圆圆?!” 苏铜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有些突然,但决定娶她,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苏如意只觉得脑袋都要爆炸了:“四哥,莉莉说圆圆病得快不行了,你又说要娶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铜叹息一声:“走,咱俩吃饭去,边吃边说,咱们再给圆圆和莉莉带点饭,不然一会儿关门了。” 苏如意只好跟上苏铜,二人来到了国营饭店。 这不是苏如意第一次跟四哥下馆子了,可是四菜一汤摆在眼前,拿起筷子却味如嚼蜡,还是第一次。 见苏如意实在吃不下去,苏铜叹息了一声:“这事,说来话长……” 一个月前,苏铜刚刚出差回来,苏大志托人打了十几个电话,让他回苏家庄一趟,说有急事找他。 苏铜本来不想去,但苏大志总往厂里打电话,问东问西的,影响很不好。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回去了一趟。 一推开苏家小院的大门,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苏银。 苏银躺在院子里原本属于苏学书的那张躺椅上面,正在晒太阳。 他的身边,有个陌生的姑娘,正在试图给他喂水。 苏银不停躲避,同时嘴里发出恶毒的咒骂,对那姑娘的称呼是“丑八怪”。 终于,那姑娘看到了苏铜,不由得“哎呀”一声,站了起来。 苏铜这才发现,她的腹部突出,看上去已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 姑娘细看了苏铜一眼,就露出了笑容:“你是苏银的哥哥还是弟弟?你们长得好像啊!” 苏铜搞不清状况,还是礼貌回答道:“我是他四弟,苏铜。” 姑娘乐道:“我猜到了!奶奶说你这一两天就会来。你还不认识我吧?我是苏银的媳妇儿,我叫夏天雨!” “三……嫂!你好!”苏铜只觉得出了一身冷汗。 夏天雨的事,苏如意写信的时候说过,但苏铜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苏家庄见到她。 夏天雨一身农妇打扮,皮肤黝黑。眼睛因为躲避阳光,习惯性地眯着,嘴唇上有一道深深的皴裂。 怎么看,都是个地道的农村姑娘,哦不、小媳妇。 苏如意却是说过,这个夏天雨,是原海城副市长夏东的双胞胎女儿里的老大。 这时,躺椅上的苏银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苏铜的视线,从夏天雨的脸上转移到了苏银脸上。 苏银的眼神很不聚焦。 他踉踉跄跄地起身,叉开双腿,站住不动了。 不一会儿,就有水流顺着他的两只鞋流到了地上。 异味飘散开来。 夏天雨又是“哎呀”一声:“不是跟你说了,想尿尿的时候,先把裤子脱了吗?” “丑八怪,你别管我!”苏银开口了,声音倒是很清晰。 夏天雨叹息一声,等苏银尿完,给他拿了条干净的裤子,硬拉着他去了一旁的屋里换上。 这时,孙俏妹听到了动静,醒了。 几个月没见,孙俏妹胖了一大圈儿,走路都气喘吁吁。 她从堂屋里走出来,叉着腰,斜睨着苏铜:“苏大志家的小子?老几?” “老四。”苏铜低声回了一句。 “没规矩的东西!”孙俏妹突然就暴怒起来,抄起扫帚就冲了过来,“见了你奶奶,连个屁都不放?” “妈!妈!您先别打小铜,我找他有事儿!”苏大志拄着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孙俏妹停了手,气鼓鼓道:“歹竹出不了好笋!一窝没出息的东西!” 苏大志有点讨好地看着苏铜:“小铜,你脸色很好啊,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脸色这么好!” 苏铜皱眉道:“你究竟有什么急事?!” 苏大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铜,你现在出息了,可要想着拉家里的兄弟姐妹一把啊!” “拉谁?”苏铜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直接说,别绕弯子!” “银子发烧把脑子烧坏了,你能不能带他到京市的大医院去看看病?”苏大志小心翼翼地问。 “……”苏铜只觉得心里就是一空。 自己心脏病这么多年,苏大志和管玉梅,也没有说要带他去京市的大医院看病。 好在六妹治好了自己的心脏病,不然,只怕这么一句话,就足够送他去见马克思了。 见苏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苏大志又道:“小铜,你别为难……如果带他看病不方便的话,你能不能……能不能借给爸一点钱,爸带他去也行。” 原来是要钱! 苏铜突然明白了过来,苏大志的套路竟是如此——先给出一个难题,自己拒绝,他就顺带再提出另一个稍微没那么困难的要求来! “你要多少钱?”苏铜听见自己冷冷地问。 不料,不待苏大志回答,就见孙俏妹带着七八个苏家族老,向着苏铜走了过来。 苏铜不由得后退几步。 这些人他并不认得,但这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他还是能感觉得到的。 果然,一个花白胡子老头儿,抬起拐杖指向他:“不孝子孙,跪下!” 苏铜又后退了几步,一群人逼上前来。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呵斥道:“族长让你跪,你聋了?!” 此时,苏铜无比后悔,为什么要回来这一趟。 他环视四周,一把抄起顶门杠,横握在手中,看向苏大志:“爸,怎么回事儿?!” 苏大志一脸懵:“这……我也不知道啊。妈,您把族老们都请来,这是要干啥?!” “干啥?!”孙俏妹一脸得意,“给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儿子,立立规矩!” 第373章 逃离 “你们要多少钱,直接说个数!” 苏铜握着顶门杠,感觉到手心里微微发汗,“如果今天谁碰到我一下子,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了孙俏妹。 苏铜见孙俏妹脸色就像吃了翔似的,才心中一松——他猜对了。 苏大志也好,孙俏妹也好,目的都只有一个——要钱! 孙俏妹叹息一声:“咱们老苏家的根儿,在这儿。小子啊,你别以为自己进了城,找了好工作,你就是个城里人了!你是老苏家的人,你的根儿,就在苏家庄。” “我没那么多时间听你废话。”苏铜皱眉道,“你要是还想要钱,就痛痛快快说要多少——我身上是没带钱的,得回去取。现在回去,才勉强够一来一回!不然今天就不赶趟了!” “苏铜,孝敬长辈是天经地义的。没有你爷爷,哪来的你爸?没有你爸,哪来的你?你在食品厂的财务科当科长,一个月工资是八十三块五毛,没错吧?”孙俏妹死死盯着他。 苏铜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哪个快嘴,接电话的时候,居然把自己的工资给透露出去了? 孙俏妹看着苏铜的脸色变化,心中十分得意。她继续说道:“苏铜,你出息了,在城里当了官,这是咱老苏家的大喜事。可是你居然瞒得死死的,你安的什么心?你有出息了,也不知道在你爷爷奶奶、你爹跟前尽尽孝,我说你忤逆不孝,难道说得不对?!” 族老们纷纷点头: “做人啊,可不能忘本!” “爷爷奶奶还在土里刨食,你一个月花着八十多块,你这钱花的不心虚吗?” “就是,照我说啊,就应该把工资拿给他爷奶保管,给他攒着!” …… “要多少钱?”苏铜又问了一遍,“赶紧说,我没那么多耐心!” 族长气得发抖,走上前来,扬起了巴掌。 苏铜冷笑一声:“怎么,忘了我刚才的话了?” 说着看向孙俏妹,“今天只要有人动我一根手指头,你们就别想拿到一分钱!” 苏铜已经想明白了——他们就是吓唬他,不可能真的动手。 否则,他被打伤了在炕上一躺几个月,工作岂不是要丢? 他们的目的是要钱,他们可不傻。 孙俏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看你七爷爷说的就很对,应该把工资拿来,奶奶给你保管!” “做梦。”苏铜冷冷道,“你最好说点我有可能同意的。孙俏妹,你也知道我心脏不好,你们这么吓唬我,我很可能待会儿就被吓死了!到时候,你们可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我们不多要。”苏大志开口道,“你爹每个月要十块,你爷爷奶奶加起来要十块,一个月只要你二十块钱,这不过分吧?” “十五。”苏铜知道必须讲价,不然他们会觉得自己开口要的少了,“我一个月给你们十五,至于你们怎么分,我不管。” “十八。”孙俏妹还价。 “十五,多一分没有。”苏铜声音冰冷。 “那……行吧。你也工作几个月了,就先把今年一年的给了吧。你放心,拿到钱我们不会再每天给你厂里打电话了!”孙俏妹说着,就示意族长,“他十三爷爷,你让这小子立个字据。” 于是,老眼昏花的族长写了个欠条,让苏铜摁了双手拇指的红印上去。 一年的“孝敬”钱,一百八十块。 苏铜照办了。 孙俏妹拿着欠条,让族长又给她念了一遍,才满意地揣进了怀里。 接着对苏铜道:“最晚后天,把钱送过来。不然,我就拿着这条子,去你们单位,找你们领导!” “行,我后天来。”苏铜说完,转身就走了。 走出苏家小院的时候,他听到苏银在屋里喊叫:“傻子苏铜来了,傻子苏铜走了!” 苏铜直气得两眼发黑。 他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么一趟。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必须得来。 因为,他怕食品厂的同事知道自己家里这些不堪的事。 他在食品厂好歹是个领导。 钱,苏铜有,一年给一百八,他可以接受。 但是,他知道绝不会仅限于此。 孙俏妹那人,知道了他一个月有八十多块的工资,每天都得抓心挠肝。 苏家人都恨不得把他剥皮削骨,绝不会满足于每月十五块钱。 他必须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苏铜身上,其实带着两百块钱。 他怕苏大志是遇到了什么事儿,需要急用钱。 在来之前,他就想到了苏大志找他,应该与钱有关,可没想到,是这么赤裸裸地要钱,连个名目都不巧设一番,如此简单粗暴! “算了!”苏铜已经走到了村口,心一横,见四下无人,数出十八张大团结来,把剩下的二十块钱,还有回去的车费一块钱,用大石头压在了村口一棵大树下,又回到了苏家小院。 “这是一百八十块,把欠条给我。”苏铜手里紧紧攥着那十八张大团结。 孙俏妹使了个眼色,慢吞吞掏出欠条来。 在一手交钱,一手交欠条的瞬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三四个男人,摁住了他。 孙俏妹的手直接伸进了苏铜的裤兜,接着是衣兜,就连裤衩她都搜了一遍。 自然,一无所获。 苏铜再次离开,从村口的大树下取回他的二十块钱,也没有雇牛车,沿着通向镇上的小路大步走远了。 可是,走了没多久,他就听到路旁的田埂下面,有人在喊他。 是的,喊他的名字,是个年轻的女生,还是海城口音。 “苏铜!” 他放慢了脚步。 “苏铜!苏铜!” 苏铜停了下来。 那女声继续喊道:“苏铜,是你吗?” 这大太阳底下,也不像是有女鬼出没的样子。苏铜壮着胆子,走到了发出声音的地方。 就见已经收获过、只剩秸秆的玉米地里,趴着一个姑娘,正仰着脸看向他,同时嘴里喊着:“苏铜!救救我!” 苏铜愣了几秒。 那女孩一张脸全是脏污,但是他还是认出来了,她是陈圆圆! 第374章 过命 陈圆圆…… 苏铜的心攥疼了一下,忙跳下田埂:“陈圆圆同志?你怎么会在这儿?!” 自从跟苏如意去考试,第一眼见到陈圆圆,苏铜的心就被她牵动了。 那是他从来没有在苏家任何人脸上看到过的、世间最天真阳光的笑脸。 当时,他不敢看她。 因为他有心脏病,他自卑得就好像她脚下的污泥。 没想到,六妹居然和她做了约定——她提供信息,六妹和自己去考试,合伙赚钱。 她答应了。 后来,六妹下乡后,陈圆圆果然找到自己,说有内部消息了。 她带着自己去考了四次试,有次试题很难,就招一个,他只得了第二名。 两人见了四次面,平分了三千七百块钱。 再后来,她说自己要过生日了,请朋友们去家里吃饭。 他去了,还带了一本书做礼物。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 那天发生的事,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包括六妹。 陈圆圆的生日,请的都是自己的同学朋友,有十来个人。 苏铜只认识吴莉莉。 掌勺的是吴莉莉,苏铜跟其他人不认识,陈圆圆又被几个人拉着说话,他就去厨房帮着打下手。 一桌菜都上了桌,大家正举起酒杯。 突然,一个中年男人,用钥匙打开大门,走了进来。 苏铜一看到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因为那人,正是要娶他六妹的供销社主任陈卫星! 随即,他眼睁睁看着陈圆圆略带娇嗔地对那男人笑道:“爸,您赶得可真巧,我们正要开始吃呢!” 陈卫星走过来,端起一杯红酒,对大家说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可烦我这老东西,我就不凑热闹了!来,大家举起酒杯,让我们祝圆圆每一天都快快乐乐,好不好?” 大家举杯:“天天快乐!” 碰杯,红酒飞溅,欢声笑语。 只有苏铜僵硬地站在那里。 人们都注意到了他的异样。 陈圆圆奇怪地看了过来。 苏铜面色苍白,目光转向陈圆圆:“他是你爸?!” 从来没人告诉过他,陈圆圆的爸爸是陈卫星,包括六妹。 陈圆圆点点头:“是啊!” 陈卫星也看过来,他只觉得苏铜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苏铜放下酒杯:“我不太舒服,先告辞了!” 说完,他就以几乎是抱头鼠窜的姿势,逃离了那一场生日宴。 再再后来,苏铜再也没有见过陈圆圆。 陈圆圆来食品厂找过他三次,第三次等了一个多小时。 他没有出来。 …… 再次见到陈圆圆,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了。 他在田埂上面,衣冠楚楚。 她趴在田埂下面,浑身脏污。 苏铜跳下田埂,就要扶起陈圆圆。 不料她立刻呼痛道:“我的腰好疼,我动不了了。” “你说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苏铜的头发都根根竖立起来。 “我爸被判刑了。我来找他的一个朋友拿一些东西,他……”陈圆圆说着说着,抿住了嘴唇。 “圆圆,你等等!我马上去雇一辆牛车,送你去海城人民医院!”苏铜说着,就要走。 陈圆圆拉住他:“不要雇苏家庄的牛车!他们都是一伙儿的!” 苏铜点点头,爬上田埂,飞快地向着相邻的钱家坳跑去。 二十分钟后,一辆罩着遮阳棚、里面还铺了棉被的牛车,来到了陈圆圆面前。 车把式帮着苏铜,把陈圆圆搬上了车。 搬动的过程中,苏铜发现陈圆圆的下半身完全没有力气,软绵绵的就好似面条。 他的心,沉入了深深的谷底。 果然,到了海城人民医院,经过检查,大夫得出了结论——陈圆圆瘫痪了。 而这一路上,苏铜也知道了陈圆圆瘫痪的原因。 送走吴莉莉去黑省下乡后,陈圆圆再次来到派出所,终于被告知可以和父亲见面了。 这是父亲出事一周以来,父女俩的第一次见面。 陈卫星戴着手铐。 他瘦了很多,短短七天,好像老了七岁,两鬓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他看到陈圆圆的瞬间,眼眶立刻就红了:“圆圆!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陈圆圆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拼命摇头。 因为刚才警察警告过她,不能喧哗,否则立刻终止见面。 “圆圆,耀宗呢,他怎么样了?”时间有限,陈卫星没有过多伤感,便急切询问起来。 “他被姑姑接走了。”陈圆圆也知道时间紧张,她压低了声音,“咱家被抄了,你放在妈妈遗像后面的东西,都被抄\/家的人拿走了,但是我估计他们没有上报,而是私分了。” 陈卫星点点头,仿佛在他预料之中:“那你身上还有钱吗?家里还能住吗?” “家里的房子已经被收走了,我身上原本有两千块,吴莉莉下乡去,我给了她一千,我还有一千。”陈圆圆如实回答。 陈卫星愣了片刻,继而压低了声音:“圆圆,记住爸爸接下来说的话——爸爸有个过命的兄弟,也是我的下家!他这些年,从我手里赚了有小二十万块钱了,我们约定过,谁出事了,对方就要照管他的家人。爸爸还在他那里存了好多笔钱,算下来一共得有一万块了。你去找他,让他拿那些钱帮忙打点,把我救出去!他的地址是……我们约定的暗号是……” 陈卫星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告诉了陈圆圆三遍地址和暗号,直到她彻底记下来。 很快,探视时间到了。 陈卫星被押走的时候,在警察面前留给了陈圆圆一个大大的笑脸:“圆圆,忘了爸爸,好好生活!要好好挑对象,嫁个好人!你高叔叔会帮你的!” 陈圆圆一出派出所,就立刻将那个爸爸叫他“高三哥”的人的地址,写了下来。 那时的她,丝毫不怀疑这个高叔叔能救爸爸,也会救爸爸。 第二天,她就拿着那地址,找到了苏家庄来。 高三哥却并不在家。 他的二哥,高二哥,一个有点贼眉鼠眼的男人,一边剔着牙,一边上下打量着陈圆圆:“老三明天回来,要不,丫头,你住一宿等他?” 第375章 天堑 见陈圆圆犹豫,高二哥又说道:“你跟我的老四、老八闺女住一屋,挤一挤,行不?” 陈圆圆顺着高二哥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了两个有点脏兮兮的瘦弱女孩,大的大概十三岁的年纪,小的只有四五岁。 再跑一趟的确很远,这又是爸爸过命兄弟的亲哥哥家,她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当晚,她睡在炕里面,两个女孩睡在外面。 半夜的时候,她被那个大一些的女孩推醒了。 女孩挨着她的耳朵,低声说道:“姐姐,你快跑吧。等天亮了,你就要被我爸卖给别人当媳妇了。” 陈圆圆霎时就清醒了,她“噌”地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女孩又说了一遍,并告诉她:“本来我三叔应该在的。可我三婶的爹大前天没了,三叔三婶去外省奔丧了,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了,你被骗了!” 陈圆圆一瞬间就抖如筛糠。 她忙伸手去摸自己贴身口袋里的钱。 一摸,才感觉到空空如也。 女孩拉住她:“钱是我拿了。因为拿了你的钱,才想着救你一命——钱你就别想拿回去了,我这已经算是对你有大恩情了!我爸要把你嫁的那家人的儿子,是个傻子,我昨天还看到他吃自己的翔呢!” 陈圆圆此时已经大脑一片空白了。 女孩拉过她,指了指猪圈旁边的小门,让她从那里爬出去。 又给她说了一遍出村的路。 不料,她刚从猪圈里爬出去,就见到高二哥抱着铁锨,就守在出口。 四目相对,陈圆圆撒腿就跑。 高二哥拔腿就追。 陈圆圆跑不过他,被一铁锨狠狠拍在腰上。 “咔嚓”一声,剧痛立刻传来。 她踉跄了一下。 情急之中,她抓起了一把土,扔向高二哥。 高二哥被迷了眼,咒骂一声,停下揉起了眼睛。 而陈圆圆,一直跑出了村子,跑到了这片收割过的玉米地里,才感觉到双腿发软。 这感觉一出现,她就再也跑不动了。 高二哥追到村口,不知为何,就没再追了。 陈圆圆倒在玉米地里,喘了一会儿粗气,再想起身时,双腿却好似面条似的,使不上劲儿。 她刚开始以为自己是吓的,鼓了半天劲儿,还是站不起来。 一掐大腿,木木的没有任何知觉,她这才慌了。 刚才,腰上挨的那一下子,很重很重。 腿不能动了,陈圆圆在玉米地里爬了一个钟头,爬到天都亮了,才爬到田埂处。 不时有村民经过,可是她不敢求救。 她怕那些村民,跟高二哥是一伙儿的。 她等了三个多小时,直到日头高悬。 苏铜来的时候,是雇牛车来的。 走的时候,因为太憋气,不想坐苏家庄的牛车,才想着走回去。 当陈圆圆看到苏铜的脸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度以为是绝望中出现了幻觉。 试探着喊了几声,真的是苏铜! 一直到被送进海城人民医院的时候,陈圆圆都还充满信心,以为自己只不过是扭了腰,腿没有知觉是扭得比较严重而已。 她以为自己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还拜托苏铜帮着请病假。 然而,苏铜第一时间就得知了,她已经永远瘫痪了。 她挨了一铁锨之后,还跑了有四五里地。 然而,就是这四五里地的奔跑,彻底让她失去了康复的可能性。 她的脊髓损伤,从可逆变成了不可逆。 尽管苏铜一直瞒着,但陈圆圆还是从护士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 苏铜白天要上班,就给她雇了个看护。 在看护上厕所的时候,陈圆圆靠着两只胳膊,从医院高高的病床上爬了下来,在床头的铁栏杆上绑上输液的橡皮管,另一头绑在了自己脖子上。 看护上完厕所出来,就见陈圆圆已经把自己的脸都勒得青紫了。 看护慌了,救下她,就忙打电话给苏铜。 苏铜来了之后,陈圆圆恳切地看着他:“苏铜,如果你还当我陈圆圆是朋友,就请你把我杀了!我真的会特别感谢你的!” “杀了你,我会吃枪子儿的。”苏铜开了个玩笑。 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今的陈圆圆。 “那你把我放在郊区的河边,我自己爬到河里去,不算你杀的我,好不好?”陈圆圆一心求死,说到死时,两眼放光。 “那也不行,那叫蓄谋杀人。”苏铜又否定了。 “那……那你把我放在电门旁边,我等你走远了再摸!”陈圆圆又提出了新的解决方案。 苏铜却问她:“晚上想吃红烧肉,还是红烧带鱼?要不带鱼吧?我六妹如意最爱吃带鱼,你们女孩子口味应该差不多吧?” “苏铜,你能管我一天吃什么,能管我一辈子吗?”陈圆圆盯着苏铜的眼睛,“你的好心,能持续多久?我能靠你的施舍,过一辈子吗?我是个废人了!” 苏铜一凛。 陈圆圆继续说道:“我现在没有一个亲人、没有家、没有一分钱。我瘫痪了,以后也不可能上班,不可能拿到一分钱的工资,我不可能靠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了!苏铜,你让我痛快些去死,才是对我最大的仁慈!” 苏铜沉默了。 陈圆圆在他心中的分量,他是很清楚的。 送六妹回来以后,得知了他的心脏病已经痊愈后,苏铜承认,他是有着向陈圆圆表明心迹的打算的。 但是,想到自己还住在单位的宿舍,给不了陈圆圆一个家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那天生日宴,他送陈圆圆的书里面,其实是夹了一封信的。 一封情书。 苏铜这辈子写过的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情书。 但是,陈卫星出现了,苏铜的礼物没有送出去。 他的书、他的情书,都没有送出去。 陈圆圆是陈卫星女儿这件事,对于苏铜的打击太大了。 陈卫星在苏铜的印象中,就是他们苏家招惹不起的存在,是他们这种小人物需要仰视的大人物。 并且,是个恶霸。 同时,他也看清楚了自己和陈圆圆之间,那天堑一般的差距。 第376章 好拐 苏铜明白,陈圆圆这样的姑娘,是他这辈子都高攀不起的。 所以,即使他在单位越来越顺风顺水,即使他分到了“拔尖儿”才能分到的家属楼小两居,他依然不敢去找陈圆圆表明心迹。 有几次,他出去办事,去银行存完钱,回来的路,他总是会绕一段。 在机械厂的门口,停留片刻。 知道陈圆圆在这里上班,就很安心。 可是,有一次,他等到了下班,亲眼看到了陈圆圆和一个男青工,有说有笑地从厂里走出来。 那男青工推着自行车,出了厂门口,就跨上车子,而陈圆圆紧跑两步,跳上了后座。 工友们起着哄。 那一刻,苏铜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 他忽略了一件事——陈圆圆根本就是有对象的。 是啊,这么优秀的姑娘,怎么可能没有对象呢? 他再次回忆起生日宴那天的事儿来,的确是有好几个姑娘问过陈圆圆,某一个人为什么没有来。 而陈圆圆的回答是“他(她)出差去了。” 当时,他将那人自动代入成了一个姑娘,但现在回想起来,别人会这样问,肯定不是问某个喧宾夺主的姑娘,而是在问陈圆圆的对象。 看着那光鲜亮丽的一对璧人,苏铜再次自惭形秽了。 从此,陈圆圆的名字,就彻底尘封在他心里了。 而如今的陈圆圆,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说着刀子一般的话,一门心思地寻死。 苏铜眼眶通红,脱口而出道:“我养你!我养你一辈子!” 陈圆圆怔住了。 苏铜开了这个头儿,就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陈圆圆!我不是在说大话,我完全可以做到——我的工资是每个月八十三块五毛,出院后,我雇一个全天看护的保姆,每个月是十五块钱!我完全出得起!我养得起你!” 陈圆圆看着他,一包眼泪就在眼眶里滚动,马上就要落下来:“不用这样可怜我!一个人,如果活到了要靠别人的怜悯才能生存下去,她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呢?” 苏铜急道:“你的伤,未必就永远不可能恢复!就像我,我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每个人都说我活不过18岁!我今年已经19岁了!而且,我的病全都好了!陈圆圆,活着,奇迹才有发生的可能!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陈圆圆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真是真的吗?你真的有心脏病吗?可是……你也说了是奇迹!奇迹,不是每天都在发生的。苏铜,我知道你心眼好,但真的不要再对我好了,我没有任何可以回报你的!” 苏铜也落泪道:“圆圆,别这么想。我求你别这么想。我已经给我六妹打了电话,她很快就会回来。当初我的心脏病,就是她治好的,说不定她也能帮你治好你的腰伤——我六妹,她是有奇遇的!” “如意妹妹?”陈圆圆瞪大眼睛,“如意妹妹治好了你的心脏病?” “嗯,她下乡以后,一直在她们村里做村医,是远近闻名的小神医。”苏铜说道,“而且,她治疗你这种骨头上的伤,特别在行!” 怕陈圆圆寻死,从不扯谎的苏铜,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不料,陈圆圆听了这话,哭道:“不!我不想见如意妹妹!我爸……我爸当初……” “你爸是你爸,你是你,没人会把你爸和你混为一谈的。”苏铜安慰道,“我不会这样想,如意更不会!我向你保证!” “可是,苏铜,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陈圆圆不解地问,“我是个废人,我没有任何可以回报你的东西!” “因为……”苏铜知道,终于来到了不可逃避的那一个关口,“其实,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希望那个能够共度今生的人,是你。” “什么?!”陈圆圆惊呆了,“苏铜,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在安慰我?” “当然不是,我向领袖发誓!”苏铜举起三根手指。 “不——”陈圆圆突然一声痛苦的哀嚎,“命运对我,为什么这么残酷?!” “圆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不要激动……”苏铜没想到陈圆圆是这个反应,忙慌乱地解释起来。 “苏铜!”陈圆圆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苦笑道,“你知道吗?我也是从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可是,那时我有对象,我对象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们都见过家长了……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 这次轮到苏铜惊呆了:“圆圆,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也发誓!向领袖发誓!” 陈圆圆举起三个手指,继而表情又变得落寞,“可是,现在知道了彼此的心意,又有什么用呢?我再也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革命伴侣了,我只能当一块绊脚石……” “不,圆圆!我的心没有变过,也不会变!不会因为你是光鲜亮丽的大小姐,就对你逢迎,也不会因为你一时落难,就跟着踩上一脚,我苏铜,不是那样肤浅的人!” 陈圆圆瞬间想到了她的前对象左涵。苏铜说的,可不就是左涵吗?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我信你。” 苏铜松了一口气:“答应我,不要寻死了,好吗?” “苏铜,我现在这种情况,不可能生孩子了,你家里人,你爸妈,能同意我跟你在一起吗?”陈圆圆又问道。 她顾不得女性的羞赧,这话,她必须挑明。 “我家里人,不太管我的事。我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有机会我会详细讲给你听的。” 苏铜想到管玉梅和苏大志二人的种种劣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如果可能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跟我的家人有太多的交集了。” 陈圆圆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铜:“我虽然不能动了,但做些家里的活计还是可以的!苏铜,你给我找一副拐来吧,我想重新练习走路!我的右腿,还是有点知觉的!” “嗯!我待会儿就去找木工,给你定做一副好拐!”苏铜见劝服了陈圆圆,也是十分开心。 第377章 命运 苏铜多付了加急费,三天后,定做的拐就做好了。 陈圆圆试了好几次,终于重新站了起来,虽然还不能迈出一步,但她有了信心,每天都要练习很长时间,没过几天,就能拄着拐在屋子里慢慢挪动了。 “苏铜,我得去见我爸一面。”陈圆圆能挪动一些后,立刻对苏铜道,“你陪我一起去吧?” 苏铜点点头:“好。” 陈圆圆的心理很矛盾。她很怕爸爸知道自己发生的事,会愧疚得无法承受,但又怕自己不告诉爸爸,爸爸依然把高三哥一家当好人,会发生更可怕的事。 两人去了,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到了陈卫星。 苏铜一开始,没有认出眼前这个干瘦的老头子来。 他印象里的陈卫星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衣衫笔挺,意气风发。 而眼前这人,是个一头杂乱白发的、佝偻着背的老头子。 见到陈圆圆,陈卫星的眼神瞬间亮了:“圆圆,爸爸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陈圆圆坐在那里,苏铜站在她身后,支撑着她的身体。 陈卫星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陈圆圆微笑道:“爸爸,那家人,应该是反水了。我告诉您一件事,您不要激动啊!” 陈卫星一怔:“反水了?不可能吧?那是爸爸二十多年的至交好友!” 陈圆圆缓慢地开始讲述:“我去了苏家庄,找到了高家。但是高三哥并不在家,接待我的,是高三哥的二哥……” “高二哥!”陈卫星不屑地接口道,“那人就是一条哈巴狗!以前跪在地上用袖子给我擦鞋!然后呢?” “难怪了。”苏铜在一旁叹息一声。 越是这样的人,就越好似毒蛇一般——曾经巴结的人落难了,他会疯狂扑上去撕咬。 所以,陈圆圆才会有那样的遭遇。 陈卫星这才注意到苏铜:“圆圆,这小子是干啥的?!” 陈圆圆看了一眼苏铜:“爸,这是我对象。” “什么?!”陈卫星惊道,“他是你对象?那小涵呢?” “我把左涵甩了。”陈圆圆烦躁地说,“爸!别再提左涵了!他让我贴您的大字报,而且大字报都写好了!” “这……”陈卫星看了看苏铜,又低声对陈圆圆道,“左涵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不过,爸爸相信,有了高三哥帮忙,爸爸还是有希望官复原职的!对了,你能不能让这个小子先出去,爸爸跟你说几句话?” “爸,他不能出去。因为我瘫痪了,他在后面扶着我,我才能坐在这里!”陈圆圆只能说出了实情。 “你说什么?!这小子对你做了什么?!”陈卫星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如果不是被拷在椅子上,他恨不得冲上来活撕了苏铜! “爸,您不要激动。”陈圆圆忙道,“我瘫痪是高二哥造成的,跟苏铜无关!正相反是苏铜救了我,不然,您恐怕再也见不到我了!” “什么?!”陈卫星彻底惊呆了,“高二哥?他……他怎么你了?” 陈圆圆这才把她去苏家庄找高三哥的事,完完整整对陈卫星说了一遍。 陈卫星听完,整个人僵住了足有三分钟。 继而,他看向苏铜:“小伙子,你是我老陈家的恩人,我陈卫星谢谢你了!” 说完,就用额头在桌子上磕得砰砰响,“我戴着铐子,不能给你磕头,等我出去,我一定向你磕头感谢!” 苏铜避开了:“陈……叔叔,您不要这样。” 陈卫星再抬起头时,额头已经破了,流出了红色的液体。 连同他的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他悲愤道:“圆圆,都是爸爸的错!爸爸所托非人!” 陈圆圆安慰他道: “爸爸,我已经恢复很多了,而且苏铜把我照顾得很好。 这次来看您,苏铜还向他们厂里要了车,厂里派了两个青工来帮忙,把我从楼上抬下来的! 您不必太自责。 只是,高二哥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呢? 我没敢去报警,因为我也拿不准主意,到底是高二哥自己这么做的,还是高三哥让他这么做的!” 陈卫星沉默了,他皱眉苦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不要再去苏家庄了,也先不要报警。 如果高三哥还念着跟我的兄弟情义,那么等他奔丧回来,知道了这件事,他会自己去找你的!” 苏铜插言道: “也许高二哥根本就不会告诉那个高三哥,圆圆去过还被他打残疾的事! 毕竟,他女儿拿走了圆圆一千元钱!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苏家庄是我爷爷家,那就是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 一千元钱,足够苏家庄的后生为之掉脑袋了!” “苏铜,你说的……也很有道理!” 陈卫星抬起头来, “圆圆,这件事都是爸爸的错! 是爸爸考虑不周,不该让你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但是,你遇到的事,是个意外! 现在,也只有高三哥,还能救爸爸一把了! 爸爸如果连这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爸,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陈圆圆眼神黯淡了下去,“我会想办法联系到高三哥本人的,等我知道了他的想法,我再来看您吧!” “圆圆!”陈卫星颤抖着嘴唇,“圆圆,你恨爸爸吧!爸爸不好!” “不,我恨的是命运。该恨您的,是我妈。” 陈圆圆收敛了神色中的哀伤,“爸爸,您真的做了很多错事,也许,好好改造,才是您现在应该做的。” 说完,她艰难地站起身来,苏铜拿来靠在墙边的双拐,陈圆圆熟练地架上了拐:“爸,等有确切消息了,我再来看您。” 陈卫星看着眼前的女儿,架着拐缓慢地挪动着,一步步走远了,走出会客室的大门。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苏铜讲到这里,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问苏如意:“没经过你的允许,我就向圆圆许诺,你能治好她的腰伤……如意,你不会怪四哥吧?” 苏如意擦了擦眼泪,露出笑脸:“四哥,我说不定真能治好圆圆的伤!” 第378章 求婚 说完这句话,苏如意又促狭地看向苏铜:“四哥,你电话里可是说了,你要结婚了?!” 苏铜的脸微微红了:“我……是有这个打算,但还没告诉圆圆!” “所以,四哥是专门诳我回来,给四嫂治伤的?”苏如意挤了挤眼睛,“四哥,这可不像你啊!” 苏铜彻底闹了个大红脸:“如意,见了圆圆可别这么叫她,我怕她会生气。” 一切都说开了,二人也放心地吃起了饭来。 不一会儿,就风卷残云。 苏铜拎着带给圆圆和莉莉还有看护大姐的饭菜,两人顶着阵阵萧瑟的秋风,赶回了食品厂家属楼。 “如意!”陈圆圆斜靠在床上,见到苏如意进来,腾地飞红了脸颊。 “圆圆!”苏如意忙走上前去。 四只手握在一起。 眼见着陈圆圆和一旁的吴莉莉要哭,苏如意忙道:“先别急着哭,我赶紧给你看看你的伤吧!早点治好,你早点下地走路啊!” “下地走路”几个字一出口,顿时鸦雀无声。 陈圆圆愣住了:“现在吗?!” “当然!”苏如意满脸笑意,“圆圆,你是不是学过跳舞啊?” 刚才,说话的间隙,她的神识就早已探查过陈圆圆的伤势。 脊髓受损。 人体的腰椎骨骼有弹性,但是脊髓的弹性,要小于腰椎骨骼的弹性。 陈圆圆点头道:“是啊,我学过芭蕾。” 这就对了! 陈圆圆的腰肢柔软,是小时候学习过芭蕾的缘故。 但是她的脊髓并没有同样的弹性。 在被铁锨巨大的外力撞击时,柔软的腰椎骨骼发生了变形,但是脊髓变形的程度超过了它的弹性范围,简单地说就是——脊髓断了。 苏如意看向苏铜和吴莉莉:“我现在给圆圆针灸,不过这次操作,一点儿风也不能见!四哥,莉莉,你们找点被褥,去门外把门缝堵上!” 这个房间的门,就是普通的木板门,的确上下漏风。 苏铜和吴莉莉立刻行动起来。 很快,他们退出去关上了门,吴莉莉在地下压着棉被怼在了地上的缝隙处,苏铜站在凳子上,用手中的褥子捂住了上面门缝。 苏如意在里面问:“捂严实了吗?” 两人忙答:“严实了!” 陈圆圆紧张得一头都是汗:“如意,针灸疼不疼?!” 苏如意笑道:“会比较疼的,要不,我给你先做一下麻醉吧?” 陈圆圆连连点头:“我就怕太疼了我会乱动,快给我麻过去吧!” 苏如意轻轻托起她的脑袋,手心银针出现,随即扎入了她脑后。 陈圆圆的脖子立刻变得绵软。 苏如意不停手地将她一把拉入了空间。 苏秋实正在大厅里活动身体,见怪不怪道:“要给她喝那个清水吗?我给你端去!” 苏如意微微点头,两人配合着,将一整碗洗髓汤喂入了陈圆圆的腹中。 她的神识,始终停留在陈圆圆的受伤处。 眼见着,断裂的脊髓开始重生,并飞快地连结起来。 “爷爷,我们已经到海城了,您想出去逛逛吗?” 苏如意试探地问。 “不去不去!”苏秋实摇头晃脑,“都是些魑魅魍魉,不如在这回春堂自由自在!如意啊,厨房里的肉可不多了,你记得买点儿肉回来!” “嗯,我知道了,爷爷。”苏如意想到了自己空间里那些海城地方粮票和肉票,是可以拿出来了。 给四哥和陈圆圆一些,再给苏秋实采购一些食材。 两人说话间,陈圆圆的脊髓已经彻底恢复了! 苏如意也没有停留,又将她拉出了空间。 除了脊髓,她腰部的肌肉和筋膜也有炎症。 苏如意将她翻了个面,在她腰部施了针。 停针片刻后,取出了金针和她脑后的银针。 随即整理好她的衣服,对门外道:“进来吧。” 苏铜和吴莉莉连忙跑了进来。 陈圆圆也醒了,她懵懂道:“我怎么……趴着呢?” 说着,自己一用力,就利落地翻身成仰面了。 苏铜和吴莉莉皆是目瞪口呆。 苏铜结结巴巴地问:“圆圆,你……你自己能翻身了?!” 陈圆圆也是这才反应过来,继而狂喜道:“我能动了!我……我能感觉到我的腿了!苏铜,快看看我的脚趾,我的脚趾,是不是在动?” 苏铜忙看了看她穿着袜子的双脚,只见十只脚趾都在不停蜷缩伸展。 苏铜的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动了动了!我说过的,我告诉过你的——我六妹一定能治好你的!我六妹可厉害了!” 吴莉莉激动得一把抱住了苏如意,抱着她直接转了个圈:“如意!你太棒了!你救了圆圆的命!” “是圆圆有福气,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苏如意云淡风轻。 “如意,我能……能下床试试吗?!”陈圆圆又掐了掐自己的腿,疼得呲牙咧嘴,她顿时躺不住了。 “可以,不过不要走太久,这几天每天下地活动半小时就行。我开一副药给你,等药吃完,就可以正常活动了!”苏如意笑意盈盈地拿出了纸笔。 “太好了!”陈圆圆说着,就坐了起来,“我的鞋呢?” 苏铜给她穿好了鞋,扣上了扣子。 陈圆圆在苏铜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接着,向前迈出了一步! 又一步! 很快,她稳稳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陈圆圆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房间里的三人,都没有阻止她。 陈圆圆哭了有五分钟,才停下来。 她走到苏如意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如意,从此以后,你就是我陈圆圆的救命恩人!我陈圆圆的这条命,都是你的!这辈子,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一句话!” 苏如意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咱们三个是结拜姐妹,再说,你马上就是我的嫂子了,不说这些生分的话!” 陈圆圆立刻闹了个大红脸,看向了苏铜。 苏铜也看着她,含笑带泪。 陈圆圆走到苏铜面前,仰起脸,一双眼睛熠熠有神:“苏铜,你愿意娶我吗?” 苏如意跟吴莉莉都是一愣,接着都鼓起掌来。 第379章 家长 苏如意和吴莉莉怎么也想不到,竟是陈圆圆向苏铜求的婚! 苏铜整张脸爆红:“我愿意!我太愿意了!” …… 当晚,苏铜给苏如意、吴莉莉两人,在国营饭店开好了两个舒舒服服的单间——用的是食品厂的介绍信。 苏铜现在已经是厂里的中层领导,拥有了保管、开具介绍信的权限。 ——他为人很是一丝不苟,从来不滥用职权,苏向军对他十分放心。 晚饭后,苏如意带着点心和罐头,和苏铜一起敲响了苏向军的家门。 再次回到这里,小院已经彻底重建,完全面目全非了。 从院墙到房子,都是崭新的,布局也已经改变,已经丝毫没有了以前的痕迹。 苏如意看到这景象,只觉得那些在这个小院里发生的可怕的、悲惨的、伤心的往事,似乎都淡去了不少。 苏向军亲自开的门。 几个月不见,苏伯伯愈发地意气风发。 原来的食品厂厂长,因为和陈卫星沆瀣一气,卷入了夏东案,所以已经在吃牢饭了。 苏向军正式成为了食品厂的厂长,去掉了“代理”两字,整个人都显得不一样了。 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苏向军脑海中又浮现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那乖巧懂事的模样来。 下乡几个月以来,小丫头也变得不一样了,更加沉稳了。 苏向军的爱人秦兰是区妇联的干部,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接过两人手中的点心水果后,她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了:“来就来呗,还这么客气!嗬,这么沉!没少破费啊!” 苏铜显然跟她很熟稔:“秦姨,这都是应该的。平日苏厂长没少教导我、帮助我,我能有今天,苏厂长对我有知遇之恩!” 秦兰连连点头:“小铜这小嘴啊,越来越能说了,你秦姨可是说不过喽!来来来,别站着了。小铜,这闺女就是你六妹妹吧,眉眼一样的灵气!” 苏如意微笑:“秦姨,您好!我叫苏如意。” 苏向军笑道:“你不能叫她姨,你叫我伯伯,得叫她伯娘!” 苏如意立刻改口:“伯娘好!” 秦兰哈哈笑了起来:“真好,如意,这名字也起得好!苏家的这两个孩子啊,可真是,怎么这么会生呢!这么好的孩子,一生还就生了两个!” 听了这话,苏如意明白了,苏向军并没有把苏如意家里那些破事告诉秦兰。 苏伯伯,为人真是没得说! 众人寒暄完毕,苏向军把苏如意拉到了一边:“如意,这次多亏你提前跟我说了夏东要倒台的事,我这里有了准备,才能把我们厂那个大蛀虫一击致命!如意,你真是伯伯命里的贵人啊!” 苏如意忙摆摆手:“伯伯您言重了。如果不是您及时把苏铜调去出差,我这里也不能放开手脚,说起来,您才是帮了我大忙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就别算那么清楚了!”苏向军呵呵笑道,“小铜真要结婚了吗?他找这个对象,可要想好啊!” 苏如意自然知道苏向军指的是什么——陈圆圆的家庭,现在有了污点。 苏铜跟她结了婚,以后的升迁之路,恐怕就困难了。 说不定,还会遭到别的牵连,这都是有前车之鉴的,苏伯伯这提醒是善意的,也恰到好处。 但是,苏如意知道以后华夏的发展道路。 她也早已规划好了——她的四哥,最终是要通过考大学改变命运的。 不过,这话她不能跟苏向军说。 她看着被秦兰塞了一嘴点心糖果的苏铜,笑道:“找老婆就要找个他喜欢的,其他的事,还有咱们家里人给他兜底呢!” “对!说得好!”苏向军不由得赞叹道,“如意,你非池中之物!就你这个心胸,总有那么一天,伯伯相信,你会一飞冲天的!” “伯伯,您都把我夸得要飘起来了!”苏如意转移了话题,“怎么没见您父母和弟弟一家?” “分家了!终于分家了!” 苏向军如释重负地说,“我爹妈跟着我弟弟一家,住到我食品厂新分的楼房去了!” 秦兰这时听到了这话,忙插话道: “早该分了! 老二那一大家子,早就眼红你伯伯新分的大三居了! 老太太听说这院子以前出过事,天天就跟神经病似的不安生! 他们滚了啊,正好! 要我说啊,这院子有啥不好的?! 哪家房子不死人? 没死过人的人家,那是妖怪! 这五间大瓦房,簇新簇新的!锃亮锃亮的! 三个小子,一人一间,多好! 还能空余出一间仓房来! 小子们再娶媳妇,都不用另盖屋子了! 他们啊,鼠目寸光!” 苏向军微笑地听着妻子半是抱怨、半是感慨的话。 苏如意再次环视着小院。 破败的景象早已荡然无存,整个院子窗明几净,房檐下面挂着成串的辣椒、大蒜、瓜干和菜干。 装着透明玻璃的厨房,也是一眼望进去,就整整齐齐。 两个大灶头干干净净,再也不是苏家人住在里面时那令人作呕的模样。 果然,不在于房子,而在于住在里面的人。 苏如意跟苏铜对视一眼。 他们都逃离了命运既定的安排,逃离了以前的那个苏家小院。 两人相视而笑。 刚才两人拎过来的水果点心,已经被洗净、拆开、装盘,端了上来。 苏向军还拿出了一小瓶白酒,非要跟苏铜喝两杯。 苏铜大大方方地敬了苏向军几杯酒。 上班以后,苏铜整个人也更加沉稳了,敬酒的时候,又句句是肺腑之言。 苏向军微微有了醉意: “我有什么不敢给小铜当证婚人的? 那个姑娘,虽然爹有问题,可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现在伤也好了,以后就是不上班,在家带娃娃,又有什么不好? 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可比什么出身都重要! 小铜,你别理那些嚼舌根的人! 听那些人的啊,可就别活了! 你放心,你伯伯一定给你撑住了这个面子!” 很快,苏向军和秦兰大包大揽地敲定了婚礼的日期——下个礼拜天。 还有十天。 第380章 迁就 苏铜把婚礼定得这么急,一是要让陈圆圆安心,二是迁就苏如意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苏如意就来找陈圆圆,从包里掏出了一大把海城专用的票证,除了粮票、油票、布票和点心票那些,还有一大摞工业券:“我这两天还有点事儿要离开一下,你跟莉莉看着计划一下,这些票证,置办些东西、还有婚礼都能用上!” 苏铜奇怪地问:“你要去哪儿?!” 苏如意道:“苏大志给我寄了好几封信,问苏金到哪里去了,我要去告诉他一声儿,他那个宝贝长子的下落。” “你要去苏家庄!?”苏铜和陈圆圆异口同声问道。 随即,陈圆圆一把拉住了她:“如意,不行,你不能一个人去!” 苏铜也道:“我跟你一起去!” 苏如意摇摇头:“我就去看看我那个爹,给他捎个信儿,你们好好准备婚礼的事儿,不用担心我!” 苏铜听了这话,再想到苏如意的种种手段,却依然是不放心:“那你啥时候去,四哥雇个牛车在村口等着你,行不?” 苏如意想了想:“真不用了,四哥!我就跟苏大志说几句话,我让牛车不要走,等着我,好不?” 吴莉莉插言道:“要不我跟你去吧?我机灵,我还跑得特别快!” 苏如意笑了: “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但我力气很大的! 四哥知道的,一般两三个人,不是我的对手。 再说,去自己爷爷家,有什么可怕的呢? 放心吧,我会跟雇的车把式说好的! 到时候如果我没出来,让他直接报警,这样行不?” 苏铜又想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苏如意就坐上班车,离开了海城。 下了客车,她先是照例到供销社扫荡了一番,又去国营饭店吃饱喝足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苏如意也没去雇牛车,而是在背风处从空间里取出了自己的摩托车。 摩托车可比牛车快多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来到了苏家庄的村口。 果然如苏铜二人所说,玉米秸秆依然没有收割。 苏如意看看四下无人,将摩托车收入空间,掏出一块头巾包住头脸,走进了村里。 此时,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她根本没有去苏家小院,而是拉住了一个坐在自家门口啃红薯干的小女孩,给了她一颗水果糖:“高三哥家在哪儿?” 苏如意总觉得,高三哥这件事,并不是这么简单,所以准备一探虚实。 再者,陈圆圆马上就要成为她的四嫂了,四嫂就是自己人,欺负苏如意的自己人,那可不行! 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她忙不迭把糖塞进嘴里,甜甜的。 她细细地指了方向。 苏如意又拿出一颗糖:“别跟人说你见过我,我就再给你一颗糖。” 小女孩立刻把糖抢在手中,声音也变轻了:“我没见过你!” 说完,还蒙上了眼睛。 苏如意来到小女孩指的那户人家院墙外面,贴着墙根儿站定,神识探进了院子。 这是个看上去破败、但内藏乾坤的小院! 六间屋子,每一间的炕琴和柜子里,都是塞得满满当当的物资。 家里的地窖一共有两个。厨房下面那个装着萝卜土豆,堂屋地底下那个则是又大又深,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简直没有下脚的地儿。 苏如意大致分辨了一下,炕琴和柜子里都是一些常见的物资——布匹、罐头、点心、糖果,还有成衣、文具和一些当时很紧俏的铁皮玩具、女士擦脸油。 而地窖里,居然堆得满满的都是木箱子! 苏如意的神识探向地窖的另一个出口,这才发现,出口竟在猪圈后面! 她的神识深入木箱——里面统统是还没有组装的、崭新的蝴蝶牌缝纫机! 这里,果然如苏如意预料的那样,就是陈卫星的销赃窝点! 这个院子里,住的显然是两家子。 两间卧室里都是主妇带着孩子,孩子的年纪都不大。 主妇和女儿们做着针线活儿,儿子们互相打闹着。 苏如意的神识,锁定在堂屋里就着猪头肉和花生米,喝着小酒的两个男人身上。 这明显是兄弟俩,年长的那个,两鬓已经有了白发,整个人肌肉发达,十分凶悍。 年轻的那个,却是一副十分沉稳的样子,但是眼睛里有些贼里贼气的光。 年轻的一边嚼着肉,一边口齿不清道: “哥你就别担心了,弟弟手里的材料一递上去,他陈卫星马上就得枪毙! 那个小婊子,也躲不过去! 我高老三办事,向来稳妥! 哥,你信弟弟!都在这儿呢!” 说着,还拍了拍胸口。 苏如意皱了皱眉——自称高老三,那么,他应该就是高三哥了! 苏如意的神识移到他的胸口,就发现那里揣着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还有不少红指印儿。 苏如意心中一动,趁他又是一口酒下肚,就把那几张纸移到了空间里。 年长的那人叹息一声:“哥不是不信你。可我让那小婊子跑了,总归是心里不安啊!唉!还是胳膊腿儿老了,不然,她能跑得掉?!” 苏如意在黑暗中攥紧了拳头。 这个人,就是高二哥了! 她闪入空间,翻开那几张纸,看了一遍。 居然是实名的举报信! 签名的,是供销社的一共七名职工! 这可真是一份能将陈卫星锤死的证据! 苏如意又仔细看去——这份证据,不但能锤死陈卫星,还一口咬定了陈圆圆参与了销赃! 并且,还十分具体地写出了“陈圆圆囤积物资的仓库”的地点! 地址就在海城市郊! 苏如意的头皮都发麻了。 这兄弟俩,也太狠了! 陈卫星还在里面翘首以盼,就等着“过命兄弟”高三哥把自己救出去! 而高三哥却在密谋怎么让陈卫星家家破人亡了! 这时,高二哥又说道:“他们家,可还有个老来得到的儿子呢,不能留着!不然,这小子长大了,咱们都老了,到时候杀过来,咱可抵挡不住!” 第381章 淡出 “嗤!” 高三哥不屑地笑道,“陈卫星那个狗屁老来子啊,早就养歪了!那孩子啊,等不到长大,就得把自己送进去!那就是棵歪了脖子的树,根本成不了器喽!” “不行!那崽子不能留。”高二哥还是坚持他的看法。 两人就陈卫星的儿子这个话题,争论了起来。 苏如意闪身出了空间。 她没有闲着,把陈家所有炕琴、柜子还有地窖里的物资,统统转移到了空间里,一件不留。 随即,她没有停留地离开了苏家庄,骑着摩托车,径直回到了海城。 到了市郊,她收起摩托车,向着举报信里的地址,摸了过去。 这里是一片贫民窟,很多房子都已经是半倒塌的废弃状态。 苏如意用神识开路,在黑暗中自如地穿行,很快来到了那个地址所在之处。 是个煤场,挺大的院子,院墙高度有两米多,上面插着碎玻璃。 苏如意的神识探进院子。 院中有个门房,门房里有一人一狗。 人是个老头儿,抱着酒瓶子已经睡着了。 狗也是一条老狗,它感知到了苏如意的存在。 但它是一条很有经验的狗,明白乱叫会挨打,所以它只是悄无声息地起身,迎着风使劲嗅闻了起来,想以此判断出危险的程度。 苏如意很喜欢这条聪明的老狗,不过还是动手扎晕了它。 老头儿也一样,一针扎晕。 随即,她用神识拉动院门的门闩,一闪身就进了院子。 站在院子中央,苏如意再次放出神识。 这院子地下,有个巨大无比的地窖。 空空荡荡的,只在一角堆放着十几只箱子。 苏如意的神识探去,箱子里正放着举报信里的那些东西! 只不过,数目都要少了很多。 苏如意瞬间明白了——这是要让陈圆圆背锅! 而对不上数的货物,高氏兄弟俩,就能美滋滋私吞了! 苏如意只觉得浑身寒意。 她不动声色地将地窖里所有的货物都收进了空间。 但是,就这样放过恶毒的高氏兄弟,就太便宜他们了! 苏如意闪身进入空间,打开了那封举报信。 在她移入空间的物资中找了找,就找到了一模一样的、带着海城供销社抬头的信纸。 接着,苏如意拉过苏秋实,让他模仿那封信的笔迹,把信的第一页重新眷抄了一遍,并且把“陈圆圆”三个字换成了“高三哥”。 被举报的人,也就从“陈圆圆”变成了“高三哥”。 ——苏秋实不但写得一笔好字,还非常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这也是苏如意在方池干休所的时候才发现的。 信的后两页内容里,没有出现“陈圆圆”的名字,特别是摁了手印的最后一张。 这样改过之后,这封举报信就很完美了。 第二天一早,苏如意就带着举报信来到了海城公安局门口,花五毛钱雇了个小孩子,让他把举报信递了进去。 不到五分钟,两辆警车就挂了灯,鸣着笛,向着海城郊区驶去。 苏如意在背风处取出摩托车,也跟了上去。 摩托车引起了不少围观。 所幸她依然包着头巾,没人能认出她来。 苏如意不远不近地跟着警车,来到了那片贫民窟深处。 警车开不进去了,警察们下车步行。 苏如意的摩托车,则绕了一条巷子,先他们一步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闪身进了空间,等着他们了。 在警察破门前几秒,苏如意把在高氏兄弟家和这个院子里收到空间里的所有物资,都放回了院子里的空地上。 然后,又将老头儿和老狗脑后的针拔出。 就在老头儿醒过来,看着一院子堆积如山的物资,正一脸懵圈时,警察们已经冲了进来。 老狗比老头儿醒得晚,但比老头儿反应快,立刻趴在了地上。 就这样,人赃并获。 当天下午,苏如意再次来到苏家庄。 这次,是雇了牛车来的。 她要看着高三哥被抓,这一趟才算圆满。 一进村口,就看到一排足有七八辆警车停在路边。 她装扮成个农妇大婶的样子,把头上的围巾包严实了,跟车把式说好了等着她,就慢吞吞向着高氏兄弟家那个方向晃悠过去。 才晃悠了几步,就见高三哥被押了出来。 上了铐子,塞进了警车。 村民们都出来围观。 高三哥一脸慌乱,不停回头喊:“二哥!二哥救我!” 而高二哥跟在后面,一路小跑:“警察同志!这一定是误会!我们就是本本分分挣工分的农民,这肯定是误会!” 被高二哥拉住衣襟的警察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高二哥瞬间就怂了:“我……我是高三哥的二哥……” 那警察看着他冷笑道:“好啊,俩兄弟,推出来一个顶罪的,还有一个能逍遥法外,是吧?” 高三哥听了这话,眼神瞬间变得阴狠:“老二!是你害我!是你这个狗东西害我!” “老三,你是不是傻了?”高二哥顿时面如死灰。 “公安同志!我要举报!我二哥是跟我一起投机倒把的,大蛀虫陈卫星也是他先认识的!”高三哥声嘶力竭地指着高二哥,生怕他不能被定罪。 “老二,你个蠢货!你中了离间计了!”高二哥使劲跺脚,可是已经有两名警察走到他面前,掏出了手铐。 “我们的政策就是欢迎自首、欢迎举报!举报有功,能减刑!”刚才冷笑的警察对着村民们,大声宣传起政策来。 当然,其实就是说给这俩兄弟听的。 高二哥和高三哥,此时望着对方,都恨不得挣脱手铐,扑上去打个你死我活。 即使是嫡亲的兄弟,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也就这样反目了。 苏如意一直看到警车带走了高氏俩兄弟,才转身要走。 至于苏家小院,她是根本不会去的——当初她冒充苏珍珠去给苏学书打小报告的事,她可不想穿帮。 而且,苏金被送到挖煤队之后的事,她一概不知,也没什么好告诉苏大志的。 这一家人,早已淡出了她的生活。 第382章 打醒 所以,苏如意说去苏家小院,只是个借口而已。 可是,苏如意才走出了几步,就和一个人迎面相遇。 夏天秀! 苏如意的头脸都包着围巾,夏天秀并未认出她来,跟她擦肩而过,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苏如意则石化在原地。 过了几秒,她才僵硬地转身——夏天秀离去的背影,分明是走向苏家小院的方向。 苏如意赶紧往上拉了拉围巾,把自己整张脸都包得严严实实地,然后跟在了后面。 夏天秀的手里,拎着一只母鸡。 那母鸡被反捆了双脚倒挂着,一副待宰的认命样子。 苏如意跟在夏天秀后面不远处,却见她并没有进苏家小院,而是闪身进了隔壁的院子! 苏如意停下了脚步,脸色苍白。 夏天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如意拉住一个路过的小男孩:“想吃糖吗?” 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小胸脯拍得砰砰响:“姐姐,你有啥活儿让我干的?!” 苏如意拿出一颗糖握在手心里,指了指苏家隔壁的院子:“那院子里,住的是啥人啊?” 小男孩吸了吸口水: “那是村长的大哥! 带着他家外甥女儿,来走亲戚的! 赁的就是我三表姑家的房子,一个月三块钱呢! 三表姑还给他们送菜! 他们还要吃鸡蛋呢! 每天都吃! 还要喝羊奶! 我妈说,他们是吸人民血肉的坏蛋资本家!” 苏如意摊开手心,小男孩一把抢走了糖,飞快地跑远了。 那里,还住了不止夏天秀一个人?! 就在这时,苏家小院的门开了,苏如意忙侧身贴着墙根,蹲了下来。 出来的是个瘦骨嶙峋的孕妇,看肚子,得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 她顶着一头稻草似的乱发,手里端着个铜盆,一开门,就把脏水泼在了门口的地上。 很快,一股尿骚味儿传来。 苏如意拉了拉围巾,堵住了鼻孔。 就在这时,孕妇向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苏如意再次石化了——那孕妇,正是夏天雨! 夏天雨瞅了苏如意一眼,赔笑道:“对不起啊婶子,我没看见你——没泼你身上吧?” 她说的是苏家庄的土话,语调还不是很自然,但听得出是认真学过了。 苏如意摇了摇头,粗着嗓子,也用土话回她:“不碍事。” 夏天雨又赔了个笑脸,这才转身进去了。 苏如意还在震惊之中——短短不过几个月,夏天雨就已经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她那纤细的四肢,显得肚子格外地大,就好像一只被腹中幼崽吸取了全部营养的母兽一般,几乎不成人形了…… 夏天雨是两个月前来到苏家庄的。 刚刚结束隔离审查的夏西,靠着自己最后的人脉,求爷爷告奶奶,才给夏天雨弄到了回城指标。 回城后,夏天雨被安排在街道上班。 可是,当夏西在海城火车站接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侄女,完蛋了。 那时她还不怎么显怀,但依然小心翼翼地好似大月龄孕妇一样,走出了骄傲的八字步,并对夏西说:“二叔,我要嫁人了!你赶紧给我准备一份嫁妆吧!” 夏西瞬间就暴怒了。 问清了缘由,正要气势汹汹地杀去苏家庄,夏天雨又是一个晴天霹雳打在他头上:“苏银哥哥发烧烧傻了,二叔,你把你海城的房子腾出来让我们住着吧,也方便我领他去人民医院看病!” 那一刻,夏西觉得自己没有当场爆血管,真是万幸。 夏东案发后,夏西自己也岌岌可危,被从关键部门火速撤了下来,交接完手里所有工作后,就被派去扫厕所。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甚至不惜下跪求人,才给这个他最宝贝的侄女弄到了回城指标。 然而,侄女回来后,不但大着肚子,还恬不知耻地索要起嫁妆和房子来! 夏西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抑住怒火。 他死死盯着夏天雨的眼睛:“小雨,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了!你要清醒点!你爸已经完蛋了!你现在必须低调、再低调!一切听二叔的安排!” “我爸是罪有应得!”夏天雨仰着脸,一脸笑意,“只要能跟苏银哥哥在一起,您让我干什么都行!” 见侄女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夏西急了: “小雨,不要再提那个狗杂种了! 我约了人民医院妇产科的主任,明天晚上到家里来给你做手术! 手术后你休息一周,就去街道上班! 以前的事,你给我焊死在嘴里,一个字都不许蹦出来! 知道吗? 这是你唯一的活路了! 你二叔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了! 说不定,过两天也就完蛋了! 就再也管不了你了! 小雨,你要听话!” “二叔,苏银哥哥不是坏人,他是个很好的人!只要他治好了脑子,你肯定会喜欢他的!他可聪明了!” 夏天雨一脸受伤的表情,“孩子我是不会打掉的!这可是苏银哥哥的孩子啊!二叔,您不要再说这样剜我心的话了!” 夏西彻底崩溃了,他仰天咆哮起来:“夏南,你个王八蛋!当官不好好当,生个女儿也不好好教!我他妈倒了八辈子霉,给你收拾你的屎摊子!” 喊完了,夏西也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他看着夏天雨,目光里已经没有了爱怜:“小雨,你是铁了心要跟那个野男人在一起了?” “嗯。二叔,苏银哥哥真的不是坏人。”夏天雨提起苏银的名字,嘴角就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笑意, “我相信,每一段革命爱情都是要经历千难万险的! 现在发生的事,都是对我们的考验! 我相信,苏银哥哥的脑子会恢复的! 我也会给他生一个又聪明又漂亮的儿子! 我们以后还会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我们会幸福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二叔,您帮我把苏银哥哥接到海城来吧,好不好?” “啪!” 一个大嘴巴,终于还是落到了夏天雨的脸上。 “醒了吗?!” 夏西咆哮,“还没醒,我可要把你打醒了!” 第383章 痴女 夏天雨在片刻的愣怔之后,却笑了起来:“二叔,您打我吧!只要您答应把苏银哥哥接到海城来,您想怎么打我都可以——只是别打我和苏银哥哥的宝宝!” 她说着,护住肚子,紧闭双眼,做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来。 这下,轮到夏西哑口无言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夏天雨的鼻子,手指哆嗦得厉害:“你……你这个……” 他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里正在传来丝丝拉拉的疼痛。 夏天雨却还在闭眼等待着,脖子也梗着:“二叔,您打我吧!我知道我不好,但我不后悔!我永远都不会后悔的!” “那个狗杂种,你说他在苏家庄?!”夏西长叹一声,问道。 “嗯!那是他爷爷奶奶家!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苏银哥哥就住在他家祖宅里!” 夏天雨立刻满血复活了,叽叽喳喳道,“他爸断了腿,也在祖宅养着,还有他家好多叔叔伯伯,苏银哥哥家里,人特别多!” “还祖宅?!”夏西哼了一声,“那个苏家庄,就是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海城近一半的刑事案子,都跟苏家庄有关!那就是个狼窝!” “不是的,二叔,你都是听别人胡说的!苏银哥哥就是苏家庄人,他跟我说过,他们老家的人都可好啦!路上掉了钱,捡到的人都会挨家挨户去问是谁掉的!”夏天雨一脸认真。 “……”夏西盯着夏天雨的脸看了好半天,“夏南那个猴精猴精的家伙,是怎么生出你这种女儿的?” “二叔,您可以看不起我,可以骂我,但您一定要成全我!”夏天雨已经根本不在意夏西怎么看她了,“苏银哥哥就是我的命!我不能没有他!我是牺牲了露露的命,才得到跟他在一起的机会的啊!我不能没有他!” “别再胡说八道了!露露是自己病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夏西一声暴喝,“小雨,你到了街道,再这样胡说八道的话,谁也救不了你!你爸之前树敌无数,现在都等着反咬一口呢!天雷天霆不在海城还好,你回来了,就要做好准备,低调,夹紧尾巴!” “我不去什么街道!我就要生孩子了,我以后要跟苏银哥哥一起在苏家庄生活。”夏天雨满不在乎道,“街道的工作,二叔您送别人吧,肯定有好多没工作的人想要呢!” “……”夏西再次捂住了胸口。 良久,他才艰难开口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让那小子的家人,来提亲吧!” “太好了!”夏天雨高兴得就要跳起来,“我就知道二叔对我最好了!二叔,我明天就去苏家庄跟他爷爷奶奶说提亲的事儿!” “你……”夏西想说,她一个女孩子去成何体统,但想到自己现在被限制行动,不能离开海城,身边的朋友也躲自己如瘟疫一般,只能点了点头。 夏天雨第二天就动身了。 只是,这一去,再也没能回海城。 在夏天雨出发后的一个小时,夏西就再次被隔离审查了。 夏天雨到了苏家庄,来到苏家小院,表明身份后,受到了很热情的款待。 当然,这也跟她用夏西给她的三百块钱,买了一大堆礼物有关。 苏家的每一个人,都得到了礼物。 苏学书和孙俏妹,得到的是手表。 苏大志,得到的是手表+烟酒。 其他人,男的得到了整条的香烟,女的得到了海城供销社的高级擦脸油和头花。 小孩子们得到了成把的糖果。 伸手不打笑脸人,夏天雨刚到苏家小院的这天,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 孙俏妹甚至为她杀了一只下蛋母鸡。 只是,大家知道她是来找苏银的,却一直没有让她见苏银。 她们以为她还不知道苏银已经傻了。 然而,被关在地窖里的苏银,还是趁着四婶苏翠芬下地窖拿红薯的时候,一把将她推倒,跑了出来。 这时,夏天雨正被众星捧月般围着,大家不要钱的漂亮话,一堆堆往她身上砸。 夏天雨正晕晕乎乎,就见一个泥猴儿似的人,冲到她面前,直愣愣地看着她。几秒钟后,脱口而出:“丑八怪!你干啥来了?!” 夏天雨噌地站了起来:“苏银哥哥?!” 说完,咧嘴就哭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银拍着手笑道:“丑八怪!哭起来更丑了!” 孙俏妹忙使眼色,让二媳妇王庆玲和三媳妇于宝花拉住苏银,一面对夏天雨道:“丫头啊,这孩子这两天发烧,脑子不太清楚,你别理他啊,他过两天就好了!” “苏银哥哥又发烧了?!”夏天雨担忧地一把抓住苏银的手,又伸手去碰他的额头,“没有啊?!” 孙俏妹看着她这上手的架势,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苏大志打圆场道:“丫头,他真是这两天病了,才脑子不清楚说胡话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夏天雨终于听明白了,原来,大家是以为她还不知道,苏银已经傻了的事。 夏天雨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爷爷奶奶,叔叔! 你们不用瞒我了——我知道苏银哥哥脑子烧坏的事! 他高烧不退的那些天,就是我照顾的他啊。 亲人们,你们放心! 我既然来了苏家庄,就是下定决心扎根在这儿的! 而且,我一定会想办法把苏银哥哥治好的!” 她的这几句话落下,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了。 互相对视了几眼,也都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姑娘一定是个有大毛病的! 很可能就是脑子的毛病! 此时,夏天雨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已经……有了苏银哥哥的宝宝了。”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石化了,就连身经百战的孙俏妹,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半晌,她才颤颤巍巍的问道:“丫头,你说啥?!” 夏天雨又说了一遍: “我有了苏银哥哥的宝宝,我要把他生下来,跟苏银哥哥一起把他养大!” 第384章 做局 夏天雨脸上挂着一个痴痴的傻笑: “而且我还会请大夫,治好苏银哥哥的病! 请大家祝福我们! 我们会很幸福很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的! 我也会做好这个家里的孙媳妇,该做的一切事!” 此时,孙俏妹转着眼珠子,这才明白过来了——真不知道老天开了哪只眼,把这个傻子姑娘送到他们家来了! 这些天,孙俏妹把苏银关在地窖里,渴着他、饿着他、冻着他、变着法的琢磨他,其实是想弄死他! 苏银没有任何劳动能力,却又吃的比谁都多,这在孙俏妹眼里,简直就是十恶不赦! 尽管苏大志为此每月又多给了孙俏妹两块钱,还是不能平息孙俏妹的怒火。 在她看来,苏银吃进嘴里的每一块红薯干、窝窝头,都是产生不了任何劳动价值的!都是纯粹的浪费! 所以,苏银自从回到苏家庄,日子过的不可谓不凄惨。 尽管苏大志一心护着他,但苏大志自己是个残疾,常常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开始,苏银跟着苏大志住。 但他晚上常常尿床,苏大志实在忍受不了,就提出了把苏银挪到柴房里面去。 孙俏妹当场否决:“你是想以后一直都吃骚哄哄的柴火做出来的饭吗?把这个傻子给我挪到地窖去!” 苏大志心有不忍:“妈,地窖能行吗?” 孙俏妹不以为然:“有什么不行的?那地窖有通风的,憋不死他!再说,他本来就是个傻子,你还担心他给关傻了不成?” 其实这个时候,苏银还是会自己上厕所的,只是晚上偶尔会尿床而已。 四弟妹苏翠芬给了他一只尿桶,他也知道拉尿在里面。 所以这时候的苏银,虽然说在地窖里脸上滚的很脏,浑身也脏兮兮的,但还是可以见人的。 但在夏天雨看来,自己的苏银哥哥,简直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所以,当晚,在夏天雨的一再坚持下,夏天雨和苏银两人,一起住进了柴房! 夏天雨伺候着苏银,从头到脚洗了个澡。 看着整个躯壳焕然一新的苏银,夏天雨笑了,笑得流出了眼泪——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苏银却略带嫌弃地看着她:“丑八怪!你又哭又笑的,更丑了!” 夏天雨毫不在意这个称呼。 她抱住苏银,一脸幸福的模样:“苏银哥哥,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了!” 第二天一早,孙俏妹亲自来叫夏天雨吃饭。 早饭,破天荒的熬了小豆稀饭,还蒸了精致的二合面花卷! 就连小菜,也不是全家十几口人抢一小盘咸辣椒了,而是切了三四种小菜,拼成了一盘,看上去十分精致。 夏天雨甚至得到了一只煮鸡蛋。 孙俏妹关爱地看着她:“孙媳妇啊,你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一定要多吃啊。” 夏天雨感动得都快哭了。 她把鸡蛋剥开一分为二,大的那一半塞进了苏银嘴里。 正在一家人围坐吃饭的时候,外面突然气势汹汹,闯进来了三四个人。 孙强美见到来人,顿时吓得语无伦次:“族……族长,您几位怎么来了?” 族长呵斥道:“孙婆子!你们家欠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 ——是的,这是孙俏妹跟所谓的苏家族长,联手演的一出戏。 苏大志虽然知道这是演戏,但是却不能说破,只能看着夏天雨被当猴耍。 他心里是很满意这个儿媳妇的,但是他一个残疾,离不开孙俏妹的庇护,他只能沉默地配合。 果然,夏天雨听了这话,带着义无反顾的气势,“噌”地站了起来,伸出双臂挡在了孙俏妹面前:“你们要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臭丫头,哪来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族长跺着拐杖,“说破天去,都说不过这个理。” 夏天雨硬气地问:“我奶奶欠了你们多少钱?” 族长和身后的两人一对眼色,哗啦啦掏出一堆欠条来。 他们这戏做得很真——欠条的金额都不大,都是十几块二十几块这样。 大概有十来张,累积到一起,却足足有450块钱。 这个数目,是孙俏妹估算着夏天雨怎么也拿不出来的。 夏天雨一张张地看着欠条,这些欠条真是什么名目都有,有给苏学书看病的,给苏大治治腿的,更多的是给苏银治头疼脑热的。 苏银这么爱生病了吗? 夏天雨觉得很奇怪,当然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 夏天雨把欠条收拢在手中。接着就从贴身的口袋里往外掏钱。 除去买礼物的钱,她身上还有300块。 夏天雨看了看孙俏妹,毫不犹豫地把30张大团结递在了她的手里:“奶奶!这是我所有的钱了!您先拿去还账!剩下的,请这位爷爷宽限一段时间,我给我二叔打个电报,让他寄过来!” 孙俏妹有点惊呆,她没想到,夏天雨竟然带着300块! 而且,还如此大方地把300块交给了他! 孙俏妹拿着钱,都有点舍不得给族长了。 她一早跟族长说了,不管讹到多少钱,都是二八分账! 她八,族长二! 如今,这300块,族长就要拿到60块! 这钱,赚得也太轻松了! 孙俏妹恨恨地剜了一眼夏天雨——这60块,本来也应该是她的! 夏天雨被她突然变得恶狠狠的眼神,吓了一跳。 孙俏妹这才想到,自己竟忘了伪装,忙堆起笑脸,装作又惊又喜又愧的表情道:“孙媳妇,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一进门就替家里还债……” 夏天雨见孙俏妹的表情恢复了正常,就以为自己刚才可能是眼花了,忙说道:“奶奶,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放心,家里的账,我会想办法让我二叔寄钱来还清的!” 这时,族长早已等不及了,从孙俏妹的手中抢过300元,又把欠条抢过去。 沾着唾沫从里面大致数出了300元的数目,当着面撕毁了。 剩下的欠条,则揣回了怀里。 孙俏妹装出着急的表情来,上前一步。 第385章 中计 族长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了,他的眉眼间都快压不住喜色了:“孙大炮,我再给你几天时间,半个月最多了,剩下的钱再不还清,咱们就去公社让人评评理!” 夏天雨忙对他道:“爷爷,我们一定会把钱还清的,您放心吧!” 族长几人走了以后,孙俏妹装模作样地抹起了眼泪: “孙媳妇啊,如果没有你,老苏家今天可是完了! 刚才来的人,可是苏氏的族长! 他挥一挥手,跺一跺脚,老苏家就是灭顶之灾啊! 孙媳妇,你真是家里的大功臣啊!” 角落里的苏学书也说道:“是啊,孙媳妇!你只救了我们老苏家所有的人啊。” 接着,孙俏妹和苏学书的目光都投向苏大志。 苏大志此时正悔得捶胸顿足——只以为这丫头是个脑子不好的,可没想到人家这么有钱啊!早知道,他就把这丫头牢牢笼络在手里了!唉,真是没有后悔药卖啊! 见爹娘刀子似的眼风一个个扫过来,苏大志只得磕磕巴巴地说道:“我们家银子真是有福气,找了个好媳妇啊!” 夏天雨被所有的人夸的飘飘然。 吃完了早饭,她就去大队部打电话给二叔夏西。 可是,接电话的人说,夏曦再次被隔离审查了!这次是接到了举报他的问题,很严重,很有可能会判刑! 夏天雨只觉得腿都软了。 她又问了一些夏西的状况,情况的确很不乐观,那些疯狂撕咬她爹夏东的人失去目标之后,果然将苗头瞄向了夏西! 夏东,此人专权的时候,树敌无数,也曾让无数家庭支离破碎。 那些老百姓,他们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条命,拿着这条命来磕,夏西根本就无法招架! 夏天雨打完电话,失魂落魄地走回苏家小院。 孙俏妹一脸关切地迎上来:“孙媳妇,怎么样啊?借到钱了吗?” 夏天雨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奶奶!怎么办啊?我二叔被隔离审查了,我只有我二叔了,他们说我二叔会判刑,奶奶我该怎么办啊?” 孙俏妹听了这话,一脸的难以置信:“丫头,你说的是真的吗?不会是在骗奶奶吧?不是你二叔不想借钱,胡诌的吧?” 夏天雨止住了哭泣: “奶奶,您怎么会这样想呢? 我什么时候骗过您啊? 我二叔他真的是被人举报了,现在隔离审查了。 奶奶,我什么都没有了! 爸爸没有了,三叔……就连二叔他也……” 孙俏妹皱眉道:“你不是还有一个四叔吗?” “四叔……” 夏天雨想到夏北,眉头皱了起来,“四叔他早就跟我们家的人不联系了。” 孙俏妹盯着夏天雨,慢吞吞道:“所以,现在你是没有一个可以借钱的人了吗?” 夏天雨茫然地摇头道:“没有了奶奶。我只有你们了,只有你们这些苏家庄的家人了。” 孙俏妹不死心,又问:“那你身上呢?还有钱吗?” 夏天雨掏出裤兜里的两块多零钱:“奶奶,我只有这么多钱了。” 孙俏妹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劈手就夺过了那两块多钱:“小娼妇!给我拿来!咱老苏家,就没有媳妇手里拿钱的规矩!” 面对突然变脸的孙俏妹,夏天雨一脸茫然:“奶……奶奶,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孙俏妹嗤笑一声:“谁他妈是你的奶奶?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勾引了我们家孙子,大着肚子,还想大摇大摆进我苏家的门?天底下哪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夏天雨如遭雷击,愣在当地。 顷刻间,眼泪就如两股线一般流了下来:“奶奶,您不能这么对我!您怎么能这样呢?!我都把我所有的钱替家里还账了!” 孙俏妹已经转身走开,听到她这话又折返回来,二话不说抡圆了胳膊—— “啪”!“啪”! 两个又快又狠的巴掌,直把夏天雨打得眼冒金星。 夏天雨还要继续说话,孙俏妹又抬起腿来,一脚踹在她的小腹上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就要栽在我孙子头上?” 孙俏妹说的是实话,也是她心中所想——苏银傻了,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苏银的,他自己是说不清楚的。 这丫头如此主动,就很是反常! 说不定是从哪里怀了一个野种,要摁在他们老苏家头上! 夏天雨听到这样的一番话,早已是惊呆了,甚至已经忘了刚刚挨了一脚后,小腹处传来的阵阵疼痛。 “啊——” 她像疯了一样嘶吼一声,“这孩子当然是苏银哥哥的!苏银哥哥,你说句话呀!” 所有人都看向苏银。 而苏银躲在房檐下的背阴处,正在玩不知哪里拔来的一棵狗尾巴草,试图把草塞进鼻孔里面去。 大家的目光又从苏银身上转到了夏天雨身上。 孙俏妹恶狠狠道:“怀着个不明不白的野种,跑到我们老苏家来!你这种女人,早些年都该被浸猪笼!” 夏天雨捂住小腹,喃喃道:“若我这孩子不是苏银的,就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见夏天雨发了如此毒誓,孙俏妹也有所触动。 她撇了撇嘴,“我们苏家不养闲人!你吃完饭就赶紧去洗锅,之后去记分员那里报到,给我滚去上工!今天赚不到六个工分,晚上就没有你的饭吃!” 夏天雨早已被这接二连三的晴空响雷,炸得可以说是外焦里嫩。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道:“洗锅……我……” 这时,四婶子苏翠芬走上前来,拉住了她的手:“小雨啊,走,婶子跟你一起收拾碗筷。” 夏天雨却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收拾碗筷不都是你的事情吗?我在家里就从来没有做过收拾碗筷这种事!我们家都是保姆,做这种下人的事的!” 众人眼睁睁看着夏天雨,得罪了苏家唯一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不由得都是移开了眼神。 苏翠芬也是一愣。 她没想到这个夏天雨,比看上去的还要拎不清。 这就是个活傻子!比苏银那个真傻子,还要傻! 第386章 大字 苏翠芬是苏大俭的媳妇,苏大俭在海城苏家小院的械斗中身亡,他们夫妻又没有儿子,因此,在苏家,她就是食物链最底端那个人。 如今,夏天雨显然是取代了她的位置。 而她想要跟夏天雨结成同盟的惺惺之心,也是瞬间烟消云散。 苏翠芬沉下了脸,把手中收拾了一半的碗筷,重重地怼在了桌上:“那你就自己收拾吧!” 夏天雨此时却还对孙俏妹抱着希望,毕竟,这老太太变脸太过突然。她尽量露出笑脸来:“奶奶……” 孙俏妹听到这一声奶奶,顿时又怒了,扬起了巴掌:“小娼妇!奶奶也是你乱叫的?叫我老太太!” 夏天雨被打怕了,一见她扬起巴掌,忙低头一躲:“老太太!我不会收拾碗筷!我从来没有干过这些事。” “哼,你还当你是城里的那个娇小姐呢?谁他妈生下来会干这些事?不会你就给老子学!”孙俏妹恶狠狠道,“就算你是头蠢猪,这家里地里的活计,打着我也得让你学会!” 夏天雨被她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着实吓到了,手不由自主就伸向了桌上的那些脏碗筷。 然而,她的确没有干过这些活。 三秒钟之后,“啪”地一声,她就打掉了一只碗。 “好你个小娼妇!让你收拾碗筷,你就糟践东西是吧?”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孙俏妹两眼冒火,返身拿了扫床的笤帚疙瘩,对着夏天雨就是不管不顾的一顿猛抽! 夏天雨的哀嚎声,飘过苏家小院,响彻在整个苏家庄的上空。 这一场纯粹泄愤性质的殴打,持续了足足有十分钟。 苏大志想拦,但经过孙俏妹的一番话,他也对夏天雨肚子里的孩子产生了怀疑。此时,他跟孙俏妹的目的,又达成了一致——最好把这个孩子弄掉,反正孩子她还能怀! 等孙俏妹终于体力不支,停下来的时候,夏天雨已经是遍体鳞伤。 孙俏妹喘着粗气,瞪起眼睛:“碗筷不收拾,是等着下顿再用的吗?你当我们苏家,是你这种没规矩的人家?” 夏天雨早已被打趴在地上,她蜷缩着身体,拼命地护着肚子。 听到这话,只得硬撑着爬了起来,去收拾碗筷。 洗碗的时候,手上胳膊上的伤口,疼得她一阵瑟瑟发抖。 从天堂到地狱,夏天雨只用了一天,不到24小时。 看着夏天雨一边洗碗,一边啜泣,苏银溜达到她身边:“丑八怪,别哭了!看我给你变个魔术!” 说着,他就把手里的狗尾巴草塞进了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看,没了!” 夏天雨带着眼泪,笑了——她的苏银哥哥还是疼她的,尽管傻了,还知道逗她笑!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忍着钻心的疼痛,夏天雨在孙俏妹的指挥下,好歹洗完了碗,小心翼翼的没有再打破。 这个过程中,孙俏妹一直在她旁边拎着扫帚疙瘩,虎视眈眈。 夏天雨连哭都不敢。 等夏天雨将最后一个碗放进碗橱,孙俏妹就是一声暴喝:“还不快滚去上工?!” 然而,夏天雨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上工。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向院子里的每一个人。 没人搭理她。 苏翠芳更是带着恶毒的快意,盯着她。 孙俏妹再次发话了: “老二家的! 领着她去找记分员! 跟计分员说以后她的工分,都记在老苏家头上! 就说她是我们家的……老大……屋里的孙媳妇! 让他给看着安排! 告诉记分员,这小娼妇是个懒骨头! 让他给派些不能偷奸耍滑的活计!” 苏大孝的媳妇王庆玲听到叫她,这才走了过来,瞥了夏天雨一眼:“那你跟我来吧。” 夏天雨赶紧跟上了她。 王庆玲一路领着她走得飞快,夏天雨后面不得不一路小跑。 到了大队部,二人找到记分员。 计分员是个高中毕业生,贼精贼精的。 这丫头是老苏家大房的孙媳妇? 怎么没摆酒啊? 看着眼前明显是个孕妇的夏天雨,他有些犹豫:“这……她都会干啥啊?” 夏天雨答道:“我不会,我这辈子都没有干过农活。但我可以学!” 王庆玲白了她一眼:“我娘说了,这丫头是个懒骨头,让你千万不要把活计派轻省了,不然她不知道到哪里偷懒去呢!” 计分员上下打量了几人一番,问夏天雨道:“捡东西会吗?” 夏天雨愣怔了一下:“啥?” 计分员在桌子上瞅了一圈。 拈起一块橡皮,丢在了地上:“给我捡起来!” 夏天雨懵懵懂懂地捡了起来,交在了记分员手里。 记分员和王庆玲都笑了。 记分员带着些不屑看着她道:“这不是会捡东西嘛!这样吧,黄豆地刚收过,你去捡豆子吧。” 夏天雨点了点头:“好好好,我去捡豆子,这个我会。” 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已经收获过的黄豆地里,捡黄豆究竟是一件怎样的活计。 她和其他老弱妇孺一起,一人分了一行地。 拿着小篮子一直弯着腰,她没一会儿就觉得腰快要断了。 落下的黄豆都是成熟过头炸开的豆荚,因此很难找。 计分员给她的任务是一个上午要捡满三筐,可以记3个工分。 然而,她捡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第一个筐的筐底,还没有填满。 黄豆地里有些带甲壳的黑虫子,也不怕人,直直的咬在她的手指上面。 夏天雨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虫子。 然而,她刚刚尖叫了第一声,就被她分到那一组的组长,一个膀宽腰圆的婶子骂得狗血淋头:“你当你还是城里的娇小姐呢?下贱赔钱丢脸的东西,你还有脸叫唤?” 夏天雨死死捂住了嘴巴,将黑虫子大钳子样式的嘴巴,从自己的手上取了下来。 不一会儿,她的手上就起了一串水泡。 再看同组的其他人,早都在她前面七八米了。 她擦了一把眼泪,手下加快了速度。 下起雨,弯了一个多小时的腰,夏天雨实在受不了了,也不顾那大姐的喝骂,丢了篮子就跑到田埂上一躺,四肢摆成了大字! 第387章 磋磨 那大姐弯腰捡豆子的速度就像鸡啄米一样。 半个小时后,大姐才抬起头四下瞅了瞅,一眼就看到了已坐在田埂上发呆的夏天雨。 她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夏天雨也发现了大姐。 她慌忙后退了几步,不想脚下一滑就栽倒在田里。 栽倒的瞬间,腿踢出去,恰巧把刚刚续好水的田踢了一个凹口出来。 她一时紧张,没站得起来,又踢蹬了几下。 这下可完蛋了,那凹口就像决堤的大坝一样越来越大! 不一会儿,才蓄好水的田里,水就彻底跑光了,而且都跑到了夏天雨这片黄豆地里来! 这下,地里没捡起来的黄豆也都完蛋了! 那组长大姐气的脸都白了:“好你个破坏分子!你等着,我马上去找大队长,晚上办你的学习班!” 夏天雨吓得都要傻了,赶紧去找这片田里,她唯一认识的一个熟人二嫂王庆玲:“二婶子,救救我!” 王庆玲嗤笑一声,一把打掉她伸过来的手臂,转了个身,根本不理她。 王庆玲早上可是眼睁睁看着这个脑子不对劲的夏天雨,是怎么怼要帮她洗锅的苏翠芳的。 分不清好赖人的东西,帮了她,说不定还要被反咬一口。 自己疯了,才会帮她! 不一会儿,组长大姐领着孙俏妹来了。 孙俏妹见到夏天雨,两眼冒火! 一把揪住她的领子,左右开弓就是一顿巴掌。 直打得她两边嘴角,都流出鲜血来。 夏天雨跟一块破抹布似的,半闭着眼睛,也不闪躲。 她已经彻底被吓傻,也被打傻了。 孙俏妹打完还不解气,咆哮道: “你个灾星,是专门来克我们家的吗?! 你知不知道你放走了一田的水? 家里得扣多少公分?” 夏天雨茫然地摇摇头,低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孙俏妹呵骂道:“你还敢是故意的?” 夏天雨此时的表情已经十分麻木,连一点眼泪都没有了。 她只是喃喃的重复着:“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一会儿,记分员也来了。检查了一下夏天雨造成的损失,跟孙俏妹讨价还价了很久。 最终,老苏家被扣掉了50个工分! 整片田里都鸦雀无声了。 50个工分,那是壮劳力五天的工分。 而众所周知,老苏家,一个壮劳力都没有。 孙俏妹双手揪着夏天雨的领子,就那样一路把她从田埂上拖到了院子里。 孙俏妹松手后,夏天雨软软地倒在地上,根本没有要爬起来的意思。 孙俏妹再次抄起笤帚疙瘩夹在腋下,又撸起袖子,“呸呸”两声吐在手心里。 这时,妯娌们都害怕起来。 王庆玲和于宝华纷纷来劝:“妈,她知道错了,慢慢教她。” 苏大志也道:“妈,小雨好歹给家里还了三百块钱的饥荒……” 苏银站在众人身后,事不关己地玩着狗尾巴草。 夏天雨却看向了苏银。 随着她的目光,众人也都看向苏银。 苏银感受到了大家的直视,有点不明所以。 他走到夏天雨面前,歪着头问:“丑八怪,你哭什么?” 夏天雨并没有哭。 但她这一天多以来,一直保持着嘴角向下的状态,好像这个似哭未哭的表情已经定格在脸上了似的。 夏天雨一把抓住苏银的胳膊:“苏银哥哥救我救我!” 然而,苏银却一把甩掉了她的胳膊:“别碰我!” 说完还看向孙俏妹:“老母猪,你又要打人了吗?” 孙俏妹拎着扫帚疙瘩,一时不知道该打谁了。 苏银继续说道:“你要是打死了她,就没人给我端屎端尿了。她吃的也不多,不要打死她,不划算!” 夏天雨“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所以,苏银哥哥心里还是有她的。还是一心要护着她的,哪怕他已经傻了! 孙俏妹似乎有点被苏银说动了。她斜眼瞅着夏天雨,沉吟了片刻:“行,我今天不打你。但你闯了这么大的祸,不可不罚!以后,家里的水,就都你去挑吧!现在就去,给我把家里的三个水缸都挑满。” 苏家小院里本来是有一口井的。 但是今年不知为何,这井渐渐的枯了,到现在,已经是只能打上来泥浆了。 老苏家现在没有壮年的男丁,挑水的活计都是苏翠芬做的。 她力气小,每次都只能挑两个半桶水回来。 听到这话,苏翠芬面露喜色,跟着呵斥道:“老太太让你去挑水,你是聋了?” 说着就把一副扁担和两只铁皮水桶,丢到夏天雨面前。 夏天雨茫然道:“去哪里挑水?” 苏翠芬哼了一声:“把桶拎上,跟我来!” 苏翠芬领着夏天雨,去了村里的井口。 看着夏天雨打了满满两桶水上来,苏翠芬什么都没说,只是撇了撇嘴。 夏天雨把扁担架上肩头试了试,却根本提不起来水桶。 还是一旁打水的一个大叔看不下去了,教她:“丫头,你打不了那么多水,就倒掉半桶嘛!” 夏天雨这才恍然大悟。 苏翠芬啐了一口:“让你多嘴!装什么好人啊!不知道她今天放水淹了豌豆田啊!” 大叔感叹道:“这丫头一看就没干过农活儿!还是个带身子的!不管人家犯了啥错儿,也不能这么干啊!你们老苏家啊,知道为啥老招着倒霉事,不就是因为你们太磋磨人了?” 苏翠芬被说的哑口无言,扭头就走。 不一会儿,夏天雨晃晃悠悠的挑着两只半桶水回来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日头最晒的时候。 虽然已经是秋天了,但夏天雨依然热的满头大汗,浑身都通红了。 她来来去去挑了十几趟水,才把三只大水缸都装满。 在这个过程中,老苏家早已做好饭,并且吃完饭了,而且一滴米都没有给他留。 下午,夏天雨饿着肚子,继续上工。 因为黄豆地被她毁了,所有的村妇大姑娘小媳妇,即使是些老弱病残,也都对她怒目而视。 此时的夏天雨,仿佛已经浑然不觉了一般,脸都不再红了。 她冲大家嬉笑道:“你们也不是一天就学会田里这些活计的吧?” 第388章 赔罪 众人有点面面相觑——也对,反正她犯错,扣的是老苏家的工分,自己瞎急啥啊? 于是,记分员想了想,又安排夏天雨跟孩子们一起去割猪草。 这个简单,她很快学会了。 手握着镰刀,不停地挥舞,看上去毫不惜力。 这个下午,她好歹挣到了两个工分。 等放下镰刀回家的时候,才发觉两只胳膊疼得动一下都钻心。 然而,这天晚上老苏家依然没有做她的饭。 当她唯唯诺诺的来到餐桌旁时,孙俏妹就是一声暴喝:“你害得老苏家扣了50个工分,你还有什么脸吃饭?” 夏天雨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大家都默默的吃自己的饭,也没有说什么,就回到了柴房。 不一会儿,苏银吃完饭回来了。 抹着嘴巴,往炕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指了指炕下的一堆脏衣服:“丑八怪,去把我的衣服洗了!” 夏天雨抬起眼睛,看着苏银: “苏银哥哥,我觉得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苏银哥哥,我是小雨啊。 我肚子里,有我们的儿子。 苏银哥哥,你帮帮我……” 苏银却是皱起眉头,奇怪道:“你又不是我老婆,肚子里怎么会有我的儿子?” 夏天雨大惊失色:“那谁是你的老婆?!” 苏银嘻嘻笑道:“她叫秀儿!” “她叫秀儿”几个字一出口,夏天雨只觉得犹如五雷轰顶一般。 秀儿! 夏天秀! 而此时的夏天秀,却正在京市参加齐元的追悼会。 下一个就是她上台发表悼词了。 她又看了一遍手心里的稿子。 让她发言是齐钊的意思。 齐钊觉得,齐元的追悼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能够让夏天秀借此亮相,继而融入到京市的圈子里。 在回京市的火车上,夏天秀就已经跟齐雅琴彻底闹翻了。 其实回去的时候。那一车人都对齐雅琴的意见很大。 齐元可是他们齐家的主心骨,如今这主心骨不明不白地就倒了,虽然齐雅琴没有被钉死,但大家都默认了是她气死了齐元。 夏天秀,也就是乔甜月,既然是齐雅琴刚找回来的女儿,这些人的敌意也就不自觉的投射到了她身上。 而齐雅琴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竟有些窃喜,觉得这个女儿替她挡住了大家的敌意。 所以,当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挑剔乔甜月的所做的每一件事的时候。齐雅琴也跟着他们在一旁指责她。 夏天秀终于崩溃了。 她盯着齐雅琴的眼睛,悲凉地问:“妈妈,您害死外公,这件事我都帮您瞒住了,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您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要找我回来?” 齐雅琴大惊失色:“月儿,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夏天秀对着众人哭道: “我妈妈,让我给她保守秘密,但我是知道的! 我是知道的啊! 外公住进疗养院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 但是妈妈每次都找茬,要跟外公吵架。 有一回,外公的身体实在是不舒服,但妈妈一定要让他陪着自己去食堂吃饭! 要走那么长的一段路,就因为她要吃新鲜出锅的拔丝地瓜! 妈妈,您的心好狠啊…… 我为什么有您这样的一个妈妈…… 我的命真的好苦啊……” 齐雅琴听了这一番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月儿,你胡说什么呀?妈妈要去食堂吃饭,是因为想让外公多活动一下。” 夏天秀哭道:“不!你说了,你说是因为外公一天到晚天南地北的跑,什么好吃的东西,都可以随便吃到,而你在京市窝着,家里的厨子几百年没换过,什么都吃不到。” 齐雅琴气得一阵头晕:“你倒是记性好的很!” 这句话一出,众人纷纷都知道了夏天秀说的是实话。 齐微穿过众人来到夏天秀旁边:“月儿,告诉二姥爷,你妈妈是怎么害死你外公的?” 夏天秀看似有些害怕地看了齐雅琴一眼:“我……我不知道。” 齐钊在一旁打圆场道:“爷爷,您就别逼月儿了。看把孩子吓的!” 夏天秀感激地看了齐钊一眼,就退到了他身后。 这一场关于齐雅琴究竟有没有害死齐元的讨论,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终结了。 这一路上,齐钊都在帮着夏天秀说话。 其实,当年齐雅琴丢掉女儿,跟齐钊有着莫大的关系。 当年乔甜月的保姆,曾经被齐钊发现,在乔甜月哭闹不睡觉的时候,给她喂了一种药粉。 齐钊那时候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没怎么细想,就把这件事情大张旗鼓地告诉了所有大人。 但是,那个保姆其实已经在齐家做了很长时间。 知道这件事之后,齐元就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让她在夏天秀满月之后,就离开齐家。 齐元甚至还多给了这个保姆两个月的工资。 但是保姆离开的时候,却带走了乔甜月。 齐钊总觉得,如果他没有多嘴,或者是当时处理事情的时候,委婉一些不要搞得大张旗鼓,乔甜月也许就不会被报复性的带走了。 所以,这个外甥女失而复得,齐钊总觉得,这是他赎罪的机会。 自然,也就一心护着她。 所以,到了开追悼会的时候,齐钊一力主张让夏天秀上台讲话,甚至亲手给她写了一份稿子。 齐钊希望弥补夏天秀的太多。 在他看来,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 终于轮到夏天秀上台了,但是她站在台上之后,却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稿子,眼含热泪,看向了台下的人群:“我是齐元的外孙女,我叫乔甜月。是的,我就是那个刚找回来的、失散了十五年的外孙女,也是齐雅琴的女儿。” 说完这句话,她的目光转向了齐雅琴,哽咽道:“妈妈,请您上台来!” 戴着帽子、压低了帽檐的齐雅琴,早就跟齐钊他们说好,不上台说话了。 毕竟,这种时候,她不需要任何存在感。 现在,被女儿毫无征兆地叫到,她茫然地抬头看去:“怎么了?月儿。” 夏天秀一字一顿道:“妈妈,请您上台来,向外公赔罪。” 第389章 傻病 “哗——” 现场顿时大哗。 参加葬礼的人们,早就对齐元的暴毙议论纷纷了,在京市的圈子里,也早已流传出了几个不同的版本。 此时,人们就像被点燃的炮竹一样,议论声瞬间鼎沸—— “早就听说齐家的这个齐雅琴,从小就被娇宠坏了!一大把年纪,还像个小姑娘一样,一天到晚的使性子!” “是啊,早前她在友谊商店看上了一条围巾,旁边的一个人都要拿去付款了,硬被她抢了过来,还把那人打了一巴掌!” “这事早就传开了!不过,这刚找回来的小丫头,怎么会让他妈给齐老赔罪呢?” “你们还不知道吧?齐元啊,就是被齐雅琴活活的气死的!” “是啊,据说齐元住进疗养院的时候,身体都已经很不好了!” “废话!身体好,那能住到疗养院里去吗?!” “可恨这个不孝的女儿啊,居然一路追到了疗养院里,天天气他老爹!” “我也听说了,把老头子气的每天都吐血,吐了有三大盆呢!” “你们知道的都不对!,我可是知道齐元去世的前一天晚上,齐雅琴霸着电话打了一个半小时!句句都在给齐元发脾气!” “是这样啊?那就对了嘛!你说一个本来就有病的老头被这么气,还能不气死吗?” “照这么说的话,齐雅琴确实该给齐老赔罪啊!” …… 齐雅琴听着这纷纷的议论,脸色铁青,终于“蹭”地站了起来,大步流星的走上前来。 上了台,她就对着夏天秀瞪起眼睛:“月儿,你可是我的女儿,你怎么能听别人的挑拨呢?” 夏天秀面色平静的说道:“妈妈,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请您给外公赔罪,好让他在九泉之下能够含笑而终吧!” 齐雅琴看向台下所有的眼睛,都像电焊一样,焊在她的脸上。 那一瞬间,她的声音颤抖了:“赔罪?赔什么罪?我为什么要赔罪?” 夏天秀叹息道:“妈妈,我才回到这个家不久。但是外公给我的爱,这一辈子我从其他人的身上都没有体会到过的。可是……我跟外公才相聚了几天而已啊,您就……您就……” 夏天秀装作说不下去的样子,捂住嘴巴,大哭着从台上跑了下去。 齐雅琴一个人站在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她只觉得一阵眩晕,眼前冒出大朵的金星来,接着就晕倒在了台上。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齐雅琴被送去了医院,追悼会也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但是,这一切远远都没有完结。 夏天秀坐着齐钊的车,赶去了医院。 看到头上缠着绷带、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齐雅琴,她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上一世,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以后,是齐雅琴亲手从家里赶走了她。 决绝地、毫不留情地赶走了她。 那一刻的痛苦和羞辱,她永远都不能忘记。 她早就发誓,会让齐雅琴付出代价,付出她根本无法承受的代价。 然而,齐钊还在一旁看着她,于是她捂住嘴巴,抽泣着走向齐雅琴的病床: “妈……妈妈,您怎么了? 您别吓我,妈我错了! 我再也不让您给外公赔罪了! 我替您给外公赔罪,我替您给她磕头好不好? 妈妈,您不要吓我! 您醒一醒啊! 呜呜呜……” 看着茫然无措,惊慌得犹如一只被抛弃的小猫一样的夏天秀,齐钊的心被深深地钻痛了。 他在夏天秀的身后叹息一声道: “月儿,你受苦了! 月儿,你不要怕! 以后没人再敢欺负你了,即使是你的亲妈,也不行! 小舅舅会保护你,会一直保护你的!” 夏天秀回过头哭道:“我妈妈怎么了?她怎么了?她为什么醒不过来了?” 这时,一个医生恰巧路过,听到她这样问,忙安慰道: “傻孩子,你妈就是太过悲伤,承受不了情绪,晕倒了而已! 不过她晕倒的时候,脑袋磕在了地板上,导致有点脑震荡! 现在是我们给她注射了镇静剂,所以她醒不过来的。 过一两天,她就会恢复正常了。” “真的吗?大夫,您没有骗我吧?”夏天秀忙转悲为喜道, “太好了,妈妈没事就太好了! 不然,我真的就是一个罪人了! 我只想着替外公找回他应有的公道,却没想到妈妈…… 她……也是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女儿啊…… 我太自私了,我不应该这样……” 齐钊看着梨花带雨的夏天秀,心再次狠狠的疼痛起来:“月儿……月儿,你受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才会这样懂事啊……” 夏天需要抬起眼睛,看着齐钊的眼睛:“小舅舅,你真的会一直对我好吗?” 齐钊郑重点头:“一直!直到永远!” 夏天秀又道:“可是我这么土气……从小所有人都对我不好……来到京市以后,大家也都嘲笑我……你会对这样的我好吗?不嫌弃我给你丢人吗?” 齐钊鼻子发酸,但他强笑着伸出了手指:“要不要拉钩?” 夏天秀也伸出了手指,两只小手指勾在了一起,用力晃了晃。 夏天秀终于破涕为笑了,但随即她的表情又变得忧郁了起来:“小舅舅,其实我有一件很大很大的秘密,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们……” 见夏天秀的神色,突然如此严肃,齐钊不由得也严肃了起来:“是什么秘密?你告诉小舅舅,小舅舅会答应永远帮你保守它的。” 夏天秀装作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我……我有一个……对象。” 齐钊瞬间皱起了眉头:“什么?你这么早就谈对象了?你才15岁啊!” 夏天秀的眼睛里闪过了瞬间的惊惶。 最近,夏天秀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上一世发生的事。她发觉,自己想要过上不劳而获的好日子,必须依靠苏银。 现在齐元已经死了,齐雅琴头脑简单,齐家再也不会有人怀疑她不是真正的乔甜月了! 所以现在,把苏银的傻病治好,就成了她的首要任务。 第390章 怒意 齐钊忙放缓了声音,看向夏天秀的目光也收敛了怒意:“告诉小舅舅他是谁,他对你好吗?” 夏天秀听到这话,却瞬间哭了出来: “我的对象,我的对象,他发烧烧傻了。 小舅舅,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他! 我试过跟妈妈说,可还没说她就骂了我一顿! 外公身体不好,我也不敢跟他说……” 齐钊皱眉道:“发烧烧傻了?!怎么回事儿?月儿,你慢慢跟小舅舅说!” 夏天秀点点头,擦了一把眼泪,低声道: “嗯。小舅舅,您知道,我是被海城夏家收养的。 夏家那两个姐姐,她们很坏。 她们知道我对象在丁家屯下乡,就也跟来了,就是为了破坏我们。 我二姐姐夏天露,她拿枪打了村里一个村霸,结果因为这件事,我对象被误抓了。 他被抓的时候正在生病发高烧,到了审讯的地方,也没人给他治病。 然后,就烧成傻子了。” “又是夏家!”齐钊握紧了拳头,“好在夏家咎由自取,已经全倒台了,不然,小舅舅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也要给你讨个公道回来!” 夏天秀忙道: “小舅舅,我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我不需要你给我讨公道,但是…… 我对象他是无辜的,他完全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 你能不能……能不能接他来京师治病?” 听了这话,齐钊的眉头,瞬间皱得更深了。 夏天秀立刻压低了声音:“对不起小舅舅,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太过分,太唐突了,对不起,就当我没有说好吗?” 齐钊看着小心翼翼,满脸低声下气的夏天秀,心里早已疼得像刀子在割一般——月儿啊,月儿!本来应该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小公主!却在那个海城下家遭受了足足15年的磋磨,变成了这样一副谨小慎微的性子。 齐钊决定帮助月儿改掉这样的性子,第一件事就是要让她知道,自己能随心所欲地提要求,而且能被满足。 想到这里,他便对夏天秀道:“可以。小舅舅答应你接你的对象来京市治病——但是,不保证能治好他啊。”“ 真的吗?小舅舅,您说的是真的吗?”夏天秀两眼顿时放出光彩来,“我……我没有听错吧?小舅舅,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小舅舅!” 说着,夏天秀甚至扑上来抱了他一下。 齐钊感受着夏天秀瘦骨嶙峋的身体,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一般。 齐钊心里的疼惜,就在那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他脱口而出:“你对象现在在哪里?你准备一下,过两天我们就去接他!我让爷爷给我派一辆车!”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齐钊,你要去接谁?” 两人回过头,就见到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戴着厚厚的酒瓶底眼镜,正皱眉看着他们。 齐钊忙对夏天秀道:“月儿,这就是你爸爸。老乔,你女儿找回来的事,你还不知道吧?是刚出差回来吗?” “我知道这事。”乔仁海看向夏天秀,目光带着审视,“性子很像你妈啊,也是个能闹腾的!听说,你大闹追悼会,把你妈都给气厥过去了?!” 乔仁海的音调里,明显带着不喜。 夏天秀有点无措。 上一世,乔仁海对齐雅琴可以说是又敬又畏,根本不是这一副有点傲慢的样子。 乔仁海,可是齐家的上门女婿。 猛然间夏天秀明白了——上一世,齐元没有暴毙!而这一世,没有了齐元的压制,乔仁海就露出了真面目! 齐钊还在一旁,夏天秀立刻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双眼就含了泪:“您真是……是我父亲?!” “别!我可没这福气!”乔仁海抬起一只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夏天秀哭出了声,看向齐钊:“小舅舅,这人……真是我父亲吗?” 齐钊早已气得脸色铁青:“乔仁海,你还是人吗?” 乔仁海皮笑肉不笑道:“你们齐家,拿我当过人吗?” “我姐是脾气不好,你是受了委屈,这我知道。可这些年,齐家也没少补偿你啊!”齐钊只怕乔仁海口不择言,说出更伤害夏天秀的话来,所以忙拿话堵他,“老爷子对你,还是不错的吧?” “哼!养只猫狗,也得给点儿吃的不是?”乔仁海走向齐雅琴的病床,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她的胳膊。 “我妈打了镇静剂,醒不了。”夏天秀忙说了一句。 “行吧,那就等她醒了,你们告诉她,我乔仁海要跟她离婚!”乔仁海一脸狰狞,“这齐家的狗,老子当够了!” 说完,他狠狠剜了一眼齐钊,又一把推开挡路的夏天秀,便扬长而去。 “月儿……”齐钊看着夏天秀的眼泪已经滚落,心里就像刀子在割。 “我没事的,小舅舅。”夏天秀擦掉眼泪,“原本,我什么都没有。现在,至少我有过外公,也有妈妈,最重要的是,我有了天底下最好的小舅舅!人不能太圆满了,我已经知足了!” 齐钊下定了决心:“月儿,你放心,这辈子,你小舅舅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儿苦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找爷爷要车!咱们接你对象去!” 然而,齐微没有跟着这两人胡闹,也没有答应给齐钊派车。 齐钊一气之下,便带着夏天秀坐着火车,偷偷去了海城。 下了火车,又是七倒八倒的,一顿倒车。 最后坐着晃晃悠悠的牛车,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苏家庄。 齐钊拿着京市红头的介绍信,一下子受到了村长的热情款待。 这可是苏家庄村长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京市人脉! 他看着眼前的这位一脸少爷做派的青年,简直是诚惶诚恐。 少爷倒是平易近人,甚至跟他称兄道弟起来。 村长忙认下了这门亲戚,自己摇身一变,就成了京市少爷的大哥,顿觉十分有面子。 然而,当得知了两人此行的真正目的,他的脸色却瞬间难看起来。 第391章 贵人 尽管老苏家人没有在村里张扬,但是苏家那个傻掉的孙子苏银白得了一个媳妇,这个媳妇还是带着身子来的这件事情,大家已经都知道了。 在农村,最不缺的就是这一类的八卦传播,人们都津津乐道。 村长的神色瞬间转变,落在了夏天秀的眼里。 她心里一沉,忙问道:“怎么了,村长舅舅?是不方便吗?我对象他不在家吗?” 村长叹息一声道:“在家倒是在家……可他们家里人……似乎……给他买了一个童养媳呀!丫头啊,你这是来晚了呀!” 夏天秀听了这话,瞬间就向后一仰。 如果不是齐钊眼疾手快,她就要后脑勺着地倒在地上了。 但齐钊还算冷静。 到现在为止,关于外甥女这个对象的事,都是听别人说的,齐钊想亲眼见一见这个人到底傻到一个什么程度,现在这个童养媳又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十分钟后,他们便在村长的陪同下,来到了苏家老宅。 村长登门苏家小院,这还是从来都没有过的稀奇事。 孙俏妹一脸谄笑地迎了出来:“什么风把苏大侄子您给吹到这里来了?” 村长皮笑肉不笑道:“婶子啊,现在有这么一回事,你那个大房的孙子啊,苏银他不是在家疗养吗?人家的对象找过来了!人家可是大人物家里的姑娘呀!找来了!” 一边说一边还对孙俏妹挤着眼睛。 孙俏妹是何等的人精,再看夏天秀,立刻就明白了,忙一脸堆笑地走上前来:“闺女啊,你就是苏银的对象啊?这闺女长的可真好看呀!” 夏天秀乖巧地叫了一声:“奶奶。” 孙俏妹忙不迭答应:“诶!快快,别在院子里站着了,来堂屋里坐!” 然而就在这时,夏天雨挺着大肚子,捧着一盆刚洗干净的衣服,从外面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夏天雨跟夏天秀都是惊呆了。 夏天雨手里的衣服盆,“啪”地掉在了地上,衣服也从盆里滚落出来。 夏天秀的目光移向了那些衣服。 其中有一套很熟悉,正是他跟苏银分别时,苏银身上的那套衣服。 夏天雨见到夏天秀,愣了几秒之后就扑了上来:“好啊!王八都爬上岸了!造反了是吧?你也敢来苏家庄?” 齐钊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泼妇,你要干什么?!” 村长也忙拦了过来:“这个疯丫头是怎么回事?可不要冲撞了京市来的贵人啊!” “贵人?!她?!”夏天雨明显懵了。 村长忙指着夏天秀道:“这可是京城齐家的姑娘,你这疯丫头得罪不起的,还不快给人道歉?” “什么京城齐家?你们被骗了!这就是个垃圾堆里捡来的野种!我爸看她可怜,才收养了她!”夏天雨对着夏天秀,只觉得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瞬间回来了,同时也更加地口不择言了,“没有我爸,没有我们夏家,她就是一条在垃圾堆里刨食的野狗!”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抽在了夏天雨脸上。 是村长。 “啪!” 紧接着又是一个巴掌,这次是齐钊。 一左一右的两个巴掌,打得夏天雨一脸懵。 她指着夏天秀,声嘶力竭: “这个小贱人惯会骗人! 你们都被她骗了! 我跟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我还不知道她的底细吗? 当年,我爸是从一堆垃圾里把她捞出来的! 她就像一只死耗子一样,躺在垃圾堆里! 如果不是我们夏家,不是我爸大发善心的话,哪里会有她活到现在跑来骗人呢?” 夏天秀走上前去: “小雨姐姐,夏家养大了我,我一直很感恩。 但是,正如你说的那样,我是夏家捡来的! 所以,我是另有父母的,我是别人家的孩子! 现在,我已经找到了我的亲生父母了! 我不是野种,请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叫我了!” “你的亲生父母?”夏天雨眼神里顿时露出恐惧的光来,“你的亲生父母是什么人?” 齐钊上前一步:“是能给她撑腰的人!是不许你再这么欺负她、侮辱她的人!” 说完,他看向夏天秀: “月儿,小舅舅知道了。 小舅舅知道你的苦,比你说出来的还要多十倍、百倍! 这个泼妇,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就如此羞辱你! 私底下她会怎么做,我已经能想象了! 月儿。你太吃苦了,是家里对不起你。” 夏天雨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有点惊恐地问夏天秀:“你……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夏天秀道:“姐姐,我来接我对象去京市治病,我小舅舅已经答应了,给她找最好的大夫。” “你对象?你对象是谁?”夏天雨问道,心中的恐慌已经达到了顶点。 “我对象是苏银啊,姐姐!你们都知道的啊。” “你个小贱人,你胡说八道!苏银明明是我的对象。” “小雨姐姐,你……你怎么能胡说呢?我跟苏银哥哥……在海城的时候就认识了呀。你们都是通过我才认识的她,后来你们姐妹俩一心缠着她,但是苏银哥哥从来不理你们的呀!” “你说什么?你她妈胡说八道!”夏天雨被气得要疯了,她挺起肚子,“看到了吗?这里是我跟苏银的儿子!” 夏天秀心中一惊。 这个夏天雨,怎么连儿子都搞出来了? 苏银到底有没有变成傻子? 为什么这么半天了,苏银也没出来? 见众人都看着她,夏天秀强装镇定,决定先泼一拨脏水:“小雨姐姐,你怎么能骗苏银哥哥呢?你肚子里的孩子,大家都知道,是丁家屯二流子丁四赖的呀!” “放屁,你放屁!”夏天雨一听,自己竟然被夏天秀扯得跟那个最恶心最龌龊的二流子丁四赖扯上了关系,也顾不得许多了,一头就撞向夏天秀的胸口。 村长和齐钊立刻一边抓住了她一只胳膊,死死拉住了她。 村长呵斥道:“你个泼妇,这是你撒泼的地方?得罪了京市的贵人,这后果是你或者你们老苏家能承担的?” 第392章 野种 “果然!我就知道你肚子里是个野种!想栽在我孙子头上,没门儿!” 这时,一旁的孙俏妹如梦初醒般走上前来,扯住了夏天雨的头发,力大无穷的将她拉着,向着院外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还对夏天秀一行人赔笑道:“真对不起,我把这个疯子拉出去,待会儿咱们再好好说话!” 夏天雨凄厉的喊了起来:“苏银哥哥,救命!救救我啊!” 几秒钟之后,柴房的门真的开了。 苏银晃晃悠悠走了出来:“你们又欺负丑八怪了是吧?”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神扫了一圈,便直直地定在了夏天秀的脸上。 随即,苏银的脸上出现了惊喜万分的表情,他甚至揉了揉眼睛继续看。 看了一会儿,眼前的人没有什么变化。 苏银开心地两下跳到了夏天秀跟前:“秀儿,你终于来了!” 夏天秀也是热泪盈眶:“苏银哥哥,你……好了吗?” 苏银挠了挠脑袋:“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就是一天天在这挨日子罢了,你怎么才来啊?” 夏天秀听了这话,捂住脸蹲下来,呜呜地哭了。 被孙俏妹扯到门外的夏天雨,自然也听到了这一番话。 她在院墙外面靠着墙根,身体萎顿下来,捂着肚子,也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时,齐钊走到了夏天秀和苏银面前,打量了一下苏银。 这小伙子看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相貌,的确是一等一的好。 但眼神……飘飘忽忽的,有一种神游天外的感觉。 齐钊开口问道:“你就是我们月儿的对象?” 苏银看似很认真地点头回答道:“我们会生一儿一女。你又是谁啊,扑克脸?” 齐钊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果然是疯子或者是傻子,总之不是个正常人。 齐钊又问:“你们都没有结婚,怎么生一儿一女?” 苏银有点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我的时间,跟你们这些人的时间,过得不一样!我愿意先过生儿育女那一段,我就去过了!再返回头来过现在的这一段,也未尝不可!” 苏银这神神叨叨的话,说得齐钊顿感浑身发毛。 而夏天秀听了这话,更是几乎傻了。 她是经历了两世的人,自然明白苏银说了些什么。 现在,她很怀疑苏银是不是也经历了两世。 但是这话,不能当着众人问出来。 齐钊皱眉对夏天秀道:“你这对象,这不是傻子,他是疯的有点厉害呀!这怎么跟我们坐火车回去?我还是得给爷爷打电话,让他派一辆车来!” 村长忙道:“电话在大队部,我领你过去吧。” 齐钊微微颔首道:“谢谢大哥。” 说话间,齐钊和村长已经走了,只剩夏天笑和苏银面对面。 看着苏银身上平平展展一尘不染的衣裤,再看着他洗的干干净净的头发,白净没有一丝污渍的脸颊,夏天秀也明白了——夏天雨真是尽心竭力地在伺候他。 想到这里,她对夏天雨的敌意也少了一些。 她走出院门,就见夏天雨正在院墙下面窝成一团,抽泣着。 夏天秀叹息一声: “小雨姐姐啊,现在可不是当年了。 夏东那个狗东西,已经彻底完蛋了。 你的二叔、三叔,恐怕也都倒了大霉了吧? 你们夏家,已经败了! 不要再做你的春秋大梦了,苏银哥哥不是你能肖想的!” 夏天雨抬起头,眼神里有了怯懦,声音也小了很多:“可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他的,真的是他的呀!我发誓,如果这孩子不是他的,就让我天打五雷轰!让我不得好死!” 夏天秀嗤笑一声: “发誓谁不会? 要是每发一个誓都能应誓,那这世上可就没有任何冤屈了。 小雨姐姐,我劝你走吧。 走的远远的。 走到我跟苏银哥哥看不到你的地方去,再也不要回来。 说不定,你还能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夏天雨抬起头来:“你在威胁我?” 夏天秀满不在乎道: “我用得着威胁你吗? 我跟苏银哥哥是两情相悦。 你,只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而已。 再说,苏银哥哥,他认你肚子里这个野种吗?” 夏天雨死死盯住了夏天秀,不说话了。 这时,村长已经陪着齐钊打完了电话。 两人回来时,身后还跟了一个老汉。 那老汉点头哈腰地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苏家小院隔壁那座院子上的挂锁。 村长率先走了进去。接着又返身对齐钊道:“这院子还得收拾一下。弟弟啊,你先跟我外甥女回我家坐着,喝两杯茶。我让我老婆带几个人把这院子给你们收拾出来好不?” 齐钊点头:“真是太打扰、太麻烦大哥了!” 村长笑道:“自家兄弟,说的哪里的话来?大哥家里只有好好招待的份” 夏天秀低声问:“小舅舅,这是?” 齐钊道:“我已经给爷爷打了电话,他答应派一辆车来接苏银去京市,不过我们得等几天!村长大哥,刚给咱们找了个住的地方。” 夏天秀点头道:“谢谢村长舅舅。” 村长笑得看不见眼睛道:“应该的,这都是应该的。” 齐钊拉起夏天秀。 夏天秀又看了一眼苏银。 苏银忙道:“秀儿,你啥时候再来看我?” 夏天秀道:“今天晚上吧?” 齐钊回头道:“小子,今晚到我们家来吃饭!” 苏银点头:“嗯,我去,扑克脸。” 一行人就这样走远了。 孙俏妹这时才从墙根里闪了出来,揪住夏天雨:“小娼妇,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夏天雨任她揪着:“这孩子,若不是苏银的,我和你们老苏家的所有人,全都死光!” 孙俏妹一听,气得眼睛都竖了起来:“我让你红口白牙咒我!” 她再次抄起笤帚疙瘩,不管不顾地,又将夏天雨毒打了一顿。 时间又过了三个小时,就来到了苏如意看到的那一幕—— 苏银拉尿之后,夏天雨伺候着他洗完,又把脏水泼了出来,差点全泼在苏如意的身上! 那么,夏天秀手里那只鸡,又是怎么回事呢? 第393章 欠钱 那只鸡,其实是夏天秀从老乡家里高价买的一只下蛋母鸡——她准备晚上做一锅鸡肉吃,也给苏银改善一下营养。 夏天雨回去之后,没过几分钟,孙俏妹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 苏如意蹲在路边,蹲的腿都要麻了,看四下无人,孙俏妹也走远了,她一闪身进了空间。 搬了把椅子舒舒服服坐下,继续监视着空间外面的动静。 约莫过了有半个钟头,孙俏妹领着七八个老头子,径直走进了自家小院旁边的那个院子——也就是夏天秀跟齐钊刚刚住进去的院子。 苏如意连忙放出神识,探入了院子里面。 就见夏天秀刚刚把鸡炖上,正在收拾灶台。 夏天秀干活的确是一把好手,刚收拾过母鸡的院子,里面一点脏乱都没有。 仅仅是地上有一点点水渍,灶台也是干干净净。 齐钊坐在院中的小板凳上,正在看一本书。 看到众人,他放下书站了起来。 孙俏妹满脸笑容地走向夏天秀:“孙媳妇啊,我那孙子苏银也不知交了什么运气,才得了你这么一个好媳妇啊!” 夏天秀警惕地后退一步,指着孙强美身后的人:“这些是什么人?” 孙俏妹忙道:“这都是村里苏氏的话事人,这位就是族长。” 话音刚落,族长就走上前来:“孙大炮,别废话了!今天你们家这房子是怎么都得被收掉的!欠债还钱,那是天经地义!” 夏天秀跟齐钊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茫然。 孙俏妹这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即向着夏天秀爬了过去:“孙媳妇啊,老苏家要散了啊,你得救救我们啊。” 夏天秀忙又后退两步:“奶奶您说话就说话,别这样。” 孙俏妹哭诉道: “我大孙子苏银病了,被知青办的人扔回来了! 我们给他看病,这可是个无底洞啊! 怎么都填不满! 家里的钱,就这样被他耗光了呀! 没办法,找苏氏族长借了2000块钱! 这2000吃药,扎针的又是全搭了进去! 孙媳妇你是不知道啊,你男人苏银刚回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那时候他跟个傻子一样,叫着也不应! 张着嘴,口水就流的三尺长! 他现在恢复得这么好,这都是我给他拼了命地花钱看病! 才看到今天这个样子的呀! 孙媳妇啊!你救一救老苏家吧,求求你了!” 夏天秀的脸色变得惨白,她再次看向齐钊。 齐钊眉头紧皱:“2000块,就是吃了龙肉也要不了2000块吧?” 族长唰地拿出一堆欠条来:“我有欠条在这里!不是你红口白牙想赖账就行的,你以为能赖得掉?老孙婆子,别多说了,腾房子吧!” 孙俏妹再次大哭起来:“你们这是要要老婆子的命啊!” 哭了一阵,可怜巴巴看向夏天秀,“孙媳妇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夏天秀可不是夏天雨,根本不惯着孙俏妹,她冷冷开口道:“救啊!我们这两天就带苏银走了,就等车来了。你们要是今天就得腾房子,那就让苏银住到我舅舅那间屋去吧,反正房子也收拾出来了,跟我小舅舅一起住就行!” 这次轮到孙俏妹目瞪口呆了。 她跟族长对视了几眼,眨巴了几下眼睛:“不是这……孙媳妇啊,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夏天秀奇怪地问:“奶奶,您要让我怎么管?”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俏妹只得硬着头皮说了出来:“孙媳妇,这账你能不能先帮我们还上啊?奶奶不白要你的钱,奶奶给你打借条,保证按月还你。” “我没钱。”夏天秀干净利落的拒绝。 “你没钱,你怎么可能没钱?你认了京市的亲妈,家里他们不给你钱吗?” 齐钊这时终于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打秋风来了?不!这是赤裸裸的敲诈勒索! 齐钊气得脸都红了:“月儿,走!咱们去找村长。” 听到“找村长”几个字,孙俏妹跟族长一行人都有一瞬的慌乱,但他们很快镇定下来,族长道:“欠债还钱,自古就是天经地义。苏家孙媳妇啊,你帮着你们奶奶家还了账,一家人都会感激你的。” 夏天秀已经被齐钊拉着出了院门,她回头道:“可是我没有钱。” 说完,两人就扬长而去了。 孙俏妹跟族长一行人面面相觑。 等两人走远了,族长凑近孙俏妹的耳朵:“跑一趟这20块钱,你怎么都得给我们!” 孙俏妹憋红了脸:“小声点儿!” 一个族老幽幽道:“这个城里孙媳妇,可不是上一个傻子!孙婆子啊,我看你算了吧!你可斗不过这个小丫头!” 族长道:“别废话了,我们的二十块,赶紧的!” 孙俏妹吭哧了半晌,从衣兜里数出了两张大团结,丢在了地上:“上次白赚六十,还贪这二十!你个为老不尊的老货!呸!” 族长也不生气,笑呵呵的弯腰捡起钱,跟七八个族老,走了出去。 孙俏妹一人待在院子里,喘了会儿粗气。 接着,眼睛咕噜噜转了转。 一溜烟冲到屋里去,就四处胡乱翻了一顿。 行李和书倒是翻出来了一些,只是没有一分钱。 她又回到院子里,眼神飘向厨房。 三分钟后,苏如意在空间里眼睁睁看着孙俏妹端着那一锅正在沸腾的鸡汤,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不一会儿,村长领着几个民兵,挎着木仓,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村长伸出手掌,“啪啪啪”地急促拍着老苏家的大门:“孙大炮,你个狗日的,给我滚出来!” 四媳妇苏翠芬开了门。 她装作一脸茫然道:“村长叔,啥事啊?” “让孙大炮出来!”村长没好气。 孙俏妹只得磨磨蹭蹭的出来了,耷拉着眉眼赔笑道:“村长啊,又有啥事?” 村长气得手都发抖了:“你是不是跟苏老黏儿那几个人作套,想讹我弟弟和我外甥女的钱?” 孙俏妹立刻一拍大腿:“哎呀,冤枉啊,哪有这事儿啊!不过……家里确实是欠了钱。” 第394章 踌躇 村长冷哼一声:“你啥时候给你孙子苏银治过病,啥时候我就问问你?还花了2000块?梦里花的?” 孙俏妹脸也不咋红:“村长……那……那都有欠条呢呀,也不是我胡说的!” 村长瞪起眼睛:“欠条?好!你是要让我深究这事?我可告诉你,讹人是要坐牢的!” 孙俏妹忙忙摆手:“村长,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讹人了!” 齐钊和夏天秀在一旁,都是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夏天秀突然想起了还在火上的鸡汤锅,惊叫一声跑到厨房。 随即又是一声惊叫传来:“我的鸡汤呢?!怎么连锅都不见了?” 村长眯起眼睛看向孙俏妹:“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么没出息,是吧?连人家鸡汤都偷?赶紧给我端回来!” 孙俏妹磨磨蹭蹭道:“这……我冤枉啊!这跟我有啥关系啊,村长你这是冤枉我啊!我根本没见啥鸡汤鸭汤的啊!” 村长冷冷道:“你是要让我到你厨房里去搜是吧?”孙俏妹忙脚底抹油道:“那……我回去问问!是不是我家哪个不长眼的媳妇,眼馋人家的鸡汤了?唉,这也是家里穷啊,没办法!” “别废话了,赶紧滚去!”村长又是一瞪眼。 孙俏妹一溜烟地跑了回去,就听苏家老宅一阵窸窸窣窣。 过了五分钟,一脸一身伤的夏天雨,端着那锅鸡汤走了进来。 孙俏妹跟在后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点着夏天雨的胳膊:“你说说你吧,这眼皮子也太浅了,怎么能偷人家的鸡汤呢?家里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喝了?” 夏天雨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此时,夏天秀站在厨房门框边上,齐钊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夏天雨突然加快了脚步,一整锅鸡汤就朝着夏天秀泼了过来。 “啊……” 夏天秀一声惊叫,这时齐钊已经一把拉开了她! 那一锅滚烫的鸡汤,连同锅一起摔碎在地上,在场的所有人,裤脚全沾上了污渍。 夏天雨见鸡汤没有泼到夏天秀身上,咬着牙弯下腰,捡起汤锅摔碎后的一片碎瓦片,就朝着夏天秀扑了过去:“我要杀了你!” 村长一声暴喝:“疯子,你干什么?!” 齐钊也是将夏天秀拉在身后,怒斥道:“你这毒妇!毒妇!” “让开让开!让我来!” 这时,孙俏妹搬了一块大石头,卯足了劲儿,砸在了夏天雨的背上。 “噗!” 这一砸之下,夏天雨瞬间向前扑倒在地。 众人眼睁睁看着她凸起的肚子,结结实实地压在了门槛上。 随即,她发出了一声无比凄惨的哀嚎:“我的儿子!” 孙俏妹尤不解气:“你个小娼妇!居然敢动手伤人?伤了我宝贝孙媳妇,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天雨回过头,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她哆嗦着,架势像是在咆哮,但嗓音很嘶哑: “十殿阎罗也没有你心狠! 孙俏妹,你还是人吗? 我所有的钱都给了你,你让我干什么活我就干什么活! 我只想跟我的苏银哥哥在一起,好好生下他的孩子! 好好的过这一辈子! 为什么你就不能成全我! 为什么你非要阻拦我?” 说着,她手中的瓷片径直滑向了孙俏妹的肚子。 孙俏妹毕竟年纪大了,没躲得过去,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众人眼见红色的液体喷溅出来,溅得一地都是。 村长急得一拍大腿:“完了呀,这要出人命了。” 说完就命令身后两个民兵,“你,去打电话报公!你,把所有民兵都召集过来!快快快!” 苏如意在空间里看着这一场闹剧。 一旁的苏秋实不知道她在干什么,还以为她在发呆,于是洗了个桃子塞给她。 苏如意就啃着桃子,继续看戏。 不一会儿,民兵来了。 孙俏妹被抬了出去。 这时,夏天雨的腿间,也开始流出红色的液体。 夏天雨被村长指挥着绑起了双手,也抬了出去。 村长又叫来几个婆子,打扫干净了地上的那一片狼藉。 他对着齐钊二人一个劲地赔不是: “我们村,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真的,从来没有过! 我们村的人都特别好,特别淳朴,特别善良! 这、这孙婆子,真的是特例!” 村长说着,额头上都冒出冷汗来。 此时,他已经不奢望上面的好处了,只盼着眼前的少爷不要顺嘴跟京市的大人物提起他这个治村不严的村长来。 这时,已经被绑着抬上了担架的夏天雨,挣扎着又跳了下来。 她低着头一路冲回了苏家老宅。 她的双手被反绑着,就用头去撞柴房的门。 苏银打开了门,看到她这有些疯癫的样子,吓得后退了一步:“丑八怪,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了?” 夏天雨崩溃地大哭道: “苏银哥哥,你其实没有傻,你是装的对不对? 告诉我,你是装的! 苏银哥哥啊! 救救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活不下去了……” 苏银歪着头问:“你不能再给我洗衣服做饭,端屎端尿了吗?” 夏天雨道:“不能了。苏银哥哥,我的孩子要没了。” 苏银冷漠道:“关我什么事?你既然不能伺候我了,就有多远滚多远吧。” 夏天雨听了这话,愣在原地,足有三分钟。 苏银早已不理他,回到床上躺了下来,开始专心的玩一根狗尾巴草。 夏天雨愣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就冲了出去,向着村里小河沟的方向跑去了。 几个民兵看到了这一幕,有点无措地看向村长。 村长摇摇头道:“自作孽不可活啊,随她去吧。” …… 夜深了,整个苏家庄静悄悄的。 就好像白天的那一幕幕闹剧,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夏天秀和齐钊在各自的房间里也都睡熟了,苏如意这才从空间中走了出来。 贴着墙根站好,神识已将银针探进了夏天秀的房间。 银针对准了夏天秀的后脑,突然间,苏如意又有些犹豫。 就这样解决了夏天秀,还是等她明早接到苏银,再做打算呢? 第395章 喜气 正在苏如意犹豫间,突然有两道手电的强光照了过来。 她忙贴墙站好,隐藏住身形。 同时,神识再次探出,居然发现手电筒后面的那个人是……四哥苏铜! 而另外一个人,竟是她的五哥苏铁! 苏如意忙迎上前去,压低声音问道:“四哥,五哥,你们怎么来了?” 苏铜被黑暗里冒出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倒是苏铁镇定一些,手电筒的光,在苏如意脸上照了一瞬,就立刻垂了下去:“如意!你让我们好找啊!” 苏铜这时也看清了,来人就是六妹苏如意。 他长吁一口气道:“太好了,如意!你没出事,就太好了!” 苏如意奇怪道:“不是说我一个人来吗?你们怎么找过来了?” 苏铜眼睛潮湿,语带嗔怪:“两天了!如意,两天了!你黑灯瞎火的,在这里做什么?” 苏如意忙道:“小声些,别被他们听到了,咱们去别的地方说吧!” 说着,她就将这二人拉到了村后的小河沟旁。 几人正要继续说话,就听河沟里面传来了像是狐狸叫,又像是风吹过的声音—— “啊……哈——” 苏桐和苏铁都有点毛骨悚然,苏如意却已放出神识,看到了那在呻吟的东西,躺在河沟中间,正是夏天雨。 她的身下,已是一大滩红色的液体。 很显然,几人听到了夏天雨死去前最后的哀嚎。 苏如意道:“是只要死的狐狸,真晦气。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说完,就拉着苏桐和苏铁,沿着河沟走出了几百米,直到听不见声音才停下来。 这时,整个村子万籁俱寂。 秋风已经很有些寒意了,苏如意的心里却是暖洋洋的:“四哥,五哥!能同时见到你们两个人,真的很不容易啊!” 苏铁笑着摸了摸她脑袋顶上的头发:“说什么呢,傻丫头!以后,我们一辈子都会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的呀!” 苏如意问道:“五哥,你怎么来了?怎么请上的假啊?” 苏铁道:“我要去参加小铜的婚礼啊,把今年的假,就一块儿请了。结果晚上一到家,小铜就说你不见了,我就跟他一起来找你了!我们还雇了个牛车等在村口呢。如意,你一个人大晚上这是在干什么呢?是苏家把你赶出来了吗?” 苏如意摇摇头道:“我没有去老苏家,其实……” 她歪着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跟四哥五哥解释这件事,最后只得说道:“其实……我是在村子里耽搁的时间有点久,没有牛车了,就想着找个地方对付一宿。” 苏桐有点责怪道:“不是跟你说了,让牛车等着你吗?你还记得从哪里过的牛车吗?明天我去找车把式算账!怎么能把个小姑娘一个人扔下呢?” 苏如意忙阻拦道:“是我让牛车先走的。我本来想着从村里另雇一个牛车回去,谁知道看了一场大戏就有点晚了!” “哦?什么大戏?”苏铜苏铁异口同声。 苏如意就把今天看到的那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仔仔细细向两人讲述了一遍。 两人听完,都是唏嘘不已。 苏铜是知道苏银发烧烧傻了的,苏铁却是第一次知道。 苏铁感叹道:“三哥从小脑子就活,欺负起我和小铜来,花样百出的。欺负如意的时候,更是毫无人性!如今,这也算是报应了!” 苏铜脱下外衣披在了苏如意身上:“走吧,夜里风大,咱们赶紧赶路吧,别被风吹着了,再感冒了。再说,圆圆在家也着急得不得了呢!” “对,还有吴莉莉那个丫头,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非要跟来,我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她!” 苏铁也补充道。 “五哥,你不是也接受调查了吗?怎么可以请假呢?”苏如意终于问了出来。 苏铁在夏南身边工作,她是知道的。夏南被查,苏铁是如何独善其身的呢? 苏铁咧嘴笑道:“傻丫头,夏南怎么会那么快被锤死?你想过没有?” 苏如意转了转眼睛,恍然大悟——原来,一开始,苏铁就是沈国梁安插到夏南身边的一枚棋子! 从一开始,苏铁就是奔着搜集夏南证据去的! 苏铁这是当了回卧底啊! 看着苏如意那惊讶的表情,苏铁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快走吧,风太大了,别感冒了!” 于是,三人回到村口,坐上牛车,连夜向着镇上赶去。 第二天中午,苏如意一行人回到了海城。 而夏天雨的尸体,也在这个时刻,被村长指挥着几个民兵,用破草席卷了,远远地扔到了后山上去了。 此时的苏银,却正在夏天秀的劝说下,将一只炖鸡的两条鸡腿,都啃了个干干净净。 齐钊在一旁有点心酸——这个外甥女真是外向啊,苏银这小子,运气真是太好了! 午后,突然下了一场又急又大的暴雨。 夏天雨的尸体圆睁着双眼,看着这一场雨。 而此时,躲在边境线某个山洞里的夏东,胡子已有半尺长了。 他正在撕咬一只死老鼠的皮毛,突然一阵彻骨的寒意袭来,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一旁的韩伟国也跟野人似的,正在生吞蛇蛋。 他奇怪地问:“老东西,你怎么了?” 夏东摇摇头:“没什么。接咱们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来啊,老韩,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夏天雨已经不知道这一切了,她失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雨水冲刷着眼球,冲掉了她最后的眼泪。 …… 一周后,苏铜和陈圆圆的婚礼,正式举行。 这时的婚礼,其实没有那么隆重。 这个婚礼,绝对属于大办的范畴了—— 苏向军直接借出了院子,用来摆酒! 一对新人,全身都是簇新的,胸前戴着大红花。 一群婶子们张罗着,让陈圆圆依古法讨了彩头——用红纸抿了嘴唇,显得她整个人格外娇艳。 同样戴着大红花的苏向军,笑容满面地念着主持稿。 食品厂跟苏铜关系好的工友,几乎都来了。 喜气充盈在小院里,几乎要满溢出去。 第396章 闹场 苏铜和陈圆圆这一对新人,脸上带着幸福的羞赧,先是向着领袖鞠躬,又向着观众鞠躬,在一众工友的起哄声中,闹闹哄哄地完成了仪式。 大家开始忙着分瓜子、花生和水果糖。 几个活跃的小伙子,还在不停往新娘头上洒彩纸。 陈圆圆也不恼,脸上始终挂着盈盈的笑意。 秦兰带着几个街坊大妈在厨房里忙碌着,一道道菜,脚不点地地被端了上来。 苏如意被安排负责记账,工友们多是给的两毛钱,关系好的,给的是五毛。 还有人家里实在困难,就送几副手套,一块肥皂也是有的。 苏如意认认真真记着账。 从一起床到现在坐在那里,她嘴角的笑意,一直压也压不住。 吴莉莉负责接待机械厂的几个姐妹。 机械厂来的人不多,都是怕沾惹是非的,只有跟陈圆圆关系特别好的姐妹才来了。 她们坐成了一桌,正在叽叽喳喳吃着糖果瓜子。 就在这时,小院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左涵带着几个哥们儿,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平心而论,左涵在当时也是一个比较优秀的青年了,身姿挺拔,五官端正。 但是跟苏铜一比的话,别人没说什么,他自己就先自惭形秽了。 苏铜挺拔得就像一棵白杨树一样,眉眼又精致得不得了,举手投足间更是透露出与他的年龄不符的沉稳与气度。 谁都能看出,假以时日,苏铜一定会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 而且,诗书的浸淫,给苏铜镀上了一层难得的贵气。 前来参加婚礼的女工友,看向陈圆圆的眼神,都有些嫉妒。 左涵的目光,又移向了跟在苏铜身旁,一桌桌敬酒的陈圆圆。 看着陈圆圆那红扑扑的脸蛋,还有眉眼中掩藏不住的喜意,喝下一口酒时那被辣到的小小表情,左涵的心就是一阵钝痛。 那本来是应该只被他看到的娇嗔,如今却属于了另一个男人。 左涵的嘴角紧紧抿着,牙齿咬的咯咯响。 众人都被他踹门的举动,惊得手下的动作一停。 苏铜跟陈圆圆齐齐望过来的时候,左涵的心里又揪痛了一下。 两人站在一起,活脱脱就是一对金童玉女,再没有比他们更相配的了。 看着如此光彩照人的陈圆圆,左含无比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听信了身边那群狐朋狗友的话,将陈圆圆这一个难得的好姑娘,硬生生的逼到了别人的怀中! 在看到陈圆圆的刹那,他踹门的气势就完全消解了。 此时的他挠了挠头,垂头丧气地走到陈圆圆的面前:“圆圆,求你……不要嫁给他。” 陈圆圆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左涵,你发什么疯?!” 左涵却不管不顾地继续大声说道:“圆圆,你的心好狠啊!我们谈了三年的恋爱了,也都谈婚论嫁了,你不能这样不负责任!我整个人、整颗心都已经给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陈圆圆被气得眼泪瞬间就在眼眶里打转。 左涵这话,分明是在暗示她不检点,早已逾越了婚前的那条界限。 这时,苏铜已将陈圆圆护在身后,随即彬彬有礼地伸出一只手:“您好,是参加婚礼来的吗?来的都是客,请找个地方坐下吧。” 不料,左涵直接一把打飞了苏铜伸过来的手。 他斜眼瞅着苏铜:“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苏铜并不急躁,甚至笑了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劳动人民,我相信你也一样。在这个院子里,没有人比别人高人一等,更没有人可以踩在人民群众的头上,对吧?” 这话一出,左涵的脸也白了。 他没想到苏铜如此厉害,这一句话就揪住了他的破绽。 这一顶“高人一等”的帽子,一旦扣下来,不只是他左涵,就连他的副厂长老爹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左涵不寒而栗。 他说不过苏铜,只能又对着他身后的陈圆圆继续喊道:“圆圆,这家伙油嘴滑舌!你肯定是让这家伙骗了!你跟他才认识多久啊,我们可是三年的感情了!这三年里,每周六你都来我家,你吃了我妈多少顿晚饭?这些怎么能一笔勾销呢?” 陈圆圆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左涵,如果你是来要饭钱的,你可以算一个数目,折算一下,我一次性的给你。你现在算也可以。” 左涵顿时要被气炸了:“谁要饭钱了?谁他妈管你要饭钱了?” 陈圆圆叹息一声:“左涵,咱俩志不同道不合,就不能好聚好散吗?” “不能!”左涵双目赤红,“你三年前怎么不说?!” “左涵,你不要忘记了,不止我要结婚,你以后也是要结婚的。你换位思考一下,在你婚礼的时候,我去大闹一场,你脸上又有光吗?我们非要搞到仇人这一步吗?”陈圆圆继续讲道理。 这时,左涵身后的一个狗腿子,早已按耐不住,高声骂道:“涵哥,你跟这个小婊子啰嗦什么啊?听她讲什么大道理?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直接动手扇她就行了!咱今天不就是奔着大闹一场来的吗?唧唧歪歪说那么多干啥?” 说着,他就冲上前来,作势要打陈圆圆。 一旁的苏铁早就摩拳擦掌了,见他冲上来,直接飞起一个大脚,将他踹了有三米远。 “哎呦!” 狗腿子发出一声惨叫,向后倒去的时候,双手乱挥,把旁边的凳子也带倒了。 凳子又带倒了酒瓶,桌上的糖果瓜子哗啦啦都洒在了地上,一时间鸡飞狗跳。 眼见局面无法收拾了,苏如意皱眉走上前来:“左涵是吧?来你跟我出来,我跟你说句话。”左涵看是个小姑娘,根本不放在眼里:“别来套近乎,就算你长得好看也没用!我不认识你!” 苏如意却并不生气,她掏出一块手帕来,轻声细语道:“同志,不必这样着急,你看你都一头汗了,来擦擦汗吧。” 说着,就将手帕在他的脸上轻轻点了几下。 第397章 旷工 这手帕,是苏如意沾了空间里一种特制药水的。 正是她昨晚新学的药水配方,能让人神志不清,类似催眠的效果,但更持久——每次她学到这样的方子,总会很快用到,因此昨晚她就熬夜做出来了一瓶这药水。 左涵皱了皱眉,正要开骂,突然觉得脑子变得一片混沌,空空如也,整个人好似陷入了一片迷雾之中。 苏如意的声音在一旁,却如魔音贯耳:“左涵同志,你出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诶!好嘞!” 左涵满口答应,双脚不点地就被苏如意带了出去。 一旁的几个狗腿子面面相觑:“涵哥,这就让……勾走了?” 苏铁冲上前来:“别他妈胡说,来!你们也出来,我们到外面说道说道!” 这时,苏铜在食品厂的几个好哥们儿也站了起来。 两三个控制一个,将左涵带来的这几个狗腿子,全都请到了院子外面。 这时,秦兰早已领着几个大嫂,把刚才弄出的狼藉,收拾干净利索了。碎玻璃扫掉了,新酒瓶也换上了。 酒桌上恢复了谈笑声,婚宴也继续正常进行。 左涵浑浑噩噩地跟着苏如意出了门。 他径直被苏如意拉到了院子后面的死胡同尽头。 这时几个狗腿子也都被推了出来。 一个眼尖的家伙看到了苏如意,指了指,见只是个小姑娘在那里,几人都笑嘻嘻走了过来。 左涵却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就听有个声音指挥着他:“去!把你的这帮哥们都打发走!赶紧的!” “诶!” 左涵立刻照做。 眼见几人走到了他面前,便皱起眉头道:“都散了吧!散了吧!今天就这样了!” 那个冲动的狗腿子,是有点想看好戏的,尤不过瘾,唏嘘道:“哥不是说给他们个教训吗?尤其是那个小婊子。” 左涵更加皱起了眉头:“我说散了就散了!赶紧滚!别耽误老子跟仙女姐姐说话!” 几个狗腿子互相看了看。 “重色轻友!” 冲动的那个冲着旁边啐了一口,“走吧,老大发话了,那还能怎么办?走吧!” 走之前又回头看向左涵:“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左涵看了看苏如意,苏如意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于是左涵喊道:“你们先走吧,我要跟仙女姐姐说会儿话。” 冲动的那个狗腿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如意,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行,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涵哥的好事了!涵哥,你这也可以呀,无缝衔接呀!” 左涵沉下脸来:“屁话真多,赶紧滚!” 几个狗腿子勾肩搭背,吹着口哨,嘴里说着风凉话,走远了。 这时,左涵又听到他脑中那个不由不容置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就给我呆在这儿,好好反省一下,三个小时之后你再走!” “诶!仙女姐姐,我都听你的!” 这是小院后面的死胡同。 苏如意转身走了,左涵则依言蹲了下来,脸上还挂着痴笑。 他待的这个地方没人会发现他,而三个小时之后,婚宴也就能圆满结束了。 苏如意打发掉了这一伙人,也就回去继续招呼客人了。 过了约摸有半个小时,小院的门又被“咣当”一脚踹开。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半秃顶的老头。 陈圆圆见到这老头,直接惊讶地“啊”了一声。 苏铜忙问:“圆圆,这是谁?你认识吗?” 陈圆圆脸色再次沉了下来,点头道:“他就是左涵他爸,我们机械厂的副厂长,左金祥。” 一旁的苏如意听到了这话,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消失了。 就见左金祥气势汹汹地拨开众人走了过来,站定在陈圆圆面前:“我儿子呢?” 陈圆圆尽量心平气和的回答他:“左副厂长。您儿子大概半个小时前来了一趟,已经走了。” “走了,走到哪去了?”左金祥明显不信,“小涵的几个朋友都说他留下来了,他人呢?” 这话问得咄咄逼人,陈圆圆终于忍受不了了:“左副厂长,你们父子俩究竟是什么意思?左涵才来闹了一场,你又来闹?你不觉得这样很幼稚吗?” 左金祥眯起眼睛: “丫头啊,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你爹都要枪毙了,你跟我得意什么呢? 非得让我揭你的老底儿? 我只是来问你,我儿子去哪了? 你不要不知好歹!你无故旷工的事,我可都没跟你算账!” 陈圆圆瞪大了眼睛:“无故旷工?我生病的当天就让工友带了假条给我们科长,还有医院的住院证明都一起带给他了,当时科长也准假了呀,怎么能说我无故旷工呢?” 左金祥哼了一声: “谁见到你的请假条了? 反正我是没见到! 陈圆圆,你也是胆子大的很呀! 我儿子还没说甩你,你竟然敢甩他,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还以为你是个小公主呢,你爹早就完蛋了,你清醒点吧! 找了个野男人嫁了也就算了,还这么大张旗鼓的摆酒? 你这么打我家小涵的脸,是不是把我左金祥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苏铜冲了上来:“老东西,你嘴里放干净点!” 这时,苏向军也从他们那桌端着一杯酒过来了。 苏向军跟左金祥是认识的,但两人也就是点头之交的交情。 他端着酒递给左金祥,笑道:“左副厂长不必火气那么大嘛,既然来喝喜酒,那就喝杯酒,咱们该干啥干啥去吧,好不好?” 左金祥气冲脑顶,根本没有看清来人是苏向军,一把就将酒杯打在地上:“滚!” 苏向军瞬间也冷了脸。 他冲着食品厂的那桌小伙子说道:“这位同志喝多了呀,咱们请他出去清醒清醒吧。” 几个小伙子唰地起身。 左金祥后退了几步,回头看向身后,叫道:老陈!老陈,你人呢?!” 就见陈圆圆的科长老陈屁颠屁颠跑了进来:“左副厂长,我找到小韩了,他就在外面那坐着呢!” 听到这话,再看着逼近的小伙子们,左金祥转身,火急火燎地,连跑带走地冲了出去。 第398章 恨意 顺着老陈的手指方向,就见左涵正抱着双臂窝在墙根下,双眼发木都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左金祥心中一阵酸凉——这个陈圆圆不但玩弄他儿子的感情,还把他儿子弄得痴痴傻傻,自己却在这里大摆酒席,跟别人结婚了,把他儿子三年的真心就当做粪土一样踩在脚下! 想到这里,他再也受不了了,转身回到院子中间,揪住陈圆圆的胳膊:“陈圆圆同志,我现在宣布,你因为旷工被开除了,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陈圆圆挣脱了他: “我没有旷工,我已经跟你说过一遍了! 我生病的第一天,就托工友给厂科长带了假条! 不但假条,我的住院证明也在里面! 我因病请假,这是合理合法的! 说破天去,你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开除我! 你要是这么干了,就是公报私仇!” 这时,陈圆圆的科长老陈在后面阴恻恻来了一句:“什么假条,我没见着啊?” 陈圆圆听了这话,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两人狼狈为奸,还有什么罪名坐不实呢? 苏如意这时却早已将左金祥和科长老陈两人身上都扫了一遍,还真扫出来不少东西! 在左金祥的衣兜里,他发现了一个信封,信封里是一张入职证明,还有1300块钱! 入职的这个职位,正是陈圆圆的会计职位! 而在科长老陈的身上,她则搜出来了陈圆圆当时请假的假条,还有住院证明! 并且这假条上还有老陈亲笔的签字“同意”二字,后面还跟着老陈的名字——陈福贵。 眼见着陈圆圆被说了个哑口无声,左金祥得意道: “小人得志,不过一时。 陈圆圆,我左家的门,你这辈子是别想进了! 就跟你的野男人鬼混去吧! 明天你也不用来上班了,因为你已经被开除了!” 说完,他就威风凛凛地走了出去。 苏如意跟到门口。 就见两人跨过门槛的时候,大家眼睁睁地看着两人都是一绊,动作十分整齐划一。 随即,他们两人身上各掉下来一些东西! 苏如意眼疾手快,将掉下来的信封和假条等物,全都拿到了手里。 随即,故作夸张地大叫一声:“两位大领导,你们身上有东西掉了!” 左金祥跟陈福贵回过头,看到苏如意两只手里拿着的东西,顿时都是大惊。 陈福贵直接伸手来抢那张请假条! 苏如意后退两步,将东西递到了苏铁手里:“五哥,你给大家读读,这是什么东西?!” 苏铁将假条拿在手中,陈福贵还要来抢,但他个子没有苏铁高,苏铁站在了凳子上,高高举起假条,读了一遍: “请假条!兹有机械厂财务科会计陈圆圆因急病入院,需留院治疗,时限不详。特次请假吗,附上医院住院通知单一份!请假人:陈圆圆!转交人:姜美花!这里还有批复人:陈福贵!批复意见:同意!好好养病!” 苏铁重点将陈福贵的名字和批复意见,读了两遍。 陈福贵的脸色已经通红却还在狡辩:“这是伪造的,这是伪造的我的签名!” 苏如意奇怪道:“这明明就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呀!” 陈福贵看了一眼脸黑如墨的左金祥,结结巴巴道:“不,这一定是这是假的!这不是我的签名!” 苏如意伸手在陈福贵眼前晃了几下,冷笑道: “这位同志,我敢发誓,这东西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我要是说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 你呢?你敢发誓吗?” 陈福贵被被这样一激将,顿时梗起脖子: “我有什么不敢发誓的? 我发誓,这假条我从来没见到过! 是伪造的! 批复意见也是伪造的! 要是我说的不是真话,就让…… 就让我浑身长大疮,不得好死!” 这话话音刚落,就见陈福贵伸手挠了挠脸颊。 众人眼睁睁看着陈福贵的脸上,几乎是瞬间就长出了一脸的风疙瘩来。 大家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陈福贵此时只觉得浑身奇痒,无比脸上尤甚,痒得抓心挠肝!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双手来,将自己的脸颊挠的全是血痕。 一个嘴快的婶子就在他身边,忙端着自己的碗后退了好几步:“这……这应誓应的,也太快了吧?” 陈福贵听到这话,眼神顿时变得无比惊恐,浑身的奇痒让他简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不停的搔抓着自己的脸部,头部后脑,耳朵,脖子——所有的地方都被抓的鲜血淋漓。 左金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老陈,你……你发什么癔症呢?” 陈福贵只觉得呼吸都困难了,指着脖子:“痒!痒!!痒!!!” 一旁的大婶又说了一句:“完了完了,这人肯定是要应誓了,要满满身长大疮,不得好死了!” 另一个大婶在一旁阴恻恻说道:“那可不是,可见这请假条,根本就不是造假的!是这人昧着良心,讨好这个什么狗屁厂长呢!” 苏如意此时跟苏向军耳语了几句,苏向军清了清嗓子,从苏铁手里拿走了另一个信封看过,掏出里面的大团结在手里晃着: “大家听着! 这里还有东西呢,这是从这位左副厂长身上掉下来的,大家看看! 这可是好东西,是从这位左副厂长的身上掉下来的大团结! 大家看,有1300块钱! 大家再看这里,这是一封入职通知书! 入职的这个职位呢,刚我已经跟咱们的新娘子确定过了! 正是新娘子在机械厂的这个会计的职位啊! 同志们啊,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这一位受人民爱戴的好陈副厂长啊,已经把咱们陈圆圆同志的这个岗位给私下里卖掉了! 卖了一千三百块钱! 但是陈圆圆还好好地上着班,怎么办呢? 那就只能让她来一个旷工! 把她的假条藏起来,说成是假的! 大家觉得陈副厂长的这一手怎么样啊? 是不是让大家大长见识呀?” 所有参加婚宴的人都是一片哗然,有认识左金祥的,也有不认识他的,但此刻看向他的目光都满是仇视与恨意! 第399章 药效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报公安,把左金祥抓进去!” 接着,所有的人都敲着饭盆喊了起来:“报公安,报公安!把这个贪官抓进去!” 左金祥看着群情激愤的人们,不由自主地后退着。 一直退到了门槛处,脚下一绊,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陈福贵也是顶不住了,已经有人把茶水泼了他一身:“贪官的走狗,恶心!” 陈福贵也退了出去,同样被门槛绊倒,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左金祥身上。 院子里传来一阵哄笑声,两人手脚并用地起身,这才看到刚刚被拉了过来的左涵,已经又依照苏如意的话,坐在了很远处的墙根下面,一脸痴笑,眼神空空了。 苏如意跟出来,冷冷看着他。 这药效,得两三天才能彻底消退。 左金祥忙冲着儿子狂奔过去,一把拉起左涵:“走!跟爸回家!” 左涵还磨磨蹭蹭地不愿意走,陈福贵也赶了过去,两人一人拉着左涵一只手,拖住了他,狼狈地匆匆离去。 苏铁来到了陈圆圆面前:“四嫂,说句话,报不报公安?” 陈圆圆却是走到苏如意身边:“如意,你说呢?” 苏如意自然明白,毕竟是曾经对象的爹,陈圆圆不想做得太绝。但是,苏如意已经无数次吃了心慈手软的亏了,她沉吟片刻就点点头:“当然要报了!如果不报的话,你以后在这个左副厂长手下,可还怎么活呀?” 秦兰也附和道:“就是!再说,你的工作都让他卖掉了,现在可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 “嗯,那就报公安!”陈圆圆打定了主意。 苏铁高声喊道:“哪位同志跟我一起去报个公安,向公安说明一下情况?” 刚才端着饭碗的大婶忙高高举起手来:“我跟你去,我跟你去,我离他近,看得真切,这证据就是从他们两人身上掉下来的!” 于是苏铁跟大婶两人,向着公安局走去。 好端端的婚礼被连搅了两场,秦兰看着院子里有些低落的人们,拿出了压箱底的大白兔奶糖,向着每桌派发过去。 又拿出了苏向军的好烟,一桌桌的同样派发。 这下孩子们、男人们,都疯狂起来。 整个小院,再次恢恢复了热火朝天的气氛。 苏如意和苏铜、还有陈圆圆,都感激地看向秦兰。 此时,苏向军在长辈那桌坐镇,秦兰四处招呼,小院的气氛彻底稳定下来。 这场喜宴,最后也是圆满结束。 第二天一早,陈圆圆早早起来,她今天要去上班了。 还不知道机械厂是个什么情况,一路上她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都十分忐忑。 苏铜骑着自行车送她到厂门口,机械厂进进出出的工人们,看陈圆圆的脸色都有一些诡异。 陈圆圆的一颗心打着鼓。 刚到工位,就看到科长陈福贵的座位是空的。 而一个工友急匆匆的找了过来:“陈会计,厂长找你。” 陈圆圆放下挎包,深吸了一口气,就向着厂长办公室走去。 没想到一进去不止厂长在办公室里,除了左金祥外的几个副厂长也都在。 陈福贵本人也在。 见到陈圆圆,陈福贵忙说道:“陈圆圆同志啊,你可得给我说句公道话呀!你的这个假条我一开始就是批了的!都是左金祥,非得让我把假条藏起来,说你旷工……我不答应,他就威胁我,这事你可得给我做主呀!” 说完,还冲着陈圆圆挤了挤眼睛。 陈福贵如此墙头草的举动,倒是令陈圆圆吃了一惊,不过也向陈圆圆清晰的传递出了一个信号,那就是左金祥已经完蛋了! 厂长咳了一声,开口道:“陈圆圆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们说说吧。” 于是陈圆圆就把她请假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也将左金祥左涵父子昨天大闹他婚礼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她并没有避讳陈福贵做伪证的事,也没有替他遮掩。 陈福贵此时又叫:“冤枉冤枉啊,我真是被迫的呀!” 陈圆圆转身,两道锐利的目光看向他:“怎么被迫的?陈科长,我可没看到左金祥拿刀逼着你!” “哈哈哈!”厂长笑了起来,“好!小姑娘说的好!” 就在这时,一个70多岁满头白发的老工人,被几个工友扶着走了进来。 一进门就跪在了厂长的脚下:“厂长啊,您可得给我做主呀。我可是从工厂建立时候就进厂的老工人啊……” 厂长慌忙将他扶了起来:“老人家我认得你。你姓李,是组装车间的……去年退休的对不对?给咱们厂贡献了一辈子的青春血汗的老工人了!那时候,我还参加了你的欢送会呢!” 李老头老泪纵横:“厂长啊,我被那个左金祥欺负的,可活不下去了呀!” 大家都是一愣,看来“墙倒众人推”这句话是没有错的。 左金祥刚刚出事,这个老头就闻风而动了!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冤屈呢,大家静静地看向李老头。 他抹了一把老泪,开始诉说:“我家那个五小子,当初是定了顶我的名额,进厂上班的。可是他刚进厂第三天,还在实习期,就被左金祥找了个由头给开除了!他的那个名额呢,左金祥给了他的儿子左涵!” 这话一出,大家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厂长正色道:“老人家,你这话有证据吗?” 李老头拍着胸脯“啪啪”响:“我还活着,撑着这一口气,就是人证。我儿子当时的工友都能给证明,他只不过是犯了一个小错,浪费了大概五块钱的物料,根本不至于被开除!当时,我说一百倍赔偿,左金祥都说不行!” 厂长吩咐人将李老头带到一旁,详详细细地将这件事情记录了下来。 随即又询问了陈圆圆一些昨天婚宴上的事,也让另一个人将陈圆圆带去详细记录了。 这些事情彻底弄完,也到了午饭的点儿。 陈圆圆拿出饭盒去食堂打饭,突然发现——大家对她都变得热情了许多! 第400章 冷暖 不但人人对她笑着或点头示意,或出声招呼,就连之前老是围在左涵身旁的那帮女工友,也不再用敌意的目光瞅着陈圆圆了。 食堂大妈甚至多给她扣了一勺带肉的菜,而且手一点儿都不抖,大肉块一勺就给她打了五六块。 陈圆圆这一上午,也是尝到了人间的冷暖。 她的婚礼,毕竟是食品厂厂长苏向军亲自主持的,也向人们传递了“虽然陈家倒了,但是陈圆圆还是有后台的”这一个概念,所以,厂里也不敢有人再为难她了。 毕竟,向她发难的左金祥和左涵父子,都已经彻底完蛋了。 从此,陈圆圆在机械厂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 婚礼结束后,苏铁第二天就回部队了,而苏如意则踏上了去京市的火车。 齐雅笙早早地来到火车站接站,并热情地邀请苏如意住到他家里去。 苏如意迟疑道:“那不太方便吧?” 齐雅笙微笑道:“那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家的人很少,院子很大。现在只有我姐,我姐新任回来那个女儿两个人住着。” 苏如意奇道:“夏天秀已经回到京市了?” 齐雅笙反应了一下,才哦了一声:“您说乔甜月啊,是的,她已经到了。” 苏如意忙拒绝道:“不不不,我住国营旅店就很好。” 齐雅笙依然盛情邀请:“月儿她人很好的,再说您跟她以前不也认识吗?你们住到一起还是个伴儿呢!” 苏如意坚决道:“不!谢谢您的好意了。我还是去住国营旅店。” 齐雅笙不再坚持:“那这样吧,我把您安排到干部招待所去!” 这次苏如意没有拒绝。 夏天秀回京市回的这样快,苏如意简直要扼腕叹息了。 那天晚上也就是一念之间,她没有下手,接着四哥五哥就来了。 这真是太遗憾了! 之前,夏天秀说要带苏银到京市,可是苏如意却没有听齐雅笙说苏银的事,苏银到底来了没有呢? 事实上,苏银的确已经来了。 而且,已经在齐钊的牵线下,住进了医院。 苏银住的医院,正是京市中医院。 这座医院有一个名医,也是医院的院长,就是之前给齐元看病的冯恩贵。 此人可以说是京市第一名老中医了。 夏天秀那颗满怀期待的心,在见到冯恩贵的瞬间,再一次提了起来。 苏银一路上倒是很听夏天秀的话,此时,夏天秀让他把手放在脉枕上,他也乖乖地放了上去,只是眼睛胡乱飘忽。 冯恩贵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但是须发都很茂盛,还留着一部雪白的络腮胡子,看上去很有一些侠义之风。 然而,他一开口,这个形象就彻底幻灭了。 他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病人身上,而是对着齐钊,笑问道:“老爷子最近身体怎么样啊?吃我的药还好吧?” 齐钊起身礼貌地答道:“上回换的那药,爷爷吃着觉得很好,就是大便有一些干燥。” 冯恩贵道:“嗯,这也是正常的。季节的原因吧,临近节气了。这样吧,我等下再调一调你老爷子的药方,你回去的时候把药抓上,一定要告诉老爷子哦,你冯爷爷给他换药方了!” 齐钊再次点头微笑道;“嗯,我一定将您老的话带到。” 冯恩贵的手指摁在苏银的手腕上,却继续对齐钊道:“上次我请老爷子给我找的那几味药材,有没有眉目呀?” 齐钊摇摇头道:“我这回来就赶紧带着病人过来了,还没有见过爷爷呢。” 冯恩贵就有些不悦:“哦,这样啊。” 夏天秀见冯恩贵诊脉的过程三心二意,不由得有些着急,但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在一旁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来。 冯恩贵用眼角扫了她一眼,问齐钊:“这小姑娘是?”齐钊忙道:“这就是我姐才认回来的亲生女儿啊!乔甜月!月儿!” 冯恩贵立刻“哎呀呀”叫了几声,亲自拿出一个凳子来,用袖子扫了上面的灰,拉着夏天秀坐了下来:“怎么不早说呢?原来是乔大小姐!失敬失敬啊!” 夏天秀被他这样半文半白的话,弄得浑身都是很不自在,勉勉强强坐了半只屁股上去。 冯恩贵又指了指还在眼珠子乱转的苏银:“那这位是?” 齐钊道:“这是月儿的对象。” 夏天秀道:“冯大夫,听说您老是京市最有名的老中医,我们这最后的希望就在您身上了,我对象是发烧烧傻的。他这病还有的治吗?” “嗯,不对不对!乔大小姐,您这话不对呀!您的这位心上人啊,不是发烧烧的,是被人害成这样的!”冯恩贵摇头晃脑。 这话一出,夏天秀跟齐钊的脸色都变了。 “被谁害的?”两人异口同声。 冯恩贵继续摇头晃脑: “不好说。 他这发烧……就诡异的很…… 但也不至于……烧坏脑子。 这定是在他发烧神志不清的时候,有人使了坏! 你们仔细想一想,他发烧的时候,都有谁去过他病床前? 碰过他? 有没有什么会针灸、医术、祝由之类的? 这些奇人异士,近过他的身?” “啊!”夏天秀就是一声惊叫,“苏如意!” “苏如意?” 冯恩贵只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 “苏如意!一定是她!”夏天秀紧握双拳,瞪大了眼睛:“是她!就是她干的!” 说着,她有些惊惶地看向冯恩贵:“冯大夫,您确定吗?真的是有人害我苏银哥哥成这样的?” 冯恩贵捋了捋胡子:“那是自然,老夫的脉,错不了。” 夏天秀捂住嘴巴,眼眶里渐渐蓄上了眼泪。 齐钊在一旁惊慌失措:“月儿月儿,你别这样!” 夏天秀含泪道:“苏银哥哥的六妹苏如意,是村子里的村医,一向用针灸给人治病,她跟苏银哥哥的关系很坏,简直是水火不容!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干的!她总是这样阴恻恻地出手害人!” 冯恩贵叹息一声:“唉。身为医者,无天下心,无父母心!如此小肚鸡肠,此人日后定是要遭天谴的呀!” 第401章 糊弄 其实说到这里的时候,冯恩贵也想起来“苏如意”是谁了,不就是那个让齐元千里迢迢的跑去找她,结果在她手里送了命的所谓“小神医”吗? 呸! 不但医术差劲,还是这样的人品,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要加害?! 此时,冯恩贵心中对苏如意的厌恶,已经到达了极点。 他追问道:“乔大小姐,您是亲眼看着这个苏如意给病人施针了吗?” 夏天秀努力回忆了一番,摇了摇头: “不,我并没有看到。 那次的事情,很混乱。 当时很多人都被抓走了。 我和苏银哥哥,分别被抓到了不同的地方。 等我被放出来之后,就知道了自己身世的事,到京市来和家人团聚了。 等我再找到苏银哥哥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了!” 冯恩贵慢悠悠捋着胡子:“这事,怎么都要近病人的身,才做得成的!既然是高烧不退的时候,那必定是有人会看到这个苏如意,近了您这位病人的身的!” “夏天雨,夏天雨一定知道!”夏天秀脱口而出。 接着,她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夏天雨的尸体,裹在破草席中死不瞑目的样子。 那一刻夏天秀无比后悔,夏天雨真是死的太早了! 不过,后悔也没有用了。 夏天秀来到冯恩贵面前,双膝一软,“砰”地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冯大夫,请您一定要救我苏银哥哥的命!” 冯恩贵连忙起身,将她连拖带拽拽回了椅子上:“乔大小姐,您这是折老夫我的寿啊!” 夏天秀满脸泪水:“冯大夫,您如实告诉我——苏银哥哥,他还有救吗?” 冯恩贵沉吟了一阵:“有救是有的,但是这治疗的过程会很长,也很痛苦,究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要看个人体质,你要做好准备呀。” 夏天秀点了点头:“我不怕痛苦,我也不怕时间长,请您给他治吧!” 这时,苏银开口说了句话:“他治不好我,这是个庸医。” 冯恩贵只被这句话气的几乎一个倒仰。 他上前一步,再次紧紧扣住了苏银的手腕。 半晌后,他奇道:“这也不是装的。怎么就会有片刻的清明呢?” 冯恩贵其实是治不好苏银的,只能让他的症状好转一些,让他更加听话一些而已。 但是苏银这样说了出来,还是让他心中一惊! 冯恩贵沉默了,在心中左右权衡着。 既然治不好,倒不如把这烫手的山芋丢出去。 但是……齐家的面子怎么都是要给的。 齐元,虽然已经死了,但是齐微也是个不可撼动的人物。 不如就这样拖着,慢慢治着,让病人安静下来的法子……还是有很多的。 夏天秀见冯恩贵沉默不语,忙上前对着苏银半呵斥道:“苏银哥哥,你可不要乱说话呀。这位是京市的神医冯大夫,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病的。” 苏银嗤笑道:“什么欺世盗名的狗东西?他就是哄你的!” 冯恩贵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辱骂,顿时浑身的血都冲到了脑顶。 但他还是压下了火气,开口道:“乔大小姐,这治病救人也是要讲缘分的,我跟你的这位病人啊,看来缘分尚浅呀。几位还是请回吧!” 眼见着冯恩贵变了脸,夏天秀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慌忙将苏银拉到一边:“苏银哥哥,你是疯了吗?” 苏银不屑道:“说句实话,你们就受不了了?这老头子医术倒是有两下子,可人品就不怎么样了!” 冯恩贵被气得发抖,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齐雅笙:“齐公子,我学艺不精,治不好这位的病,你们请吧!” 夏天秀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死死抓住苏银的手腕,将他带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然后,像训小狗那样,指着他的鼻尖:“马上给冯大夫道歉!” 苏银又是一声冷哼:“他不配。” 苏银自从傻掉或者疯掉之后,说话做事虽然疯疯癫癫,但又似乎自有一套逻辑。 夏天秀看着苏银如此笃定,心里有点拿不准主意了。 难道……这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老大夫,真的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齐雅笙在一旁也是觉得十分丢脸,简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他的脸涨的通红:“冯老,您别跟个病人计较啊,他是个傻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啥的!” 冯恩贵眼神阴沉地扫了扫苏银:“请回吧,各位!” 夏天秀再次“砰”地一声跪了下来:“冯大夫,他是个傻子!您别跟他计较!求求您了,您一定要帮我治好他!等他治好了,我一定拉着他向您磕头赔罪!” 冯恩贵并没有拉她起来,而是捋了捋胡子:“你一定要治?” 夏天秀坚定地点了点头。 冯恩贵叹息一声:“可是,老夫也没有把握治好他呀,他遭人毒手的时间太长了。” 夏天秀含泪道:“大夫,您放心,治……治成什么样算什么样!我相信小舅舅的眼光,也相信您的医术!” 冯恩贵听了这话,又是拿腔拿调了半天,任夏天秀说了一箩筐的好话,终于才拧开了钢笔帽。 又慢吞吞拿出处方笺,给苏银开了张方子。 夏天秀拿到那一剂七副药的时候,只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护在怀里。 苏银拍打着她因为久跪,膝盖上沾染的灰尘痕迹:“秀儿,你就是个傻子,让人耍得团团转。” 夏天秀并不计较苏银说些什么,她必须要苏银恢复正常,她这一世的荣华富贵,可就全指望苏银了! 又是一阵千恩万谢后,几人才离开。 这时,冯恩贵的一个徒弟走了进来,皱着眉头:“师父,刚才抓的那副药安神的方子,剂量用的是不是有点大呀?” 冯恩贵鼻腔里发出一点冷冷的哼声:“对疯子用药,不必斟酌太多,只管下猛药就行了!疯子的家人们只要保证他不闹,那就算是治好了。别的,不是咱该考虑的!” 徒弟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冯恩贵呵斥道:“有屁就放!” 第402章 静养 徒弟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道: “师父,这一两年我们开方子,总是把药的剂量减到2\/3,来拉长病人的病程。 这……已经让我很不安了。 可是最近的方子,剂量竟然都已经减到了正常剂量的1\/2! ……师父,再这么下去,我怕您的牌子是要砸了呀! 毕竟有些病还是挺急的! 减半的处方剂量,很有可能就治不了病了,要出人命的。” 冯恩贵满不在乎地摇头晃脑道:“生老病死,又岂是我们能控制的?” 徒弟见他根本不搭这话,只得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当晚夏天秀端着那一碗苦药,好说歹说,总算哄着苏银吃了下去。 接着,又在他的嘴里塞了一块甜甜的麦芽糖。 不料,苏银连那块麦芽糖都没有嚼完,就头一歪,倒在床上睡着了。 夏天秀帮着苏银把鞋脱掉,又拧了毛巾给他擦脸,苏银这都没有醒来。 夏天秀心有疑惑,但还是觉得,这大夫的药果然是有用的。 也许,正是要在睡梦中修复他被烧坏的大脑吧。 这样想着,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齐家小院里属于她的房间,是最西头儿的一个大卧室。 她和苏银,特意被齐雅笙安排在齐家大院里最远离齐雅琴的角落,那两个房间里。 夏天秀刚回到房间,齐雅笙就来敲门:“月儿,不然……你还是去看看你妈妈吧。” 齐雅琴已经被他从医院里接了回来,现在在家里静养。 说是静养,主要是觉得实在太丢人了,无法出门。 夏天秀摇了摇头:“妈妈既然需要静养,我又知道她看见我会生气,影响她养病,所以……我还是不去烦她比较好。” 齐雅笙叹息一声:“月儿,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但是你妈妈那人她心并不坏,只是脾气急躁了一些。晚上我去看她,她还向我问你来着!” 夏天秀猛地抬头:“小舅舅,你把苏银哥哥的事告诉我妈妈了?” 齐雅笙点头道:“说了呀!这事,总是要告诉家里人的。” 夏天秀大急:“您答应过我不说的,怎么能这样呢?” 齐雅笙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大问题,既然夏天秀决定了跟苏银在一起,这件事还是早些让她的妈妈知道比较好。 毕竟在齐雅笙眼里,苏银就是个傻子,可配不上齐家的大小姐。 但是这个恶人,他又不想自己去做,自然是推给了齐雅琴。 见夏天秀急得要哭的样子,齐雅笙慌忙安慰她道:“月儿,你妈妈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去吧,去看看她!对了,带苏银一起去啊——你妈妈想见一下苏银。” 夏天秀急躁道:“可是苏银哥哥喝了药,已经睡着了!” 齐雅声叹息一声:“那你就自己先去看看你妈妈吧,跟她好好说说话,你们是亲生的母女,是没有什么误会解不开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夏天秀只好去找齐雅琴。 她来到齐雅琴住的那间——二楼南面,整个小楼最大的那个卧室门外。 敲了敲门,就听齐雅琴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进来。” 不料,夏天秀刚刚推门进去,就被齐雅琴扔过来的饼干盒子,正正地打中了额头。 饼干盒子是马口铁做的,里面沉甸甸地装了一整盒没有拆封的饼干。 幸亏边缘做了倒角处理,倒没有打破夏天秀的额头,但是这一下也着实不轻。 齐雅琴穿着一身绸缎睡衣,披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冲着夏天秀怒目圆瞪:“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不但在你姥爷的葬礼上,让我下不来台,还找了个傻子来,想给我们齐家当女婿?你这是故意要气死我吗?” 夏天秀捂着起了个大包的额头,瞬间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妈妈,对不起。但是妈妈我真的认为您需要给外公道个歉。不然他在九泉之下,真的是不会瞑目的呀。” 听到夏天秀旧事重提,齐雅琴更生气了。 她环顾着四周,还能丢向夏天秀的东西,就看到了铁制的台灯。 她发力一把将台灯连着插座,都拔了下来。 夏天秀忙不迭地夺路而逃:“小舅舅,救命!救命啊!妈妈要杀了我!” 台灯已经砸了过来,贴着夏天秀的脚跟掉在地上,灯泡“啪”地一声碎掉了。 齐雅笙冲了过来,看到额头上鼓起大包的夏天秀,他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疙瘩。 他一把抄起地上的台灯,冲进去就冲着齐雅琴大吼道:“姐,你怎么回事儿?!月儿刚认回来,你就要搞到跟她母女离心吗?!” 齐雅琴瞪起眼睛:“她这样的女儿,我可消受不起!爸的葬礼上,就敢让我下不了台!” 齐雅笙冷笑了一声:“我倒觉得,月儿是真性情,这性子,像爸,是难得的。姐,你不要以为瞪瞪眼睛,发发脾气,你干了什么,就没人记得了!爸的死因就是疑点重重,一切疑点,就是指向你!姐,如果我是你,一定会答应月儿的要求,好好地向爸爸赔罪的!” “赔什么罪?我赔什么罪?”齐雅琴又要气疯了,“雅笙,咱俩是嫡亲的姐弟啊,你居然不向着我?!” “月儿也是我嫡亲的外甥女儿。”齐雅笙见齐雅琴脸色不对,准备偃旗息鼓了,把没了灯泡的台灯放好,就往外退。 不料齐雅琴以为他服软,趾高气扬道:“你这么笼络月儿,不就是怕她知道了,当年她被抱走的事,都是因为你多嘴,才会发生的吗?!” “你……”齐雅笙一回头,就见夏天秀站在离他一米多远的地方。 夏天秀脸色苍白:“小舅舅,妈妈刚才说什么?!” “月儿,这事小舅舅慢慢跟你说。”齐雅笙的脸色也发白了,他重新看向齐雅琴,“你终于说了,这么多年,你就是因为这事,在记恨我,对不对?” “我记恨你,不是应该的吗?!”齐雅琴再次失控,血冲脑顶。 突然她两眼一翻白,就向后倒去。 “姐!” “妈妈!” 齐雅笙和夏天秀都立刻扑上前去! 第403章 大限 “月儿,快去书房取我车钥匙!快!” 齐雅笙抱着已经开始抽搐的齐雅琴,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了。 他姐气性大,容易气晕过去他知道,可这气到癫痫发作,还是头一次! 他又怎么能知道,夏天秀跟着他去找冯恩贵的时候,趁人不备,从门口的药柜里,顺了好几瓶不知什么药来,早将齐雅琴的药都给换了! 齐雅琴这个“母亲”,对于夏天秀来说,除了掣肘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所以,她是一定要弄死齐雅琴的。 半小时后,齐雅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输上了镇静剂。 家里的保姆留下来看护,齐雅笙带着夏天秀回了齐家大院。 深夜,夏天秀的额头上敷着冷毛巾,嘴边带着快意的笑容,终于进入了梦乡。 然而,第二天早上,夏天秀见到苏银的时候,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苏银没有像往常见到她那样露出笑容,亲热地喊她秀儿,而是眼神迷离地看向她,嘴角流出了涎水。 夏天秀的心里“咯噔”一声,赶忙喊来了齐雅笙。 齐雅笙着急出门,看了苏银一眼,见他能睁眼睛、能喘气的,便对夏天秀道: “这就是冯老治病的过程,总有这样一个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什么样的症状都是正常的! 以前给我爸治病也是这样的。 月儿,你不要担心。 咱们把这副药吃完,看一看是个什么结果好不好?” 夏天秀只得松开了拉着齐雅笙袖子的手:“那……好吧。” 齐雅笙如此行色匆匆,是因为他今天要接苏如意去自己的老师家,给他老人家治病。 被夏天秀这么一拦,他已经迟到了快有五分钟,因此在路上几乎是摁了一路的喇叭。 到达干部招待所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头大汗。 苏如意早已等在那里,背着药箱,东张西望着。 见到他,一脸笑意:“齐同志,走吧。” 齐雅笙故作轻松道:“不急。苏同志,我们先去国营饭店吃点早饭吧。” 齐雅笙的安排很周到,他并不知道治病需要多长时间,总得先让小神医吃饱吧? 两人吃了一顿饱饱的豆浆油条之后,才一起来到了齐雅笙的老师巴玉池的家。 一路上,齐雅笙已经详详细细地向苏如意介绍了有关巴玉池的一切。 巴玉池是华夏知名的实验物理学家,也是齐雅笙的授业恩师。 巴玉池的研究方向是一些具有放射性的物质。 虽然他个人是十分注重防护的,但是也不能做到100%的隔离放射源。 老师还在坚持做实验,并且,快出成果了! 但是,三个月前,他突然病倒,从此就卧床不起了! 虽然齐雅笙讲的有些云遮雾绕的,但是苏如意也听明白了—— 巴玉池分明就是一位对华夏有着突出贡献的物理学家! 年轻时在西北沙漠里度过了最宝贵的青春年华,为华夏的崛起贡献出了自己的一生! 甚至,在这么大的年纪,还在继续燃烧自己的生命,希望能做出更多的成绩和贡献来! 在还没有见到巴玉池的时候,苏如意心中就已经充满了崇敬。 巴玉池家的小院,在京郊的一个小村子村后的山脚下。 小院远离人群,可以说是离群索居了。 巴玉池一生未婚,所以也没有子女,现在是一个人独居在这个远离人烟的小院子里。 苏如意跟着齐雅笙,在车开不进去的地方停下了车子。 两人步行来到了巴玉池的小院门前。 院门大开着。一个农民打扮、肤色黝黑的老头子,正在小院约莫两分大的自留地里忙活着。 苏如意顿时觉得很奇怪——因为齐雅笙明明说巴玉池已经病入膏肓了! 见苏如意误会了,齐雅笙解释道:“这是我给老师找来,照顾他生活的杨师傅。” 杨师傅听到说话声,直起腰来,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齐老师。你来的正是时候呢,我看老头子今天的气色倒是不错!” 说着,他就很有眼色地掀起了门帘。 苏如意跟着齐雅笙走进堂屋,就看到炕上躺着一个干瘦的老爷子,但精神很好。 特别是老爷子的一双眼睛十分黑亮,丝毫没有老年人那种浑浊的感觉。 并且他的脸色也红扑扑的,显得气色极佳。 见到齐雅笙带了一个小姑娘过来,巴玉池笑道:“雅笙啊,你这收徒弟,收的有点勤了呀。这个小姑娘是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啊?” 巴玉池一开口,声音十分洪亮,震得门窗都有点嗡嗡作响。 苏如意的眉头,已经不知不觉间鼓起了一个小包。 这……分明就是教科书般的回光返照! 巴玉池的大限,就在这几天了! 齐雅笙确实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见到老师的精神这样好,他心里不由得也振奋起来:“老师,您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巴玉池思考了一下,说道:“似乎……是浑身轻快了不少。昨天晚上还吃了几片肉,也没有不消化。对了,雅笙,我想吃苹果,你下次能给我买点苹果回来吗?放井水里湃一湃,肯定很开胃!” 这个季节的苹果,自然是可以买得到的。 但是,这个季节的井水,已经十分冰冷了。 老爷子想吃凉的,说明浑身的细胞已在释放最后的热量。 这种不适感,就会让人想吃凉的、冰的东西。 由此,苏如意判断出,老爷子的大限,不会超过三天了。 齐雅笙听到老师有胃口,更加开心了,满口答应道:“我记住了!下回,下回我给您多带点水果来!” “苹果,梨子,都行,但要放在井水里湃得没有一点火气!我的胃里烧得很呢。”巴玉池叮嘱。 齐雅笙兴奋得直搓手:“我记住了!太好了,老师!只要能吃您的病,就是见好了!” 巴玉池也笑道:“是啊,也许我这把骨头,还没有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啊!” 说着就看向苏如意:“这小姑娘是要问我什么题呀?就拿出来吧,趁我现在清醒,给她讲讲。” 第404章 信口 齐雅笙忙拉着苏如意来到巴玉池的床边:“老师,这位是苏如意苏大夫,不是我的学生。她是我专门从黑省给您请来的大夫,中医大夫!” 巴玉池看向苏如意的神色,瞬间变了,眼神里透出恐惧来:“中医大夫?不会要给我扎针吧?” 说着他就颤抖了两下。 苏如意还是第一次看到病人见她是这种反应,不由得笑了起来:“老爷子,咱中医治疗有很多种方法,针灸只是其中的一种,我还要先看看您的症状,究竟适合哪种治疗方法呢?到时才能决定,是针到病除,还是药到病除啊!” “哼!” 正在几人说话的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冷哼声,“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 苏如意几人望去,就见冯恩贵带着个徒弟,风风火火闯进了院子。 护工老杨忙拦住了二人:“您二位是?” 冯恩贵倨傲地一抬下巴:“什么破地方啊,让我这一通找!喂,这是不住着一个姓巴的老头子呀?” 老杨点点头:“您二位也是找巴老爷子的啊?您稍等片刻吧,老师正给人上课呢。” 冯恩贵又是一声冷哼:“我是巴玉池的学生夏西找来给他治病的,我姓冯。我的时间很宝贵的,等不了人。你让里面的人先出来!” 隔着一层墙,巴玉池在床上也听到了这几句话,他忙对齐雅笙道:“雅笙,外面应该是夏西给我找的那个神医大夫来了,你去帮我把人请进来吧!” 说完又觉得似乎是怠慢了苏如意,忙对她道:“这位小大夫啊,麻烦你先坐一下啊。” 齐雅笙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因为他早已听出了冯恩贵的声音。 说话间,冯恩贵已经走了进来,留下徒弟门神似的站在门口。 看到齐雅笙,他就是一愣:“齐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齐雅笙指了指巴玉池,答道:“巴老是我的老师。” “哦,也是你的老师啊?对对,我想起来了,你也是搞什么实验物理的?”冯恩贵不感兴趣地摆摆手,就打量苏如意,“学生是吧?你先出去!” 苏如意坐着没动。 齐雅笙只得介绍道:“冯大夫,这位是黑省的苏如意苏大夫,是黑省有名的小神医!苏大夫,这位是冯恩贵冯大夫,我爸的病,在京市的时候,就是一直吃冯大夫的药调理的。” “哦,原来就是你这个庸医,把齐元老爷子的身体掏空的啊!”苏如意抬了抬眼皮。 这人如此不客气,苏如意也没有必要给他脸了。 “……”冯恩贵瞬间黑了脸,“后生如此狂妄!” 说完,不再看苏如意,就好像她不存在似的,转向了巴玉池,“巴老爷子,能听见不?” 巴玉池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您尽管说,我还能听得清。” 冯恩贵站定在原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巴玉池:“老爷子啊,看您这气色也不像病得起不来床的样子!看来这个夏西啊,又在骗我!” 苏如意听到这里,眉头蹙得更紧——夏西?不会碰巧,就是海城夏家东南西北的那个夏西吧? 苏如意隐约记得夏天秀告诉过她,夏西是个科学家! 可究竟是研究什么的? 她当时觉得无关紧要,就没有问。 不过眼前这个冯恩贵,就让苏如意十分不喜了。 他端出一副老神医的架子来,却完全看不出来巴玉池已到了油尽灯枯,回光返照的时刻。 冯恩贵继续表现得好似没有看见苏如意一样,大咧咧地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巴玉池的面前:“老爷子,劳驾——手给我一下。” 巴玉池伸出了右手。 冯恩贵给巴玉池两只手号了脉,又看舌头,看眼底,看耳朵,看手心。 看了半天,在那里闭着眼睛捋起了胡子。 齐雅笙是个急性子,忍不住问道:“冯大夫,您这是?” 冯恩贵摆了摆手:“不要打扰我的思路。” 这话一说,房间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就连院子里收拾自留地的老杨,也不由得放轻了声音。 约莫过了有三分钟,冯恩贵才睁开了眼睛:“老爷子啊,您这病根儿是有的。现在还没发作,但一旦发作起来,那就麻烦了,幸亏啊你遇到了我!这样吧,我给你开三副药,你吃上一个疗程,看一看效果怎么样!” 巴玉池听了这话,迟疑了一下。 冯恩贵既没有说出他得了什么病,也没有询问他,就这样开了方子? 他的顾虑当然是对的,因为冯恩贵根本就没有给他细看。 一个住在京郊的穷酸老头子,他来一趟,已经是看夏西的面子了! 所以,随便给他开几副滋补的太平方子,里面加点受潮的补药,到时又有面子又好看。 至于这老头子是不是虚不受补,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反正太平方子是吃不死人的! 这时,突然一声“且慢”,突兀地冒了出来。 房间里的三人都抬头看向发出这两个字的苏如意。 苏如意起身,来到冯恩贵面前:“这位冯大夫,恐怕你的诊断有点问题吧?” “滚出去!”冯恩贵顿时大怒,“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质疑我?” 苏如意不卑不亢道:“我也是中医大夫。” “哦?刚才没揭穿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冯恩贵夹起眼皮打量了苏如意几眼,“小丫头,你十几啊?” “我十五。” 苏如意也没跟他兜圈子:“这位大夫,你刚才的诊断是错的。老先生实在是大限就在这一两天了!” 这句话一出口,屋里的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 齐雅笙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巴,从指缝里漏出几个字:“小苏大夫,你……你是在开玩笑,对吧?” 床上的巴玉池,也是面露惊恐之色。 “胡说!”冯恩贵伸出一根手指,颤悠悠地指向苏如意,“你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就这样信口胡说,诅咒人家?” 苏如意神色平静:“我是海城苏家的传人。苏家是祖传的中医世家,我祖父正是海城第一名老中医苏秋实。我并不是什么江湖骗子。” 第405章 万灵 冯恩贵大惊:“苏秋实?就是那个写《苏氏万灵丹》的苏秋实?” 苏如意还是第一次听到什么《苏氏万灵丹》。 但她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没错。” 冯恩贵再次看向巴玉池老爷子:“来!手,再给我!” 这次他直接将巴玉池的左右手,挨个把了五分钟的脉,闭着眼睛好似老僧入定一般。 其实在他的心里,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稍一细辨就明白了,这小姑娘说的都是对的,自己刚才的确是把这位病人误诊了。 但是,他怎么能够承认呢? 自己的一世英名,可不能毁在这里。 可是用什么法子,才能蒙混过去呢? 想了半天,他终于有了主意! 猛地睁开眼睛,冲着苏如意就呵斥道:“医者仁心,你却一肚子鬼域伎俩!你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 随着这几声怒吼,冯恩贵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苏如意脸上,她一阵恶心:“这位大夫,不是你声音大就有理的。” 冯恩贵指着巴玉池,作痛心疾首状道:“这老爷子本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但刚才被你这么一恐吓,几处气血逆流,现在真的成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症候!这三五日之内大限将至,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什么?!”巴玉池只觉得自己俩眼一黑,就要晕过去。 齐雅笙忙手忙脚乱的扶住了他。 “哼!”苏如意冷哼一声,“这位冯大夫,请你不要这样危言耸听!还有病情平缓的病人,被吓两句,就大限将至的事吗?你这胡说八道的本事,倒真是高明!误诊了就是误诊了,大大方方承认,没人会嘲笑你的!” 冯恩贵颤抖的手,继续指着苏如意:“你妖言惑众。我要报公安,把你抓起来!” 苏如意冷冷看着他:“治病救人,各凭本事,你比不过我就要耍赖吗?” 冯恩贵又说了一遍:“这病人的病情本是平缓,完全是被你吓到了这个境地!如今,他已经是病入膏肓,还有什么可救的呢?” 苏如意小脸一扬:“我可救!” 这话一出,巴玉池忙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察觉到失态,又忙放开:“小苏大夫,你说的是真的吗?” 苏如意点点头道:“这个自然,不过您只有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我才能使出柳暗花明的那一招,让您再续生机。” 齐雅笙没听懂:“什么意思啊?” 苏如意看了一眼冯恩贵:“冯大夫,这位病人,你确定是治不好吧?” 冯恩贵又是一声哼:“我治不好,难道你就能治好?你若是治好了他,我冯恩贵明天就退休!” 苏如意摇摇头:“明天还不行,老爷子这断气的时间,大概是后天中午十二点整。我治好他的时间,大概要往后推一个时辰。往宽里说,后天中午1点半左右吧。” 这时间说得如此具体,只让房间里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荒唐!何其荒唐!” 冯恩贵大喝道。 他早已断定,眼前这人必死无疑,这小丫头居然说能治好他。可见是个吹牛说大话的主,想到这里,他又说了一遍:“小丫头,你若是能治好他,我冯恩贵当场退休,这辈子再也不替人把脉治病!” “好!一言为定!”苏如意接口。 “等等,你若是治不好他呢?”冯恩贵眼睛眯了起来。 “我不可能治不好他,如果真的治不好他,条件随便你提。”苏如意胸有成竹道。 “你不就是苏如意吗?我知道你。你就是害死齐公子父亲的大夫,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跟你纠缠在一起!” “这位冯大夫,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请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死齐老了?”苏如意神色再次冷了下来。 冯恩贵捋着胡子:“难道我说错了吗?齐元专门去黑省找你看病,回来的时候就是个冰冷的骨灰盒。总不能你治好了他的病吧?” “这京市真是一个捕风捉影的好地方呀,看来就是你这种人在上窜下跳!这位大夫,你听清楚了!”苏如意双眼圆睁,“齐老根本还没有等到我给他治病,就已经去世了!” 这时,齐雅笙垂头丧气道:“冯大夫,我爸去世这事就不要再说了,其实我爸是被我姐气死的。这事我很清楚,跟人家小苏大夫没有任何瓜葛!” 冯恩贵没想到,他竟然得到了这样的一个惊天大消息! 一时间,都忘记了合上他的嘴巴:“你姐……齐雅琴?” 齐雅笙又郑重地说了一遍: “方大夫,我希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我告诉您这件事,只是为了洗脱苏大夫的嫌疑而已。 的确,就像苏大夫说的那样,惊世捕风捉影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但是我相信以冯大夫您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参与传播这些无聊的谣言的,您说对吧?” “这个……那是自然自然的了。但是……这一位苏大夫如此狂妄,老夫到不得不给她打一个赌了!”冯恩贵话锋一转,又回到了赌注上来。 “你说吧!”苏如意面无表情。 “好!如果这个活死人,”冯恩贵说着,指了指床上的巴玉池,“你没治好的话,那你就要把你祖父家传的那本《苏氏万灵丹》送给我!并且,以后你们苏家不许再用它!” “行啊,没问题。”苏如意满口答应。 就这样,几人敲定了后天的早上再来看巴玉池。 冯恩贵背着手转身走了,徒弟屁颠颠跟在后面,两人离开了巴玉池的小院。 这时的巴玉池坐在床上,真的是抖如筛糠,脸色惨白:“我说……你们两位神医啊,这是今天就想要了老头子我的命啊!” 苏如意轻声道: “巴老,您别紧张。 我说了治好您,就一定会治好! 中间的过程,不论是需要等到您油尽灯枯的那一刻,才能枯木逢春。 还是什么别的,都是治疗的过程而已。 我苏如意向您发誓,一定会把您治好! 如果治不好,我这条命,您就尽管拿去!” 第406章 失传 “我我我……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呀? 我……我会怎么死啊? 是两眼一闭,嘎嘣就死了吗? ……还是这疼那疼 ……疼上一整夜, 第二天活活被疼死?” 巴玉池是真的害怕了,声音都在颤抖。 苏如意再次笑了:“我可以预见的是,您这两天还会如常——就像现在一样,精力充沛,到了后天早上,您会感觉到有点虚弱。大概十点钟左右,您会躺在床上进入梦乡,并且不会再醒过来。” “不会再醒过来?”巴玉池哭丧着脸,“我原来是睡过去的啊……那也行,挺好……” 苏如意耐心讲道:“哦,我的意思是——您在这个自然油尽灯枯的过程中,不会再醒过来。但是经过我的治疗就会醒过来了!当然您刚醒过来的时候,可能会有些虚弱,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好。” “哎呀,小大夫呀,你这说话大喘气的毛病,可得改一改呀。”巴玉池直接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看向齐雅笙,“雅笙,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我信你也信苏大夫,老头子的命,就交给你们了!” 齐雅笙微笑道:“老师,您放心吧。我那么严重的颈椎病就是小苏大夫治好的,我相信她一定能够妙手回春的!” 巴玉池点头道:“好!老爷子我就赌这一把了!对了,你明天可得给我带点苹果来,我这万一醒不过来,想吃的这一口吃不上,那可真是要含恨九泉了!” 齐雅笙只得无奈笑道:“行,明天我给您送苹果来,还有梨子!橘子要不?” “都要都要!要不今天下午吧,下午你就再跑一趟,给我都送一点来。”巴玉池又改了主意。 齐雅笙再次笑道:“好,那就下午!下午我来一趟。” 苏如意起身道:“巴老,那就先不打扰您休息了。” 巴玉池点点头,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苏如意走了出去。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第三天的中午。 早上九点多。苏如意跟齐雅笙就来到了巴玉池的小院。 十点钟左右,冯恩贵领着他的徒弟,也晃晃悠悠的来了。 果然就如苏如意说的那样,巴玉池这两天的精神都十分得好。 早上九点多,他甚至还跟齐雅笙下了一盘棋。 但是十点钟刚过,他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自己想睡一会儿。 躺在床上没有三秒钟,就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这一切都跟苏如意的预料一模一样,真的是让齐雅生头皮发麻了——这个小苏神医真的是神乎其神呀! 鼾声持续了约莫有一个小时,渐渐的低了下去。 此时,巴玉池的脸颊,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凹陷,仿佛灵魂正在一丝一丝离他而去。 冯恩贵坐在一旁不错眼的盯着他,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他不顾苏如意的阻拦,伸出手去三指扣住了巴玉池的手腕,一边抬起另一只手盯着手表。 巴玉池的脉搏已经很微弱,每分钟的心跳不足40下。 很显然,他正在缓慢地死去。 如果就此不管的话,他必然会在睡梦中彻底死亡。 当然,能在睡梦中死去的人都是有大福报的。 冯恩贵的眼神,在巴玉池和苏如意的脸上来回滑动。 接着,他又扣住巴玉池的另外一只手腕。 他甚至想要翻开巴玉池的眼皮看一看,如果不是苏如意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就要付诸行动了。 这一次的诊脉,没有丝毫的水分和敷衍。 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巴玉池,的确是一个油尽灯枯的人。 虽然自己不能准确预见出他死亡的具体时间,但是苏如意的估计也是大差不差了。 终于到了正午12点整。 房间里的三个人,都各自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当分针和秒针,还有时针,三个指针重合的一刹那,众人都听到了巴玉池的喉头,发出了轻微的“咯”的一声。 众人看向巴玉池的脸,就见他满脸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眉心常年紧凑的纹路也变得平展。 冯恩贵犹自不信,又扣住巴玉池的手腕——这次是彻底的没了脉息。 冯恩贵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他再看向苏如意的眼神,明显有了畏惧。 苏如意根本就不在意冯恩贵的眼神,她来到巴玉池身边,一把拨开了冯恩贵的手,自己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巴玉池的颈动脉处试探了一下。 没有任何的搏动了,而且,他的身体还在迅速变冷。 苏如意对冯恩贵冷冷道:“闪一边去!” 冯恩贵听话的挪开了,但是嘴里还不服输:“好,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神医,怎么能把已经死了的人再复活?” “老师……已经死了?”齐雅笙不相信。 他瞪大了眼睛,接着扑到巴玉池身上:“老师,您醒一醒,醒一醒啊!” 可是手下传来的,是已经有点冰冷的感觉。 这感觉清晰地告诉他,巴玉池已经离他而去了。 这时,一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齐雅笙抬起头,就见苏如意在她随身的挎包里胡乱掏了一阵,掏出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来。 随即,又掏出一个古色古香的、半个巴掌大的小陶罐子,还有一只小楷毛笔来。 苏如意对两人道:“我要用的是祝由术。冯大夫,你想必是知道的,这是中医的一个分支。” “祝由术,这我倒是知道,但不早就失传了吗?” “有一部分失传了。好了,不要再说话了。齐雅笙,你过来!”苏如意不由分说。 齐雅笙听话地走到了她面前。 就见苏如意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金针:“齐雅笙,你希望巴老活吗?” 齐雅笙忙忙点头:“当然!当然!!小苏大夫,若你救活了我的老师,我这辈子都唯你马首是瞻!” “那好,我要的就是你这个诚心!”苏如意满意地笑了,“我现在要在你十指的指尖取心头血了。可能会有些疼,你害怕吗?” 齐雅笙听了这话,立刻伸出了双手:“我不怕,您尽管来吧。” 说着,死死闭上了眼睛,手指尖微微发着抖。 第407章 黑纸 苏如意动作迅速地在巴玉池十根手指的指尖,各取了一滴血。 挤血的时候,齐雅笙明显感觉到心口疼了十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剧烈。 取指尖血会让心口疼痛,这在齐雅笙看来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所谓祝由术,也许就是这么神奇吧? 取完血之后,苏如意笑道:“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齐雅笙睁开眼睛,就见苏如意将刚才取到的血全都滴到了那个奇怪的罐子里,而罐子里本身有一些红色的粉末。 苏如意解释道:“这是朱砂。” 鲜血混合了朱砂,变成了一种暗红色的泥状物。 苏如意继续调和,直到泥状物变得稀了一些。 接着,她拿出小楷毛笔蘸了蘸,随即翻开了那个蓝色的笔记本。 齐雅笙和冯恩贵都是“哇”的一声,因为他们看见笔记本的第三页加了一页金箔纸一样的东西,光耀夺目,一打开,整个房间里都金光流动。 是的,这就是苏如意空间里功德簿上那金色一页的1\/3,已经被她裁了下来。 苏如意拿着毛笔,在那金箔纸上飞快地写了起来。 暗红色的字迹不断浮现,齐雅笙和冯恩贵都凑过来看,正是巴玉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这东西写完,金箔纸也写满了。 苏如意将金箔纸揉成团,投入了那只小罐子。 紧接着,又拿出了一些式样十分古朴的更小一号的罐子,不过指甲盖大小。 这些罐子里装着一些不同颜色的粉末,齐雅笙偷偷数了数——罐子一共有七个。 苏如意一一打开罐子,将那些粉末尽数都倒进了大罐子里去。 然后,在里面轻柔地搅和了一通。 金箔纸混着这些粉末,渐渐变成了一颗浑圆的药丸。 苏如意将药丸取出的瞬间,冯恩贵和齐雅笙都不由自主地被炫目的金光逼得避开了视线。 等金光消散,他们看清了,苏如意的手心里,是一颗指肚大小的黑金色药丸。 “帮我把病人扶起来。”她对齐雅笙吩咐道。 齐雅笙忙将巴玉池的上半身扶起,成了了半躺着的姿势。 苏如意又对冯恩贵道:“拿碗水来!” 冯恩贵殷勤地问道:“要温的还是凉的?” 苏如意道:“热的黄酒最好,但温水也将就可以用。” 很快,冯恩贵就端来了一碗温水。 苏如意十分老练地掰开了巴玉池的下颌,将那一粒金光闪闪的药丸放进了他的口中。 随即接过水碗,一边喂水,一边顺着巴玉池的喉头。 很快,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颗硕大的药丸被巴玉池吞咽了下去。 经过他的喉咙时,凸起都肉眼可见。 众人都觉得他会噎住。 然而,苏如意继续给他顺着气,那颗药丸很顺利地进入了巴玉池的胃里。 接着,她嘱咐两人将巴玉池平放在床上,从自己的随身包里掏出了针包。 金针在手,飞快地对着巴玉池的身体,连下了七七四十九针。 金针细如牛毛,苏如意的手法犹如天女撒花,冯恩贵直接捂住了嘴巴,就怕自己不小心惊叹出声。 这是一套还阳针法,不过只是辅助而已。 最重要的,是那一页金箔纸上所写的生辰八字。 那是阳差的路证,有了它,才能将巴玉池的魂魄带回来。 毕竟,苏如意的功德,也就够救三个人而已,这就用掉了一个人的名额。 不过,她不后悔,巴老的研究如果能继续,对于华夏的帮助和功勋,是不言而喻的。 她相信,这也必定是一桩大功德! 停针大概半小时后,众人眼见着巴玉池青灰的脸色,先是转为苍白,接着似乎恢复了些许的红润! 尤其是嘴唇,甚至有了一点血色! 冯恩贵偷偷看了一下巴玉池的指甲,甲床下面也隐隐有了血流的痕迹。 此时,冯恩贵对于苏如意的钦佩,已经是五体投地了。 那些只在传说中遇到过的神医行医救人的场面、起死回生的佳话,如今他也是亲眼目睹了! 活到这么大的年纪,这还算是头一遭! 这对他整个人的冲击,不亚于一场地震! 此时的冯恩贵,在苏如意面前完全没有了任何骄傲的神色,而是谦卑得像一个听话的小学生。 但随即,冯恩贵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这个苏如意有这样的一身本事,而据他所知,有好几个大人物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境界,不如他将苏如意……神不知鬼不觉地“敬献”出去,能够得到的好处,自然是难以想象的! 他这样想着,脸上就露出了有点痴傻的笑容来。 苏如意冷冷地瞅了他一眼。 她怎么能看不出这个冯恩贵的心思呢? 她继续打开蓝色的笔记本,众人就见在金箔纸的后一页,居然是一张纯黑色的纸! 苏如意继续用朱砂蘸了蘸毛笔,在黑色纸上写了起来。 冯恩贵凑过去看,随即倒吸一口冷气——因为苏如意写的,正是他本人的生辰八字! 而且,分秒不差! 苏如意是何时知道了冯恩贵的生辰八字呢? 冯恩贵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苏、苏大夫,您这是要做什么?” 苏如意冲着他微微一笑:“只是做些准备而已,免得有些人总起不好的心思。” 冯恩贵面色惨白:“纸……那一页纸……死、死人在金箔纸上写下生辰八字,变活了!那我这活人,在这黑纸上写下生辰八字?” 苏如意再次微笑道:“冯大夫,您不用担心。我说了,只是做个预防而已。您只要保证不对我起任何不好的心思,这东西我永远都不会把它烧掉的!” “把它烧掉?”冯恩贵更害怕了,“为……为什么要烧掉?” “烧掉才能起效啊。”苏如意一点儿也不生气。 “起……起什么效?”冯恩贵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硬了。 “这个……如果你不起坏心,你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你起了坏心呢,到时自然也就知道了。”苏如意云里雾里的说了一遍。 冯恩贵哆哆嗦嗦地,退回他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第408章 初衷 “哎呦!” 随即,冯恩贵一声惊呼。 原来是屁股没有找准凳子,悬空了一半在外面。 重心不稳,差点摔倒。 齐雅笙看着这一切,心中的震惊已是无以复加,让他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这哪还是中医大夫,这是掌人生死的神明呀。 “这一页纸就能要了……老夫的命?”冯恩贵坐在那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小苏大夫,你莫不是在唬我老头子?” “你想试试吗?”苏如意微微一笑,掏出一盒火柴,划着了一根,抽出那张黑纸,便点燃了一角。 “你干什么?!快、快给我!”冯恩贵忙过来抢,用手摁灭了燃烧的部分。 就在这时,冯恩贵发觉上唇有暖流流过。 他用手一抹——全是红色的液体。 与此同时,齐雅笙也喊道:“冯大夫,您怎么两只鼻孔都流鼻血了?” 苏如意将那张黑纸加回了笔记本里,脸上依然带着波澜不惊的微笑:“现在信了吗?冯大夫。” 其实苏如意这就完全是在吓唬他了——他之所以会流鼻血,只是苏如意用神识掐破了他两只鼻孔内的毛细血管而已。 “我……你……这……”冯恩贵哪里知道这个,此刻已经抖如筛糠。 苏如意盯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一遍:“只要你不起坏心思,还有记得兑现你的诺言,这张纸我是不会烧掉的。说说吧,你起了什么坏心了?” 冯恩贵此时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他突然腿一软,从椅子上滑落下来:“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愿意……我回去就退休!我保证!保证再也不在您小苏大夫的眼前晃了!保证再也不打您的坏主意了!我保证!我一定保证!” 冯恩贵带来的那个徒弟全程在门口站着,此时早已听到了屋里的这些声音,他也是震惊到张大了嘴巴——师父这就要退休了?那自己,咋办啊? 正想着,就见冯恩贵已经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仅仅一个上午的功夫而已,他就像老了十岁一样,背也挺不直了,眼睛也变得浑浊了。 徒弟忙搀住他:“师父,您没事儿吧?” 冯恩贵浑身都在颤抖:“走走!收拾东西!” 徒弟诧异地问:“收拾什么东西?” 冯恩贵摆摆手:“我要回老家!” 说着,也不要徒弟的搀扶了,一路小碎步,飞快地走出了小院。 又约摸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巴玉池依然沉睡着,但是脸色眼见着更红润了,整个人的气色好的不得了。 苏如意这才拿过他的手腕,细细给他诊了一回脉。 随即,再次掏出笔记本、拧开钢笔,斟酌着给他开了一副方子,并将汤药的用法用量,非常详细地在方子的下面备注了一番。 方子开好后,苏如意郑重地将它交给齐雅笙:“齐同志,拿这个方子去抓药。一共七副药,吃完,巴老的病也就差不多能好了。” 齐雅笙疑惑地看着依然昏迷不醒的巴玉池老师:“他……这就活过来了?” 苏如意点头微笑:“是的,你可以叫醒他了。” 齐雅笙忙清了清嗓子——“咳咳”。 随即凑到巴玉池的耳边:“老师!老师,您醒一醒!” 巴玉池的眼皮慢慢地张开了,眼神有点茫然的四顾了一圈。 随即嘴巴也张开了,喉咙里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齐雅笙没听清,忙又凑近了一点。 巴玉池这时大声说道:“我不喝,不喝那劳什子!” 齐雅笙奇道:“老师,没人逼您喝啥啊?” “那个疯婆子,非得灌我喝她的洗脚水!”巴玉池依然有点儿神志不清。 “老师,您是不是梦魇了?”齐雅笙慢慢给巴玉池顺着气儿。 “我……我这是还阳了?!”巴玉池终于发现他是躺在自己家的炕上了。 他有点头痛地回忆道:“我已经上了黄泉路……正要被逼着喝那婆子的洗脚水……就听后面有官差拿着我的生辰八字找了过来……” 齐雅笙只觉得头发根根竖立起来:“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人找了出来,也不知是谁,力大无穷地推了我一把,我就……我就回来了!” “老师啊!老师!您活过来了!”齐雅笙哭了起来。 “你这孩子,离我这么近干啥?”巴玉池说完,自己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齐雅笙看着明显精神矍铄的老师,眼泪已是不受控制的打湿了衣襟: “老师您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呀,您知道吗? 12点的时候您已经咽气了,现在您又活过来了! 这是奇迹,这是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奇迹! 老师!奇迹啊!” 齐雅笙的话,语速极快,又颠三倒四,但是巴玉池还是大概听明白了。 他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我死过?……我又活了?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时,一直扒在窗户上看热闹的杨师傅闯了进来: “巴老爷子,您这是遇到贵人了! 这个小大夫,绝非凡人啊! 您10点钟睡下,11点多就开始慢慢的死了! 到了12点,就已经死得挺挺的了。 是这个小苏大夫,用祝由术做法! 写了您的生辰八字!用了心头血! 给您喂了一颗金丹,您才活过来的!” 巴玉池的眼睛瞪大了,他看向齐雅笙。 齐雅笙拼命点头,激动得话都说不完整了:“正是如此,正是这样,正是这样啊!” 巴玉池的眼神,缓缓移到了一旁正在收拾东西的苏如意身上。 就在这时,已经离去的冯恩贵去而复返! 他一进门,就跪在了苏如意的脚下:“苏小神医!您、您能不能收我为徒?” 眼见苏如意退了一步,他忙解释道: “我绝对没有想害您的意思! 看了您今天的这祝由术,我才想起来我年少时的初衷! 我学医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可是慢慢的红尘迷眼啊……我就……” 他说不下去了,哽咽了一会儿才道, “刚才我走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是这样就死了…… 怎么有脸去见我的父亲、爷爷还有太爷爷啊……” 第409章 硬送 冯恩贵说着说着,已是声泪俱下: “我冯家,当年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中医世家! 如今到了我这一辈,祖业凋零…… 而我,也被利欲蒙心……” 他捂着脸,老泪纵横,说不下去了。 苏如意皱眉道:“您这么大的年纪,让我收您当徒弟,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冯恩贵擦了擦眼泪:“可是我还想行医,还想救人啊!我做了太多的孽了,我想还我想还回去!” 苏如意叹息一声道: “你不就是又想学我的这一手祝由术,又想继续行医吗? 冯大夫,世间没有这么好的事! 你试想一下,若是我今天没有救活巴老爷子,我会被你逼到什么样的境地? 你想要的,可是我苏家的绝学啊! 我如果给了你,我的列祖列宗,我又将如何面对?” 冯恩贵听到这里,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有多么的咄咄逼人。 的确,这算计之心是怎么也洗不清的! 他这才明白,自己讨了一个多大的没趣。 于是把手伸向徒弟,徒弟拉着他站了起来。 他又向苏如意鞠了一躬:“技不如人,心服口服。赌约,老夫必守!” 说完,便在徒弟的搀扶下,佝偻着背,走远了。 这时,苏如意的身后,又传来了“扑通”一声的跪地声! 苏如意回过头,就见巴玉池已经跪在了自己脚下:“苏神医!我想明白了!我……我这是明明白白去黄泉路上走了一遭,又被你拉回来了啊!救命之恩,无以回报……” 苏如意忙撑起巴玉池:“巴老,您这是做什么?您这可真是在折我的寿呀!” 巴玉池老泪纵横: “我不贪心,我也不想再要个十年二十年的,我只要三年! 三年,我的研究一定会出成果的! 雅笙,去! 把他们几个,重新召集起来! 咱们的研究项目,可以继续了!” 齐雅笙的眼中顿时迸发出苏如意从未见过的神采来:“诶!老师!我今晚就去。” 苏如意又叮嘱了一番巴玉池,一些注意事项。 并让他一定坚持按时服药。 说完,就准备走。 巴玉池一把拉住了她:“苏神医,大恩不言谢!但我定然送你一份好礼物,你且等着就是。” 苏如意微笑道:“行医救人,哪里是为了回报?” 她根本没在意巴玉池的这几句话,又安慰了老人一番,这才和齐雅笙一起离开。 当晚,苏如意进入空间时,放功德簿的那间屋子所发出的耀眼金光,已经让苏秋实在门外注视了许久了。 苏秋实摇头晃脑道:“如意啊,想必,你又积攒了大功德了。” 这些日子,苏秋实对于回春堂,也更了解了一些,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功德的存在,苏如意便如实告诉了他。 此刻,苏如意看着那金光,也是心潮澎湃。 她打开门,苏秋实眼睁睁看着她整个人没入金光之中。 苏如意翻开了桌上的功德簿,只见上面写道:“子以活一有大德之人,故子之所耗之一命复生之机,已倍偿于子也!” 这一段话的意思是——因为你救了一个有大功德的人,所以你用掉的这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已经双倍的还给你了! 苏如意还有点不明白这“双倍”的意思,往后一翻,就见那金箔纸,除了第一页被裁掉了三分之一之外,后面又多出了整整两页来! 苏如意的手指都颤抖起来——也就是说,她现在除了剩余的两个名额,又多出了六个起死回生的名额来! 她,一共可以救八个人了! 苏如意的心潮,此时可以说是十分澎湃! 功德簿给她的这个惊喜,实在是太让她大喜过望了。 待苏如意看过了全部内容,功德簿所放出的金光,才渐渐消失…… 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里,苏如意一直在往京郊的各个村子跑。 靠着齐雅笙给她的介绍信,她伪装成了一名调查当地知青生活状况的调查员,换句话说——“上面”来的,找茬儿的人。 所到之处,都受到了当地村干部和大队干部的热情接待。 她对外的统一话术是在调查知青生活状况的同时,她也肩负着帮助一位亲戚打听“当年走失的一个小女婴近况”的秘密任务。 大队干部们都十分配合,将村民的资料拿来给她一一过目。 三天里,她已经跑过了四个村子,但是一无所获。 上一世的新闻和简报里,她记住了很重要的一点,那也是非常容易记住的,就是这个真正的乔甜月在回到京市乔家之前,她的名字叫做张如意! 是的,也叫“如意”! 所以,苏如意非常轻松地记住了这一点。 京郊的300多个村子,她准备一个个地毯式的排查下去。 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尝试。 这一天的傍晚,就在她精疲力尽地回到干部招待所的时候,就见到招待所一楼的接待台旁边坐着两个人,正是巴玉池和齐雅笙。 两人见到她都是立刻站了起来,满面笑容道:“苏大夫,您终于回来了!” 两人跟在她身后,进了她的房间。 巴玉池二话不说,就开始从包里往外掏东西。 苏如意眼睁睁地看着他掏出来的是一张房契。 巴玉池双手捧着房契,郑重地递到了苏如意的手中:“小苏大夫!苏神医!不要推辞!如果你推辞的话,那就是跟我老巴见外了!” 那张房契,被不由分说的塞到了苏如意的手中。 苏如意的双眼看过去——分明是京市好地段的一座大四合院! 她语塞了:“这是……” 巴玉池道:“这是我家一位长辈,留给我的一处遗产。这院子一直空着落灰,不过这两天雅笙已经找学生帮忙打扫好了。院子就送给您了,苏神医!这样您来京市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不不不,这太贵重了,我绝对不能收!”苏如意连忙就要将房契推回去。 巴玉池急了:“苏神医,若您不收,那就是看不起我老巴了!” 齐雅笙忙在一旁道:“苏大夫,您就收了吧!我老师房子很多,不差这一套的!” 第410章 王府 见苏如意只是要推让,巴玉池急得又要跪下:“苏大夫,您是要让我长跪不起才能答应吗?” 两人一个硬塞,一个软磨硬泡,齐雅笙更是在一旁死劝,最后两人硬是架着苏如意直接去了房管所,将房契更了名。 整个过程,两人配合默契,让苏如意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直到看到房契上“苏如意”三个大字的时候,两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房契更名之后,齐雅笙如释重负,语气也轻快了起来:“苏大夫,咱这就帮您把行李从干部招待所搬过来吧?您也正好去看看房子在哪儿!这房子啊,我们几个人都已经打扫好了!” 不待苏如意有所反应,随即就被拉进车里。 齐雅笙开着车,带着苏如意和巴玉池二人,径直来到了这座“四合院”的门前。 双扇的朱漆大门足有近三米高,黄铜的门钉锃亮,门前还有下马石! 苏如意后退两步。 这……哪里是一座四合院? 这分明是——一座王府啊! 此时,苏如意突然想到了之前还在海城时,管国平交往的那个京市知青…… 怎么说来着? 她说自己的父亲,是住在王府里的王爷! 那是一个哄傻子的鱼钩,而如今……巴玉池就这样将一座王府,当真送给了自己! 巴玉池笑道:“这里以前叫山泉王府,这条街就叫听泉街!以前百姓总能听到王府里面的泉水声,——不过,现在王府里面的泉眼已经干了。” 说着,就亲自打开了门上沉甸甸的大挂锁,将那一串黄铜钥匙,交在了苏如意的手中,并细细告诉她,哪一把钥匙是开哪个门的:“虽然我已经封了三个门,可这院子还是有前后和西侧三个门可供出入,如果您觉得不安全,也可以再把西门也封了!” 苏如意推门进去,绕过绘着山水图样的影壁,就又是倒吸一口冷气——这真的是一座如假包换的王府! 不但有前中后三个院子,东西南北四个门,更是有假山,有亭台,有水榭,有通廊! 苏如意不由得想起,刚才齐雅笙遮遮掩掩,根本不让自己看房契的样子。 是啊,如果知道是这样的一座院子,苏如意哪里敢收? 苏如意的神识默默探入了空间,数了数自己的存款。 重生后,杂七杂八收缴的钱款,也就刚刚到十万块而已! 这样大的一座王府,市价怎么也要五万块了吧? 苏如意一把拉住巴玉池:“巴老,这院子我非常喜欢,非常感谢您,但是您听我说——我不能白收您的院子,我愿意买下来!” “买下来?”齐雅笙惊道,“苏大夫,这院子多少钱您知道吗?” 苏如意点头道:“我手里还有一点钱,巴老,您说个价吧。我把这院子买下来,我才能住的安心,不然,这院子我只能还给您。” 齐雅笙在一旁道:“苏大夫,不是我瞧不起您啊,但这院子……是要上万的呀!” 巴玉池道:“不卖,不卖!我只送不卖!救命之恩,这一座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苏如意把硬塞在她包里的房契拿了出来:“那我就只能把房契还给您了!” 说完,她就作势要走。 “等等!苏神医,您等等我!您别走啊!我卖我卖!”巴玉池一跺脚,“那我就……一万!一万卖给您!” 这下轮到齐雅笙惊讶了:“老师,您这是?咱不说好了送的吗?” 巴玉池笑道: “苏神医的为人,此刻我已经是明白了——那时没得说! 昨天你们几个,不是说研究经费短缺吗? 雅笙,你说缺口就是一万块吧? 现在指望上面批钱,也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苏神医愿意资助我们做这件好事,等将来项目成了,这功德,自然是要算她一份的! 这是好事!” 苏如意颔首笑道:“这院子可不止一万,我……” “不听不听!就一万!”巴玉池捂住了耳朵,“不然,我就一分不要了!” 苏如意只得妥协:“那……我就占您这个便宜了。一万块,我明天取出来送到您家里!” “不不!直接给雅笙。” 巴玉池连连摆手, “钱的事我不沾手! 这项目的经费,雅笙你就管起来! 还有,把伙食给咱们稍微提高一点嘛。 最起码一天三顿,有一顿得见点肉啊! 咱们这是高强度的脑力劳动,需要蛋白质的支撑啊!” 三人都笑了起来。 巴玉池和齐雅笙走后,苏如意一个人漫步在硕大的院子里。 这院子的的确确是刚刚打扫干净的。 虽说已是深秋,却连落叶也罕见。 推开一间间房门,里面都是整整齐齐,桌椅都是刚刚擦拭过的。 前厅最大的那间卧室里,已经铺好了一整套的被褥,还散发着新棉花独有的味道。 看来,正是巴玉池和齐雅笙给自己新准备的。 就连水壶,脸盆等一众个人物品,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苏如意的心里涌起了暖流。 她拎了拎水壶,里面竟然是满满一壶还有点温热的开水。 她将桌上倒扣的玻璃杯拿起,倒了多半杯水。 坐在红木椅子上,小口呷了起来。 这……也算是一段奇遇,或者说一段佳话了。 只是…… 一想到夏天秀还在京市,还在齐家大院,并且很有可能她把苏银也带来了,苏如意就一阵烦躁。 找到真的乔甜月这件事,依然如此棘手。 300多个村子,她要查到哪一天去呢? 夏天秀肯定记得比她清楚,也许她应该从夏天秀那里入手,才是对的? 第二天一早,齐雅笙如约而至。 银行开门后,苏如意将存折凑出了一万块,直接存入了齐雅笙的户头。 齐雅笙数了好几遍存折后面的数字,又将存折捂在胸口:“有了这笔钱,相信我们的研究一定会取得更大的进步的!因为,我们可以买更好的仪器了!” 看着齐雅笙开心的样子,苏如意又笑呵呵地掏出了另一只存折,递在他手中。 这时齐雅笙有点愣住了:“……这是?” 第411章 张桥 “齐老师,这是你让我救巴老的时候给我的呀,你忘了吗?” 苏如意提醒道,“当时我怕我不收,你心里要打鼓的,所以就先替你保管了,现在就完璧归赵了!” 齐雅笙接过存折,挠了挠头:“我还……真的忘掉了。” 苏如意顿时有点肃然起敬——这几千元钱是齐雅笙全部的积蓄了,给在别人手里,竟然转眼就忘! 果然,搞科研的人都是有些“痴”的。 齐雅笙见苏如意有些忧虑的神色,便问道:“苏大夫,您说要找的人,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 苏如意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是不可能让齐雅笙或者齐家任何一个人知道的。 但是苏如意转念一想,齐雅笙这人是有很多学生的,若是借几个学生来用,恐怕效率会提高很多倍呢! 这样想着她开口道:“你手里有没有空闲的学生,借我几个?” 齐雅笙忙点头道:“学生?我手里太多了,帮您找人吗?” 苏如意点点头。 齐雅笙立刻答应了下来:“您要几个?” 苏如意沉思了片刻:“三个行吗?” “三个够吗?”齐雅笙问,就好似他手里的确抓着大把的学生一样。 苏如意道:“要三个机灵听话的小伙子,帮我找半个月的人吧,就按半个月来算,每天我给两块钱的补助!” 齐雅笙挠了挠头:“一天两块钱,那我的学生恐怕是要打破头争这个名额了!” “两块钱里还包括了吃饭交通的费用,算下来也落不了几个钱的。”苏如意补充道。 齐雅笙咧嘴笑道:“好!那我下午就把学生送过来!” 苏如意狂喜:“那太好了。齐老师,您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齐雅笙摇摇头:“我们研究所里别的不多,空闲的学生,是最多的。这算什么忙呀,那帮小子肯定要争破头了。” 果然如此。 下午齐雅笙来的时候,直接带了四个学生来。 他看了四个人一眼,对苏如意无奈地笑道:“这四个是我无论如何也甩不脱的狗皮膏药了!要哪三个人,苏大夫,都是我们所的新鲜血液,干劲儿都足着呢,您就自己决定吧!” 苏如意看着四个看上去都十分机灵的小伙子,眼神在几人脸上扫了一圈。 四个人都是挺直了胸脯,双手放在裤缝处站得笔直,几乎都屏住了呼吸。 苏如意笑了:“那就都留下来吧。” 小伙子们都是欢呼一声,齐声道:“谢谢齐老师!谢谢苏老师!请苏老师安排任务!” 齐雅笙放下几人,便去忙了。 300多个村子被苏如意划分了五个区域,分配到每个小伙子的手里后,苏如意又先把一个星期的补助发了下去,并且说明谁找到了名叫“张如意”的人,就能额外领五块钱! 四个小伙子都是摩拳擦掌。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京郊的300多个村子都已经排查遍了。 其中一个小伙子找到了两个“张如意”,苏如意自己也找到了一个。 所以,一共是找到了三个名叫“张如意”的、年龄差不多在15岁左右的小姑娘! 苏如意自己找到的这个,基本被她排除了。 因为小姑娘长得十分像自己的母亲,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而跟齐雅琴、乔仁海夫妇则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排除了这一个,小伙子找到的两个“张如意”里,就必然有一个是真的了。 这两个“张如意”,一个在柳营村,一个在河口镇。 去镇上找人,倒是苏如意没有想到的。 根据前世的记忆,苏如意判断柳营村这个“张如意”,更有可能是真正的乔甜月。 她偷偷去了柳营村一趟。 可是,柳营村的张如意,跟齐雅笙长得也不像,跟那个乔仁海,也是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长得更像自己的亲爹。 并且,村里人谁都没有听说过,这孩子是被抱养的。 苏如意有点心灰意冷地来到河口镇,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根据情报,河口镇的“张如意”,还是个工人! 是正儿八经靠着考试得到工作,在粮站上班的工人! 苏如意记得很清楚,乔甜月的丈夫是农民。 一个粮站上班的工人,怎么会嫁给农民呢? 她带着最后的希望,跑到粮站去打听,可是里面的工人说,张如意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农村老家了。 苏如意问清了地址,是京城远郊的一个叫“张桥村”的村子。 “远郊”这个词一从对面的人口中说出,就在苏如意的脑中瞬间炸响——是的,上辈子,报道里说的就是“京市远郊”! 而她,把“远郊”自动代入成了“郊区”,做了那么多的无用功! 此刻,苏如意真是无比庆幸,那个机灵的学生小伙子想到了去镇上找人。 她直接找到齐雅笙,拿了五十元,让他转交给那个学生。 …… 张桥村是个交通很闭塞的小村子。 整个村子,牢牢被一条大河和身后的小山丘夹住,几乎都不太像是平原的地形了。 村子与外界的唯一通道,就是一座石桥。 这桥,据传是几百年前,有一位张姓的善人修建的。 张桥村的大姓,便是张姓。 苏如意找到村长,拿出她的红头介绍信,立刻受到了热烈欢迎。 她的借口依然是调查下乡知青的生活状况。 村长不疑有它。 在苏如意提出要住在不远处“院子里有棵苹果树那户人家”的时候,村长也没有丝毫的疑虑,就按照她的要求安排了。 村长根本没有想到她是提前打听过,那正是张如意家的院子。 村长领着苏如意走进院子,扯着嗓门就喊:“德会!” 张如意的父亲张德会,是个黝黑壮实的汉子。 他迎了出来,看到苏如意,有点手足无措。 村长指着苏如意介绍道:“这是京市来的苏干部,来咱们村调查知青生活情况的,就安排住在你们家了!” 听到这话,张德会还没说话,一个非常瘦弱的农妇从一旁的屋子里掀开帘子,探出了脑袋,一脸为难地开口了。 第412章 天边 那女人为难道:“村长,不是我们不想留人家干部住,我们自家的粮食,都不够吃呢!” 这女人,就是张如意的养母夏柳儿了。 张德会呵斥夏柳儿道:“你闭嘴!” 村长清了清嗓子:“粮食你们不用担心,苏干部到咱们这儿蹲点,是带着补助的!她蹲点一个礼拜,每天会给你们家交五毛钱的伙食费!” “每天五毛钱?”夏柳儿的眼睛顿时亮了,“那可……可不得顿顿吃肉啊?” 苏如意温和地说道:“大婶,你们家吃什么,我跟着吃就行,不用单独给我开小灶。我下来是调查工作的,不是来吃肉的。” 夏柳儿的眼睛转了转,脸上就堆起了笑意——这可是只赚不赔的买卖啊! 苏干部这小身板,一天放开肚皮吃,也就吃个一两毛钱! 自己一天净赚三毛! 七天,可就是满两块钱了! 想到这里,夏柳儿的声音都变得温柔了很多:“只要苏干部不嫌弃咱们家粗茶淡饭,那吃喝肯定是管够的!苏干部,我知道你们城里人都讲究,我家在村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干净人家!” 张家小院,的确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这时,一个十四五岁年纪的黑瘦姑娘,从另一个房间里掀开了门帘,向着众人看了过来。 夏柳儿忙招手:“如意,过来!” 那姑娘正是张如意。 她眉眼间跟齐雅琴的相像之处,与夏天秀是不同的,但更为相像。 几乎是一瞬间,苏如意就确定了,她就是真正的乔甜月。 张如意听到母亲叫她,低着头,倒也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妈,咋了?” 夏柳儿拉过张如意,对苏如意道:“你看我这丫头,可爱干净了!在粮站上班的!两三天就换一套衣服!她那屋的炕也大,苏干部你跟她住一个屋行不?” 苏如意自然求之不得,她点了点头:“都听大婶的安排。” 张如意听了这话,有点局促地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就将苏如意肩头的包袱接了过去:“苏干部,你跟我来吧。” 苏如意转头对村长道:“张村长,谢谢您,我先安顿下来,明天再去知青院那边了解情况吧。” “诶!明天我让知青点的负责人直接来找你!”村长见安排妥当了,也不多留,又嘱咐了张德会几句,就离开了。 张德会兴奋地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将一只瓷碗涮了又涮,才倒了杯加了白糖的开水,拿了根筷子把糖搅化了,递到苏如意手中:“苏干部,你放心,有啥要我配合的事,我老张绝对没有二话!” “谢谢张叔。”苏如意接过白糖水,一饮而尽后,就跟着张如意来到她的房间。 可以看出,张家对这个女儿还是很不错的,她甚至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这是一间朝南的厢房,屋子不大,但收拾的整整齐齐。 非常引人注意的是,炕桌上堆着一张绣了一半的大红色被面,上面还箍着绣圈。 看到这东西,苏如意的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她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张同志,这不会是你的嫁妆吧?” 张如意顿时羞得一张脸血红:“……嗯,我已经……定下人家了。” 苏如意挑了挑眉毛:“哦,你才多大,怎么这就定下人家了?” 张如意的脸上明显的有了忧愁的神色,眉毛也蹙了起来:“没有办法,我妈也舍不得我……我虽然才15,但是我哥已经18了,他得赶紧娶媳妇了,等不了了。” 苏如意皱眉道:“你哥娶媳妇,他就先娶嘛,怎么你也得跟着嫁人啊?” 张如意低下了头:“家里穷得很……我是妹妹,是要给哥哥换亲的。我家里穷,但也供着我上了初中,我才能考到镇上粮站做工人。只是,嫂子看上了我粮站的工作,我已经准备给她了,我现在就专心准备嫁妆。” 原来如此! “你定的是什么人家呀?”苏如意拿起了那绣圈,端详着里面的图案。 是一些很传统的花样,鸳鸯和荷叶莲花之类的,针脚很是细密。 “唉,我觉得……可能不会是什么好人家。”张如意说着,手下麻利地将炕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接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备用的被褥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东西有点旧,但是干净的。苏干部,您放心用。” 苏如意谢过她,继续问道:“定的为什么不是好人家呢?” 张如意叹息一声,拿起了绣圈: “原本……我爹妈给我定的是本村的一户人家,知根知底,那男人是我哥的同学,我是愿意的。 可是……三天前来了一个媒婆。 她说外村有户人家,相中了我,还给许诺了高价彩礼。 三百块呢! 我妈……就把本村的人家退了…… 给我定了外村的那户人家。” “哦,给你定的人家,是哪个村的?”苏如意一边给张如意打着下手,一边不动声色地问。 “是杜家嘴村的。”张如意说着,就叹息了一声。 苏如意飞快地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杜家嘴”,这个地方,似乎并不在京郊的三百多个村子里,她完全没有印象。 苏如意追问:“离这里远吗?” 张如意点了点头,眼见着眼眶就红了:“在内蒙西边……离我们村有一千多里地远呢。” “啊,怎么嫁得这么远?”苏如意只觉得十分诧异。 张如意好似很认命的一般,手里针线飞快穿梭,根本没有停下来: “那户人家说是走亲戚的时候见过我,说什么当时就相中了我。 媒婆说,他们愿意给300的彩礼呀! 在我们村……还没有姑娘嫁过这么高的彩礼呢。 有了这笔钱,不但我哥能娶风风光光把嫂子娶进门了…… 家里的房子……也能翻修了。” 苏如意的神经顿时紧绷了起来。 三天前来的这个媒婆,为什么要把这个张如意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会不会……跟夏天秀有关系呢? 难道……她已经先自己一步,找到了张如意? 不然……怎么会把她远远的嫁到天边去呢?! 第413章 换亲 苏如意继续问道:“跟你说远嫁的这个媒婆,是你们本村的吗?” 张如意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不是本村的,是隔了两个村子的,专门保媒的。 开始,我爹妈也有点怀疑她。 但是她直接就放下了100块钱,说是定钱…… 后来,我爹把我们村的媒婆喊来了,她们俩是认识的,所以,那人也不是骗子。 就……也算是知根知底吧。” 苏如意叹息一声,握住了张如意的手:“你爹妈对你好吗?” 张如意重重地点头: “那自然是好的。 我家不像别人家孩子多,就我和我哥两个孩子。 爹妈都是放在心尖上宠的。 别的姊妹多的,家里哪有给闺女单独一间屋子的呢? 不过,我在娘家享了这15年的福,也到了该给家里做些贡献的时候了。 只盼着我那边要嫁的人家……不是残疾的、不是痴傻的。 哪怕他脾气差些,爱打人……我都认了。” 说着,张如意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忙一把擦掉,生怕掉在了喜被上, “家里太穷了,这件事……就好像天上掉馅饼一样。 我哥……他也是好人。 他在村里有个对象,对象家里只要80块钱的彩礼。 可是……我们家都拿不出来。 张罗着让我嫁人,也是我哥对象的娘家,要张罗着给她说亲了…… 我哥急了,这才跪了一夜,求着我爹妈…… 我让工作、答应嫁人,都是自愿的! 我哥对我也挺好的,真的…… 再说家里这房子,还是我祖爷爷在的时候盖的了。 这么多年,东边坏了补东边,西边坏了敲西边的…… 一到下雨,已经是看不成了,小院里就跟泥塘似的。 家里的房子,是怎么也要翻修了。 我哥的对象家里也说了,不翻修房子,他们是不会把人嫁来的。” 苏如意听着这一番话,只觉得心里十分难受。 这个姑娘,本应是京市齐家的小公主啊! 不过,在这个年代,家里只有两个孩子……倒是十分诡异。 莫不是——这两个孩子都不是亲生的? 苏如意又问:“那你哥呢?你哥怎么不在家?” 张如意又是叹息一声道: “我哥去修水库了,住在工地里呢。 那边的活计,一天能拿12个工分。 他想多攒些公分——娶媳妇方方面面都要用钱呀。 家里这些年还有不少外债呢,现在都是瞒着,没敢让我哥的对象知道。 这进了门,估计还好有一头闹呢! 不过那时候,我也嫁出去了……” 苏如意看着这个朴实善良的农村姑娘,看着她黝黑的、泛红的脸庞,心里五味杂陈。 她又问道:“那你和你哥,都是在这个村里生的吗?” 张如意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可还是如实答道:“这个自然。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在这村里生活的。” “那是谁给你接生的,你还知道吗?” 张如意明显迟疑了一下:“这个……我妈还真没有说过呀。” 苏如意问了这些话,心里已经基本有了底了:“那你哥啥时候回来呢?” “今晚!今晚上工地那边正好放假,我哥就会回来的。苏干部,我哥不是坏人,他们不是拿我卖掉来换彩礼的,是我心甘情愿的!” 张如意有些着急,生怕自己的哥哥被当做了不好的典型。 苏如意点头道:“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要担心。我这次下来主要是调查知青情况的。” 见张如意的神色放松下来,苏如意又跟她闲话了一回。 不多时,日头高起,炊烟飘出,夏柳儿就已经做好了午饭。 她还特意煮了一只鸡蛋,剥了壳,放进了苏如意的饭碗,神情有点讨好道:“苏干部,我们家里确实是不太吃肉的。可你放心,这以后每天你碗里的一个鸡蛋,我保证给你拿出来,不让你掉营养。” 苏如意点点头,端起了餐桌上的水碗。 一尝,又放了白糖,是甜的。 这一顿饭全是粗粮和咸菜,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餐桌上,张如意吃饭夹菜,也是没有什么畏畏缩缩的样子。 可以看出,养父母对她还是很不错的。 苏如意决定先跟她的养父谈谈。 于是,饭后她就以需要张德会陪她在村里走走,了解情况为由,把他叫了出去。 两人走出几十米远,站在一块空旷的地上,见四周都没有人家,也没有什么人会偷听,苏如意径直问道:“你们家的女儿是抱养的吧?” 这句话一出口,就见张德会的脸色顿时变得青灰:“苏……苏干部,你说什么?” 苏如意叹息一声:“我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你们家的。我这么跟你说吧,张叔——我不是下乡来调查知青工作的,我是张如意的亲生父母委托,来寻她的!” 听了这话,张德会直接倒吸一口冷气: “不,这不可能! 当时她妈都说好了——钱货两……两讫,永不找来的! 再说,我家丫头已经相看了,人家连定钱都收了! 她就要嫁人了呀! 你们这时候找过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孩子养了这么大,你们就要捡现成的了吗?!” 张德会说到后来,声音几乎是咆哮了。 见他误会了,苏如意直接从包里拿出了一摞大团结:“张叔,这是500块钱,你先拿着。” 张德会见到这么厚的一摞大团结,直接触电般往后退了好几步:“你……你什么意思?” 苏如意叹息道:“我是受你家闺女的亲生父母委托,来接她回家的。你可能不知道你家闺女的亲生父母是什么人……” 张德会梗着脖子打断了她:“不管他们是什么人,这丫头是我养大的,就跟亲生的一样!” “当初买她,你花了多少钱?”苏如意单刀直入地问。 张德会顿时语塞了:“……五……五块钱。” “当时买这丫头,就是想着拿她给哥哥换亲的吧?” 张德会的老脸顿时红了:“这……这也不是我们一家这么干呀。” 苏如意再次将500块钱塞在了张德会的手中:“张叔,这钱你先拿着,你拿着,好好听我接下来的话。” 第414章 手短 说着,苏如意直接将那一摞大团结塞入了张德会的衣兜里。 张德会的手捂在衣兜上面,似乎怕钱长了翅膀飞了一般,整个人都有点发抖:“苏干部……我家丫头的亲爹亲妈……是什么人?” 苏如意叹息一声:“是京市人。不过,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这15年都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初这丫头能到了你们手里,是被她的保姆卖掉的,这保姆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发现怀恨在心,就偷了雇主家的孩子!” 张德会整个人如遭雷击:“怎么会这样?那女人说是他的亲生女儿,养不活了,让我们随便给口小米粥,能活就活……” 他说到这里,又是倒吸一口冷气,“那年月,能请得起保姆的人家,恐怕得是京市的大人物吧?” 苏如意点点头道:“的确。这丫头的亲生父母,是京市的大人物。” 张德会两眼放空,晃了两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完了,我们家要遭祸了呀。” 苏如意蹲在他对面: “张叔,你想差了! 你们家怎么会遭祸呢? 你养大了这丫头,没有把她丢掉,而且看起来对她还不错,有吃有喝有穿的。 这丫头性子也养的很好,他的亲生父母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遭祸呢?” “真的吗?苏干部。他的亲爹亲妈,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张德会的眼神里又有了些神采。 苏如意指了指他的衣兜:“钱我都带来了,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张德会不知想了些什么,眼睛里就突然涌出泪水来:“这丫头命苦啊……” 苏如意又问道:“张叔,当时将这丫头卖给你的人,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张德会重重点头:“这个自然。” “那你们有没有留下什么……信物之类的?” 张德会伸出手糊了一把脸,努力回忆道:“丫头的包被!当年,包着这丫头的被子!那被子的样式,是我们从来都没见过的!我们就觉得很不简单!但那丫头的妈,哦不、那个保姆说是她顺手从别人家偷来的。” 苏如意的眼神亮了——想必齐雅琴见到这包被,应该是能认出来的吧。 她问:“这东西还在吗?我能看看吗?” 张德会点头道:“这个自然!苏干部,丫头的亲生爸妈,是要接她回京市享福去了吗?是不是?” 苏如意点头道:“是啊,要接她回去。这么些年,他们一直在找孩子的下落……她母亲甚至把工作辞掉了,天南地北的在找……” 说完他看向张德会的眼神里,有了明显的庆幸:“还好!还好我找到得比较及时!如果这丫头真的远嫁了,那就是这辈子都找不到了呀!” 张德会听了这话,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对不起丫头,我对不起她呀。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呀……他哥娶不上媳妇,这个家就要散了呀。” 苏如意再次拍了拍他的衣兜:“张叔,这500块应该能解决你家所有的问题了吧?哦,对了!”苏如意说着,又掏出十张大团结来,“还有收媒婆的钱也退了吧?好好告诉人家,这亲事,就免了吧?” “诶诶,这个是自然。”张德会伸出手要接钱,又不好意思的样子。 苏如意直接将钱塞在了他的手中。 张德会低下头叹息一声:“唉,人穷手短,苏干部让你见笑了!” 半晌,又问道,“丫头回去了……是不是就再也不回来了?” 苏如意再次看向他:“就像她远嫁了一样。” 张德会听了这话,目光顿时空了:“对!苏干部,你说得对!她回京市家里去享福,可比嫁到内蒙的山沟里去好!不过,苏干部,这事我要慢慢的跟他妈说。” 苏如意点头道:“这个自然。” 说完,她又问道:“那个媒婆那里……她什么时候来呢?” 张德会道:“说好的时间是七天后。这七天时间,让我们准备准备,怎么也得带两床被面过去……” 说着,就又要抹眼泪。 苏如意忙道:“好的,我知道了,好好跟婶子说这事。” “苏干部,你……已经跟我丫头说了她的身世吗?”张德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 苏如意摇摇头:“当然没有。这种事,自然是由你们去说。你也想一想……怎么跟你女儿说。” 张德会点点头,站了起来:“谢谢你,苏干部,你是好人。” 衣服口袋里的钱压着他的脊背,似乎都弯了。 张德会回家去了。 苏如意没有回去,给了他们夫妻俩通气的时间。 她在村子里转了转。 这个村子比苏家庄的境况要好上不少,但依然是一个很贫穷的小山村,孩子们脏兮兮,少女都穿着补丁衣服,露出一大截脚踝来。 苏如意想到志高气扬的齐雅琴,再想想张如意那唯唯诺诺的神色,只觉得命运真是十分的弄人。 她想见媒婆,是怀疑这个媒婆跟夏天秀有关系。 揭露这件事的时候,媒婆怎么也能算是一个污点证人了。 苏如意将一切在心里盘算,才回到了张德会家里。 刚进门就听见夏柳儿的哭嚎声:“不……这不可能……” 而张如意,正站在爹妈房间的门外,嘴里死死咬着一只手帕。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回过头,一张脸上满是泪水,轻声问道:“苏干部,我爹妈说的……是真的吗?我不是她们亲生的,这怎么会呢?我爹妈待我这么好……” 苏如意叹息一声: “你的亲妈,找了你整整15年。 她为了找你工作都辞掉了,15年已经跑遍了大江南北…… 我认识她的时候,正是她得到了消息,跑到黑省来看人的。 结果黑省那个,不是她的女儿。 又一次的失望…… 这15年来,因为这样的消息,她已经不知道奔波过多少次了……” “呜呜呜……”张如意捂着嘴巴,跑回了自己屋里。 她倒在炕上,又怕别人听见,把脑袋埋在被褥里,才压抑地哭了起来。 第415章 恩人 张德会夫妻俩从屋里出来了。 两人脸色惨白,也知道了女儿偷听到了他们全部的谈话。 夏柳儿直接就哭倒在张德会的怀里。 这天下午,张德会和夏柳儿都没有去上工。 张如意也没有去,她哭的两眼通红,整张脸全都肿了起来。 在张德会的一再催促下,夏柳儿终于从箱底拿出了那条曾经包着张如意的小包被。 苏如意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绗缝的工艺,莨苕纹的图样。 她脱口而出道:“这包被是外国的工艺和图案,不是咱们自己人做的!” “啊,外国……” 夏柳儿浑身就是一抖。 张德会和夏柳儿夫妻,根本不敢看张如意的眼睛。 他们将包被递在苏如意手中,随即,几乎是落荒而逃,就回到了自己屋里。 张如意接过包被,把脸埋在上面闻了闻,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了。 苏如意将包被放在包袱里,仔仔细细地包好了:“我先拿着东西回去,给你的亲妈认一认。不过就我查到的消息,你应该就是她们的亲生女儿,没有错了,因为你跟你的亲妈长的是非常、非常像的。” 张如意死死咬着嘴唇,一句话都不说。 苏如意又说道:“这事要是没问题的话,后天我就会来接你,你也准备一下。心里……尤其要有个准备。” 张如意抬起眼睛:“苏干部,我亲妈,她会嫌弃我穷、我土吗?我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我们村……” 苏如意温和地笑了一下:“怎么会呢?她心疼你还来不及呀。” 这句话,又招得张如意狠狠地大哭了一场。 第二天一早,苏如意就坐着牛车离开了张桥村。 她跟齐雅笙打了个招呼,就由他带着,来到了齐家大院。 齐雅琴正在院子里喝茶。 见到苏如意,她本能地蹙起了眉头:“你来干什么?!” 苏如意叹息一声:“我找你有些事。”说完,环视了一圈,“夏天秀呢?” 齐雅琴大怒:“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我的女儿叫乔甜月,乔甜月!她不姓夏!姓苏的,你是专门来找我晦气的吗?” 苏如意心平气和道:“我的确是找你有事。乔……甜月她在吗?” 见苏如意改了口,齐雅琴哼了一声:“她表舅带她去做新衣服了。” “那她就是不在了,正好我要说的这件事,她不在比较好。”说着,苏如意就解开了自己背着的包袱,从里面将那张包被取了出来。 齐雅琴刮着茶碗,余光不屑的瞥了苏如意一眼。 只这一眼,看到了她手中的包被,齐雅琴整个人就像被定住了一样,手中的茶杯也“哐”的一声摔在地上。 茶水溅湿了她的鞋袜,她都没有感觉出来。 紧接着,她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包被,仔仔细细地在眼前翻来覆去看了起来。 看了很久,再看向苏如意的眼神,就像看到了鬼一样:“这东西……这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苏如意面无表情:“认识吗?” 齐雅琴此时已是泪流满面:“自然认识!这是……这是我妈传给我的包被,我女儿出生后……这东西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 苏如意坐在了她对面:“你既然这样问我,心里恐怕也是有疑惑的吧?” 齐雅琴死死盯着她:“你是什么意思?这东西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 苏如意叹息一声: “离京市100多里,有个村子叫张桥村。 村里有一户人家,男人叫张德会,女人叫夏柳儿。 15年前,她们从一个女人手里买了一个女婴。 是为了给她们的独生子,换亲用的。 当时这女婴身上包着的被子,就是这一条。” 这话说完,不但齐雅琴傻了,就连齐雅笙也是目瞪口呆。 齐雅琴石化了足有三分钟,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齐雅笙以为姐姐疯了,忙摁住她:“姐,你怎么了?你知道什么了?” 齐雅琴一把推开他,状若癫狂: “我就知道姓夏的小婊子不是我的女儿! 哈哈哈,她不是我的女儿! 太好了! 我的女儿,怎么会这么戳我的心窝子? 当时我就问这包被的事,她说在她七八岁的时候,让烧坏扔了。 我拿了各种花样让她认,但她认出来的花样,根本不是这莨苕纹! 我还一直以为是她太小了,不记事! 原来,她是个假的!” 说完,她一把抓住苏如意:“快带我去,带我去找我的亲生女儿!她……她过的好吗?她……她长得像不像我?” 此时,齐雅琴的脆弱有点打动苏如意。 苏如意的神色温和起来:“她长得很像你,性子也很好。只是……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要被嫁出去给哥哥换亲了。” “不!!!” 齐雅琴就是一声尖叫,“不要把她嫁出去!换亲?什么是换亲?!” “换亲就是用她的彩礼来给哥哥娶媳妇。”苏如意微笑道:“还好我去得早,阻止了这件事。” 说完,她就原原本本的将自己去张桥村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齐雅笙在一旁皱眉道:“苏大夫,您一直说要找的人,难道就是……这个张如意?” 苏如意点头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件事,是齐老爷子托梦让我做的。” 这话一出口,齐雅琴和齐雅笙都是倒吸一口冷气:“我爸托梦的?!” 大白天的,两人都觉得温度骤降。 苏如意点头道:“是的,老爷子心里放不下。可能到了那边,他就能看得清楚了吧?家里有一个李鬼在,他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安的呀!” 齐雅琴就是一个寒噤,紧接着,对着苏如意就跪了下来: “苏……苏大夫,谢谢!谢谢你! 我以前对你态度不好,请你原谅我! 你是我齐家的恩人,你是我齐雅琴的恩人! 也是我那苦命的月儿的恩人! 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一定会报答你的!” 齐雅笙也是对着苏如意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我自己的病,我老师的病,还有我姐姐的亲生女儿……苏大夫,您真的是我齐家的大恩人!” 第416章 绝尘 苏如意起身不受两人的礼: “这事还是要确定一下的好。 而且老爷子说了,这个夏天秀是恶意冒充的,她知道自己不是齐家的孩子。 原本张如意的爸妈是要把她嫁在本村的,但是…… 三天前,去了一个外村的媒婆,要把她嫁到1000多公里外的内蒙去! 会多给一些彩礼,给300的彩礼! 这么高的彩礼,又是远嫁,估计会是残疾或者有毛病的人家! 这件事,我总觉得跟夏天秀也脱不了干系。 只是她是怎么知道你们真正的女儿,在张桥村的呢?” 听到苏如意这么说,齐雅琴和齐雅笙对视了一眼。 齐雅笙立刻道: “姐,咱们先不要打草惊蛇! 确定了那个张如意是我的亲外甥女,咱们再做打算! 如果姓夏的是故意骗咱们,那咱们家可不能轻饶了她!” “我不会放过她!” 夏雅琴点点头, “这就说得通了! 我见着姓夏的,总觉得哪哪都不顺眼! 原来她竟是个骗子!李鬼! 可恨她一直骗到了我爸去世,都没有揭穿她! 还好我爸泉下有知……” 第二天一早,苏如意和齐雅琴齐雅笙兄妹两人早早出发,八点多钟就来到了张桥村。 张德会一家,这天都没有去上工。 苏如意敲响院门的时候,一家四口整整齐齐地站在院子里。 齐雅琴的目光,瞬间就锁定了眼前肤色黝黑的少女。 随即,她捂住嘴巴,两行眼泪一时不受控制地飚了出来。 是的,她们太相像了,眉眼之间…… 血脉亲情的神奇,在这一瞬间得到了印证。 虽然齐雅琴嚣张跋扈,而这个姑娘一副低眉顺眼的神情,但是她们俩站在一起的话,谁都能说出这是嫡亲的母女。 母女俩完全是共用一副相貌,只是齐雅琴养尊处优养得白白胖胖,而这个少女十分黑瘦。 张如意看向齐雅琴,也是惊呆了。 不必再有其她的任何证明了。 眼前的中年妇人,让她本能地有了一种亲近的冲动。 可是她还是很顾及养父母的感受,眼神又飘向了夏柳儿。 这时的张德会和夏柳儿,简直是抖如筛糠。 张德会结结巴巴道:“几位同志,这……这都是误会啊。” 齐雅笙哼道:“什么误会?难道你们没有从保姆手中买了孩子?” 说着,他就拿出一张画像来:“过来认认!” 张德会和夏柳儿瑟瑟发抖地走上前来,见了那画像,立刻异口同声道:“就是她,就是她卖给我们的!” 夏柳儿涕泪交零地补充道:“孩子是五块钱买的。那女人说是自己家里遭了难,养不活了,让我们给一口小米粥能喂活就好……这些年,我们没有亏待了孩子……” 夏柳儿说着捂着脸蹲了下来,呜呜的哭着。 张如意早已哭得一脸鼻涕眼泪,这时再也受不了了,一扭头就回到了自己屋里,随即,啕嚎大哭的声音传来。 站在几人身后的单薄青年,很显然是张如意的哥哥,此时他狠狠攥着双拳,突然一拳打在了墙上。 齐雅琴看向他,目光不悦:“你发什么疯?” 齐雅笙拦住了她:“小伙子,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你放心,我们家会补偿你们的。” 说着,他就拿出了一只厚厚的信封,递在了张德会的手中。 张德会连连推辞:“不不,苏干部已经给我给了很多了。我买了孩子一次,我不能再卖掉她了!” 齐雅笙温和劝道:“这哪里是买卖?这是甜月孝敬你们的!” “甜月?”夏柳儿疑惑。 齐雅琴道:“孩子的名字是早都起好了的,她叫乔甜月。” 张如意的哥哥喃喃道:“甜月……真好听啊。” 说完这话,小伙子看向张德会,“爸,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妹妹是买来的,我也是买来的!为什么我的爸妈不是京师的大人物,他们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张德会和夏柳儿都是目瞪口呆:“儿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伙子恨恨地看着两人,突然一扭头跑了出去。 不过,这就不是苏如意她们需要关心的了。 齐雅琴站在张如意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孩子,我能进去吗?我想跟你谈谈。” 里面很小声地传出了一声:“请进。” 齐雅琴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了母女两人的哭声,又一会儿,传来了笑声。 半小时后,齐雅琴走了出来,张如意跟在后面,手里挽着包袱。 她跪在了张德会和夏柳儿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爸妈,谢谢你们养我这一场。” 苏如意都忍不住要落泪了。 小轿车停在村口。 齐雅笙拎着张如意的包裹,又给她打开车门。 这是张如意第一次坐车,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上车。 齐雅笙就贴心地给她示范了一下。 车子要发动的时候,夏柳儿哭喊着追了上来,将一包红鸡蛋硬塞在了张如意的怀中:“丫头,出门要吃个红鸡蛋……你慢慢的吃啊……别噎着了……” 张如意看着被塞到怀中的七八个红鸡蛋,再次捂住了嘴。 这本是她出嫁时的喜蛋。 张如意的眼泪喷涌而出。 齐雅琴劝道:“不用这样,月儿。你想回来看你的……养父母,随时都可以回来的,只要你舅舅的车有空闲。不用这样,啊……” 车子正要启动,张如意的哥哥突然又冲了过来,扒着车窗。 看着张如意,他又说不出什么了。 憋了半晌,只含泪道:“妹子,你保重!家里对不住你,哥给你赔罪了!” 说着,深深鞠了个躬。 张如意哽咽道:“哥,你也保重。家里的账,这次应该能还清了,你和嫂子要好好孝顺爸妈,我……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别回来了!”张如意的哥哥咬牙道,“不要再回来了,爸妈不是好人,哥哥也不是好人,不要再回来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狂奔着离开了。 张德会和夏柳儿,两人站在村口,相互搀扶着,看着小轿车绝尘而去。 第417章 错话 小轿车一直开到京市苏如意的小院门口,才停了下来,众人下了车。 看看两米多高的朱漆大门,齐雅琴和张如意(现在该叫乔甜月啦,有宝宝问为什么夏天秀一直不改名,是因为真的乔甜月还有戏份呀)都有点懵。 齐雅琴直接问齐雅笙:“雅笙,你不是说先去苏如意在京市买的小院子吗?这可是听泉街的什么泉王府啊?这是你哪个朋友家啊?我怎么不知道你交到了这么有本事的朋友啊?” 齐雅笙笑了笑:“姐,我没有说苏大夫在京市买的是个小院子呀,我说的就是‘院子’,就是这个院子!这就是她在京市买的房子!” 齐雅琴听了这话,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你说什么?这个山泉王府,是苏如意的家?” 齐雅笙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苏如意拿出钥匙,打开了黄铜大锁:“别在风口吹着了,先进来再说话吧。” 这时,乔甜月拉住了齐雅琴:“那个……妈,我们不是回家吗?怎么到苏干部的家来了?” 齐雅琴柔声对她说道:“月儿,你别怕。家里……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一下,你暂时跟苏干部住几天好吗?” 乔甜月听话地点了点头:“嗯。” 齐雅琴欣慰地点了点头:“月儿真乖,咱们先进去待会儿,妈妈慢慢跟你说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好不好?” 说话间,齐雅琴已经拉着乔甜月的手,迈过了高高的门槛。 苏如意将几人安置在一间大客厅里。 也来不及生火烧水,直接从空间里拎了一壶热水出来,给几人泡了茶。 随即,她将三人留在客厅里:“你们自己聊一会儿吧,我出去买点菜。” 齐雅琴起身,有点不好意思地略微弓了弓身子:“谢谢啊,苏大夫。” 苏如意伸手制止了她:“不必。齐老师是我的朋友,我只是帮他的忙而已。再说,这是齐老拜托我的事,断没有推脱的理由,定会办得让齐老满意的。” 听她这么说,齐雅琴脸色微红,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苏如意离开了。 客厅里的三个人,有点面面相觑。 乔甜月紧张得双手捂住滚烫的茶杯,都没有感觉到热度。 齐雅琴看出了她的惶恐,但一时也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告诉她,关于自己家里还有一个女儿的消息。 还是齐雅笙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月儿!现在……有这么一个情况,你听了千万不要激动。” 乔铁月的手颤抖起来,直接就碰倒了茶杯:“你们、你们又不要我了是吗?” 齐雅琴慌忙摆手:“不不!月儿,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误会了!妈妈要你!妈妈永远都要你!妈妈找了你15年了……只是,只是现在……” 齐雅琴求助般地看向齐雅笙。 齐雅笙叹息一声: “月儿,你也知道上个月你妈妈去黑省了一趟,对吧? 当时是接到了一个消息,说是那边有一个情况,有个很像你的女孩,身世也对得上。 她就去看了一趟。 办完这件事情,正好你姥爷也在黑省。 你妈妈就去跟你姥爷汇合,一起呆了几天。” 乔甜月直直的看着齐雅笙一张一合的嘴巴:“那个女孩才是妈妈的女儿,是吗?” 齐雅笙又是一声叹息: “只有你是妈妈的女儿,别人都不是。 月儿,你听舅舅说啊—— 这期间呢,有一个女孩叫夏天秀,她找到了咱们家来。 那女孩儿来的时候是我在家里,她劈头盖脸就说她才是你妈妈的女儿。 当时她说出了一些细节都能对得上。 而且,这个夏天秀她长的也挺像你妈妈的。 所以等你妈妈回来,我们又确定过一些细节,就把她当成了你。” 乔甜月听了这话,直接从沙发上“噌”地站了起来,两步退到了墙根: “我……我到底是不是你们家的孩子? 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为什么不带我回家,却住到了人家苏干部家里来?” 齐雅笙忙安抚道: “月儿,你别激动,听我说—— 前些天你姥爷去世了,这个小苏大夫呢,也就是苏干部,她一直给你姥爷治病,她们的关系很好。 然后,你姥爷就托了一个梦给她。 你姥爷说,我们找回来的那个夏天秀是假的,你才是真的。 求苏大夫查清楚这件事,然后把你带回家里来。 所以苏大夫就来到京市,她在京郊找了300多个村子,才把你找出来。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那个夏天秀是假的了,但是她还住在我们家里。 我们现在很怀疑,那个出300块钱彩礼的媒婆就是夏天秀找来的。 她应该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假的,所以想要把你远远的嫁到内蒙去。” 乔甜月听了这话,眼神已经变得无比惊恐:“不!这不是真的!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人?” 齐雅琴叹息一声: “这也要怪齐家……树大招风了。 我们现在……也弄不清楚,这个夏天秀究竟是什么人派来害我们的。 所以我们要让她暴露。 但是这第一步就是要找到那个媒婆,在这之前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所以,还得让她继续在我们家住几天。 媒婆不是四天后会去张桥村找你养父母吗? 我们就会在那个时候控制住她。” 乔甜月点了点头,一颗心终于回到了肚子里: “我明白了。 妈,你放心,我会好好在苏大夫家住着的。 我会很有眼色的。 我可以帮她擦桌子,扫地,洗衣服,做饭,我都可以。” 齐雅琴听了这话,心里就像有刀子在搅一样:“傻孩子,你住在苏大夫家,你是客人,不是她的仆人,帮忙也是情分,不必帮她做事。” 乔甜月有点憨憨地露出了笑脸:“我愿意的妈妈,我愿意的。” 看到自己真正的女儿是如此的乖巧,如此的纯良,齐雅琴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捂住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乔甜月慌乱道:“妈妈,我说错话了吗?” 齐雅琴一把搂过她,大哭道: “没有,我的乖女儿,你受苦了!” 第418章 积福 齐雅琴满脸都是眼泪: “月儿啊! 一想到你这15年受了多少苦,妈妈的心就像刀割一样啊! 你放心,从此以后你就只有好日子了! 你是妈妈的小公主啊,是齐家的小公主! 月儿,你回来了!真的太好了!” 齐雅笙在一旁也忍不住眼眶泛红。 他叹息了一声,起身来到院子里,点燃了一根烟,把客厅的空间留给了齐雅琴母女。 四天后,齐雅笙开车载着苏如意,再次来到了张桥村。 而齐雅琴,被安排在家里稳住夏天秀。 这四天,齐雅琴过得简直是度日如年。 她是一个直肠子的人,从来没有尝试过尔虞我诈。 这四天里,不得不在夏天秀面前虚与委夷,让她的胃口都败坏掉了。 不过夏天秀此时的心思也不在她身上,她的种种反常表现也没怎么能被看出来。 苏银自从开始吃冯恩贵的药,病情就急转直下。 不但整个人都呆呆傻傻,这两天更是直接卧床不起了。 可是齐雅笙却一直告诉夏天秀,这就是正常的反应,是在排毒,是在修复。 夏天秀将信将疑,整个人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苏银吸引过去了。 今天她再次提出要带着苏银去冯恩贵那里复诊。 但是苏银整个人懒懒的,怎么都不愿起床。 所以她从一大早就开始磨着齐雅琴,想让她把冯恩贵请到家里来出诊。 齐雅琴装作为难的样子,假装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把人请来,夏天秀就有些使小性子。 齐雅琴冷眼看着她的表现,只恨自己不能马上揭穿她。 而苏如意和齐雅笙,在村长的帮助下,在张德会家隔壁的院子里埋伏了下来。 早上十点多,媒婆王婶一扭一扭地来到了张德会家,整个人显得特别的喜气洋洋,还没有进门,大嗓门就喊了起来:“恭喜啊,恭喜啊,喜到家门口了……喜进门槛了……喜进屋喽……” 一路喊了过去。 苏如意坐在隔壁的院子里,喝着白开水,放出了一缕神识。 就见张德会阴沉着脸,坐在院子里,没有接媒婆的话。 夏柳儿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神色,也不看人。 那媒婆人精一样的人,哪看不出这是有变呢? 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笑容散去:“张老弟,这是怎么说?” 张德会叹息一声:“唉,丫头不听话,跑到镇上同学家去了!不愿意嫁!死活都不愿意嫁!” 夏柳儿在一旁补充道:“那孩子,死倔啊!几天没吃饭,本来让我锁起来了,这一个看不住,跑掉了!” 媒婆倒吸一口冷气:“莫不是这丫头有相好的了?” 夏柳儿啐了一口:“她才15!到哪有相好的去?她就是不愿意远嫁!” 张德会咳了一声:“她王婶,要不这亲事咱就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我也怕这丫头性子倔,再逼她逼出个好歹来。” 说着,他就将十张大团结拿了出来,递在媒婆手中。 媒婆神色大变:“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说的好好的事,怎么能变卦呢?那边我都已经答应了。” 张德会又咳了一声,从衣兜里再次掏出一张大团结来:“她王婶,真对不住了。让你白跑这两趟,这点钱你拿去买点点心吃吧。” 媒婆将大团结攥在手中:“那这丫头想嫁个啥样的呀?我这儿小伙子多着呢,保管给丫头挑个可心的,不过这彩礼嘛,可能就没那么高了!” 张德会叹息道:“丫头放下话了,眼下恐怕在逼她嫁人,就是逼她去死啊!” 媒婆的眼睛咕溜溜转了几圈:“哦,你们是这意思啊!那行吧,张老弟。不过这买卖不成呢,仁义在。等这丫头想通了,你给我捎个信儿来,我保管给她找个好人家!” 张德会起身,点头道:“谢谢了,她王婶。” 夏柳儿也起身,说了几句场面话。 两人送着媒婆出了门。 媒婆一出门,等她们院门关上,就狠狠啐了一口:“倒霉催的!本来想着能赚上个百十块钱的,真她妈的出门没看黄历,这就黄了!死丫头,嫁不出去,烂在娘家得了!” 说着,就一扭一扭地走远了。 苏如意跟齐雅笙两人听到动静,连忙出门,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媒婆身后。 苏如意的神识直接扫过媒婆的全身,在她贴身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条! 她将纸条收入空间打开一看,上面居然写着张如意的名字,生辰八字和地址! 等等,这字迹…… 苏如意看了又看,这分明就是夏天秀的字迹! 夏天秀写字有个非常奇怪的习惯——所有的字都向着左边倾倒至少45度,看上去就像每个字都在鞠躬一样。 苏如意的眼神顿时亮了。 她将纸条原样团好,控制着纸条从媒婆的身上掉了下来,随即自己抢上前两步捡起纸条,摊开看了看。 齐雅笙也看到她捡纸条了,她将纸条递给齐雅笙,随即拍了拍媒婆的肩膀:“大婶儿!” 媒婆被吓得一震,回过头来见是个样子特好看的姑娘,顿时堆起了笑脸:“是哪家的丫头啊?我这不常走动,看着脸生啊。” 说着,又看向一旁的齐雅笙。 齐雅笙也看过了纸条,这就坐实了是有人背后使坏! 他正冷笑,却被媒婆看成了对她笑嘻嘻的。 媒婆心里顿时明白了,凑近苏如意,低声道:“丫头,你这是给自己找好了女婿了,就等着……” “别放屁了!”苏如意打断了她,“缺德事干多了,走夜路的时候不怕掉进沟里吗?” 媒婆的脸色顿时变了:“你这丫头,说话咋这难听呢?” 齐雅笙将纸条打开,扬了扬:“我们说话难听,有你办的事难看吗?” 媒婆看到那张纸条,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脸色顿时大变:“这东西……怎么在你们手里?” 苏如意冲着地上努了努嘴:“刚从你身上掉下来的呀。” “什么?从我身上掉下来的?我放的这么结实,怎么会?”媒婆大惊失色,可是纸条已经到了这两人的手中,她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第419章 贩人 媒婆转了转眼珠子,故作镇定道:“这是人家爹妈让我给人家闺女找个女婿,特意给我的生辰八字,怎么我就干缺德事了?说破天去,我这干的也是积福的大好事啊!” “哦?既然是人家爹妈写的,走,咱们去对照一下,看看到底是爹写的还是妈写的?”说着,苏如意就力大无穷地一把拉住了媒婆,媒婆挣脱了几下没睁开。 媒婆急了:“你干什么呀?这关你什么事啊?” 齐雅笙在一旁看了半天,看着媒婆还不老实,气得不得了,直接挥手扇了她一个巴掌:“你要卖的这个张如意,是我的外甥女!” 媒婆挨了这一巴掌,不敢还手,抬起眼睛看了看齐雅笙。 眼前的这个男人,看上去就是一副文质彬彬的城里人模样,绝对不是庄稼里的泥腿子,这样的人她怎么惹得起呢? 她忙道:“这位小哥,你说话太难听了吧!我这怎么会是卖掉呢?我干的都是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好事啊,这都是积大德积大德的事。” “把人卖到内蒙去,1000多里地远!这就是你说的积德?”齐雅笙毫不留情地反问。 媒婆紫涨了脸,不说话了。 苏如意冷冷道:“我早打听过了。张婶子,你家离这有50多里地。平时做媒,保的都是你们村里的人,没错吧?你是怎么知道这张桥村有个张如意呢?是谁告诉你的呢?” 媒婆的脸黑了:“我,我听别人闲话的时候,我我……我偷听了一耳朵听来的。” “是谁闲话的时候让你听到了?” “我……我怎么知道?就赶集的时候听到人说的!”媒婆的声音都开始发抖了。 齐雅笙把玩着那张纸条:“不说实话是吧,没关系——跟我去公安局吧。你这贩卖人口,罪名可是不小啊。” 不等媒婆说话,苏如意又道:“在里面待个十年、八年,也是有可能的!张婶子,你今年多大了呀?我给你算算,这辈子你还有机会出来没!” 媒婆抬起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如意:“小姑娘,我跟你无冤无仇。” 苏如意轻声道:“你要卖的是我的妹子。” 媒婆崩溃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起了大腿:“我怎么是卖人口呢?我这做的真的是好事啊。这小姑娘的生辰八字,还有她家的地址,是别人给我的,但别人也是好意呀,让我给她好好找个女婿!这彩礼,给的可不低呢。” “哦,那你准备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女婿呀?”苏如意继续问。 “我、我给她找的,可是可心的女婿呀,是我自己家的亲戚,我还能害她吗?” “你的亲戚,是缺胳膊还是少腿啊?” “啥都不缺,他就是……他就是小时候发过一场烧,腿脚有点不利索,干活呢都没有……没有……没、没得说。” “多大年纪啊?” “三、三、三十七八岁。” “我呸!”苏如意怒了,“为了300块钱。把我妹子卖给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瘸腿老光棍是吧?你又能得多少钱呢?” 媒婆低下头,眼睛咕噜噜转了起来。 那个黑瘦丫头找着她的时候,一共给了她400块钱。 让她把这件事办好,事成还有100。 她给张家许诺了300的彩礼,张如意的爸妈就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 因此,她估计自己怎么也能落着200块钱,再有卸煤的钱能得个220块钱左右呢——这可比撅着屁股在田里干一整年,要划算多了! 眼下这事不成,她也得了十块的跑腿费。 她都想好了,等这阵子过去,那丫头不闹了,她横竖也要把这门亲事给说成了! 顶多,也就是晚上一两个月而已! 可是,这两个煞神是哪里冒出来的呢? 而且听着眼前这俩人的话,似乎这事……还有什么隐情呢…… 这样想着,媒婆也不着急走了:“那你们说想咋办吧?我今天还有几个要说媒的事呢,耽误了我的事,这一天可就百十块钱啊。” 见媒婆想要要钱,齐雅笙也不含糊,直接从兜里掏出了20块钱:“说吧,是谁让你卖掉我外甥女的?” 媒婆叹息一声:“我真要告诉你了,我不就惹人了吗?我在这十里八乡还怎么呆下去?” 苏如意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大团结,看上去有十来张,又把齐雅笙手里的20块钱也抢了过来,全都拍在了媒婆手里:“够不够?” 媒婆掂量着沉甸甸的一摞大团结,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来:“够够绝对够了。不过找我的是个姑娘。她是答应我事情成了,再给我100块钱的。可我这事没成……” “是个什么样的姑娘?”齐雅笙眉头紧蹙,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马上要听到的事实。 媒婆仔细回忆了一下,拿手比划着:“大概这么高!瘦瘦的!脸黑黑的!但又有点俏生生的一个姑娘。” 齐雅笙跟苏如意对视了一眼——这身高、这样貌特征,跟夏天秀都对得上。 齐雅笙指了指不远处他的轿车:“我们大概知道这人是谁了,这人现在就在我家呢!你跟我们去看看。看看是不是她!” 媒婆见到轿车。更是坐实了眼前这两个是她得罪不得的人物,此时哪还有保媒的心思,巴不得这事脱手脱得干干净净! 她又得了百十块钱,怎么会不愿意? 忙不迭的先着两人,向着轿车跑去。 这一天,为了把夏天秀顾在家里,齐雅琴可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无奈,夏天秀是软硬不吃。 闹到下午,她甚至要把她房间的大门拆下来,坐一副板车,拉着苏银去找冯恩贵。 无奈,齐雅琴最后只得把夏天秀反锁在了院子里。 又从邻居家搬来了椅子,坐在大门口守着。 苏如意跟齐雅笙带着媒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齐雅琴坐在凳子上守在门口的一副场景。 她跟院子里的夏天秀,还时不时的对骂一两句。 只听夏天秀道:“也就是我小舅舅去出差了,你们才敢这样对待我!等我小舅舅回来,你看他给不给我出气!” 第420章 胡搅 齐钊的确是去出差了,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被齐雅笙找人支走的。 没办法,齐钊这个蠢货就像一个门神一样,对夏天秀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不支走,实在是不好下手。 见弟弟和苏如意领着一个陌生的老女人走了过,齐雅琴立刻明白——事情成了! 齐雅笙对着媒婆介绍道:“这就是我的姐姐,也是你要卖掉的那个姑娘的亲妈!要指认的人就在院子里,进去你就能看到她!” 媒婆忙不迭的点头:“诶诶,我知道了——我一定瞪大眼睛仔细看!” 齐雅琴打开了,院子上的锁。 几个人鱼贯而入。 正搬了一个梯子出来的夏天秀,看到众人,尤其是看到媒婆的时候,整个人都石化了。 搬着的梯子,也瞬间掉在了地上。 媒婆看到夏天秀,眼睛一亮,指着夏天秀高声道:“是她!是她!就是她!!!” 夏天秀整张脸变得极其惨白,浑身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齐雅笙在一旁为了确定又问了一遍:“就是这个人给了你300块钱,让你把张如意嫁到内蒙去,是吗?” 媒婆忙不迭点头:“是!就是她!我老婆子从来不会认错人的,就是这个丫头!” 媒婆此刻心里窃喜——其实夏天秀给她的是400块钱!眼前这人少说了100,这100不就到了她口袋里吗? 再说买卖人口的事也没干,她这是净赚! 齐雅笙转过头,对媒婆道:“行了。王婶子,你先回吧。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不希望从任何人的嘴里听到你把它说出去了,否则……” “放心放心,我肯定不说,打死我也绝对不会说一个字儿的。”说完,媒婆便脚底抹油地溜了。 此时的齐雅琴,看着夏天秀,已是两眼冒火。 她走了过去,双手拎着夏天秀的领子,直接将她提到双脚离地: “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为什么要把我当傻子耍? 你为什么这么恶毒? 你居然要把我亲生的女儿卖到1000多里外的内蒙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齐雅笙在旁边补了一句:“魔鬼也要自叹不如。” 苏如意:“的确。” 夏天秀见整件事败露,一时大脑一片空白,她的视线穿过几人,落在后面的苏如意身上。 苏如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但夏天秀却感觉到,苏如意似乎是微笑了一下。 夏天秀的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自从来到京市以后,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此刻再一次精准地击中了她。 她一直担心——苏如意,会不会也遭遇过跟她一样的事? 也得到了前一世的启迪! 不然为什么? 什么东西能解释? 苏如意这一世,为何会混得如此风生水起呢? 她夏天秀来京市,是蹭着齐家这棵大树,苏如意怎么也来了? 她苏如意凭什么? 而且,苏如意不论是无意还是有意,都在跟她作对! 在今天这样的场合,苏如意为什么会出现? 可是眼下她需要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怎么蒙混过去。 想到这里,夏天秀眨了眨眼睛,眼眶里顿时涌出大颗的泪滴来:“妈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刚才那个人是谁?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 见她装傻,齐雅琴更是怒不可遏:“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心肠坏的人?你跟我当年的保姆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就是她的女儿?时隔这么多年,还要再捅我一刀!” 夏天秀被齐雅琴拎着,渐渐地整个人都呼吸困难了,眼前的问题更是根本无法回答。 于是,她拼命地想要掰开齐雅琴的手。 可是那双手就像铁箍一样,勒得她的脖子越来越紧。 终于夏天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齐雅笙见快出人命了,连忙连掰带拉,将姐姐的手从夏天秀的脖子上放了下来。 夏天秀已经晕倒,齐雅笙扶着她,让她躺在了地上。 齐雅笙却一点也不惯着她。 冲进屋里,端出一杯水就泼在了她的脸上。 夏天秀立刻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的脸和头发还有胸前的衣服都湿了。 再看还拿着水杯的齐雅琴,她决定继续装傻,于是哭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妈妈?就算你要我死,也让我死个明明白白的好吗?” 齐雅琴冷声道:“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你伙同刚才那个媒婆,想要把我真正的女儿远远的嫁到内蒙去,这事情已经败露了!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夏天秀低着头,眼珠飞快地旋转着,半晌抬起头道:“妈妈,我确实不认识刚才的人。妈妈,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女儿了呢?是谁告诉你我不是你的女儿了呢?” 齐雅琴也是个没脑子的,嘴快就指着苏如意,说了出来:“是她!是苏大夫!你姥爷托梦给她了,说我们亲真正的女儿不是你,你是个骗子!托梦的事,还容得你狡辩?” “托梦?”夏天秀缓缓起身,狐疑地指着苏如意,“外公怎么会托梦给一个外人?如果外公真的托梦了,妈妈外公为什么不托梦给你?为什么不托梦给舅舅?为什么不托梦给小舅舅?妈妈,你不觉得这事很荒唐吗?” 齐雅琴被她这么一说,眼神有点飘忽起来,回头看向苏如意。 苏如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人赃俱获,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吧?” 夏天秀看了看苏如意,又看齐雅笙,突然苦笑起来: “我知道你们都讨厌我,你们都嫌弃我!我土,我给你们丢脸了!我这人做事还一根筋,一心想为外公讨回公道!惹了妈妈怨气!这个舅舅,” 她指着齐雅笙,“是从来都不喜欢我的。而这个苏大夫,她更是跟我有仇。妈妈,你还看不清吗?这两个人联合起来给我做套呀。我根本就不认识刚才的那个老太太!更没有要把您的什么亲生女儿嫁到哪里去!她嫁到哪里去,是我能决定的吗?!” 听着夏天秀的这一番胡搅蛮缠,齐雅琴倒是更疑惑了。 第421章 托梦 齐雅琴缓缓看向苏如意:“苏大夫,这……我看她怎么不像装的呀?” 齐雅笙哼了一声:“姐!不是我说你,就你那个脑子,你能看出什么呀?姐,屋里有夏天秀写的字吗?” “她的字?”齐雅琴仔细想了想,“有啊!” 说着,转身就拿来了一张纸,递给齐雅笙:“这是上户口的时候,月儿亲笔写的情况说明。” 看到齐雅琴拿来了自己的字,夏天秀更加慌乱了。 就见齐雅笙从兜里掏出了那张纸条,递给齐雅琴:“你们自己看吧,这字迹是不是一样的?” 苏如意补充道:“这纸条,就是要把张如意嫁到内蒙那人,给刚才那个王婶的。” 齐雅琴刚把字条拿到手里,双手就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因为夏天秀那种仿佛在鞠躬一样的笔迹,是十分特殊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齐雅琴将字条和那张纸比对着,颤抖的声音问夏天秀:“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夏天秀也凑过来看看了几眼,冷冷道:“我这字迹是很好模仿的。” 说完看向齐雅笙和苏如意,“你们两个这样费尽心思的栽赃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齐雅琴叹息道:“你背后的人是谁,你说出她来,我绝不追究你的责任。” “妈妈,我不知道她们有什么目的。但是现在能保护我的人只有你了,妈妈。你不要被她们迷惑呀。”夏天秀声泪俱下,膝行来到齐雅琴面前。 齐雅琴真的被这几句话说的动摇了,她又看了夏天秀一眼。 不得不说夏天秀那张脸,长得也真是很像她。 此时,夏天秀刻意做出了模仿她的神情来,就更像她了。 齐雅琴一时有些呆滞。 齐雅笙在一旁道:“姐姐,你不要再被这个坏人的花言巧语骗过去了。你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夏天秀听着几人说话,突然转身就回到了自己屋里。 接着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传来,几人透过窗户看去,就见夏天秀将一根麻绳搭在了房梁上,随即脖子伸进了绳套里! 见她马上就要上吊,几人忙冲过去。 齐雅笙将夏天秀抱了下来,齐雅琴大哭道:“这应该就是我的女儿,应该没有错的!只是她性子太倔,我不喜欢她!所以让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 苏如意哼了一声:“别有用心的人是我吗?那我家那个呢?她是谁?” “那个……”齐雅琴皱眉道,“那个也是我的女儿,也许我当年生的……是一对双胞胎?” 这话一出,不但齐雅笙跟苏如意石化了,就连夏天秀都有些石化了——这个齐雅琴的脑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苏如意叹息一声:“好了,你好好想一想吧,我觉得只要是智商正常的人,好好想一想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的。” 齐雅笙也恨铁不成钢地对齐雅琴道:“姐,你太糊涂了,你太糊涂了呀!” 齐雅琴抱着奄奄一息的夏天秀,摸着她脖子上的勒痕:“可是……可是……她都以死明志了呀。” “她死了吗?”齐雅笙冷冷问,“我问你,她死了还是在喘气呢?” 齐雅琴生起气来:“你们先走吧,让我跟月儿单独待一会儿,好不好?” 齐雅笙跟苏如意都是气得转身就走。 齐雅笙开着车,一路上赔着不是,一边将齐雅琴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将苏如意送回了她的家里。 到了院门口,苏如意嘱咐道:“这两天,那边的事,就先不要跟我屋里住的这个提了!” 齐雅笙点头道:“那是自然,我看……我最好还是不进去了。” “也行。”苏如意同意了。 她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院门。 乔甜月几乎是飞奔过来看门,苏如意都听到了她飞快的脚步声。 看到门口只有苏如意一人,乔甜月的眼神,明显黯淡了:“我……我妈和我舅舅他们呢?” “媒婆生病了,托人来说过两天再去。”苏如意只得扯了个谎。 “哦,这样啊。”乔甜月轻轻道,“那……我妈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月儿,你别着急,你妈正计划着收拾房子呢,她得把家里收拾好了,给你房间都弄好了,再接你回去啊!”苏如意再次扯谎,她发现扯了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它,这种感觉,好累! “不用收拾的!”乔甜月慌忙道,“我不在意的,我自己收拾也行的,苏干部,你告诉我妈,我可以自己收拾的!” “月儿,这是你妈妈的一片心意,你就只管受着就行。”苏如意安慰她。 “苏干部,我真的是我妈妈的亲生女儿吗?我怎么觉得,好像做梦一样?”乔甜月再次问道,“前几天,我还要被嫁到内蒙去给哥哥换亲,这两天,我就在这京城的大宅子住着,还有了个京市的亲妈,还有那么好的一个舅舅……我好怕这是梦,我好怕我突然就醒过来了……” 乔甜月说着,眼泪就溢了出来。 她忙用袖子擦掉眼泪,做出笑脸来:“苏干部对不起,我今天一天闲呆着,就想得多了些。对了,我做了饭,不过有点儿凉了,我给你馏一下吧?” “好啊。”苏如意答应了。她看出来了,不让这姑娘干点儿啥,她就浑身不舒服。 乔甜月做了一顿很好吃的农家杂烩饭,苏如意把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 …… 跟苏如意道别后,齐雅笙心烦意乱,也没有再回齐家大院,直接到单位去了。 他找到巴玉池,诉了一番苦。 巴玉池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不过,他对于齐元托梦给苏如意的那一段更为感兴趣。 经历了一次鬼门关回来,他早已不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了。 但见齐雅笙心思烦乱,他也没有多说,只是安慰了他几句:“你姐姐就是跟那个骗子相处的时间长了,有感情了。她冷静下来了,就会想明白的!” 齐雅笙叹息一声:“但愿如此吧,只希望她能早点想明白,不然,你家那个我真正的外甥女,不知心里得有多难过啊!” 第422章 暴毙 当晚,齐雅笙就在单位的宿舍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苏如意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这个电话自从前天安好,这还是第一次响起。 苏如意接起电话,那边是齐雅笙焦急的声音:“苏大夫,我姐死了!” 齐雅笙接到苏如意,两人赶到齐家大院的时候,院子前面的整条巷子,都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这件新闻太过炸裂! 要知道,齐家可是屹立百年的世家了。 而这短短的一个月内,不仅齐家老爷子,甚至他家那个骄横跋扈的独女,都相继去世,而且都是非正常死亡,这实在是太过蹊跷了。 街坊邻居们议论纷纷,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像一群讨厌的蚊子一样,萦绕在苏如意的耳边。 齐雅笙奋力分开这群人,领着苏如意踏入了院子里。 苏如意第一眼就看到那个讨厌的齐钊,正将夏天秀揽在怀里安慰着。 夏天秀手里拿着早已哭湿了的手绢,一副马上要晕过去的样子,不断抽泣着。 齐雅笙见到夏天秀,两只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星。 他两步抢上前去,一把将她从齐钊的怀里拉了出来:“你还有脸哭,你这个杀人犯!走!跟我去见公安!” 夏天秀忙一边向后缩,一边看向齐钊:“小舅舅救我,救我!舅舅他疯了!” 夏天秀将齐钊叫做小舅舅,而将其雅笙叫做舅舅。 其实齐钊不过是他的表舅而已,但是这个小舅舅明显叫的要亲热的多了,并且也很有效。 齐钊听了她的话,几乎是立刻就冲上前来,一手拉一个,将齐雅笙和夏天秀分开了。随即,岁齐雅笙怒目而视:“你干什么?干什么?拿月儿撒什么气?” 齐雅笙气得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她不是月儿,她是个骗子!她是冒充的!我们已经找到真正的月儿!” 不料,齐钊根本不信齐雅笙,而是轻蔑地看了他和苏如意一眼:“这些事,月儿都跟我说了。雅笙哥呀,我劝你还是长点脑子,不要被不怀好意的人给骗了!二爷爷托梦,怎么不托给我呢?偏偏要找个外人?这一听就是无稽之谈!” 齐雅笙听到这话,才明白过来——齐钊早已被夏天秀洗脑! 他也不再多说,只问道:“我姐,她在哪?” 齐钊道:“已经拉去殡仪馆了。” 齐雅笙皱眉:“为什么?齐钊,你在替夏天秀掩盖什么?” 齐钊叹息一声:“雅笙哥,你太先入为主了。” 齐雅笙哼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夏天秀:“夏天秀,你真是好样的!不过,你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去!昨天晚上我们走后,只有你跟我姐两个人在家里,我姐怎么会突然就死了,你告诉我?” 齐钊再次揽过夏天秀,用身体将她挡在身后:“雅笙哥,有什么冲我来!雅琴姐的尸体是我最先发现的!” “你最先发现的?”齐雅笙愣住了。 “是啊,我昨天四点多下的火车,大概五点半来到这儿的。” “你下了火车不回你自己家?跑这来干什么?” “我……主要是担心月儿,就想着过来看一眼。再说,我回去把老爷子吵醒了,又少不得一顿聒噪。我平时出差回来,如果时间早的话,也经常会来这儿的,这毕竟房子多,你也是知道的,怎么这莫名其妙的就要明知故问呢?” 齐雅笙倒被他问得有些哑口无言:“……那你接着往下说,你怎么发现的?” “我这一进门,啥都好好的。 院子里静悄悄的,也没人。 你也知道这段时间,也就你、我姐还有月儿,几个人住在这院子里。 我就往客厅走,想着先把我这箱子放下。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绊倒了。 软绵绵的一个东西,还吓我一大跳。 然后我把灯一拉,就看着是我姐趴在地上。 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推了几下推不醒。 我一着急,就把她翻过来了,她还是没醒。 我再一看,她额头磕破了一个大血包。 我当时就急了,然后赶紧摸了摸她的脉搏,试了试鼻息——已经是没气儿了。 那客厅的桌子上,放着我姐喝水的杯子。 你也知道我姐有起夜的习惯,她肯定是来喝水的时候让门槛给绊倒了! 然后我这边动静响了好一阵,月儿才披了一件衣服出来。 一看到她妈这个样子,一下就哭的不行了! 然后就张罗着要送医院。 其实,都已经死的透透的了,还送什么医院呢? 我不送,月儿就不依,哭着打着我让送。 最后没办法,我还是给送去了。 送去人家就直接拉到殡仪馆了。” 苏如意和齐雅笙静静听着齐钊的讲述。 在讲述的同时,夏天秀还不时的抽泣着,就好像一个真正失去母亲的少女一样,惶恐、慌乱、不安。 苏如意听完皱眉道:“齐钊同志,我给你捋一捋—— 你出差回来就发现齐雅琴已经死了,对吧? 你没有亲眼看到他是怎么死的,对吧?” 齐钊怒道:“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闭上你的臭嘴!” 齐雅笙道:“你怎么敢这么跟小苏大夫说话?小苏大夫是咱们家的大恩人!” 齐钊哼了一声:“恩人,我看仇人还差不多!自从沾上这个小苏大夫,不但我二爷爷没了,现在雅琴姐也没了,我看她,就是个丧门星!” “丧门星”三个字一出口,苏如意的眼神,瞬间就移到了夏天秀的脸上——看来丧门星的这个名号,随着夏天秀的宣传,又传到了京市,传到了齐钊的耳中。 苏如意并不太生气,相反,她倒觉得齐钊这种头脑简单,性格冲动的人倒不怎么可怕。 她用温和的声音说道: “齐钊同志,你只需要回答我一句话—— 你有没有亲眼看到齐雅琴是怎么去世的? 你说她是摔在门槛上,这是你的推断而已! 而大家都知道的事实是——昨天晚上只有夏天秀和齐雅琴两个人在家! 而你回家的时候,早上五点多,齐雅琴已经死了! 那么,最有可能杀掉她的人是谁呢?” 第423章 偏信 “我再说一遍,闭上你的臭嘴!什么打啊杀啊的,我姐就是不小心绊到门槛上摔了脑袋!”齐钊更发怒了,额头的青筋都爆起了。 苏如意毫不相让:“那请问,齐雅琴绊在门槛上是你亲眼看到的吗?” 齐钊怒不可遏:“来,你给我看着!” 说着,他就向客厅大步走去,在路过门槛的时候,脚下故意绊了一下,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向前爬去。 倒在地上之后,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瞪着苏如意:“看清楚了吗?还需要我再演示一遍吗?” 苏如意依然冷静地说:“这只是你的推断,而且刚才你在倒地的时候都知道用胳膊去护住脑袋。那么,为什么齐雅琴倒地的时候会是脑袋砸在了地上?” 齐钊有点愣住了:“这……” 这时,夏天秀突然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扑向苏如意,拉住了她的袖子: “苏如意,我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在海城的时候,你就针对我!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觉得我配不上你四哥! 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害我呀。 在丁家屯的时候,你在村里作威作福,这些事我都没有跟齐家的人说过一句。 我一直都在保守你的秘密! 我只希望你能放过我,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想让我死……” 说着夏天秀就装作哭得晕了一样,倒在了地上。 齐钊忙冲上去:“月儿月儿!你坚持住呀!” 吼了几句,又抬头看向苏如意,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你满意了吗?你这个丧门星,麻烦你离我家远一点!” 齐雅笙开口道:“齐钊,这是我家,不是你家。你要是发疯疯够了,就给我滚出去。小苏大夫永远是齐家的贵客,不是你能肆意诋毁的!” 说完,齐钊齐雅笙又看向夏天秀: “夏天秀同志,我们都已经很清楚了,你做了些什么! 你回到京市之后,以各种名目向我姐要钱,手里已经攒了七八百块吧? 那么你用这些钱干了什么呢? 齐钊,你想知道她干了些什么吗? 我告诉你们——她用这些钱雇了一个媒婆,跑到一个叫张桥村的村子里! 找了个媒婆,让她把那村子里一个叫张如意的女孩,远远地嫁到内蒙山里去。 为了办成这件事,她直接给媒婆给了300块钱,并且许诺事成后还要再给100! 你们猜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要被她嫁到山里去的姑娘,才是我姐真正的女儿啊! 那才是真正失散的乔甜月!” 说着,齐雅笙已经泣不成声,“夏天秀同志,你为何如此歹毒?我齐家跟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待夏天秀说话齐钊冷哼一声: “故事编的不错。 不过不是你随便编几句故事,就能颠倒黑白的! 月儿回来的时候,说什么都是对得上的,从哪里又冒出一个真的月儿? 不过是你们看她不顺眼,合力想要赶走她而已。 雅笙哥,我劝你不要被这个苏如意利用了,这人的心肠坏的很。” “你给我闭嘴!”齐雅笙直接一把将齐钊推倒在地。 齐钊翻身爬了起来,毫不示弱地也推了齐雅笙一把。 齐雅笙晃了晃,站住了,随即挥拳给了齐钊一拳。 齐钊的两只鼻孔,顿时流出鲜血来。 他用手背抹了抹鼻血,也挥出一拳。 下一秒,齐雅笙的一只眼睛被打成了熊猫眼。 苏如意忙冲上前去,一边一个拉开了两人。 两人其实都是文弱书生,打架也没有什么章法,就凭着一股蛮力而已。 这时,他们发现苏如意的力气竟然比自己大,心中也是有些骇然。 苏如意道: “在这里说这些,我感觉没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报公安吧。 我相信,如果齐雅琴同志是意外身亡,是会有相应的痕迹的。 如果她是被害的,那也会有蛛丝马迹的, 你们同意报公安吗?” 不料,齐雅笙跟齐钊却是异口同声:“不同意。” 苏如意奇怪地看向齐雅笙。 后者吞吞吐吐道:“齐家的事情……一般不怎么报公安。” 苏如意这才恍然大悟。 是的,也许他们家的事情,更多的是内部解决。 毕竟是很有影响力的家族,一举一动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苏如意又看了一眼院门,院门紧闭着,但是院门下面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一双双的脚。 很显然,很多人在听墙角。 今天过后,齐家独女暴毙的事情,不知道会被传出什么样的版本来。 见齐雅笙自己不追究,苏如意也毫无办法。 但是齐雅笙下一句又说道:“夏天秀同志,请你离开我家。请你以后永远都不要踏进齐家大院的门一步,因为你不是我齐家的孩子。” 夏天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舅……舅舅,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 说着就弱不禁风的又要倒下,齐钊一把搀住了她:“月儿,小舅舅带你走!你再待在这里,小舅舅也不放心啊!” 夏天秀看了看一旁的屋子,哭道:“可是……可是我的苏银哥哥怎么办啊?” 齐钊用力搀扶着她,咬牙切齿道:“一起带走。月儿,你放心,我一定找人把你对象的病治好。小舅舅向你发誓!” 于是,在齐雅笙和苏如意的注视下,齐钊直接将苏银背了出来。 夏天秀扯着个包袱跟了出来——那是她和苏银在齐家新添置的个人物品,一个巨大的包袱。 齐钊背着苏银,夏天秀拖拽着包袱,两个人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外面看热闹的邻居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来,一边还在不断指指点点。 齐雅笙啪的一声,将大门再次关上。 门关上的瞬间,他再也忍受不住,一张嘴,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见齐雅笙已急怒攻心,苏如意忙从挎包里掏出针包,在他胸口连扎了三针。 齐雅笙又是一口深红的血喷了出来。 苏如意递给他一张手帕,齐雅笙擦了擦嘴,这才说出话来:“谢谢!我……刚才胸口好像堵了一口气,不、好像堵了一块石头!这口血出来才好一点!” 第424章 遭瘟 苏如意叹息道:“你这是急怒攻心。齐老师,不要太过悲伤了。” 齐雅笙目光呆滞:“我就这一个姐姐,她就我这一个弟弟。我爸倒霉的那几年,我跟她相依为命。煮一碗面条,她给我吃3\/4,自己吃1\/4,然后喝掉面汤,就说自己饱了,我姐她不是坏人……” 说完,他看向苏如意:“苏大夫,你觉得会是夏天秀杀了我姐吗?” 苏如意沉默了,半晌才说: “既没有证据证明她杀了你姐,也没有证据证明她没有杀你姐。 但是考虑一个人的动机的时候,我们要从结果来反推—— 现在你姐去世了,也就是说夏天秀继续以乔甜月的身份生活在你们齐家的话,她就是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了。 但是,齐钊对她似乎是格外地关心。” 苏如意的这一句提醒,让齐雅笙几乎是茅塞顿开:“是她!就是她!!!” 苏如意走到客厅门口,一地杂乱的脚印。 现场早已被破坏。 她喃喃道:“可是你没有证据……” 秦雅笙摇摇晃晃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苏大夫,能陪我去看一看我姐姐的遗体吗?” 苏如意点头道:“走吧!” 两人来到殡仪馆,出示了证件。 齐雅笙少不得又趴在了齐雅琴尸体上,哭了一通。 苏如意仔细看了齐雅琴额头的伤口——说是撞的也有可能,但说是被打的……她的神识深入齐雅琴的脑部。 的确,额头上的伤口就是致命伤,它引发了脑内的出血。 这件事真是扑朔迷离起来。 苏如意心中,已认定了这一定是夏天秀干的。 杀人灭口也是夏天秀被逼到狗急跳墙之后,唯一的办法了。 蓦然间,苏如意想到了什么:“齐老师。张如意,不、乔甜月,她现在的处境就很危险了,夏天秀知道乔甜月在我那里吗?” 齐雅声摇了摇头,也焦急起来:“是啊。现在夏天秀已经知道了我们找到了乔甜月!” 两人说着相视一眼,都紧张起来。 齐雅笙忙收拾了东西,办了相关手续,就领着苏如意一路疾驰,回到了苏如意家。 还好乔甜月没有事,正是她来开的门。 两人进去,只见院子里的落叶都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堆成一堆在树坑下面,整整齐齐。 小院里更是飘散着一点饭菜的香味。 乔甜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苏干部,你早上也不知什么事,出去那么急,一定没来得及吃早饭吧,正好我做的还挺多的!舅……舅舅,你也跟着一起吃点吧。” 乔甜月喊齐雅笙还没有那么顺口。 齐雅笙看了看苏如意,两人都不知道要怎么把齐雅琴已经去世的噩耗告诉她。 然而,乔甜月已经很敏感地感受到了气氛中的不同寻常。 她看向苏如意,眼神里的惶恐一览无遗:“苏干部,发生什么事了?那个顶替我的坏人,她承认了吗?” 苏如意叹息一声,看向齐雅笙。 这件事,还是由他来说比较好。 齐雅笙吭吭哧哧了半天,还是说道:“月儿,你先坐下,我跟你说件事。” 乔甜月的身体都僵硬了,她摸索着凳子坐了下来,仰着脸看向齐雅笙。 齐雅笙深吸一口气:“月儿,你妈妈昨天晚上……因为意外去世了。” 这句话说完,乔甜月整个人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半晌都没有动一下。 齐雅笙又说了一遍:“月儿,你听到了吗?” “不,我不相信!”乔甜月突然一声凄厉的吼叫,“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齐雅笙芒摁住乔甜月:“月儿,你别激动,是真的,舅舅也没有想到,因为太突然了。昨天晚上……你妈妈起床喝水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绊倒了,额头磕在地板上……” “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苏干部,是不是我给妈妈带来了厄运?妈妈好好的活了这么多年,才跟我见了一面,她就……”乔甜月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使劲撕扯起来。 苏如意忙摁住她的手,道:“月儿,你不能这么想。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其实我们在怀疑是那个冒充你的人,做了什么手脚,但是也没有证据。” “我妈妈她,她现在在哪里?”乔甜月冷静了下来,轻声问。 苏如意道:“你妈妈的尸体已经拉到殡仪馆了。” “带我去看她,我要看她,我要见她最后一面。”乔甜月一脸平静的表情,但早已泪流满面。 齐雅笙和苏如意带着乔甜月,再次来到殡仪馆。 大抽屉一样的冷柜,再次“呲啦”一声拉开。 乔甜月直接扑了上去:“妈妈!妈妈!!!不!这不是真的!妈妈求你醒过来!妈妈……” 苏如意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不料这一转身竟看到了一个神情有点猥琐的中年男人,正在远处盯着她们三人。 苏如意拉了拉齐雅笙的衣袖,齐雅笙回过头来看到那男人,正要动怒,态度却又缓和了下来。他打起一点精神招呼道:“仁海,你来了!” 原来来人正是乔仁海。 他走上前来,粗暴地一把拉开了乔甜月:“你谁呀你?” 乔甜月正在大哭,擦了一把眼泪,才看清拉开她的人。 这时两人都愣了。 乔甜月的脸上也有着乔仁海的痕迹。 基因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两人都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都安静下来。 齐雅笙在一旁道:“甜月,这是你……爸爸。” 乔甜月疑惑道:“可是我妈妈说,爸爸已经死了很久了?” “哼!”乔仁海哼了一声,“遭瘟的死女人!不还是你死到前面了?” 乔甜月立刻炸了,一把将乔仁海推在地:“你说什么?你不是我爸爸!你是魔鬼!你这个魔鬼!” 乔仁海倒在地上,也莫名其妙道:“这是甜月?这丫头怎么长变样了?” 齐雅笙将乔仁海拉到一旁耳语了一阵,乔仁海频频地看向乔甜月。 终于,他忍不住冲了过来,指着乔甜月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 第425章 沾边 乔仁海脸上的肌肉都抽搐着: “你就是个瘟星,你知道吗?!就算你是真的,可你一回来就把你妈妨死了!你还有什么脸在这呆着?我要是你早找个柱子撞死去了!”乔甜月听着这些话,死死捂住了嘴巴,眼泪已经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流了下来。 她拼命摇头:“你不是我爸爸,我爸爸已经去世了,我爸爸不可能这么恶毒,我爸爸不可能对着妈妈的遗体还诅咒她。” 齐雅笙直接冷声道:“仁海,如果你是来送我姐一程的,那我欢迎,如果你是来给我的外甥女心上插刀子的,那请你还是走吧!” 乔仁海冷笑道:“送她?她是个什么东西?我送她?不过呢,齐雅笙,你也知道我跟你姐可没离婚啊!你姐不在了,你们齐家的房子是不是怎么也有我一半?” 齐雅笙大怒:“乔仁海,你当初‘嫁’进来的时候就说得好好的!齐家给了你800块钱,还你们家的那些烂账!齐家的一切与你不相干,难道你忘了?” 乔仁海擦擦鼻子:“哦,有这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齐雅笙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这桩亲事,因为是倒插门,当初的确是立了字据的,而字据……在齐元的手里。 齐元已经去世,齐雅琴也去世了…… 证据,她们会放在哪里呢? 难道……真的会死无对证了吗? 见齐雅笙神色有变,乔仁海得意道:“雅笙老弟呀,不是做姐夫的说你。做人做事不要那么绝!我一直相信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呀!这不,今天就到了日后了?哈哈哈哈!还有啊,这个丫头,还有那个眼珠子咕噜转的丫头,这俩我是一个都不认啊,都给我赶走!” 说完,他嘴里哼起不知名的曲调,摇摇晃晃地,转身走远了。 这时,苏如意跟齐雅笙身后传来“咚”的一声,两人看去,只见乔甜月已经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闭,是真的晕过去了。 …… 齐钊领着夏天秀和苏银离开后,也没敢回家。 因为他知道爷爷齐微是不会允许他这样乱闹的。 他直接在国营旅店开了个房间,把苏银安顿了下来。 苏银迷迷糊糊的,整个人软得就像一摊烂泥一样。 齐钊皱眉看着他:“这不对呀,冯大夫的药怎么也不可能把他吃成这样吧?” 夏天秀道:“雅笙舅舅说,以前外公生病的时候,吃冯大夫的药也是这种反应……” “他放屁!”齐钊直接开骂,“二爷爷吃着冯大夫的药,也就是无功无过,根本没有这样整日卧床不起,神志不清过!” 夏天秀倒吸一口冷气:“那……那不会是……” 她说着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齐钊忙放缓了声音:“月儿,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要怕,告诉小舅舅!” 夏天秀急得要哭:“那天去看冯大夫的时候,因为……苏银哥哥,他神志不清嘛,就说了几句……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我感觉冯大夫是有些生气了,会不会……冯大夫是故意报复他呀?” 齐钊想了想:“这还真不好说!冯恩贵这个人小肚鸡肠,一贯是有这样名头的!” 夏天秀直接哭了出来:“怎么办啊?苏银哥哥肯定是让冯大夫治坏了,小舅舅怎么办啊?求求你救救他啊。” 齐钊忙道:“嗯,月儿,我已经在想办法了。我前几天听说,雅笙哥的老师沉珂染身,结果前些天被一个神医治好了,我正要去问一问那人叫什么名字呢?月儿,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现在就去问!” …… 巴玉池看着眼前的齐钊:“打听谁把我治好的?怎么,齐公子家里也有了病人了?” 齐钊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实话,只是点了点头:“巴老,是我的一个朋友,她的对象。病得很重,快撑不住了。” 巴玉池沉吟了一下。 照他看来,现在说出苏如意,就是帮她在京市打出了名头。 不论这次她来京市想要办的是什么事,都能更顺畅些。 所以,这件事只有益,不可能有害。 问这事的人,又是京市有名的公子哥儿齐钊。 最重要的是,齐钊是自己得意弟子齐雅笙的表弟。 所以他对齐钊道:“你等一下,我给你写地址。” 说着,就掏出纸笔。 五分钟后,齐钊带着一张纸条离开了巴玉池的家。 纸条上面写着——“苏大夫”三个大字,后面还有巴玉池送给苏如意那座山泉王府的地址。 齐钊敲开苏如意家门的时候,出来开门的正是乔甜月。 看到齐钊,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舅舅,你是来找我的吗?” 齐钊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立刻狠狠拧起了眉头:“你胡乱叫什么?谁是你的小舅舅?” 乔甜月忙后退两步:“是……舅舅告诉我的,你是我的小舅舅。” 齐钊冷冷道:“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要来沾边儿。” 说完就向她身后望去,“我来找一个苏大夫,这里是他家吗?” 乔甜月几次热脸贴了冷屁股,心里也不痛快,但她还是答话道:“这里只有一个苏干部,不过我听雅笙舅舅是叫她苏大夫来着。” “苏干部?给我叫出来!”齐钊叉着腿,抱着膀子等在门口。 他先入为主地认为苏大夫是个老头子,而这个苏干部可能是他家的什么小辈。 “哦,那你等一下吧。”乔甜月说着转身进了苏如意的房间。 门口发生的一切,苏如意早已探出神识,弄得一清二楚了。 见乔甜月过来说了缘由,她忙说道:“告诉他,苏大夫今天不见客,让他三天后再来吧。” 乔甜月只得又回到门口,将苏如意的话复述给了齐钊:“苏大夫今天不见客,你三天后再来吧。” 说完,乔甜月就把大门砰砰两声关上了。 齐钊慌忙后退几步,还是吃到了一鼻子的灰。 这下,齐钊倒是真的相信,里面有一个神医苏大夫了——这脾气,怎么也是普通的大夫达不到的境界! 齐钊徘徊良久,悻悻离去。 第426章 要票 回去后,齐钊跟夏天秀两人,心急如焚地等了三天。 这期间,苏银的状况虽然没有再次恶化,但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他已经很不对劲了。 苏银整日整日地卧床昏睡,被叫醒之后,就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扶他坐起来,不一会儿就倒下,倒下就又睡着了。 整个人也不知饥饱了,饭喂到嘴边才知道吃,水也一样,喝水时,还时不时呛到。 此时,夏天秀恨不得冲到冯恩贵面前,捅他两刀。 但是,冯恩贵目前也是夏天秀得罪不起的存在,她只能忍气吞声,一边暗暗将这一笔账记了下来。 等苏银哥哥好了,你们都要完蛋! 可是,苏银更恶化了。 甚至大小便,也完全失禁了。 在换了七八床被褥后,旅馆将两人赶了出来。 齐钊只得火急火燎地给两人租了个小院子。 因为找得急,院子很小很破败,但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夏天秀带着苏银搬了进去。 被褥实在是有限,苏银的房间,很快就臭不可闻了,院子里也晾起了满天的破尿布。 三天后,在夏天秀的一再催促下,齐钊再次来到了苏如意家门口。 敲响大门后,开门的依然是乔甜月。 这次乔甜月不再称呼齐钊为舅舅了,而是生冷地问:“齐同志,你有事吗?” 齐钊心里早就认定了这个外甥女是个假的,也冷冷答道:“我找苏大夫,今天他能看诊了吧?” 乔甜月道:“苏大夫出诊去了,大概三个月回来,您三个月以后再来吧。” 这显然是苏如意告诉乔甜月的说辞。 齐钊大怒:“小丫头,就是你在捣鬼吧?” 乔甜月冷冷道: ‘“齐钊,你怎么能确定夏天秀就是真正的乔甜月,而我不是呢? 睁大你的眼睛看一看我的样貌——你看到了谁? 是不是既看到了我妈妈齐雅琴,又看到了我爸爸乔仁海? 而夏天秀,只是长得有点像我妈而已! 我们俩到底谁是假的,还不够一目了然吗?” 齐钊的眼神,这才第一次真真正正移到了乔甜月脸上,但是,依然带着先入为主的成见。 端详了她片刻,齐钊嗤地一声开口: “齐雅笙要做戏,他肯定会找一个跟我表姐、表姐夫长得都像的人来! 天底下长得像的人何其多,这一点你就能骗过我吗? 你们……他们有多不喜欢月儿,我是看在眼里的! 齐雅笙、还有雅琴姐,还有你这个骗子! 你们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了眼里! 我不是瞎子! 小丫头,你这么年轻,就这么误入歧途了,我真为你惋惜!” 见齐钊如此固执己见,乔甜月放弃了最后的沟通,冷声道:“苏大夫不在!三个月后再来!” 说完又是“砰、砰”两声关上了大门。 齐钊再次向后闪身,依然被呛了一鼻子的灰。 他“咔咔”地咳嗽着,转身走远了,嘴里咒骂着:“除了这个苏大夫,这偌大的京市,我就不信再找不到一个好大夫了!” 说完这句话,回到家,他就赌气般地开始联系各路朋友。 大概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一天两三个大夫地请。 那小破院子的门槛,都快被各路大夫踏平了。 然而,这些大夫们都是束手无策。 有的见了就摇头走开,有的号了脉之后,犹豫不定。 也有一上来就用虎狼药的,眼见着是拿苏银当试验品,自然是被齐钊拦住了。 眼看这些大夫,没有一个靠谱的,夏天秀日日哭得眼睛红肿。 而苏银也越发地痴傻。 有一天,齐钊甚至看到他的双手在玩一坨新鲜的翔,而这翔就是他自己刚刚产出的。 就在几人焦头烂额的时候,齐钊的一个朋友带来了好消息——京市远郊小梅山的清风道长,终于出差回来了! 听到这消息,齐钊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找了一辆车,将苏银洗涮干净后,拉上他和夏天秀,一分钟都不敢耽搁,就向着小梅山疾驰而去。 齐钊开车,夏天秀坐在副驾,苏银则被绑在后座上面,昏沉沉地睡着。 夏天秀问:“小舅舅,这位小梅山的清风道长,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一定能治好我苏银哥哥吗?” 齐钊点头笑道: “如果他治不好,这京市就没人能治的好了。 清风道长,本就是一位道医。 ——哦,对了,你见到他千万不要提什么‘清风’二字! 更不要提与道长有关的‘道观’啊,‘出家’啊,这些字眼,他会不高兴!” “啊,那我要怎么称呼他呢?” “他的俗家姓是蓝,俗名叫做蓝毓。蓝色的蓝,钟灵毓秀的毓。” 夏天秀咋舌道:“这人的俗家名……也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意境啊。” 齐钊点头道:“本就早应该找他医治的,只是他去云游四方,哦不对、出差了! 这一去就是几个月。 之前,我二爷爷生病后,也一直找他来着。 好在现在他回来了!月儿,你对象肯定有救了!” 就这样,两人怀着满心的期待,来到了小梅山脚下。 小梅山是个很奇怪的地方,至少在夏天秀看来是这样。 齐钊的车子在京郊的平原上面一路疾驰,视线并没有遇到太多的阻碍。 虽然越靠近目的地,雾气越重,但夏天秀是明明白白觉得自己看到了远处的房屋和农田的。 但是直到齐钊停下了车子,告诉她“我们已经到小梅山脚下了”,夏天秀才发现是真的有这样一座山! 山体翠绿,虽然已是深秋,但依然葱茏。 整座山在雾气的掩映之中若隐若现,已近在咫尺! 这是一个太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夏天秀仰头望去,这座山究竟有多高,也让人看不清,因为山的上半部分完全掩映在浓浓的雾气之中了。 山脚下,围起了一座大门。 上山,只能通过这座大门。 门口挂着一个刷着白漆的简陋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售票处”三个字。 一旁有个玻璃上开了小口的窗户,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售票员大婶。 这座山,居然还要票?! 第427章 清风 夏天秀一眼就看到窗户里面贴着一张纸—— 门票5角\/人,当天有效! 齐钊的车子自然是开不到山上去的,他下车找了一段路,就在山脚下雇了两个村民,两人抬着一副土担架,跟了过来。 齐钊准备让他们将苏银绑在担架上,抬上去。 他按人头买了票,五张盖了日期戳子的门票被丢了出来。 那个神情很木讷的女售票员慢吞吞起身,打开了一旁的大锁,将众人放了进去。 上山,也只有一条路。 前半部分是土路,掩映在雾气中的部分,终于有了一些人工修凿的石梯,十分简陋,而且风化严重。 这里……怎么也不像是个风景区的样子。 夏天秀当然不知道,这是上面有人为了保护清风道长,而特意将这里设立成了风景区。 上山要花五毛钱买门票,更是断绝了大部分普通人因为好奇跑到这里来看一看的心思。 毕竟五毛钱在这个年代,可以说是天价门票了。 将苏银牢牢固定在担架上后,一行人开始爬山。 这一爬就爬了四个小时,还没有到顶。 夏天秀非常诧异。 需要爬四个小时以上的山,在华北平原,特别是在京市郊区,几乎是不存在的。 两个村民气喘吁吁地要求停下来休息,一行人就停了下来。 齐钊从包里拿出干粮分给众人。 夏天秀将苏银从担架上面暂时解开了绳子,让他的血液流通一下。 苏银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神一点儿也不聚焦,又要继续睡过去。 夏天秀忙拧开身上挎着的水壶,给苏银灌了一些白糖水。 苏银也没有抗拒,闭着眼睛,喉头响动起来,很快喝完了。 休整过后,几人又走了足足四五个小时,直到天都要黑了,才发现了路旁一幢道观样式的建筑物,只是表面是宗教色彩被尽数抹去了。 那建筑物的门口,照例挂着破损的木牌。 上面写着——小梅山管理处。 齐钊终于开口道:“到了!” 随即,他又对夏天秀补充道,“月儿,看来你的心真的很诚!上回我陪一个人来问事,因为他心里犹豫不定,我们直爬了三天三夜,才爬到这个地方!” 夏天秀心里也隐隐地明白了,这山上定是有些障眼法的! 她的心里却是兴奋起来,因为越是这样,就越说明这个清风道长的本领非常高。 而苏银哥哥,被他治愈的可能性就更大。 夏天秀这样想着,就走上前去,要扣动大门上的门环。 齐钊忙一把拉住了她:“月儿,你干什么?快过来。” 说着,就退到离门口五六步远的地方站好。 夏天秀奇怪道:“我们……不敲门吗?” 齐钊摇摇头,指了指木牌上的一行小字。 朱漆斑驳,夏天秀看了半天才看清,上面写的是——“有缘人静待”。 不是“静待有缘人”,而是“有缘人静待”! 这道长倒是十分幽默。 齐钊轻声道:“清风道长肯定早已感应到我们来了。我们只需要站在这里等,就可以。” 夏天秀瞬间明白了,也退到了一旁等了起来。 两个村民,已是在一旁抽起了烟袋。 看来,他们对这一套流程,是很熟悉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 大门突然“吱嘎”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清瘦的男人,50来岁的年纪,剃着平头,留着短短的一部胡子,须发却是全黑的。 男人穿着一身劳动部的衣裤,看上去很是普通的打扮,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让人眼前一亮。 齐钊忙上前鞠了一躬:“蓝主任!” 这男人正是蓝毓,也就是清风道长。 整个小梅山上面,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居住。 为了保住这个从师祖手里传下来的道观,他做了无数的妥协。 时不时地被迫出差,也是去全国各地解决一些大人物的棘手问题。 见齐钊打招呼,夏天秀忙也跟了上来,有样学样地对着蓝毓鞠了一躬:“蓝主任您好,我们是来求医的。” 蓝毓的视线在夏天秀的脸上停留了一两秒,随即向着担架上面的苏银望去。 几秒钟后,他惊讶的“咦”了一声,但是很快收起了表情,淡淡道:“把人抬进来吧。” 齐钊喜形于色,对着夏天秀耳语道:“太好了,道长答应给治了,这就是答应了呀!” 夏天秀的眼睛,顿时又酸又胀起来。 两个村民抬着担架,蓝毓引着他们先走了进去,径直将担架放在了一个很空旷的大堂里。 齐钊和夏天秀也跟了进去。 蓝毓先是对村民们说道:“两位师傅,请先回吧。” 两个村民疑惑道:“啊,不用再抬下去了吗?” 蓝毓微笑道:“他能自己走下去。” 这话一出,夏天秀直接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不小心就叫出声来,随即两行眼泪直接喷涌而出。 蓝毓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不要发出声音。” 夏天秀忙两只手都捂住了嘴巴。 蓝毓走到苏银身前,蹲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掌。 轻轻将手掌悬空放在苏银的脸上,张开手指覆盖了他的五官。 随即,蓝毓闭上了眼睛,好似老僧入定一般。 其实,蓝毓的心里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他已经看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昏迷不醒——他是被人用金针破坏了心脉! 是谁? 是谁对这样的一个年轻人下这样的毒手? 蓝毓试图搜集更多的信息。 但是,苏银身上的气息太过复杂,携带了太多让蓝毓无法分辨的东西,而唯独这个施暴者留下的信息,几近于无! 约摸十分钟后,蓝毓睁开眼睛。 他锐利的目光,瞬间射向夏天秀:“说!这个病人,他做过什么恶?” “啊?”夏天秀直接吓得后退了两步,“他……他没有啊,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知青。” “普通的知青?”蓝毓不太相信,“同志,你要说实话。你对象现在这个样子,是被高人出手整治过了!一旦高人出手整治,那必然是恶贯满盈之人!说!他到底做了什么?” 第428章 烂肉 夏天秀浑身的汗毛都直立起来,这个蓝道长,他没有问就知道苏银是她的对象! 上一世的记忆瞬间闪回,精准的击中了她——若说作恶,苏银这一世还没有任何机会作恶。 但是这上一世,他的确可以说是恶贯满盈。 死在他手里的人,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的,那是不计其数。 只是这上一世的因果,难道也是会被算到这一世来吗? 究竟是谁? 究竟是哪个高人出手整治了苏银? 猛然间,苏如意的名字跳入了夏天秀的脑海! 这些日子,夏天秀一直在怀疑苏如意是不是跟她一样,也拥有了前世的记忆。 不然如何解释苏如意对她、对苏银那深深的、持久的恶意? 只是自己重生之后,也只是靠着一些先机苦苦挣扎而已,为什么苏如意重生了,就会成为高人? 她那一身神乎其神的治病本领,究竟是哪里来的? 想到这里,夏天秀的眉头,几不可见的一挑,开口道:“我知道是谁把我对象害成这样的!”“你知道?”蓝毓难以置信地问,“这高人出手整治他的时候,难道你在场?” 夏天秀点头道:“我……您说的这个高人,应该就是我对象的六妹。她今年才15岁,但是已经是整个黑省远近闻名的神医了!” 蓝毓伸手制止了她:“等等!黑省?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叫苏如意?” 夏天秀惊讶道:“蓝主任,您已经知道了?” 蓝毓伸手摸了摸短短的胡子:“有所耳闻。” 事实上,他这一趟出差,就是应一个故人的邀请,去黑省给连塖的儿子连健健治病的。 只是他这一路游山玩水,走了三个多月,到黑省的时候,这连健健已经从楼上跳了下来,全身感染不治身亡了。 但到了黑省以后,这一路上,苏如意的名头,他可没有少听到过。甚至有人怀疑,苏如意是他的关门弟子! 夏天秀急道: “蓝主任,这个苏如意可不是什么得道高人! 她之前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毕业生,下了乡之后不知怎的,突然摇身一变……就成了神医了。 她也不是因为我对象做了什么坏事才出手整治他,而是他们两个人有仇! 这根本就是完全泄愤,完全是为了报仇!” “哦?有这等事?”蓝毓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这个苏如意,现在在哪里?” 齐钊在一旁答道:“她现在应该是住在京市家里的老宅!不止这个苏如意,她家还有一个老神医!之前我们还登门求这个老神医治病来着,只是老神医闭门不见,后来更是推说出去去外地出诊了,要……要我们三个月以后再去。” “哦,原来是你们找不到这个姓苏的老神医,才来找我的呀!”蓝毓有点不高兴地说道,“退而求其次?” 齐钊尴尬道:“蓝主任,您说反了!我们是找不到您才找那个苏大夫的!这不,一听说您回来了,我们是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 “也罢,小齐啊,你把这个苏如意的地址写下来给我,我这最近就要去拜访一下她。”蓝毓挥挥手。 “哦,这个自然没问题!”齐钊说着就掏出纸笔,开始写地址。 蓝毓把地址拿到手里,扬了扬眉毛:“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地方,不是空置了很久了吗?据我所知,这应该是巴玉池那个老家伙的祖产吧?对了,巴玉池还活着吗?” 齐钊点头道:“巴老还健在。而且,据说最近已经病好了,并且巴老的病就是苏如意家的长辈治好的!” “一家族都是高人,这倒是世间罕见了。我定要去拜访一下这个家族了!”蓝毓此时早把苏如意以及她子虚乌有的家族,划作了妖医祸害那一脉。 夏天秀抢上前来:“蓝主任,我对象他还有救吗?” 蓝毓又瞅了一眼苏银,沉吟道:这位女同志,你敢用性命担保,他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吗?若是他做了坏事才落到现在这个境地,我给他医治的话是有损我修为的。“ 夏天秀举起三指,立刻发誓道:”我保证苏银哥哥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好,要的就是你这一句话!小丫头记着,你既然替他发这个誓,他的因果就由你来担了。”蓝毓似有所指。 夏天秀不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也能看得出来,蓝毓这是要给苏银治了,于是欣喜若狂道:“我担!我担!我一力承担!” 蓝毓伸出一根手指,齐钊和夏天秀眼睁睁看着他的指尖,出现了一根黑色的针,很长很长。 蓝毓将那根针扎入了苏银的心口。 就见苏银立刻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两眼翻白,嘴角流出了白沫。 夏天秀正要扑上前去,蓝毓一把将他甩到了一边:“别动!” 齐钊忙将夏天秀箍在怀里:“月儿,要相信蓝主人!” 苏银抽搐了一阵,整个人渐渐平静下来,蓝毓这才将他心口的针拔出。 夏天秀和齐钊眼见着苏银的心口带出了一串奇怪的东西——好似血块,又好似鸡肠子一般,紫红色的一坨烂肉。 那么小的针眼,是怎么带出这一大坨烂肉来的? 夏天秀只觉得神奇无比。 蓝毓伸手一弹,金针瞬间消失,而烂肉飞到了一旁的地上,瞬间化成了一阵黑色的轻灰,飘散了。 蓝毓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好了,你现在可以叫醒他了。” “叫醒他?”夏天秀还懵懵的。 齐钊忙道:“月儿!蓝主任已经把你对象治好了,快!快叫醒他!” 夏天秀将信将疑地走到苏银身边,试探着开口叫了一声:“苏银哥哥……” 就见苏银的双眼,“唰”地睁开了。 眼神正正地聚焦在夏天秀的脸上。 随即苏银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秀儿?你怎么这么……” 没等他说完,夏天秀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扑在苏银身上,就嚎啕大哭起来:“苏银哥哥!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呀!你终于好了!” 第429章 死手 苏银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四周,就见蓝毓那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他。 苏银此时,早已是再世为人。 上一世他用掉了苏如意的两颗肾,才得以苟延残喘十来年。 可惜,他寿元有限,最后还是留下了夏天秀一个人在世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四周,看着夏天秀年轻瘦削的样子,看着她身上衣服的款式。 猛然间,他在大厅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 苏银的双眼,瞬间瞪大了! 自己,也变得如此年轻了! 此时,两世的记忆开始交汇,他抱住脑袋,“啊”地痛呼出声。 见苏银神色有异,蓝毓忙拿出金针,在他眉心处轻刺,让他聚神。 苏银渐渐安静下来。 五分钟过后,他虽然还有一些浑浑噩噩,但是在夏天秀不间断的哭诉中,也很快明白了过来——自己这是再世为人了! 而且,自己之前病得很重,正是眼前的这个蓝毓治好了他。 弄明白了眼前的状况,苏银忙一咕噜爬了起来,冲着蓝毓就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大夫,谢谢您治好了我!” 蓝毓问道:“你记得自己病了?” 苏银点头道:“朦朦胧胧,记得不真切。” “你是怎么病的?”蓝毓的声音那么有穿透力,就像直接问到了苏银的心里,苏银只感觉那种浑浑噩噩的感觉瞬间消失了,整个人变得十分清明。 “我是……” 他瞬间想到自己受伤的前一晚,是拿着煤油棉球想要烧苏如意的院子,结果那煤油火团,不知为何粘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这才导致自己严重受伤并感染,随后高烧的。 他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夏天露拉着他对众人说,他们已经结婚了。 ——当然,那是夏天露发狂时的表现,但苏银并不知道,他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了。 苏银又惊又怕,忙一把拉住夏天秀:“秀儿,我病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是不是跟夏天露结婚了?” 夏天秀茫然道:“没有啊,夏天露都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据说是生了一种怪病,在医院病死的。”夏天秀故意说道,“哦对了,夏天雨也死了!” “小雨也死了?她又是怎么死的?”苏银使劲摇了摇脑袋,似乎想把自己从噩梦里摇醒一样。 “她是被人强暴怀孕了,结果不小心跌了一跤,摔死的。”夏天秀恨恨地说。 看着眼前一脸惊讶的苏银,蓝毓陷入了沉思。 破坏他的心脉这事,应该就是那个苏如意和她的家人干的。 而且他们这么干,确实是为了泄愤。 因为,他在这个眼神很灵动的小伙子身上,看到了狡猾、看到了欲望,但是没有看到因为作恶而沾染的因果。 不是恶贯满盈之人! 那为何会被破坏心脉? 自然是苏如意这个妖医,为了一己之欲而做出的绝对不能容忍的行为!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苏如意早晨起来就头痛欲裂。 这在她重生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苏如意给自己扎了针,才略有缓解。 不但如此,他掌心的红痣也是异常地灼热疼痛。 上一次红痣灼痛的时候,她就差点丧命。 这一次,难道又要有什么天大的祸事将要发生? 苏如意直接将贵妃娘娘给她的所有护身符取出,都放在了衣兜里。 早上八点多钟,有人敲门。 乔甜月正要去开门,苏如意拉过了她:“让我来,月儿。你在房间里,不要出来。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知道吗?” 乔甜月被她这严肃的态度弄得有些害怕:“发生什么事了,苏干部?” “你不要出来就是。”苏如意板着脸嘱咐。 她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敲门声更加急促起来,好像外面的人很不耐烦似的。 苏如意放出了神识,只见敲门的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陌生的面孔。 该来的也躲不掉,她疑惑地打开了门。 门外正是蓝毓。 苏如意问:“同志,你有事吗?” 蓝毓道:“我家里有个病人。想请苏大夫出一趟诊。” 苏如意停顿了一下,看来眼前这个人并不知道她就是苏大夫。 难道……又是跟齐钊有什么瓜葛的人? 她问道:“同志,你是从哪里听说这里住着一个苏大夫的?” 蓝毓答道:“偶尔听说的。” 这话说了就像没说。 苏如意又问:“那么,你家的病人是什么症状?” 蓝毓微微一笑:“病人背部受伤,自一次高烧之后,就昏迷不醒——应该是被人故意破坏了心脉。” 苏如意大惊,连着后退了好几步——这人说的,不就是苏银吗?他是怎么看出来自己破坏了苏银的心脉的? 蓝毓见苏如意后退,立刻抢上前来,大步走到了院内,利落地将院门上了门栓。 苏如意站得远远的,警惕地问:“阁下到底是何人?” 蓝毓道:“我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小梅山蓝毓!” 苏如意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没有发现有这么个人。 她如实说道:“不认识。不过我大概也能猜到——您是齐钊找来找我麻烦的吧?” “齐钊?”蓝毓愣了愣,“怎么,你跟齐钊也有仇?你的仇家还真挺多呀!” 说着,蓝毓就伸出手掌,五指做爪状,向着苏如意的头顶扣了过来。 苏如意只感觉瞬间犹如被一万只利刃扎在了脑袋上,忙一闪身躲开了。 道长愣了愣:“你居然……还能动?居然……能躲过我这一击?” 此时,苏如意只感觉到身上放护身符的地方,传来一阵异常的灼热。 护身符自燃了! 原来,这道长一出手就是下了死手! 这一击,如果不是护身符挡住苏如意,她大概已经香消玉殒了。 苏如意大惊,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一闪身躲进了空间。 蓝毓眼睁睁看着苏如意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什么障眼法?你这个妖医,快给我滚出来!”蓝毓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咬破食指,将血抹在眼皮上。 第430章 混叫 然而,苏如意是躲入了空间,蓝毓这对付魑魅魍魉的法子,自然是看不到的。 蓝毓大步流星,一个个房间找了过去,眼看就要找到乔甜月躲着的那一间了。 苏如意不清楚自己出手能不能制服他,但现在也必须出手了! 她的手心瞬间出现了金针,直直地向着蓝毓的脑后飞去。 就在这时,蓝毓打开了乔甜月的房门,看到里面那个陌生的姑娘,他一愣,随即表情定格在了那一瞬间——因为苏如意的金针已经扎入了他后脑的脑户穴。 蓝毓虽然是个有修为的道长,但毕竟也是肉身凡胎,这一扎之下也没有挺住,晃了晃就倒了下来。 “啊!”乔甜月一声尖叫,忙向后退了几步。 趁这个空档,苏如意一闪身出了空间,立刻冲过来,对乔甜月道:“月儿转过去,闭上眼睛!” 乔甜月听话地转身过去,死死闭上了眼睛。 过了几分钟,她听到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才回过头查看,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不论是刚才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还是苏如意,都没有了踪影。 此时,苏如意早已将蓝毓带入了空间。 苏秋实从书房一路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如意,发生什么事了?” 苏如意掀开衣服上的口袋,看了看——七八张护身符,都已化成了灰烬。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蓝毓,嘴唇有些颤抖:“这人……是来杀我的,他……很厉害。” 苏秋实忙返身拿了绳子过来:“那还不快把他绑起来!” 于是祖孙两个通力合作,将蓝毓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凳子上。 不料这时,一阵放肆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空间里:“哈哈哈哈!居然还有这样的一方袖里乾坤?老夫也算是长了见识了!啊哈哈哈哈!” 这声音异常浑厚,萦绕在空间里久久不散,苏如意和苏秋实都是大惊。 “怎么,怕了吗?”那声音又问。 回声在空间里回荡—— “怕了吗……了吗……吗……” 传出好几遍来。 苏如意仰望着上空:“这位男同志。看起来你也是有些本领的,怎么会如此的是非不分?齐钊让你来害我,你就跑来加害?” 蓝毓的身体依然坐在椅子上,被绑得结结实实,脑袋耷拉在下巴上,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然而,他的声音继续在空间里回荡:“什么齐钊?我分明是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祸害!” 苏如意大奇:“我怎么就是祸害了?” 蓝毓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一个叫苏银的哥哥?是你的几哥来着?” 苏如意这时彻底确定了,她轻轻哼了一声——果然又跟苏银有关! 她答道:“苏银是我的三哥。” “很好。是你在他身上动了手脚,破坏了他的心脉?” 苏如意坦然道:“是我。” 蓝毓笑了起来:“好,你倒很有种,你既然干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那就不要怪我了。” 苏如意道:“我坏他心脉,自有我的道理。如果我不阻止,这一世苏银又会成为一个大奸大恶之人!丧命在他手中的人,会不计其数!” “哦,你这妖医还能未卜先知?”蓝毓语气十分讥讽。 苏如意道:“这位同志,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你出手就要取我性命,想来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任何事!” 说话间,苏秋实已经从厨房拿来了一把尖刀,狠狠抵住了椅子上蓝毓的心口。 他开口道:“我孙女一直行善积德,从来没有做过一点坏事,她出手整治苏银。自有她的道理!” 蓝毓冷笑道:“自有她的道理?大奸大恶之人行事,也的确是自有一番他的道理,只是他的道理,跟所有人的道理大概都是不同的吧。小丫头,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苏如意看了半天,也明白了,这蓝毓昏迷不醒,却还能说话,想必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术法。 只是苏秋实的尖刀都已经顶在他的心口了,他也没有任何办法,那说明他除了说话,现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苏如意试探道:“既然如此,你认定了我是奸恶之辈,我现在一刀杀了你又如何?毕竟你已经想取我性命了!” 蓝毓坦然道:“我取你性命是替天行道,你若杀了我……只怕这因果,你背负不起!” 哦,苏如意奇道:“所以你是自诩是个正人君子了?” 蓝毓咳了两声:“我早就说过,我清风道人蓝毓,坐不更名行不改姓。” 苏如意看向苏秋实:“爷爷,您听说过这个人吗?” 苏秋实茫然道:“没有啊,闻所未闻。” 蓝毓有点尴尬:“咳咳!整个京市就没人不知道我的名号!” 苏秋实这时才抬头问道:“如意,你到京市了?” 苏如意无奈道:“是啊,爷爷,我跟您说了好几次了,问您要不要出来转转,您都说您要看书!” 苏秋实挠挠脑袋:“这……还真是……有这么回事儿。” 说完这句话,又赶紧把尖刀抵回了蓝毓的胸口。 苏如意仰头望向空中:“这位蓝道长……” 蓝毓纠正到:“你若要叫我道长,便叫我清风道长!若要称呼我的俗家名,便称呼我为蓝同志,蓝主任都可以,不要混叫一通!” 毛病还挺多! 苏如意改口道: “清风道长,我是不会杀你的! 我说过,我是个大夫,行医济世,不是个杀人凶手! 而且我也说过了,我整治苏银,是因为如果我放任他下去的话,他这一世会成为一个大奸大恶之人!” 蓝毓打断她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如意看了一眼苏秋实,心一横:“我知道他的上一世!我也经历过他的上一世!” 蓝毓倒吸一口冷气:“你……你竟是来历劫的人?你是……那边的人?” 苏如意点头道:“正是。” 苏秋实听着二人的对话,此时已是傻了:“如意……我的小如意,你竟——竟是来历劫的?!” 第431章 杀招 苏如意叹息一声:“爷爷……从来没有告诉过您,是怕您担心。” 苏秋实手中的刀,“咣”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如意,你不要走……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没有你……” 苏如意就怕这个,忙安慰他道:“爷爷,您放心,我不会走的。我会陪您,陪您走完这一世的。” “呜呜呜……”苏秋实捂着脸哭了起来。 蓝毓疑惑道:“你们……这是演戏……还是真的?” 苏如意一声呵斥:“闭嘴,你个是非不分的家伙!臭牛鼻子道人!我和我爷爷都是好人,我爷爷是海城名医!家传的医术,行医救人,一生无数!” 苏如意正说着,就听到放功德簿的那间房间,里传来哗哗的翻书声。 苏如意连忙冲了进去,就见功德簿正发出夺目的金光,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翻阅着一样。 一张张,仔仔细细地被翻阅和阅读。 苏如意心中大骇——这人不只是能说话,他还能控制空间里的东西! 隔空控制! 充满回声的声音安静了下来,不时发出轻微的“咦”一声。 很快,功德簿被翻完了。 蓝毓的声音咳了两声,似乎有些尴尬:“你……你还真不是个坏的呀。原来现在还是有历劫这一回事的啊。” 苏如意没搭腔,那声音更尴尬起来:“这……这真是对不起了,我太武断了。” 苏如意道:“你对我出手就是杀招!你若杀了我,我这一世的历劫也就失败了,我这因果自然要算在你的头上。” 蓝毓的声音倒吸一口冷气:“是啊是啊。唉,我什么时候能改了我这莽莽撞撞的性子呀。” 说着,那声音又有些讨好的说道,“这位苏大夫啊,你看咱们这误会也解开了。你能不能将我脑后的金针拔掉?脑户穴中针的时候出体,我可是分分秒秒都在疼痛啊。” 原来,他能说话,是道家的出体之术! 苏如意不太放心:“我拔掉了你的针,你再出手伤我,我又该如何?” 蓝毓的声音沉吟起来:“我……绝不伤你,不然我就发个毒誓,若我……再心怀伤你的意思,你这一世的因果,皆由我来背负,如何?” 这不可谓不是一个毒誓! 苏如意跟苏秋实对视了一眼,苏秋实道:“如意,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坏人——别的不说,哪有坏人一直自报名号,生怕人家记不住的?” 苏如意点点头,抬手一挥,金针就飞了出来,落回了苏如意的手中。 几乎是瞬间,椅子上的蓝毓就醒了过来。 见自己还被绑得结结实实,他也不着急让苏如意给他解开,而是带着微笑,颔首道: “谢谢了苏大夫! 多有得罪!请你一定包涵! 贸然出手,完完全全是我的错。 我蓝某人,从此欠你一个大人情。 往后不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一句话,我蓝某人在所不辞!” “……”苏如意和苏秋实都是无语了,这人变脸太快,一时让人适应不过来。 蓝毓又问道:“不过,我这杀招,自从学会了还没有失手过一次,你究竟是怎么避开的?” 苏如意幽幽道:“我自有护体之物。” 跟这老道士说话,苏如意也不自觉地文绉绉起来。 蓝毓又摸了摸他的短胡子,手却做出捋长胡子的姿态来。很显然,他曾经有一部很好的大胡子。 半晌,他才说道:“我只怕,已经办了一件大错事啊!” “什么错事?”苏如意不解,“出手伤我吗?我都说我不计较了。” “不,不是这个。”蓝毓吞吞吐吐道,“我……我已经把那个苏银,给治好了!” “什么?!”苏如意和苏秋实异口同声。 “他人现在在哪里?”苏如意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浑身发冷,一股股凉风,往脖子后面钻。 “我把他治好后,齐钊就把他带走了啊,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蓝毓摊摊手。 苏如意急道:“清风道长,你说的治好,是让苏银彻底清醒过来了吗?” 蓝毓点点头:“这是自然,治好了就是让他跟健康人一样了嘛!” 苏如意脸色十分难看。苏银治好了,恢复了正常,他又和夏天秀在一起…… 她本能地感觉到极大的危胁。 蓝毓的心思却不在苏银身上,在他看来,那个小伙子或许很机灵,但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小伙子而已,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小丫头紧张个什么劲儿。 蓝毓对于回春堂这一方袖里乾坤更有兴趣。 他直接推开院门,走到了田埂旁边:“嗬!好地方啊!” 说着,挽了挽裤脚,就走到田里,径直奔向桃树,毫不客气地摘了一颗最大最红的桃子。 剥开薄薄的外皮,就汁水淋漓地站在那里吃了起来。 吃完了一个,尤不过瘾,踮起脚尖,手又伸向了高处一颗更红的桃子。 就在这时,苏如意“唰”地闪身出了空间。 因为,又有人敲响了院门! 苏如意离开空间的同时,已经瞬间放出了神识。 站在外面正在用力拍门、神情有点猥琐的中年男人,居然是乔甜月的亲爹乔仁海!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乔仁海敲了半天门,就见乔甜月那屋的门,悄悄开了一条缝。 随即乔甜月闪了出来,见苏如意正站在院子中央,她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连忙跑到苏如意的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苏干部!又有人来找麻烦了吗?” 苏如意点点头:“很有可能,这人……的确是个找麻烦的。甜月,你继续回屋里待着,好不好?” “不,苏干部,我要和你一起!你也是个小姑娘呀,万一你出点什么事,该怎么办?”乔甜月一脸焦虑的神色。 看着天真善良的乔甜月,苏如意叹息一声道:“月儿,外面……是你的父亲乔仁海。” “啊?”乔甜月顿时紧张起来,“他来做什么呢?” 苏如意正要回答,外面的乔仁海已经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起来! 第432章 傻月 乔仁海恶声恶气道: “里面那个野种! 张如意! 给我开门! 你别以为你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起来就没事儿了! 我告诉你—— 齐家大院,不可能有你的一份! 你妈已经死了! 我不认你,谁也认不下你!” 乔甜月的脸色苍白起来:“苏干部,这……我根本没有想要什么房子的心思啊,我都没有想过这件事哪怕一秒,你跟他解释一下好不好?” 苏如意冷笑一声:“傻月儿,我们跟他解释,他能听吗?他那个人的脑子里,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他一样贪婪!” 乔甜月急道:“那我该怎么办呀,苏干部?” 这时,院门外面的乔仁海已经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了,他更加疯狂地拍起门来,甚至拿脚踹,一副要破门而入的架势。 就在这时,苏如意突然听到脑中有个声音,正是蓝毓:“小同志啊,放我出去!让我会一会门外那厮!” 把乔仁海交给蓝毓……似乎也是不错的法子。 不然乔仁海看到这里住的是两个小姑娘,肯定下次更要欺上门来。 于是苏如意对乔甜月道:“月儿,你继续回屋里去。我让刚才那个男同志去开门。” 说着望向了客厅,就好似蓝毓还在客厅里一样。 乔甜月急道:“不行,那个人……好像也对你不怀好意。” 苏如意笑道:“没有,他刚才只是有些误会,现在误会解开了,大家都是朋友,放心吧!” 乔甜月将信将疑地回到了她的房间里。 等她插上了门,苏如意闪身到她看不到的地方,立刻就将蓝毓放了出来。 蓝毓整理了一下衣服,抬头看看四周,定了定心神:“我做梦都想要个袖里乾坤的空间,哪怕是……只能放下一颗桃子……那么大的空间,我都知足了。唉,真是羡慕你呀。” 苏如意低声道:“让你去也历劫,你也愿意?” 蓝毓连连摆手:“那可不愿意,我……” 两人说话间,乔仁海已经开始大力踹门了,状若癫狂。 蓝毓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栓。 乔仁海收不住脚,直接冲了进来。 苏如意眼见着蓝毓的手势晃了一下,打了个“八”字的手型,乔仁海就做出了一个类似劈叉的动作,大腿根传来“刺啦”一声。 很显然,他的裤子扯破了。 看到他大红色的内裤露了出来,苏如意忙避开了视线。 这空档,蓝毓已经关上了院门。 此时的乔仁海,开始鬼叫起来:“开门那么大力气干什么呀!好疼!我的腿,我的腿啊!” 他鬼叫了一通,才发现眼前不是乔甜月,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立刻愣在了那里:“不是乔、乔甜月在住吗?哦不,张……张如意?” 蓝毓冷冷道:“你到我家里来乱砸门,不会是想抢东西吧?你是土匪吗?” 乔仁海保持着劈叉的姿势,仰起脸来痛苦道:“我哪有?我不是!我是找……找……找我的女儿来的!那小贱人不听话,我要教训她一下!” 蓝毓并不清楚门外这人和屋里这两个姑娘的关系,还以为这人是苏如意的爹,顿时起了维护苏如意的心思,呵斥道:“你要是嘴里再不干不净,你的腿这辈子就别想好了!” 乔仁海翻起眼皮,看了蓝毓一眼。 瞬间就被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有些震慑住了。 但是蓝毓显然比他要瘦弱一些,他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挣扎了几下,爬了起来,只觉得两条腿都像面条一样,不听使唤。 但是他还在嘴硬:“老子管教自己的闺女,谁也管不着!就算是我走错门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直直地向后看去。 蓝毓和苏如意循着他的眼神,就见乔甜月已经悄悄走了出来。 乔甜月快步走到了苏如意的身旁,挽住了她的胳膊,半个身子躲在苏如意的身后,只探出脑袋来。 乔仁海顿时硬气起来,对着蓝毓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个老流氓,你把我的闺女关在你家干了些什么?我闺女可是个黄花大姑娘!她以后可是要嫁人的!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有50块钱,你就别想善了!” 蓝毓这才明白,原来那个一直唯唯诺诺的姑娘,才是眼前这个无赖的女儿。 他仔细看了看——两人眉眼间的确有相像的地方。 他将乔甜月叫了过来:“丫头,你过来,别怕。” 乔甜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来。 蓝毓指着乔仁海问她:“这是你爹吗?” 乔甜月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刚开口道:“不过……” 蓝毓就打断了她:“对你好吗?” 乔甜月使劲摇了摇头。 蓝毓转向乔仁海:“你这人一副痴相,又痴又蠢!看到这两个小姑娘在家,就上来如此欺负,若是我不在,今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这样的人,留着实在无益!” 说完,他就轻轻地一挥手。 就见乔仁海直接双膝跪倒在地,五官都疼得抽成了一团。 苏如意和乔甜月都听到了,他跪地的瞬间,膝盖传来的“刺啦”一声,撕裂般的响声。 “啊……”乔仁海只来得及痛呼一声,就晕了过去。 蓝毓不慌不忙从身上掏出两节麻绳来,利落地像捆猪一样将乔仁海四蹄攒堆捆住了。 接着,他对苏如意正色道:“小丫头,这人我替你们送到公安局去!你也跟我走一趟吧!” 苏如意想了想,答应了。 蓝毓直接从门后取来顶门杠,像串肉串一样,穿过乔仁海的手脚,就将他轻松地挑在了身后。 矮胖蹲实的乔仁海,就像一口肥猪一样,被蓝毓单肩就挑了起来。 蓝毓又冲着苏如意摆了摆头:“走啊。” 两人到了派出所,卸下乔仁海。 蓝毓拿出不知什么工作证来,立刻受到了隆重的接待。 乔仁海很快被上了铐子。 三个小时后,苏如意和蓝毓离开了派出所。 这期间,在乔仁海的身上搜出了小刀,麻绳,还有一小瓶迷药! 这下子,他上门图谋不轨,是坐实了。 第433章 薄纱 苏如意却是有点疑惑——这些东西,会不会是蓝毓放到乔仁海身上的? 不过她没有开口问。 两人在路口作别。 蓝毓要走了苏如意的电话,说如果有再有苏银的消息,会给她打电话。 并且,蓝毓也留下了自己的详细地址,还说了上山要买票的事,说留着票根能给她报销。 这样絮絮叨叨了一阵后,蓝毓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胸口的贴身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三角形的红纸包,递给苏如意: “这是个……护身符。 我知道,我大概是把你的护身符给弄坏了。 这个……就算赔给你的吧! 不过只能抵一次伤害,你还是要万事小心。” 苏如意接了过来:“谢谢道长,不过,你可是废掉了我七八张护身符啊。” 蓝毓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当时在气头儿上,出手是重了些……不过,这次出门我就带了这一张。还好你刚才不是对我下死手,不然这一张也保不住了。这样吧,我回去再制作一些护身符,你下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再送给你。” 苏如意点点头:“行!” 两人就此作别。 苏如意站在路口思考了一会儿。 她很想让齐雅笙把乔甜月接走,免得她在这里再出些什么事,而且,乔甜月现在明显已经吓得不轻了。 但是想了想,现在齐钊肯定还在上窜下跳,万一现在乔甜月回了齐家,再收到齐钊的欺负和伤害,就更棘手了。 所以,还不能这么做。 而且,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查找苏银的下落。 绝不能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这样想着,苏如意直接去找齐雅笙了。 “齐钊居然带着那个冒牌货夏天秀的对象……叫苏什么的,去找清风道长了?”齐雅笙的眼睛瞪得足有两倍大,“清风道长回来了?” 苏如意点点头:“的确。而且蓝毓亲口跟我说,他已经把苏银的病治好了!” 齐雅笙呆了几秒,一把跳起来抓起车钥匙:“走,我带你去找小钊!” 车子开到齐微家楼下,齐雅笙直接把手拢在嘴上,冲着楼上大喊:“小钊!下来下来!” 楼上的窗户立刻打开了。 看到楼下的齐雅笙,齐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不到两分钟,就穿着拖鞋跑了出来。 “别喊别喊!我爷爷、爷爷睡午觉呢!吵醒了他,倒霉的可是我!”齐钊压低了声音。 “那个夏天秀呢,还有苏银呢?”齐钊摊摊手,“走了!” “去哪了?”齐雅笙急问。 “唉!”齐钊叹息了一声,答非所问道,“女孩子真是外向啊,唉,一心想着她那个对象!哦不对,现在已经是她丈夫了……她们领结婚证了!” 夏天秀和苏银结婚了?! 苏如意心中一沉——果然,命运还是安排这两个人,再次成了夫妻。 齐雅笙不管她们结不结婚的事,只是追问道:“她们去哪儿了?!” “哦,回海城了。月儿的那个对象,他说病了这么久也没去看看爸妈,不放心,趁结了婚,要赶紧把新娘子带回去,也看看家里怎么样了,月儿就跟着回去了!我还给他们准备了不少礼物,带去给那小子的父母呢!”齐钊依然气鼓鼓的。 “回海城了?不可能!”苏如意在两人身后斩钉截铁地说。 齐钊这才注意到,苏如意也在。 他对着齐雅声皱眉道:“你怎么总是跟这个丧门星待在一块?” 齐雅笙听了这话,直接推了齐钊一把:“你嘴里给我放干净点。苏大夫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恩人?”齐钊不屑地瞥了苏如意两眼,“也就你信她这种鬼话了。行了,我不跟你多说了,爷爷醒了发现我不在屋里,肯定要生气的。” 说完,齐钊就扬长而去。 齐雅笙小心翼翼道:“苏大夫,我这个弟弟因为是独子,已经惯坏了,你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啊!” 苏如意轻声道:“没有关系,不过。苏银绝对不可能回海城,因为我们家的院子已经卖掉了。我妈进了监狱,我爸瘸了腿,现在在老家苏家庄,跟他的爸妈,一大家人住在一起。老苏家那一家人都像蚂蝗一样,苏银不可能回去。” “那他会去哪里?他们到底会去哪里呢?”齐雅笙眉头紧蹙。 “他们在躲着我。”苏如意终于说了出来。 这话音落地的同时,也就表示她已经知道了——苏银也获得了重生的契机。 这里面的深意,令人不寒而栗—— 苏银之所以会躲着苏如意,便是也知道了苏如意是重生的。 所以,他们彼此的底牌都已经很清晰了。 只是不知道苏银和夏天秀之间,知道彼此已经重生了吗? 他们躲着自己,大概会去很远的地方。 究竟会去哪里呢? 此时的苏银和夏天秀,倒真的是在回海城的火车上。 在找回潜意识的记忆后,苏银很快就理清了前世的脉络——前世他发达的契机,就是在于他的小跟班汪波家院子里的那一本秘方上面! 那是他起家的根本。 他仔细回忆了半天,虽然只有十个方子,上一世这十个方子他背得滚瓜烂熟,但现在想起来,就好像隔了一层薄纱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看来,这一世,还是得尽快把这秘方拿到手里。 这比任何事都重要。 他跟夏天秀两人坐在一个软卧车厢里,还有一天就要到海城了。 软卧的车票,不必说,是齐钊给买的——齐钊舍不得这个假外甥女儿受一点苦。 中午时分,夏天秀伺候着苏银吃过饭,他说要睡一会儿,就躺下了。 结果睡了不到半个小时,醒来后一跃而起! 揪住夏天秀的领子,“啪啪”就给了她两个大巴掌! 打完,犹不解气,还想再打! 苏银打夏天秀,是因为他梦见了上一世自己去世之后的事。 他心里明白,那是真的,不是梦,只是以梦的形式来告诉他而已。 他梦见了夏天秀在短短三个月的哀悼期之后,就开始约会。 只恋爱,绝不结婚! 第434章 女鬼 苏银梦里,跟夏天秀谈恋爱的,都是比她年纪要小20多岁的男孩子。 而且,平均几个月就要换一个! 夏天秀靠着继承苏银的天价遗产,过着十分奢靡的日子,并且一直活到了90多岁才寿终正寝。 他的那一双儿女,还有孙辈,对夏天秀也是极尽孝顺,不论是为了她手中的钱,还是真正的有些亲情在里面。 最可恨的是,夏天秀居然是无疾而终! 可以说,苏银这上一世的奋斗,他的成果完全是由夏天秀来享受的。 所以,苏银醒来时才会怒不可遏。 夏天秀被苏银的这两个巴掌打的完全懵了,见他还想打,忙后退两步,瞬间两行眼泪就流到了衣襟上:“苏银哥哥,我做错什么了?” 苏银这才清醒过来。 是啊,这一世他还没死,夏天秀也还没变心。 他的眼珠转了几下,忙道:“秀儿?怎么是你?我梦见有个女鬼要缠着我呢!醒来一时没分辨……真对不起,打疼你了吧?” “什么?有女鬼缠着你?苏银哥哥,你感觉怎么样啊?要不要紧?”夏天秀明显紧张起来,也顾不得刚才挨打的事儿了。 苏银装作感受了一下:“精神……有些不济……头也昏昏沉沉的……” 夏天秀忙将苏银的铺盖换到了自己的铺位上:“苏银哥哥,你睡我这边来,肯定是你这个床铺有问题。” 苏银由着他折腾安排,在他低头换铺盖的时候,露出了狡猾的微笑。 这可真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在以后漫长的人生中,不论他犯什么错误,大概都能用这个借口来遮掩了。 毕竟重生这种诡异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的呢? 这样想着,苏银突然头皮发麻——为什么这一世的秀儿,如此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如此不顾一切的要给他治病! 难道……难道他也有了前世的记忆? 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他最大的金主和饭票? 不! 苏银笑了笑,觉得自己想多了——夏天秀就是太爱他了,才会这样。 他苏银,现在虽然还没有发光发亮,但是夏天秀慧眼识珠,已经从人群中将他识别了出来。 对她的这一份在微时的看重,苏银也不会辜负。 不过,自己究竟怎么做,才能复制上一世的成功呢? 苏银再次想到了汪波。 随即,这一世关于大姐苏珍珠的记忆,排山倒海袭来。 汪波这个大傻子,这一世居然跟自己的大姐结婚了?! 这种荒唐到极点的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而自己,竟将汪波得罪了个彻彻底底…… 不过苏银相信,以他的本事,再次笼络汪波,也是不在话下的。 一大早,苏银带着夏天秀,直接在汪波上班的必经之路上,找了个马路牙子坐了下来。 约莫七点二十左右,汪波骑着一辆二八大杠,风风火火冲了过来。 苏银还隐约记得汪波上班的时间是七点半,很显然他现在快要迟到了。 等汪波骑过身边的时候,苏银跟着他跑了几步,随即跳到了他的自行车后座上。 汪波已经注意到这个突然近身的人了,可是他急着上班,以为就是个着急横穿马路的人,并没有在意。 等后座上传来一股强大的外力,随即车身一沉的时候,汪波一个控制不住,车把一歪,整个人摔到了两米开外。 苏银也被摔在地上,屁股着地,摔得他呲牙咧嘴。 汪波爬起来,捉起苏银,冲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 苏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的两只鼻孔,顿时流出红色的液体来。 汪波打完,才发现被打的人是苏银。 他疑惑地松开了苏银的领子:“苏银?你发什么疯啊?” 苏银拿袖子抹了抹血迹:“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生气了?” 汪波后退几步:“苏银,你不要跟我嬉皮笑脸的!咱俩已经绝交了,难道你忘了?” 苏银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凝固了:“你咋这么记仇啊?咱们兄弟还能有隔夜仇?” 汪波扶起了自行车,走到苏银面前,上了车。 随即,他凑近了苏银的脸,突然啐了一口痰在他脸上:“呸!” 接着就快骑几步,扬长而去。 苏银愣在原地,夏天秀赶紧跑过来,拿出手绢擦干净了他的脸:“苏银哥哥,这人真是你的朋友吗?……不是,咱们为啥非得找他啊,咱们自己也能租到房子的啊!” 苏银告诉夏天秀的借口,是汪波这人是他以前的好朋友,可以帮他们在海城租到房子。 至于为什么要来海城、要待在海城、要租房子,苏银并没有告诉夏天秀。 夏天秀本人,是非常不想回到海城的。 海城是她屈辱的前十五年记忆的源头,是她不能回首的过往。 她究竟是不是齐家千金这件事还尘埃未定,刚解决掉齐雅琴这个大问题,现在绝不是她离开京市的最佳时间。 可是,苏银已经决定了回海城。 如果夏天秀不跟着回去,那么她在京市将陷入孤立无援,而苏银在海城会遇到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她都不敢赌。 苏银的脸已经被她擦得干干净净了,可是苏银眼神里的阴鸷,久久没有散去。 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秀儿,你说得对,我们自己租房子,也是能租到的。” 果然,第二天苏银就把跟汪波家共用一面院墙的隔壁院子租到手了。 只是这院子的大门开在隔壁巷子,这样一来,汪波永远不会发现,苏银就住在他的隔壁。 离开京市的时候,齐钊给了夏天秀一千块钱,还有大量的全国通用粮票,以及很多空白介绍信。 可以说,苏银和夏天秀现在可以去全国的任何地方,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 现在这一千块钱,是由苏银来保管。 夏天秀很清楚,以自己的脑子,只能保证这一千块慢慢花完。 而以苏银的脑子,这一千块会变成一万块,甚至十万块! 苏银让夏天秀除了买菜,就待在院子里不要出门。 夏天秀照办了。 而苏银每天早出晚归,变得异常忙碌! 第435章 爱俏 三天后,苏银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汪波已经跟他们单位那个张寡妇结婚了! 每天早上,汪波五点多就起床了。 做饭、伺候张寡妇和她的三个儿子吃完饭,再将两个大些的孩子送去学校,小的那个送去保育院。 他的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块延长木板,上面垫着厚厚的海绵。 两个大孩子坐在后面,小的那个坐在横梁上。 苏银看到三个孩子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 到了学校,苏银看到有同学过来嘲笑那两个大孩子,说他们的爹是傻子。 大孩子们把那个同学摁在地上,两个人都坐在他身上,打得他哇哇大哭。 汪波抱着小的那个,在一旁给大孩子们加油。 送完孩子,汪波又折回来,接张寡妇一起上班。 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苏银的目光,定格在张寡妇的肚子上——显然,她已经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 到了晚上,汪波家小院就准时亮起暖橘色的灯光。 一家五口人,围坐在桌前。 最小的儿子被汪波抱在怀里,张寡妇调整着桌上菜的位置,把唯一的肉菜放在了汪波面前。 汪波又趁着张寡妇去盛饭,将菜的位置换了回来。 开始吃饭了,两个大儿子都争前恐后地在菜里挑肉,然后放进汪波的碗里…… 苏银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汪波显然已经得到了他所追求的幸福人生。 这怎么可以?! 汪波都无欲无求了,他还怎么趁虚而入?! 他记得很清楚,那本秘方是装在一个非常考究的匣子里的,而匣子是大雨冲塌了他家的地窖后,才被他发现的。 只是不知道这一世,有没有大雨冲塌地窖的事。 所以,只能挖一挖才知道。 可这满满一院子人,他怎么可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挖他们家的地窖呢? 而且,苏银注意到,汪波家似乎已经没有大粪的味道了! 两个掏粪工的家,再怎么干净,也不至于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吧? 太奇怪了! 苏银直接找到了他在环卫处的一个哥们儿。 那哥们儿听说“汪波”这个名字,就啧啧有声:“那个走了狗屎运的大傻子?” “怎么走了狗屎运呢?”苏银不解。 “前段时间,夏东栽了你知道吧?”哥们儿嗤了一声,“新来了一个主管卫生文教的副市长,真他妈邪门儿,就看上汪波了!说他踏实肯干,把他树立成了全市的典型!汪波这小子,是戴着大红花,天天去开会啊!直接走了狗屎运,回来就被提成办公室主任了!再他妈也不用掏大粪了!” “咦?办公室主任……不是你吗?”苏银诧异。 哥们儿眨巴了几下眼睛:“……现在不是了。而且,银子,你知道吗?汪波还娶了我们单位的烂裤裆张春梅!结果呢,这个张春梅,总也得有四十了,居然他妈的又怀上了!汪波又给副市长求了情,张春梅也他妈鸡犬升天了,现在也坐办公室了!” 苏银:“……” 汪波的生活如此幸福美满,工作又如此春风得意,这可真是他着实没有想到的。 难怪汪波有了底气,敢吐在他脸上了! 苏银又观察了一天,发现张寡妇是隔天才去上一次班! 不上班的那天,张寡妇就挎着菜篮子去菜市买菜。 路上遇到街坊大妈,大妈问她:“春梅啊,你这是让单位开除了吗?怎么不上班啊?” 这问话的人,一听就不怀好意。张寡妇撇撇嘴:“朱婶子,我啊,是休假呢。我这不是这胎坐得不太稳嘛,领导特批我可以上一天、休一天!” 说完,就挎着篮子,迈着八字步离开了。 大妈在后面气得跺脚。 苏银跟上了张寡妇。 看着张寡妇为了抄近路,走到一条没人的小巷子里,苏银压低帽子,竖起衣领,猛跑了几步,从后面一把将张寡妇推倒在地。 随即,他没有停留地转身就跑。 张寡妇倒在地上,只感觉到腹中剧痛袭来,她顿时一阵脱力,一动也不能动了,连想要呼救都做不到了,更不用说回过头去看推倒她的人是谁。 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圆睁着双眼,直到生机彻底在她的眼神里消失。 苏银回到他租的小院,把跟汪波家共用的那面院墙扒了一条砖缝儿出来,静静等待着。 到了下午,汪波家的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汪波面色阴沉地回来,紧接着早上跟张寡妇打招呼的朱大妈被叫了进来。 汪波一脸焦急:“朱婶子,这是五块钱,您拿着——我得劳驾您个事儿!” “小波,你尽管说!”朱婶子拍着胸脯,“我家平平不在身边,你这孩子,平时没少帮我干力气活儿!婶子都记在心里呢!这些日子婶子来的少了,主要是跟你家那一个,实在说不到一起去啊!小波,你别往心里去,让婶子干啥,尽管说!” 汪波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变:“朱婶子,春梅她不在了。” “不在了?”朱婶子后退几步,“怎么会?早上她还跟我在那儿……聊了几句呢!” “她……摔了一跤,就在过去菜市的那条巷子里……孩子没了,她也没了……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汪波说着,拿袖子擦了擦眼泪。 “呀!”朱婶子的眼圈儿顿时红了,“这是怎么说?好好的一个人……这……这一定是她非得穿那双带根儿的鞋的原因!早上我看她穿那鞋,走路就不稳!” “也可能是吧。”汪波无力道,“朱婶子,我得去办各种手续,还得去趟公安局。麻烦你这些天帮我接送一下大宝、二宝和小宝,让他们跟着你吃两天饭,行不?” “那有啥不行?我现在就去!”朱婶子说着,就要走。 “婶子,还没到放学的点儿呢!”汪波拉住她,继而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双鞋……真的那么容易摔吗?” 朱婶子点点头:“唉,我也跟她说过了,有了身子不能再爱俏了!可她不听啊!” 第436章 枯井 “那双鞋,是知道她怀上的那天,我给她买的……” 汪波终于忍不住了,他蹲在地上,啕嚎大哭起来。 一墙之隔的苏银,嘴边却是挂上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苏银以为汪波会崩溃,然而,三天后,汪波的生活就恢复了正常。 每天早起,送大孩子上学,小的那个上保育院。 下班回来的时候,三个孩子坐在他的自行车上,依然叽叽喳喳。 苏银皱起了眉头。 第二天一早,汪波出门的时候,夏天秀端了一大盆冷水,等在巷口。 在汪波骑着车出现的时候,冲着他迎面泼了过来。 那个叫小宝的孩子,和汪波本人,被淋了个透湿。 已经是深秋了,天气十分寒冷,这天还有风。 小宝当时就连打了三个喷嚏。 汪波下车,气坏了:“你这个同志,你怎么回事?你泼水怎么不看着点儿人呢?” 夏天秀忙点头哈腰地赔起了不是:“对不起同志!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没看见你,怎么办啊?” 夏天秀说着,就拿出了一个脏兮兮的手绢,要给小宝擦脸。 汪波一把挡开了她:“下次注意点儿!” 夏天秀忙道:“我下次一定注意!对不起同志!实在是不好意思!” 汪波只得调转了自行车的车头。 大宝和二宝喊道:“爸爸,回去我们会迟到的!” 汪波迟疑了一下:“你们俩能自己去学校吗?” 大宝和二宝齐声道:“爸爸,我们能!我们已经认路了!” 汪波看着落汤鸡似的小宝,再看自己湿透的衣服,思考了几秒:“那你们今天就自己去上学,好不好?” “好!”两人又是齐声回答。 说完,汪波把两人抱了下来,两个小子手拉手,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慢点儿跑!看摔着!”汪波在后面嘱咐。 两个小子就放缓了一点儿脚步,稳当起来。 汪波赶紧带着小宝回到院子里。 等他家的院门关上,苏银戴着前进帽,压低了帽檐,一闪身就出了院门。 当天,小宝发了高烧。 汪波请假把孩子接回来,捂了捂汗不管用,就送去了医院。 他依旧拜托朱婶子帮自己接两个大孩子和带着他们吃饭。 朱婶子自然是满口答应。 到了晚上八点多,汪波正在小宝的病床前打瞌睡,朱婶子火急火燎地找了过来:“小波啊,出大事儿了!大宝和小宝,他们……他们掉到河里淹死了!” 汪波如遭雷击。 一时间,他只看到朱婶子的上下两片嘴皮在翻飞,两只耳朵里全是巨大的轰鸣声。 他的身形晃了晃,勉强站住了。 轰鸣声渐渐散去,他发现朱婶子已经在他家卧室的地上坐了下来,拍着大腿,哭嚎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啊!这都是我的错啊!我不应该在学校门口傻等!我应该早点儿去问问,就能知道这俩小子没有去上课,而是偷偷跑到河边玩去了啊!” “不,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的错……”汪波的眼神十分空洞,“大宝和二宝太小了,我怎么能让他们自己去上学呢?都是最贪玩的年纪……” “小波啊,也许……这是春梅不放心孩子,把他们带走了……”朱婶子试探地说道,“毕竟,你要是带着三个男娃,也不好再找了……现在就剩一个……” “我这辈子,也不会再找了!”汪波打断了她。 “别啊,小波,我知道你伤心,可日子还是得往后过的。”朱婶子道,“你的条件又不差,有正式工作,还是坐办公室的干部!而且,家里房子也现成的。小波,你听婶子的,婶子下礼拜就回老家一趟,保管给你带个新媳妇回来!” 苏银在墙根儿这边,皱起了眉头。 这个讨厌的老太太…… 不料,汪波严词拒绝了:“朱婶子,我知道你是好心。这事不要提了,我这辈子,说不会再找,就不会再找的!我答应过春梅的!婶子,大宝和小宝,现在……在哪儿?!” 朱婶子擦了擦眼角:“在……在人民医院的太平间呢!” 汪波弯下腰将朱婶子搀扶起来:“婶子,麻烦您帮我照看小宝,我……我去看看大宝和二宝。” “诶!”朱婶子已经坐在了床边上,伸手掖了掖小宝的被角:“可怜的孩子……” 汪波穿上外衣,匆匆出了门。 一墙之隔,苏银的眼神,定格在了朱婶子身上。 同时,对着夏天秀打了个手势。 夏天秀会意,绕到汪波家门口,敲了敲门,然后躲在了一旁的墙角处。 “谁啊?”朱婶子打开了院门,见没有人,就走出几步查看。 这时,夏天秀拿着一块砖头,冲着朱婶子的后脑,就拍了下去。 没有用太大的力道,但肯定能把人拍晕。 朱婶子感觉到背后有风,想回头的时候,已经被拍倒在地。 这个空档,苏银飞快地爬过墙头,冲进了汪波的卧室。 小宝躺在炕上,已经睡熟了。 苏银直接抄起脸盆架上的毛巾,撕了一角下来,塞进小宝的嘴巴里。 小宝醒了,但是哭不出声,他急得双手双脚乱踢。 苏银直接掀起床单,将小宝裹在包被里面,弄成个包袱,胡乱往身上一跨。 随即再次翻过墙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夏天秀这时也回来了,有点气喘吁吁。 小宝在包袱里微弱地挣扎着。 苏银问:“事办好了?” 夏天秀点头道:“我打中了。那个老女人现在还躺地上晕着呢。” 说完,看向苏银丢在炕上的包袱:“这个小孩咋办?” 苏银笑了:“白天我让你往下看,你不敢看的那口枯井在哪儿,你还记得吗?” 夏天秀点点头:“嗯,记得。” 苏银指了指包裹:“把他扔进去。” 夏天秀有点儿害怕:“现在?!” “当然是现在了,秀儿,快!先找块围巾把头包起来。”苏银说着,冲着夏天秀的行李包袱努了努嘴。 “好。”夏天秀没有犹豫。 相反,她心里还有些窃喜。 和苏银共同参与一个秘密,让她觉得,自己离苏银更近了! 第437章 粗腿 有了这样一个秘密垫底儿,以后,苏银再也别想甩掉夏天秀了。 现在,她和苏银已经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换句话说,她已经牢牢抱住了粗腿! 夏天秀掩住喜色包起头脸,抱着那包袱,转身出了门,包袱里小宝的挣扎声,已经十分微弱了。 苏银也没有闲着,转身拿了一把短锹,就跳进了汪波家的院子。 直接从厢房的入口跳进地窖,照着前世木匣子出现的位置,就是一顿猛挖。 根据根据苏银这些天的观察,汪波应该是没有得到这木匣子的。 如果他得到了这匣子,肯定会通过以前的关系,拿给黑市的那个老先生去看。 苏银已经去见过了老先生,旁敲侧击了一顿,得出了这个结论。 并且,如果老先生看到这匣子,怎么都会出个千八百的高价买下来。 有了这一笔钱,汪波的生活绝不会还是现在这个样子——餐桌上的一点肉丝都要让来让去。 苏银一边思考,一边猛挖。 地窖里的泥土很是松软,不知不觉他就挖了一个足有50厘米坑深的大坑。 但是,铁锹根本没有感觉到任何硬物。 苏银不死心,又往四个方向都各扩展了一点,依然没有看到什么木匣子。 他怕时间来不及了,赶紧将挖出来的土填了回去。 又爬出地窖,将入口原样摆弄好。 紧接着一个助跑就翻上墙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苏银刚来得及拍一拍身上的土,汪波家的门口就有了动静。 先是自行车的倒地声,接着是汪波的惊呼声:“朱婶子!朱婶子!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啊?” 他喊了好几声。 苏银就从缝隙里看到,他冲进了院子,径直冲向了自己的卧室:“小宝……” 随即,他凄厉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宝,小宝,你去哪儿了?” 然后,汪波又冲了出去,拍响了他们巷子中好几家的门。 出来了不少人,大家七手八脚地将朱婶子送去了医院。 汪波检查了好几遍自己的小院,也没有发现小宝的身影。 于是,他推上自己的自行车,一溜烟骑跑了。 苏银抿了抿嘴,不在地窖里,那就是已经被挖出来了! …… 远在京世的苏如意,再一次找到了齐雅笙:“齐老师,我要出趟远门。” “啊,你要去哪里啊?”齐雅笙惊道,“你不是在京市,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完吗?” 苏如意笑了笑:“我在京市的事,就是找到真正的乔甜月这件事,你们家老爷子托付我的。这是现在看来,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所以,我如今要去找我的三哥了。我必须尽快找到他!” 齐雅笙吃了一惊:“那,那月儿怎么办啊?” 的确,乔甜月是齐雅笙的姐姐齐雅琴的孩子,又不是他的孩子。 在这件事情上,他帮忙是情分,不帮忙也是本分而已。 而且他跟这个乔甜月也没怎么相处过,根本没有多深的感情。 但是站在乔甜月的立场上,来到京市的这一趟旅程,真是让人无比伤心—— 来了之后先是被告知家里有一个冒牌货,需要先赶走她才能接回家。 结果当天,她的母亲就去世了。 然后就在苏如意的院子里躲到现在。 能见到的齐家人就两个——舅舅齐雅笙对她还不错,但是也帮不上什么忙,而小舅舅齐钊的态度,就不可谓不恶劣了。 哦对了,还有一个一心想着威胁她、敲诈她、勒索她的亲爹乔仁海! 苏如意没想到,乔甜月这一世提前回了乔家,竟会是这样的一种光景。 回想上一世,乔甜月荣归乔家的时候。那一场耗资亿万的认亲仪式,苏如意就唏嘘不已。 这一世的乔甜月和齐钊,眼见着是不可能建立那么亲密的关系了。 不过现在夏天秀不在了……苏如意倒稍微放下一点心来。 她直视着齐雅笙的眼睛:“月儿毕竟是你们家的孩子,你们决定什么时候接她回去?” 齐雅笙迟疑道:“我爸不在了,二叔放出话来……说不认这个月儿,也不认那个月儿——就是夏天秀和张如意,都不认。说……她们都是骗子,说……雅琴姐已经不在了,她们回到起家……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苏如意突然说了一句:“齐老师,你有个同学不是在漂亮国做基因研究的吗?我听说漂亮国有一种新的技术,只要把人的血样寄过去,就可以测出是不是真正的亲人!” 齐雅笙皱眉道:“有这种事?” 苏如意点点头:“有的。” 齐雅笙挠挠头:“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在漂亮国有同学呢?” 苏如意愣了愣,随即道:“这是巴老告诉我的呀!” “哦,这倒是有可能。”齐雅笙又挠了挠头,“那……我就给同学写封信,问一问?” 苏如意道:“现在寄信不容易,你不如直接把血样一块寄过去。” 齐雅笙踌躇道:“可是……究竟寄谁的血样呢?从哪里能得到血样呢?” 苏如意道:“如果没有血样的话,我听说头发也是可以的。” 齐雅笙的眼睛亮了:“太好了,我正好给月儿保存了几缕她母亲的头发,就是为了让她有个念想。” 齐雅琴没有开追悼会,尸体在齐家老宅停灵三天,就直接下葬了。 当时因为夏天秀的关系,也没有叫乔甜月来参加葬礼——想到这些,齐雅笙的心就像刀割一样。 他叹息道: “我们齐家……大概就是败了! 我爸我姐都不在了,我那个姐夫也就比猪狗强一点。 如今这么好的月儿回来了,我却不在家里住,只怕……也护不住她。 乔仁海惦记我们家的老宅,总在搞些破坏。 苏大夫,说起来还要多谢你把乔仁海送进去了! 不然,这个祸害在外面晃荡,我真是工作的时候都不放心,总是想着家里。 生怕他哪天一个抽风就一把火,把齐家老宅给烧了。” 苏如意想了想:“月儿一个人住在齐家老宅,也确实不太好。” 齐雅笙立刻赞同道:“谁说不是呢?!” 第438章 山芋 齐雅笙愤愤道:“之前好歹有一个厨子,一个老妈子。结果我爸一走,我姐跟这俩人都不对付,直接全辞掉了!那可都是用了快一辈子的老人儿啊!” 苏如意问:“还能找回来吗?” 齐雅笙摇摇头:“我已经找了好几次——厨子回了老家了,老妈子直接嫁人了!唉!我姐这人,办事就没有一次靠谱的!” 苏如意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乔甜月如今像一个烫手山芋一样,砸在了她的手里! 猛然间,她再次想起了蓝毓。 发生今天这样的局面,跟蓝毓的关系也是很大的,不如……在她出去的这段时间,先将乔甜月拜托给蓝毓? 这样想着,苏如意反倒安慰起齐雅笙来:“没关系的,那我就让月儿在我那再住一段时间。对了,我要的介绍信、还有全国通用粮票给我弄来了吗?” 齐雅笙点头道:“介绍信我拿了20张,都已经盖好章了。 都是我们单位的,我们单位的权限很高,你去外面什么地方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粮票的话,我也给你找好了。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你拿来!” 说完就转身去取了。 过了十几分钟,拿着一只巨大的牛皮纸信封,递给了苏如意。 苏如意的神识略微探进去,就发现了二指多厚的各种票证。 这些票证可真是及时雨一般了,因为苏如意空间里的票证基本都给了苏铜和陈圆圆,让他们去发展小家了。 苏如意将信封放进包里,笑了:“谢谢齐老师。” 齐雅笙倒很不好意思:“把月儿丢在你那里,我也是没有办法。” 苏如意等了一两秒,见他没有继续说话,就告辞了。 的确,齐雅笙是没有办法的。 他一个大男人,甚至都很难跟外甥女,在偌大的齐家老宅里住在一起。 齐雅笙把照顾乔甜月的责任推给了苏如意,甚至没有问一声,在苏如意离开京市的时候,乔甜月一个人该如何自处? 苏如意不知道这是他粗心大意还是刻意为之,总之,经过这件事,苏如意也见识到了齐雅笙略微凉薄的一面。 …… “去找那个吓人的叔叔?”乔甜月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苏如意告诉了她,准备让她去蓝毓那里躲一段时间的事。 没想到乔甜月的反应如此大,直接吓得一跃而起。 苏如意笑道:“他只是长得有些吓人,其实人不坏的。你在他那里,保管什么坏人,也不会找到你。” 乔甜月想到自己的父亲,还有小舅舅齐钊,这两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于是柔顺地点了点头:“我都听你的,苏干部。” 于是,第二天一早,苏如意就带着乔甜月,出发去找蓝毓了。 怕人知道行踪,她也没有找齐雅笙要车。 而是七转八转地,坐班车又倒牛车。 一早出发,折腾到下午才来到了小梅山脚下。 两个人买了门票,臭着脸的售票员打开了锁。 上山依然是只有那一条小路。 走了约摸十几分钟。苏如意就发现自己进入了迷阵。 因为她发现了自己用小刀刻在树旁一棵大树上的记号,再次出现了! 同样的大树,同样的记号! 这时,她掌心的红痣,也突然灼热起来。 苏如意心念一动。径直从大树旁边白雾中向着看似灌木丛的地方走了进去。 乔甜月在后面,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雾很大,前面看似灌木丛的地方,居然是一条歪歪扭扭的小路! 一路上,苏如意靠着红痣的指引,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就来到了道观门口。 轻轻叩了门,几乎是十几秒后,蓝毓就来开门了,一边高声道:“小丫头来了,有失远迎!小丫头这一来,真是蓬荜生辉啊!” 乔甜月赶紧躲在了苏如意身后。 苏如意开门见山:“我要去找苏银和夏天秀了。月儿一个人住在我那里,我不太放心,想把她托付给你一段时间。” 蓝毓递上两杯清茶,连连点头:“这个好说。我这里还有一个售票员,她住的房子是个套间,两间房子互不影响的,有一间空着。丫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跟你冯婶子住一个宿舍去,行不?” 乔甜月捧着茶杯,连连点头道:“都听你们的安排,给你添麻烦了。” 蓝毓对着她笑了笑:“我这宿舍是绝对安全的,有我使的障眼法,别人是进不来的!” 说着就从身上掏出一枚三角形的符纸,递给了乔甜月。“把这个贴身装着,你就能看破障眼法了。待会儿我写张条子,你下山直接带给小冯——哦,就是那个售票员。” “嗯,我知道了。”乔甜月说着,很有眼色地看了一眼苏如意,“那我先去别处转转,你们先聊着。” 蓝毓嘱咐道:“不要走远了,不然你会迷路的,这护身这障眼法,只管山脚下的那一片!上山来,可就不管了。” “我知道了。”乔甜月说着,就走出了院子,还把院门给带上了。 蓝毓笑道:“你们爬这一趟山,好像也没有很累的样子呀!怎么?难道你识破了我的障眼法?” 苏如意端起蓝毓倒给她的一大杯茶水,一饮而尽:“还是很累的,爬了一个多小时呢。” “一个多小时?就算看破我所有的障眼法,也至少得两个小时才能爬上来呀!” “我可能走了近路吧。”苏如意淡淡道,“别说这些了,清风道长。你有没有可能知道苏银现在在哪里呢?” 清风道长捋了捋胡子: “我还真的知道! 正要明天去京市一趟,告诉你呢,可巧你就来了! 苏银很有可能真的在海城,因为齐钊给他和那个女娃买了去海城的软卧车票! 即使他们不在海城,也肯定是从海城又去了什么地方! 不过呢,我觉得你去找他们,那就像大海捞针,太困难了,倒不如坐等他们来找你!” 这话音一落,就像“叮咚”一声,在苏如意的脑中打开了一个开关一样,她茅塞顿开—— 是啊,苏银现在是害怕自己,所以躲得远远的。 他为什么这么害怕自己呢? 第439章 散沙 苏如意能想到两点: 一是前世的亏欠,怕她报复。 二是这一世自己的实力还太过弱小,无法和苏如意对抗。 苏银为何无法跟苏如意对抗呢? 想必是知道了苏如意身上有着某些奇怪的因缘吧。 比如说这一世的苏如意有了非常神奇的医术,而且力大无穷! 又比如说,向她的院子里扔火球时发生的诡异之事——扔进来的没引着火,还有一颗扑到了自己的背上! 这些事,已经让苏银极大程度地对苏如意起了警戒心。 那么苏如意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主动引着苏银上钩呢? 猛然间,苏如意脑中灵光闪过,大叫一声:“我知道他去海城是干什么去了!” 蓝毓微笑道:“看来,小丫头果然是一点就透啊!” 苏如意自然是想到了那一本秘方。 此刻,她只恨自己为何懵懵懂懂,这时才想到那本秘方! 如果早一刻想到,就不会费这么多的周章了。 苏银上一世的发达,靠的就是那本秘方! 在苏如意的印象中,装着秘方的匣子是从苏珍珠的身上掉下来的,所以她认为,苏银去海城一定会去监狱找苏珍珠! 只要蹲守,就能找到苏银的踪迹。 想到这里,她连忙向蓝毓告辞,拉着乔甜月就下了山。 售票员的宿舍条件还不错,被褥都是现成的。 苏如意给乔甜月放下了一百块钱,还有一些粮票。 乔甜月手里还有齐雅笙给她的一些钱,撑一段时间应该没有问题。 冯婶子看过蓝毓的条子,就收起了买票时的那副嘴脸,对于白白净净的乔甜月,稀罕得不得了。 对苏如意也是热情得很,非得灌了她一碗麦乳精,才放她走。 安顿好了这些,苏如意就急匆匆地坐上了回海城的火车。 …… 海城女子监狱。 这还是重刑犯728号——也就是苏珍珠,第一次有亲人来探望。 苏珍珠在从监室走向会客室的路上想了很多。 她觉得最有可能来看自己的人,应该是苏金。 毕竟亲眼看到自己多惨,对于一个敌人来说,才是最有杀伤力的。 她第二个想到的人是苏玛瑙。 也许苏玛瑙还在执着于自己偷了她的珠子,依然有着想要回来的心思。 甚至,还有可能是苏如意。 这个丧门星六妹,已经跟前一世很不一样了。 不过,六妹的心肠好,来看看她,给她送点钱,也是可能的。 毕竟,小时候,她也喂过她稀米汤。 苏珍珠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来看她的人竟会是苏银! 苏银见到苏珍珠,一时竟没有认出来。 与入狱时的强壮彪悍敦实的那个女人相比,现在的苏珍珠,几乎瘦成了一堆骨头。 因为是残疾人,所以苏珍珠在狱中是不用干活的。 这也导致她根本就没有进入食物链。 但是关在一个监室的残疾人中间,也是有更强壮的人的! 并且这更强壮的几人,早在她进来之前就已经结成了联盟。 以苏珍珠的那个脑子,根本斗不过她们,因此她每天分到的饭菜,基本都要被分出去3\/4!每一顿都只能吃1\/4的饭菜,她又没有一分私房钱,长此以往,她就饿成了这个样子。 苏银最后还是通过苏珍珠空荡荡的袖管,才认出是她的。 苏珍珠的双眉紧紧皱在一起:“你来干什么?!” 苏银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流出一点眼泪来:“大姐,我来看看你。大姐,你怎么这么瘦了?” 苏珍珠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苏珍珠很急——苏银来的不是时候,都已经快吃午饭了! 如果她的牢友带她打午饭的话,那她就一口也别想吃上了! 饿一下午肚子的感觉,可不好受,她会吐苦水的。 而吐苦水会被记卫生分,整个监室都会倒霉。 那些强壮的家伙倒霉了……她就会更倒霉。 苏银低声道:“大姐,我已经给你的账上存了五块钱,你别嫌少……我刚从乡下回来,身上也没有什么钱。” 苏珍珠那厌恶的表情瞬间消失了:“三弟,你、你回城了?” 苏银点点头: “我是因为生病被退回来的。 大姐,你还不知道吧—— 妈坐牢了,爸的腿坏了! 爸现在在苏家庄老家,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呢。 咱们家的院子……咱爸说,是不知道什么人捣了鬼,直接变成了食品厂一个领导家的房子了。 人家拿着房契上门……” 苏银说不下去了。 苏珍珠却瞬间笑出声来:“管玉梅坐牢了?苏大志残疾了?哈哈哈哈!真是报应啊!活该!” 苏银看着有些癫狂的苏珍珠,心里是真正生出了几分悲凉的感觉来的。 苏家这么多兄弟姐妹,却个个互相仇视,怎么会这样? 不对,老四老五老六那三个家伙,他们之间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小团体一样。 其他人,则是一盘散沙。 苏银叹息了一声:“大姐,我有件事想问你。” 苏珍珠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苏银看着苏珍珠的眼睛:“大姐,这事对我很重要。如果你告诉我实话的话,我每个月都会来给你存点钱的。你也可以买一点……你们女人用的东西。手头有点钱,总是好的。” 苏珍珠点头道:“你问吧。” 苏银咳了一声:“大姐,之前你不是跟汪波结婚了吗?” “别给我提他!”苏珍珠一声大吼。 苏银又是一声叹息:“大姐,我要问的事,就与汪波有关呀!我不提他,我怎么问啊?” 一想到汪波,苏珍珠心里就像刀割一般地疼。 她现在是想明白了,跟汪波在一起的那段时间,真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她为什么要错过汪波这样一个好男人? 她真是瞎眼了。 可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 每次想到汪波,回忆就似乎在嘲笑她,在狠狠地扇她的脸。 苏银再次问道:“大姐,你到底还想不想要我每个月给你存点钱了?” 苏珍珠沉默了一会儿:“别提他的名字。” 第440章 溯源 苏银顿了顿:“那……好吧,你跟……他结婚的时候,你们院子里有没有……不小心塌方过?特别是……地窖?!” 苏珍珠瞬间瞪圆了眼睛,直直地瞅着苏银。 苏银问的,显然是那个木匣子的事! 苏珍珠记得很清楚,那木匣子正是因为下雨塌方才出现的! 苏银下乡这么久,怎么会突然回来问起这件事? 苏珍珠想了一会儿,便明白了——很有可能,苏银也是在梦中拥有了前世的记忆。 这个念头一钻进她的脑海,苏珍珠就不可抑制地打了一个冷战。 苏银奇怪道:“大姐,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提他?是不是他对你不好?大姐,我只想知道匣子的事啊。” 苏珍珠的脑袋飞快的转着——要想一个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吊住苏银,让他每月来给自己送钱呢? 那匣子,苏珍珠早就丢了。 谁捡去了?她也不清楚。 只是苏珍珠的脑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借口来。 苏银靠近她一步:“大姐,匣子在你手里,对不对?” 苏珍珠叹息一声:“入狱的时候什么都不让带。你觉得匣子有可能在我手里吗?” “那你放在哪了?” “我自然是放在十分稳妥的地方。”苏珍珠说着,紧盯苏银的双眼,“银子,那匣子里到底有什么?” 苏银犹豫了一下:“有很重要的东西。大姐,我要得到那东西了,过几年把你弄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苏珍珠的双眼亮了:“我这可是无期,我还能出去?” 苏银道:“大姐,这话只是咱俩说——世道不会一直这样的。以后……以后会有……” 苏银还没说完,苏珍珠就打断了他:“银子,你是不是也梦见过……一些很奇怪的事?” 苏银只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寒意:“大姐,什么奇怪的事?” 苏珍珠幽幽道:“比如说……好像不是这辈子发生的事。” 苏银直愣愣地盯着苏珍珠——难道这个傻子大姐她也重生了? 只是他还从没有见过重生,能把自己重生到监狱里来的人! 这个傻子大姐的呆傻程度,可见一斑。 但是没办法,现在显见着匣子是在苏珍珠的手里。 苏银脑中突然灵光一现——难怪苏珍珠要嫁给汪波,莫名其妙就要嫁给他……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匣子! 如此一来,苏银对于苏珍珠拿着这个匣子,深信不疑了。 她忙到:“大姐,我的确梦见了一些事,但是不是很真切,只记得那匣子是很重要的东西。大姐,我好了,自然不会忘了拉兄弟姐妹一把的。” “我不信你。”苏珍珠很直接地说,“你拿纸笔来,给我写个条子。” 苏银就带着纸笔,听到她这样说,直接拔开钢笔的笔帽:“大姐,写啥你说!” “就写你拿到匣子之后,有机会就会救我出去!” “行。”苏银“唰唰唰”地在纸上写好了几行字。 苏珍珠拿去一看—— 承诺书。 苏银承诺给大姐苏珍珠:只要苏珍珠帮助苏银拿到木匣子,苏银可以无条件答应苏珍珠的三个要求,任何要求都可以(不违反华夏法纪)。 苏珍珠看到这张承诺书,眼神就是一亮。 对于苏银把自己当了灯神这种行为,苏珍珠是毫不在意的。 上一世的苏银有多成功,苏珍珠是知道的。 有了他这三个要求,可以说苏珍珠这一辈子只要还能出去,就必然是衣食无忧了! 所以她现在只想好好地帮苏银找到匣子! 因此她将丢匣子那天发生的所有的事,详详细细给苏银说了一遍,并且说出了自己的怀疑:“那个匣子应该是金子捡走了。其他人都不太可能捡到它。当时打斗的场面很乱,但金子离我是最近的。” 金子? 苏金? 苏银觉得,他都已经快把这个大哥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下乡的时候,李旺告诉过他,苏金因为殴打知青沈和平,而被送去了勘探队。 劳改勘探队说是勘探队,其实就是挖煤先锋队,是一个死亡率非常高的地方。 说不定,苏金已经死了! 匣子也要下落不明了! 苏银顿时大急:“完蛋了!” 苏珍珠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什么完蛋了?” 苏银转身就走,根本不理苏珍珠在后面的质问吼叫。 …… 苏珍珠根本没有想到,三天后,又有人来看她。 这次,是苏如意。 苏如意比苏银直接,拿出了一百块钱:“我问你几件事,你如实告诉我,这一百块钱,我就充到你账上,一百块,可够你花一阵子了!” 苏珍珠吞了吞口水:“丧……六妹,你发达了?” “可以这么说吧,我手里有一点钱。”苏如意笑了笑,“大姐,我问你啊……” “两百!两百,我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苏珍珠急切道,“苏银来找过我了,你大概就是为了这事来的吧?” “……”苏如意沉默了一会儿,“行!” “管教,我妹妹要给我充两百块钱!”苏珍珠大喊。 管教过来了,伸出手:“拿来吧,我给你充去!” 苏如意只得把两百块钱递给了管教。 苏珍珠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六妹,还是你好。你这孩子从小就心善,大姐没看错你。” “苏银什么时候来找的你,跟你说什么了?!”苏如意冷冷问。 “三天前,他说……”苏珍珠把匣子的事说了一遍,也很清晰地说明了,苏银去找苏金了。 苏如意听完,脸色更沉了下去。 原本海城就够远了,现在她还得回黑省一趟! 她转身就走。 那个拿了她两百块的管教,正靠在一个窗口旁边。 苏如意喊她:“同志,那钱我不充了。” 管教瞪她一眼:“啥钱?” 苏如意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人是想贪污! 苏如意一滞,探出神识,把她裤兜里属于自己的二十张大团结,移到了空间里。 随即,她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窗口里的人轻斥她:“你啊,再干这种事,早晚出事儿!” 第441章 真相 那个贪污的管教嗤笑一声:“明天的事儿,明天再操心吧!我妈还等着钱看病呢!” 苏如意面不改色地走远了。 就听贪污的管教突然怪叫起来:“完了!钱呢?我的钱呢?!” 苏如意的笑容更灿烂了。 当晚,苏如意住在了海城国营旅店。 圆圆脸服务员还认识她,十分亲切。 自然,她再次得到了一把大白兔。 苏如意的房间十分宽敞整洁。 不过,她还是得进入空间学习今天的医书。 这些天,她都是等爷爷睡了才进去,今天也不例外,凌晨一点钟,她用凳子堵了门,才闪身进了空间。 不料,爷爷却是搬了摇椅,坐在院子正中,一旁放着一杯浓茶,茶叶多的都把杯盖顶起来了。 很明显,老爷子为了等她,也是下了血本。 此刻,老爷子就瞪眼看着她:“再躲?还能躲哪儿去?” 自从上次苏如意说了自己是来历劫的,苏秋实就一直想跟她谈一谈。 但是苏如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躲着苏秋实,已经躲了好几天。 苏秋实见到苏如意,忙道:“如意,爷爷没有怪你的意思!正相反,爷爷有个秘密要向你坦白!” 这下轮到苏如意惊讶了。 她瞪大眼睛,等着苏秋实的下文。 苏秋实叹息了一声: “16年前……我的女儿苏嫣然嫁人了。 但是她嫁的不是一个好人,而是一个畜生! 那个畜生在恋爱时对她花言巧语,哄得她不知东南西北。 当时,我第一眼见到那个畜生,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但是我的嫣然,她太年轻了,她看不清人。 结婚之后,那个畜生冷酷的一面就暴露了出来,嫣然好几次挨打,都没有告诉我。 嫣然嫁给那个畜牲,一年之后,生了一个女儿。 因为不是儿子,那个畜牲在月子里就对嫣然大打出手。 并且,把她和她的女儿,赶出了他们的家。 她的女儿……不,我们抱回去的那个孩子,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在三个月的时候,就夭折了。” 苏如意静静地听着,心里有点奇怪——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苏秋实继续说道:“当年嫣然生孩子的医院,是海城人民医院。 那时候,还很少有人去医院生孩子。 嫣然是因为胎位不正,调不过来,才送去剖腹的。 那间病房里面,一共住了四个产妇,都是生不下来,必须剖的。 其中有一个产妇,名字叫做管玉梅。 苏如意蹭地站了起来:“您说什么?!” 苏秋实充满爱怜的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嫣然的婆婆,跟那个管玉梅的婆婆发生了一些口角。 管玉梅那时候也生了一个女儿。 她的婆婆心怀不满,想要把她的女儿直接卖给我们家当童养媳。” 苏如意几乎惊呆了:“什么?!” 管玉梅入院生产只有那一次,生的就是她苏如意! 她曾经要被卖进苏秋实家里当童养媳? 此时的苏如意,还没有反应过来。 苏秋实深深叹息一声,继续说道: “管玉梅的婆婆说这话的时候,我也在场。 当时我非常气愤,就把她的话告诉了主治大夫。 主治大夫又告诉了科主任,科主任报警了。 警察来了之后,把管玉梅的婆婆训斥了一番,那个老太太就恨上了我们家。 等三天后出院的时候,他们家人,悄悄地把管玉梅生的女儿,和我的嫣然生的女儿调换了。”苏如意听到这里已如遭雷击:“不,这不可能。” “那个被我们抱回来的孩子,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这种心脏病,是遗传的,而我们家,没人有心脏病。”苏秋实说道,“如意,我知道你很震惊,你先缓缓。” 苏秋实没有再说话,而是微笑的看着苏如意,给她时间去接受。 一时间,上一世和这一世,在苏大志和管玉梅手里,尤其是管玉梅手里遭受的种种虐待,全都浮上苏如意的心头。 难道? 难道管玉梅早就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女儿? ——等等,这也就是说,苏秋实不是自己的干爷爷,而是自己的亲外公! 见苏如意的双眼湿润起来,苏秋实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递给了她,在上面指了指:“这时我们抱回来的那个孩子!满月的时候拍的一张全家福。嫣然嫁的那个畜牲不在,只有我们家几个人。” 苏如意有点颤抖地伸手接过了照片。照片上一共有六个人。 苏如意的眼神瞬间就定格在照片上,那个抱着婴儿的女人身上——那女人跟她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完完全全一模一样。 苏如意指着那女人,声音有点颤抖:“这就是……” 苏秋实点点头: “这就是你的母亲,她的名字叫做苏嫣然。 这是你的舅舅,他叫苏浩然。 这是你的……前舅妈,她叫……不提也罢。 她肚子里那个就是苏乔乔。” 苏如意的眼神,在照片上划来划去,再次定格在苏嫣然的脸上。 那是一张跟自己完全一样的脸,已不需要其它证明,但凭这张脸,苏如意就完全相信了,那女人是她的母亲。 难怪刚刚捡到苏老爷子的时候,他虽然失忆,却认定了自己就是他的女儿苏嫣然! 只是,照片上苏嫣然的神情,却是陌生的。 刚出月子的她是憔悴的,十分瘦小,整个人好似那种受久了虐待后,逆来顺受的神情。 苏如意盯着照片看了半天:“只有这一张照片吗?” 这只是一张四寸的小照片,的确很小,也就能勉强看清而已。 苏秋实叹息一声:“本来家里是有影集的,但是……我出事的时候,都被人撕毁了。这是我救出来的一张唯一的全家福。” 苏如意又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突然一闪身离开了空间,再回来时拿着一只小相框。 这是她在王府老宅储物间里发现的老物件。非常精致的小相框,红木雕花,大小也正好放得下四寸的照片。 苏如意打开相框,小心翼翼地将相片放了进去。 第442章 好烟 随即,苏如意小心翼翼地拿着那相框,来到了空间二楼的大厅里,斟酌了一番后,将相框端端正正地挂在了墙上选定的位置。 苏秋实也赶了过来。 苏如意站在那里,端详着墙上的照片,很久很久。 苏秋实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如意……孩子……你受苦了!”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苏如意抽泣着问。 苏秋实抹了一把眼睛,眼神好似看向了很远的地方: “她是个最好的孩子,也是个最好的人,像你一样好的人! 如意,虽然你没有见过她,但是你几乎长成了跟她一模一样的人。 你的为人、你的心性,你的一颦一笑,有时我看着你就好像在照嫣然的镜子一样。 只是,你比嫣然更勇敢,也比她……更幸运。” “外公!” 苏如意扑进苏秋实的怀里,狠狠的哭了一场。 苏秋实也老泪纵横: “外公找到你太晚了,太晚了。 我们苏家好的时候,不、咱们苏家好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找到你呀? 现在外公什么都没有了,外公什么都给不了你了!” “外公,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在,只要你在就够了。” 苏秋实老泪纵横: “外公会在的!外公一定会陪着你的! 外公保证,外公一定会在回春堂等着你的,不会再去任何地方! 在医学的造诣上面,你早已超过了外公。 外公心里真的是太高兴了! 如意,外公也帮不了你别的什么了,外公会给你好好做饭。 让你每一顿都吃饱吃好,这也是外公唯一能做的了。” 两人都十分伤感。 苏秋实打起精神,转移了话题: “如意!像你那天那样。把那个清风道长拉到回春堂来的事,不能再做了。 回春堂一暴露,你最后的底牌,也就暴露了! 这样会是很危险的!” 苏如意点点头:“清风道长是和我一样有秘密的人。他不可能去揭露我。他揭露我自己也难保,而且……他是个好人。” 苏秋实叹息道:“即使好人也是会变的,如意,外公见识了太多了。” 说完这句,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如意,你说的历劫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苏如意沉吟了半晌,这几天她一直躲着苏秋实,就是她不知道把自己的经历告诉老爷子,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能不能接受?会不会在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再开一个更大的、撕裂的、流血的伤口呢? 但是,现在的情况,又有所不同了。知道了眼前的这个老人不是自己的干爷爷,而是亲外公,血脉的羁绊,让她决定不再对老人说谎! 因此,她将自己两世的情形,详详细细地跟苏秋实说了一遍,从天黑,说到了天亮。 苏秋实听完,消化了好半天,才问:“如意,这功德究竟要如何积攒呢?你那间我一进去就晃的睁不开眼的屋子,就是存放功德的吗?” “不,那是存放功德簿的。功德的积攒,目前我能想到的,我实践过的方式就是给人治病,救很多人!救有大功德的人!还有开培训班,招学生,这些也能积累功德。” 苏秋实道:“如意,救一个人,不如救万万人啊!” 苏如意不解:“外公,这……是什么意思啊?” 苏秋实向着书房的方向瞅了一眼:“如意你有那么多好的方子,不如拿一些出来,让老百姓都能受到恩泽。” “我一直想要这样做的,可是这件事应该怎么做呢?”苏如意想到了前世苏银用十个方子起家,成为了海城首富的事。她一直想将空间里的方子流传出去,只是不知如何开始。 苏秋实指点道: “你治好的那个研究院院长,他不就是一个大官吗? 如意,你这些方子啊,都是能申请国家保密配方的! 你申请了这样的配方,方子不公布,但是药就能在全国各地让老百姓用上了! 这样既不算泄露天机,又能惠泽万民! 这么积攒功德,绝对比你一个一个看病要来的快的多! 你不如跟那个研究院的院长谈一谈,让他帮你引荐一些相关人士吧。” 苏如意茅塞顿开——果然,这是一个好方法呢!巴老肯定是乐意帮忙的! 两人就这个问题又讨论了无数细节。 苏秋实不愧是个人精,人情世故都十分通达,给苏如意出了不少好主意。 只是到了最后,话题不免又哀切起来。 因为苏秋实再次想到苏家早已失势,而自己风烛残年。 灰心的话到了嘴边,也就拦也拦不回去了:“外公老了,外公……对你来说也真的没有什么用了。现在,外公只求不拖累……” 见苏秋实如此灰心,苏如意的心头犹如刀绞一般:“外公你好好在这回春堂养老,外面的那些疾风骤雨,如意保证,再也吹不到你的身上了……” 苏秋实重重点头,祖孙二人又抱头痛哭了一场。 …… 耗子洞矿区劳动教养所,是整片山区中唯一的人工建筑。 三米高的铁丝网围起的大院子里,有三行五排,一共十五列小平房。 铁丝网将这些小平房隔离成了四个区域。 其中靠近出口的一排小平房,是管教的宿舍。 其余的小平房以“三三三二”的排列方式,被分划分为四个监区。 只有两排小平房的那个监区,铁丝网格外密集。 那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 他们劳动的时候需要带着脚镣和手铐。 在采煤平面活动时,这些东西也不能取下来,这就导致他们的伤亡率很高。 当平面坍塌时,别人都可以手脚灵活的跑出去,而这些人只能原地等死。 迫害知青的重刑犯苏金,却已经逃脱过三次坍塌事故。 苏金如今是个精瘦精瘦的年轻人,眉头始终紧簇着,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眼神极其凶狠。 苏银为了见到苏金,一路上已经发出去了整整两条好烟。 他的存货不多了,因此很是焦虑。 坐在管教宿舍临时改造的“探视房”里,苏银有点抓耳挠腮。 第443章 巧遇 管教们也不太自在,因为他们这里根本没有人来探视。 漫长的尴尬沉默过后,终于,苏金在两个管教的监视下,被带了过来。 苏金走路的时候,脚踝发出当当的响声,铁链部分则是发出刺耳的拖地声,听起来很是瘆人。 见到来看自己的是苏银,苏金顿时大喜过望:“银子!快!快救我出去!” 管教拿着扳手,冲着他的脊背就是一下:“给我老实点儿!” 苏银叹息一声,眼圈发红。 当然,这发红依然是他掐大腿造成的。 说实话,看到苏金这副样子,苏银甚至有点幸灾乐祸——这就是苏大志的心尖肉,如今竟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苏金见苏银眼圈发红,板了板脸:“哭啥,我这不还活着呢。银子,你不是下乡了吗?出什么事了吗?” 苏银又给房间里的两个管教各递上一包烟:“能让我们单独说会话吗?” 两个管教拿了烟,还不忘训斥他们: “长话短说啊!本来是不允许探视的!我们这都是格外照顾你们了!” “别想着给我搞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名堂!” 苏银陪笑一番,两人才离开,把门反锁上了。 苏金忙道:“银子!烟还有吗?快!快给我点一根!” 苏银点上了一根烟,递到苏金口中。 苏金就着他的手指深吸一口,半截烟直接变成了烟灰。 苏金含着那口烟,向后倒在椅子上。 半晌,烟雾才从他的鼻孔里冒出来。 他轻叹一声:“啊,这滋味……真是死了也值了!” 苏银见状,又从身上掏出最后一包烟,直接塞进了苏金的裤兜。 苏金却摇摇头:“别塞我身上!让他们摸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快!多给我点几根!” 就这样,苏银伺候着,苏金连抽了七根烟后,神情才放松下来:“银子,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事儿的吧?你说吧!” 苏银也没跟他客气:“大姐说她有个匣子被你捡走了。金子,那匣子是我的,对我来说很重要,里面有真的很重要的东西,你能还给我吗?” 苏金愣了愣:“匣子,什么匣子?” 苏银拿手比划了一下:“这么长,这么宽,这么厚的一个匣子,木头的特别光滑,看上去很贵的样子——有印象了吧?其实它不贵,里面的东西也就对我有用,对你是没啥用的!” 苏金一边看着苏银笔画,一边眯起了眼睛:“哦,你说那个匣子啊!确实是我捡着了!可是,现在不在我身上呀!” 苏银急切地问:“那、那你放在哪了?” 苏金向后一靠,上上下下打量着苏银:“银子,看来你过的不错呀。你这衣服的料子……这是什么?毛呢吗?” 苏银点点头道:“这是新出的一种呢子料子,叫雪花呢。” 苏金啧啧有声:“雪花泥都穿上了,你大哥呢?却在这鬼地方让人关着!指不定哪天平面一塌,我就报销了!” 苏银听出苏金想要谈条件,忙问:“大哥,你让弟弟做什么,弟弟一定会做到的,只要你把匣子的下落告诉我!” 苏金笑道:“那匣子藏的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在哪儿。要取,也是我去取。” 苏银听明白了——苏金还是想让他救自己出去,可是这事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知道不可能,但是这话怎么能跟苏金说呢? 苏银叹息了一声,缓缓开口:“大哥,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咱们老苏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但是人的命运就是这么的无情。但是大哥,我相信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困在这个地方的。我已经跟管教聊过了,你劳教的时间只有五年。五年之后……” “五年?我她妈的可能连五个月都熬不过去了。”苏金嗤了一声,“前段时间跟我一起下矿面的工友,就我数的过来的,已经死了七八个了!我有两次都是踩着别人的尸体爬上来的,你还跟我说五年……说不定运气不好的话,我连五天都没得活了!” 苏银压低了声音:“大哥,我跟管教聊了——可以把你转到轻犯的监区去,这样就不用第一组下矿面了。” “真的可以吗?”苏金的眼神里又燃出光来。 这倒是真的,不过不是苏银主动问的,而是管教暗示般跟他主动提起的。 苏银重重点头:“是的,不过申请这个要交一笔保证金,需要200块钱呢!” “200块钱!”苏金叹息一声。 最有钱的时候,他的存款达到了900多块,可是现在他是真正的身无分文了。 不过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即使有钱也没处去买东西。 苏银又说道:“这200多,我砸锅卖铁凑一凑,还是能凑出来的。” “行啊,那你把我转到轻犯监区去,我就告诉你盒子的下落。”苏金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样子。 苏银点点头:“我知道了,大哥!等有好消息了,我再来看你。” 两兄弟装作很亲昵地拥抱了一下,分开了。 只是彼此都知道,心里各怀鬼胎。 结束了探视,苏银正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突然感觉有两道灼热的目光射在他的背上。 回头一看,一个陌生的男青年男管教正狠狠的盯着他。 苏银觉得很奇怪,回看了几眼这人的五官——都很陌生,的确是不认识的。 但是苏银还是友好地对他笑了笑,才转身离开。 这时那男管教也转身走开,目光十分阴沉。 如果摘下这人压得很低的前进帽,就可以认出,他是丁家屯第二个失踪案的男主角——姜爱国。 不知他逃走后有了什么境遇,总之是混到了这个劳教所,当了管教。 自然,他也不叫原来那个名字了。 姜爱国混到这里当管教的时候,苏金早已在轻刑犯区服刑了。 是姜爱国撺掇同事寻了由头,处罚了苏金,把他分到重刑犯区去的。 之所以苏金一直都没有认出姜爱国,是因为这些犯人根本不敢跟管教对视! 对视,被视为极大的挑衅。 管教手里的大扳手,可不是吃素的! 第444章 拓荒 姜爱国一连五次,安排苏金去新的开采面拓荒。 其中两次发生了坍塌,但是苏金都侥幸地活了下来! 这个家伙,可真是命大。 姜爱国不敢再动作了。 因为苏金跟他有仇,是被他狠狠整治过的人。 一旦苏金认出了他,那么,一切都将陷入万劫不复。 他的假身份会被曝光,而他也会陷入跟苏金一样成为劳改犯的境地! 所以,整死苏金,一直以来都是姜爱国不遗余力在做的事。 这次,突然来了个跟苏金长的很像的男青年探望他,让姜爱国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那男青年,经他打听是苏金的弟弟! 他很怕苏金会被这人捞出去。 虽然他还没有暴露,但是有这么一个隐患,天天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晃悠,也让姜爱国的日子根本过不好哪怕一分钟。 就在苏银绞尽脑汁,怎么能把苏金提到轻犯区的时候,姜爱国也在绞尽脑汁,怎么能让苏金送命。 苏金这一天一连打了十七八个喷嚏! 他连呼不妙——自己肯定是着凉了,在这个鬼地方缺医少药的着凉了,万一发起烧来,那就可能是要命的症候了。 苏金连灌了三大缸子开水,才“咣当”一声倒在硬木板通铺上。 苏银第二次来到劳教所的时候,带来了三条烟。 姜爱国已经跟同事们说好了,这次由他来接待苏银。 把苏银引到最里面那间办公室后,他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努了努嘴:“你也坐呀!我姓徐,你叫我徐管教就行。” 苏银陪着笑坐了下来,从包里掏出一条烟,放在了桌上:“徐管教您好,我是重刑犯苏金的弟弟,我叫苏银。” 姜爱国一边伸出手来,飞快地将那条烟摸到了抽屉里,一边露出一点笑容来:“你们兄弟感情很好啊。” 苏银继续陪笑道:“亲兄弟嘛!我们又是两个挨着的,他是老二,我是老三。管教同志,其实我哥犯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错,就是两个知青打闹,他下手重了一些。” 姜爱国竖起眼睛来:“这还叫不算什么大错吗?下手重了,是怎么重了?把人弄残疾了,还是弄死了?得!你也不用跟我狡辩。凡是分到重刑犯区的,那绝对手里指不定是有人命的!” 苏银也不争辩:“其实我哥身体挺不好的,家里也挺怕他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听说咱们有个政策是交一笔保证金,就能把我哥转到轻犯监区去?” 姜爱国掏出一支钢笔,倒过来敲着桌子: “政策是有这么个政策,可是政策都是给表现好的人才能用的! 这个苏金,据我所知一向奸懒馋滑! 能少出些力气,就少出些力气!偷懒得很! 每次月底的评定,他都是倒数啊,垫底的! 这样的人,如果把这么光荣的转监区机会给了他,那其他的人都会不服气的呀!” 说完,继续有节奏的用钢笔帽敲击着桌子。 苏银还陪着笑脸: “是的,这还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表现就差了点儿嘛! 我知道这事儿给领导添麻烦了,也确实难度很大! 领导您看,这个保证金的金额,咱们是可以适当往上升一升的! 因为保证金嘛,就是一个担保。 我也知道我哥有这样那样的缺点,现在劳动改造,不就是为了把他往好的方面改造嘛! 也给他一个机会好不好?” 姜爱国的眼神并没有对着苏银,而是好像自言自语一般说:“保证金往上升也不是不可以,你能升到多少啊?我们这的保证金是300块钱起步的。” 苏银其实已经打听得很清楚,保证金就是200块。 眼下,姜爱国这一开口,就提了100块,很显然这100块是他用来中饱私囊的。 苏银这次来的时候,一共带了500块钱。 听到这话,他咬咬牙,从裤兜里掏出了200块,又从左右两个胸兜里各自掏出了100块,一共400块,整整齐齐码在了桌子上。 姜爱国看到故意被摆放成四达的大团结,已经知道了数目是400块。 顿时,他吞了一大口口水——这钱到位了,这事也不是没有可操作的空间。 姜爱国装作思考了半天,才开口:“这样吧,咱们政策就是不放弃每一个落后分子!这样,咱们先把你哥哥转到轻犯区待上一个月,看看他的表现怎么样!如何?” 苏银几乎傻了。 400块,就换了到轻犯区一个月? 这跟打水漂有什么区别? 不过苏银转念一想——只要把苏金调到轻犯区,他就能说出匣子的下落,这几乎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呀! 于是苏银点头哈腰地应了下来:“领导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跟我哥说,让他好好表现。” “嗯,那就这样吧。”姜爱国伸手将四沓钱都收到了抽屉里面,指了指门,“你可以出去了。”苏银点头哈腰地离开。 过了三天,苏银再次来到劳教所的时候,见到的是满面红光的苏金。 他身上穿的囚服颜色也不一样了,果然是被转到了轻犯区去了! 苏金见到苏银这次是真真正正的落泪了:“三弟!三弟想不到咱们家,我能指望上的竟是你啊!三弟你放心,等我出去,咱们兄弟俩,就是一个人了!哥哥这辈子都记得,这条命,是三弟你救的!” 苏银没跟他废话:“这回可以告诉我那个匣子的下落了吧?” 苏金立刻道:“那个匣子,苏如意说是她的,她拿走了。” 苏金这样说,就是为了把水搅浑。 他殴打沈和平的缘由,就在苏如意身上。 让苏银和苏如意去互相怀疑、狗咬狗吧! 即使苏如意不承认什么狗屁匣子在自己身上,苏银也会觉得她在说假话! 苏金没有料到,苏银听到他的回答,丝毫没有怀疑和反问,而是顿时犹如石化了一般,愣在当地。 苏金试探地问道:“三弟!三弟,你听到了吗?是苏如意拿走了,她拿走了那个匣子,她说那本来就是她的。” 苏银如遭雷击,喃喃道:“我……我听到了……” 第445章 小丑 自从病好了以后,苏银已经隐隐感觉到苏如意大概也是像他一样重生了。 如今,这一点可以确定了。 只是他没想到,重生后的苏如意动作如此之快,竟然先他一步那么久拿到了那匣子! 那么,秘方定是已经落入了苏如意的手中了! 而自己跑了这么远,竟然是为了躲避她。 苏银只觉得一阵脱力——自己就是一个小丑! 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跟苏如意抗衡的任何资本。 “不……我还有秀儿!”苏银脱口而出。 苏金不解:“谁?” 苏银的思维瞬间落在了夏天秀身上。 夏天秀不是齐家真正的女儿,他是知道的。 上一世,认亲那件事闹得很大。 只是这一世,情况又有所不同了——那个真正的乔甜月的爹妈都已经死了,这事基本就死无对证了。 虽然苏如意已经帮着找到了真正的乔甜月,但是也没人证明能证明这个乔甜月就是齐家真正的外孙女! 苏银觉得,自己得从夏天秀身上下手,先把她扶正成为齐家真正的外孙女,而他有了齐家外孙女婿这样一个身份,也多了一些跟苏如意抗衡的资本! 这样想着,他不再理会苏金,而是立刻冲回国营旅店,催促着夏天秀:“走走走!收拾东西!” 夏天秀忙问:“你的事,办完了吗?” 苏银立刻点头:“走!回京市!你是齐家的外孙女,齐家不能不认你,我们去找他们闹个天翻地覆!” 夏天秀顿时欢喜起来,一跃而起,就开始收拾东西。 三天后,苏如意也来到了矿区劳改所。 管教接过她递上的一包烟,不屑的看了一眼牌子,才眼睛一亮:“你说你要找谁来着?” “我的大哥,他的名字叫苏金。”苏如意清晰地回答。 苏如意是先去铁市找了一趟沈国梁,才拿到了苏金这个“耗子洞矿区劳动教养所”的地址,因此又耽误了一些时日。 那管教将烟塞进了裤兜:“苏金?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啊?”说着,他提高声音问了旁边正在修理窗户的另一个管教。“喂,前天死的那个叫啥?” 那管教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叫苏金。苏联的苏,拾金不昧的金!” 完了,来晚了! 苏如意只觉得好似一只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一般半晌才发出音节来:“他……他是怎么死的?” 修理窗户的管教不屑地答道:“平面塌了呗,没爬出来。这也是常有的事儿!别想了,你哥是做了贡献了!已经给他把身份改了,不再是劳改犯了,改回知青了!哦,对了,你可能还能拿个50块钱的补助呢,等等我给你找找材料。” 30分钟后,苏如意拿着薄薄的几张材料离开了劳教所。 她的挎包里带着的一条烟也全都送了出去,因此她也知道了苏银来过三次,最后一次是在三天前。 苏银会去哪里呢? 他在苏金这里,肯定是得不到关于秘方的任何消息的。 苏如意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就在苏如意想要离开这个劳教所的时候,突然间,一个很熟悉的面孔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苏如意转头就看到一个管教模样的男人,压低了帽子。 那是…… 苏如意冲着那背影,突然大吼了一声:“姜爱国!” 就见那背影一哆嗦,接着又加快了脚步,而且再次压低了帽子,很快消失在一排房子后面。 苏如意脚步有点轻快地离开了劳教所,到了镇上,第一时间给沈国梁打去了电话:“沈将军,丁家屯的疑案,可能能解开一个了!” 沈国梁不解道:“如意,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苏如意压低声音:“我看到姜爱国了!他混进了耗子洞矿区劳动教养所,当了管教!你们要找他最好快点,免得他又跑了!” 沈国梁大喜:“太好了,太好了!如意,你果然是我的小福星!我马上跟老连说,他肯定要高兴死了!” “老连?连塖吗?” 苏如意这才想到连塖恳求自己给他儿子治病的事。 也不知道他的儿子怎么样了? 沈国梁就叹息一声道:“你还记得他呀?唉,可是他最近消沉的很,儿子死了,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说完也不等苏如意有所反应,“不过这事应该够他忙一阵了,我要赶紧给他打电话了!哈哈哈哈!” 随即电话里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只能说……人各有命吧。”苏如意喃喃说完,挂断了电话,就向着班车站走去。 当天下午五点多,苏如意回到了丁家屯。 她是回去看金杏秋的。 敲响小院的院门后,就见金杏秋正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吃饭。 石桌上是一个简单的小咸菜,一个二合面的窝窝头,还有一碗大碴子粥。 金杏秋见到她,简直是欣喜若狂:“如意,你回来了?!天呐,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你饿了?等着等着!我给你炒两个好菜!” 说着也不顾苏如意的阻拦。一头就扎进了厨房。 20分钟后,一盘干豆角炒腊肉,一盘韭菜炒鸡蛋就上了桌。 苏如意也不客气,洗了手,拿起窝头就狠狠咬了一口。 “小师姑,你愿意跟我去京市吗?”苏如意开门见山地问。 金杏秋也正咬了一口窝头,立刻噎住了:“咳咳咳……” 苏如意顿时有点后悔——自己问的太直接了,应该委婉一些的。 金杏秋接过苏如意递过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才把窝头顺下去,连忙点头道:“我愿意!愿意!太愿意了!” 她来到丁家屯,就是为了跟苏如意学医术,结果苏如意把她撇在这里,一个人去了冰城,又去了京市。 虽然知道苏如意是有正事要办的,但是她也免不了失落。 但是,只要能跟在苏如意身边,不论是去京市还是去什么深山老林,她都是愿意的。 她也不贪多,只想学苏如意那一手不用手术,就能轻松治疗严重腰椎疾病的技术而已。 这是她毕生所学,也是西医无法攻克的难关。 第446章 重聚 只是,金杏秋并不知道,苏如意的这技术,她是注定学不会的。 苏如意要带金杏秋去京市,还是苏秋实给她出的主意。 要想将回春堂的医术发展壮大,京市肯定是比海城、比铁市和冰城都更好的、更大的舞台。 只是,眼下苏如意身边根本没有可用的人。 苏秋实是个有历史问题的人,他出现在苏如意的身边,除了给她惹麻烦,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了。 而金杏秋不一样。 金杏秋历史清白,身家清白! 有她在,很多事情由她出面,是再好不过的。 金杏秋问:“我们是去待一段时间,还是不回来了?” 苏如意想了想:“先待一段时间,如果好的话,就不回来了,行吗?” 金杏秋拉住她:“能把良安带去吗?” 苏如意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金杏秋说的是师父金大春的二徒弟楚良安。 虽然她跟楚良安接触不多,但几次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楚良安这个人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靠得住的! 所以苏如意点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但得他自己愿意去呀。” “她当然是愿意去的。”金杏秋道,“如意,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也是想等一等你的意见。良安,他……想要娶我。” 苏如意愣了一瞬——楚良安起码要比金杏秋小个五六岁,不过小个五六岁又算得了什么呢? 苏如意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来:“太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金杏秋低下头,脸颊绯红:“如意,你是祝福我们的,是吗?” 苏如意点头道:“当然了。我二师哥的人品是很不错的,他又是个细致的人,嫁给他应该会很幸福的。” 金杏秋微笑了一回,又低下头去:“可是。我那儿子他不太同意,说我再婚有可能会……影响他进步。” 苏如意虽然没有见过金杏秋的继子,但是从往常点点滴滴的细节来看,这个孩子可不怎么样!苏如意大大咧咧道:“管他呢,婚姻自由,他可管不了你这些,再说他在部队的表现好不好,完全是他自己决定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没有拖累到他一点!” 金杏秋听了这话,表情坚定了许多,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年,怕他在部队吃苦,我每月都把工资打一半给他。可是前些日子我才知道。我打给他的钱,都被他打给自己的姥姥和姥爷了。说实话,他孝敬老人,我不该阻止,但是我心里真的很难过……” “不要再给他打钱了,他不值得。”苏如意斩钉截铁。 “他,现在也有了军\/衔。补助,也是足够他孝敬他姥姥姥爷的了。”金杏秋好像在给自己找理由一样。 “他把你的心放在地上践踏,你为什么还要用真心对他呢?没有必要了,毕竟是一个跟你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人!” 金杏秋眼圈通红:“其实,真正让我决定和良安走出这一步的,还是这孩子说的一些话…… 我知道他偷偷给他姥姥姥爷寄钱的时候,问了那边是不是生活困难。 结果,孩子不耐烦了,让我如果死了以后还想有人给我上坟的话,就不要再问东问西了! 我养他八年,事无巨细,他爸去世以后,我又养了他五年,吃穿用度,我自问比亲妈也差不到哪里去。为了他想去当兵,我求爷爷告奶奶,终于让他当上了……可是,这孩子的心,捂不热啊!” “有时候,真心也换不来真心。小师姑,就当你没养过那孩子吧!你的责任,已经完成了!” “嗯!如意你说的对,你这么想,我心里好受多了!明天我就去给良安打电话,把他叫来,我们商议一下去京市的事好不好?”金杏秋的眼神里,又有了光。 “太好了!”苏如意开开心心地吃了一大口菜,随即双眼弯弯道:“真好吃。” 金杏秋叹道:“你就会哄我开心。我哪里比得上你爷爷的手艺啊?对了,你爷爷还住在亲戚家里吗?他会跟着我们一起去京市吗?” 苏如意摇摇头:“爷爷可能会一直住在亲戚家里了,不过我有时间会去看他的。” 金杏秋遗憾道:“老爷子那一手好手艺,可惜只让我学了个皮毛而已。” 村里人这时知道小苏大夫回来了,一个一个都找上门来: “小神医,快快帮我看看我这腰上的毛病。” “小神医,你看我这里,到底是长了个什么东西?” “小神医,最近总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吃饭也是吃两口就吃不下去了,我怕不是得了啥大病吧?” “小神医……” 村民们拿着鸡蛋红糖,最不济的也拎着半斤白面,一个个自发地在小院门口排起了长队。 看着乡亲们那一双双充满信任的眼睛,苏如意不禁有些动容:“大家别急,咱们一个一个来!”当晚苏如意给丁家屯的村民治病开方,一直忙到了晚上11点多。 大家似乎也知道她要走了。 村民们大半都受过她的医治,也知道她的医术有多么精湛。 一时间,惜别之情溢满了整个小院。 苏如意本来要去看丁有粮的,这下也没有机会抽身了。 丁有粮倒是自己来了,带着他的媳妇王有禾。 等人们差不多走光了,他才凑上前来:“如意,给你婶子的毛病也治一下吧!她每个月……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出血……” 其实就是多次产后没有得到休息的缘故,是常见的妇科病。 苏如意认认真真地给王有禾开了一副方子。 诊治完毕,丁有粮看着她:“我得把小苏大夫的样子记在眼里,记在心里。小苏大夫,京市虽好,但是风也大,浪也大,你记着——不管你以后遇到什么事,丁家屯永远是你的娘家。我丁有粮把话放在这里!” 苏如意的眼眶湿润了:“嗯,大队长,我知道了。” …… 第二天一大早,楚良安和松文玉就来到了丁家屯。 这还是苏如意离开后,几个人的第一次相聚! 第447章 知足 对于楚良安竟带来了松文玉,苏如意是有些惊讶的。 金杏秋显然也没有料想道:“文玉,你今天……不上班吗?” 松文玉笑道:“我把我的工作让给了同事的小女儿了。那孩子有血液病,如果我不给她,她就得去下乡。到了乡下,缺医少药的,肯定是活不下来的。” 说完,他看向苏如意,半开玩笑道:“苏神医,我这可就是投奔你来了!怎么着你都得收留我呀!” 不等苏如意说话,楚良安就给了他一拳:“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再把人家苏大夫吓着。” 松文玉是个底子极为扎实的中医大夫,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苏如意巴不得自己手下,这样的人越多越好,忙笑道:“不至于,不至于。不过我现在也保证不了太多,只能保证去了京市,咱们大家有个住的地方。” “有个住的地方我就知足了!”松文玉道,“这辈子我还能去一次京市,真的很知足了。要知道我在老林县呆了差不多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冰城!” 松文玉跟楚良安都是孑然一身。 他们也曾有过婚姻和子女,但是都在那个动荡的时代中,彻底离开了他们。 跟金杏秋一样,他们两人也是心灰意冷了。 楚良安道:“小师妹,反正我是信你的,你带走小师姑就得带上我,我俩可是捆绑到一块儿的!” 金杏秋啐了一口:“谁跟你捆绑到一块儿了?” 楚良安捂住心口,装作心痛的样子。 几人都笑了起来。 苏如意突然发现,金杏秋今天打扮得格外好看——头发梳成了时新的式样,扎了红头绳,脸蛋红扑扑的,甚至还敷了一点胭脂。 苏如意反应过来了:“你们今天莫不是要去……” 楚良安笑嘻嘻地接口道:“是了,我们今天就要去领结婚证了。” 金杏秋低下了头,脸上的表情是喜气洋洋的,不过她的语气却有点伤感:“算上这次……我就一共嫁了三次人了,人家都说我克夫……良安,你真的不介意吗?” 楚良安拍着胸脯:“人家还说我命硬呢,咱俩,绝配!只是,我已经被师父逐出师门了,以后你跟大哥可能不好交待!” 金杏秋笑了:“那可是很久以后才需要操心的事儿了,大不了咱们去给他上坟的时候,装作不熟就行了!” 苏如意听了这话,那颗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小师姑是彻底地走出来了,真好! 四人租了村里的牛车,去了三河县。 很快,楚良安和金杏秋领到了结婚证。 四人又在国营饭店大吃了一顿,就当做喜宴了。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婚姻了,所以也都没有什么大操大办的念头。 不过细心的王大,还是从两人那喜气洋洋的表情中发现了端倪。 他直接给四人加了九转大肠,糖醋里脊和四喜丸子,这三个喜宴的大菜。 苏如意靠在厨房门口,王大厨一边和她聊天,一边炒着菜。 知道了苏如意要去京市,他也是能想得到:“凤凰不会久居山野!想小苏大夫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这小小的丁家屯窝一辈子呢?苏大夫,我为你高兴!看,你最爱吃的红烧带鱼!专门为了你庆祝的!做好了!” 他将红烧带鱼盛出来,仔仔细细摆了盘,交给小徒弟。 然后,认认真真洗了手,从厨房柜子最顶上的一个木匣子里,掏出一个带锁的、更小的木盒子,小心翼翼的从腰上的钥匙中拈出一把,打开了那木盒子。 丝绒袋子里面,包着一味药材,正是齐元当初来黑省时给他带的血犀。 苏如意闻到味道,立刻惊讶道:“这是血犀?” 王大厨竖起了大拇指:“这是齐老活着的时候,给我带来的好东西,我用了,只怕糟蹋了它。这玩意做调料,只不过做成菜让人吃下去,味道好一些而已。但是苏大夫你拿着它就不一样了,我知道这是救命的药。” “不,这我不能收,太贵重了。”苏如意立刻拒绝了。 王大厨笑道:“我可不是白给你的,苏大夫,我要管你讨要一些药丸呢!咱俩换行吗?” 苏如意还是摇头:“我的什么药丸也比不上这东西贵重。” 这是真的,苏如意空间书房的一本书里,就记载过学习这种东西。 它是一种变异犀牛初生的嫩角,一辈子,只能取一次。 取材后,还要经过特殊的手法炮制,得到的原料,才是正宗的血犀。 苏如意记得那本书最后的批注是四个字——几尽绝种。 而那书,是几百年前就写成的了。 苏如意学过的很多方子,都需要这一味原料,而这些方子无一例外都是能救命的。 苏如意的确很眼馋这一大块血犀。 然而,这么珍贵的礼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无功受禄的。 王大厨板起脸来:“小苏大夫,这就是不给我面子了呀。” 苏如意笑道:“王师傅,你板起脸来也不够凶。你说什么,我都不可能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的。这么大一块血犀,做成救命的药,只怕也能救成百上千人了。” 王大厨眼神一亮:“太好了,就这么办!苏大夫,你救的这成百上千人里面的功劳,也会有我的一份!这是给我积德的事,求求你快收下吧。” 苏如意在空间里搜寻了半天,想要找一个等价的交换物,然而怎么都找不到。 突然间,她的神识划过自己心口的口袋。 心念一动。 口袋里面,是她临行前,蓝毓又重新塞给她的三张符箓。 加上之前的那一张,一共是四张符箓! 苏如意弯起嘴角——这个礼物,应该能旗鼓相当了。 心念再移动,一张符箓就出现在了她的手心里。 苏如意正色道:“那我拿这东西跟你换吧。” 说着,就摊开手心。 三角形的符箓隐隐能透过一些朱砂的字迹出来,看上去普普通通。 看到这明显有点封建迷信色彩的东西,王大厨疑惑且有点害怕地后退了一步:“……这是?” 第448章 战斗 苏如意耐心解释道: “这是我偶然得到的护身符,能够抵一次致命的伤害——不论是刀伤还是枪伤。 如果这符箓自己燃烧后化成了灰烬,那么,它就已经替你抵挡了一次致命的伤害。” “啊……这……” 王大厨赶紧又擦了擦手,后退两步,“这太贵重了,小苏大夫,你走南闯北,带着这东西更有用啊!” “我身上还有几张呢。王师傅,这东西不要再给别人了,它只有放在你身上有用。”苏如意害怕王大厨的圣母心再次发作,特意强调了一遍,“这东西除了洗澡都不要摘下来,一定贴身放着。” 王大厨实在不敢接:“这……这东西也太贵重了。” 苏如意笑道:“你若不要我的符箓,我便也不要你的血犀。” 两个人又推搡了一番,最终还是收下了各自的礼物。 苏如意又将空间里自己制的药丸,不论是治跌打损伤的,还是治头疼脑热的,都一股脑的给他倒了一些出来,分门别类标好了标签。 王大厨开心得脑顶上都冒出了一层油汗来:“太好了,有了这些东西。我王长平也是半个神医了!” 四人离开三河县国营饭店时,不用说,又是大包小包的,打包了一堆饭盒。 看那饭量,苏如意估计,这两三天之内他们都不用再做饭了。 隔天清晨,远在京市的巴玉池,就接到了苏如意从丁家屯打来的长途电话。 他的声音笑呵呵的,听起来精神头极好:“苏神医。说吧,有什么事让老头子我办的,尽管吩咐!” 苏如意也没跟他客气:“巴老,我需要您帮我调三个人的组织关系。” 巴玉池大喜:“苏大夫,你终于想通了?” 苏如意微笑道:“想通了!我决定接受您给给我的职位,但是得捆绑三个人一起过去!” 巴玉池拍手笑道:“太好了,你自己的人,肯定是用起来又顺手又顺心的。我正愁京市中医院这个回春堂分院,不好给你调派人手呢!你知道医院里的那些人,一天到晚勾心斗角的,不是好相处的!这下好了,你带过来自己的人,是最好不过的!” 原来之前巴玉池就三番两次地建议过苏如意,让他在听泉街街面上开一个大门,安顿下来。 在这条街上,开一个京市中医院的回春堂分院。 这样既有了组织编制,又能让苏如意自由施展自己的医术,在京市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下来。 巴玉池很明白自己护着苏如意,的确能护住一时,但是怎么也要她自己立起来了,才能保一世安康。 之前,苏如意因为苏银和乔甜月的种种事件而心烦意乱,并未接受这个建议。 现在,这两件事都悬而不决,而且,短期内看来也找不到苏银和夏天秀的踪迹了。乔甜月的事,也是得等,等漂亮国发回的信件。 苏如意觉得,是把这些杂事放一、专心于积攒功德的时候了。 而且苏秋实给她的那个成药方子的建议,如果她在京市没有一定的知名度,别人也不可能相信她,这件事也是做不成的。 一切,都需要一个锚点。 而开一个京市中医院的回春堂分院,就是最好的开始。 巴玉池甚觉欣慰:“太好了,你拍个电报,把那几个人的信息告诉我。我今天就去给你办这件事,保证给你办的妥妥当当。对了,咱们在朝南的那一溜房子开门的事,我就让雅笙给你操办起来,反正他手里的学生多,不用白不用。” 如此贴心的巴玉池,让苏如意很是感动:“巴老,您尽管多多派学生过来。跟他们说,一天五毛钱的补助。,再外加五毛钱的饭钱,每人每天我出一块钱。” 巴玉池笑道:“我知道你有钱。那可太好了,我这些学生都要打破头去给你改造房子了。” 两人说笑一回,苏如意挂断了电话。 回过头,却发现一大早赶来给苏如意开门的王会计,此时已哭的不能自已:“苏大夫,你是再也不回来了吗?” 苏如意不由得想起了当时王会计要拜自己为师,他的父母百般阻挠、甚至口出恶言的事。 如今,方池疗养院的培训班进阶班已经结业。 舒兰等一众学员,都已经分配了工作。 特别是舒兰,她直接调到了冰城中医院工作,起步就是干部工资级别。 这些学员都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而被父母阻挠的王会计。却再也走不出丁家屯了。 苏如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但还是提点到:“社会的发展总是需要知识的。王会计,有时间你也可以多看看书,比如说……高中课本什么的。” 王会计点头道:“我会的,苏大夫,我记住了。这辈子咱俩虽然没有师徒的缘分,但是还是请受我这一礼吧。” 说完就深深的一躬到地。 苏如意扶起他,有些唏嘘地离开了。 的确,命运的安排,有时就是这样出其不意。 …… 在苏银的催促下,夏天秀和苏银两人赶最近的一班火车回到了京市。 不料,就在火车上,天气骤然转凉,夏天秀患上了重感冒。 等回到了京市齐钊给他们租的小院子,夏天秀更是严重起来,很快就病得卧床不起了。 夏天秀虚弱地叹息道:“如果……如果我们没有跟苏如意闹僵的话,她帮我扎几针,或者给我开几副药,我的病应该很快就好了!” 苏银安慰道:“别多想了,齐钊不是找人来给你看过了吗?你这就是普通的肺炎而已,每天大夫来给你打两针,过几天总能好的!要是实在不放心,咱们还是去医院住院吧,好不好?” 夏天秀喝完了药,双眼看着天花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我不住院。” 苏银心急如焚。 夏天秀这一病倒,他所有的计划都要付之流水了。 毕竟他们回京市是来战斗,是来坐实自己是齐家外孙女和外孙女婿这件事的。 如今夏天秀起都起不来床了,还怎么战斗呢? 第449章 气运 好在,他们还有小舅舅齐钊! 齐钊对待夏天秀,真的是非常尽心尽力了——他每天都两次接送大夫来家里给夏天秀打针,更是新买了全套的小蜂窝煤炉子和药罐药壶,让苏银熬药给夏天秀喝。 但是,夏天秀的病情一直在反复,时而高烧,时而低烧。 最后,竟然开始咳血了。 齐钊一天三趟地往他们的破院子跑。 不知为何,夏天秀就是不愿意去医院住院。 其实这是因为夏天秀在火车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有人告诉她,苏银本应该是气运之子,但是却莫名其妙的跟一个要历劫的人相遇,并在同一屋檐下长大,因此冲撞了气运。 而且,苏银前世做了很多坏事,如今气运不足以护体,所以苏银是应该要倒大霉的。 只是他碰巧遇到了贵人,将他救了。 但是,苏银背负的因果太重,他已命不久矣! 告诉夏天秀这话的人,隐在白雾之中,看不清面目。 但是听声音,应该是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头子。 在梦中夏天秀急得跪下来求他:“您告诉我,怎样才能化解这一切?” 老头子慢吞吞道:“除非……有人替苏银背负一些他的因果。” 夏天秀立刻脱口而出:“我愿意背负!” 那老头子阴沉地说道:“你很勇敢,但是,背负别人的因果,是要付出代价的。” 夏天秀一想到苏银很快会死,自己这一世的荣华富贵,也要化作泡影,连忙抢上前一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老头子叹息一声:“这可不能反悔!” 夏天秀坚定道:“绝不反悔!” 老头子终于伸出枯柴一般的手,在她前额拍了一下。 夏天秀瞬间从梦中惊醒。 她感觉到自己鼻腔呼出的气体是滚热的,再一摸自己的额头也是滚烫。 她心里顿时明白了——这一场病生的蹊跷,定是在替苏银背负因果! 她也记得老头子说的话,自己越凄惨,就能替苏银背负更多的因果! 所以,她是死也不去医院的。 在她看来,不过是发烧着凉,挺一挺是能过去的。 齐钊却不知道这件事,看着夏天秀一天天地衰弱下去,两只眼窝都深陷了,他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他想起了一个人,一拍脑袋:“我怎么会把他给忘了呢?” 说着也不顾苏银和夏天秀惊讶的神色,就一个人跑到京郊去了。 三个小时后,齐钊带着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清瘦男人,来到了夏天秀的小院。 齐钊对那男人的态度很是恭敬,向夏天秀介绍道:“这就是给你对象治病的那个蓝毓道长的师叔,方洮。你们叫他方大师就行。” “方大师!” 苏银和夏天秀向着方洮看去,第一眼都注意到了他那两条格外长的眉毛。 花白的眉毛,一直垂落到了耳根。 的确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而且,很是风度翩翩。 方洮长着一双笑眼,说话的时候即使没笑,也让人感觉到他乐呵呵的。 他看着夏天秀,有点叹息道:“这丫头的病,想要好,她自己就能好。” 夏天秀心中就是一惊。 很显然,方大师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他不但看出了自己的病因,还不让别人知道地,隐晦点出了自己的病根。 夏天秀问道:“方大师,我会死吗?” 这两天,她已经衰弱到起来上个厕所,都浑身大汗淋漓了。 方大师又仔细看了看他。 随即,眼神从她脸上移到了苏银脸上。 他指着苏银问夏天秀:“你就是为了他病的吧?我看他如今红光满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夏天秀脸色惨白:“这是怎么说?” “你问我你会不会死?这一两个月还看不出来,但你这么下去,肯定是没有善终的!毕竟你的运气用完了,再借的就是你那一双儿女的运气了。”方洮摇头晃脑。 夏天秀和苏银都是倒吸一口冷气,两人都知道上一世他们有一双儿女,一双非常优秀的儿女!孝顺听话,事业有成,生活美满! 苏银奇怪地问:“秀儿,你到底做了什么?” 夏天秀捂住嘴巴,双眼湿润:“苏银哥哥,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方大师,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方洮沉吟了一会儿,对苏银和齐钊道:“你们都先出去,我跟这小丫头单独说几句话。” 等苏银跟齐钊离开后,方大师突然对着夏天秀一声暴喝:“你给我跪下。” 夏天秀被吓得六神无主,不由自主的就从床上滑落到地上,跪在了方洮的脚边。 方洮悠悠道:“你们都是不该再存在在这世上的人!你还有那个气运正盛的后生!” 夏天秀目瞪口呆:“方大师,您……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洮眯起眼睛:“我若解决了你们,倒是干了好事呢,只怕又脏了我的手!说!你都干了什么坏事?” 夏天秀啜泣起来,装作无辜道:“我只是一个可怜人,我什么坏事也没有干呀!我发誓我这一辈子……” “不是这一辈子的事!”方洮冷冷打断了她,“你往前面想!” “啊……”夏天秀肝胆俱裂,“不是这一辈子,那……” 方洮眼神极冷: “你上辈子曾经残害了一个人! 让她的身体支离破碎,她的心也支离破碎而死! 这件事极大的损伤了你的阴德! 你这辈子本应有一儿一女! 儿女孝顺,子孙满堂! 可是因为你上一世做的这件事,你就只能得到一个女儿,而且还是个不孝的! 长大后,她会远远地离你而去,你死前也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听方洮说完这些,夏天秀整个人已经瘫软在地上:“不……怎么会这样……” 她当然知道方洮说的是谁。 上一世,苏如意死前,她挖掉了她全部能挖的器官。 苏如意流出血泪的那一幕,很多年都在她的噩梦里挥之不去。 上一世,她也是为了镇压苏如意的魂魄,而拜访了很多高僧。 大多数人不接待她,少数,则被她用钱砸晕。 第450章 品位 上一世,夏天秀的卧室里,永远成吨地摆着朱砂、明珠、雷击木等一众法器,每晚才得以安眠。 方洮继续说道:“不止如此呢。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傻傻地背负那个气运之子的因果!” “气运之子?苏银哥哥竟是气运之子?”夏天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里的恐惧越来越深,“那我……那我会死吗?我还能……一辈子跟苏银哥哥在一起吗?” 方洮冷笑一声:“不要说得你那么痴情的样子,你不过是窥视了先机,知道跟在这个人的身边会衣食无忧,享乐一生罢了!但是现在已经不能了!你背负了他的因果,如今就连你那一个不孝的女儿,也是无法降生了。” “什么?我这一辈子没有孩子了吗?不!”夏天秀惊叫起来,使劲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继而扑到了方洮的脚边,“方大师救我!求您指点我,求您救我!” 方洮摇头叹息道:“大势已定。如今你要是不再替那个气运之子背负因果的话,就要跟他一刀两断,并且永不再见他!否则,你就只能衰弱下去,病得越来越重!” 说完这些话,方洮也不再停留,径直走了出去。 齐钊着急的跟了上去:“方大师,怎么样?我外甥女儿还有救吗?” 方洮摇了摇头:“救她的办法我已经跟她说了,就看她自己愿不愿意自救了!” 说完,就扬长而去。 方洮走后,夏天秀哭了整整一个小时。 不论苏银和齐钊怎么问,她什么都不说。 苏银和齐钊两人,都是束手无策。 还是齐钊,最后看出了端倪。打发苏银满京市去找一味药材了。 夏天秀这才对齐钊哭道:“小舅舅,救救我!” 等夜幕降临,苏银拖着疲惫的身子,手里拎着那一味好不容易找到的药材回来时,却发现夏天秀已经不见了。 炕桌上压着一封信,上面只有三行字: “苏银哥哥,我还是想先活下来。 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 保重,勿念!” 苏银气得火冒三丈,直接把那封信撕成了碎片。 手中好不容易买来的药材,也狠狠地掷到墙上。 纸包破损,药材哗啦啦撒了一炕。 …… 苏如意带着金杏秋三人回到京市的当天,王府临着听泉街的那一面房子,已经打通了三大间办公室,一间做了诊室,一间做了针灸室,还有一间是病房。 并且,诊室还开了个十分阔气的大门。 《京市中医院回春堂分院》的牌匾,也是挂了上去,但是上面还蒙着红布,看上去十分的喜庆。 看到苏如意在京市居然拥有了这么大的一个王府,金杏秋三人都是十分惊异。 苏如意大概讲了讲自己的际遇,三个人都是由衷地用钦羡的眼神望向了她。 金杏秋百感交集——如果大哥还在,看到他的小徒弟有了这样的成就,一定会十分欣慰吧。 丁家屯的院子,金杏秋将钥匙给了丁有粮,后者答应帮她照管起来。 这样,即使退一步,她和大哥的徒弟们,也会有个安身之处。 眼下看来就好像烈火烹油一般的繁花盛景,可是金杏秋骨子里总是悲凉的。 在王府院子里走了一通,看着那些假山和亭台楼阁,金杏秋忍不住地抹起了眼泪。 楚良安却沉浸在新婚和到了新环境的双重喜悦之中,并没有注意到金杏秋的情绪变化,他大呼小叫地跑在最前面,甩的其他人有十几步之远。 最终几人都在前院选了一个房间,安顿下来。 新婚夫妻,却一人选了一间房子。 楚良安知道,这是因为金杏秋的性子淡漠,也并没有强迫她。 苏如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许,楚良安真的是小师姑的良人。毕竟能如此迁就她,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松文玉已经兴奋地规划起来: “苏大夫,你不觉得这儿缺了点花草?” “这里缺一棵大大的果树!要叶子很满、花很繁茂、果子是红色的,然后一到秋天,就有果子从树上砸下来的那一种!” “还有这里!这里!这池塘里面如果有一片浮萍,这里再来一片荷塘,到了秋天就可以欣赏残荷了!” “我怎么忘了——现在就是秋天!如果你夏天把它种上,现在我们就有残荷可以看了。” 松文玉的审美很高级,来自于他据说是前朝贵胄的祖辈积淀。 苏如意自愧不如:“那就麻烦松大夫了,这一切帮我操持起来吧。我先给你给上1000块钱,够不够?” 松文玉也不推辞:“1000,嗯,勉强吧,差不多能弄得像点样子了。” 松文玉果然是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去京郊选树苗买种子了。 而苏如意一大早就叫上了齐雅笙,去蓝毓那里接乔甜月了。 乔甜月如今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地位。 刚被接回齐家,就遭遇了母亲去世、父亲坐牢的局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小表舅,处处和她作对。能护着她的舅舅齐雅笙,又因为做项目,搬到单位去住了。 现在的齐家大院空无一人,院门上已经挂了大大的挂锁。 所以,其实她回不回齐家大院,意义都不太大了。 但是,她又不可能再回到张桥村,再回到自己的养父母身边去。 如果她回去,所面临的命运必然还是很快被嫁出去! 其实,就是变成养父母手里拿到的一笔彩礼钱而已。 乔甜月也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只希望齐雅笙在漂亮国的那个同学,能够快点拿到那个神乎其神的所谓检测结果,来还她一个清白。 或者,如果她真的不是齐家的外孙女儿,那么她也就可以自处了——远远离开,再也不回来。 苏如意却让她不要担心,随即直接将一本工作证递在了她手中。 这本工作证是跟着金杏秋三人的工作证一起发下来的,工作证上面显示“乔甜月同志”成为了京市中医院回春堂分院的一名后勤人员! 乔甜月瞪大了眼睛:“这是……这是什么?!” 第451章 总院 蓝毓瞅了一眼那工作证,笑道:“哎呦,这可不得了啦——这是京市的正式工作呀!” 乔甜月将那本工作证捂在手中,又捂在心口,只觉得身子发软。 这冲击,比知道她是齐家遗失在外的女儿,还要更大!更让她激动! 毕竟,回到齐家也是依附着别人生活,而在京市有了正规工作,她就是一个能自立的人了! 此时,她看向苏如意的眼神已不只是感激了,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敬:“小苏大夫,这辈子,你的恩情我是再也还不清了。你放心,这一辈子做牛做马,我都再所不辞!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 蓝毓忙打断她:“丫头,慎言慎言!不要乱攀扯因果!” 乔甜月住了口,双眼含着热泪,就要滚滚而下。 气氛有些肃穆。 苏如意笑道:“好了,别说这么多了,快跟我回去吧——我这回从黑省带来了三个朋友,他们都等着认识你呢!” 京市中医院回春堂分院,在一个秋末冬初的礼拜天,开业了。 两挂鞭炮鸣响过后,无数的街坊被吸引了过来。 他们读着门口贴出的布告—— 京市中医院回春堂分院今日盛大开业。 黑省名医金大春之徒、海城名医苏秋实嫡系传人苏如意大夫坐诊。 自今日起七日内,看病诊费全免、药费减半。 大家探头探脑地在门口张望。 里面是修缮一新的诊室。 不但刷了整洁明净的蓝绿色墙裙,还打了一大面顶天立地的药柜。 药柜刷着新崭崭的白漆,上面手写的药牌是蓝毓的手笔——要知道,蓝毓的字,可是千金难求! 看着崭新的诊室,再看看里面那个小姑娘似的大夫,街坊们只是探头探脑,没人肯第一个进去。 就在这时,齐雅笙领着一群学生来了! 学生们大呼小叫: “哇,这就是那个黑省名医苏如意坐诊的回春堂分院啊?” “太好了,终于开了。” 一个街坊大妈拉住几个学生:“后生,这个大夫很有名吗?我看她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呀?” 那学生笑道:“大妈,您这就错了,不可以貌取人啊!这位苏大夫可是海城名医苏秋实的嫡系传人!” “那他都能治什么病啊?” 那学生高声道:“这么跟您说吧——除了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之外,其它的病苏大夫都能治,这不我找她来治我的胳膊了!”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这学生吊着一只胳膊。 学生进去之后,众人围在门口,看着就见苏如意,三两下就将这学生的胳膊接了回去。 随即又是一个学生进去。 这学生站在门口,还转圈看了看围观的人群。 大家顿时发现他有点口斜眼歪,很显然是个小中风的症候。 苏如意大声道:“你这是面瘫啊,没关系,我给你扎几针就好了!” 说着,就将学生引到了屏风后面。 十几分钟后,大家眼见着这学生走了出来,眉眼变得端端正正,一点儿歪歪扭扭的样子都没有了。 冲着大家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说了几句话,也是吐字清晰。 这下大妈们看出了端倪,争先恐后地开始排队。 ——其实,之前胳膊断了和面瘫的学生,都是齐雅笙安排的,他也是下了血本。 胳膊那个学生是真的卸了环儿,而小中风的症候,则完全就是装出来的了。 来捧场的学生们,个个兜里都揣着“热场”的一块钱。 如果大妈们不进去,他还有后招。 只是,现在大妈们已经把诊室挤爆了。 于是,他站出来,开始维持秩序:“排队啊!排队!都能看上啊,放心!” 京市中医院回春堂分院,自此一炮打响。 当晚,苏如意忙到了晚上九点多钟,才看完了最后一个病人。 而且,药柜里的药材和库房里备用的药材,全都销售一空。 这些卖药的钱,中医院要收缴90%,只留下10%由苏如意这个分院院长自由支配。 金杏秋拿着纸笔在那里算了半天,抬起头来:“如意!刨除上缴的部分,还有库房的成本,咱们今天一天,卖药就赚了一百八十五块钱!” 苏如意正在整理病历——她给每个第一次来回春堂的病人都建立了病历,现在正在按照名字的字母排序,将病历整理出来,以便于日后查找。 听了金杏秋的话,她抬起头来,皱眉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金杏秋还沉浸在喜悦中:“如意,咱们有钱了啊!你想想,今天是第一天,以后就算每天卖一百块钱的药,一个月也三千块!三千块啊!你想进但是总院扣着不给你的那些名贵药材,咱们不都可以自行采购了吗?你是分院院长,手里有采购权的啊!” 楚良安一边扫地,一边叹息道:“树大,只怕是要招风了!” 松文玉倒不怎么在意:“总院都拿了90%了,他们还不知足吗?再说,现在是诊金全免,药费半价!以后,每天赚两百块,也是可能的!” 楚良安忧心忡忡:“今天总院派来帮咱们的那个小窦同志,说是来帮忙的,我看他一直拿小本本在那儿不知记什么——那就是个耳报神!” 听了众人的话,金杏秋有点难以置信:“可是……咱们这是给他们创收、给他们涨名气的好事啊!” 楚良安道:“咱们是新来的,又是外来的,借了人家的名头,怎么干,都是两头不讨好的!” “对!”苏如意接口道, “既然如此,也就不要顾及太多了。 我们做不出成绩,必然会被他们打压吞并! 如果我们做出了成绩,又会像二师哥说的那样——树大招风,成为人家记恨的目标。 但是,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一方面把所有的记录都做好,书面的东西,是一个字也不能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开业的这一个礼拜内,总院那边就会来找事了。” 大家神色都是一紧! 总院对于分院,有着行政管辖权,如果他们要来找事,那么,自己是怎么也无法防备的! 第452章 谨慎 苏如意继续吩咐道: “文玉哥,总院那边派来的两个护士,你都要把她们盯紧了! 时刻要让她们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当然,最好是能把人拉过来。 如果做不到的话,也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出纰漏。” 松文玉点点头:“嗯。我盯着他们呢,一只眼睛盯一个,放心吧!” 之前,苏如意没有跟松文玉如此接触过,也没有发现他是这样一个爱开玩笑的人。 苏如意被他的话逗笑了: “行吧!反正文字工作,记录方面,咱们是一点都不能松懈,一切都要留底。 二师哥,总院来的小窦,你这两天就盯紧他。 还有药柜那边,不要让任何陌生人接近。 凡是咱们代煎的药材,都要留底渣。” 苏如意想了半天,事无巨细地嘱咐了一番。 不料,总院来找事的人,来得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早,第二天一早就开始啪啪砸门了。 来人是个戴着戴帽眼镜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张一丝不苟的方脸。 自然,脸上是一丝笑容也没有的。 他自我介绍姓盛,叫盛德良,是总院院办的主任。 苏如意规定的回春堂开门时间是早上九点钟,那姓盛的早上八点半就开始砸门:“怎么回事?以为天高皇帝远了?关起门来睡大觉了?我们总院都是八点半上班,谁许你们改上班时间的?” 苏如意从院子里面跟他隔着门说了一会儿,见掰扯不清楚。绕过后面的小门,才拿着钥匙匆匆赶来。 见拿着钥匙来开门的是个陌生的小姑娘,姓盛的气势就更足了:“把你们的苏院长给我叫出来!我倒要问问她!早上八点半了,还不开门,她上的还是服务人民群众、救死扶伤的班吗?成何体统!” 说完这话,姓盛的使劲看了一眼手表,“看看看!都已经8:40了!这是什么作风?这是资产阶级的作风,享乐奢靡!” 苏如意一边开门,一边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盛主任,你知道享乐和奢靡是什么意思吗?从哪里学了这两个词就跑出来显摆了?” 盛德良的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样大,在镜片后面就显得更大了:“你这个小护士,你怎么说话呢?你吃了枪药了?你叫什么名字?!” 苏如意打开了门,又打开了窗,阳光洒进了房间里。 属于中医诊所的特有的药箱,一下子欸乃起来。 苏如意真是太喜欢这味道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很快,盛德良也跟了进来。 药香味,瞬间就被他身上的烟臭味冲淡了! 苏如意皱起眉头:“你到底有什么事?” 盛德良背着手:“叫你们苏院长出来,你还没资格跟我说话。” 苏如一挑眉毛:“怎么人民群众没有资格跟你说话?你是凌驾于人民群众之上了?你是什么成分?” 盛德良白她一眼:“小丫头牙尖嘴利!叫你们院长出来跟我说话,我没工夫在这儿跟你扯皮!” 苏如意微微一笑:“我正是京市人民医院回春堂分院的院长,我姓苏,名叫苏如意。盛主任,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我还要打扫卫生呢。” “什么?你、你就是那个苏神医?”盛德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苏如意一遍。 突然一仰头,哈哈笑了起来,笑了足有一分钟。 苏如意也不理他,拿了扫帚就开始扫地。 而且,故意把灰尘往他锃亮的皮鞋上扫。 盛德良笑完再次打量她,眼神阴沉:“你是巴玉池的孙女儿?” 苏如意摇摇头。 “那是外孙女儿?肯定是了,不然,他能让你这么胡闹?我记得他有个外孙女儿,宠到心尖儿上的,听说也学了医,就是你吧?” 苏如意将垃圾都扫到簸箕里:“让一让。” 盛德良气得撸起袖子:“苏院长,就算你是老巴的外孙女儿,可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院办的主任,你要对我有最基本的尊重!” “尊重?你尊重我了吗?我可是在向你学习啊——你是什么态度对待我,我就是什么态度对待你!另外,我不是巴老的孙女或者外孙女,请你不要造谣抹黑他老人家。” 苏如意一边说,一边打来一盆水,开始擦桌子。 她的手下极为麻利。 很快,整个诊室的空气都清新了起来。 干完这些活,苏如意又打了两壶开水来,还给自己泡了一杯茉莉花茶。 这茶叶正是巴浴池送给她的,说是庆祝回春堂开业的礼物。 苏如意不懂茶,但是喝着很香,就留下了。 金杏秋几人也都很喜欢这茶的味道。 苏如意干脆将茶叶一分为四,送了四人。 松文玉拿到茶叶,闻了闻,摇头晃脑道:“这茶,可是一元茶庄老掌柜亲手调的!不得了啊,如意,我这可沾了你的光了!” 苏如意这才知道这茶叶有多名贵。 不过,她还是照喝不误。 泡好茶,苏如意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正好是九点整。 这时正在营业的牌子还没有挂出去,却早已有三三两两的街坊们,开始自发的排队了。 苏如意皱眉看着盛德良:“盛主任,你到底有什么事?要么现在赶紧说,要么你就等今天我下班之后,咱们再谈吧!” 盛德良掏出一个红本本,清了清嗓子: “我是来给你们做培训的——主要是帮助你们端正一下作风! 另外据群众举报,你这里的职工都很没有纪律性。 这样吧,你今天就停业吧,我给你好好整顿一下!” 苏如意伸出手:“拿来!” 盛德良一愣:“什么?” “你不是让我停业整顿吗?我看看上头的红头文件。”苏如意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盛德良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我让你停业,并不需要文件! 据群众举报,你这里一天、昨天整整一天都乱哄哄的! 没有一点组织性、纪律性,这样下去是要出大问题的!” 在跟盛德良说话的时候,苏如意早已用神识扫遍了他全身。 在他的裤兜里,苏如意发现了一小把好似树根切片的不明物体! 第453章 假账 不及细思,苏如意瞬间将那把树根收入了空间。 只是她闻不到那东西的气味,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判断的那一样东西。 此时,空间中的苏秋实也注意到了突然出现在他书房桌子上的、那一小把树根样的物体。 他赶紧用掏出手绢包着一片树根,轻轻的往鼻孔扇了扇风,随即立刻闭气! 他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四个大字——钩吻树根。 钩吻是一种剧毒的草药! 但是,它的树根跟其他很多草药长得都很像,是很容易出错的、需要严格管控的剧毒药材。 盛德良拿这东西来回春堂,不用说肯定是来下毒的。 苏如意看向盛德良的眼神瞬间变了:“盛大主任,我已经对你很客气了,你是自己滚出去,还是我把你踹出去呢?” 说着,她的右手攥成了拳头,向着盛德良的眼前伸去。 随即五指张开,一小片勾稳树根,就躺在她的掌心里。 盛德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裤。 空空的手感传来,他更加慌乱了:“你、你什么意思?” “盛大主任,我想你应该很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咱俩从来没有见过,可以说是无冤无仇。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意识到了,你已经让人当枪使了。 我既然敢在京市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开这个分院,自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的。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让我恶心。” 苏如意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盛德良尽量保持着镇定,但是浑身还是有点发抖。 他僵硬地转身,拨开了等在门口的看病群众们,离开了。 苏如意重新打开了两扇大门,朗声说道:“一号病人,请进来吧。” 是的,这些早早排在这里的病人,是昨晚没有排到队的。 苏如意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一张号码牌,承诺今天会优先给他们看诊。 今天正好是休息日。 路过这里的人,看到排起了长队,很多人忙一边开始排,一边打发家里的孩子回去拿篮子,很多人以为这里是在卖不要票的限量物资。 等排到了跟前一问,居然是诊金全免、药费减半的中医院开业,这还真是新鲜! 又听前面的人传言,里面坐诊的大夫年纪虽然小,但是医术可不得了。 于是每个人都想着。让这神乎其神的小大夫给自己诊一诊脉——反正又不要钱。 当然,这些在回春堂门口,怎么都不走,叽叽喳喳的街坊大妈们,也是齐雅笙安排的,正是他那些学生的母亲们。 这一天,又是一整天的忙碌。 到了晚上,松文玉把每人两块钱的加班工资,递给了两个总院派来的小护士。 两个小护士对视了一眼,接过钱。 两人的嘴角,是压也压不住了:“谢谢松大夫。” 说完这俩小护士还非常麻利地把三大间诊室的卫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把地拖得几乎都能照出人影来了。 就这样,苏如意四人每天都是忙碌到晚上九点多,才度过了七天的开业期。 免费看诊,半价抓药的牌子一撤下来,病人顿时少了很多。 金杏秋有些担忧:“如意,这以后不半价了……” 苏如意笑道:“小师姑,你担心什么呢?你放心,咱们这回春堂的名号怎么也得一两副药下去,有了效果,才能打出名头来呀。耐心点儿。” 就这样,又清闲了一个星期,就到了月底。 盛德良再次赶来,手里拿着个硬牛皮纸袋,敲得苏如意的玻璃药柜“咔咔”响:“月底了,交接一下这个月的账目吧!” 苏如意根本不看他:“交接账目,根据院里的规定,是要有一个会计,一个出纳在场的,你是会计还是出纳?怎么财务科的人没来到?倒派了你这个办公室的主任来了?” 盛德良被问的一噎:“我……我不是来交接账目的,我是来查账的!把你们的账本都拿出来,有群众举报你们账目混乱,我现在要查账!” 苏如意再次伸出了手:“拿来!” 盛德良一抖:“什么?” “你要查账也得有红头文件呀,不能你空口白牙地说要查账,我们这一整个分院的账就让你查。而且,你有什么权利查账?”苏如意冷冷问。 盛德良狐假虎威又被识破,这次整张脸都涨红了:“好,你们分院的态度这么狂妄是吧?我一定会如实回报给方院长的!” 说完,还狠狠瞪了两眼总院派来的那两个小护士,才气冲冲离开。 在他进来的那一瞬间,苏如意又扫了一遍他的全身,这次,他倒没有再偷带什么毒药进来。 不过,苏如意发现他的牛皮纸袋里,的确有一些文件。 现在,那些文件已经在她的空间里了。 苏如意又忙了一阵,借口去上厕所,关上门的瞬间就闪身到空间里。 打开那些文件一看,她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那些文件一共是两份,一份是总院派来的其中一个叫方慧慧的护士写的,就诊量与开药治疗量的详细记录报告。 另一份居然是假的账目交接报告! 在这一份报告里。回春堂分院每天的营业额只有五元钱左右。 两份报告一对比,立刻就能将苏如意捶死在地! 很显然,这两份报告一旦交上去,苏如意就等于是隐瞒了90%的收入。立刻会被当做经济犯抓起来。 是谁? 是谁这么狠? 一出手,就要置她、置回春堂分院于死地? 苏秋实听到动静,从书房跑了出来,看到这两份报告也是气得两眼冒火:“是谁?谁这么坏?这不是要往死里整你吗?” 苏如意已经平静了一些:“二师哥说树大招风,我们也的确是招风了。只是90%的收入都上交,只有10%留作分院的资金,他们还不满意。” 苏秋实叹息道:“如意啊,他们哪里是为了钱不满意?他们是怕你出头了,会动摇他们京城第一名医的宝座呀!” 苏如意瞪大眼睛:“京城第一名医?是谁?” 第454章 慧慧 苏秋实叹息一声: “那人叫方沅。 我跟他见过几次,是在一些全国性的会议上。 他是个眼高于顶的人,当然医术也是一顶一的。” “方沅?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他?” 苏如意仔细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却一无所获。 苏秋实笑道: “如意,你才来京市多久呀? 方沅就是京市中医院的院长。 他不但担任院长,每天还坚持坐诊三个小时! 每天! 包括休息日,雷打不动!” “外公,京市姓方的人很多吗?总院派来的两个护士就有一个姓方!而且,这一份报告就是这个姓方的护士写的!” 苏如意拍打着那份记录报告。 苏秋实想了想:“方……倒是一个很平常的性。不过,盯梢这种事情,肯定是交给自己人放心。” 苏如意点点头:“我知道了,外公。我马上处理这事,别担心。” 苏如意闪身出了空间。回到诊室。 就见那个叫方慧慧的小护士,一边往消毒锅里放着针头,一边在偷眼看她。 苏如意装作没有看到。 过了一会儿,苏如意把楚良安叫来耳语了几句。 又过了半小时左右,等消毒锅开始冒出热气来,楚良安叫走了方慧慧:“小方!来!你年轻灵活,把最上面的这个药盒给我抽下来!哎呦,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可不敢爬这么高的梯子啊!” 楚良安一边说,一边指着上面写着“沉香”两字的药盒。 方慧慧犹豫了一下。 见楚良安给她扶着梯子,方慧慧还是爬了上去。 她将沉甸甸的药盒抱在怀里,正要下梯子的时候,突然感觉脚下传来一个奇怪的力道,紧接着,便踩空了。 在她掉下来的同时,还打翻了苏如意泡着滚烫茉莉花茶的茶杯。 那一杯茶,都浇在了沉香上面。 苏如意见状,一声哀嚎:“我的沉香!” 方慧慧倒在地上,已吓得六神无主:“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 沉香有多贵,她是知道的。 现在浇了茉莉花茶,这一整盒都完蛋了。 苏如意扶起了她,柔声道:“没事,小方!你还年轻,没经过事儿。只不过是个东西而已,东西再贵也没有人重要,没摔着吧?” 小方见苏如意根本不怪她,心中生出希望来:“我没事,苏大夫……可是这沉香哦……” “你照价赔偿就行了。这沉香,自从进来还没有用过,我记得进货价是1000块钱。你明天上班的时候记得把钱带来。”苏如意面无表情。 “啊,我哪里有1000块钱啊?”方慧慧吓得都有点儿头晕眼花了。 方慧慧就像苏秋实猜想得那样,是方沅的自己人。 其实也没有多么的“自己人”,只是他的一个远房侄女。 当然,也是这种角色,更适合于干她这样的勾当。 苏如意拍打着方慧慧的衣服,露出一副关切的表情,嘴里却说:“小方。你是个聪明孩子,你也很会观察观察的,非常细致,是个细心的好孩子。所以你怎么会没有钱呢?好了,你自己决定吧,是明天带1000块钱的赔款来。还是明天就不要来了啊?回去想想吧。” “苏大夫,你不要我了吗?”方慧慧慌了神儿。 赔一千,还是被开除,哪一样后果,都是她无法承受的。 苏如意又笑道:“你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我只是让你损坏了东西,照价赔偿,这有什么错呢?我甚至都说了,你不想赔也可以,不要再来我这里就行了。” 方慧慧眼看着苏如意对她挤了挤眼睛。 这时的她才明白了——自己肯定是中了苏如意的圈套。 她不过是方沅的远亲而已。 三个月前,还只是京郊农村的社员。 经过了三个月的脱产培训,刚刚拿到了护士从业资格证。 如果她被开除或者退回总院,那么……她这一辈子就等于是毁掉了! 至于她那个冷血的叔叔方沅,方慧慧很清楚自己在那时对他来说就成了弃子,他不可能帮自己说一句话。 方慧慧,不愧是人如其名,很是聪慧。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也就立刻想明白了,苏如意已经知道自己的那份秘密报告了。 如此看来,在这一局中,苏如意赢了,而她的叔叔方沅输了。 那么,现在这个时刻就极为关键了,这是她站队的时刻! 方慧慧又犹豫了十几秒,心一横,将苏如意拉到一边:“苏大夫!求求你帮帮我!总院那边有人要让我害你!” “哦?”苏如意掀了掀眉毛,“来,咱们详细说说。” 方慧慧可怜巴巴地问:“那我弄坏的这沉香?” 苏如意笑道:“这就要看你要告诉我的消息,值不值1000块钱了!” 方慧慧彻底害怕了:“苏大夫,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好啊!”苏如意拿出了纸笔,“先告诉我一些方院长的事吧。” “方、方院长?” “方沅。”苏如意定定看着她。 方慧慧默默移开了视线:“他、他其实只是我的表叔而已……” 当天晚上两点多钟,苏如意来到了方沅家。 当然,是翻墙进去的。 方沅家的院子。是个十分周正的小四合院。 院子里种着一棵十分巨大的槐树。生了几只枝条在外面,是很好的梯子。苏 如意并没有见过方沅。 她贴着墙角站好,就放出了神识,一路探寻过去。 终于,找到了一对年龄差不多是50岁左右的夫妻,睡在正房里。 苏如意端详了一下方沅。 睡着的他,依然双眉紧锁,看上去就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而已,还有一点地中海。 苏如意的神识继续向上和向下探索了一番。 果然,房梁上和屋子下面的地窖里都有收获—— 房梁上是一个秘密账本。 上面,用密码一样的语言记录了一些显然是账目的东西。 而在地窖的一面墙里,有一个嵌入式的老式保险柜! 苏如意的神识轻易的探出,探入了保险柜。 里面不出所料,是每个贪官的必备三件套——钱、票,还有小黄鱼! 第455章 足舟 而且,整个包厢,塞得几乎满满当当。 苏如意没有客气,通通收入了空间。 但是她转念一想,觉得这还不够,必须给这个方沅制造出一些混乱来,让他自顾不暇,才能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 于是,她又翻出了方沅的院子,将身子贴在外面的院墙上,神识再次探入了方沅的卧室。 她的神识再次在方沅的身上扫了一遍,最后集中在了他的右脚上面。 人的脚掌上面有一块非常重要的骨头,叫做足舟骨。 苏如意直接将方沅右脚的足舟骨收进了空间里。 三秒钟后,卧室里响起了方沅无比惨烈的鬼叫声:啊!我的脚!我的脚……我的脚抽筋了。 随即就是他的妻子焦急地喊声:“老方,老方,你伸直!伸直!勾脚尖就好了啊!” “啊!不对!这不是抽筋!我的脚断了!我的脚怎么……睡着觉……莫名其妙的就断了啊?!好疼!!!”方沅的鬼叫,让苏如意都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苏如意的神识依然覆盖着整个小院。 她看到院子里槐树上挂着的那盏灯亮了,接着各个屋的灯也都亮了。 大家都披着衣服,向着方沅的卧室冲去。 苏如意拍了拍身上的灰,满意地离开了。 回春堂实行的是轮诊制度,每月每人坐诊七天,一共四个大夫。这第三轮是金杏秋出诊。 苏如意分析的没有错,经过了前面七天的免费,和第二周的缓冲,这第三周病人已经稳定下来。一上午,金杏秋一共看了十七个病人。 临近中午,终于空闲起来。 她也给自己泡了杯茉莉花茶,然后低下头专心的翻阅着苏如意自己编写的一本教材。 之前在丁家屯的时候,金杏秋就已经系统的学习了苏如意那一整套的培训教材。 如今的这一本,是苏如意专门针对金杏秋感兴趣的中医正骨方面的内容,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本教材。 一早上都没有见到苏如意的身影,那个叫方慧慧的护士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到了中午,方沅的妻子来到了回春堂,一进来就揪住了她:“慧慧!你叔住院了,你去照顾他几天!” 方沅的妻子欧阳歌,曾是一名舞蹈演员,现在年纪大了,改做舞蹈教师了,她高昂着脖子,好似斗鸡一般居高临下。 方慧慧惊讶道:“叔得什么病了,怎么突然就住院了呢?” 欧阳歌烦躁道: “不知道呀,这一早上折腾着什么检查都做了。 慧慧,你敢信吗?方沅居然的右脚居然没有……居然缺少一块骨头! 他的右脚没有足舟骨! 真不知道这么些年他到底是怎么走路的? 而且这么些年、怎么就连一声疼都没有听他说过?” 方慧慧思考了一下:“人缺块骨头也是挺正常的事情,别的骨头会代偿的。” 欧阳歌立刻拍手道: “这就是怪的地方了——其它的骨头都没有代偿! 这就好像、就好像那块骨头之前是存在的,但是现在凭空消失了一样! 慧慧,这事真的太蹊跷了! 好了,咱们别说那么多了,你赶紧给你的领导请假,我估计你至少得请三个月的假!” 方慧慧为难地看向金杏秋:“金大夫,这……” 金杏秋早已跟苏如意通过气,她微微一笑。:“方院长的病自然更要紧,去吧。不过这几个月的工资,你就是别想了。” 方慧慧有些泄气地看了方沅的妻子一眼,不料后者就像没有听到一样。 的确,让她去医院照顾三个月,这边又没有工资,这完全就是霸凌。 但是方慧慧想害苏如意在先,金杏秋又凭什么帮她呢?尽管方慧慧乞求的目光一直看向金杏秋,她却低下了头,目光定格在书本上,再没有抬起来。 方慧慧犹犹豫豫地,最终还是被欧阳歌拉走了。 …… 与此同时,齐家大院。 夏天秀住进齐家大院,已经有一个星期了。 不过这一个星期。她都不怎么敢发出声音来。 毕竟,当初齐钊是把大门上的挂锁砸了,才让她住进来的。 这一个星期,夏天秀晚上都不敢点灯。 说也奇怪,离开苏银之后,她就立刻退烧了。 只要她不去想有关苏银的任何事,她就像好人一样,活蹦乱跳。 但是,如果想到苏银,或者是为苏银感到深深担忧的时候,她就会立刻又烧起来。 齐钊也知道了她究竟是个什么毛病。 方瑶虽然说的很隐晦,但是齐钊何其聪明,也猜出了缘由。 齐钊每天会来看夏天秀一次,给她带来三餐。 每天他来的时候就把门上的挂锁打开,离开的时候又把挂锁锁上。 所以,基本上,夏天秀是被他囚禁在了齐家大院。 齐家这偌大的院子,巅峰时期曾经住了十几口人,如果再加上保姆和佣人,那就要有二十几口人了。 可是如今空荡荡的二层小楼,只有夏天秀一个人。 齐钊打探了很久,也没有再打探出来乔甜月的消息。 当然,这是齐钊告诉夏天秀的。 事实上,是齐钊已经跟齐雅笙沟通过了。 齐雅笙说出了自己漂亮国的同学的亲子鉴定技术这一件事,并且说了大概再要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得到结果了。 所以。齐钊也在等待。 经历了这么多,他不是不怀疑夏天秀的,只是这孩子又温婉又柔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完全符合他对于流落民间的大小姐的刻板印象。 而且,夏天秀非常听话,这让他有一种奇妙的成就感。 但是齐家的血脉,还是不怎么能被玷污的。 自从乔甜月那次哭喊着让他仔细看清自己的相貌,齐钊其实也认清了乔甜月是比夏天秀长得更像齐家人的。 只是这话,他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说。 但是在面对夏天秀的时候,他的这些小心思完全都没有表现出来。 夏天秀好几次想问问齐钊,苏银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苏银知道齐家大院的位置,也没有来找过她。 但是,她不敢问,甚至……不敢想。 第456章 赚了 其实,自从夏天秀不辞而别之后,苏银一气之下,早已离开了京市。 他可不是那种会低声下气哄女人的家伙。 而且上一辈子跟夏天秀绑定在一起,特别是夏天秀中年发福以后,那日子真是苦不堪言! 这一世他倒想效仿夏天秀上一世,在他去世以后的那种潇洒生活。 所以,不如从源头上就摆脱夏天秀这个麻烦得了! 反正他现在口袋里有夏天秀回到齐家以来争分夺秒捞到的所有钱。 他共有1800多块钱,而且票证也有不少,也够他在海城东山再起了。 其实京市唯一让苏银放心不下的,倒是苏如意。 苏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不知道苏如意重生以来,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机缘,但是苏如意这一世是他的克星,他却是能想到的。 上一世苏如意是如何惨死的,他也有所耳闻。 有段时间,他甚至觉得,正是因为夏天秀手段过于狠辣,才导致某些因果被报应在了他的身上。 毕竟,他最初的打算,是让苏如意依靠仪器苟活尽可能多的时间的。 谁知道他的身体,以后又会需要什么样的器官呢? 毕竟家里爹妈加上一堆兄弟姐妹,却只有苏如意这个没有血缘的人,跟他是完全匹配的。 但是现在,以他、以夏天秀、或者以两人结合起来的力量,都无法对付苏如意了。 苏银决定还是先回海城去,韬光养晦得好。 而且他也很想看一看,汪波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在苏银眼中,汪波是一个背叛者,他苏银对背叛者,绝不会心慈手软。 但是苏银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是要失望了。 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失去了妻子、妻子腹内的胎儿、还有三个继子的汪波,依然在早上七点半准时出门,骑着他擦的锃亮的自行车去上班。 因为是全市劳模,工作又细心扎实,也没有人敢在工作上为难他,包括苏银的那个哥们。 苏银再次把哥们叫了出来,两个人就着苏银在黑市买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食材,喝起了酒。 那哥们儿喝了八分醉,斜着眼睛:“我说银子,你这跟我喝个酒,十句话八句不离汪波!怎么着啊?汪波杀你全家了?” 苏银也有六七分醉了:“那倒没有,但是也有仇。你知道我大姐吧?” “嗯,你那个傻大姐。” “是!我姐是很傻,我姐傻到能被汪波给骗了!哥们,你还不知道吧?汪波找这个张寡妇是二婚,他之前跟我姐结婚了!但结婚没多久,就不要我姐了。” 关于苏珍珠的事,汪波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在他看来是一段非常耻辱的经历,所以他深深的埋在了心里。 因此,那哥们听得瞳孔都放大了:“还有这种事?诶,不对呀,我记得你大姐好像是杀人进去了呀?” 苏银点点头: “是啊,我那个傻大姐!唉!汪波不要她之后,她受到刺激太深了,就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怎么嫁到了京郊一个村里去了,嫁了个农民! 偏偏那农民家里好像还有点什么问题。 听说是他家的大伯对她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她男人好像也打她? 她就先把她男人杀了,想杀大伯,但是不知怎的,竟把她大嫂给杀了——可能是手滑了吧。” 关于苏珍珠的事,苏银知道的并不多,还是在苏家庄养伤的时候,苏大志一天念念叨叨说的。 他当时浑浑噩噩的,只听了个大概而已。 记忆又十分混乱,因此就记得很不清楚。 他的哥们儿更加震惊了:“那你这大姐厉害呀——这一换二赚了呀。” 苏银的这个哥们儿,就是当初跟他一起换黑市的。 不过自从苏银下乡以后,这个哥们也就金盆洗手了。 苏银今天找他喝酒,一是为了打听汪波的事,二就是想要重操旧业,继续在海城黑市称王称霸。 苏银装作非常痛心的样子:“我大姐跟我之间就隔着一个二哥。我小时候基本都是大姐带大的,我跟大姐的感情非常深,他汪波这小子戏弄我大姐、抛弃我大姐!哥们,你说我该不该整他?” 那哥们此时已经喝了个九分醉,“哐”的一声将酒瓶摔碎在地:“整!往死里整他!” 苏银摊摊手:“可是我这没思路呀。哥们儿,你这小诸葛给我想个招吧。” 那哥们搓着牙花子想了一阵:“我们新来一个领导,一个老女人。贼他妈烦人!这家伙,我看着跟汪波不怎么对付。你也知道,汪波的长相……是个女人,就害怕——啊,你大姐这样的除外。” 苏银并不在意,微微一笑:“你继续说。” “反正……这老女人就跟个神经病似的,一天到晚站单位门口,拿着个小本本,一边看她的表,凡是迟到的一个个就给记下来,到了月底就扣工资、扣奖金!要是汪波能来一个旷工什么的,那我估计,他也就要从办公室被重新发配回一线了!” “妙啊妙啊!真不愧是小诸葛!”苏银竖起了大拇指,“来,再碰一个。” 两个啤酒瓶相碰,里面的啤酒花起了一层泡沫。 苏银盯着这层泡沫,眯起了眼睛。 汪波这人,虽然做着掏粪工的工作,但却有洁癖。 后面巷子里,新盖了一个大澡堂之后,他就不再每天在家擦洗了,而是一下班就直奔澡堂。 那个大澡堂不属于环卫处,而是属于海城机械厂。 汪波每月花一块钱,买了机械厂一个工人的手牌。 机械厂有夜班,所以澡堂是24小时开放的,热水极好。 趁着汪波去洗澡的空档,苏银来到了汪波的小院。 掏出老虎钳子,直奔他的自行车。 在后轮上面选了四五根辐条,也不剪断,只是钳到变形,还连接着一点而已——这样汪波骑车到半路的时候,车子才会坏掉,车速快的话,说不定他还会摔伤,自然就得旷工了。 苏银干完这件事,正要翻墙逃跑,一回头,汪波直挺挺地站在他身后:“苏银,你他妈在干啥?!” 第457章 巧言 其实……如果真打起来的话,苏银打不过汪波。 汪波不仅个头比他高两个指头,整个人也比他要壮了一圈。 苏银仔细看了看汪波的脑袋——头发上面还在往下滴水。 很显然,他是洗完澡就赶回来了。 汪波的声音十分冰冷:“苏银,我老婆孩子出事儿都是你干的吧?” 苏银心中一惊,装作茫然道:“什么老婆孩子?汪波,你不是幻觉吧,我姐都已经判刑了,你哪来的老婆孩子?” 汪波走上前一步,扯着苏银衣服的前襟,直接将他拎了起来:“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你租了跟我共用一面院墙的隔壁巷子,这个院子对不对?” 他指着自己小院的院墙, “你跟一个女的!两个人租的! 房东说,那是你老婆。 你是用你老婆的信息租的房子,你们的介绍信是京市的。 你老婆是采购员,你也是。 苏银啊,苏银! 没想到吧,虽然你用了假名字,但是你那一笔字,我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苏银被汪波像拎小鸡似的拎在空中,听他说出了这些话,一阵懊悔——自己怎么就没让夏天秀签房子合同呢?这真是太失败了。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苏银露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汪波,咱俩以前是最好的兄弟……” 汪波“呸”的一口: “去你妈的! 你当初要是把我当兄弟,为啥你姐嫁给我的时候,你百般阻挠? 我们都领证了! 为了拆散我俩,你直接在乡下给他找了一个婆家! 那人家还是个疯子!” “什么?我姐在乡下找的那个疯子,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啊,我那时候都不在海城!” 苏银这次是真的露出了被冤枉的表情。 “哼!我去问了!人家描述的清清楚楚——一个瘦高的后生,眼神有点咕噜乱转的,是管玉梅家的儿子。难道不是你?” 苏银正色道:“汪波,我不知道你问的是谁,但你想一想,我家姓苏的后生有四个呢,而且而且我、我二哥和四弟五弟,我们长得都很像!你怎么肯定就是我呢?再说,我们家跟我姐有仇的,那是我二哥苏金,不是我!我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是为了什么呢?” 汪波迟疑了一下:“……是苏金干的这事?” 苏银肯定地点点头:“是啊。我大姐的胳膊最后截肢,就是因为苏金拿了她看病的钱,还骗着她去撞救护车,这事你不知道吗?” 汪波茫然道:“什么?” 之前跟苏珍珠在一起的时候,汪波从来没有问过苏珍珠胳膊截肢的原因,就怕她伤心。 没想到,还有这种隐情?! 苏银叹息了一声,将那一段前尘旧事悉数讲给了汪波。 汪波听着听着,拳头已是攥了起来:“苏金这个王八蛋,他现在在哪儿?” 苏银怔怔地看着汪波:“兄弟,你还他妈的真是个情种啊!” 汪波有点蔑视的、居高临下看着他:“苏银,你不会懂的。我这不叫情种!这他妈是别人在我头顶拉了屎,还逼着我吃下去!说!苏金人呢?!” 苏银摊摊手: “我二哥在黑省铁市附近的一个煤矿劳改所里,正在劳动教养呢! 还有五年的刑期! 你要是想知道具体的地址,我就写下来给你—— 我才去看了他一趟。 不过,我们没有提起我大姐的事。 不然我还能帮你问问,确定一下是不是他干的。 现在,只能你自己去问问他了。” “劳改?他犯了什么事?”汪波不太相信。 “这个……我们家兄弟姐妹,都是下乡到一个地方去的,你知道吧? 我那个六妹,你有没有印象? 叫苏如意的! 一天到晚招蜂引蝶不是个好东西! 她去了,就引着一个男知青争风吃醋的。 苏金看不惯,教训了那个男知青一顿,下手重了点儿。 结果,那男知青家里是铜墙铁壁啊,就直接把他送去劳改了。” “哦,原来是因为打架呀!劳改得好!关得好!好!我等他出来,再跟他算这账。” “这就对了嘛,这些事跟我有啥关系啊?咱俩是好兄弟!汪波,我这个人你知道,最重兄弟情义!这样,你先帮我放下来好不好?” 汪波狞笑一声:“好了,说完苏金的事,现在说说你的事吧——你他妈为什么要害我的老婆孩子?” 苏银见完全没有蒙骗过去,神色有一点慌乱: “汪波,你这样冤枉我不好吧? 是!我承认我是住到你隔壁的院子了,可我是想着……跟你缓和一下关系。 我今天来,在你的自行车上动手脚也是想着…… 比如你上班的路上车坏了,我就推我自己的车出来借给你…… 咱们的关系不就能缓和一点吗?” “哦,是吗?那你为什么在我老婆孩子全出事的当天晚上,就带着你老婆跑得无影无踪了?” “这……还不都是因为我老婆!” “你老婆?就是那个叫夏天秀的女的?” 夏天秀和苏银上次来海城,用的还是她的旧身份信息。 听苏银的话音,他似乎是将夏天秀他们查了个底掉。 苏银转了转眼睛: “我老婆是京市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不过…… 她在生下来没多久,就被保姆给带走卖掉了。 卖到了海城一户人家,后来阴差阳错的,她就找到京市的亲生父母了。 我们回去,是因为她母亲却突然去世了。” 汪波听了这话,松开了苏银的领子。 苏银双脚落在地上,趔趄了一下,站住了。 “那你这次回来,又是要干什么?”汪波不客气地继续问。 苏银别过眼睛去不看汪波:“我说了你也不信!” “你说呀。” 苏银装作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 自从你上一次我在路上想拦着你,跟你说说话…… 结果,你……那么对我之后,我心里一直很难受,做梦都总是梦见当时的场景。 所以,我这回回来,是专门想着跟你缓和一下关系,给你赔罪的。 汪波,其实有些话我……现在说了,可能你也不信。 但是日子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以后我们都能过上好日子的。” 第458章 缺骨 汪波听了这话,嗤笑道: “闭嘴吧你,别他妈的给我画大饼了! 你画的这些大饼好几年了,我吃上一个了吗? 苏银,我手里是没有什么证据。 但是我这人吧,直觉特别准。 如果你真想跟我继续做兄弟,那你就跟我去趟公安局!” 苏银心中咯噔一声,但还是不动声色问道:“去公安局干什么?” “哦,让公安查一查,我老婆孩子出事的那几天,你都在干什么!” 听了这话,苏银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你老婆孩子是谁啊,汪波?你的意思是你又结婚了,有了老婆孩子?” “我老婆叫张春梅,你见过她——你到我家来喝酒的时候,她给你做过好几次菜。” “张春梅?”苏银装作思索的样子。 “你叫她张寡妇。”汪波提醒他。 苏银跳了起来:“什么?你还是跟张寡妇结婚了?你你、你怎么这么不听劝呢你?” 汪波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是啊,我跟她结婚了,不但结婚了,她还怀孕了。本来再过四个月,我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苏银倒吸一口冷气:“汪波,那你说的老婆孩子出事,什么意思啊?” 汪波的脸上还带着那一个奇怪的笑容: “老婆孩子出事,是我老婆在去买菜的路上摔倒流产大出血,死掉了一尸两命。 我的三个儿子,大宝和二宝逃学去河边淹死了。 小宝,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偷走了。 九天之后,我才在一个废弃的枯井里找到他。” 汪波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始终挂着那个让人看不透的笑容。 苏银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汪波,你他妈的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汪波的眼神转到了苏银脸上:“苏银,别装了!我就一句话——敢不敢跟我去公安局?” “我有什么不敢的?走!啥时候走?你说一句话、咱就走!” “现在就走。” “行,现在就走!那个……能不能先给我倒口水喝?” 见苏银愿意跟自己去公安局,汪波倒是没想到。 他犹豫了一下:“那行吧,你等我给烧点水。” 苏银摇摇头:“给我舀点凉水缸里的凉水就行。” “那好吧,那你等着。”汪波说着,就钻进了厨房。 苏银踮起脚尖,跟在汪波后面进去了。 路过厨房门口的时候,他顺手抄起了烧火棍。 然而,就在汪波拿出水瓢弯下腰,准备从水缸里舀水,而苏银挥起棍子,朝着汪波的后脑打过去的时候,汪波突然极其灵活地一闪身! 苏银收不住力道,扑了一个空,整个人头朝下栽进了水缸里! 汪波就站在一旁,看着苏银在水缸里扑腾了一阵。 眼见着一阵阵的气泡冒上来,而苏银的挣扎已经越来越微弱了,汪波才拎着他的两只脚,将他从水缸里拎了出来,丢在了地上。 苏银挣扎着侧身坐起,鼻子和嘴里都流出大量的水来。 汪波插上了厨房门,捡起那根烧火棍。一棍敲在苏银的小腿上:“果然是你害我!今天,我就要给我老婆孩子五个人报仇!” 苏银一声哀嚎! 只听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眼见着汪波对着他的另一条小腿又挥起了烧火棍,苏银的手飞快地向后腰一摸,就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来。 汪波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那把匕首的样子,刀刃就整个没入了他的小腹。 苏银转了转刀把,就见汪波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凝固了,整个人保持着高举烧火棍的样子,前后摇晃了两三下,突然向后倒去,直接头朝下栽进了水缸。 烧火棍滚落在一旁。 苏银忙强撑着站了起来,呲牙咧嘴地捡起烧火棍。 就听水缸里面传来了噗噜噜的声音。 苏银咬牙硬撑着站在那里。 等了大概有三分钟,终于再没有声音传来了,此时整个厨房墙上、地上、甚至灶台上,都是红色的液体,一片狼藉。 苏银还不太放心,他又从汪波的小腹处拔出匕首,在他的心脏部位捅了几下。 汪波一动不动,显然是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苏银这才放下心来。 小腿顿时传来钻心的疼痛。 苏银在灶坑旁边的小柴堆上,挑出几根大小粗细差不多的木棍。 又将灶台上的干净抹布当成是绑腿的纱布,把木棍绑在了他的断腿上。 三个小时后,厨房里已经恢复了原样。 汪波的尸体,被苏银推入了地窖。 上次苏银挖出的大坑,土质松软,没想到正好能放下汪波的尸体,只不过整个人是蜷缩着的。 苏银将汪波的尸体盘进去,上面又盖了厚厚的土。 接下来,他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地窖。 又将梯子抽了上来,挥起斧子,将梯子劈成了碎木柴。 随后,把地窖的盖子盖得严严实实,又扯过灶台旁边的破毡子,盖在了地窖的入口处。 做完这一切,他挣扎着走到汪波的房间里,开始翻找汪波的衣柜。 换下了自己身上带血的衣服放进包袱里,包得严严实实。 穿上了汪波一身带着补丁的旧衣服后,苏银将汪波家细细搜了一遍,除了汪波身上搜到了二十一张包在两层花手绢里的大团结,别的,一无所获。 这210元钱,稍微染了一点儿血渍,但是因为有手绢挡着,并不太能看出来。 苏银把钱揣进裤兜,嘴角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他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见外面没有声音,就卸下铁锹把当拐杖拄着,拖着断腿走出了院子。 随即返身“咔嗒”一声,将大挂锁给牢牢锁上了。 …… 京市中医院的院长方沅,已经在自家的医院住了两个星期了。 期间也请了京市的各大名医,不论中医、西医,还是蒙医、藏医,甚至佛医、道医,都看了个遍。 没有一个人能治好他,甚至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他到底是什么问题。 人怎么可能缺损了一块骨头,而且是脚底的骨头,却一辈子都没有发现呢? 但是又突然不能走路了? 太奇怪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第459章 油滑 这一天清晨,蓝毓的师叔方洮,走进了方沅的病房。 方洮一眼就看到方沅的脸上一团黑气。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有点奇怪地问:“小沅,你是不是招惹了一个时运正旺的人?” 方沅见到哥哥前来,以为终于有了救星,因为他知道哥哥的医术究竟是怎样的高超。 他哭丧着脸:“我谁也没招惹呀,我就好好的上班下班!到了每个月出诊的日子,我就老老实实的出诊!哥啊,我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方洮一脸严肃:“小沅,你给我说实话!” 方沅只得吞吞吐吐道: “要说最近我干了啥坏事儿……那也算不上是什么坏事儿吧? 哥,你也知道…… 巴玉池那个老东西,不知道是抽了哪门子的风,从天边的黑省整来了一个大夫。 是个小姑娘,据说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他妈的是个神医! 巴玉池非得从我的医院编制里,给她划分出一个分院来。 而且这个分院开在哪儿,你知道吗? ——就是以前的山泉王府。 他妈的,一整个王府都是那个小姑娘的! 我觉得呀,那个小婊子就是巴玉池的相好! 巴玉池干这事儿,可是巴心巴肺的自己帮着人家重新拾掇房子! 还把手底下的能用的人,全调起来了。 那医院第一天开门的时候我去看了。 他妈的,一屋子的托儿。 这又不是天桥卖艺,整的全是下三滥的玩意! 哥你说,这能是什么好东西? 哥啊,我是真怕这小婊子把我这医院的招牌给砸了。 所以……我就使了点手段,想把她逼走。” “哦,使了点手段?你使了什么手段?给我仔细说说!” “哥啊,我的脚好疼,能不能先帮我把脚治好?” “你不说是吧,那我走了!” “哎,别别!别啊,哥!我说!说!我……我现在就说……我就让……嗯……我就让盛德良去给那个小婊子捣了点乱……哥,我跟你说——这个小婊子她绝对有问题!” “你把人家怎么了?!” “我……让盛德良带了些马钱子根……想给她混到哪个药里面,让她……出点儿事。” “你个混账!”方洮一声暴喝,“马钱子根你都敢下毒?这东西……那是要死人的!” “哥,你别生气呀——这死了人,她不就待不下去了吗?不过这事儿也没成,哥,你先别急。” “幸亏没成!要不然,你现在应该在监狱里待着了!” 方沅有点小得意: “切!她们又没有证据。 不过这盛德良办事不行! 据他说啊,他带去的这马前子根,就莫名其妙的从他裤兜里不见了。 然后呢,那个小婊子的手心里——诶,出现了一片。 盛德良当时就吓尿了! 感觉那个小婊子就像会什么障眼法一样,绝对不是什么正经来路的中医大夫。 再加上她是黑省来的,很有可能……是上身那一类的。” “你别给我扯这些,你这下毒不成又干什么了?” 方沅吞了一口口水: “哥,她那个分院不是……要给我们交账嘛,等月底的时候…… 我就让盛德良整了个假账,然后想把他们弄成贪污犯。 结果……结果盛德良带去的账本,突然就……就不翼而飞了。 然后盛德良本人呢,去了两次,两次都没有讨到便宜,那是灰溜溜的煞羽而归呀。 唉,这个小婊子的手段,我看是了得啊。 不过哥,我觉得我这莫名其妙的脚上少一块骨头的事儿啊,应该跟这个小婊子没什么关系! 她才来京市没几天啊? 她连我家的门往哪开,她都找不着! 哥,我这应该是别的问题,你快帮我看看吧。” 方洮听他说完这些,已经是脸黑如墨: “方沅啊,你还要倒大霉呢! 你那印堂一团黑气……久久不散。 你这回呀,真是招惹了时运正盛的人了! 还有说话的时候,怎么就那么不积德呢? 一天到晚的造口业。 跟人说事,叫什么名字就说什么名字,不要满口就出口成脏。 你还是医院的院长,你就这样的素质?” 方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哥,我这院长是咋回事,你还不知道吗? 哥,我其实真不想干啥院长了,一天到晚绑到医院里。 我其实想跟你一样——一年到头,365天,你得有300天在外头跑,把咱祖国大好河山全给看了个遍。” 方洮气的得浑身发抖:“你还敢提这事? 如果不是我每个月替你看诊,积累了太多因果,我用得着满世界的跑,去找机缘去消除这些因果吗? 我难道不想在我的小梅山,开开心心地打坐参悟吗?” 方沅见又说错了话,忙道: “大哥,我错了,我再不提这事了! 大哥,我脚真的好疼啊。 打了止疼针,还是止不住的疼,而且根本就不能下地。 大哥,求你了,快帮我看看吧。” 方洮并不搭腔,而是继续问道:“最近还干了什么坏事了,一桩桩一件件的给我说!” 方沅挠了挠头:“最近……还有就是……医政科有个老头,他要退休了,让他姑娘接班,我把他为难了一下,让他姑娘陪……陪了我一次。” “你个孽障!”方洮气的就要转身走。 方沅的声音带着哭腔: “大哥,别啊,别走。 我全部的指望都在你身上了,大哥。 哥,其实我一直是拿你当爸待着的。 你也知道……妈生我和老三这对双棒儿的时候没了。 爹好狠的心,我们才三个月的时候,他就一走了之了。 哥,当时你十岁上山学道。 十五岁,为了我们这俩三个月的奶娃娃,还俗了。 这么些年,你为了拉扯我们俩,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 把我们这不争气的兄弟俩,带大,给置了院子,娶了媳妇。 哥,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爹!亲爹! 哥,你别不信! 老三他也是这么想的! 哥,我知道我这人没出息,也不学好…… 但是哥,你不能不管我呀。” “还干了什么坏事?继续说。”方洮的嗓音十分低沉。 第460章 气息 方沅又挠了挠头: “还有……就是……哎呀,医院的那点事嘛。 今天整整这个,明天整整那个。 这上个月……跳楼了一个小年轻儿……也怪他自己想不开!” 就这样,方沅一桩桩一件件说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说了七八桩最近自己造下的罪孽。 方洮已经听得是脸黑如墨。 最后,他再也受不了了:“别说了!闭嘴!” 方沅忙住了口,带着讨好的笑问:“大哥,我的脚!” 方洮叹息一声:“被子掀起来。” 方沅掀起了被子,方洮就是“咦”的一声。 很显然,方沅的脚是让人动了手脚。 但是这动手脚的人留下的气息,很有一些熟悉。 方洮的脑海里细细的过了一遍,突然一拍大腿:“是他。” 方沅忙问:“大哥!是谁?你知道是谁捣的鬼了吗?” 方洮匆匆地站了起来: “我现在还不知道,我去问问! 你不要让任何人动你的脚了,做一些止疼的治疗就可以! 另外,你这几天吃饭保证营养。 记住——不要做任何无谓的治疗,没有用的。 你这是惹了人,让人使了坏了。” “啊,大哥,那我该怎么办呀?”方沅一下就慌了。 “刚跟你说完,你那耳朵长的是兜风的?” “不是……大哥,我的意思是我以后就这样了吗?” 方洮叹息道:“当然不是!那动手脚的人,取走了你一块骨头。 只怕你不达到他的条件,他是不会还给你的。 不过,所幸你还有点运气! 本来我想你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不知得从哪一桩哪一件查起呢! 给你动手脚这人的气息,我倒有印象。 之前有个替别人担了因果的小姑娘,被担了因果的那个人身上,就有给你动手脚那人的气息。 我去问一问吧,打听好了再回来找你。” 说完他也不理会方沅目瞪口呆的样子,转身就走了。 可是刚出门就跟方沅的妻子欧阳歌撞了个满怀。 欧阳歌此时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走路只用脚尖点着地,似乎三魂七魄都不在身体里了。 方洮一把拉住了她:“弟妹,你怎么了?” 欧阳歌的眼神半天才聚焦在方洮脸上。 随即一把抓住了方洮的胳膊:“大哥,完了!完了呀!” “什么完了?” “全完了!全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 欧阳歌说着,就脚不点地的向着方沅的病床走去。 也不管方沅的伤脚,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方沅鬼叫起来:“啊——你是不是嫌我死得还不够快?” 欧阳歌根本不理方沅,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全没了……全完了……” 方洮见状,走到欧阳歌面前,啪啪扇了她两个巴掌。 欧阳歌的嘴角吐出一点鲜血来,眼神渐渐恢复了正常。 她忙一把抓住方沅:“当家的,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方沅的脸色十分灰败:“我还没死呢!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他妈的倒是快说呀!” 欧阳歌道:“没了!房梁上的东西,没了!地窖墙里面的东西,也没了!空了!空空的……地窖的锁都没有打开过,但是里面的东西没了!” 方沅的眼神瞬间直了:“你他妈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欧阳歌哭道: “那里面不止有你的钱,还有我妈给我的念想啊! 那套首饰,那是结婚的时候我妈给我的,是我对我妈唯一的念想了。 方沅,你在外面怎么样伤天害理我都不管!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影响到我。 你他妈赔我,我的金镯子!我的翡翠坠子!” 方沅的眼神闪动了一下。 这些东西,并不在苏如意上次收缴的那一批财物里面,可见是方沅之前就动了手脚,把它们弄消失了。 不过这并不重要。 方沅听到“什么都没有了”这个晴天霹雳之后,根本就不在意欧阳歌的什么狗屁坠子了。 他一把将欧阳歌推倒在地。:“姓欧阳的!是你拿走了对吧?老子还没死,你就想着分家产了?!” 欧阳歌大惊失色:“你说什么?你居然怀疑我?” 方沅冷笑道:“你早就不跟我一条心了,以为我不知道吗?你那个歌舞团的大师哥究竟跟你是他妈的什么关系?” 欧阳歌疯了一样大吼:“我跟我大师哥清清白白!方沅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看我的!我欧阳歌发誓——我拿了你保险箱里的一分钱,就让我出门就被车撞死!” 方沅还想说话,方洮拦住了他:“弟妹没拿你的钱,也没有背叛你,你不要搅混水了。” 说着,他看向欧阳歌:“弟妹,我去你们家看看行吗?” 欧阳歌对于他这个半父半兄的大哥,还是很尊重的。 毕竟,他们现在住的院子。就是大哥给买的。 她规规矩矩地点了点头:“大哥。现在就去吗?” “嗯,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两人不顾目瞪口呆坐在床上,无能狂拍床沿的方沅,转身就走了。 一个小时后,方洮从方沅家的地窖里爬了出来。 欧阳歌蹲在地窖门口,伸手一把将他拉了上来:“大哥,怎么样了?” 欧阳歌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方洮沉吟道: “是同一个人的气息。 拿了你地窖里东西的,和取走方沅脚上骨头的,是同一个人。 弟妹,地窖的保险箱里都有什么东西?” 欧阳歌的眼神顿时有点闪躲:“都是……哎呀,造孽啊!大哥,这是方沅和老三一直瞒着你…… 他们也不让我跟你说,我也怕你知道了,着急上火……” 方洮喝道:“都什么时候了,再吞吞吐吐的,拿你东西的人都要逃到天边去了!到底拿了什么东西,你现在给我拿纸笔写下来!” 欧阳歌只得拿出纸笔,凭着她的印象写了起来。 等方洮拿到那张写满了字的纸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以方沅的工资水平,再加上欧阳歌的那点工资,保险箱里要存这么多钱,起码得工作上十辈子! “这些钱,是哪里来的?”方洮脸色冰冷,“你最好说实话!” 第461章 上门 欧阳歌死死抿住了嘴唇。 方洮的脸色已经冷得像冰一样:“弟妹,这钱到底怎么来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现在,一分钟都耽误不得,快给我说!” 欧阳歌叹息了一声: “大哥,方沅不是每个月坐诊一次吗? 他那一天不是只挂十个号吗? 他的那十个号,平常人是挂不上的。 都是要通过老三的手里,才能才能买到的。” 方洮瞪大了眼睛:“你们竟然这么干?” 欧阳歌连连摆手:“不!大哥!是他们这么干,这不关我的事啊!我也劝过他们了,但是方沅那性子你也知道,他们根本不听我的呀!” 方洮打量着欧阳歌身上那质地挺刮做工精良的衣服,又打量着她那双锃亮的小皮鞋,都是最新潮的款式。 他哼了一声:“你也跟着喝点汤是吧?” 欧阳歌低下了头: “大哥,嫁了这么一个男人,他在外面那些事我也都知道…… 我总得图点啥吧。 我又不想让我的孩子们没了爹。 这就是我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的代价吧! 大哥,我心里的苦,你是不知道的。 你是化外高人。 像我们这种在一地鸡毛里面挣扎的人…… 大哥,你是不会理解的。” 方洮摆了摆手:“行了,别说这些了。你自己的因果,你自己担。你先做好准备吧,我估计你这钱是要不回来的!” 。欧阳歌忙道:“大哥!钱都不关我的事,我只想要我妈给我留下的念想——一个翡翠镯子、一个龙凤金镯子。一个翡翠链子、一对翡翠耳环。我就想要这几样东西,让我拿钱赎回来也行。 方洮听完脸色依然很难看:“行吧,我知道了。” 方洮跟齐钊一起来到齐家大院的时候,就见上面就见院门上面挂着大锁。 齐钊拎着一堆饭盒,艰难地掏出钥匙打开了锁。 方洮跟着进去,奇怪道:“我是让你领我来找人的,你怎么带我来个空院子?!” 话没说完,就看到夏天秀从房中走出,悄无声息地像只猫一样迎了上来,点了个头,拎过饭盒就往厨房走。 方洮忙喊住了她:“那丫头,你等等!” 夏天秀的脚步一僵,回过身来:“方大师?” 方洮叹息一声:“丫头,你爱人呢?” 夏天秀全身就是一抖:“方大师,不是你说过让我远离他,不要再想他吗?” 方洮烦躁道:“我找他有急事儿。快说!人命关天的事儿!” 夏天秀抿了抿嘴唇:“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说着看了齐钊一眼,“我……我现在都听小舅舅的话,不再想他了。” 方洮瞅了夏天秀一眼:“嗯,你是好了。但我不是来给你复诊的!我是要找你爱人有急事的!非常非常急的事!” 齐钊开口道:“月儿是真不知道。对不起,月儿。我不知道方大师是这事,不然就不带他来了。方大师,苏银的事我知道,月儿她确实不知道。您出来,我跟您说吧。” 方洮只得跟着齐钊出去了。 夏天秀一个人在屋里发着抖,饭盒也都被她掉在了地上。 齐钊锁上了院门,拉着方洮走得远了些,焦急地问:“方大师,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那个苏银,现在在何处?”方洮更着急。 “苏银回海城了!”齐钊不假思索,“说实话,他这么凉薄,我也是没有想到的!我以为月儿走了,他怎么都要发疯地找一找!谁知道,人家第二天一早拍拍屁股就回了海城!” 齐钊还在感叹,方洮一把抓住他:“这个苏银,你了解他有多少?他以前是不是受过一次很致命的伤害?比如说病得起不来床那一种?” 齐钊点点头:“他的确曾经变傻过,还是您的一个师侄——就是您小梅山现在管事的那个师侄蓝毓,给他治好的!” “哦?是毓儿治好的?那你知不知道是谁出手伤了他?” 齐钊重重地点点头:“这个我还真的知道。” “是谁!快告诉我!”方洮一把抓住了他。 “伤他的那人,是他的妹妹。” “他的妹妹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她叫苏如意,现在就在京市。” “快!快带我去见她!” “现在吗?” “对!现在!立刻!马上!” 一个多小时后,当齐钊的车停在山泉王府门前的时候,方洮彻底愣住了:“你、你说的那个苏如意,不会……不会是个大夫吧?” 齐钊点点头:“嗯,他说他们家都是中医世家。” 方洮只觉得眼前就是一黑——可以确定了,这就是那个被方沅一口一个“小婊子”骂着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出手如此狠辣,但是,方洮却不好意思上门找麻烦了。 因为,方沅这次错得太离谱,他根本都找不到借口给弟弟开脱了! 方洮在苏如意的门前徘徊了很久,一直也没能鼓起勇气敲门。 可是突然间,院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苏如意、金杏秋、楚良安和松文玉四人的坐诊排班,是按星期轮换的。 这个星期苏,苏如意不坐门诊了,她主要负责炮制一些药材,制作一些院本的成药丸子,还有一些其它的粗加工事宜。 因此,她在院子里专门整理出来的一间中药房里工作。 工作的同时,一缕神识浅浅地散在院外。 汉口,她就注意到了这个一直在她家院子门口徘徊的男人。 苏如意打开门,和方洮四目相对。 方洮瞬间就在苏如意身上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判断的没有错——这气息和苏银身上、还有方沅身上留下的,都是一模一样的。 苏如意也打量着方洮。 这人看起来有一点点的眼熟。 不、不是眼熟,而是他身上的气息……有一点点亲切。 苏如意思索了片刻,就觉得自己想起来了——这人给苏如意的感觉,与那个清风道长蓝毓很是相似。 她笑问:“请问您找谁?” 方洮有一点手足无措:“我找、找苏如意同志。” “找我?”苏如意指了指自己,“请问您是?” 第462章 铁证 “我是……是……” 方洮“是”了半天,简直说不出口自己是谁,最后一咬牙, “我姓方,叫方洮。 咱俩不认识。 我是…… 我是替我不成器的弟弟,道歉来了!” 苏如意奇怪道:“您弟弟是哪一位啊?” 方洮脸色通红:“他叫方沅。” “哦,原来是方院长。”苏如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您替方院长道的哪门子歉啊?方院长可是我的直属领导——哪有领导有错处的时候呢?” 苏如意说得很轻描淡写,但是在方洮的耳中听起来却是讽刺意味十足。 方洮又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这个弟弟,这次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你教训他,我没有任何意见——我真的是道歉来的,不是来找麻烦的。” “同志,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苏如意继续装傻。 虽然眼前这个人给她的感觉还不错,但是他是方沅的哥哥,那么他这个人的人品,就值得再探究一下了。 方洮叹息一声:“苏同志,你不用这么防着我,我就是专门为了向你道歉才来的。还想……能不能……恳求你的原谅,能把我弟弟的那块骨头还给他。请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他呢?” 苏如意继续装傻:“什么骨头?是猪骨头还是羊骨头?院长是想让我给他送点排骨?可这不是拉关系搞腐化吗?” 见苏如意这样装傻,方洮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本来应该让方沅亲自来给你道歉,但是他现在走不了路,他心里也后悔得很,不应该那么针对你…… 苏大夫,像你这样的人才,其实,应该得到好好的重视才对。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给你引荐几位人物,对你以后的发展会很有帮助的。” “好!”苏如意来了兴趣,“什么人物?什么发展?什么帮助?” 苏如意问得如此直白,方洮被她的话呛的连咳了好几声: “咔咔咔! 这京市的关系网盘根错节,又密不透风。 你刚从黑省来,其实受到排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当然,我承认我弟弟做的过分了。 但请你原谅他,他本身是一个没有什么才能的人,所以非常地嫉贤妒能。 经过这一次,他也知道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也诚心地悔过了。” 方洮这辈子没有干过这种装孙子、拉关系的事儿,此时非常不自在。 苏如意依然在装傻:“这位方同志,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能感觉到你对我没什么恶意。如果你就是为了说这些的话,那我就不留你了,请回吧。” 方洮见苏如意下了逐客令,只得狠了狠心,背在身后的右手手指,在左手的手心里画出了一个符的样子来,最后手心一握,再张开时,三河县王大厨给苏如意的那颗扳指,就出现在了他的手心。 方洮画的这种符,是会将对方很重要的物品给召唤过来的。 但是能从苏如意的空间里召唤出扳指,是方洮没有想到,苏如意也没有想到的。 方洮将手心摊开在苏如意的面前:“苏同志,现在,能听我说几句话了吗?” 苏如意看到那扳指,就像见了鬼一样,忙后退几步。 这扳指,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一直是放在她梳妆台的首饰盒里面的! 苏如意的神识立刻探进了空间,进入了首饰盒的内部,果然——扳指不见了。 苏如意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个什么人物? 居然能从自己的空间里,搜寻东西出去? 见苏如意脸色惨白,方洮有些后悔,连忙解释:“苏同志,你千万不要害怕!我本无意炫技,只是想让你能听我说几句话!” 苏如意跟他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那你请进来吧。” 方洮跟着苏如意,走进了王府内部,在一处水榭坐了下来。 苏如意没有把他带进房间里,因为感觉这个人会偷东西,所以就带到了远离所有房间的水榭。 这个季节水榭那里已经很冷了,苏如意抱着双臂:“所以你是上门来威胁我的?” “不不不!千万不要误会!” 方洮忙道,“我是诚心诚意的替我弟弟来上门道歉的。 我知道你拿走了他脚上的一根骨头,还有…… 怎么说呢?把他家给翻了个底掉吧。 你拿走的东西,其它东西我都不求你还给我,只求你能把他的骨头还给他。 他……还有两个孩子都没有成年呢。 你放心,他已经跟我保证过了,以后绝对不会再针对你! 工作上,也一定会对你随时配合的。” 苏如意听了这些话,皱眉不语。 方洮继续说道: “苏同志,你刚从黑省来京市,可能还不太听说过我。 我,方洮,以前是京市很有名的道医。 当然,现在不让讲这个了。 我说这些只是想向你证明,我不是那种人品不堪的家伙,也不会搞什么下三滥的名堂。” 说着,他将那颗扳指放在了水榭的木桌上面, “我拿这东西只是想向你证明,我们是同道中人。 其实我们理应互相扶持,互相帮助的。 我弟弟干的这些事情实在是太不上台面了。 说实话,刚才我都不好意思进来,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一张老脸都被他丢尽了。” 苏如意继续皱眉。 看着他这人说的如此情真意切,如果他是装出来的话,那么他也可以去参演影帝了。 既然如此,苏如意也不再装傻。 她直接摊开掌心,在方沅家房梁上找到的那本账本就出现在了她的掌心里——当然这份账本是苏秋实连夜眷抄的副本。 原件,她放在了空间里。 方洮看着凭空出现的账本,眼神里并没有什么波澜,而是带着疑问:“这是什么?” 苏如意微微一笑:“你看一看就知道了。” 方洮小心翼翼地取走了账本,翻看了一下。 这下,他本来就有些发紫和灰败的脸色,直接变得铁青:“这这这这、是……这是……同志,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463章 溺爱 见方洮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了,苏如意替他说道: “这是你弟弟的账本呀。 或者可以说,是他倒卖自己专家号的证据。 还有,虚报药材进账的证据。 还有,吃空饷的证据…… 还有很多别的证据,咱们就不需要一一列举了吧?” 方洮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油汗:“苏同志,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只要我能做到的……” “让他去自首!”苏如意不假思索。 她拿走了方沅的一根脚骨,并没有期望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出现——至少没有这么快。 她没有想到,方沅的哥哥方洮,竟然就是一个奇人。 原本她就打算方沅终于求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就让他去自首。 方洮愣了愣,点点头道:“这是应该的,只是……他现在脚也不能动……” “你可以背着他去!”苏如意冷冷道,“只要想去自首,把警察叫到家里也可以。” 方洮额头上的那一层油汗,都汇集到鬓角边流了下来: “是是!苏同志,你说的对! 好,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回去就跟我家那个畜生好好说,一定会劝他去自首的! 但是苏同志,你能给我个保证吗? 如果他去自首,就把那块骨头还给他?” 苏如意一直将那只扳指套在拇指上,此时转动了一下:“这位方同志,你不是很有能耐,可以从我这里取走东西吗?怎么不把他的骨头一起取走?” 方洮汗流浃背道: “对不起,苏同志,是我卖弄了! 我只能取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我弟的一根脚骨,肯定不是对你来说重要的东西。 你放心,我这人不是那种搞歪门邪道的人,不会偷偷拿你什么东西的。” 苏如意心中一动——这扳指,果然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吗?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事的时候。 她冷了脸:“那你就是在骂我了?” “不不不,苏同志,你误会了。之前我是有一点怀疑,但是我现在知道了你的目的是让方沅去自首。你的良苦用心,我也明白了。苏同志,请你等我的好消息吧。”方洮再次解释。 苏如意点点头:“行。我会把他的骨头还给他——只要他去自首。” “好好好,苏同志!谢谢!实在是很感谢你大人大量!”方洮站起身来,点头哈腰了一阵,又千恩万谢一番,才离开。 的确,在他看来,苏如意是大大地手下留情了。 从刚才苏如意掏出账本的那一刻起,方洮就知道了,苏如意定然是有袖里乾坤这样的空间的。 苏如意如果真的狠心,直接将方沅拉入自己袖中,再也不放出来,又有谁再能找到他呢? 苏如意只取走他一块骨头,就已经是在给他机会了。 …… “这不是我的账本!这是一份副本!这他妈是一份抄录的副本!” 方沅看着手里的账本,瞪大了眼睛,“妈的,小婊子心真狠啊!心真毒啊!她到底想干什么?” 方洮皱眉看着他:“小沅,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可说的了——你去自首吧。” 方沅难以置信地将视线从账本上,移到了哥哥的脸上:“你说什么?哥,是我听错了,还是你真的说了,让我去自首?” “小沅,你没有听错,你去自首吧!人家苏同志说,只有你去自首,才能让你的脚恢复正常。” “哥,我不!哥,你不是本事很大的吗?难道你不能治好我?” “小沅,我只是一个道医,我又不是神仙!你少了一块骨头,我到哪里治好你去?” 方沅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哥,要不……” 他欲言又止。 权衡一下,如果去自首的话,几十年的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弄不好会直接判个无期。 而不去自首的话,这只脚就是废了,以后再也走不了路,就会变成一个残废。 两害相权取其轻。 哪一个,才是轻的呢? 这他妈的真是个地狱选择! 小婊子,够狠! 方沅又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哥,把我的脚锯了吧!” “你!”方洮听了这话,几乎是暴怒,扬起手来,一个大巴掌就扇在了方沅的脸上,“你他妈放什么屁!” 方沅顿时哭了:“哥,你想想啊,那么大的数额,我去自首怎么也是几十年的刑期啊哥!与其失去几十年的自由,我还不如失去一只脚,至少,我还能拄着拐在街上走……至少,我还能时不时见到你……还能给你养老送终啊哥……” “大哥,方沅干了什么了?你让他去自首?”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公鸭嗓的声音。 方洮听到了这声音,脸色就是一沉。 伴随着声音走到门口的,是一个跟方沅长得很像的男人。 这是方沅的双胞胎弟弟,方泓。 两人虽然是双胞胎,但是长相和气质都有很大的迥异之处。 方沅好歹在津市中医院当院长,把自己捯饬得有些人模狗样的感觉。 而方泓就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了——猥琐。 这个方泓,这辈子还没有工作过一天,一直都在干着一些投机倒把的事情。 除了倒卖方沅的专家号,平常他还混迹于黑市和地下市场,倒卖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脑子很活,人也够心狠手辣,日子过得还不错。 方洮看到方泓就烦,只觉得血压升高。 方泓大大咧咧地往方沅的病床上一坐:“小沅咋了?为啥要自首啊?干了啥事了?” 方洮气得手都发抖了:“你们两个干了什么事,还用我再说吗?” 方泓斜着眼睛,毫不在意地挖了挖鼻孔,把鼻涕弹到地上去:“哥!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也不比我们清高到哪里去!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方洮气得太阳穴处的血管都跳动起来:“好。你就这个态度是吧?” 方沅见方洮生了真气,忙道:“哥,方泓他不懂事,你跟他一般见识什么呀?” 方洮只觉得一阵无力。 方泓说的,正是他从小到大对方沅的过度溺爱造成的。 第464章 兄弟 方沅,方泓兄弟俩,都是从七八岁开始,他就手把手让跟着学医的。 但是这两个家伙蠢出天际,三年了,也就背下个配伍禁忌。 到了十五六岁,方沅好歹开了些窍。 那时正好京市中医院有一场考试,能够将一批赤脚医生转正。 方洮得了这个消息,监督着方沅复习了三个月。 然而,就在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方沅发了高烧。 一晚上是物理降温也没有用,打退烧针也没有用,喝草药针灸什么都试过了,根本没有用。 方洮咬了咬牙。 那时他虽然已经还俗,但还是小梅山那位梅师傅的关门弟子,只是名义上还俗了而已——当然,还俗的代价就是他不能公明正大地使用在小梅山学到的医术治病救人,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不能当大夫了。 那时,方洮就会一些障眼法了。 那天早上,他割破了方沅的手指,用他十指的指尖血洗了头和脸。 之后,用障眼法充做了方沅的样子去考试了。 当时他想着考一个中不溜的名次就可以了,答题的时候还收着些笔力。 可是他根本没有想到,一放榜出来,他就是第一名。 方沅一进中医院,就当了个科主任。 这以后的一路上,但凡到了晋升的关头,需要考试的方沅就痛哭流涕地来求方洮。 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弟弟,方洮的心,一次一次地软了。 一次又一次地,帮着方沅,用作弊得来了他想要的一切,包括现在这个院长的宝座。 因为怕穿帮,方沅很少给人看病,都是一个月才放十个专家号出去。 这十个专家号会在一上午的时间内集中看完。 他看病的时候,脚上是连着一条细细的丝线的。 丝线一直穿过他身后的一道小门。 方洮就站在小门后面——小门的玻璃是特制的,里面能看见外面,但是外面看不到里面。 方洮和方沅约定了一套暗语,是什么症候,就拉几下绳子。 靠着这一手作弊的本事,差不多的病,方沅都能治好,因此名气愈发响亮了起来。 这一次,来自黑省的苏如意从天而降,方沅的心里是十分慌乱的。 方洮也知道他的这些心思,但是从他跟苏如意前段的接触来看,苏如意这个人虽然看着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那份沉稳确实三四十岁、甚至四五十岁的心性了,方沅在她面前,毫无胜算。 苏如意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置人死地的招数! 现在,方沅像被架在了火上一样。 方洮当然希望他能去自首,毕竟在他这种修道之人来看,人的寿命是有无穷无尽的可能的,但是人身体的某一个部分一旦失去了——比如说脚,那就是永远不可能长回来的。 但是这话他没有办法跟方沅说。 即使说了,方沅也不会信的。 他正烦躁,他平时最看不上眼的方泓,居然又掺和了进来! 方洮最不能原谅方沅的一件事,就是方沅把他们之间的交易告诉了方泓! 对于方泓这个弟弟,这个从七八岁就开始偷他钱去买烟抽的弟弟,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方泓得到这个消息,从此倒看出了发财的门道,倒腾起方沅的专家号来。 正如方泓说的,他们三个的确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方洮也是无法脱身的。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方洮怒视着方泓,方泓毫不在意:“怎么?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我们俩要是翻了船,你觉得你能摘得干净?” 方洮狠狠瞪了他一眼,接着眼神转向方沅:“方沅,你选吧,好好选。” “哥,我这脚只是疼,不能下地,还没有到……一定要截掉的地步吧?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方沅试探地问。 方洮也不知道脚上少了一块骨头,最终会发生什么。 也许方沅再年轻一些,其它的骨头能够代偿? 这种事,他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他可以预见的远期,结果就是截肢。 因为,只有截肢才能再次走路。 方沅见方洮犹豫不决,倒像下定了决心:“哥,我不会去自首的。” 方洮突然非常低沉地说道:“可是方沅,你不要忘了你手里拿的账本是复印件!原件,是在苏同志的手里呢!” “我……”方沅眼神里刚燃起的光,瞬间就熄灭了,“哥,你不是能……你……能不能?” 他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方泓倒是脱口而出:“哥,你去把那账本偷回来不就行了?” 方洮起身一甩袖子:“我方洮这辈子什么时候干过偷东西的事情?小时候那么难,我都没有偷过一根线毛。你现在让我去偷东西?” 方泓满不在乎道:“哥!这不是权宜之计吗?你小时候不经常给我们讲,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嘛。” “这是能屈能伸吗?”方沅厉声道,“我不会帮你偷任何东西!而且我也偷不到!那个苏同志的本事,远在我之上!不然,她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就给你来个釜底抽薪了。” 方沅倒是有一丝不忍:“哥,你跟她碰上,没有吃啥亏吧?” 方洮的心里有点温暖:“没有。苏同志其实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方沅嗤笑一声:“嘿,我才不信!那个小婊子就是靠着巴玉池爬上去的!不声不响的就得到了一个分院院长的位置!我他妈爬上院长这个宝座,用了小二十年啊哥!那小婊子凭什么坐享其成?” “人家有名字!叫人家名字行吗?”方洮听着十分刺耳。 “哥,你不会是让糖衣炮弹给腐蚀了吧?怎么见了那小婊子一次,整个态度都变了?感觉你不向着自己弟弟,倒向着人家呢?”方沅十分狐疑。 方泓添油加醋道:“就是啊,哥!哪有让自己亲弟弟去自首的?哥,我跟你说个好思路吧——咱解决不了,麻烦就解决制造麻烦的人呢?” 方洮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他:“什么意思?你是让我……杀人?” 第465章 继母 方泓转了转眼睛移开了,视线飘忽:“也不一定……就得杀掉……给她远远弄到天边去,不行吗?哥,我知道你有这本事。” 方洮点头道:“不错,我的确有这个本事。但是你也要知道,我做这些事情是违背天道的。只要是违背天道的事,一旦做了,就必然被反噬!” “哥,你那么厉害,什么反噬挡不住啊?”方泓依然在忽悠方洮。 方洮冷冷道:“是,我方洮孑然一身是不怕反噬,但是我的反噬不会落在我身上,只会落在我最亲近的人身上!我最亲近的人,就是你们两个,你们真的不怕吗?” 这下方沅和方泓都傻眼了。 沉默了一会儿,方沅再次下定了决心:“我不自首,我打死都不会去自首的。哥,你放过我吧!” 方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方沅!我这是好话也说了,歹话也说了!你怎么就油盐不进呢?你还没有看清形势吗?只有你去自首,人家苏同志才能把你脚上的那块骨头还给你!” “哥,她亲手亲口承认拿我骨头了吗?”方沅突然问。 方洮点了点头:“她亲口承诺了,只要你去自首,就把你的骨头还给你!我相信她说话是算话的!” 方泓道:“等等,你们说的自首,是不是我倒腾专家号这事?” 方洮点点头:“这只是一部分,还有其他很多的事,比如说药材以次充好,需报批次,还有吃空饷……好多问题。” 方泓的眼睛亮了:“哥,你这么能折腾啊?难怪二嫂说,家里丢了一大笔钱,搞了半天,你丢的都是赃款啊?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吃肉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点弟弟唉?还是不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啊?” 方沅呵斥他:“方泓你行了!你光看到我赚的多,没想到我有多少人需要打点吗?就那个盛德良,那就胃口大的很,给我办了些有点私人的事情,现在俨然就像成了我的恩人似的,我还得供着他!这样的人,医院里还不止一个,我开销也大呀。” “自首,把他们全都供出来。”方洮插了一句。 “哥,那我还要不要活了?我进去了,欧阳歌在外面怎么办?我的俩孩子怎么办?他们还能安全吗?” 这一切,的确都是很现实的问题,自首也不像方洮想的那么简单。 医院的关系网盘根错节,利益网更是动一发而牵全身。 方洮看着方沅脸上的一团黑气,又看看方泓——几乎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黑气里了。 这俩人,还有得大霉可倒呢。 方洮最终叹息一声:“行吧!俗话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们的大哥我呀,也是尽力了。” 说完就起身,也不再看二人,就要扬长而去。 方沅和方泓见大哥真的生气了,忙互相使了个眼色。 方泓一把拉住了方洮的手,随即抱住他的腿就是跪在了地上:“哥啊!别啊,不要这样!弟弟知错了!弟弟们就指望你了!” 方洮长叹一声:“方沅,方泓,我已经60多岁了。我经不起这么折腾了。” 方洮的确已经是66岁高龄的老人了,只是因为他常年修炼的缘故,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多,但是他的整个人已经是老人的心态了。 此刻,他不由得想起了41年前,他的继母难产时的情景。 当时,他那个纨绔子弟的父亲,去打牌整整三天都没有回来。 他的继母生下了两个七斤多的孩子后,很快就产后大出血了。 继母是个可怜的女人,也是个不幸的女人,当然更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女人。 她本是一个窑姐儿,跟了他父亲,就算从了良,只可惜他的父亲也非良人。 两个弟弟是不知道自己母亲这段历史的,也并不知道他们跟这个大哥并不是同母。 继母死后,家里很快就没有了她的任何痕迹。 他们兄弟俩,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母就是他们的生母,逢年过节祭拜的,也是自己的母亲。 可是眼下。方洮想到了遗传这一说法。 两个弟弟的性子,显然是随了他们那好吃懒做的母亲的。 此刻,单人高干病房里哭声一片,方沅和方泓都在说着挖他心的话,想让他留下来。 他终于忍不住了,一声暴喝:“你们俩的事,以后我真的不管了!你们跟你们那母亲真是一个德行!” 方沅和方泓对视了一眼,都傻了:“哥,你说什么呢?我们的妈,也是你妈啊!” 方洮彻底暴躁起来:“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可是你们还是随着她的根!你们的母亲,是咱们父亲的填房!我的母亲去世三个月后,他娶了那女人。那女人本是胡同里的一个窑姐……” 随着方洮的讲述,方沅和方泓彻底傻眼了。 他们又对视了一眼,再看一下方洮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方沅欲言又止,方泓则爽气多了:“难怪!难怪大哥要让我们去自首,这是一直恨着我们呢!是吧大哥?也没有把我们当亲兄弟过!哪有亲兄弟,劝着自己的弟弟去自首的?劝着自己的弟弟,把他关起来几十年?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 听了这些话,方洮的全身都抖得不能抑制:“不错,你说的没有错!既然如此,兄弟情义也就到这里了!” 说完他就一甩袖子,迈开了大步。 “哥!哥我说的是气话,你别当真啊!哥,你就是我最亲的亲哥!” 方泓还想拉住方洮,不料这时的方洮,衣襟和裤脚在他手里,就好像一尾滑不溜手的鱼一样,根本都抓不住。 等方洮走了有四五秒,方泓才反应过来。 方沅在一旁狂叫:“快拦住大哥!快拦住他!只有他能救我们!” 方泓终于冲出去,却见长长的走廊上,早已没有一个人影。 不一刻,方洮再次来到了苏如意家门口,拍响了院门上的门环。 这一次,他比上一次还要不好意思:“苏大夫,对不起。方沅他……不愿意自首。苏大夫,你能不能……能不能……” 第466章 小灶 方洮的话还没有说完,苏如意斩钉截铁道:“不能。” 看着方洮那惨白的脸色和突然显露出来的老态,苏如意又有点不忍心。 她突然发现,这人好似不是她印象中那个中年男人了,而是变成了一个老头儿,就连脊背,也有些佝偻了。 她放低了声音:“他不肯自首,你去替他自首也是可以的。” 方洮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看着苏如意的眼睛,苏如意坦然的跟他对视着:“你去替他自首,他的那些赃款赃物都在我这里,可以分毫不差的还回去。” 方洮又看了一会儿苏如意的表情,下定了决心:“好,我去!我替他自首,你也能把骨头还给他吗?” 苏如意点点头:“自然。我让他去自首,就是觉得这样的人,还待在社会上,危害性真的很大。你是他的哥哥,你也应该能明白他的品行和他所处的那个位置,会带来什么样灾难性的影响!他去自首,还能在他惹到更大的祸事之前,阻止他。” “是!苏同志,你说的对。”方洮说完,拿手按了按裤兜里的账本,转身离开了。 公安进门的时候,方沅和方泓正在吃小灶病号饭。 靠着院长的身份,方沅在最高级的高干病房里住得舒舒服服。 并且调配了最好看的几个小护士,24小时轮换服侍他。 可以说,他虽然脚断了,但是除了断脚的疼,也没有受到其它的残酷伤害。 这可能有点让他错误地判断了形势。 公安破门的时候,他嘴里的那一大口红烧肉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卡住了东西,咳不出来,也喘不上气,更说不出话。 偏偏上门的四个公安没注意到这一点,只以为他是像很多犯人一样吓傻了。 公安给他上了铐子,将他拉起来。 他看似很服从地起身,其实是因为缺氧,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到他被推出房间的时候,他终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额头“砰”地一声,磕在水泥地板上。 公安这才感觉到不对劲。 这时看向他的脸,已是憋得发紫了,眼球也都充血了。 副院长被叫了过来。 但是很遗憾,这个副院长是搞行政的,一点也不懂医术。 折腾了几分钟后,这个副院长又叫来了另外一个搞采购的副院长。 但是,这更是一个一窍不通的货色,才从别的单位调过来,怕露怯,又折腾了几分钟。 就这样耽误了足足十分钟,才有人发现他是嗓子里卡了东西。 所有人都伸出巴掌,毫无章法地在他背上一通乱拍。 那一坨红烧肉,终于被拍了出来。 只是这时的方沅,也因为缺氧太久,晕了过去。 这时,中医外科的主任终于来了。 这个主任,因为便秘一直在蹲厕所,此刻腿还有点儿麻。 一看到方沅的脸色,他就摇头:“救不回来了,就算治好了……也得变成个傻子。” 但是,方沅还是被他拉去抢救了。 结果正像他断言的那样——最终方沅被救回来了,但是变成了植物人。 方沅在三天后醒来,他睁开了眼睛,眼神却不知飘向了哪里。 欧阳歌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病房。 她试了试—— 扶他起来,他也能坐起来。 牵着他的手,他知道跟着走。 但是,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思维。 饭到嘴边才吃,带到马桶上就知道拉撒,其他的情感,则完全消失了。 欧阳歌爆哭的时候,方泓已经冲到小梅山,找到了方洮,声嘶力竭:“方沅完蛋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方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他已经被抓走了吗?” 方泓哭道:“他变成植物人了,傻了!” “怎么会这样?”方洮十分奇怪。 方泓说了一下抓捕的经过,毕竟那是他眼睁睁看着的。 只是,他也不知道方洮是被红烧肉卡着了,还以为方洮是装羊癫疯,想要逃避抓捕。 等他发现方洮是真的被憋晕过去的时候,早已经晚了。 方洮又问:“那他的脚呢?好了吗?” 方泓略一回忆,突然头发都炸了起来—— 是啊,从公安破门的那一刻起,方沅的脚似乎就好了! 他被公安带走的时候,那时虽然嗓子卡了红烧肉,但是走得很稳,完全没有一瘸一拐的感觉! 被救回来之后,欧阳歌领着他到走廊上走了一圈,他的脚也完全不跛了! 难道是…… 是的,方泓的猜测是对的,公安破门的时候,苏如意就在一墙之隔的另一个病房里。 在那一个瞬间,她就将方沅的那一块脚骨还给了他。 骨头进出空间是不会夹带其他任何东西的,所以是完全无菌的。 至于那些断裂的神经、韧带和血管,就不是苏如意能操心的了。 苏如意把骨头安回去之后,就压低了她前进帽的帽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然,她有可能看到了方沅卡了红烧肉,也有可能没有看到。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红烧肉不是她的神识操控着卡住的,而是一个完全随机的倒霉事件。 方洮赶到医院后,狠狠哭了一场。 只是,这一切都是方沅咎由自取,他尝试了很多治疗方法后,不得不承认,他也束手无策。 方泓却不依不饶:“哥!那个小婊子住在哪里?弟弟去一刀捅死她!你老了,怕事,弟弟不怕!我烂命一条,捅死她,我他妈还赚了!” 方洮皱眉:“你如果存了这个心思,那我可能就不会让你再活着了——苏大夫我很了解了,她活在这世上,比你有用多了。” 方泓这个弟弟,虽然一直被方洮忽视,但是,方洮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么重的话。 一时间,方泓如遭雷击,半晌才喃喃说道:“我以为你虽然严厉,但是还是顾及兄弟之情的,想不到,你竟如此瞧不起我?” 方洮叹息一声: “想要让人看得起,你自己得立起来啊! 方泓,我给你娶了三个老婆,让你打跑三个! 不是大哥看不起你—— 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立起来的可能呢?!” 第467章 元旦 “好了哥,你别说了!你不是说过,兄弟情义就断了吗?我方泓,以后就没有大哥了!” 方泓说着,狞笑起来, “我现在就去捅死那个小婊子,你要想拦住我,要想要了我这条命,就动手吧!” …… 当然,方泓说完这话,就被方洮拉住了,并且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直到他不再放狠话为止。 这天以后,方沅虽然名义上还是京市中医院的院长,但他的生活已经被完全定格在了医院住院部顶层那个高干病房里。 只有欧阳歌和两个孩子偶尔来看他的那天,还能扶着他去走廊外面走一走。 很快,护士们的照顾,也开始不用心了。 方沅开始长褥疮,随后被治愈,然后又开始长褥疮。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两个月,来到了1975年的元旦。 在这个冬天里,京市中医院回春堂分院,彻底在整个京市火了。 老百姓们口口相传,回春堂来了一位小神医。 只要小神医开口说了能治的,不论什么疑难杂症,三副药或者一个疗程的针灸就能治愈。 再严重的,在回春堂住三个星期的院,也就能痊愈了。 只不过,回春堂收治住院的病人,都是非常严重的,普通人是得不到这个待遇的。 这个元旦之前的几天,苏如意就早早在回春堂门口贴出了告示,说明她会在元旦当天坐诊,从早上九点钟到晚上九点钟,中途不休息,而且不收费。 当然,这中途不休息,要依赖于她在空间炼制的体力小药丸。 最近不知为何,苏如意经常加班加号,但是功德簿上的功德却增长得十分缓慢。 苏如意早早的坐在了诊室里,穿好了白大褂,戴好了帽子和口罩。 金杏秋早已将蜂窝煤炉子生了起来,整个房间里十分暖和,玻璃上也结成了厚厚的水汽。 诊室门外是一支长长的队伍。 苏如意看了有十个病人左右,突然外面吵了起来。 她并不是特别在意——这年头排队的时候吵架是常事了,总有先认输的一方,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而不是为了吵架本身。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据匆匆赶出去控制局面的松文玉说,一共有五个小伙子插队。 并且,每个人瞄准的都是六七十岁的、没什么战斗力的老太太。 而且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本应属于老太太的号牌。 这让一早就开始给排队的人分发号牌的松文玉十分费解。 松文玉对于其中有个老太太还是很有印象的。 那老太太拿到了18号号牌,她跺着脚说18号代表着十八层地狱,不吉利,非要跟她后面的人换,于是换成了19号。 而现在拿着19号号牌的是一个反戴着军帽的年轻人,敞怀穿着棉袄用一根同样颜色的布条系住,显得流里流气。 那年轻人拿棉袄的袖筒擦了一下鼻涕,高高举起手里的号:“看到了吗?老子才是19号!这老太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老子告诉你啊,老东西,别以为你年纪大了,你就能倚老卖老了!插什么队啊?你赶紧滚出去!” 这时,排在年轻人后面的第二十号大爷看不过去了:“小伙子,你这么做人可不行啊,我刚可是眼睁睁看着你们几个人做套欺负人的!你们一个人去问老太太路,另外一个人手伸到她兜里,把她号牌偷出来的!你们这么干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个老东西,谁让你说话的,你活腻了吧?”流气年轻人凶狠起来。 大爷忙一缩脖子,往后退了退。 松文玉眯起了眼睛,这样的事同时发生了不是一起,而是五起! 很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捣乱行动。 是谁? 是谁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此时,应该11号进去看病了,但是在11号之前,突然来了个抱着肚子的中年男人,弓着腰,神色十分痛苦:“救命救命!我不小心喝了农药了,大家伙儿能让我加个塞吗?好人一生平安!” 排队的人都点点头:“那你先进去吧!只要大夫给你看,我们愿意等!” 大家都很通情达理。 “谢谢您各位了!您各位都会长命百岁的!”中年男人点头哈腰带鞠躬,掀开厚厚的门帘,钻了进去。 那男人直接冲到苏如意的诊案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夫!快救救我!我家那口子没把农药放好,让我不小心一口闷了!我不行了!” 苏如意的神识瞬间探入他的胃部,却没有发现任何农药的成分。 她立刻明白了——这也是个来捣乱的,估计跟门外的那伙人是一起的! 是谁? 是谁又开始算计她了? 苏如意掏出了针包:“你这症状很严重啊,不过幸亏来得及时!来,我给你扎几针!” 说着,她从针包里取出了两根长长的针来。 那中年男人的眼神顿时恐惧起来:“你、你、你的针灸针,怎么这么长?这么粗?” 这是缝被子用的大头固定针——苏如意放在针包里,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她装作焦急道:“你这症状紧急,需要这样的针才能救命呀!” 说着不待他反应过来,一把摁住他的左手掌,一针扎了下去。 “我x!” 中年男人发出一声哀嚎。 苏如意紧接着又将他的右手掌摁在桌上,又是一针扎了下去。 就这样,男人的双手都被钉在了桌上。 他张大嘴哭起来:“救命啊,大夫杀人啦!” 刚吼完这一句,苏如意就抄起一旁桌上的抹布,结结实实塞在了他嘴里。 排队的人被厚厚的门帘阻隔着,看不清诊室里发生了什么事。 苏如意凑近他:“谁让你来捣乱的?” 那人呜呜咽咽,不知说了什么。 苏如意犹豫了一下,扯掉了他嘴里的抹布。 那人忙叫:“大夫我错了!饶命、饶命啊!” 苏如意手腕一转,手心里又出现了一根针。 她捉起那男人的一根手指,针尖对准了指肚:“说吧,是谁派你来捣乱的?不对,谁派你们来捣乱的?确切地说,应该是外面那些人也跟你是一伙的吧?” 中年男人眼神里透出恐惧的光来:“你、你下手好狠!还有,你、你力气怎么这么大?!” 第468章 号牌 苏如意的针尖刺破了男人的指肚: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但是你们这些像蚊子一样的东西,实在是太讨厌了! 你告诉我一个理由,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给了你多少钱?还是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那男人却只低声哀嚎着:“啊啊啊!!!别、别扎我了!我、我都说了,我喝了农药!我都快死了!” 苏如意蹭地起身就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只泔水桶。 她将那两根大长针从男人的双手上拔了下来,男人又是两声哀嚎: “啊!!!……我x!!!” 苏如意直接一拳狠狠捣在了男人的胃部,然后将泔水桶递到了他的嘴巴底下。 男人条件反射般地吐了出来。 苏如意将他的脑袋几乎摁入了泔水桶:“你喝的农药呢?难道是来我这儿的路上就消化了?”男人被熏得哇哇作呕,忍不住又吐了起来,直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泔水桶里散发出来的只有一股腐蚀的味道,那是胃酸和半消化的食物,甚至能看出他早上吃了豆腐粉丝馅的包子,而且是狼吞虎咽的。 完全没有一点点农药的味道。 一个小护士走过来,拿走了泔水桶。 苏如意将那男人摁在椅子上:“你选吧,是我报公安,还是你把你的主子供出来?” 这时,那男人突然擦擦嘴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苏大夫,苏神医!就不劳你报公安了——我已经帮你报了。” 这话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警车的呼啸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儿?好好的节不想过了是吧?想进去过?”几个警察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旁被顶了被偷了号牌的老太太们忙拉住警: “公安同志们,可要给我做主呀,我们的号牌被这帮混小子们偷了,还要把我们老太太赶出去!” “对,赶紧抓住他们。” 这空档,那五个捣乱的小子,早已四散奔逃而去。 警察问清了缘由,将老太太们塞回了她们应该在的位置,就走进了诊室。 见苏如意将一个男人摁在椅子上,最先进来的警察有点诧异:“怎么回事?这是……” 苏如意道:“公安同志,这人是来捣乱的,可能跟外面那几个是一伙的。麻烦您把他带回去调查一下吧!” 警察皱眉道:“你先等等——谁是苏如意?” 这问话的方式很奇怪,苏如意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不过,她还是指了指自己:“我就是。” 警察打量了她一下:“有群众举报你囤积居奇,倒卖号牌。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苏如意诧异道:“什么?倒卖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那中年男人突然哀嚎一声,跪在了地上:“警察同志,我错了,我错了!都是这个苏大夫,非说让我帮她干这倒卖号牌的事。我不想干的……她就、她就拿钱诱惑我,腐蚀我!警察同志,我要自首,我要自首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如意直接石化在了原地。 那中年男人说完这话,就从衣兜里开始掏出一大堆的号牌来。 苏如意这才明白这俩人说的“号牌”,就是自己看诊的专家号。 苏如意的号牌都是自己做的,买的就是便宜的榆木——请老木匠削成了薄薄的方块,在上面用红漆写了数字。 这东西如果真想要仿造,那还真没啥难度。 现在那男人怀里掉出来的,跟苏如意分发出去的号牌,就是一模一样的! 苏如意的脑袋嗡地一声——不管是谁想要整他,这手段可够狠的! 她皱眉道:“我这是义诊!不收费的!” 中年男人对着警察,委屈巴巴继续说道:“公安同志,揭发是不是有功?我要揭发——这个苏如意就是个黑心烂肺的东西!她打着义诊的旗号,私下里让我卖她的号牌,一个号牌能卖最高二十块钱!” “多少?!” 警察咋舌,随即看向苏如意:“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这时寻声而来的松文玉,楚良安和金杏秋都是傻了。 苏如意看了一眼他:“你们去告诉雅笙,我让人诬陷了。” 说完就平静地伸出了手腕。 警察讥讽一声:“你倒是识趣!” “啪!” 一双冰冷的手铐,再次铐在了苏如意的手腕上。 “啪!” 另一双冰冷的手铐,铐住了那个中年男人。 苏如意这回第一次仔仔细细瞅了一眼那男人,却见他的眉眼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但是又跟记忆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对不上号。 一众排队看病的群众,眼睁睁看着苏如意被上了手铐,带走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 十分钟之后,一个自称“曹主任”的人,带着几个手下来到了诊室里。 背着手转了一圈:“我是卫生局风纪办公室主任,我姓曹!我们接到群众举报,京市中医院回春堂分院存在严重问题,需要依法查封!” 说着,他手下的几个人就动手翻找起来,将苏如意四人的医师资格证书和医师执业证书——也就是“两证”,都收了起来。 随后,他将金杏秋,楚良安和松文玉都被盘问了一番,也被收缴了“两证”后,赶了出来。 白纸黑字的封条,抹上浆糊,就被贴在了诊室的大门上。 围在那里的群众都还没有走,一个个都在小声议论着: “怎么回事儿?” “这苏神医,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今天这事蹊跷的很!苏神医准是惹人了!” “是啊,你想想啊,这苏神医大元旦假期的,不好好在家休息,给咱们加号,还义诊,这完全是做好事儿啊!她碍着谁的事儿啦?” “你们啊,都没看清,我刚就排在11号,我看的清清楚楚——里面的男人给苏大夫下了个套,苏大夫没反应过来,就钻进去了!” 说着,他就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 松文玉走到众人后面,听11号讲完,才开口赶人:“大家都请回吧,回春堂暂时歇业,什么时候再开张营业,我们会贴出告示的。” 第469章 仙医 诊室门前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此时,楚良安早已从另一个门溜了出去,拔腿跑向公交车站,跳上即将开走的公交车,向着齐雅笙家的方向而去。 院子里金杏秋也赶紧行动起来,跟楚良安二人,将整个院子检查了一番。 四个小时后,齐雅笙拿着巴玉池的手写条子,从公安局将苏如意保释了出来。 苏如意在公安局里显然没有遭到什么好的对待,因为她的衣服上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脚印。 她并没有马上就走,而是问齐雅笙:“那个害我的人是谁?能不能查到?” 齐雅笙点点头:“具体的消息,我还要等等才能知道。” 齐雅笙陪着苏如意回到了回春堂门口,看到上面贴的像一个叉号一样的白纸黑字的封条,苏如意气得浑身发抖。 虽然来到京市后,她知道会是阻力重重,但是一个个敌人都潜伏在暗处,用的手段都是如此的阴损,还是让她防不胜防。 齐雅笙嘱咐她:“你现在是暂时被保释了出来,还不能到其他地方去——不过巴老让我明天一早来接你去他家,这一趟是可以去的。现在的事态还不明朗,我建议你就待在院子里,把院门锁好,不要出来的好。”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齐老师。” 齐雅笙笑笑:“跟我还客气!” 犹豫了一下,又道,“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苏大夫,坚持住!总有一天,你在京市的名声彻底响亮了,这些事情、这些苍蝇一样的人物,才会彻底消失。” “嗯,我知道了。听你这么说,我真的感觉好多了。”苏如意笑了笑。 齐雅笙离开了。 金杏秋三人都围了上来。 苏如意说清了原委。 三人虽然嘴里说着安慰她的话,却都很茫然,苏如意也是一头雾水。 所有人的两证都被收缴了,这显然是冲着把他们从京市彻底赶走,赶尽杀绝的做法。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齐雅笙的车就来到了苏如意家的院子门口。 巴玉池并不在家里,这些日子他吃住都在研究院里。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了苏如意二人,亲手为两人泡上了清茶:“苏大夫,你要加冰糖吗?”苏如意笑笑:“不,不需要。” “冰糖比白糖金贵一些,我还以为你们小姑娘都喜欢的。”巴玉池笑笑。 他故意把气氛弄得很轻松,说了一会儿闲话,才正色道: “那个男人叫张泓,是个有名的混混。 之前就进去过好多次。 不过这次,他倒是咬紧了牙关不开口,非得说是跟你有内幕交易。 这样的人肯定是受人指使的。 突审了他一夜,到最后他有点坚持不住了,就前言不搭后语起来。 但是他再胡言乱语,一问到跟你有关的话题,就立刻清醒过来,一口咬定你们是地下交易。 所以,现在这个事也不怎么好办。” “张泓,哪两个字呢?”苏如意问。 巴玉池将两个字写了,递给她。 苏如意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 她根本不认识什么叫“张泓”的人,看来果然是受人指使。 其实,她有所不知的是,这个“张泓”就是“方泓”! 因为方泓总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大哥方洮觉得很不好意思,耻于与他为伍,就托人把他的姓改了——有点逐出家门的意思。 当然,只是给他单独划分出去了一个户口本。 方泓倒乐得如此。 大哥给自己改了名,就好似他叫方泓时做的恶,都不存在了一样。 崭新的身份,更有利于他胡作非为了。 那时恰逢方泓在一片胡同里混不下去了,他就换了地方租房子,开始以“张泓”自居,重新成为了另一个人。 巴玉池劝着苏如意:“喝点茶,这茶是很好的——平时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又对齐雅笙道,“雅笙啊,你也是沾了苏大夫的光了!” 齐雅笙果然将茶喝了半盏:“虽然我喝不出来味道,但是老师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好茶。” 说完又端起来,这次直接一饮而尽,“好!” 苏如意也有样学样,喝完了茶。 巴玉池似乎就在等这一刻:“身上暖和了吧?咱们要去的地方,可有点儿冷!” 说着就站了起来,“走吧,苏大夫,我带你去找一个人。” 就这样,齐雅笙开车,一行三人来到了京郊的一幢二层小楼前。 巴玉池对苏如意介绍道:“这里住了个老头,是我的老朋友。他是前两天才回来的。听说我没死,还活着,就很好奇是谁治好了我的病。本来元旦休息,我想请你去给他看病的,没想到你要加号,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儿……不过,现在也不晚。” 苏如意犹豫了一下:“巴老……我的两证都被收了……” 巴玉池指了指小楼上面:“这不!这事能说上话的,就是里面这老头!不然我这大冷天的,我来看他?走吧,咱们进去见机行事!看我眼色!” 说着,还眨了眨眼睛。 几人说着话,向着小楼里面走去,就见一个老头迎了出来,见到几人就拍手道:“老巴,你果然还活着!不容易啊,真不容易!” 说着,又看向齐雅笙和苏如意,指着齐雅笙道。“这个我认识,是你的得意门生!那这位小同志,肯定就是你口中的小神医了!” 说着就伸出了手,苏如意跟他握了握手。 老头的手,绵软温暖。 这说话的空档,苏如意已经用神识扫遍了老头的全身。 她发现老头很健康,只是脑部有一块区域,有点……不太正常。 如果是之前,她可能不太能判断出这是什么病,但是现在她已是仙医了,早已不再拘泥于那套传统的中医诊断手法,就一眼看了出来。 《仙骨要略》上说,五行有五色。 五行,金木水火土,对应着五种颜色。 在中医理论上,也对应着不同的脏腑。 青色对应的是五行中的木,它是它代表的内脏是肝脏。肝脏供给人体的生长活力。 第470章 五色 苏如意的神识在老头儿身上游走着。 五色在她眼前明灭闪现着。 红色…… 红色对应的五行是火,对应的内脏是心脏。 心脏是人体的总动力源头,也是人体的活力源头。 黄色…… 黄色对应的五行是土,对应的内脏是脾脏。 众所周知,脾脏是造血的器官,代表着人生长的根本。 白色…… 白色对应的五行是金,对应的内脏则是肺脏。 黑色…… 黑色对应的五行是水,对应的内脏是人的排泄系统,也就是肾脏。 苏如意的神识感应到眼前这老头,脑海中病灶的颜色,是散发着淡淡黄色光芒的。 所以,这病灶所对应的内脏是脾脏。 五脏之所以受损,是由五种情绪主导的。 发怒会伤害肝脏,因为发怒的时候肝气会逆行。 过于开心会伤害心脏,过于开心的时候,人体会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心脏超负荷工作,如果有心血管疾病就容易发作。 而悲伤和抑郁的情绪会伤害肺部,这些情绪会导致呼吸抑制,和一些其他的躯体化症状。 恐惧的话则会伤害肾脏,这种恐惧还包括受到精神上的折磨或者惊吓。人的神经系统,尤其是植物神经会紊乱。 而精神压力大,用脑过度则会损伤脾胃,人就会食欲不振,最后神经衰弱。 这些气色一般体现在面色上,像苏如意这样通过神识直接在脑部看到相应的光晕,估计古今中外,除了苏如意,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 老头笑嘻嘻地跟苏如意握了握手,自我介绍道: “我叫艾文星,艾草的艾,文曲星的文星—— 不过我这人没啥文化,就是个大老粗。 我跟老巴可不一样! 他呀,最瞧不上我这样的人! 不过小神医,你放心,我这人是挺好相处的! 本来元旦就想昨天就想请你来我家坐坐! 听老巴说你要给病人加号,当时我心里就十分佩服! 只是没想到出了颗老鼠屎,把你这一锅汤都坏掉了!” 艾文星说话十分风趣。 苏如意笑道:“所以,您是要找我治病吗?” 艾文星将几人让进了屋里:“进来说话,这么冷的。我给你们准备了好些点心,还有好茶,咱们吃着喝着慢慢说。” 艾文星家里有一个年纪挺大的保姆,忙忙碌碌几趟,端来了花生瓜子,橘子苹果,还有一些麦芽糖之类的糖果,最后端了两杯浓浓地放了红糖的茶上来。 巴玉池摇头笑道:“你呀,还是改不了这习惯。” 艾文星却对苏如意道:“苏神医,你给我评评理——我这茶叶是凉性的,红糖是热性的,两个放一块儿中和一下,那不就两相抵消了,对身体更有益了吗?” 苏如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是您这是红茶,红茶是热性的。” 艾文星一拍脑袋:“难怪呢,难怪我前两天刚喝完茶,一低头,嘿——流鼻血了。哎呀,今天幸亏是碰着这小神医啊,不然还解不开我这心里的疑惑呢。” 几人说说笑笑了半天。 苏如意见艾文星一直不提,终于忍不住问道:“艾老,您是自己治病还是要给家人治病啊?”艾文星做顿时坐得端端正正的:“嘿嘿,就是给我自己治病,小神医啊,我这可要考考你了,我不说我得了什么病,你帮我看看!” 苏如意端详了艾文星一会儿,心里已经完全做出了判断:“我猜你应该是有一些不定期发作的躯体化症状。” “啊?啥?啥东西?”艾文星听不懂。 巴玉池在一旁道:“跟老艾说话呀,你就说大白话!你说的深了,他根本就听不懂——那等于对牛弹琴。” 艾文星白了巴玉池一眼:“我听不懂又怎么啦?就你有文化,一天到晚就知道吊书袋!” 眼看两人就要抬起杠来,苏如意忙道: “这个躯体化症状就是焦虑呀,抑郁啊! 把一些情绪他在身体上的表现,比如说会心慌,上不来气,身体麻木等等这些,身体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 但是是一过性的,过了发作的那段时间,就跟好人一样了。” 艾文星听着听着,眼睛就直了。 与此同时,他家的保姆“哐当”一声在身后打碎了一个盘子,那保姆眼睛也直直的:“这可真是个小神医呀!咋说的这么准呢?” 艾文星一拍大腿: “老巴呀,你可真是捡着宝了! 小神医啊,我这病还有救没? 我这症状的确跟你说的一模一样呀! 有时候我正吃着饭手一抖诶,就这样了! 半边身子麻呀,不受控制! 感觉气也喘不上来,可过了那一阵就好了。” 苏如意沉吟了一下:“您这其实不是身体上的问题,是心病。您有一个心结,大概有二三十年,一直没有解开。” 艾文星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得有一尺多高! 作为一个老头儿,他这蹦高的动作,真是十分出人意料。 所有人都安静了。 艾文星浑然不觉,双眼直直的,一把抓住了苏如意的双手,紧紧攥住,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小神医,你可真是神了!你怕不是神仙转世吧?快!快给我治一治,我这心病你也能治好吗?” 苏如意被他狠狠抓住了手,手骨传来一阵微微的疼痛。 一旁的巴玉池忙起身,一把拉开了艾文星,呵斥道:“干什么干什么?!人家虽然是小神医,可毕竟是个小姑娘!” 艾文星这才回过神来:“哎呀,我忘了,我忘了一时忘形了,真对不起啊,小神医。” “没关系,您别急,听我慢慢说。” 苏如意活动了一下被捏疼的手骨。 其实经过洗髓汤的脱胎换骨,平时受点小伤,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由此可见,这老头的手劲到底有多大! “咳咳!”就在这时,巴玉池咳嗽起来,同时对苏如意挤着眼睛。 苏如意会意,装作思考了片刻,“您这心病,如果信得过我,可以跟我说说,但是我现在没有办法给您治疗。” 第471章 西餐 “啊?为什么?” 艾文星瞪起眼睛, “是怕我出不起诊费吗? 我这人虽然过的清苦,但是积蓄还是有一点的! 小神医,我知道你们治病都贵,尽管开价!” “不不不,您误会了,只是昨天……我的两证让人收了,我现在给您治病就是非法行医。”苏如意低声但很清晰地说。 艾文星看向巴玉池,突然指着他笑了起来:“好,你个老东西!在这等着我呢是吧?好,你们等着!” 说着,他就起身向着书房隔壁的书房走去。 几十秒后,大家都听见了他的大嗓门,从书房里传来: “对!给我查一下…… 对!回春堂!苏如意! 你们为啥把人家证收了呀? ……啊,行了,也别跟我说为啥了,收了的证,马上给我送过来。 我看……你们那儿到我这儿一个小时吧。 一个小时送不过来,你就等着我扒了你那身皮吧!”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了“啪”的一声扣掉电话的声音。 艾文星很快笑容满面地重新走了进来: “行了! 妥了,咱就等着吧! 一个小时后,小神医你就能给我看病了! 啊,我看看啊,这一个小时,咱们干点什么好呢? ……对了,我这儿的厨子你们还没尝过吧? 要不我给你们做一桌好菜吧?” 齐雅笙奇怪道:“这早上九点多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啊?我们是吃过了早饭才来的。” 艾文星白了他一眼:“一看你就是个没口福的!” 巴玉池却道:“行啊,闲着也是闲着,给我们整一桌菜吧。” 艾文星对着保姆使了个眼色,保姆匆匆走了出去。 过了约摸有20分钟,保姆双手端着一套精致的银器走了过来。 苏如意一看,居然是一顿西式的早午餐,而且还是分餐制! 精致的餐盘里面有非常小份的奶酪、水果、酸奶,还有上面配着糖心煎蛋的烤面包片,甚至还有一份迷你沙拉和几片金华火腿。 看到这样的菜色,苏如意的思绪瞬间被带回了上一世。 上一世,她被苏银接回去之后,几年间,只要在家,吃的都是这样的早午餐。 上一世的苏银,极其痴迷西式的生活方式。 不过,在这样的年代,出现这样的早午餐,倒是十分奇怪。 艾文星见苏如意神色迟疑,笑嘻嘻解释道: “我这厨子,是我以前一个手下的儿子,他找了个白俄老婆。 这小孩儿父母都不在了,本来要被遣送回去。 是我把他留下来了,他手艺还不错,一开始这些玩意我吃着不惯,不过现在呢…… 我……也还是吃的不惯!哈哈! 主要就是有客人来的时候吓一吓你们! 看看你们的表情,很好玩的!” 巴玉池却也是吃了起来:“你漏说了你这厨子的厨艺,那是一流的。” 艾文星有点得意洋洋: “那是!不然我留着他干啥呀? 早把他赶到京郊种地去了! 那大体格子! 每个月要的工钱那么高的,都快赶上我的工资的一半儿了! 而且他做的这些玩意儿,原料一个个都死贵,又把我另外一半工资都搜刮走了。 我就为了吓唬你们的这点儿乐趣,月月都是穷得叮当响!” 艾文星说得十分幽默。 苏如意拿起餐刀,将奶酪抹在了烤面包片上。 艾文星冲着她竖起了大拇:“小神医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 苏如意悲哀地想到——只是这世面都是上一世见的,而且带她见世面的那个人,是她的死敌苏银。 苏如意有一瞬的伤感,但是随着烤面包片入口,伤感顿时烟消云散了——这玩意也太好吃了,好吃到让人觉得吃它就是一种罪恶,好吃到忍不住想要说脏话! 齐雅笙已经说了出来:“我xxx!这玩意儿,就是……就是资产阶级的味道呀!” 巴玉池摇摇头,对艾文星道:“我这徒弟哪都好,就是上不了台面!别见怪啊,咱们都自己人!” 这顿早午餐什么东西都好吃,什么东西的味道都那么正宗,就连餐具也全都是闪闪发亮的银器。 苏如意的最后一口草莓刚下肚,一个戴着眼镜、有点文质彬彬的男人就被保姆领了进来。 他显然是认识艾文星的,有点局促地冲着他半鞠了个躬:“艾老……” 艾文星对着苏如意几人时那笑嘻嘻的脸色顿时不见了,整张脸阴沉的像要滴出水来:“你谁呀?” 那男人更局促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脚下都差点把自己绊倒:“我我我、我卫生局曹刚啊,艾老,上次开会我还向您做过报告。” “槽钢?那可得用好材料,你这种不行。”艾文星有点冷淡的说。 曹刚此时说话都结巴起来:“艾、艾老!我……您要的那、那、那那那那……” 他“那”了半天,舌头全打结起来,又手忙脚乱脚乱地从他的公文包里往外掏东西。 苏如意一眼看到是一打证件,一共八张——正是她和金杏秋四人的两证,也就是医师资格证书和医师执业证书。 艾文星一把抢过那一沓证件,递在了苏如意手中:“小神医快看看全不全,不全再让这家伙取一趟去!” 苏如意翻看了一下。 每人的两本证件是齐全的,就点了点头。 曹刚犹犹豫豫道:“艾老,我这也是按规章办事啊!接到群众举报,而且案情还挺清楚的。” “什么群众,什么群众会举报一个把元旦自己的休息时间用来加班,给人民群众义诊的好大夫? 这是群众吗? 这他妈的是害虫! 还有你,你叫什么来着? 曹刚是吧? 你有一点点判断力吗? 你适合在你这个位置上呆着吗? 你回答我!” 艾文星十分严厉。 曹刚已是吓得双腿打颤:“艾老……我、我错、错了!” “跟我道歉有什么用?跟被你伤害的小神医道歉去。”艾文星狠狠瞪了他一眼。 曹刚转向了苏如意:“小、小、小小神医,对、对、对不起……” 他彻底结巴起来,一不小心还咬破了舌尖,一嘴的血! 第472章 两百 苏如意问曹刚:“向你们举报我的群众,他长什么样子啊?” 曹刚挠了挠脑袋:“就、就是一个普通群众,长的没、没什么特点……” “哦,他的信息呢?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曹刚又瞅了一眼艾文星:“那人……给我说完,他就……走了。” 苏如意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那我现在就很有理由怀疑——你跟那人也是一伙的。” “啊,我怎么会呢?这不可能!小、小神医,你这是冤枉我……”那人做出很受辱的样子来。 苏如意跟他说着话的同时,神识已经搜了一遍他的口袋。 果然,在他上衣系着扣子的那个口袋里,苏如意发现了一张字条! 将它移到空间里看了一下,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京市中医院回春堂分院苏如意(十几岁的年纪女的,长得特妖) 苏如意看完了这东西,突然一指地上:“你掉了东西了!” 说着苏如意就上前一步。 众人眼睁睁看着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纸条,而苏如意已将纸条抢在了手里。 曹刚看到那张纸条,大惊失色。 想要伸手来抢,又马上反应过来,很不自然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苏如意将纸条递给了艾文星。 艾文星将纸条拿远,读了出来。 读完,他冲着巴玉池吐了吐舌头:“幸亏这些字我全认识,不然今天可就要丢人丢大发了。看来我们的小神医说得没错,你这个叫什么猪槽的,果然是一个潜藏在政府机关里的坏分子!” 此时的曹刚,早已抖如筛糠。 他不明白自己好好的放在胸前口袋里、系了扣子的纸条,怎么会掉出来? 不错,他的确是跟方泓合伙诬陷苏如意的! 方泓给了他200块钱。 他一个月工资才68块钱,这200对他的诱惑,太大了! 根本招架不住! 眼下,那200块钱就好端端地,躺在他办公室抽屉的一个茶叶盒子里。 只不过这钱,他再也花不上了。 艾文星又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来了几个警察,将曹刚铐起来就带走了。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齐雅笙开口说道:“可是苏大夫的回春堂分院,也被卫生局的人封封了呀。我去接她过来的时候,那大门上两个白纸黑字的封条可显眼了,就跟打了个大叉一样!别提多晦气了!” 艾文星指着已经被带走的曹刚的方向:“是不是那个什么驴槽、还是马槽干的?” 苏如意点了点头:“是的,我同事说是卫生局的曹主任亲手贴的封条,还放了狠话。” “好,我记下来了,放心,小神医!这事儿啊,我也绝对给他记一笔。这样,我再给你打个电话,等等啊。” 说着,艾文星又起身去了隔壁。 这个电话打完,这一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 艾文星重新一屁股坐回沙发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好了,封条马上有人去撕!而且,卫生局的人会给你出一个声明,贴在门口,声明他们是封错了,也抓错了人!” 说着,艾文星话锋一转,继续刚才的话题,搓了搓手道:“小神医,现在你的两证已经回手里了,这回可以给我看病了吧?” 苏如意起身,先是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谢谢您出手解围。” 随后才缓缓说道:“您的病,最主要的还是心病,如果能解开心结,那您的病就会不治而愈。其他的办法都只是治标而已,解开心结,才能治本。” “心结……我的心结……”艾文星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整个人的目光望着前方,思绪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这一个时刻,大家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有七八分钟,艾文星叹息一声: “我这心结啊,不是那么好解开的。 小神医,治标的办法也行啊,只要不让我发作,或者不要让我那么频繁地发作! 再或者,什么时候发作,我自己能控制,这就是最好的,我也就知足了。” 苏如意皱眉想了一会儿: “您这种躯体化症状,如果想控制什么时间发作的话,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主动诱发。 因为在每次躯体化发作之后,会有一个平缓期或者叫缓冲期。 发作得越剧烈,这个缓冲期就越长。 比如说您下个礼拜一有重要的事儿,那么您就可以试一试,在这个礼拜一,人工诱发一下。” “好办法!可是,我怎么才能人工诱发呢?”艾文星的眼睛里有了神采。 “艾老,您确定您要这么做吗?如果您真的想要人工诱发躯体化的症状,我可以通过针灸帮您做到。” 艾文星听了这话,眨巴着眼睛,掰着手指数了起来,一边还不忘夸赞道: “不愧是小神医! 说的话,每一句我都能听懂! 不像有些大夫,一来就给我吊书袋,根本就不知道说些什么!” 说完,他也掰完了手指头, “那我现在诱发一下,正好能赶上我下个礼拜的会议。 来吧,小神医,给我扎吧。” “啊,现在吗?”苏如意有点诧异。 “是啊,就现在!”艾文星撸了撸袖子,“你看扎哪条胳膊?” 苏如意半天才从震惊中缓过来:“这样,艾老,我建议您还是找一张有扶手有靠背的椅子,然后垫上一床褥子,再把双手双脚绑在椅子扶手和椅子腿上,躯干也固定一下,这样您发作的时候,就不会无意中伤到自己了。” “有道理!专业!”艾文星说着,就指挥保姆道:“去给我弄去。” 保姆很快搬进来了一张很符合苏如意要求的椅子,甚至还很有眼色地拿来了几根绳子。 苏如意动手将艾文星绑在了椅子上:“艾老,这人工诱发,有可能是很剧烈的。” “我不怕,放心扎。”艾文星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 苏如意又看向保姆:“大嫂,有毛巾吗?干净的。” 保姆很快拿来了一条。 苏如意将毛巾折了一下形状:“这毛巾,艾老,您咬在嘴里,咬紧了——可以避免舌头被咬伤。” 艾文星依言,照做了。 万事俱备! 第473章 诱发 艾文星却又吐出了毛巾: “哎呀,我憋着不说难受啊! 小神医,你真是专业得不得了呀! 你咋知道我每次发作以后,舌头都会被咬得疼个十天半月呢?” 说完这句话,在苏如意的眼神威压下,艾文星又乖乖把毛巾塞进了嘴里。 这下,他终于不能再说话了。 苏如意转身从背包里掏出了针包。 这回,用的是最小号的金针,完完全全是细如牛毛。 艾文星嘴里呜呜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但是也能听出来,他在赞叹这金针。 苏如一抬手,第一根针就扎在了艾文星的心口偏左一点的位置。 随后她的手下飞快地扎起针来,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过了没一会儿,艾文星就被她扎得像刺猬一样。 随即,苏如意按照一定的规律开始转针。 很快,艾文星的眼神开始不对劲了,整个人就像触电了一样,抖动起来,带动得椅子都开始摇摇晃晃。 苏如意伸出一只手,稳稳扶住了椅背。 此时,艾文星塞着毛巾的嘴角,毛巾已经全湿了,嘴角也开始流出了白沫。 巴玉池和齐雅笙都十分惊讶:“小苏大夫,这、这……不会出啥问题吧?” 苏如意微笑道:“不会的,人工诱发,在做好防护的情况下,是非常安全的,放心吧。” 艾文星的身体,颤动得越来越厉害,额头也开始出现了大颗的汗珠,随即汇聚成线,流进了脖子里。 不一会儿,他胸前、腋下和后背的衣服全都湿了。 苏如意继续一手扶着椅背,一手转针。 同时,她的神识在艾文星的全身游走着。 发作时,发出微微黄色荧光的病气,在好几组穴位不断流窜。 流窜到哪里,苏如意就转动哪里的金针,将其导出。 就这样,艾文星发了半个小时的抖,后来就越来越轻微了,眼神也变得重新聚焦了。 苏如意将所有的金针拔出,又观察了一下艾文星的精神状况,随后取下了他口中的毛巾。 艾文星立刻大声道:“怎么样?我给你说了,我不怕疼吧?” 他的嗓音有点嘶哑,保姆早已倒了一杯温水,先问了问苏如意:“大夫,能喝水不?” 苏如意点了点头,保姆就将温水缓缓喂入了艾文星的口中。 艾文星喝完水,嗓门更大了: “痛快!真是好好出了一场汗! 小神医啊,你确定这是治标不是治本吗? 我怎么感觉我已经全好了? 以往我发病之后都是浑浑噩噩的,这一次你这人工诱发我,现在倒是觉得一身轻松啊。” 苏如意见他神色如常,已经开始解他身上的绳子。 一边解绳子,一边在他身后低声细语解释道:“您这真的只是治标,我估计也就能管个十天半月。” “十天半月,够了够我去开场重要的会议了!” 身上的束缚全都解开后,艾文星一跃而起,跺着脚,甩着手,感受着身体的状况,口中啧啧有声, “小神医! 真的是小神医! 不得了! 可是啊,小神医,我这找上你,不就等于吸上了毒吗? 你这每天每十天半个月都得给我来一次,你也麻烦,我也麻烦呀。” 苏如意点头道:“所以,您到底有什么心事呢?不如您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解开您的心结呢。” 艾文星思索了片刻:“说不定你还真能!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很亲切呢!咱俩可能有很特别的缘分,嘿嘿!那我就跟你说说啊!” 说着,就向巴玉池使了个眼色,“咳咳!” 巴玉池骂道:“你个老东西,还有啥事,是我不能听的?” 艾文星一瞪眼,巴玉池立刻投降:“好好好,我们走!雅笙,走!咱俩走!我们呀,到你后院摘果子去!” “太好了!”齐雅笙一声欢呼,随即对苏如意解释道,“艾老后院的果子特别好,苏大夫,我给你也摘一筐!” 巴玉池和齐雅笙两人走出去之后,艾文星还趴在窗户上看了半天,确定两人是走向后院去摘果子了,这才神神秘秘的坐到苏如意对面。 保姆很有眼色地添了茶水,就端着空茶壶出去了,还喀一声带上了门。 艾文星的神情随着要吐露的秘密瞬间就变了,那种有点老顽童似的狡黠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苏如意从未见过的严肃神色: “小神医,我的心结就是我的父亲。 他……他失踪很多年了。 他的失踪,是为了我和我的母亲,还有我的弟弟。 而这一切,其实是由我的一个错误造成的……” 随着艾文星的讲述。苏如意的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那是1930年发生的事了。 那时的艾文星只有18岁。 他的家里,祖祖辈辈都是猎户,生活在黑省的深山老林里。 生活很艰难。 艾文星从记事起,家里就只有他,他的父亲,母亲和他的弟弟,四个人相依为命。 他至今记得自己家的房子是木栅栏围起来的一片小木屋,坐落在一整片深山的脚下。 屋里的家具,也是木制的。 所有木头上,都刷了桐油,下雨的时候,味道很奇特。 小木屋身后那些山,被叫做“老猪林子”。 山里有猛兽。 有长虫,也就是老虎,还有野猪。 猛兽们很有分寸,从来不到山脚下来。 倒是生活在山脚下的、零星的小木屋里的人们有些冒昧了。 为了生计,他们经常结伴进深山。 一去就是三五天。 出来时,总扛着野猪,还有山鸡和兔子,还有顺手采摘的猴头蘑菇、松茸、灵芝和桦树油子。 艾文星从小就记得等待的滋味。 母亲牵着他的手,背上背着弟弟。 总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分,向着山上下来的那唯一的一条小路,伸长了脖子眺望。 因为如果下山,那就是最后的时刻。 等到天擦黑,母亲就会叹息一声,回到院子里,开始生火做饭。 家里的日子总是很难。 艾文星清晰地记得他18岁那一年,父亲打算让13岁的弟弟跟一个路过的木匠去做学徒。 艾文星该说媳妇了,让弟弟跟木匠走,是件一举两得的事。 第474章 荧惑 其一,可以从木匠那里得到一笔钱,用来给他娶媳妇。 ——弟弟出徒后,是要给师父免费干七年活儿的,只管吃住。 其二,虽然七年徒工很难熬,但是木匠毕竟是一技之长! 而且,这个要带走弟弟的木匠,还是十里八乡非常有名的那种!可以说,完全解决了弟弟以后的生计问题。 但是,在当时的艾文星看来,这却是一个奇耻大辱。 他好似那些要将妹妹换亲出去,给自己娶妻的兄长一样。 只是他的事件更加恶劣,因为他被交换出去的是弟弟。 弟弟艾文斗是个文静纤细的男孩子,开始抽条了,只是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 木匠嫌弃地捏了捏弟弟的胳膊:“这得费我两百斤包谷饭,再费七八只野鸡崽子,才能把这小子的身上、胳膊上填上肌肉块子!” 艾文星握紧了双拳。 他实在受不了弟弟像等待被挑拣的牲口那样,被那么轻慢地捏来捏去,被那么不屑地评头论足。 他冲上去,一把拉开了艾文斗:“我们不卖弟弟!” 父亲艾乾北大惊,忙拉过他,一脚把他踢得坐在了地上。 艾乾北对木匠陪着笑脸:“他三表哥,我这老大脑子不太好使,您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木匠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既然家里有人不愿意,那想必也干不长久。我家这祖传的手艺,如果不是我没有儿子,也不会想要过继一个的。也就是你这孩子名字起得好,有个‘斗’字,合了我们祖师爷的眼缘!不过,也不必强求!他表弟啊,咱俩家,没这个缘分喽!” 原来,不是学徒,竟是过继! 难怪,木匠提出的那笔钱,比买断徒工,要高了不少。 听到木匠这话,艾乾北急了,母亲也急了。 母亲杜鹃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当时是为了避祸,才嫁到这深山老林里来的。 母亲遵循着旧时的习俗,先福了一福,才对木匠开口道:“他三表哥,请您不要计较孩子的话,他只是舍不得弟弟,让我好好跟他说一说!” 说着,就看向艾文星:“小星,快给三表叔道歉!” 艾文星双眼通红:“爹!娘!你们别卖掉弟弟!我以后多跟爹进山,咱们家养得活弟弟的!这个三表叔这么壮,我听说他最爱动手打人——打媳妇、打孩子!连家里的丫头都照打不误!打徒弟尤其狠!弟弟那豆芽菜似的,万一被他打死了,怎么办?” 艾文斗听了这话,浑身就是一激灵。 木匠已是脸黑如墨,彻底火冒三丈了:“好!特意点出丫头,是说我没有儿子,是吧?得了,你们家的宝贝儿子,自己留着吧!老子不要了!” 说完,他挣脱艾乾北拉着他袖子的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艾家小院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艾文斗微微的啜泣声。 艾乾北掏出烟袋,点了半天点不着。他看向艾文星,叹息一声:“爹踢疼你了吧?” 艾文星瞬间泪如雨下:“爹,不要过继弟弟……” 艾乾北深深叹息一声:“小星,过了这个村儿,爹就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给你娶上媳妇了!” 艾文斗站在几人身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不能说自己不想被送走,也不能说他想被送走。 他的任何表态,都会刺伤家里所有人的心。 杜鹃哭的时候,背过身去,才拿手绢擦眼泪。 艾文星记得那个夜晚的每一个细节,这么多年了,依然清晰。 …… 第二天起床,艾家所有人,都没有再提这件事。 在这深山里讨生活,实在是太艰难,太危险了,父亲看的很清楚,不愿意自己的两个儿子重复自己的老路。 然而,机遇就这样错失了。 艾文星记得,那几个月父亲的脸色一直很阴沉,脊背也似乎更弯了一些。 后来,没过多久,就发生了那件事。 那是一个夏夜,晚上八点多钟。 艾文星一家四口在院子里吃晚饭。 天色还处于半亮半暗的状态。 那天的天空上面是纯净的蓝色,没有云。 除了背对着大山坐着的母亲,剩下的三人,都看到了夜空中那颗流星。 就好像砸向了他们的小院,越来越大。 流星是银白色的,拖着长长的尾巴。 等它越来越近的时候,艾文星却发现流星的头部,是一种非常鲜艳的红色。 流星几乎是擦着几人的头皮,掉进了他们身后的他们小木屋后面的老猪林子。 父子三人都是“蹭”地站了起来。 随即,艾乾北一声令下:“坐下,吃饭!” 流星落到地上之后,被叫做荧惑。 一方面,它是不祥的象征;另一方面,最近几年会有大鼻子的老毛子到处收荧惑,出价的时候,拿的都是外国金币。 这在艾文星看来,几乎是一生难遇的机遇了。 从这颗天外飞星在他们眼中的大小,就可以判断出,它必然是落在了离这幢小木屋很近的地方! 但是,这颗流星是如此的耀目,也不只是他们这一个猎户看到了。 这种时候,谁都想独吞。 离这里不远的一座山里,前几年就发生过进山寻找荧惑的猎户火拼的事,好几家男丁都死绝了。 艾乾北当然也动心,但是他衡量了一番,得出了结论:“我们不要贪这东西,这荧惑是带着灾运的。” 艾文星却没有听到心里。 当天晚上,他等家人都睡下,就蹑手蹑脚带着干粮和猎枪进山了。 进山的时候,又碰到了好几家猎户。 在这种时刻,没有人想要结伴而行。 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点点头,就四散去寻找了。 艾文星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 从那一刻起,那便成了记忆中一个奇异的夜晚。 那一晚,天黑的比平时都要晚一些。 艾文星站在分岔路口,发现有一团朦胧的红光,在左手边这条路上若隐若现,好似一种指引一般。 那红光,跟他看到流星头部的光芒,颜色是一模一样的,只是淡了许多。 艾文星喘着粗气,走向了左手边的岔路! 第475章 白裙 就不必说,那一路上,艾文星摔了多少跤了。 因为怕别人发现,他也不敢点火把,只能用火折子勉强照一照路,再手脚并用摸索过去。 走了不知多远,也不知到了哪里,他的面前突然横了一堵墙一样的东西。 他再次点着火折子看去,却发现是一棵三人环抱那么粗的大树,树干横在眼前! 艾文星的心狂跳起来。 这树,必然是被一股极其强大的外力撞倒的! 艾文星照了照大树的断面,再用手一摸——那断面是湿润的。 很显然,大树倒下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小时。 艾文星从背上取下了火把,点燃了它。 眼前的景象,从来没有那样震撼过他。 因为他看到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个姑娘。 一个身穿白衣白裙的姑娘。 她倒在一个深坑里,身上脸上都是血。 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艾文星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大块天外流星,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一个受伤的古怪姑娘! 但是,猎人进山,只要遇到受伤的人,都是会救的。 他走上前去,保险起见,捡了一根树枝,捅了捅那姑娘的胳膊:“喂!” 姑娘的眉头皱了皱,呛咳了几声,睁开了眼睛。 那姑娘一开口,是陌生的口音:“这是……哪里?” 艾文星在这之前从来都没有跟一个姑娘单独说过话。 他的脸蹭地爆红,挠了挠头:“这、这是老猪林子!” “老猪林子在什么地方?” “在、在山里!” “这山叫什么名字呢?” “山没有名字,我们就叫它山。” 姑娘看着这个傻气的青年:“你平常会去县城吗?你们的县城叫什么名字?” 艾文星又挠了挠头:“我们县也叫老猪林县,这山这林子也叫老猪林——因为这里面有野猪。不过你别怕,不是那种大的!俺们这本地的野猪,是一种很小的品种,那肉可香了。” 那姑娘笑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你愿意送我回家吗?” 艾文星犹豫了一下:“你家在哪儿啊?我感觉你这流了不少血,你还能走回家吗?要不你先到我家休养一段时间去吧。我娘她懂一点草药,让她给你熬点药喝,好歹把你这全身的伤也包扎一下!” 姑娘看着眼前这个实心眼的青年,又笑了:“我的伤不碍事。不过我现在很需要回到我家去。我家也不远,翻过这个山脊,再走上200多里地就到了。你愿意送我回家吗?我爹妈很有钱,他们会给你很多钱的。” 艾文星吞了吞口水:“这……我得先问我爹呀。” 就在这时,寂静的山林中,响起了一个唿哨。 艾文星心里一喜,又一惊。 这是艾乾北的唿哨。 他们家有一套祖传的唿哨,暗语一般,专门用于在深山老林里传递消息。 艾文星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星空,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将双手合拢放在唇边,吹响了一个十分悠长婉转的呼哨。 过了没多久,刚才的方向,再次远远传来了艾乾北应答的呼哨。 就这样,艾文星和他的父亲艾乾北,互相传递了一会儿呼哨。 约摸半个钟头的功夫,艾乾北气喘吁吁地来到了两人面前。 看到这个受了伤的陌生姑娘,艾乾北十分震惊。 姑娘再次表达了她的请求,需要请一个人帮她把她送回家去,并且再次强调了她家里非常有钱,会给很丰富的报酬。 但是姑娘这次又加上了一句话:“送我回去的话,有可能会回不来。不过,你们放心——不管谁送我回去,就当我把他买走了也可以!” 说着,姑娘就从她的左手拇指上取下一个扳指来,“我的这个扳指非常值钱,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不管你们谁送我回家,另外的两人拿着这扳指回去,将它或者当掉卖掉,置一个大院子,再置百亩良田,是不成问题的。” 说完,她就将扳指递在了艾乾北的手中。 艾乾北有点颤抖地将扳指托在掌心看了看。 借着月光和火把的光亮,艾文星看清了——那是一个非常精致的扳指,雕刻着龙纹一样的图案。 后来,艾文星特意研究过,那是螭龙的纹样,是一种传统的吉祥纹样。 扳指的质地是羊脂玉,十分细腻,散发着油润的光泽,而且还进入了丝丝缕缕的血色。 总之,一看就知道,的确是一副价值连城的样子。 艾文星当即对父亲道:“爹,我送这位姑娘回家!” 不料艾乾北皱眉道: “不妥。 你今年不过18岁的年纪,尚未婚配。 与这位姑娘单独相处十分不妥! 而且姑娘的家想必路途遥远! 刚才姑娘也说了,也许还有危险,爹总比你经历的多些。” 说着,将那扳指递在了艾文星的手中: “你回家去,给你娘捎个信儿—— 我送这位姑娘回家。 刚才姑娘说了也就两百多里地,我估摸着三五天,也就能回来的。” 说着,他就扯下了一些衣襟:“姑娘,你哪里受伤了?先包扎一下再走远路。” 那姑娘也不扭捏:“我的伤在肩头,不碍事的。大叔,谢谢你救我,你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等到了我家里,我爹爹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艾文星是眼看着父亲带着那姑娘,向着她指的方向走去的。 老猪林子一共有一个入口,一个出口,两者相连是一条几乎垂直的道路,但是被大山切割成了无数岔路。 姑娘的家需要翻越山脊。 艾文星叹息了一声——的确,自己还从来没有单独翻越过山脊。 他将那扳指戴在拇指上面,只感觉到上面传来十分温暖的感觉。 ——的确是好东西啊,那时候根本没有见过好东西的艾文星,把这份温暖的感觉当成了好东西的标志。 艾文星按照父亲的嘱咐,老老实实下了山。 因为得了扳指,他急着拿回去给娘看,也不找什么天外飞星了。 那天晚上下山之后的记忆,艾文星到现在也分不清,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幻。 第476章 心结 艾文星唯一确定的记忆是——他回到了家里,将那扳指交给了他娘。 他娘拿着扳指反反复复的看,又用干净的手绢去摩梭。 就在他娘摩挲扳指的时候。那扳指里面就像个口袋似的,突然掉出来了一块东西,砸在了他娘的脚上! 他娘一声哀嚎:“我的脚!断了断了!哎呀!” 在昏暗的灯光下,艾文星低头去看,却见那掉下来的东西金光夺目。 他用手捧起来时,才发现那是一块巨大的金元宝! 他娘的脚,被砸得高高肿了起来,一直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床。 而那只羊脂玉的扳指,在他娘被金元宝砸到脚的瞬间,大家一团慌乱的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开始,艾文星怀疑他娘过于慌乱,而且他娘那细小干枯像鸡爪一样的手也戴不住,扳指也许是掉在了地上。 可是后来,艾文星把炕都拆了,整个屋里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那个扳指。 艾文星在一个集日,带着那足有二十斤重的金元宝去了县城。 问清了老猪林县没有当铺,要去300里外的黑河才能找到当铺后,艾文星风餐露宿了好几夜,啃着干粮,终于挨到了黑河。 这一趟黑河之行,他带回来了大把银票,还兑换了他能背动的极限——三十斤沉甸甸的银子。 是的,三十斤,不是三十两! 但是他并没有像那个姑娘说的那样,修建房舍,置办良田。 当时的社会十分动荡,拥有不动产就像是一种原罪。 在他娘杜鹃脚受伤不能下地的三个月里,杜鹃,那个聪颖的妇人,让艾文星跑遍了老猪林子周边所有开设有当铺的市镇。 将那些银票,一点一点地、不显山露水地,都兑换成了银子。 同时,深深后怕——艾文星是交了什么好运气,在这个土匪横行的年代,才能从那么远的地方,完好无损地一次性带着三十斤银子回来! 艾家的日子好了起来。 兄弟俩都能吃饱了,每顿都能吃上肉了。 他的胳膊和大腿上有了肌肉,弟弟的个子疯狂蹿高。 家里甚至还添了织布机。 他娘杜鹃原本是个山外嫁进来的媳妇,据说是遭了祸的大户人家。 杜鹃从不提自己的过去,但她的过去就在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中。 艾文星和艾文斗都是识一点点字的,都是杜鹃教的。 但是也不敢教多了,怕他们的心野了,不再安于待在这木屋小院一辈子。 现在有了钱,杜鹃直接在镇上赁了一间房子,还请了个老佣人。 她把两个儿子都送进了镇上的学堂,自己却留在老猪林子脚下的小木屋里,等待她的丈夫艾乾北回来。 日子就这样过了三年。 弟弟艾文斗在这期间,阴差阳错成为了黑河报馆一个大记者的小跟班。 而艾文星参军了,成为了少帅部队里的一名通讯兵。 在这三年里,艾乾北杳无音信。 杜鹃一直住在老猪林子脚下的木屋里。 后来,她又收留了一个逃难来的老太太,将她认作了干娘。 两个人从此相依为命。 其实在遇到那姑娘的当晚,艾文星就有很不幸的预感——当时他爹和那姑娘头也不回走了的时候,他心里突然有一种很悲凉的感觉,似乎这一辈子都不太可能再见到他爹了。 当时这种感觉浮现的时候,他连忙“呸呸呸”连吐了好几声,想将这不祥的预感赶走。 然而,这预感一直如影随形到他娘擦扳指的时候,金元宝掉下来砸断了他娘的脚! 那一刻,这种感觉就仿佛坐实了一般——似乎是他爹的性命,换来了这块金元宝。 苏如意一边听,一边有点头皮发麻——艾老形容的这扳指,怎么跟自己的那枚,长得那么像呢? 她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艾文星低下头,过了几分钟,再抬起头的时候,双眼充盈着泪水: “后来你也知道,那时候的黑省兵祸横行,还有好多野路子的土匪。 有一次我放假回家的时候,远远的打了呼哨,可是我娘…… 她没有出来接我…… 我到家里发现院门大开…… 屋里所有东西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我娘和她收留的那个老太太,两个人都…… 都……” 他说不下去了,伸出大手抹了一把脸: “再后来……我埋了我娘和那个老太太—— 因为怕土匪报复,也没有敢起坟头…… 埋了他们之后,我到后山去看了看—— 我娘脚断的那三个月里,她让我在后山挖了一个很隐秘的山洞。 我一次次换来的银子,都堆在那个山洞里。 我看了,银子都还在。 我娘……我娘她宁死,都没有说出银子的事。 她是盼着我和文斗以后过好日子的呀…… 我可怜的娘……” 苏如意也听得双眼泛红。她轻声问:“那你爹呢?还是没有消息吗?” 艾文星摇了摇头:“没有。自从那晚他送那位姑娘回去以后,就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 “那再后来呢?”苏如意又问。 “再后来……我就回到了部队。 过了没多久我所在的连队就在连长的带领下,集体起义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理解了什么是人民的军队,什么是百姓的军队。 我带着我的战友们回到了我的家乡,回到了老猪林子挖出了那些银子。 那时候虽然物价飞涨,但银子依然是硬通货! 那些银子,让整个驻地的所有连队,装备足了木仓弹,还吃了足足有大半年的饱饭!” 艾文星说到这里,又陷入了久久的回忆之中。 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抬起头: “听我说这些,听的烦了吧? 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不过这些事不从头说,也没有办法把我爹的事说清楚。 小神医啊,这么些年,我一直想知道我爹到底去哪里了…… 我今年63岁了…… 自从过了60岁,我就感觉到,这辈子我可能都查不出真相了。 每当想到这一点,我就被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所左右——也就是你说的什么躯体化症状。 小神医,你说我这心结,怎么才能解开呢?” 第477章 召唤 苏如意仔细思考了一会儿。 说实话,战乱年代走失的人口,走失的缘由这么离奇,又过了这么多年,想要找到,那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 苏如意摆了摆手,正要开口安慰艾文星几句,突然,她感觉到随着她摆手的动作,她衣兜里掉出来一个东西,滚落在艾文星家的地毯上。 是她的扳指! 正是那个三河县王长平大厨送给她、前些天被方洮偷拿了的扳指! 这东西因为被方洮偷过一次,苏如意不太放心继续把它放在空间里,就一直贴身放在身上。 在被押到公安局的时候,搜身搜出来了,被没收了。 她被放出来的时候,归还个人物品,又将它还了回来。 苏如意当时不好往贴身的衣服里放,因为那时候齐雅笙在等着她。 她就放在了衣兜里,还特意系上了扣子。 这东西怎么会自己跳出来? 这时,苏如意再看向艾文星,只见他的眼睛都直了,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这、这是……是那个扳指?啊……这就是那个扳指!” 说完,他再看向苏如意,连连退后了好几步:“你、你就是她!” 苏如意见他神色有异,忙再次取出金针,一针刺在他额头的穴位,定了他的心神:“艾老艾老,清醒一点!” 这一针下去,艾文星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很快冷静下来,然而震惊的表情依然停留在他的脸上,久久不散。 艾文星就那样定定地瞅着苏如意,足有十分钟。 苏如意用尽量平和的目光看着他,安慰着他。 终于,艾文星憋出了一句话:“你和她长的……真是一模一样。” “她?谁?” “那个姑娘!那个让我爹送她回家的姑娘!那个给我扳指的姑娘!不过,你们虽然长的一模一样,但是神色太不同了,口音也不同。所以……我一时没有分辨出来。” 说着,他起身踉踉跄跄地弯下腰,捡起了扳指,细细地看了起来:“这扳指……这扳指也是热的!就是这一只!就是这样的纹路!这样的颜色!这样好像一块肥肉一样的润感!这……苏大夫,苏神医,求你告诉我——我爹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去了哪里?你一定是知情的,对不对?” 苏如意此时的震惊,几乎不亚于艾文星。 这扳指自己跳了出来——那么很显然,艾文星说的,就是它的故事了。 苏如意还记得,在王长平家里,第一次见到这扳指的时候,她的神识就不由自主的被它裹挟。 自己跟这扳指,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为什么眼前的艾文星,会说她跟那个拥有扳指的姑娘,长得一模一样呢? 苏如意完全无法解释这些问题。 艾文星又问了一遍:“我爹,我爹……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小神医,你告诉我实话,我能接受,你一定是那个姑娘的后人吧?你一定是知情的……” 苏如意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如实答的话,要把王长平牵扯进来。 苏如意是知道王长平跟三河县黑市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这扳指的来路不一定正,她不能说。 可是,她要怎么解释,才能既保留扳指,又洗脱嫌疑,还能安慰这个可怜的老人呢?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到了蓝毓! 那几乎是灵光一现……蓝毓说是自己搜寻了一件跟苏如意关系极为重大的物件出来,就是这扳指。 那么,她也可以套用这个说辞! 于是,她对艾文星说:“我刚才只是根据你说的这些,用我的办法召唤了一下你这扳指。艾老,我跟这扳指、跟那姑娘,都是没有什么关联的。你觉得我们的相貌相似,也许是这般见到这扳指之后的心理暗示吧。” “不,我记得很清楚!这辈子我再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姑娘!难怪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这么亲切!你跟她的五官,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只是那姑娘更为文静,更为娇柔。而你的眼神里……小神医,你别生气啊——你的眼神里带着煞气。” 艾文星总结得还挺精辟的。 苏如意叹息一声:“艾老,我真的恐怕会让你失望了。我这扳指,真的是刚刚搜寻到的,而且过几天就得换回去。” “那你能搜寻到这扳指,你也一定能搜寻到我爹的消息了!” 苏如意正要拒绝,看着艾文星那无比渴望的神情,又心软了。 她再次想到了蓝毓。 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或许真的应该去问问蓝毓,也许会有办法! 这样想着,她又开口道:“这扳指,我先拿去研究一下,好不好?” “好好好,自然好了。”艾文星说着,掏出了贴身的干净手绢,将扳指包得严严实实,郑重地递给了苏如意,“小神医,我这辈子所有的指望,就在你身上了!” 苏如意只觉得这扳指有千斤之重,接过之后甚至都在烫手。 她没有敢把话说满:“我也只是研究一下!能不能有消息,能得到什么样的消息,都还不确定。艾老,我劝您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艾文星点头道: “这个自然!我都63岁了! 我爹如果还活着……当然那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送那姑娘回家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辈子我只要闲下来的时间,就在想这件事。 我到各地出差的时候,也都在顺便顺便调查这件事。 但是,从来没有得到任何的头绪。 小神医,你这一来,就让我又见到了这扳指! 我相信你一定会是那个解铃人!” 苏如意告别艾文星的时候,心情很是忐忑。 她对齐雅笙道:“这事很古怪,我想去问一下蓝毓。” 齐雅笙摇头道:“十几年前,艾老就问过蓝毓了,还问过蓝毓的师父,那时候他师父还活着呢!” 苏如意摇摇头:“不,这次不一样!我拿着扳指去问,我相信,应该会有答案的。” “那行吧,我送你去,啥时候去?”齐雅笙很好被说服的样子。 第478章 净化 “现在去吧,这事如果一直悬而不决,我干什么都没心思。” “行,那咱们就立即出发。” 两人送走了巴玉池,就直奔京郊小梅山。 不料,在半路上就下起了大雨,视线变得模糊。 于是,车子差点撞到了急匆匆赶路的一个行人。 那路人灵巧地闪开了。 车子开出去十几米,苏如意余光一扫后视镜,突然大吼一声:“停车停车,那就是蓝毓!” “蓝毓?清风道长?” 齐雅笙将车子停了下来,不太确定地回头喊了一声,“清风道长——” 就见那人直接回头,叮叮咣咣地跑了过来,正是蓝毓! 他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地钻进了车里,笑道: “这可不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吗? 我正要去京市呢,你们这是去哪里? 能捎我一段不? ——要是不顺路也没关系,先捎我去京市,你们再办自己的事儿也行。” 听到蓝毓如此不客气,齐雅笙都要笑了:“的确是巧了,我们就是来找你的!你这么着急去京市,有什么事儿啊?” 蓝毓摇头叹息道:“唉,还不是我师叔那不争气的弟弟!又得去给那家伙擦屁股了!” 苏如意已经知道了方洮是蓝毓的师叔。 那么,方洮的弟弟,就是方沅了。 她诧异道:“方沅又怎么了?难道他醒了?” 蓝毓长叹一声:“这回不是方沅,是他们兄弟里的老三,老三进去了!” “哦,因为什么事?” “不知道呢!我接到的电报,只说是搞什么倒卖专家号的事儿!师叔不方便自己出面,就安排给我了!唉!真是大一辈压死人啊!” 蓝毓这话一出口,苏如意和齐雅笙顿时对视了一眼。 齐雅笙脱口而出:“方洮家老三是叫啥来着?” 蓝毓叹息道:“方泓!” 苏如意一挑眉问道:“不会是也叫张泓吧?” 蓝毓一拍脑袋:“对对对,他现在叫张泓!师叔嫌他丢人,已经给他改名了!不过,我叫顺嘴了,改不过来了!” 说着眼睛就直了,“等等!不对啊?苏大夫,您是怎么知道的呀?” 苏如意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齐雅笙也是噤若寒蝉。 一时间,校车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半晌,苏如意才轻声说道:“您要救的这人……大概……也许……可能……就是被我送进去的……” “什么?怎么回事?”蓝毓一头雾水。 苏如意和齐雅笙两人同时开口,开始一人一句地讲述之前回春堂分院和苏如意本人被方泓疯狂陷害的事。 蓝毓听完,气得脸色都涨红了,声如洪钟地大叫一声:“停车!” “吱——” 齐雅笙吓得条件反射般,猛踩了一脚刹车。 蓝毓非常气愤: “这小子干了这样的事儿,我还救他干啥? 掉头掉头! 走! 咱回小梅山喝茶去! 这什么鬼天气? 我多余进城一趟! 方泓这小子,这么算计苏大夫您,我还去救他? 那我真是脑子让驴踢了!” 苏如意迟疑了一下:“可是……这不是方洮交给您的任务吗?” 蓝毓挥挥手:“放心吧,苏大夫!就算是我师叔自己来了,他要是听说方泓是因为欺负您被送进去的,那也绝对是要拍手叫好的!” 齐雅笙听了这话,利落地将车子掉了头,向着小梅山驶去。 雨太大,上不了山,三人就在挤在售票室里。 售票员大妈也不知去了哪里,炉子倒还压着火,玻璃上面一片水汽。 蓝毓手脚麻利地架起蜂窝煤炉子,烧了一壶开水。 蓝毓神神秘秘地从一个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盒茶叶,泡了三杯茶。 苏如意一喝,果然十分清香。 几杯热茶下肚,三人终于暖和了过来。 蓝毓伸出右手,掐算了几下,目光炯炯地看向苏如意苏大夫:“您今天找我有事对吧?” 齐雅笙在一旁不屑道:“她来找你,肯定是有事儿嘛!这么大的雨,总不是到你这喝这味道淡得就跟白开水一样的破茶叶来的吧?” 蓝毓白了齐雅笙一眼:“你懂个什么呀?” 说完,又看向苏如意:“苏大夫,我算出来您找我的事,还颇要费些功夫,不如现在就说吧。” 苏如意点点头,从拇指上面取下了那只扳指,递给蓝毓:“清风道长,您先看看这个东西。” 蓝毓看到那扳指,却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不知从身上哪里掏出一块有点皱巴巴的手帕来,扑在手掌心,才对苏如意说道:“放上来。” 苏如意将扳指放了上去。 蓝毓用手帕托着那扳指,转着脑袋,反反复复看了一会儿,口中啧啧有声:“这东西……有因果呀!而且……还是一件法器!” 苏如意问:“能详细讲讲吗?” 蓝毓沉吟了一阵: “……不好说。 能看出来的,就是这东西大概不属于这一方红尘的。 嗯……是个有来历的! 有来处,也必将有去处。 但这东西……又是有主的。 这主人却又是…… 苏大夫,你我倒看不懂了,莫非苏大夫你也是个有来历的? 也是有来处,还会有去处?” 说完,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看向苏如意。 苏如意点点头:“目前为止,您说的都对。” 说着,就将在艾文星那里的遭遇,大概说了一遍。 蓝毓听着皱起了眉头,又哈哈大笑起来:“您啊,倒是个有急智的!我小梅山的召唤之术,如果那么好学的话,那我可就要……” 说着,他话锋一转,“那这扳指,您到底是何处得来的?” 苏如意斟酌了一下用辞:“这是……黑省的一位故人,送给我的。” “那您这故人,跟艾文星那老家伙……” “他们应该是不认识的。但是,我觉得同在黑省,地理上,也许是有交集的。” “肯定是有些渊源的!这东西里面有灵气,也有点怨气!总体来说,是灵气大于怨气的。苏大夫,您要是还想要这扳指的话,我可以给你净化一下。” 苏如意奇怪道:“还能净化?要怎么净化呢?” 第479章 生魂 “这个嘛……” 蓝毓稍微停顿了一下,“我就直说了吧,您这扳指里面……住着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魂。” 齐雅笙这时兴奋地接口道:“是他!一定是他!是艾老的父亲!一定是艾老父亲的魂魄住在里面!” 说着,又转向苏如意,“不然,怎么提到他的时候,这扳指就自动从你的口袋里掉出来了?可不是你拿出来的,我那个角度看的清清楚楚,是这玩意儿自己跳出来的!” 蓝毓白了齐雅笙一眼:“别大惊小怪的!一天到晚大呼小叫,有什么做学问的样子?好了,你去给咱们再打点水——记得把墙上的雨衣穿上。” 齐雅笙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苏如意:“真的要把我打发走吗?” 蓝毓接口道:“你别问人家苏大夫。我早就给你算过,你是个八字全阴之人,这种事、这种法器,你还是少接触的为好。其实我这小梅山,你也是少来为妙!” “得得得!我走,我现在就走行了吧?”说完,齐雅笙就有点摔摔打打地拎起空了的水壶,穿上雨衣人,一头扎进了大雨里。 苏如意立刻问道:“清风道长,您知道我这扳指里的生魂是谁吗?” 蓝毓依然托着扳指,摇摇头道:“要叫出来才知道。” “怎么才能把他叫出来?” “现在就行啊——又是个大雨天,阴气重,湿气重,没太阳。你要叫吗?” 苏如意郑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蓝毓起身,“咔嚓”一声,反锁了售票室的门。 他依然将那扳指托在掌心:“艾文星跟你说,扳指里面掉出金元宝的时候,他干了什么来着?” 苏如意回忆了一下:“说是他母亲擦了擦这扳指!” “那咱们也就擦一擦嘛!”说着,蓝毓就用那皱巴巴手帕的边缘,包着扳指擦拭了起来。 他擦了约摸有七八下,苏如意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头往后一仰,就双目紧闭,倒在了椅子上。 苏如意记忆中的下一个画面,是自己奔跑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白雾之中, 猛然间,身后有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喊她:“姑娘姑娘!你、你、你还活着?!” 苏如意转过身去,看到了一个猎户打扮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顶着一张陌生的面孔,但是又莫名的有些熟悉——跟他的声音一样。 见苏如意的表情有些茫然,猎户叹息一声:“太好了,你还活着!那我的心事也就了了大半了!” 苏如意呆呆地盯着他的脸,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事。 蓝毓说自己是有来处的,是的,她来处的那个世界……似乎是发生了一些事。 猛然间她想了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如万箭穿心——她的全家,除了她,在一夕之间,被灭门了! 身为独女的她,是家里的少主! 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主! 那个世界,是有一些古怪的。 那时候的她太过弱小,根本不能和那些仇敌所抗衡。 于是,父母用尽了最后的力量,直接送她离开了那个世界。 但是……离开后的事,她还是想不起来。 猎户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着一些放射状的皱纹,这张面孔正在变得越来越熟悉。 苏如意觉得有些记忆近在咫尺,但仿佛隔着一层轻纱似的,怎么也摸不到。 仔细去想的时候,太阳穴处就剧痛起来。 猎户又开口了: “姑娘,你吓坏了吧? 不要怕! 这白雾之中是很安全的,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 追杀你家里人的那些人、还有追杀你的那些人,我从来没有在这片白雾中见到过他们。 你也逃到这里了,太好了!” 说着,他扯了扯头发,神色变得古怪,愣住一刻后,突然仰天笑了起来: “原来,真是我发疯了,而不是过了很多年啊! 如果过了很多年,那姑娘你的样子应该是会有变化的! 可是,你现在就像我当初见到你的时候一样。 是我的心! 是我的心有了心魔! 姑娘,到底过去了几天啊?” “……”苏如意不知该如何回答。 现实太残酷了。 苏如意的眼睛,不曾离开猎户的那张脸。 她又想起来了一些事——父母送她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将家中祖传的法器扳指套在了她的拇指上。 那有着丝丝血色浸入的羊脂玉螭龙扳指,原来正是她原来那个世界的东西! 是爹爹的东西! 她只记得自己被强大的推力,推到灵魂几乎都离开了肉体。 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个眼神有点直愣愣的青年。 “艾文星!是他!”苏如意脱口而出。 猎户脸上的笑容宁国了:“怎么?我的小星……他没能回去吗?那下山的路,他很熟的呀?” 苏如意的眼中突然就涌出了泪水来——她终于知道了,眼前的猎户,的的确确正是那一日送自己离开的艾乾北! 原来,艾文星记忆中的那个姑娘,真的就是她! 想明白了这一点,突然间她就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被父母送着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落地的瞬间,她摔得过于严重,以至于忘记了自家被灭门的事。 醒过来之后,她只惦记着如何回家。 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只是像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眼前的猎人父子。 对于方向的判断,也完全失误,可以说,就是胡乱指了一个方向。 从某种程度来说,苏如意的出现,对于艾家父子来说,不亚于一场灾难。 在艾乾北送当年的苏如意回家的过程中,那时的苏如意星星点点地想起了一些关于自己世界的事。 她心里是明白的,扳指就是她返回自己世界的唯一途径。 她走的时候,家里的院子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敌人围了起来。 父母……不太可能生还了。 她当然知道父母送走她是为了她好,但是在那一个瞬间,她想要回去。 只是,还不知该如何回去。 而扳指,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回到了她手上! 第480章 记恨 下意识地,苏如意完全不知道自己正摩挲着扳指,同时心中想着回去的事情,竟一瞬回到了那个世界! 同时,也将搀扶着她的艾乾北,一起带了回去! 回去的瞬间,她正看到爹娘被敌人砍掉了脑袋。 鲜红的液体,高高喷出。 与此同时,有个仇敌发现了她,已经向她扑来。 而她的管家,也就是她的爱人肖垚,正向她扑来,要为她挡住那个敌人砍来的刀。 但是,肖垚扑向她的瞬间,苏如意在紧张中,再次无意转动了扳指,肖垚瞬间消失了! 艾乾北突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人们穿着陌生的服装,说着陌生的语言,让他的神经瞬间绷紧! 下一秒,他就发现了自己身处一场屠杀之中!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而屠杀的对象正是这姑娘的亲人。 姑娘大声哭喊着:“爹爹!娘亲!” 声嘶力竭。 已经来不及思考他和这姑娘,为何突然从老猪林子来到了这陌生的世界,艾乾北捡起地上的一把刀,就要加入战局。 此时又有一把刀砍向了苏如意。 艾乾北举着刀扑了过来,挡住了那把刀,同时他一拉苏如意的手臂——那扳指无意间又转动了。 就在那一个时刻,苏如意的表哥钟苏,也呼啸着扑了过来,抓起了苏如意的另一只手,要拉着她躲开攻击。 一瞬间,艾乾北、苏如意和钟苏,都消失了。 肖垚、苏如意和钟苏再次醒来时,便出现在了苏如意的空间,也就是回春堂里。 那个回春堂,原本就是苏如意在原本属于她的世界里开的一家医馆。 只是这医馆不知为何脱离了那个世界,成为了虚空中一个藏身之处。 当然,苏如意的医馆只有一层,这二层的闺阁、书房,又是哪里来的呢? 苏如意觉得自己有点儿要想起来,但又朦朦胧胧不真切。 当时进入医馆的,只有苏如意、肖垚和钟苏三人,艾乾北却不见了。 苏如意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之中,很久很久。 经过了时空的转换,她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唯独记着父母的大仇。 而艾乾北这个人,却就这样被她彻底遗忘了。 看着眼前的艾乾北,想到他为了保护自己,挥着刀扑上来的样子,仅仅是萍水相逢的人啊…… 苏如意的眼眶里蓄满泪水:“大叔……” 艾乾北心中咯噔一声:“我的文星,他、他还好吗?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苏如意泪流满面:“大叔,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大概是……已经死了……” 艾乾北愣了一瞬,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我果然是死了吗?看来我没有疯,我只是死了而已。姑娘,你也已经死了吗?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苏如意摇了摇头:“大叔,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有点接受不了,我慢慢说好吗?” 艾乾北点了点头。 苏如意缓缓开口:“今年,是1975年。” 艾乾北有点奇怪的问:“民国……1975年吗?已经过去了……两千年?” “不不不,是过去了45年。大叔,咱们相遇的时候应该是1930年,也就是民国19年。你送我回去之后就再也没能回来。” 艾乾北皱眉道: “我只记得我来到这片白雾之前干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拉着你,躲过一个人向你砍过来的一刀。 但是,却突然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到了这里! 这片白雾永远无边无际,这地方古怪极了! 我在这里不会渴,也不会饿,甚至不需要睡觉! 这里没有其他的任何人,也没有其他的任何东西! 我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现在你告诉我是45年,那么我的感受应该是差不多的。 我没有疯,太好了! 姑娘,你这次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文星他还好吗? 我老婆、我的小儿子文斗,他们都还好吗?” 苏如意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道:“您的大儿子艾文星,今年已经……63岁了。至于您妻子和小儿子的情况……我想还是您见到您的大儿子的时候,亲口听他说吧。” 艾乾北点了点头:“嗯,姑娘,我知道了——他们都死了,对不对?” 苏如意不也不忍骗他: “我从头说吧——那天艾文星拿走扳指以后,用里面的东西换了金银。 您的妻子在镇上赁了一所房子,让您的两个儿子都去上学了。 后来战乱更严重了,您的大儿子艾文星参了军,先是跟了少帅的军队,后来又起义了,跟了人民军队,解放后转到地方,现在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领导。 而您的小儿子,在一个进步报馆里,给一个大记者当助理。 后来……他为那个大记者挡了一枪,牺牲在了……黎明之前。” 爱文斗的故事,是齐雅笙一路在车上告诉苏如意的。 他说这是艾文星的伤痛之处,最好不要提起。 艾乾北听了这些,蹲在地上捂住了脸: “我知道的,其实我知道的。 我只是——不愿意相信。 在这一片白雾之中,有时我也会昏昏睡去。 那时候,我总会走到一片黄沙遍布的路上,我会看到我的妻子领着文斗,他们两个人在拼命的向我招手! 我想要过去,但是漫天的黄沙、像刀子一样刮着的风,让我寸步难行。 我很少睡着,也很少做梦,但是一旦睡着和做梦,梦见的必然是这样的场景! 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梦到过文星。 果然……果然是这样啊。 姑娘,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文星呢?” 苏如意沉吟了一下:“我觉得你我在这里相见,此刻应该也是在我的梦中。 你若能见到艾文星,必然也是在梦中。 此刻,我肉身所在的地方有一位法力非常高强的道人,我会向他恳求,让你和艾文星见一面,你看这样可以吗?” 艾乾北激动起来:“太好了,姑娘!太好了!” 苏如意别过眼神去,不忍心看他:“大叔,你……不记恨我吗?” 第481章 道心 艾乾北爽气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你给了我们家那么贵重的东西! 要知道,我那时进山打猎,心里是一点底儿都没有的。 我根本就没有奢望过把两个孩子平平安安的养大。 山外面全是这家那家的大头兵,山里面全是胡子、土匪。 我每天睁开眼睛,都不知道那一天是不是我生命里的最后一天…… 如今我还留下了一个儿子,我知足了! 姑娘,一定让我跟他再见一面,好吗?” 苏如意重重点了点头:“我定然会尽力。” 刚说完这句话,苏如意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拉力,拉着她离开了这片白雾! 随即,她就看到蓝毓在用手掌用力拍自己的脸:“苏如意!速速回来!再不醒来,可就醒不来了!” 苏如意睁开了眼睛,脸颊火辣辣的。 眼前的景象有些朦胧,半天才聚焦。 蓝毓在手心里不知画了个什么符,随即冰凉的手掌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苏如意只感觉犹如清风拂面,视野顿时清明起来,整个人的脑子也不是一片混沌了。 她一把抓住蓝毓:“清风道长,我见到他了!” “哦?您见到那扳指里的生魂了?” “是的,我见到他了!他就是艾老、艾文星的父亲!他叫艾乾北!是个猎户!” “猎户?艾文星那老东西的爹,是个猎户啊?哈哈哈哈!”蓝毓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阵,才问,“这个猎户跟您大概有什么瓜葛吧?不然,生魂是不大可能见到陌生人的!” 苏如意点点头:“说起来……是我欠他们家的太多了。” 这时,一旁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齐雅笙接口道:“可你给艾文星治好了病。治好了他那么严重的、好像神经病又好像羊癫疯一样的病,再怎么欠他们家的,也能还清了吧?” “不。”苏如意缓缓摇头,“我欠他们家的,是一条命。不、是三条命啊!” 说着,她眼神热切地看向蓝毓,“清风道长,艾乾北的生魂,他说……他说想见儿子一面,他想见艾老!清风道长,您能帮帮他吗?” 蓝毓却反问道:“苏大夫,这扳指,原本就是您的吗?” 苏如意点了点头:“这是我来的那个世界里的父亲,很多年不曾离手的扳指。我们家出事的时候,他将扳指给了我。” 蓝毓摇了摇头:“不止这些。你这扳指就是你那袖里乾坤的所在!” “什么?扳指就是我的……回春堂?”苏如意大惊失色。 “是的。”蓝毓很肯定,“袖里乾坤,总有一个实物的,不可能永远在虚空中。” “难怪……难怪了!”苏如意失声道,“难怪方洮上门的时候,说搜寻一件与我有重大关系的物件,竟会搜了它出来!我竟将这扳指忘得干干净净……” 扳指就是苏如意回春堂空间的实体! 苏如意躲进回春堂的时候,也就躲进了扳指里面! 这下苏如意终于明白了——回春堂不像肖垚认为的那样,在虚空中,而是在她这只扳指里面!至于她的扳指又为何会掉落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又重新回到她的手中,大概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 猛然间一段记忆再度袭击了她——爹娘拼尽全力送她离开的时候,不止爹爹把扳指给了她,她娘也扯下了脖子上不离身的红玛瑙坠子,塞到了她怀里! 那玛瑙坠子里的乾坤…… 正是她空间里二楼的闺阁! 那闺阁,正是她在那个世界的闺房!!! 原来,爹娘散尽一身法宝,却将两个袖里乾坤之物结合了起来,才有了现在她的这个独一无二的空间——一层是爹爹给她开起来的医馆,二层是娘亲为她精心布置的闺阁! 只是没有想到,爹爹的扳指中,还住着一个好心猎人的生魂。 苏如意还在久久的震惊之中。 蓝毓捋着胡子:“要想让这扳指中的生魂,跟艾文星那个老家伙相见,那也只有借助梦中了。梦是阴和阳的一个过渡。但是,想要将那生魂送入艾文星的梦中,还需要苏大夫您,借一点力。” “没问题,想让我怎么借力都可以。” “嗯!”蓝毓臣吟道,“需要您的……一撮头发、一小把指甲、还有心头血——不要怕,心头血就是……” 苏如意接口道:“我知道,是指尖血。” “嗯,差点忘了您就是小神医了!对!我们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好,然后就去找艾文星那个老家伙吧。”蓝毓十分胸有成竹。 两天后,齐雅笙按照约定再次来到小梅山,接到了蓝毓。 而后,跟苏如意三人集合,一起来到了艾文星家。 艾文星见到蓝毓,有点嫌弃地皱起鼻子:“怎么把这个臭牛鼻子也带来了?” 蓝毓气得转身就走:“你当我这臭道士愿意管你这破事啊?感染了生魂的气息,我这半个月都不能打坐了,不然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什么?什么的气息?”艾文星瞪大了眼睛。 苏如意忙拉住蓝毓:“清风道长,别生气啊!今天这事,还全得仰仗您呢!” 听到这话,艾文星一挑眉毛:“难道……小神医,难道我求您的事儿,真的有眉目了?” 苏如意看向蓝毓:“必须得蓝道长出马才能办好。” 艾文星一听这话,赶紧将蓝毓拉回了沙发上,摁着他坐下:“清风道长,老神仙!您可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啊!等着我,这就给您上好茶!” “可别,你那茉莉花茶太香了,乱我道心,我可喝不惯。”说着,蓝毓就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茶叶来,“我自带!” 艾文星气得感叹一声:“你这老头!不怪人烦你!” 他说着,还是亲手给几人泡上了茶。 蓝毓端起茶杯,小口吹着、喝着,并不说话, 艾文星瞪眼看了他半天:“得,你就等着我求你呗?” “没错,不止让你求我,以后你还得答应帮我办一件事儿。”蓝毓摇头晃脑,得意地捋着胡子。 艾文星没好气儿:“啥事儿?” 第482章 睡觉 “我现在还没想好,你先答应了。”蓝毓嬉皮笑脸。 “那你要让我杀人放火,我也要办吗?”艾文星瞪大了眼睛。 “放心,我让你办的事,绝对不是违法的那一种,你也绝对办得到。”蓝毓拍着胸脯保证。 “行!我答应你!”艾文星也很爽快,“反正这么多人见证着呢!” 得到了艾文星的这句话,蓝毓才得意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只小红布包来。 苏如意这时站了起来,神色郑重:“艾老,我必须先告诉您一件事。” “我知道了——我爹不在了嘛,要不然你们怎么会说什么生魂呢?生魂,我也知道一些,就是还没有去投胎的魂魄,应该是我爹心里惦念着什么事吧?” “这个……”苏如意不敢看艾文星的眼睛,“这个就让您父亲亲口跟您说吧。” “我真的能见到他吗?”艾文星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是的,不过……你们只能在梦中相见。” “无论在哪里相见,只要在能见到他一面,我这辈子这心愿就了了啊!” 蓝毓将红布包递在艾文星手中:“把这东西放在你贴身的口袋里。不要取下来,贴身放七天!吃饭睡觉都不要取下来!对了,这七天你也就不要洗澡了!” “这是为何?”艾文星不解。 其实,这是因为红布包里的东西是苏如意的气息之物。 让艾文星贴身带着,是为了染上苏如意的气息,更好进入梦境。 但是这话也不能告诉他,蓝毓只得瞪起眼睛:“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我们小梅山的不传之密,难道还要我讲给你听吗?” “你看你这老头,真是脾气比我还臭!行行行,我带着!” “记着,不能洗澡!” “好!不洗!——那我拉屎的时候,要拿下来吗?” “干什么都不要拿下来!” 蓝毓已经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七天之后我们再来。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艾文星却对苏如意道:“小神医,请留步。” 苏如意,有点僵硬地转过身体来:“艾老,您说。” 艾文星叹息一声:“我父亲,我爹他,还好吗?” 苏如意再也忍受不了了“对不起,艾老!当年央求您父亲送她走的那个人,就是我!” “是您?怎么可能是您呢?那可是1930年的事,到今天已经有45年了!而您……您别告诉我,您已经六七十岁了?” “这事一时也不太好解释,让您的父亲跟您解释吧,总之……我欠您艾家一个大人情!我苏如意,今天把话放在这里——苏如意这一生任您差遣,不论何时何事,只要您随叫,我就随到。” 艾文星听了这话,挠了挠脑袋:“我怎么感觉……你说的好像是……你杀了我家全家一样?” 苏如意的眼眶早已涌出泪水来:“虽然没有直接杀了您全家,可是也差不多了。” 艾文星摆了摆手:“小神医,你把心放回肚子里——你的人品,我是知道的。就算以前阴差阳错有啥事,有啥仇,有啥怨,你这治好了我的心病,又很快要完成我毕生的心愿,那也就都抵消了。” 这话说完,苏如意只感觉到带着扳指的手指处,传来一阵有点温暖的感觉。 她再也待不下去,又匆匆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艾文星的家。 …… 七天后,蓝毓、苏如意和齐雅笙三人,又准时来到了艾文星的家。 一进门就闻到满屋的香粉味。 艾文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七天没有洗澡啊,我知道我这老年人身上本来就有味道,你们千万不要介意啊,尤其是小神医!” 经过了这七天,苏如意也稍微有点想通了。 以前的因果,不论如何,不论孰是孰非,孰对孰错,都已经是种下了。 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弥补而已。 她拿出了一瓶在空间里炮制的药丸:“艾老,清风道长说了,跟生魂相见,会让你的气运变弱一段时间,身体也可能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毛病。这是增强体质的药丸,每天早上醒来空腹服用一粒——千万不要用茶水哦,要用温的白开水送服。” “哎呀,你这客气的,还送我一瓶仙丹!”艾文星喜滋滋接了过去,“小神医出品,那必然是好东西啊!” 苏如意笑道:“只是普通的药丸而已。” 齐雅笙不满道:“我的呢?为什么我没有?” 苏如意摊摊手:“今年就只剩这些了,明年我再给你专门炼制一些好不好?” 齐雅笙有点不高兴:“行吧,我给你记着,明年要是再不给我,我可要闹了!” 大家都在努力活跃着气氛,但艾文星的紧张还是肉眼可见的。 他问一直没说话的蓝毓:“这个……怎么跟生魂相见呀?我都需要做些什么呀?” 蓝毓拎了一只很大的包:“别啰嗦,先给我找间空房子,我要换衣服。” 艾文星叫来保姆,保姆将蓝毓领走了。 艾文星又给苏如意和齐雅笙两人上茶。 倒茶的时候有点犹豫道:“要不……我待会儿把这杯子都收走吧?我怕见了生魂,我有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举动啊……” “不会的,您只需要静静的睡一觉就可以。”苏如意回答。 “啊?我睡一觉就行啊?那你们不早点说!我可太能睡一觉了——我这紧张的,昨天晚上睁眼到天亮!” 说话间,蓝毓已经进来了。 他换了一身纯白的缎子面料道袍,显得十分仙风道骨。 “把茶几上的东西都收拾掉。” 蓝毓说完,几人动手,茶几被清空了。 他随即拿出一块白绸质地的铺巾,铺在上面。 放上香炉,点了三根香,起了一个坛。 “老艾,你就躺沙发上吧,找个舒服点的姿势啊!” “啊,现在吗?就躺这儿?” “对,赶紧着!吉时快过去了了!” 艾文星躺了下来,紧张得都能看出他的手在发抖。 “好了,现在你睡着。” 艾文星听了,瞪大眼睛,不眨眼地看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