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卡牌毁坏者》 第一章 修仙试炼(一) 是寒冬。 城市气温很低,却只下着雨夹雪。路面将将凝出一层薄冰,很快化成水融入柏油马路的纹路。 厚实的毛领外套无法为付沧钊挡去寒意,她企图把半张脸缩进衣领,这样能让脸颊也享受到一点衣服里面的温热。她不喜欢戴帽子,觉得帽子很容易弄乱本就不怎么整齐的暗蓝色炸毛,每到这种冬天都要小心不让耳朵生冻疮。 旁人看不见,付沧钊双脚与地面隔着厚厚一层雪地靴,脚趾头依旧冷到几乎失去知觉。 揣进衣兜的手指头冻得通红,指关节僵硬难以动弹,要是这时候有人叫她现场制作一张卡牌,她一定当街给人迎面一拳,让对方尝尝什么叫做冰块拳头。 众所周知,制作卡牌至少需要两样东西:基底卡牌和无墨笔。 制卡师又叫缔造者,制作卡牌时要将自身创世意念通过无墨笔笔尖流入基底卡牌内,划出一笔完整的图案。速度快慢、力道大小,都会影响到成品卡牌的质量。 付沧钊是个半吊子缔造者,她使用无墨笔比常人生涩,人们也因此不喜欢她的卡牌。在这个卡牌至上的都市,她只能蜗居狭窄且隔音效果差的公寓,日复一日练习如何使用无墨笔。 她从日常售卖低阶卡牌的小店回到公寓的路上,总会经过一家映像院,映像院高处挂着一块展示牌,上面时常播放最新卡牌映像的预告。 作为几乎月光甚至日光的底层缔造者,付沧钊自然没那个闲钱买票观看映像,她只能偶尔驻留在展示牌下,仰脖观看各种映像预告片。 这次的映像质量特别高。 身世成谜、性格冷漠的少年穿越修仙界,遇上寻觅有缘人的男师尊,成为牠座下徒娣。少年天赋异禀,且心思敏锐,师媎打扮她修炼,师妹恋爱她修炼。 师尊虽为师尊,却从未给她任何实际指导,还经常拿师尊身份压她,不让她做这做那。 随着少年的脚步,观众会慢慢发现,原来这师尊过去曾杀妻证道,杀完又后悔,便想寻求一个壳子复活爱妻。少年本人就是师尊寻来的壳子。 少年心狠手辣,毫不犹豫向所有人道出真相。师媎妹终于认清师尊真面目,少年也成功弑师证道,渡劫飞升…… 精彩的剧情,且很有新意,背后也有大制作,看来缔造者是铁了心要挽救映像行业低迷气象。 对付沧钊来说,卡牌映像是一种十分新奇的表现形式,但不知为何,卡牌都市上映的内容总在描写一种名为“爱情”的感情。 付沧钊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她不明白“爱情”到底是多好的东西,让无数主角为之折腰。 眼前这部即将上映的映像,好就好在没什么感情线,走的是热血风格,正中付沧钊好球区。 另外,根据付沧钊观察,卡牌都市的人们也没见哪几个爱得如老牌映像所展现的那般轰轰烈烈,她们就算同居,感情也如小桥流水那样柔和温吞,甚至称不上“爱情”。 预告片放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底下停留太久,正准备转身回家,脚边突然踢到什么东西。 这很奇怪。卡牌都市的地面不可能有乱丢垃圾,那么这东西是什么?它又从哪里来? 付沧钊试图捡起那个东西,一不留神,竟让它脱了手! 视线扫到它不过短短一瞬间,她认出那是一支无墨笔,笔杆上刻着歪歪扭扭的“零”字。 “无墨笔的生产号早就到几万了吧?” 付沧钊正疑惑,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她恢复意识,不仅眼前景象大变,就连视野都比原先矮了几分。 这是哪里? 她感到茫然,新身体的手臂还有人牵着,细得不太健康,还沾满了灰尘。 “哎呀,小师妹回去之后打算改什么名字呢?婉蕴?月曦?”前方那人长发绾成样式复杂的发髻,抓住付沧钊的手嫩如青葱,皮肤吹弹可破。 没搞清楚情况之前,付沧钊选择沉默。 过了两天她才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眼下她身处修仙界,据说有个男师尊去到人间寻觅新徒娣,恰好在茫茫人海中多看了付沧钊一眼,再也移不开目光。 “……”好熟悉的剧情。 总之,两天整理信息的时间过去,师媎们已经把“缩水”的付沧钊洗得白白净净,套上简单而精致的罗裙,再往暗蓝色乱发拴一根深红丝带,俨然一副美人坯子。 付沧钊很讨厌这身打扮,罗裙很容易绊脚,头皮一处揪紧的感觉也时刻向她传达丝带的存在。 不喜欢,那就扯下来。打好蝴蝶结的红丝带很快扯散,落入女孩手中。旁边年纪最长的师媎见状,连忙夺过丝带,准备重新系上去。 这会付沧钊动作更加直接,师媎系上一次她就扯下来一次,到后面都不等完全系好,她劈手夺过丝带,用力扔到地上。 “我不要。”这是她来到修仙界后第一次开口。 “好吧好吧,既然小师妹不喜欢,也就不勉强啦!”师媎终于明白她的意思,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好不容易梳顺的乱毛。 付沧钊极力仰脖,只有这样才能对上大师媎的目光:“还有,我叫付沧钊,沧海桑田的沧……” “换个名字好不好?你这名字一点也不好听。”另一位师媎皱了皱眉头,付沧钊从她身上隐约闻到一股脂粉香气。仔细看,这位师媎脸皮的颜色比起手臂要白一点。 “我不要。”付沧钊倔强。 好在师媎们都不会强人所难,取名风波就这么草率地平息了,付沧钊在她们带领下进入门派,和其它几个山头的师妇们打了照面。 飞月派是修仙界目前最强大的门派,传说数百年前有一位仙尊看不惯当时修仙界女修不如男修的格局,在宗门比试打败所有人后重新立了规矩,女人当师尊叫师妇,男人当师尊要叫男师尊。 又是熟悉的剧情。付沧钊听完这段故事,心想这位仙尊该不会也是个穿越者吧,原来修仙界是穿越者共有的新手村吗? 门派几座山峰分别叫:朔月、弦月、望月、吞月。付沧钊当前所在的山峰,名叫朔月。掌管朔月峰的男师尊据说是百年一见之奇才,即使罪脉修仙事倍功半,牠也依旧从一众修仙者当中脱颖而出,坐稳了朔月峰主的位置。 弦月、望月和吞月的峰主,都是女人。付沧钊匆匆扫过一眼,发现她们都剃了光头,身穿简洁衣裤,膨胀的肌肉隐约可见。 她想去。不论哪个山峰也好,只要不是朔月这鬼地方,她都愿意。 只是她没想到,刚有跑出去的意图,还没等男师尊发落,那三座山峰的其她师媎首先不乐意了:“你不符合我们的标准。”随后将她赶回朔月峰。 怪了,先前咋没听飞月派不同山峰有什么标准? 付沧钊正疑惑,半个月后某天晚上忽然听见二师媎自言自语:“爸,妈,我来这里也好多年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好想念有手机可以用的日子……” 付沧钊:“?” 她决定换个角度观察自己所在的朔月峰。结果不出所料,头顶上几个师媎,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从别的世界穿越来的。 其中年纪和她最相近的五师媎还兴致勃勃地问她:“小师妹知道自己怎么穿的吗?” 付沧钊:…… 总不能说自己弯腰捡了支笔就穿越了吧。 五师媎平时沉默寡言,可一旦拉开了话匣子,一时半会别想合上。 通过少年的言语,付沧钊总算大致摸清了修仙界的情况。 简而言之,整个修仙界都快让穿越者穿成五百目筛子了。 修仙界津津乐道的清冷仙尊叛逆史,五师媎已经证实故事的主角是个穿越者,还是快穿文女主。 谈到又有谁家隐世全女门派,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出来闯荡的修者全是惊世天才,把修仙界搅了个天翻地覆。这门派的大师媎也是穿越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把内卷风气带入修仙界的、点亮修仙界科技树的、在修仙界当最强农民的、做医修却制得一手剧毒的……全是穿过来的,而且超过一半还是快穿,修仙界是她们经历的第一个世界。 换言之,这里算是快穿人的共用新手村:) 付沧钊:“……”她不想说话。 在朔月峰修炼的日子格外无聊,明明她一靠近其它山峰,就能听见别家徒娣们盘点今天学到了哪些格斗技巧、修炼功法哪里遇上问题、哪里又有秘境开启……云云。唯独朔月峰冷冷清清。 付沧钊感到无聊,想做两张卡牌玩玩,结果修仙界连制作基底卡牌的材料都没有! 无墨笔不在,没关系,她可以徒手制卡,而且不用无墨笔做出来的卡牌比市面流通最优质的卡牌性能还要优秀。 可基底卡牌是真不能没啊! 没办法,她又手痒,只能找来几张废纸,每天写写画画。 这两天她对着几张废纸神神叨叨来回比划的样子让大师媎看到,对方索性给她指了条明路:符修。 幸好门派藏书阁并不会因为她来自朔月峰而不准她进入,既然闲在山上没事干,为何不找点符修典籍看看呢? “符修”二字为付沧钊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准确来讲,是因为符咒与卡牌存在诸多相通之处,付沧钊可以利用她对卡牌的熟悉程度快速适应符修体系。 第二章 修仙试炼(二) 感谢把内卷风气带入修仙界的媎妹。 付沧钊在藏书阁符修专区泡了整整三天,就连另三个山峰的徒娣们见了她都要惊叹此女颇有毅力。自己啃完一系列符修入门书籍后,她现在最大的想法就是,我谢谢你们这群内卷人才(褒义)! 如果没有内卷,符修书籍上有关笔墨控制的描述永远模棱两可,是内卷的媎妹在上面补充了精确数值。 如果没有内卷,付沧钊很难直接找出入门类书籍,日后指不定走哪些弯路,书都是人为分门别类放好的,藏书阁管理员表示这都是门派中人自己倒腾,她才懒得打理。 ……总之多亏了这帮不知名的卷王媎妹,付沧钊总算将符修与缔造者相互联系起来。 缔造者制作卡牌通常需要用到无墨笔和基底卡牌,符修画符也需要用到符笔和空白符纸。画符对灵力消耗并不大,重点是精神力,换言之就算一个人几乎没有修为,只要精神力足够,也能成为强大符修。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付沧钊没钱买符纸。 修仙界通用货币是灵石,根据不同品质所拥有的价值也不一样,共分五个等级,最低五品,最高一品。 虽然男师尊命师媎们带走付沧钊意味着她成为亲传娣子,亲传每个月都有五块二品灵石的补贴,但师媎们以付沧钊年纪尚小不得奢侈为由,扣下了四块二品灵石,剩下一块刚好只够每个月吃吃喝喝——还不一定能吃饱。 而且她没事跑去其它山峰附近观察,发现别的师妇隔三差五开放讲解一次,为徒娣们授业解惑,并且讲解非常细致易懂,把基础中的基础揉碎了讲,是个人都能吃透。 唯独自家男师尊啥也不讲。 话说,这剧情是不是有点眼熟? 付沧钊无所谓,反正现在这具身体只有七岁,来日方长,而且每节开放课实际都没有说过不让谁去旁听,见不着朔月峰的人纯粹是她们不用功。 就这样,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前去各个山峰听开放课的娣子当中,多了一个暗蓝色的小脑袋瓜。 因为年纪小,所以骨架小,混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师媎里面,没人注意她一个小萝卜头。 修仙境界划分同数百年前并无差别,前几个境界依然是炼气、筑基、金丹和元婴,但由于女子身体浑然天成,过去的修炼方法不再适用,经过前辈们数百年坚持不懈的探索,重新定义了每个境界应该做的事情。 就比如付沧钊当前着重的炼气,其要领为引动自身蕴含的灵气,与外界自由的天地灵气产生联结。 筑基则是以身为基,以各窍穴为支点,构筑起真正意义上的灵力自体循环。 金丹和元婴因为都要利用女人天生的女宫,而付沧钊年仅七岁,身体还没开始发育,暂且无需考虑。 开放课的内容大多零碎,但好在足够详尽,付沧钊完全可以根据今天讲解的知识点去藏书阁找到对应内容——还是那句话,感谢各路不知名卷王媎妹倾情整理典籍。 就算没有师尊教导,付沧钊也能自行整理出一套较为完整的修仙体系。 除了修炼灵力,开放课还经常指点一些实战技巧,大演武台总能摆上超出实际听讲人数的木桩供门徒练习。 这时候,付沧钊和其她人身材上的差距就变得格外明显。她又瘦又小,像棵营养不良的黄芽菜;其她门徒个个身材高挑,四肢也富有肉感。 负责实战训练的弦月峰峰主妘嫦仙尊一眼看出付沧钊的不同,身边担任助教的亲传娣子循着师妇目光看去,立刻认出这孩子是朔月峰的人。 “需要我赶人吗?”亲传娣子撸起袖子准备干活。 “不必。”妘嫦仙尊把人拦下,淡淡道,“没记错的话,这孩子没少蹭课,我也经常在藏书阁看见她埋头苦学。” 娣子怔愣片刻,随后收回鄙夷的表情,再看场地内刻苦训练的蓝毛孩子,渐渐被她勾起几分兴趣。 女孩暗蓝色的及肩长发用红色发带简单束起,一招一式准度惊人。旁观的助教娣子确信,眼前要是真人对战,哪怕大家学的都是同样内容,女孩也能顶着力量差距迅速击败对方。 “可教之才。”她心下琢磨。 “妘娥。”过了一阵,妘嫦仙尊朝助教娣子招招手。 等对方凑过来,妘嫦低声道:“开放课结束后,你去算算那孩子的日常开销。每月五颗二品灵石,理应跟别的门徒一样高壮才对。” 妘娥听罢,这才恍然大悟,朝师妇比出大拇指:“师妇明察!娣子保证完成任务!” 说着,她兴高采烈地奔向场地,看得妘嫦仙尊十分无语。 让你算人家开销,可没说直接让你跟人对打啊! 另一边,付沧钊正在专心优化动作,忽觉一股强风从右侧袭来,想都没想,朝侧后方斜跨一步,勉强躲过妘娥的拳头。 “警觉性不错。”妘娥一击未能得手,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赏。 付沧钊双手护在身前挡住要害,墨色死鱼眼盯着对方动作,生怕突然又飞来一拳。她自知由于饮食不到位,身上很难长肉,身体力量不及寻常娣子,所以她只能从技巧入手,精准发力、直击要害,从而拉平差距。 但若是这种距离的近身搏斗,付沧钊并不擅长。 妘娥饶有兴趣地看了眼前紧张的小女孩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她全身气息瞬间收敛,仰天长笑:“哈哈!你比我想象中有趣!” “……”付沧钊保持沉默。 妘娥缓步靠近,伸出粗糙的大手,揉了揉付沧钊略显凌乱的蓝发,笑道:“没事,刚才我就想看看你训练成果。” 这孩子果然和朔月峰的其她人不一样,是块璞玉,一经雕琢,便会绽放光芒,前提是她的锐气不要被恶劣的环境所消磨。 当初秦玉带她进入飞月派的时候,为啥我没看出来她这么有潜力呢? 这么想着,妘娥从乾坤袋拿出一本老旧的小册子,递给付沧钊:“这是我们弦月峰峰主早年的炼体笔记,你拿去看看。” “谢谢。”付沧钊心中一暖,像拿到宝物一样仔细收入怀中。 代表下课的钟声很快响起,付沧钊朝妘娥离去的方向远远鞠了一躬,拖着饥肠辘辘的躯体奔向门派食堂。 …… “师妇啊,沧钊妹妹咋就只吃那点灵谷呢?” 这是妘嫦仙尊第八次听见自家首席娣子唉声叹气,说的还是同一句话。 本来打算闭目养神,但妘娥这一出搞得她心烦意乱,索性临时变更当日计划,睁眼问道:“详细说说。” “我悄悄在她身上放了个侦查法术,看她去食堂吃什么……结果就三碗灵谷……”妘娥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给妘嫦仙尊。 “钊妹的当日开销:” “灵谷三碗。” “只有这些。” 妘嫦:“……” 这么快就叫上妹妹了?不愧是自来熟。 三碗灵谷理论上的确可以补充修仙者的日常消耗,但付沧钊才刚起步,身体没法很好地吸收灵气,三碗灵谷对她来说等于普通白米饭。 “看看她明天饿几顿。”妘嫦将纸片折回原来模样,递给一头雾水的妘娥。 半天没听着动静,她斜过头来:“还要我明说吗?每顿吃一碗灵谷,每月开销刚好一块二品灵石,没有结余,你不觉得奇怪?” 妘娥脸色一僵:“师妇是说……” “算了,你别去了,我来。”妘嫦长叹一口气,从蒲团上起身,拍拍裤子上不存在的尘土。 小姑娘正在长身体,秦玉居然克扣灵石,存心饿瘦人家是吗? 这个年纪的女孩,每天不仅要摄入灵谷,还要辅以肉蛋奶,再加上适量脂肪,才能健康成长。弦月峰体修们的日常饮食都基于此经过个性化调整,变为最适合她们自身的模式,望月和吞月见行之有效也开始模仿,养出来的徒娣们个个高大壮实,排成一排宛如城墙。 妘嫦跟另外几位仙尊有所区别,她是真的一步一个脚印,从外门娣子走到仙尊,对食堂各种食材价格熟记于心。妘娥只报出一顿饭的食量,她就能当场算出一个月的饭钱。 走出洞府,她遥望一片死寂的朔月峰,冷冷道:“秦玉,我看你还想作什么祆!” …… 是夜。 妘娥对新认的妹妹感到不放心,特意隐藏气息溜去付沧钊的灵居观察情况——扑了个空。 她晚上不睡觉吗?也不打坐吗?妘娥正疑惑,鼻尖微动,空气中隐隐传来某种肉香,令她食指大动。 当她顺着气味摸过去一看,简直哭笑不得,暗蓝色头发的女孩笨手笨脚支起烧烤架,正一脸肉痛地往烤鸡上抹酱汁! 话说回来,她哪里弄到的鸡? 再看一眼,那只鸡似乎有些眼熟? 妘娥大脑有一阵子短路。不知是不是肉香勾起食欲一并带来了灵感,她突然灵光一闪,大叫一声:“这不是秦玉仙尊养的——” 水云鸡…… 弄明白烤鸡食材来源后,妘娥只觉得一阵畅快,秦玉克扣付沧钊灵石补贴,付沧钊反手偷来人家养的鸡! “哈哈哈哈哈哈哈风水轮流转哈哈哈哈哈哈……” 她再也没忍住,捧腹大笑起来! 第三章 修仙试炼(三) 朔月峰,平云洞府。 朔月峰娣子稀少,住在山峰上的只有几个亲传,峰主秦玉的平云洞府更是只有一人把守。 妘嫦身着平平无奇粗布衣,稳稳降落在洞府门口。她身材魁梧,面对门口把守的娣子可以说是居高临下,看得对方心里发怵。 “妘娇杨,许久不见,秦玉仙尊近来可好?”妘嫦神色如常,打了个招呼。 “见过妘嫦仙尊,”妘娇杨连忙行礼,毕恭毕敬回答,“师尊这段时间在闭关,娣子负责为牠护法。” 语罢,她抬头看了眼妘嫦,并未从后者脸上表情看出些许门道。 这是卖什么关子?她低着头,额头沁出豆粒大汗珠,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抬头,告诉我,你们每个月拿几块灵石?”妘嫦语气不急不缓,听起来毫无波澜。 妘娇杨如实答道:“五块。” “那你们小师妹每个月只能拿一块是怎么回事?”妘嫦质问道。 “我们师尊说了,沧钊年纪还小,不能铺张浪费,让我们帮她省着点,她一个小孩子能吃多少东西?”妘娇杨答道,并隐晦地扫了一眼洞府紧闭的大门。 “下次记得装得像一点!”妘嫦拂袖而去,妘娇杨这才发现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什么状况。 妘嫦从山头一跃而下,远远传音给妘娇杨:“你们男师尊的命令以后不用遵守,该发放的灵石要完完整整交到师妹手里。” 不要让灵石成为离间师媎妹的导火索。 更不要被秦玉道貌岸然的外表欺骗。 这是妘嫦离去时的唯一想法。 到了妘娥那边,她又是另外一个想法:秦玉再继续克扣付沧钊灵石补贴,只怕出关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养来当坐骑的水云鸡没咯。 当然,没能进化成玄水雀的水云鸡一无是处,不如抓来烤了吃,还能让小姑娘多长点肉。 妘娥旁观时没忍住笑出声,惊动了付沧钊,她被迫蹭了一只鸡翅。有一说一,付沧钊烤肉手艺算不上熟练,有些地方没烤透,又有些地方差点烤糊,但架不住酱汁美味啊! 之前在弦月峰,妘娥天天吃量身定制的营养餐,感觉人快吃吐了,这回尝到付沧钊亲手调制的烤肉酱汁,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她恋恋不舍地从骨头上咬下最后一根肉丝,扭头问道:“妹妹,你这酱汁哪里来的?” 付沧钊十分狂野地咬下一大块烤鸡,沾得满嘴酱汁。 “我们这搭了一间小厨房,”墨色死鱼眼瞅了瞅山脚某个方向,“师媎们经常用小厨房自制减肥餐,用的调料都是少盐少糖类型,我随便弄了点混在一起。” 妘娥大为赞赏:“好哇!你这酱汁可真不错!正好换换口味!” 而且不用担心扰乱精心准备的营养餐,这一刻妘娥竟对热衷减重的朔月峰修者产生了某种感激之情。 付沧钊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盯了妘娥一会儿,才开口询问:“买东西吗?” 妘娥:“?” 付沧钊:“我可以把酱汁配方授权给你,师媎用我的配方调制更多酱汁卖给别人,换来的灵石除去购买原料的部分,三分之一给我,剩下三分之二师媎自己留着。” 她顶着一张七岁小孩的脸,语气却十分老成,显得非常违和。 不过,她刚才一番话令妘娥有些好奇:“为什么你不自己做酱汁自己卖呢?” 说完妘娥就后悔了,付沧钊当下显然买不起调制酱汁的原材料,也不知道师妇那边情况如何…… 本着帮小姑娘创业的心理,妘娥爽快掏腰包,花费一块四品灵石买下配方授权,远高于付沧钊要价五十块五品灵石。 付完钱,妘娥不再啰嗦,乘着夜色远去。 目送弦月峰大师媎妘娥没入夜色,付沧钊手里还拿着小半只烤鸡,悠然自得地享用夜宵。 等所有鸡肉全都下肚,付沧钊看了眼脚边堆起的水云鸡骨头,一向平静的死鱼眼里似乎也泛起波澜。 她随便擦了擦手,在衣兜里摸索,掏出来一只研钵,将吃剩的骨头挨个扔进研钵捣成碎末。 炼气期的修为加上锻炼身体养成的力气,使得这项工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艰难。 最后一块鸡骨头研磨成粉,付沧钊一脚踢掉烧烤架,顺带灭了火,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盛满骨粉的小碗,缓步走向灵居后院。 亲传娣子的灵居都有一处后院,付沧钊住进去的这所后院里本就种有两棵大树,她刚入住的时候慊弃它们碍事,直接拜托师媎砍了放小厨房当柴火烧。除了两棵树,还有一个花盆,里面盛放了一些松软的土壤,似乎刚放进去不久。 现在她知道这块地该怎么用了。 按理来讲,如果付沧钊要种地,她首先应该购置一件灵锄,这样翻出来的地种植效果会更好。 但现在她急于销毁“证据”,明天离开门派去集市买灵锄肯定来不及,她只能先将骨粉撒进花盆里,十分不情愿地伸手搅了搅,心想反正要去河边洗洗东西,手上脏一点也没关系。 夜还很长,师媎们这个时间不会外出活动,正好便宜了付沧钊。除了弄脏的衣服和研磨骨头用的研钵,她还拿上洗漱用的脸盆,轻手轻脚前往附近的小河。 手和衣服洗干净,研钵洗出来的水全部收集进脸盆,还有用处。 确认没什么味道后,付沧钊起身返回后院,尽可能均匀地将脸盆里混杂少量骨粉的河水洒到地上,养分多一点是一点。 回头她再把花盆里的土也弄出来,跟后院泥土混一混,再买根灵锄和少许灵谷种子,她就可以自己种地了。 至于灵谷生长所需肥料,她心里早有定数。 明天她不仅要去买灵锄和灵谷,还要弄点空白符纸,试试看徒手制卡的手法能不能用到符箓制作。 这就是一块四品灵石给她的底气! 灵石、灵石、灵石! 钱永远是好东西! 回到房间,付沧钊美美睡了一觉,天亮时刚好醒来,相较寻常小孩,她不需要太长时间睡眠。 她找来纸笔,写下今天打算去集市逛逛,怀里揣好妘娥给的四品灵石,踏上了前往集市的旅途…… 也不至于那么夸张。集市离门派大门不远,付沧钊一出门就能远远看见,只不过一个七岁小女孩独自走在路上的情景多少有点……吓人。 旁人异样的目光和落在身上的指指点点可阻止不了付沧钊采购想要的东西,因为手上有闲钱,走路时脚步似乎都轻盈几分。 “普通灵锄,二十块五品灵石。” “一小包灵谷,五块五品灵石。” “三捆空白符纸,三十块五品灵石。” 所有物资采购完,付沧钊数了数余额,竟然剩下四十五块五品灵石! 她环视四周,还有没有什么好买的? 可她只是个刚进门派没几个月的七岁小孩,能有什么好买的? 衣服师媎会帮她准备,饭食因为有了加餐暂时无忧…… 哦,要不买个腰包装东西,而且也不能一直征用小厨房的研钵,这样一来手上就只剩五块五品灵石。 路过一家服装店,她只是多看了一眼,心里便多了个主意。 付沧钊满载而归,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一回到灵居后院,她迫不及待地倒出花盆里松软的土壤,配合新买的灵锄,将整块地翻了个遍。 这样一来,下次“销赃”就省事多了。 她一边播撒灵谷种子,一边回忆从书里看来的农业知识。 经过一上午忙活,灵谷种子总算成功埋入土地,付沧钊从水井随便舀了点水浇上去,她也不确定能不能收获自己的灵谷。 要是品相好,就拿到集市上去卖;品相一般,就当加餐;实在太差的话,干脆拿去喂鸡。 她收起灵锄,松开发带,暗蓝色长发披散在肩头。 没有实战开放课的日子,付沧钊喜欢散开头发,接下来她准备去藏书阁巩固巩固符修的理论知识。 对于那些用笔的一般符修,“笔墨”说的其实是灵力灌入符笔转化而成的某种特殊物质,可以渗入符纸而经久不散。笔墨浓淡取决于灵力输入速度快慢,所以付沧钊才会对灵力输入的数值那么在意。 合上最后一本入门级符箓教学书,付沧钊合上双眼,各种符箓的图案在脑海不断浮现:聚灵符、疾行符、火符……都是非常简单的东西,但只要能做出来,就能在集市上卖钱。 灵谷还需要时间生长,符箓她想画就画,前提是画得出来。 这一次回到灵居,付沧钊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庞更显僵硬,她锁好门,拉好窗帘,点上油灯,抽出一张空白符纸,精神力直接将一个图案烙印上去! 如果把烙印过程放慢几千倍,就会发现烙印也有先后顺序,书上说该起笔的位置先落下,结尾部分最后落下。 但不论如何,她直接用精神力烙印符咒,比提笔画符效率更高。 看着手上试验用的符纸没有在烙印后当场烧毁,付沧钊确定此法有效,集市买来的空白符纸唰唰下去三分之一。 做好的符箓她分门别类放好,各自捆成一团,到时候方便卖钱。 第四章 修仙试炼(四) 说来也怪,自打妘娥师媎跟付沧钊交流后,一切都在变好。 每月灵石补贴没再遭受克扣,而是老老实实交到付沧钊手里——连同前几个月扣下的灵石一起。手上有钱,可供付沧钊选择的食物就多了。 妘娥师媎送她的炼体笔记详细记录了各种体质对应的食谱。锤炼身体,七分靠练三分靠吃,不过付沧钊没打算对自己的胃那么严格。 自打穿进修仙界,她发现自己的饭量变得特别大,胃就像个无底洞,灵谷根本填不饱肚子。 本来她也没动偷鸡的念头,但某天实在饿疯了,看到那群过得非常滋润的水云鸡,不知为何产生了食欲。 秦玉不教她修炼,她还连饭都吃不饱,攒了许多怨气。相比之下,妘娥真是个大好人,主动和她聊天,还送给她灵石和修炼笔记。 付沧钊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即使弦月峰有完整的肉食产业链,她也一定会先吃光秦玉养的水云鸡! 就这样,三个月的时光流淌而过,付沧钊一改先前瘦弱模样,体型变得丰满壮实了些。 和付沧钊的身材一起发生变化的还有财政状况。 她每个月都会把自己做好的低阶符箓卖到集市上,那边有专门的符箓交易处,只需要把要卖的符箓放进窗口,自然有人评估价格。 授权给妘娥师媎的酱汁在弦月峰大受欢迎,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付沧钊趁热打铁推出新口味,经过妘娥师媎认证,又掀起一波狂热。 不过,再这样下去只怕门派食堂要着急,付沧钊琢磨要不拜托妘娥师媎牵个线,配方卖给食堂,自己抽点提成——说到底还是食堂提供的饭食口味单一,各山峰的娣子早就吃腻了。 …… 秦玉仙尊走出洞府,伸展筋骨。 闭关前,牠特意去鸡圈查看过水云鸡的情况,记得有几只隐隐有进化的趋势。 玄水雀是一种可成长灵兽,越早开始养,对主人就越忠诚。只是秦玉身为罪脉,寻找玄水雀幼崽层层受阻,牠不得不考虑一条偏门路线——水云鸡进化成玄水雀。 灵兽不好买,鸡总归可以吧? 闭关几个月,牠也备好了几个月的粮食,如果没出状况,今天就能收获进化成功的玄水雀。 此时牠还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 直到牠来到鸡圈,却发现这里空空如也,地上连根鸡毛都不剩。 “我鸡呢?!” 愤怒的咆哮声在山头荡起回音! …… 付沧钊在后院查看灵谷长势,惊喜地发现她撒下去那些种子全都发芽,并且在之后的三个月里疯狂吸收水云鸡骨粉的养分,已经长到她腿根的高度了! 这样一来,长成的灵谷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她依旧面无表情,但这一刻,就连顺着额头淌下来的汗水似乎都蕴含了一份欣喜之情。 “小师妹!小师妹在吗?” 身后传来急切的敲门声,付沧钊认出来敲门的人是五师媎,遂放下手里的活,熟练地把种田装备丢到不起眼的角落,装作没事人一样拉开房门。 “我在。” 五师媎姚立婷面前房门拉开,正对上一双毫无神采的墨色死鱼眼,心中凛然。 上一次见到小师妹似乎是两三个月之前,那时候她才堪堪够到姚立婷下巴尖,今天再见面,两人视线居然是平齐的。 “长得真快!”姚立婷习惯性伸手揉了揉付沧钊的脑袋,说明来意,“师尊说牠有事,要叫你过去一趟。” 她脸色忽然变得不太好,凑到付沧钊耳边,悄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师尊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到时候不管问什么都要老老实实回答,记得再说两句好话哄哄他,熬过去就好了!” 付沧钊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平云洞府。 从自己的灵居到平云洞府的距离不算远,至少比起几位师媎,付沧钊的住处更加接近男师尊。 经过数月锤炼的身体肌肉初具雏形,体力有了长足进步,全力奔跑也脸不红气不喘。 她一路飞奔,到了平云洞府门口陡然停止,动与静变换突兀,形成奇妙的反差。 男师尊本事没见多少,倒喜欢立规矩,进洞府前要敲门三下,力道不可过轻或过重,敲门次数必须不多不少。 “进来。”冷冰冰的声音透过木门钻入付沧钊耳中。她觉得耳朵发痒,忍不住伸手掏了两下,才遵从命令进门。 进入洞府后要随手关门,还不能背过身关门,而是面对正前方的男师尊,手在背后合上木门。 付沧钊上半身笔直,朝秦玉仙尊鞠躬:“见过师尊。” 就连鞠躬的角度也有严格规定。角度太大男师尊受不住,角度太小又慊弃敬意不到位。 麻烦的东西。 秦玉脸色暗沉,声音微含怒意:“本座辛辛苦苦养的水云鸡,在本座闭关期间尽数失踪,你有什么头绪?” “没有头绪。”付沧钊脱口而出,“师尊自己养的鸡没了,是您自己没看住,和我有什么关系?您自己心里真的一点数也没有吗?” 在她眼里,罪脉成了一种傲慢、低劣且蠢笨的生物,牠养鸡居然不记得拴条狗在外边看着! 付沧钊去偷鸡的时候总觉得顺利过头,还以为是陷阱,结果没想到这人是真蠢! 害她白担心三个月! 不过,要让她承认鸡是自己偷的,那绝无可能。 秦玉看她脸上毫无愧色,怒极反笑:“付沧钊,撒谎可不是好孩子,你再不道出实情,要是道心有损导致日后择不了道,休来怪罪师尊!” “你凭什么咬定我撒谎,又凭什么认定鸡是我偷的?”付沧钊一双死鱼眼古井无波,“再说,我入门半年,你从未教导过我修炼,也没设过一次开放课,你配叫师尊吗?” 她神色淡漠,将秦玉神色变幻尽收眼底,不紧不慢吐出最后一句话:“还是说,我们飞月派的秦玉仙尊,是走后门上来的?” “你!” 付沧钊不想和牠废话,她选择踹门,挺拔的后背对着秦玉,不曾动摇。 “你没偷我的鸡,怎么可能长得如此——” 暗蓝色头发的女孩还在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 对面没理秦玉,牠怒极,抓起手边茶壶就摔过去:“我是你师尊!” 付沧钊的脚步终于为牠停滞,却不是因为牠的吼叫。 女孩回身,眼看着茶壶就要摔到她额头,忽然使出寸拳,将那精致的紫砂茶壶打成碎末! 她出拳那一瞬,秦玉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恶寒。 你是我师尊? 尊个屁。 …… 此后,秦玉对付沧钊不闻不问,有什么事根本不带她,付沧钊也乐得清闲,天天往弦月峰跑,不明真相的娣子们还以为她加入弦月峰了呢。 其实她去弦月峰主要还是跟妘娥有关。独家特调酱汁的配方最后还是卖给了食堂,妘娥拿了笔中介费,她收提成。 生意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经过此事,妘娥发现付沧钊有些商业头脑,有事没事给她传点小道消息,最近的消息就跟符箓有关。 据说门派附近的集市几个月前出现了一批低级符箓,价格比门派售卖的低级符箓便宜,质量又不错,成了这一带修仙者之间的抢手货。 结果就是,门派自己出产的低级符箓卖不出去了。 妘娥找来付沧钊,本想着让她出出点子,结果付沧钊说:“那我做更好的,售价只上调一点点,交给门派代理。” “你还是符修?”妘娥惊讶地看着她,就像发现新大陆。 “嗯。”付沧钊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 很好,我卷我自己,很好。 下一秒,妘娥拿出一件法器,冲着里面说:“二师妹,我捡到一个宝,跟你一样是符修……” 接着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付沧钊听不懂的话,最后妘娥收起法器,和颜悦色道:“师媎认识一个很厉害的符修,妹妹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她。” “……”付沧钊眼神死。 过了一会儿,妘娥居所大门“砰”地一声被人打开,迎面走来一位英姿飒爽的青年,付沧钊看见她腰间挂了一排小包。 来人名叫妘姮,弦月峰二师媎,是这座体修山峰上稀少的符修之一。 “你说的人呢?”妘姮急切问道。 “这呢。”妘娥示意她看看身旁暗蓝色的小脑瓜,“朔月峰的人,但我看她资质不错,阿姮跟她多聊聊。” 妘姮看了眼付沧钊披散的及肩长发,一腔热血顿时如同泼了盆冰水混合物,很快平静下来:“就她?” 妘娥一脸淡定:“就她。” “先把头发剃了再说。”妘姮再也不肯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付沧钊:“……” 她不想说话。 符箓肯定要卖的,付沧钊第二天就将一沓制作完成的符箓交给妘娥。 做了几个月符箓,付沧钊越发得心应手,随便做出一点改良都能产生质变,交给妘娥的那批就是第一次改良的成品。 事实上她自己随身携带的符箓已经经历第三次改良,也达到了低级符箓的极限。再想有所提升,就只能尝试制作中级符箓。 第五章 修仙试炼(五) 既然是修仙,那怎么少得了秘境呢? 飞月派举行峰主集会,娣子们看到各家师妇或师尊回来后突然变得急切,都一头雾水,她们听到什么消息了? 又过了五日,消息终于传开:浮泽秘境开启在即! “什么?!” 飞月派娣子一下炸开了锅,被这条消息震撼得无以复加。 “传说中最古老的浮泽秘境要开了?这么快?” “不是说还得要个十几二十几年才开吗?!” “听说浮泽秘境在有记载的秘境当中难度数一数二,是真事吗?” …… 诸如此类的讨论数不胜数,但这些对于付沧钊来说,不过是无聊的插曲。 如今她已经年满十二,修为达到筑基巅峰,很快就要在师媎的指导下步入金丹。大师媎身为剑修,对修炼之事最为了解,她建议付沧钊先压一压境界,说不定浮泽秘境里有些特殊传承只能给金丹以下修士呢。 浮泽秘境里有没有这种限制付沧钊不知道,她只知道五师媎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付沧钊和五师媎姚立婷关系转好,还得从她开始偷秦玉的水云鸡说起。 那天晚上,她刚好抓到鸡圈里最后一只鸡,掐着鸡脖子往回走。 她杀鸡首先要放血,于是趁着月色正好,放了满满一盆。不巧,灵居里处理鸡血的佐料没了,她只好跑去小厨房“借”一点过来,撞上了失眠的姚立婷。 两人相见那一刻,付沧钊衣服上沾了几滴鸡血,而姚立婷嘴边还残存几滴酱汁,手里端着沙拉碗。 “小、小师妹,你这是去干嘛了……”姚立婷以为付沧钊遇上了什么事情,声音发颤。 那一刻,付沧钊忽然觉得,自己可以拿块豆腐一头撞死。 “我刚刚杀鸡。”她移开目光。 姚立婷刚把一片卷心菜塞进嘴里嚼碎咽下,听到这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你说什么?” “呃,我……”付沧钊正在组织语言,姚立婷却火速撂下沙拉碗,双手用力拍在她肩头,灵动的双眼那一刻仿佛露出红光。 “吃鸡是吧,带我一个!” 付沧钊:“?” 所以这顿水云鸡是两个人一起吃的。 姚立婷并没有问付沧钊鸡从哪里来,她只是在普通地吃夜宵。 等一整只鸡被两个女孩风卷残云扫荡干净,姚立婷才告诉付沧钊为什么会这样。 一句话概括:姚立婷是个吃货。 但她一朝穿越,到了崇尚轻食的朔月峰,平日里见不着几滴油水,加餐都只有蔬菜吃,又在长身体的年纪,这点吃的怎么够? “其实你可以去食堂。”付沧钊怜悯地看向姚立婷。 “食堂?”姚立婷茫然,“咱们门派里有这东西吗?” 付沧钊非常笃定地点点头。 姚立婷:“……彳亍。” 她平时连山都不下,哪里摸的清门派结构? 这时候,付沧钊顺势掏出妘娥赠予的炼体笔记,翻到食谱那页,给姚立婷看。 那上面写着,想要更好地提升境界,必须多吃,多通过饭食摄入人体所需能量! 姚立婷穿越过来的时候年纪本就不大,正处在中二期,见到人家妘嫦仙尊自己都说修炼靠吃,精神一下变得无比振奋! “好耶!”她高高举起炼体笔记,吃货的好日子到喽! 所以之后五年过去,姚立婷个头也蹭蹭往上窜,眼看就要赶上最最高大的大师媎,只比付沧钊矮一点。 她也成了付沧钊和朔月峰其她人之间的一条纽带。 …… 大师媎姒元媿去过男师尊洞府,回来就把朔月峰所有人都叫了出来。 她环视周围站成一圈的师妹们,正色道:“考虑到浮泽秘境难度较大,四位仙尊经过商讨,决定前往秘境的人选必须从亲传里选。每座山峰首席亲传娣子都得去,再带上一两个师妹。你们谁想去?” 付沧钊果断举手,姚立婷稍微犹豫了一会儿,看见小师妹如此坚定,也跟着举起了手。 众人:“……” 按流程,她们本来应该抽签决定人选,然后互相推脱一阵,最后敲定让二师媎一同前去——给师尊带点礼物。 以往出现各种秘境,她们都是这么决定,以此维系师媎妹几个并不牢靠的关系。有个秘密几人心照不宣,那就是她们喜欢上了同一个人——秦玉仙尊,也是她们的师尊。 通过对一个罪脉之人的喜欢建立起来的关系,永远比任何关系都脆弱。 更何况她们都是失意之人。穿越过来之前,她们曾是各个山峰上的门徒,不说是天娇,好歹也有几分实力。 可自打穿越者们见到仪表堂堂的秦玉仙尊,立马感到心脏宛如被爱神的箭射中,陶醉在对方一颦一笑一词一句无法自拔。 她们觉得身边那些清心寡欲的娣子们都错失了绝佳的美男子,实属人生一大缺憾——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们自己去追求,那不就能坐拥美人?于是她们想尽办法改变自己粗犷的外貌,约束野性、套上罗裙、蓄起长发,还要节食减重。 也就五师妹因为穿越前年纪也不大,还没到情窦初开的时候,对师尊丝毫不心动,像条咸鱼一样天天躺平。 还是姒元媿及时救场,清了清嗓子说:“既然两位师妹这么积极,那师媎们也不好拦着你们出去玩。有一点我希望你们记住,出去玩不要玩太疯,浮泽秘境难度偏大,师媎首先要保护你们。” 其余因为等流程而错失前往秘境机会的师媎们都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小孩子,希望通过眼神传达“给我们可怜的师尊带点好东西回来”的心意,可惜俩小姑娘此刻像开了信号屏蔽器,完全接收不到她们的想法。 姒元媿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作为大师媎,她对师妹们的性格了如指掌,读空气技能早就点满,自然知道去不了秘境的几个想说啥。 不就是好一点的材料吗?她带。 …… 选人花费的时间比预想中短很多。 按照中二病患者姚立婷的说法,一般情况下选谁去秘境都得先选拔一下,门派里举行内部比试啥的,少说也得小半个月。 这次却因为浮泽秘境难度偏大,门派根本不敢放普通娣子出去送命,只能从亲传里选人。要求各山峰首席娣子带队,也是为了实力有一层保障。 但她们无法保证秘境里有没有什么带修为限制的特殊机制,姒元媿愿意带两个最小的师妹,也是出于这种心理。 和姒元媿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吞月峰首席,姜娔勤。吞月峰出动了两位资历最老的师媎,还带着一个年纪和付沧钊差不多的少年,名叫姜姑邈,是个阵修。 弦月峰主打修体,望月峰主打修剑,吞月峰则集中了药、符、阵三种法系修士。四座山峰排名最前的师媎们齐聚一堂,还怕守不住三个小师妹? 秘境开启处就在飞月派,四位峰主为招待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修士焦头烂额,没有秘境任务的亲传娣子们也都忙得团团转,布置这布置那,力求不节外生枝。 姚立婷口中“绝对会出乱子”的秘境开启前几日无事发生,就算发生争执,也都能自行调解,她还奇怪为什么这么安稳呢。 她想破头皮也没弄懂怎么回事,就跑去付沧钊那边倾诉烦恼。 付沧钊正在检查装备,听见姚立婷的烦恼,随口一说:“你看的那些小说,都是罪脉比较多吧?罪脉不行,暴躁易怒,智商低下,凡事只想着用暴力和二两秽肉解决,不出问题简直是人间奇迹。 “相比之下,女修天资聪颖,善解人意,明事理,性格稳重,不易受情.欲困扰,乱子当然少。” “噢。”姚立婷听得似懂非懂,她只觉得小师妹什么道理都懂,简直帅炸了! 在飞月派紧锣密鼓的准备和众多修士的期待中,浮泽秘境终于开启,空中开出来一个圆孔,接着圆孔慢慢扩大,过了好一会儿才变成好进人的大小。 等待进入秘境的修士们大多安静等待排到自己,果然如付沧钊所说,女修多的环境就是温和,完全没有小说里“争先恐后”还可能挤不进秘境的情况发生。 从外观看,浮泽秘境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巨大岛屿,四角分别连接一段粗壮的铁链,像是由这些铁链将岛屿拴在空中。 但当付沧钊几人踏入空间圆孔,刹那间脚下传来轻微失重感,脑袋还有些晕眩,而这些反应在脚踏实地的时候完全消失。 付沧钊扫到远处有个罪修,见牠传到地方后踉跄了几步,似乎难以适应空间传送的副作用。 她双手抱胸,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甚至寻思要不要冲上去给人一闷棍。 并且真的这么做了。 还没等师媎们反应过来,付沧钊便披上一件漆黑斗篷,在她们感知里气息顿时消减大半,不出几秒便绕道罪修背后。 此时,倒霉的罪修还没从空间传送的副作用缓过气来,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环境有无危险。 牠只感觉脖颈传来一股劲风,刺得后颈皮肤发麻,迟钝的脑袋来不及得出答案,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罪修倒下后,背后打闷棍的人才掀起斗篷兜帽,露出一头暗蓝色炸毛,用深红色发带紧紧扎起。 付沧钊蹲下身,双手在罪修身上来回翻找,只要是看上去有点意思的东西都收入腰间乾坤袋,最后只给人留下一条底裤。 做完这一切,她神色自若地回到飞月派队伍里,把黑斗篷也放入乾坤袋,顶着一众师媎看鬼似的目光,假装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你可真够狠的!”在师媎们看不见的角度,姚立婷冲付沧钊竖起大拇指! 第六章 修仙试炼(六) “付沧钊,过来。”看见小师妹上来就做起敲闷棍的事情,朔月峰大师媎姒元媿总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语气隐隐有些不悦。 墨黑色的死鱼眼盯着大师媎,看上去十分无辜,就好像在告诉她,方才敲闷棍的不是我。 当然付沧钊还是乖乖凑到姒元媿面前,低下头,一副愿意乖乖受罚的模样。 看着如此天然、行动无拘无束的小师妹,姒元媿责备她的想法在前者低下头那一瞬烟消云散,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收场,只好替付沧钊重新梳理炸开的乱发。 嗯,手感还是不错的。 经过这一段小插曲,飞月派一行人大致确定了秘境内行动方针。 根据资料记载,浮泽秘境的神秘传承大多集中在“四角”和“中央”位置。“四角”就是指传送前通过那个圆孔所见,拴住浮泽秘境本体的四根铁链。“中央”顾名思义,就是指整座浮岛正中央。 “我们目前的位置距离‘四角’的东南角和‘中央’比较近,优先考虑这两边。”姜娔勤叫来吞月峰小师妹姜姑邈辨认方向,后者指着地图跟众人说她们目前所在位置。 这就是队伍里阵修的作用——阵法对于方位极其讲究,同一个阵法不同朝向,都可能导向不同结果。有一个阵修辨认方向,可以为整支队伍省去大量看地图的时间。 四位大师媎经过简单商讨,一致决定带领众人直接赶往中央位置。虽然四角也会有各类传承,但她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寻找浮泽秘境异常提前开启的原因。从维持浮泽秘境正常运转的核心——也就是中央位置入手,是最简单的选择。 一群修士急匆匆往西北方向跑,途中付沧钊时不时披上黑斗篷,肉眼可见的罪修惨遭闷棍,无一幸免。众多师媎哭笑不得,其余两个年纪较小的姑娘见她敲闷棍得手,也都跃跃欲试,吓得师媎们连忙制止。 姚立婷悻悻地收回了手,不满道:“凭什么不行?” “这样做不好,有损我们飞月派名声。”姒元媿面色铁青,死死拽住两个不安分的师妹。 “什么名声?咱们都蒙着面,谁知道是哪个门派的人啊?”姚立婷撅着嘴,衣服被大师媎拽着,满腹牢骚。 姜娔勤则是淡定训诫姜姑邈:“你敲别人闷棍,别人也会敲更多人闷棍,到时候我们很难保证自身安全。” 姜姑邈仰脖,发出真诚的疑问:“那不敲闷棍我们就安全了吗?” 众人:“……没。” 唯有付沧钊不说话,姒元媿拽着她花费的力气也最大,一不留神就会被挣脱,再看见人的时候又会看见她从罪修身上搜刮来不少东西。 老实说,还真不少。 妘姮皱着眉头,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似乎这一路上遇见的罪修,身上揣的好东西都比女修多。 她瞅了眼身旁吃瓜看戏的妘娥,问道:“为什么我总感觉那群罪脉拿的东西有点多?” 妘娥啥场面没见过:“哎,常有的事,你是没见过以往秘境里,总有些天真的女修看那帮罪脉一无所获太可怜,总想着分点东西出去,结果被人骗得找不着北,还要挨秘境几道雷罚!” 正因如此,她看到付沧钊见一个罪脉敲一记闷棍的行为,并不觉得多羞耻,甚至还暗搓搓拍手叫好。 要是这浮泽秘境具备自我意识,当祂见到如此活力四射、无拘无束的女宝,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呢。 姒元媿好不容易再一次拽住付沧钊,后者在她“铁掌”下挣扎了一会儿,突然停下动作。 她隐约看见,众人身处森林的某个方向,一头野猪模样的灵兽缓步走动。 感觉到小师妹停止挣扎,姒元媿心里刚松一口气,忽然觉察出几分异常——小姑娘安静过头了,一定在准备什么大动作。 于是她顺着师妹视线方向观察环境,果不其然捕捉到一只灵兽的身影。回想方才她一次次拉住付沧钊的行为,她心里总有些歉疚。 不等师妹掏出符箓,一道剑光先一步没入密林,随着野猪的哀嚎和鸟儿受惊拍打翅膀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有所反应。 先前没反应不等于她们不够警觉,而是她们大多对野猪之类的灵兽不感兴趣,选择性忽略了而已。也就姒元媿会因为师妹想要,特意用剑诀杀猪。 姒元媿松开拽住付沧钊手臂的大手,拍了拍后者好不容易梳拢的暗蓝色乱毛,语气不自觉上扬:“走,看猎物去!” 结果她们发现这头野猪居然来头不小——皮毛泛紫,氤氲宝气自皮肤升腾,就连身上流出的鲜血也传出清新的天地灵气。 “居然是丹霞紫云猪!”望月峰首席姒娆惊讶道。 “我们居然没看出来?”姜娔勤已经开始着手处理丹霞紫云猪的尸体,猪血单独收集,收完后开膛破肚,取出内脏放一边备用。她是药修,深谙各种灵兽身体结构,让她来处理灵兽显然更妥当。 紧接着她们就看见付沧钊清扫出一片空地,不知从哪里拎出来一口大锅,随便找两根树枝架起来。又看见她从乾坤袋取出一只巨大水囊,往铁锅倒入清水,并投入各种调料,最后用一张火符点燃下方柴火堆…… 震惊在场所有人。 妘娥想起了好笑的事情,嘴角疯狂上扬。姚立婷是个行动派,付沧钊刚起锅就凑到旁边乖乖盘膝坐下,安静地等待等肉炖好。 姜娔勤扶额:“你们不等我处理好吗?这猪没骟过,会很腥。” 嘴上这么说,手上处理食材的速度却加快了几分,不一会儿便扔出几块洗干净的肉块进锅。 听到药修师媎说猪肉会很腥,姚立婷总觉得坐立不安,不禁朝付沧钊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者闻言表现得十分淡定,只是手中多了一张符箓。 一直保持冷眼旁观的妘姮见到这张符,眉毛上挑——虽然她没在符箓书上见过那样的图案,但凭借多年符修的经验不难看出,这是一张专用于……去腥的符箓。 小姑娘心思还挺多。 …… “头一次吃这么多——嗝!” 姒元媿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一打嗝就漏出一大团珠光宝气,连忙闭上嘴,运转体内灵力。 姚立婷羡慕地瞅了一眼还在扫荡锅底的付沧钊,后者包揽了丹霞紫云猪三分之二的肉,现在所有人都吃撑了,她还能吃。 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表态的吞月峰二师媎姜宁奾也觉得肚子很饱,难得吃得如此放肆,吃的还是灵兽。 丹霞紫云猪的肉可是大补之物,蕴藏了丰富的天地灵气,食其肉可大幅助长修士境界增长,据说门派之前考虑过人为养殖,结果连一头猪都没找着,只得作罢。 姜宁奾是吞月峰出身的正经符修,她和妘姮一样眼馋付沧钊手上那张去腥符,虽然品阶上最多排进中等符箓偏下,却胜在实用。野外生物不比门派自己养殖,纯天然无人工,这也就意味着它们身上腥味通常会更重,纵使营养丰富,吃起来也不太好受。 她勉强支撑起身体,问道:“沧钊师妹那张去腥符,可愿跟师媎讲讲?” “可以。”付沧钊抬起头,“师媎给灵石,我就提供符箓绘制路线和灵力输入范围。” 妘娥没忍住,笑了两声。 “之后师媎每卖出一张去腥符,都要算我一份提成。” 姜宁奾:? 这还能卖? 正当众人还在为付沧钊财迷发言震惊之时,一道疲惫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给、给我一点吃的……我可以拿东西跟你们交换……” “好。”付沧钊爽快答应,找出一只干净的碗,盛了小半碗猪肉递给前来讨要饭食的人。众师媎虽然对她如此信任旁人的行为有所不满,但考虑到这锅肉还是她炖的,还是任凭她自行判断。 对方接过饭碗,忙不迭道谢,即使已经饿疯了,也没有因此狼吞虎咽,小半碗猪肉吃了好久才完事。 直至此时,那位修士才缓过劲来,长舒一口气:“好几天没吃上饭了,不敢吃太快。” 付沧钊拿过吃空的饭碗为她加肉,言简意赅:“你有什么东西拿来交换?” “好东西。”修士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抽出一张纸片,上面画着奇特的图案,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图案首尾相连,构成一个完美闭环。 付沧钊停下扫荡猪肉的动作,死鱼眼当场看直了。 那是一张“卡牌”。 不是符箓,而是卡牌。 没等付沧钊询问这张卡牌的效用,修士主动介绍道:“这种东西是卡牌,和修仙界的符箓有共通之处,现在我手上这张卡牌叫做‘长虹贯日’,属于战斗型卡牌,可以将灵力凝聚成一股,发动强力的远程攻击。” 付沧钊甚至忘了吃肉,惊诧地看着她介绍自己的卡牌,过了好久才询问:“你这张卖吗?” 重点当然不是卡牌本身,而是卡牌所用的基底卡牌如何在修仙界做出来。只要“长虹贯日”到手,付沧钊有信心逆向推导基底卡牌的制作材料,届时她将成为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卡修! “可以是可以,但我有个条件……”修士面露犹豫之色,“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姞梁枍,是一位散修。” 姞梁枍明显是个穿越户,但付沧钊还不至于在这里戳穿,只是静静倾听。 根据姞梁枍的说法,她本来有一位同行的朋友也会使用“卡牌”,但两人刚进入秘境没多久,朋友就跟几个陌生罪脉打成一片。姞梁枍对此十分警觉,但她没想到朋友蠢到一定境界,居然把她们最大的秘密——可重复使用的卡牌,直接亮给那群狡诈的罪脉! 对罪脉怀抱幻想,其结果就是被骗得连命都没了。 姞梁枍侥幸逃过一劫,跑出来后才意识到致命问题——朋友是个水平高超的制卡师,她手里握着一张非常强劲的战斗型卡牌“披星戴月”。 所以姞梁枍想委托飞月派众人的事,正是回收“披星戴月”! 第七章 修仙试炼(七) 起初,听到姞梁枍委托内容的时候,飞月派众人还嗤之以鼻,她们还以为这只是一种类似符箓的东西。 可当姞梁枍详细描述了卡牌的特性后,她们不得不重新考虑。 卡牌跟符箓大不一样,符箓大多是一次性,而卡牌虽然也有单次消耗型,但更多是可重复使用。单就一个“可重复使用”,付沧钊便感到头疼。 但凡落入那群罪修手中的卡牌是防御型或者日常辅助型,那她们都无所谓,可问题就出在“披星戴月”它是一张战斗型卡牌!根据姞梁枍的描述,“披星戴月”可以锁定一个人,对此人发动强大的星辰之力,而且因为卡牌的纹路构成闭环,其威力可能远超符箓。 除去锁定单体,“披星戴月”还可以用来伪装、汲取星辰之力、修复特定物件等等,可谓是一卡多用。缔造者的水平可见一斑。 现在倒好,缔造者本人不仅为自己的愚蠢献出了生命,还要让其她人面临强大武器被图谋不轨之人利用的巨大风险,付沧钊此时已经在心里骂了她千百遍,哪怕对方早已入土。 “你的委托我们接了,”姒娆扛起一把阔剑,对姞梁枍说道,“不过我们当下的首要任务,是解决眼前这些灵兽。” 她说的没错,不知是不是丹霞紫云猪的肉香飘得太远,还有好几只灵兽接踵而至,首当其冲的便是一头白虎。 “姑邈准备阵法,其余法系在后方支援,我们上!”妘娥撸起袖子,低吼一声,全身肌肉膨胀,原本还算宽松的衣服瞬间撑满,皮肤还泛着金属一样的古铜色。 她第一个冲到白虎面前,速度快到发出一连串音爆,在白虎反应过来之前迎面就是一拳头! 众人只听得“喀拉”一声脆响,不禁感到额头一阵幻痛。 白虎悲鸣一声,巨爪在脑壳传来剧烈疼痛的影响下径直拍向妘娥。后者冷冷地看着迎头拍下的手掌,肉垫里塞着腐烂的动物毛发和血肉、泥土和杂草,还有寒光闪烁的爪子,全都清晰可见。 那一刻,妘娥眼中的世界里,一切都变得极为迟缓——而她只做了几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大跨步向前,重心放低,深呼吸蓄力—— 朴实无华的一拳,直直轰击在白虎的下颌,令它不得不当场闭嘴! 站在后方手里捏符的付沧钊确信这一拳也把白虎下颌骨打得稀碎。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你必须相信一个顶级体修的力量。 姜姑邈还在测算方位,见妘娥两拳头打趴白虎,她突然抬头叫道:“好多狼!” 白虎在妘娥的压制下无力地趴在地上,渐渐没了气息,周围开始响起一声声狼的嚎叫。 “风影狼。”姜娔勤精通各类灵药与灵兽知识,光听几声狼叫便能判断是哪种狼。 风影狼,一种群居灵兽,擅长借助天赋带来的影分身形成迷阵欺骗对手,更可恶的是它们能一起行动就绝不落单,而且只要杀死其中一只,其余所有风影狼都会不要命似地扑上去撕咬对手。不论多么强大的修士对上风影狼,都会感到头疼。 不过,打群架正好是阵修擅长的领域。 此刻,姜姑邈发挥阵修长处,完美利用方位增幅师媎们的行动力,另一方面大大削减风影狼的能力。 有了一个强力辅助,不仅各位近战系师媎判断影分身和本体更轻松,另外两个少年也能大展拳脚。 姚立婷还没确定到底要走什么路子,所以目前暂时选择修剑,手中飞剑大力挥舞,打出的剑气以刁钻的角度撕碎一大片虚影,只留下一头刚释放完影分身还处于僵直状态的风影狼。 按照姚立婷的实力,她应该来不及上去补刀,但很明显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爆。”毫无起伏的声音从风影狼背后悠悠传来,写有奇特符文的符箓贴在厚实皮毛覆盖的脖颈,随后姚立婷眼前一花,被来人飞快拖走。 两人撒腿就跑,姚立婷还很乖巧地捂住耳朵,仿佛早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听背后一声巨响,滚滚烟尘夹杂少许硝烟气味钻入鼻孔,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来人正是付沧钊。 “小师妹,你还是这么喜欢爆炸。”付沧钊放下姚立婷,后者活动活动臂膀,咧嘴笑道,“不过有句话说得好,‘艺术就是爆炸’,我就好这一口!” 付沧钊别过头,假装不认识她。 这一头风影狼显然只是漏网之鱼,大头全在师媎们那边。反正当两个人清理完现场往回走,师媎们刚刚收割完最后一只风影狼,姜娔勤正在跑过来指导众人拆分尸体的路上。 白虎看起来可以下锅,姜娔勤简单清理后选择交给付沧钊。 风影狼的狼爪和骨骼则是不错的炼器材料;血肉可以用来制作风影丹,服之即可短暂使用影分身。这些都是应该带回门派的绝佳材料,姜娔勤一个人显然来不及,干脆拉上其她人一起干骨肉分离的活。 然而,当她看见由付沧钊完成击杀的那条狼,嘴角一阵抽搐。 分什么血肉骨骼,这直接全炸了! 那片地块空气中还隐隐传来硝烟气味,姜娔勤不由得思考两个小姑娘什么时候还偷学了药修的知识。 正好二师妹姜宁奾是符修,姜娔勤便去询问她的意见。 “理论可行。”姜宁奾抛下简单的四个字,往地上盘膝一坐,便开始无穷尽的演算! 什么理论可行? 直到姜娔勤一手拖着一个小孩返回队伍,人还是懵的。 其实很简单,凭付沧钊当前修为使用符箓可能到不了那种爆炸程度,但她可以利用符箓现场生成硝.化.甘.油并引爆——正所谓科学的力量。 姒元媿一闻到俩小孩身上淡淡的硝烟气味,脸色就变得有些尴尬。她想起几个月前半山腰不断传来爆炸响声,到了半夜也不停歇;还有自家门前刮了半天的“沙尘暴”,明明朔月峰环境那么优美…… 她总觉得有点熟悉,过一阵子听守门的妘娇杨说,师尊被爆炸弄得无法静心修炼,最后实在受不住,又把小师妹叫过去一通训斥……也不知小师妹跟牠说了些什么,总之又双叒叕报废一套茶具。 小师妹天生反骨。 付沧钊再一次起锅炖肉,姒元媿本来怕长胖都不想再吃,可是看着师妹辛辛苦苦炖肉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拒绝,结果就是再度吃撑,连嗝都不敢打。 吃进肚里的灵兽肉经过灵力催动,化作一股股暖流滋润全身,如春雨般悄无声息地滋润姒元媿因节食减重而日渐亏空的肌肉。 “回去又该控制饮食……算了吧,这可是师妹炖的肉。”姒元媿如是想道。不知为何,每每看到付沧钊如野草般疯长的身高和愈发坚实的肌肉,以及身体素质提高带来的强大行动力,她心中竟生出几分艳羡之情。 她过去分明也是如此。 另一边,姚立婷光速吞下一碗白虎肉,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赞叹道:“小师妹厨艺见长啊!” 付沧钊移开目光,五师媎可能不太清楚这厨艺是怎么来的…… 另一边,妘娥和姜娔勤却都是浅尝辄止,看得妘姮眉头蹙起:“你们难道也想要减重?” “你说呢?”妘娥只简单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活动四肢,“别忘了师妇给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没错,飞月派四位大师媎的任务并不是夺取好东西,而是调查秘境异常开启的原因。 浮泽秘境过去每次开启都很准,虽然不能精准确定是哪一年,至少也有个明确的区间。按照她们的推算,秘境至少还得要十年才会再次开启。 众所周知,秘境一旦出现异常,往往意味着天下大变或者大机缘,也有可能是不法之徒暗中操控。 妘娥谨记任务,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大家快看,天上飞的那个是什么?!” “九彩神鸾鸟?还有青蛟?” “我们才刚吃完啊!” 一会儿没看其她人,场面一下子又变得凌乱起来。妘娥抬头瞅了眼天上飞的两只灵兽,喃喃道:“这下有的吃了……远程交给你们,我不管了。” 说完,她“视死如归”地走向大铁锅,要来两碗白虎肉。 付沧钊擦了把额头沁出的汗水,同样抬头望天。 一只手伸到姞梁枍面前:“‘长虹贯日’给我用用。” 姞梁枍还处在神鸾鸟和青蛟一同出现的震撼中,大脑一片空白,傻乎乎地交出卡牌。付沧钊接过卡牌,眼睛微眯,筑基巅峰的灵力灌入无墨笔画出的闭环纹路,一股精纯的能量在卡牌附近聚集—— 细不可见的光束直冲云霄,悄然没入青蛟头部。其余师媎还在设法突破防御,忽然见到猎物全身僵直,不一会儿便开始痛苦地来回翻滚,狂暴的灵力卷起大风,险些吹翻一众修士! 好在这样的情景也只持续了短暂的一段时间,她们很快重整旗鼓,转过去对付九彩神鸾鸟。没了青蛟在一旁支援,神鸾鸟根本不是她们对手。 姒娆御剑飞行,手里提着神鸾鸟尸体,落到铁锅附近,一眼看见付沧钊脱力倒在地上,姞梁枍将白虎肉撕成细条喂给她。 怎么回事? 第八章 修仙试炼(八) 看见姒娆回归,姞梁枍解释道:“她刚刚使用了‘长虹贯日’卡牌,消耗有点大。” 通过“长虹贯日”压缩发射的灵力光束几乎瞬间就将青蛟的大脑给搅了个稀巴烂,这还是因为付沧钊本身修为不算太强,这张卡牌的完全体可以释放出粗如成年人手臂的光束,威能远强于目前展现的样子。 听到“卡牌”这个词,姒娆不由得将目光转移到付沧钊手里捏着的卡片,心中诧异。 “其实强的不是卡牌本身,而是‘长虹贯日’的效果,它可以让灵力高度聚合,更有青蛟注意力被分散没有发现的原因,这才能以筑基修为击败青蛟。”姞梁枍早就猜到对方会惊叹卡牌的强力,连忙出言解释。 姒娆点点头,将死去的神鸾鸟扔到地上,等姜娔勤前来处理。 这一波处理完毕,她们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再见到别的灵兽出没,遂决定继续前进,希望尽早抵达浮泽秘境“中央”位置,弄清秘境异常来源。 众人几乎不眠不休赶路,途中付沧钊依旧不忘初心,逮到罪脉就去敲一记闷棍,不过一击得手的概率大为降低,似乎是修士间最近开始流传某种怪谈——只盯着罪修敲闷棍的怪物,不仅会抢走牠们在秘境拿来的好东西,甚至连原本就有的装备也会一并带走,搞得罪脉们人人自危。 对付沧钊来说,打一下和打两下并没有本质区别。 考虑到还有姞梁枍的委托,姒元媿再也没有阻止付沧钊,她发现小师妹眼神出奇的好,且行动力强悍,坚决不会放过视野范围内任何一个罪修。这样下去,也许能找到夺走“披星戴月”的那几个家伙? 有了“长虹贯日”做背书,她们不得不重视卡牌的威力。放任“披星戴月”这样一张强力卡牌在罪脉手上,指不定要发生什么事。 姜姑邈手持罗盘,通过上面指针变换为众人指明方向。在某一刻,指针不再像平时那样在一定范围内摇摆,而是死死焊在某个位置,明摆着告诉她们那个方向有问题。 “师媎,这个怎么办?”她向姜娔勤和姜宁奾求助。 “你能确定是什么性质吗?”姜宁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向姜姑邈确认情况。 少年仔细端详手中罗盘,观察指针,不一会儿便给出答复:“似乎是良性。” “那就去瞅瞅。”妘娥爽朗笑道。 众人改变方向,朝罗盘所指方向飞奔而去。望月峰二师媎姒婙曦隐晦地扫了眼一直大大咧咧的妘娥,低声询问自家师媎:“弦月峰那位首席是知道什么吗?” “你问我我问谁?”姒娆撇撇嘴,脚下步伐如常,“不过有一点我是知道的,浮泽秘境上一次开启她就来过。” 不论如何,她们作为一个门派出来的门徒,怎么也不可能互坑吧? “哦。”姒婙曦不再说话,专心赶路。 有些事情,她们不好乱说。 越是接近姜姑邈罗盘指向的目的地,她们越是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并且感到略微疲倦的身体得到了滋润。 年纪较小的三个女孩都觉得全身皮肤一阵刺痛,外界灵力持续不断借助毛孔进进出出,虽然弄得身上很不舒服,却能达到洗经易髓的效果。 不过走几步路的工夫,三个年轻人就好似脱胎换骨一般,脚下生风,步伐无比轻盈! “是灵脉!”姜姑邈惊道。 灵脉所蕴含的天地灵气之浓厚,足以形成直接可供人体吸收的灵力。修士一旦靠近,身体就会自然吸取灵脉周围的灵力,这也是判断灵脉的一个重要标志。 如果能在灵脉附近多修炼一阵,可谓事半功倍。 这么好的地方,自然聚集了不少罪修,牠们修炼阻碍重重,碰到灵脉这种好东西恨不得直接据为己有,以弥补和女修之间的天赋差距。 不过,既然罪脉之人集聚,就难免发生争执。 “这个位置是我的!” “明明是我的才对!” “都滚开!都归我了!” 正在飞月派众人前方不远处,几个罪修挤在一处洞窟入口处,互相祭出法宝,争来斗去。 刀光剑影闪过,看得姒元媿连连摇头,全都徒有其表。 她想到自家师尊。 她从未见过师尊出招,也从未听过师尊授课。牠成天窝在自己洞府附近,整个人神神秘秘的。长久以来,她都觉得是师尊有高手风范,不屑插手俗事,可自打陪同两位师妹走进这浮泽秘境,总觉得哪里很违和。 莫非,师尊牠—— 根本就不会战斗? 就算吞月峰那群法系修士多少都有点战斗力,药修可以配置毒药,符修和阵修都是出名的高攻法系修士,连偏门的丹修好歹都可以扔个炼丹炉在敌人脸上……所以,师尊身上,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难以根除。 甚至用不上师媎们出手,三个年轻人已经跃跃欲试,她们还是头一次遇上罪修扎堆的场合。 姜姑邈依旧发挥全场最佳阵修的作用:“这个方向正好。” 姚立婷祭出飞剑,小心翼翼地控制它藏在男修们的视觉死角,等待合适的出手时机。 付沧钊披上黑斗篷,很快没入黑暗。 黑斗篷是她五年前第一次前往集市的时候低价收购,当时花了她整整五块五品灵石,要知道灵石这东西光一块五品就能换取至少十来件粗布衣,黑斗篷的价值可想而知。 当初卖斗篷给她的是一位罪修,牠觉得这种只能削弱存在感没法完全隐形的装备过于差劲,就只卖了五块五品灵石。事实上如果放在市场上,售价可能不止一块四品灵石。 这倒是便宜了付沧钊,她不需要完全隐去身形,只求每次单独行动不引人注目。只要运用得当,完全可以达成接近隐身的效果——比如现在。 师媎们早就知道付沧钊就藏身于其中一位罪修背后,利用对方的影子掩盖踪迹,手中铁沉木棍蓄势待发。她藏的位置很巧,罪修背后只有光秃秃的石壁,牠本人手里握着一把样式华丽的长剑,整个人却瑟瑟发抖。 一旁窥视战况的姚立婷瞧见小师妹的动作,心中了然,便让飞剑悄悄挪到这位罪修身侧石头凸起的位置,恰好和牠手中长剑维持同一高度。 紧接着,她快速掐了个剑诀,近乎无形无质的剑气悄无声息袭击了前方战况中心某位罪修身后! “什么人?!”受到袭击后,罪修下意识回头看,这下让对手抓住机会一通乱砍,弄得牠很憋屈。 牠发现,身后除了一个拿着剑的怂货,什么都没有。 阴冷的笑容浮现,罪修索性边战边退,将战况往偷袭者的方向转移。 不知不觉间,牠们已经远远偏离洞窟入口。飞月众师媎会心一笑,趁机抢先进入洞窟,占好修炼位。 且说到付沧钊借影子藏身的男修,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见到战斗中心离自己越来越近,第一时间想不到反击甚至逃跑,而是当场吓傻了,呆愣在原地。 付沧钊全身盖在黑斗篷底下,眉头皱起,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而当一股腥臊味从身前传来之时,她终于忍不住抽身离开。 吓破胆了。 吓破胆的罪脉一点用都没有,还要继续散播牠的“生化攻击”,不仅让其牠罪修大失所望,也消磨掉了付沧钊最后一点耐心。 另一边转移战场的那群罪修意识到有人抢得先机,战斗愈发激烈,时不时扬起尘土。付沧钊看准时机,往牠们脚下扔了张爆破符,符纸的颜色跟尘土高度贴合,一时间谁也没察觉异常。 爆炸之前,铁沉木棍一扫,将吓尿了的罪脉一并扫入爆炸范围,本人则跟另两位同门徒娣一起光速撤退。 “轰——” 爆炸引得周围石块纷纷碎裂、掉落,冲击波不仅当场重创所有罪修,还将牠们掩埋在了废墟之下。 那张爆破符所含炸药量,大概是付沧钊所画爆破符中最多的一张。 她还愁这东西威力太大不好在门派试验,没想到今天能派上用场。 东西她可以不抢,环境必须清理。 三人走进洞窟,前方忽然传来战斗的响声,她们一惊,连忙加快脚步赶过去。 事实证明她们多虑了,师媎们实力高强,将那袭击而来的灵兽制服在地。 付沧钊摘下斗篷兜帽,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家大师媎站在灵兽屁股后面收集什么东西的样子。 “这是地脉血魔蛛,一种只可能靠近灵脉生活的灵兽,”妘娥站在大蜘蛛身上压制它,时刻关注姒元媿收集尾部蛛丝的情况,“它肚子里那堆蛛丝很特别,缠到修士身上可以自动吸取鲜血,还有少许毒素,姒元媿很中意这个材料。” 过了好一会儿,姒元媿手中血红小球变得巨大无比,才招呼妘娥卸磨杀“蛛”。 她心满意足地捧着红色丝线球,从乾坤袋取出灵棉,一点点搓成好用的棉线。 灵棉应当来自门派种植。 说来也怪,地脉血魔蛛的蛛丝是鲜红的血色,灵棉则是一尘不染的纯白,偏偏混到一起就成了暗红色,令众人联想到某样东西,便也没有阻止姒元媿做起纺织活。 她的动作比收集蛛丝还快,看得姒娆不禁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把精力都耗在这种事情上面,耽误了实力提升,这才被望月峰赶下山。 第九章 修仙试炼(九) 距飞月派众人进入洞窟已经过了许久,都没人打扰,她们趁此机会好好调整自身状态。 妘娥收起嬉笑之色,认真拉伸筋骨,似乎在为什么做准备。 姒元媿依旧在制作融合棉线,飞剑置于身旁,缓慢牵引灵脉附近天地灵气淬炼剑身。 姒娆觉得自己弄懂了当年姒元媿被赶下山的原因,暗地里嗤笑一声,拿出飞剑进行保养。姒婙曦似懂非懂,同样开始保养自己的剑。 姜娔勤似乎也意识到接下来会费点力气,开始清点乾坤袋里存放的药品。姜宁奾和妘姮凑到一起,探讨炸药符箓的可行性与安全系数,时不时提笔比划两下。 姞梁枍受到众人感染,也想坐下来制作卡牌,付沧钊却强硬地拉着她,绕到师媎们不太注意的角落。 “你干嘛拉我?”姞梁枍小声责备付沧钊,揉了揉被拽疼的手臂。 “找个人少的地方。”确认师媎们注意力都不在这边,付沧钊才掏出空白符纸,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点,就有完整的符咒刻印其上。 直到亲眼目睹这一幕,姞梁枍才隐约明白付沧钊拉着她远离众人的用意。 付沧钊是个不用笔画符的怪胎,而姞梁枍……她用无墨笔制作卡牌,这对修仙界是完全陌生的体系。她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不过姞梁枍还记得一个问题:“话说你咋知道卡牌怎么用?你也是……那边……” “嗯。”付沧钊漫不经心地应答,她还在制作新符箓。 “看你的手法,制卡水平应该不差,”姞梁枍靠着石壁蹲坐下来,“但我从未听说有个叫付沧钊的缔造者。” 她唤出无墨笔,随手在基底卡牌上画出一个完整的闭合图案。 “一个不用无墨笔的缔造者,你觉得多少人会相信?”付沧钊摊开双手,姞梁枍看到上面空空如也,除了一张单薄的符箓安静地平摊着。 “我的收入很低,只够吃饱肚子。每天还要听隔壁咿咿呀呀,床晃得我经常睡不着觉……我不明白隔壁怎么做到的,她骂人,骂自己是母狗,骂自己很贱,抽自己鞭子,请求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主人惩罚她……” 符箓收入乾坤袋,暗蓝色脑袋瓜无力垂下,刘海挡住表情。 听到这话,姞梁枍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卡牌都市就是这样的地方——无墨笔至上的地方,一切使用其它手段的制卡方法都是歪门邪道。 但只要能做出像样的卡牌,饿是肯定饿不死的,生活条件却难以保证。付沧钊的居所应当是隔音很差的那种公寓,还很倒霉地拥有一个热衷爱情故事的邻居。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姞梁枍伸手揉了揉身旁蔫不拉叽的暗蓝色炸毛。 她低声安慰:“难为你了。” 付沧钊闷闷地回答:“等我回去,就想办法搬走。” 过了一会儿,姞梁枍问道:“你不想知道基底卡牌的配方吗?” “没兴趣。”付沧钊冷冷道,“我有符箓,而且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必要跟卡牌绑在一起。” 姞梁枍一怔,她发现眼前这人对卡牌的态度似乎和常人不太一样。以往她在卡牌都市遇见的人,能用卡牌解决的问题一定用卡牌解决,所有技术都是为了最大程度发挥卡牌的威能。 卡牌是卡牌都市的象征,是荣耀,是传承的证明。 付沧钊和她们不一样。她似乎只觉得卡牌是一件工具——一件将她战斗力发挥出来的工具。工具本身完好与否她不在意,坏了就换掉,她随时可以做出新的卡牌。 传承在她眼里形同虚设,荣耀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姞梁枍心里忽然产生小小的怀疑:眼前这个人真的能信任吗? “披星戴月”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一张战斗型卡牌,它还是一位天才缔造者的惊世之作,是破坏力与星辰之美的绝妙结合,放在卡牌都市可以进卡牌陈列馆的那种。 如今缔造者身死异乡,“披星戴月”成了遗物,付沧钊真的明白这张卡牌的意义吗? 正在她陷入怀疑的工夫,灵力丰沛的山洞忽然剧烈晃动了两下,不妙的轰鸣经由石壁滚滚而来! 付沧钊猛地抬起头,她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怎么回事?”还在休整的众人立即进入警戒状态,姜宁奾和妘姮各自往石壁贴了张符箓,注入灵力,闭眼凝神。 “灵眼”符咒发动,可以让两人的精神力穿透固体,探查到外界的情况。 山洞的摇晃已然停止,二人随后睁眼,符箓自动烧毁。 “有几个罪脉在炸灵脉,一头远古灵兽正在追杀牠们。”两人言简意赅,却令付沧钊心脏漏跳一拍。 难怪她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灵脉可以炸! 而且灵脉本体受到轰炸,对周围产生的影响会比普通炸药更大! “这帮臭点畜!自己得不到就非要毁掉是吗?!”姒娆忍不住骂道。 “……”付沧钊有点不敢直视姒娆的方向。 如果她们所在的这条灵脉完全炸毁,将会给浮泽秘境带来不可逆的破坏,届时秘境是否会降下惩罚……很难说。 方才她们确认过方位,这里是秘境第二大的灵脉,罪脉炸灵脉的做法可谓竭泽而渔。 远古灵兽很有可能就是被几个笨手笨脚的罪脉惊醒,睁开眼发现唤醒它的是一群蠢笨的罪脉,这群异种还企图炸掉它赖以生存的灵脉…… 不追杀等死吗? “我们走!”妘娥从地上翻身站起,深色凝重,“赶在那群罪脉炸掉主脉之前阻止牠们!” 付沧钊拉着姚立婷,正准备和师媎们一同前行,却被姒元媿伸手拦住:“师妹们待在这里别动,外面太危险,我们无法保证你们的安全。” 就连发布委托的姞梁枍,也因为年纪偏小而被强行留在洞中。 姜姑邈闭目凝神,手里托着罗盘,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脸色非常难看:“方位不好,我没法支援师媎们!” 阵修一旦找不着好方位,最明智的选择便是不出手,否则非但帮不了友方,还有可能让支援落在敌方身上,成为“内鬼”。 正在众人简单商讨的功夫,外面又传来几声轰鸣,洞窟一阵摇晃! “这里好像不太安全……”姜宁奾皱眉,从乾坤袋摸出一把符箓,双手四下纷飞,付沧钊差点看不清她贴符的手法。 符箓刚贴好,洞窟顿时停止摇晃,就连空气似乎都安静下来,而那些符纸上画有的符咒正在散发莹莹光亮,竟有几分身处广袤森林的错觉!付沧钊一双死鱼眼微微睁大,充满生命力的莹绿光芒倒映眼底。 “这套符箓叫做‘森罗万象’,非常强悍的结界型符箓套组。”妘姮瞥到几个年轻人惊诧的样子,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洋洋得意,“也是姜宁奾的杰作之一,平常都舍不得拿出来用呢,要不是今天情况紧——” 还不等一个“急”字说出口,妘娥便拉着她飞出洞窟。 “急着向小孩子炫耀什么?” 妘姮恼怒地看向大师媎,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眸。 她正要出言反驳,耳畔却传来一声声巨响,灵脉支脉发生的爆炸和远古灵兽攻击罪修的声响混杂在一起,她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到战场。 也许,她们需要重新评估这次的危险性……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众师媎仰头望天,只见一道明亮的身影高悬所有人头顶,炽热的火焰烧红了整个天空。几声清越嘹亮的啼鸣划破长空,数个硕大的火球随之落入前方罪修扎堆的地方,炸得牠们七荤八素。 御剑飞行的更是难以维持姿态,能勉强抱住飞剑还好说,有些更是眼前一黑,等回过神来便惊恐地发现自己正在下落途中,脚下飞剑早已不翼而飞——多么令人心跳不已! 见此情景,妘姮鬼使神差地掏出一枚重力符,粗壮有力的手指一发力,纤薄的符纸竟悄无声息地穿过众多修士之间的缝隙,直直飞向三个正在自由下落的罪修下方。 那三个罪修方要调整姿势准备落地,忽然感到四肢变得无比沉重,下落速度大幅加快! “砰!” 落地之时,牠们在全身剧烈的疼痛中失去意识。 另一边,姜宁奾已经在姒娆的陪同下,成功拆除附着在一条支脉上的爆破符。 灵脉并不是单纯的一条,而是像树根一样,会分出去许多支脉,这些支脉也有大小之分。她们做不到挽救所有支脉,但保住几条比较重要的支脉没有太大压力。 “重力符?”感应到附近传来的灵力波动,姜宁奾下意识转过头,一眼看见妘姮收回扔符的手,不禁心生艳羡。 她知道,妘姮其实是体修出身,只是多年以前在某个秘境遭遇罪脉暗算身受重伤,不得已改修符箓。单论制符,妘姮比不过她这种纯粹的符修,但作为曾经的体修,妘姮指力奇大无比,因此在使用符箓的手法上,花样远胜过她。 体修比其她修士更加强壮的身体可以支撑妘姮做出更多高难度动作,譬如先前洞窟里姜宁奾布下“森罗万象”套组,所使用的手法属于“天女散花”。妘姮的“天女散花”不仅速度快过姜宁奾,范围也比后者大一圈,能最大限度发挥“森罗万象”的防御作用。 第十章 修仙试炼(十) 只留下四个年轻人的洞窟里,“森罗万象”散发令人安心的莹莹绿光,外界一切喧嚣仿佛都与她们毫无干系。 “……还是不行。”姜姑邈再次收回阵法,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这是她第十六次尝试布阵,也是第十六次尝试寻找可以支援师媎们的方位,结果均以失败告终。 等她缓过来,回头却见另外几人悠哉悠哉打起牌来……等等她们哪来的牌?! “姞梁枍现做的,要来玩玩看吗?”注意到姜姑邈惊悚的目光,付沧钊朝她晃了晃手里崭新的扑克牌,面无表情道。 看着三人手里毫无灵力波动的硬质纸片,还有她们中间已经丢出来的一小堆画着古怪图案的卡片,姜姑邈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师媎们可都在外面啊! “你们真的要一直玩下去吗?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她嘴上这么说,目光却被三人手中卡片牢牢吸住,再也移不开。 “想玩就直说。”付沧钊头也不抬,继双王之后十分淡定地打出四个二。 姚立婷和姞梁枍面面相觑。 她们俩手里只剩下几张散牌,完全拿不出手。好牌全在付沧钊手里。 暗蓝色乱毛在二人视线范围内始终如一,墨色死鱼眼湖面般平静:“我快打完了。” 付沧钊看了眼手里最后两张牌,一个五和一个七,她在思考怎么才能打出去。 正想不管三七二十一丢出单个五,却听姞梁枍丢下扑克牌,大喊一声:“披星戴月!” “什么?”付沧钊也丢下手里两张散牌,看得姚立婷嘴角直抽抽。 明明就差最后一点!最后一点她就能绝地翻盘!委托不好晚点过来吗?!她愤愤地想着,将手中扑克用力往地上一丢,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个人丢下姜姑邈一个修仙界土着,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假装先前姜宁奾为保护她们设下的符箓结界不存在。 “哎,等等我!”眼看年轻一代战斗力最强的三个人跑出洞窟,姜姑邈自认一个人留下也没什么用,索性跟着她们一同离开。 “你不用跟着。”付沧钊回头,淡淡地说道。 “可是没有我辅助,你们怎么打得过外面那群金丹?”姜姑邈气鼓鼓地反驳,三人这才想起她们修为尚浅,不像师媎们那样强大。前些日子顺利平推,都是沾了师媎们的光。 有了阵修姜姑邈加入,姞梁枍寻找“披星戴月”的速度明显加快。 熟悉的星辰之力似乎在灵脉各处都有留下痕迹,而越是感受那些痕迹,姞梁枍越是确定,拿到卡牌的那位罪修只掌握了它最基础的用法,还远远未能触及核心。 确认此事后,姞梁枍一面为对方不熟悉“披星戴月”而庆幸,一面又对此感到愤怒和耻辱。作为一个正统缔造者,她绝不希望耗费精力设计出的优秀卡牌被人如此浪费。如果说她最希望把“披星戴月”交给谁,那毫无疑问是同为卡牌都市住民的付沧钊。 姜姑邈在三人身后紧赶慢赶,不禁开始感激师媎以前对她的魔鬼体能训练,要不是训练得来的强健体魄,她可就追不上另外三个人了! 说来也挺奇妙,离开洞窟后,姜姑邈反倒找到好几种适合辅助她人的方位,眼看着姞梁枍寻找的目标越来越近,她终于决定展开阵法—— 增益法术落下的方向,却少了一个人。 “小师妹!你慢点啊!”前方传来姚立婷焦急的喊声,小师妹连阵修的增益都没吃到,就一头扎进前方乱斗中的修士堆,那一刻她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她担忧地看了眼姞梁枍,对方却好像没意识到问题,手中凭空出现好几张被称作“卡牌”的东西,紧紧盯着付沧钊跑出去的方向。 “你倒是关心下小师妹的安危呀!”姚立婷急得直跳脚。 “运气很好,拿着‘披星戴月’的那个人,也没到金丹。”姞梁枍看着紧张,语气却出奇地冷静。 “可是,那家伙……明显是准备炸灵脉吧……”听姞梁枍这么说,姚立婷也松了口气,和跟过来的姜姑邈一起躲进无人在意的角落,寻找付沧钊的身影。 当她终于看见熟悉的黑斗篷,却被付沧钊对面那人正在做的事情吓了一跳—— 罪修一手紧紧捏着什么东西,另一手正飞快的往身旁亮光的纹路铺设爆破符。很明显,亮光的纹路就是一条支脉,捏着的东西…… “你看的没错,”姞梁枍语气出奇的冰冷,“那个罪修手里拿着的,就是‘披星戴月’。星辰之力的气息很特殊,我不可能认错。” 两人身后,姜姑邈听得一头雾水,只能勉强提取出来部分信息:姞梁枍委托她们回收的东西,似乎就在眼前,而且付沧钊已经在抢东西的路上了。 她不懂“卡牌”有什么意义,她只知道付沧钊现在需要帮助。 低头看了眼恢复正常的罗盘,姜姑邈确认好方位,悄然发动辅助法术! 离三人不远的地方,付沧钊抛出一张破解符,恰好和罪修刚布下的爆破符相抵消。 罪修眼见情况不妙,终于下定决心,从腰间乾坤袋唤出一柄飞剑,朝付沧钊袭来! “就这?”付沧钊丝毫不慌,侧身躲过罪修一记突刺,手中符箓替换成长木棍,精准捅在罪修虎口。 这一棍的力道之大,令罪修整只手发麻,无法用力,失去灵力支持的飞剑脱手而出,落在旁边巨大石块,再无动静。 牠正欲取回武器,后颈又传来剧烈冲击,当场失去意识,一头撞在大石块,鲜血流淌而出。 付沧钊用长棍将扑倒的罪修翻了个面,看到华丽的银白色卡牌从后者手中滑落,随着灵力输入断绝,其上缭绕的星光很快熄灭,变成一张好看但无用的装饰品。 “缔造者水平确实不错。” 银白色卡牌入手瞬间,付沧钊只感到一股清流自手掌流入手臂,再顺着手臂进入大脑。意识联通的一瞬间,沉寂的卡牌顿时绽放出璀璨银光,强烈的灵力波动以她为中心不断散发,就连天象在那一刻都变成了夜晚,点点繁星缀于其上,宛若无数只眼睛,俯视混乱的灵脉战场。 此时此刻,姜姑邈的支援将将抵达。除去星辰之力的支持,付沧钊还感受到一股相对弱小的气息环绕在自己身边,令她全身一轻。 之前和风影狼战斗的时候,姜姑邈也用过这一招,能让身体变得轻盈,且反应更快,更听大脑使唤。 她这边动静太大,是个人都知道出了好东西,针对她释放敌意的气息明显增多。 付沧钊看了眼面前昏死过去的罪修,还有大石块和飞剑,将“披星戴月”揣入怀中,伸手一指,凝练的星辰之力便击碎大石块。接着,她长棍一扫,那些刚打碎的石块便掩盖了附近散发光芒的灵脉支脉。 虽然这条支脉非常细小,就算引爆也掀不起多大风浪,但还是救一下吧。 她又看向落在地上沾染灰尘的飞剑。其实仔细一看,这剑应当不是凡物,样式虽然简单,剑身铭刻的古文字却显得飞剑十分古朴。只是,落入罪修手里,它的灵性逐渐散失,才成了如今这副平平无奇的外表。 付沧钊收好长棍,提起长剑,粗略观察了一下。 “星虹”。 奇妙的是,她明明不认得修仙界古文字,长剑入手后,却能明白古文字的意思。 “星虹剑,这就是你的名字?”付沧钊喃喃道。 本来灵性尽失的长剑,似乎感应到什么,竟发出轻微嗡鸣。 “我不是剑修。”付沧钊皱眉,反手打出一道剑气,将身后意欲偷袭的罪修钉在石壁,“但现在,只有你能与我并肩作战。” 星虹剑再次嗡鸣,剑身染上“披星戴月”特有的银白星光,就像真的听懂了付沧钊说话一样。 她时间有限。 “披星戴月”能短暂赋予她超越金丹、甚至接近元婴的实力,但这也得以星辰之力为支撑。她修为尚浅,哪怕与卡牌契合度超高,引发天象变化,身体也难以承受大量星辰之力冲击。 最多还有一刻钟,她必须在此期间躲过所有企图和她争抢卡牌的修士。 方才那名罪修只是开始。 付沧钊知道自己必须找机会和同伴们汇合,脚下发力,飞快蹿了出去,脚尖点过的地面纷纷出现裂痕。 就在她离开后,原先停留的地方立刻炸开,形成一个巨坑。 付沧钊不敢回头,一门心思往前冲,路过爆破符顺手破一下,尽量护住灵脉。 自己可以受点小伤,灵脉要是炸了,所有人都得完蛋,包括她自己。 她甚至不敢贸然和姞梁枍她们凑到一起,一旦让修士发现她们都只有筑基修为,很有可能四个人一起惨遭洗劫。 “踏星。” 星辰之力凝聚脚尖,付沧钊整个人腾空而起,踩着朝她袭来的数张符箓,从一个刁钻的角度钻入石壁缝隙。而她借过力的那几张符箓,竟然没有因为触碰中途激活,而是平稳落在地上,再无动静。 这是“披星戴月”包含的技能之一——踏星。 使用这个技能,付沧钊可以在敌人的各种实体攻击上借力,而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作用在符箓这类物品时星辰之力还能直接破坏内部结构,使其当场失活,无法起效。 一进入石壁夹缝,付沧钊连忙往旁边贴了两张爆破符,坍塌的石块很快掩埋了全部缝隙。 亲眼看着最后一条缝隙被坍塌下来的石块盖住,付沧钊终于松了口气,断开和“披星戴月”的连接。 不出所料,这里果然也是一处灵脉支脉,里面空间宽敞,其中灵力浓度远远高过她们之前进入的洞窟。 难怪她进来后修士们不再追击,大家都担心自己出手会引爆支脉,还是相当大的一条支脉。 断开连接的一瞬间,付沧钊失去星辰之力加持,虚弱感席卷整个大脑,四肢绵软无力,几乎无法维持站立姿态,连忙掏出星虹剑,拄在地上当拐杖。 古朴的长剑似乎感受到持有者的虚弱,剑身“星虹”二字散发微弱的光亮,一股细微但精纯的灵力顺着剑柄流入付沧钊接近干涸的经脉,滋润消耗巨大的身体。 有了星虹剑进一步提纯的灵力为支持,付沧钊勉强恢复些许体力,往洞窟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灵力浓度越高,星虹剑提纯的速度就越快。付沧钊分出一股精神力探入剑身,惊奇地发现里面有一团奇特的能量,正持续不断汲取灵脉周围灵力壮大自身。起初极为弱小,随着吸取的灵力增多,能量团逐渐变得凝实。 毫无疑问,那是星虹剑的灵性。 它的灵性并未完全枯竭,也因此能够认定付沧钊是合格的持有者。也许因为有了盼头,靠近灵脉后,它越发活跃,一点点接近最初的模样。 行至深处,付沧钊见到地上亮光的纹路越来越粗壮,随便找了个位置,星虹剑往灵脉旁边一插,坐下来恢复灵力。 境界在松动。 付沧钊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好事,听师媎说,她最好是在初潮后结丹,因为初潮意味着身体初步发育,女宫激活。近几天她隐隐有种感觉,日子应该快到了,但她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在师媎们的守护下突破,而不是在这种修士混战的战场。 希望另外三个人赶快回到原先那个洞窟,至少有师媎布置的“森罗万象”可以保护她们。 第十一章 修仙试炼(十一) “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吗?”眼看付沧钊改变天象捅了篓子,姜姑邈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回去吧,”姞梁枍眉头紧皱,“该回收的东西已经到手了,至少短时间内她可以撑着。” 姚立婷刚想冲上去和小师妹并肩作战,姜姑邈从背后把她拉了回来:“我们不能去!” “为啥不能去!你想眼睁睁看着小师妹送死吗?!”姚立婷惊怒交加,质问道。 “那东西对她有加成!我们去了才叫送死!”姜姑邈使尽全身力气才堪堪拉住姚立婷不让她冲上去,“一个人行动方便,你要是去了她还要分心支援你,反而有可能冲不出去!”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姚立婷熊熊燃烧的热血。她又看了看姞梁枍,后者虽然第一个提出丢下付沧钊不管,实际也在密切关注那边的情况。 没过几秒,她们就亲眼见到付沧钊飞快冲出各路修士的包围圈,如有神助,没入某个方向,再也见不到人。 姜姑邈测算方位的动作僵住。 “她好像……去了第二大的支脉……” 而在付沧钊所在位置正上方,师媎们正和一批罪脉修士打得有来有回! 姞梁枍说的没错,她们的确派不上用场。 “回去吧,”姜姑邈低声说道,“有师媎们守着,至少沧钊没有危险。” 一同进入秘境这么多天,她和这位朔月峰新收的亲传娣子多少有了点交情。 虽然付沧钊留着长发、穿着朔月峰师媎给的罗裙,但姜姑邈一眼看出,对方向来无拘无束。 姜姑邈已经做好打算,等离开秘境,就让大师媎去朔月峰抢人,说什么也不能让这种人才在朔月峰蹉跎一生。无用的饰品除去束缚她的野性,别无用途。 不要出事。 最后看了眼师媎们战斗的方向,三人不再留恋,悄悄摸回据点洞窟,没人在意几个筑基修士的消失。 …… 听从大师媎的安排,姒婙曦护在姜娔勤身边,跟随对方救治受到灵脉爆炸影响的修士们。此前她很少离开门派,从未感受过罪脉到底有多无耻。 今天终于领教了。 真要论年纪,她在飞月派师媎辈当中算最小的,门派好多事情都不了解。她不清楚大师媎和朔月峰那位姒元媿之间有什么恩怨,也不明白妘姮为什么对付沧钊的头发抱有那么大执念。她只是普普通通地观察、普普通通地记住。 也正因为她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大师媎才会给她安排一个远离中心战场的位置。 偶尔有人见到身为药修的姜娔勤,抱着捡漏的心态发动偷袭,姒婙曦刚想出手抵挡,总有一些修士主动为她们化解危机。 “和你们一样的人还有很多,我们都管她们叫医修。”一位中年修士乐呵呵收回灵力护盾,指了指别处同样在救治伤员的修士,“战场上谁敢偷袭医修,就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敌人。” “多谢。”姒婙曦依旧有点不太懂,但还是礼貌道谢,陪同姜娔勤赶到下一个伤员身边。 她发现,头顶暴怒的远古灵兽玄天朱雀丢火球的频率,似乎在降低。 而且当她抬头看朱雀的时候,总感觉对方也在看她,没有恶意。 其她修士也都注意到,当她们停止争斗,那只不断往人群丢火球的玄天朱雀也停下了攻击。 原先混乱的战场逐渐趋向平静。 唯独有一处,战斗仍在继续。 姜娔勤注意到姒婙曦在观察飞月派众人战斗的区域,出言解释:“在她们正下方,有一条很重要的灵脉支脉。” 闻言,姒婙曦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她担心下面受到战斗波及,从而引发爆炸。 “我看还好,”姜娔勤拍拍她肩膀,语气轻松,“那帮罪修一开始势头挺猛,但后继乏力,你看这边,明显有点跟不上节奏了……” 姜娔勤耐心为姒婙曦讲解,这对于一个很少离开门派的年轻修士来说,堪称不可多得的实战课程——还是团战。 “望月斩!” 姒娆敏锐地捕捉到眼前罪修动作上的迟滞,毫不犹豫发动门派剑法,大范围剑气将其尽数斩落! 数枚符箓在下落的罪脉底下展开,姜宁奾发动了“近水楼台”套组,让罪脉无法利用下冲的势头对灵脉动手脚。 妘娥跟妘姮断定战斗基本结束,索性跟着这帮罪脉一起下落,与她们同行的还有姒元媿。 经过这一战,她们对姒元媿有所改观。老一辈都知道她因为痴恋罪脉而被赶下望月峰,留发穿裙梳妆节食,忽略了她本就不弱的实力。正巧这次众人遇上的罪脉团伙实力意外的强劲,若非姒元媿多次提醒,她们得吃点亏才能取胜。 “大师媎果然还是大师媎。”姒娆看着姒元媿快速下落的身影,喃喃道。 突然,她眼前一花,本该落在“近水楼台”防护层上的几个罪修原地消失! 底下姒元媿似乎说了什么,好像是……空间? “糟了!” 姒娆反应迅速,手中长剑指向地面,再也顾不得影响,整个人倒栽过来,朝着地底灵脉的方向直冲而下! 妘娥跟妘姮同样反应过来,先一步准备打破地表。 坚实的拳头一次次落在地上,落点处裂纹不断扩散,眼看着就要打破地面! 妘姮并未出手,当姒元媿喊出“空间挪移”那一刻,她就在和快速赶来的姜宁奾联手准备同样的符箓套组。只要找到那几个罪修,她们就能把人转移到够不着灵脉的地方,好好敲打一番。 最后一击,则由下冲的姒娆完成! 当她们终于轰开地表,眼前的景象令众人目眦欲裂! 足足一人粗的灵脉支脉贴上了好几张爆破符,两个罪修还在往上贴更多符箓,看样子是非炸不可。 如果仅限于此,那事态还在飞月派的掌控范围内。 可问题是,领头那名罪修手上,正钳制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付沧钊。 长剑抵在脖子上,相比其它部位更加柔嫩的肌肤清晰地感受到,剑锋随时可以切开大动脉。 即便性命攸关,付沧钊依旧保持平静,一声不吭,余光瞟向还在温养的星虹剑。方才有个罪修企图抢走星虹剑,恰逢师媎打破地表,落下的土石暂且盖住长剑,罪修再想去取的时候,人头已然落地。 “放开她!”姒元媿一看人质是自家小师妹,第一时间准备冲上去救人,却在对面收紧刀刃的动作下不得不刹住脚步。 “你们刚杀了我好几个弟兄,”罪修头领神情狠厉,怪叫道,“你们要人,可以!必须一命抵一命!” 身边还活着的罪修同伙依然在紧锣密鼓地铺设爆破符,头领继续提出要求:“只要你们还想要着丫头活着,就不能阻止我们!玄天朱雀必须死!” 牠的意思是说,要将玄天朱雀引到这条支脉附近,炸毁支脉,让玄天朱雀和它重视的灵脉同归于尽。 “你们……”姒元媿握紧手中长剑,脸色风云变幻。 小师妹一定很害怕吧? 念头冒出的同时,她看到了一双平静、似乎又带着几分狡黠的墨色死鱼眼。 每当付沧钊露出这种眼神,就一定意味着她有了什么鬼点子。 她收起长剑,一步步退后,罪修头领见她识相,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大门派果然不会在意一个年轻修士的死活。 “不要惹怒牠们。”姒元媿朗声道。 姒娆很想骂人,却又从姒元媿语气中听出几分刻意的味道,同样收剑退后。 罪修头领见飞月派众师媎决定抛下师妹不管,“桀桀”地笑了两声,在付沧钊耳畔说道:“看吧,你亲爱的师媎们早就放弃你了。” “……”付沧钊不说话。 令人心烦的低语还在继续:“听哥哥的话,剑归我,你以后跟着我们,哥哥就不炸灵脉。” “……”付沧钊觉得这一招蠢透了。 连她们有多少底牌都不知道,就敢玩威胁这一套? 但有一点她很心动,就是“剑归我”这句。星虹剑跟她签订了契约,想解约首先得让她拿到东西才行。 “你还在犹豫什么?”罪修头领见她迟迟没有给出回应,多少有些不耐烦。 话锋一转,手上动作在那一刻变了味:“还是说,你想要哥哥我……” 牠低下头,咬住付沧钊暗红发带一段,将其扯开,暗蓝长发垂落肩头。 十二岁少年身体刚发育,牠不介意“催熟”那么一下下。 飞月派众人唯有姒元媿读懂了那个动作的含义,心中一紧,下意识喊出声来:“不可!” 还是晚了。 罪修头领已经解开了付沧钊的罗裙,衣物落地那一刻,姒元媿无比庆幸小师妹出门前执拗地往里面套上便于行动的裤装。 “……我答应你的条件。”付沧钊越来越无语,你们罪脉真的很无聊哎,威胁人都只会用老一套。 换做是她,直接对灵脉下手,都能让师媎们为之忌惮。 不过,既然罪修头领想要,她也不介意配合人家一回。 “这才对嘛!”罪修头领停下动作。 付沧钊指了指土石掩埋的一处,那边正压着一个掉了脑袋的罪修:“就在那边,压住了。” “好嘞!”罪修头领心情大好,二话不说挥动长剑,将土石和死去弟兄的尸体一并扫开,露出埋在底下的星虹剑。 星虹剑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又要换个持有者,还在悠闲地汲取灵脉附近丰沛的灵力。 “小妹妹,下次哥哥给你找把更好的飞剑。”怀里少年并未反抗,罪修头领看她如此乖巧听话,顿时心生怜爱之意,随口作出自己压根不会记住的承诺。 一步、两步…… 她们离星虹剑越来越近。 最后一步,罪修头领再也不管人质,松开怀里少年,如饥似渴地扑向宝光四溢的长剑! “哎……” 罪修头领眼中的景象忽然倒转,牠似乎听见有人在叹息,是谁呢? “你们这些罪脉,还是那么无聊。” 牠最后看见的景象,似乎是—— 少年蓝发披散肩头,手执星虹剑,身上星光缭绕,简直就是星之使者下凡。 意识再次和“披星戴月”相连接,付沧钊又一次感受到那种超越一切的强大。 刚才,星虹剑发现有个罪脉企图掌控它,刚养好的灵性当场暴走,配合使用“披星戴月”卡牌的付沧钊,一击砍掉对方头颅。 一切发生得太快,那些还在铺设爆破符的罪修还没意识到老大死亡的事实,便被暴起的飞月派众人取走性命。 “师媎,我回来了。”事情终于得以解决,付沧钊面无表情地扑进姒元媿怀里。后者以为她受了惊吓,不住地抚摸她后背表示安慰。 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惊吓,付沧钊还是没有表现出抗拒,她明白师媎一直在为她着想,就是容易想不对地方。 安放在灵脉上的爆破符很快去除干净。 正当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姒元媿全身猛地一僵,毫不犹豫掷出手里飞剑! “漏网之鱼!” 妘娥惊讶道。 妘姮和姜宁奾需要顾及传送符箓套组,一时间有所疏忽,不然一定会发现有个罪修藏在角落! 姒元媿依旧是最先发现问题的那个人,也是最先行动,扔出去的飞剑第一时间斩杀悄然冒头的幸存罪修! 可她还是漏算了一步。 爆破符有一个变种,可以延迟爆炸。 除了出其不意,延迟爆破还有个鲜为人知的特性——使用者死了也能正常发动。 那罪修自知性命难保,便在姒元媿飞剑砍来的前一瞬,往灵脉贴了一张死了也能发动的爆破符。 剑修不熟悉符箓变种,很正常吧? 后排两位符修脸色大变:“我们必须撤!” 空间转移套组发动,她们脚下亮起白光,足以在灵脉爆炸前转移到绝对安全的位置。 姒元媿扔出那把剑,脸色略微苍白。 付沧钊看在眼里。 对她来说,星虹剑是宝贝。虽然刚拿到手没多久,依然是宝贝。 那么,师媎的剑对师媎来说,也是宝贝。 宝贝不能坏。 她跑出空间转移套组的作用范围,将姒元媿扔出去的剑抱在怀里,“披星戴月”全开。 想回去也来不及了,就算她能跑进白光圈子里,师媎们也早就离开了。 她不敢去看师媎们的表情,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飞剑收入乾坤袋。 希望“披星戴月”能多坚持一会儿。 爆炸声响起,预想中强烈的冲击波却没有落到身上。 是谁? 第十二章 修仙试炼(十二) “小师妹!”当姒元媿发现付沧钊又在乱跑,空间转移套组已经发动。 这段时间显然不够她把人捞回来。 那一刻,姒元媿多少有些犹豫。 飞剑对她固然重要,但人命关天…… 有人先行一步。 “妘姮!你不要命了?!”身后,妘娥和姜宁奾异口同声吼道。 那人手上符箓燃烧殆尽,姒元媿认得那是什么。 “斗转星移”。 秘境里她不止一次听姜宁奾提过那张符箓,说是妘姮作为符修大成时的杰作,名为“斗转星移”,是一种性能优秀的空间类符箓。 这张符箓表面只是寻常空间转移符,实际生效时间远比常规空间转移符短,更别说她们这种群体转移套组。 但问题就在于,“斗转星移”一次只能用在一个人身上,并且一刻钟内只能使用一次。 看着同门师媎妹身形隐没在白光里,妘姮淡然一笑。 “我还没给你剃头呢,小孩。”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付沧钊护在身下,周围展开腰包里带着的最强防御符箓套组,撑起一片小小的结界。 不大,但足够保护两个人。 灵脉爆炸导致的坍塌全被结界阻隔开来,但冲击波依旧蛮横地钻入结界,震得妘姮脑袋一阵发晕。 “这次大概又要躺一个月了。”她如是想道。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那双经过千锤百炼的粗糙手掌,轻柔地捂住付沧钊耳朵,隔开一部分爆炸声响…… 付沧钊呆呆地看着死死护着她的妘姮。 她们第一次相见,妘娥向妘姮推荐她,妘姮慊弃她的长发。 此后数年间,她们却不止一次在藏书阁相遇,妘姮经常半慊弃半炫耀地向她讲解各种高级符箓。 “小孩,你什么时候剃头?”这是妘姮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而现在,付沧钊为了捡回师媎的剑冲入爆炸中心,冲上来陪她的人正是妘姮。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喉头荡漾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刻,付沧钊自己也难以料到,她尚且稚嫩的身躯居然能爆发出那样惨烈的怒吼! 少年心怀不甘,伸出双手,全身灵力疯狂涌入“披星戴月”卡牌,发动卡牌最强的防御技能! “圆月”! 天象变换,修士们一边在医修指导下往安全地带撤离,一边好奇地看着天空中点点繁星。 众多繁星簇拥下,那一轮明亮的圆月,格外显眼。 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如同夏季暴雨引发的洪水,争先恐后涌入付沧钊算不上宽阔的经脉。 她顾不上这些,更顾不上在爆炸冲击波下明显变形的双手,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撑住! 给我撑住! 星辰之力几乎要冲垮她整具身体,而在如此之大的冲击下,某些东西悄然碎裂。 顿时,付沧钊往卡牌输入灵力的速度陡增,看起来不堪一击的银白光盾不再脆弱,在妘姮撑起来的结界之上又加了一层! 最后,她不记得是自己坚持不住还是爆炸停歇,意识陷入黑暗。 …… 一双火焰般燃烧的兽瞳远远望着第二大支脉的方向。 它感受到那边有两个女修留下,似乎是为了保护什么东西。 紧接着,天象变换,境界突破的气息出现,它发现留在那边的修士居然在强行吸取她无法承受的海量星辰之力! “年轻人啊……”它轻叹一声,扇动翅膀,为二人化去剩下的冲击波。 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一条支脉,跟它没有直接关系。只要炸的不是主脉,它都能高高挂起,假装无事发生。 可它依旧为人类的深厚情谊所打动,于是它化去灵脉爆炸的冲击,徐徐降落在相互支持的两名修士身旁。 年纪稍大些的修士将稍小些的修士护在身下,双手捂住对方耳朵,令其不易受损。 年纪稍小些的修士双手穿过稍大些的修士腋下,撑在两人上方,手掌不自然变形。 哪怕陷入昏迷,她们也保持这样的姿势。 玄天朱雀简单探查了两人身体状况,大一些的修士反倒没什么大毛病,除了受到太大震荡外基本只有皮外伤。看起来皮开肉绽十分惨烈,实际并无大碍。 年纪小的那位伤势比较严重。经脉严重受损,双手骨折,境界临时突破,再加上…… 看着少年洇出小片血色的裤装,玄天朱雀得出最终结论:初潮。 得,它好不容易在灵脉睡来的修为,又要让小姑娘吞掉大半。 尽管心怀不甘,玄天朱雀还是狠心拔下一根尾羽,先将两人分开,再把尾羽放在付沧钊身上。 它轻吹口气,尾羽便像冬雪融化,渗入付沧钊满是鲜血的皮肤,消失不见。 天象仍然维持众星捧月,玄天朱雀便衔来一缕月光,为少年重新打造经脉。 月光铸成的经脉浑然天成,与自然更为亲和,日后修炼定能事半功倍。 经脉重塑完成,它又一巴掌拍散少年下腹部接近凝固的灵力,强迫其顺着崭新的经脉重新运转。没过多久,灵力便以女宫为依托重新结丹,主动修复受损严重的躯体。 来源星辰之力的灵力与玄天朱雀尾羽提供的灵力融合,不仅稳固境界,还在不断淬炼肉身。玄天朱雀仅仅是修正了骨骼位置,汹涌澎湃的灵力便把骨骼恢复得差不多了。 少年勉强撑开眼皮。 “你……是……?”干涩的嘴唇蠕动,喉咙艰难地发出声音。 玄天朱雀意欲离开,听见这一声询问,不得不折返。 “你醒了。”它说,“你和她都没什么事,她可能还需要休息几天,受伤不重,只是冲击有点大。” 付沧钊呆愣半天,等脑袋恢复清醒,才从地上爬起。 起身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身下一阵潮涌,温热的感觉晕染开来,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初潮而已,让它流吧。”玄天朱雀不以为意。 它亲眼目睹少年略作思考,从乾坤袋取出崭新的罗裙围在身上,接着背起昏迷的同伴,缓步走出爆炸形成的巨大坑洞。 “……”玄天朱雀觉得这样太慢,索性一爪子捞起两人,飞往印象里飞月派众人休整的洞窟附近。 没错,高贵的神兽玄天朱雀,念在飞月派众人竭力维护灵脉,特意记下了她们的住处。 姒元媿等人最终看到的,就是付沧钊背着昏迷的妘姮,一步步走进洞窟里面。 妘娥扫了一眼便知道妘姮受伤不重,躺一阵就能恢复,接过昏迷的师妹,安放在临时地铺。 姒元媿丢下手里针织活,冲上来紧紧抱住付沧钊,声音颤抖:“小师妹……师媎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下次别这样,好么?” 付沧钊在发呆。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裤装血液浸润的感觉算不上陌生,她在卡牌都市不止经历过一次,早就习惯了。可是,到了大师媎面前,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付沧钊脑海一片空白,本该来回比划的双手悬在空中。她努力从宕机的大脑搜刮合适的措辞,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表述。 “等等,你突破了?”姒元媿灵力探入付沧钊体内,忽然发觉异常。 “……嗯。” “那你……”姒元媿下意识扫了扫付沧钊全身,除了一条过于崭新的罗裙,她什么也没看到。 她拉着付沧钊走向别处,其余众人自觉腾出一片空间。 过了一会儿,姒元媿拉着付沧钊重回众人视野,后者动作略显僵硬。 同为穿越者的姚立婷和姞梁枍嘴角抽搐,她们懂。 什么叫血崩啊。 而且修仙界没有内置式经期用品,她们只能忍受月经带闷在身上那种潮湿的感觉…… 好惨。 虽然自己来的时候一样惨,她们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嘲笑一番。 姚立婷感觉无聊,问付沧钊:“打牌吗?带上姑邈一起。” “……”付沧钊呆呆地摇了摇头。 她在看昏迷的妘姮,想起此事因她取回师媎的飞剑而起,低头在乾坤袋翻找半天,取出那把熟悉的飞剑,双手托举递给姒元媿。 “你……”姒元媿看着少年手中长剑,心里五味杂陈。 良久,她收走长剑,揉了揉付沧钊凌乱的长发,安慰道:“辛苦你了,小师妹。” “……”付沧钊默不作声。 姒元媿回到原先位置,捡起还没织好的物件,拍了拍灰尘,准备继续织下去。针织物已经临近收尾,地脉血魔蛛蛛丝与灵棉混合棉线只剩小小一团,她很快就能织完。 付沧钊呆滞的目光扫过自家大师媎,在后者手中针织活彻底凝固。 紧接着,她顶着所有人惊诧的目光,劈手夺过姒元媿手中未完成的针织物,连同毛线团一起,重重地扔到地上! 毛线团落地后滚了好几圈,棉线散落,沾上尘土。 “你怎么有心情做这种事的?!”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少年突然朝师媎大吼大叫。 “你怎么有心情做这种事的?!”付沧钊又毫无章法地乱锤一气。 姒元媿不明白为什么,却还是全盘接下。 “你怎么有心情——” 话音戛然而止。 她眼睁睁看着小师妹吼完、发泄完,不顾旁人阻拦,径直跑出洞窟。 “小师妹怎么了?”姒元媿心中茫然。 她不明所以地捡起针织物和毛线团,拍干净尘土,继续织东西。 第十三章 修仙试炼(十三) 夜幕降临,柔和的月光从枝叶缝隙漏下,在地面投射出斑驳的影子。 付沧钊坐在洞窟外面一块大石头上,双腿自然垂下,眼神涣散。 地面斑驳的月影就像她此刻的思绪,破碎不堪。 秘境早晚温差相较门派偏大,付沧钊现在穿的衣服不足以抵御夜晚寒风,又有夜露浸润,风一吹更加寒冷。 指尖冻得通红,她却浑然未觉,完全沉浸在内心世界。 她在脑内一遍遍、一遍遍复盘先前发生的事。 如果她当时没有冲出去拿剑,妘姮就不会为了保护她而受伤。 如果她没有靠近那条支脉,那群罪修也不会以她为人质,要挟大师媎。 如果她拿到“披星戴月”卡牌,没有立刻尝试效果,天象不会发生改变,她就不需要和另外三个人分开,也就不会发生那些事情了。 少年眼眶红肿而干涩,一向不服从发带约束的暗蓝色乱毛蔫蔫的,额前过长的刘海挡住大部分视线。 祸是她惹的,尘埃落定后她却不敢承认错误,而是冲着师媎发脾气。师媎那么体贴的人,一定对她很失望吧。 师媎织的围巾,大概是要送给师尊,被她粗暴地扔在地上,弄脏了可就送不出去了。 付沧钊自认是个糟糕的人。 以前住在卡牌都市,她时常遇到低阶卡牌未能顺利卖出,或者是没卖出理想价钱的情况,回到公寓就总忍不住乱扔东西。墙上、门上、窗帘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增添两道新“伤疤”,都是她乱丢东西砸出来的。 事实上她的邻居换过好几轮,每一个都因为无法忍受她阴晴不定的脾气搬走,只有最后留下的那位能忍。 付沧钊经常大喊大叫发泄心中不满,隔壁天天求主人抽她鞭子,她们互相伤害,又互相包容。 过去有个被她烦走的邻居说:“像你这种人,进入社会绝对混不下去!” 付沧钊自认是个糟糕的人。 这种糟糕的性格到了修仙界反而得以收敛,是因为终于拥有一个人的领地了吗? 还是因为有了愿意纵容她任性的师媎? 虽然嘴上不说,但付沧钊打心底里珍视这一切。妘姮对她表面慊弃实则关心,妘娥第一个向她表达善意和理解,姚立婷是个聒噪但不会越界的饭搭子,姞梁枍作为同乡共同语言颇多。 大师媎虽然倾心罪脉,却比任何人都关心师妹。大师媎知道她厌恶一切腥味,知道她偏咸口,知道她怕冷,知道她喜爱较吵闹的音乐,知道她其实很喜欢肢体接触……别人都不知道她有这些秘密。 背着妘姮回去的时候,她心里各种情绪缠在一起,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她不知道该怎么正确表达出来,只是单纯借大师媎织的围巾发泄而已。 等她做完这些,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了,第一反应是逃离。她不想面对旁人的指责。 她知道所有人都讨厌她,那么自己主动切断所有联系,岂不正好迎合她们心意? 反正没人喜欢一个乱发脾气的小孩。 “这么晚了,不回去吗?”姞梁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守夜。”付沧钊一动不动。 “你在哭。” “哪有,明明是下雨。” 姞梁枍满心疑惑地伸出手,除了夜晚空气略显潮湿,哪来什么雨点子? 没明白怎么回事,她只好嘱咐说:“晚上冷,在外面容易着凉,别待太久。” “……”没有回音。 付沧钊直愣愣地看着地面斑驳的月影,她在哭吗?眼眶那么干涩,应该没哭。 风吹过,带来一缕鸡汤香气,姚立婷手里捧着一小碗热汤来到她身边。 “鸡汤喝不,姜大首席亲自熬的。”少年欢快的声音响起,小瓷勺盛起少许鸡汤凑到付沧钊嘴边。 付沧钊扭头,她没心情喝汤。 “你确定不喝吗?我记得你可喜欢了!”姚立婷不甘心,又把汤碗挪近一点。 “我说了不喝就是不喝!”付沧钊突然变得极为烦躁,声音陡然提高,伸手打翻汤碗。 热乎的鸡汤洒落,大部分浸湿了土地,小部分溅到姚立婷手上,痛得她直吸凉气。 直觉告诉她,小师妹现在心情特别差,这种事情轮不到她来插手。 “饿了的话,姜大首席那边还有。”姚立婷悄悄收拾好餐具,离开付沧钊身边。 她离去得那样坚定,没有看到付沧钊的眼神在她转身那一刻,变得更加空洞。 回到众人齐聚的洞窟,姚立婷无奈地摇摇头,清洗弄脏的碗勺:“她不吃。” “守夜还不吃不喝?”姞梁枍心下不安,可是现在没人能和付沧钊交流,师媎们显然等不了她发完脾气。 说好了要做交易,事还没成呢。 “守夜?” 另一边,姒元媿靠在石壁织围巾,主体部分已经完成,她正在修整边缘加收尾。虽然是简单的流苏款式,却因为材料难得,显得格外大气。 当她听到姞梁枍的话,从中捕捉到一些信息,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只差一点织完的围巾。 她怔愣片刻,手上加快速度,不出一分钟便彻底搞定。 蛛丝与灵棉的混合毛线一点不多。 “我去看看她。”姒元媿握紧了手中刚织好的围巾,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洞窟。 一离开洞口,姒元媿便明显感受到夜晚的寒冷,手上围巾足够温暖,全身灵力也足够抵御寒意。 这是她,不是小师妹。 小师妹刚刚经历灵脉爆炸的剧烈冲击,又赶上初潮,身子怎么撑得住呢? 不远处,孤单的背影坐在一块巨石上面,放任寒风刺骨,她纹丝不动,宛若一座雕像。 “小师妹!”姒元媿心里挂念师妹身体,连忙跑过去,手里围巾递给对方,“师媎刚织好的围巾,可暖和了!” 少年伸手欲接,半空却又开始犹豫,姒元媿清晰地看见那指尖冻得通红。 “……不要。”伸出的手犹疑不决,最终还是选择了退缩。 姒元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她抖开围巾,展成披肩大小,轻轻地、轻轻地披在付沧钊身上,连脑袋瓜也一并盖在底下。 付沧钊惊讶地睁大了死鱼眼。围巾柔软舒适又温暖,她几乎要在这样的气氛里睡过去。 本来准备送给师尊的围巾,现在给了付沧钊。 围巾的颜色是暗红色,那是月经血的颜色,正好赶上小师妹初潮。 一切都刚刚好。 付沧钊还在惊讶,整个人忽然落入更加温暖的怀抱,师媎身上令人安心的薰衣草气味顿时充满了整个鼻腔。 她缩进姒元媿怀里,一动不动,非常安静,像只困倦的小猫。一只手紧紧攥住姒元媿身上衣物,就好像要把心里所有悲伤、所有自责,一并注入这份力道中去。 姒元媿温柔地笑着,手上轻抚付沧钊后背。小师妹身体又变壮了。 “大师媎……”付沧钊整个人迷迷糊糊,低声呢喃道。 姒元媿轻声回答:“我在。” 我一直在。 付沧钊做了个梦,梦里有暖和的被子、鸡汤的浓香、欢乐的打牌声。 “哎呀,之前看她那么厉害,都忘记她只是个小孩了!” “我就说在外面受冻怎么可能不感冒嘛。” “哄小孩这种事还得元媿来干,我可没这耐心。” “四个六给我炸!走起!” “姜大首席这是准备去哪啊?” 付沧钊极不情愿地挪动身子,被失控的潮涌彻底惊醒。 她“噌”地一下坐起,小心翼翼地变换姿势,在保证尽量放缓血崩的前提下慢慢站起来。贴在额头的湿毛巾落在临时被褥。 缓慢挪动身体的同时,还得时刻注意观察身后是否出现新鲜的血迹。最后她不得不面对现实——过了一个晚上,月经带漏得一塌糊涂。 在温暖的环境下,付沧钊迟缓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但显然还没完全启动,盯着衣服上和被褥上凌乱的血迹,她整个人还是懵的。 直到大师媎发现她醒了,匆匆忙忙赶过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应该去洗一洗。 师媎兴许当她感冒刚好,又对突如其来的经期手足无措,各种事情都是手把手教她,她一边敷衍一边犯困。 “困了就睡吧。”姒元媿宠溺地摸摸付沧钊略微潮湿的乱毛,看着少年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钻进被窝,保持僵硬的平躺姿势一动不敢动。 不远处,姒娆倚靠石壁,冷眼旁观。见付沧钊入睡,她开口嘲讽姒元媿:“养小孩呢?” “她就是小孩。”姒元媿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降低音量。 “我看你就是在为秦玉做准备,等着给人抱小孩呢。”姒娆嗤笑一声,依旧保持正常音量。 突然被别人这么说,姒元媿心里也不好受,眸光渐冷:“你什么意思?” “就那个意思,”姒娆撇撇嘴,语气充满轻蔑,“当年是谁被那臭不要脸的东西迷得神魂颠倒,连望月峰首席娣子的身份都丢了?你为了一个罪脉献祭大好前途,把师妇气到吐血,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姒元媿一时语塞。 她低下头,为付沧钊掖好被角,小师妹熟睡的脸庞是那样恬静,像她穿越前家里养的缅因猫。 “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有了。”她低笑,比起罪脉师尊更值得珍视的人和物分明就在眼前,她怎么一直看不到? 姒娆还准备嘲讽两句,却被她这一出给弄不会了。 “既然小师妹需要,我就陪在她身边。”姒元媿笑道,眼帘低垂。 穿越前,她是个普通老师,有房有车猫狗双全,和学生们打成一片。她人生唯一遗憾,便是没能找到合她心意的男人。 穿越后,她一度感到困惑,明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就在眼前,怎么没人去追?为什么她们都不把结昏当回事? 秦玉对她不假辞色,她当对方只是高岭之花。 是她的外表过于狂野了吗?肌肉坚实,虎背熊腰,是飞月派当时最优秀的剑修娣子,未来极有可能接手师妇姒海婧望月仙尊之位。 一定是她的外表太强势,吓到秦玉了,牠才一直不理她。 至少穿越前家里人就是这么教训她的:女人不能太强势,太强势会让男人很没面子。 可是,姒元媿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有预感,此次秘境之行有助于她回想起忘掉的东西,至少她现在不会仅仅为了“给师尊留面子”而限制自身能力。 师尊连这点面子都维持不住,那得有多脆弱啊?凭什么她要降低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危险性?秘境里碰上罪脉,人家都只敢威胁她,而不敢冲其她人下手。师尊那么高冷,可不会出来拯救她。 如果从一开始,她学到的知识就是错误的呢? 这是一个颠覆固有认知的过程。她要把过去从家人那里接收到的、从课本上学来的、从朋友那里听来的东西,全部推翻重来。 女人结昏获取幸福——错!不结昏,养猫养狗,她也过得很愉快。 养儿防老——错!不解决问题根源,不去提升养老待遇,搁这说什么你必须组建家庭才好养老,居心何在? 她想起过去偶然看见的说法:光棍一旦过多,就容易四处作乱,导致不安定。让光棍都去结昏,需求得到满足,这样就能维持稳定。到头来,昏因只是一种维稳手段,那些渴盼幸福的女人们终将面对昏后生活留给她们的…… 一地鸡毛。 就像她痴恋秦玉那样,忘记野心、忘记凌云壮志、忘记自己努力学习奋发图强的初衷。一切的一切都为了包装更好的爱情,哪怕这些爱情本质烂泥扶不上墙。 万家灯火平安夜,灯油是一个个鲜活的女人。她们真实的人格在燃烧,留下一个在阖家团圆的年夜饭餐桌外面忙碌的空壳。她们一口一份幸福,吃进嘴里咽进肚里,假装真的可以填充自我。 幸福从何而来?从她们自己的灵魂、从她们女儿的灵魂、从亿万女人的灵魂而来。 第十四章 修仙试炼(十四) 容招娣穿越了。 上一秒,丈夫的巴掌正要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闭上眼睛,蜷缩起来。 下一秒,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她壮着胆子睁开一条缝,看到的却不是熟悉的家和每日与之相处的丈夫,而是陌生的石壁与一群穿着古装的寸头。 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剃了寸头,她从中找出好几个一看就是女人的人,心下稍安。 一个看起来特别面善的寸头朝她打了个招呼:“妘姮你醒啦?” 容招娣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她现在看到别人招手,就以为这个人想打她:“我叫容招娣。” 气氛忽然陷入死寂。 先前和她打过招呼的寸头僵硬地笑了笑,迟疑道:“你、你在开玩笑吧,不是妘姮吗?” “我不是”三个字刚要说出口,不知为何硬生生咽了下去。容招娣不太明白,只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在告诉她,不要否认。 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眼前那群身材高大的肌肉寸头,几乎都是女人。 剃了寸头的女人? 那一刻,容招娣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挑战。 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只奇特的暗蓝色小脑瓜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身后洇了一小团血迹,看得容招娣惊慌不已,下意识挪动双腿,准备为她清洗脏污的衣裤和被褥。 年纪明显不太大的女孩脸上还留着婴儿肥,刚睡醒还没完全回神,看到她这边眼神凝固了一下,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你不是她。”女孩出奇地冷静。 “弄脏了……我帮你洗!”容招娣顾不上其它,连忙走到女孩身边,将沾了血的被褥团成一团,生怕外人看到。 要是被人看到了……要挨骂的。 婆婆会说她晦气,丈夫会责怪她不能憋一憋。 正当她四处寻找没什么人又可以洗衣服的地方时,有人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拉住她:“月经而已,没人会打你骂你。” 是刚才坚持叫她“妘姮”的寸头女人。 容招娣怀里抱着被褥,暗蓝色头发的女孩若无其事地盯着她,心中茫然。 没人打她骂她,没人指出她的过错,怎么回事呢? 她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那双平静的墨色死鱼眼仿佛能看穿容招娣全部想法:“我想和你聊一聊。” 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女孩主动和她牵手。这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不再是那双天天浸泡在洗洁精和洗衣液、脆弱冰凉的手,而是宽厚粗糙有力的大手。 不仅如此,当她站起来的时候,总觉得高度有点不正常,她是不是太高了?不然她看脚尖的时候怎么会觉得如此遥远? 陌生的身体令容招娣无所适从。 女孩问她:“你可以讲讲以前的故事吗?” 容招娣小声说:“很无聊的。” 面善的寸头女人鼓励她:“说吧,我们听着。” 她讲了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叫招娣。 她出生在轻女重男的家庭,母亲一心求男儿,给她取了“招娣”为名。招娣其实很聪明,就算课业繁重,她每天还要花很多时间在家务活,也能考出不错的成绩。 但是,跟那些一门心思学习的好学生还是差得远了,她怎么也考不上前几名,维持在中等偏上的水平。而且随着年龄增长,同学们渐渐明白“招娣”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慢慢地都开始远离她,说她一定是个扶弟魔,靠近她会变得不幸。 就连最初羡慕她会做家务活的那个女生,看她的目光也都多了一层疏远之意。 不仅是“招娣”,还有盼娣迎娣亚楠若楠胜男,她们这种人从出生起就有一个隐藏的比较对象——某个素未谋面的男孩。 招娣终究还是中途辍学,班主任再三挽留,也拦不住母父送她去打工的决心。 她每月省吃俭用,大部分钱都打给家里,为了报答母父养育之恩。 她找了个看起来老实的男人结昏,因为母亲说她该结昏生孩子了。 她怀的是个女儿,婆婆不知从哪里拿到消息,笑眯眯地给她吃药,说这样能让她生出大胖小子。 很多年后,她无意间从网上看到,那是打胎药。 招娣一度以为,她的肚子和她的人生一样不争气,多少个日日夜夜她夜不能寐,想出去买瓶农药了结这可憎的生命。可惜她去的不是时候,回家就让丈夫逮了个正着。 还没等巴掌落下,招娣穿越了。 “其实你真的可以拉她们一起下水。”墨色死鱼眼需要仰视才能和容招娣对上视线,“农药下进饭菜里,大家一块下地狱。你也可以自己不吃,到时候一个人过日子,不也挺好?” “这、这样不对吧,杀人怎么行得通呢……”容招娣吓了一跳,几乎拿不住怀中被褥。 一个小姑娘怎么说得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可是,真要让容招娣去否决这个提案,她做不到。有个声音一直在她心里呼喊,告诉她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杀了婆婆和丈夫就可以解脱。 只是这样的声音实在太过细小,容招娣过去每日为生活四处奔波,哪有空闲倾听内心的声音?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确实是她自己放弃了反抗的机会。 那一刻,“容招娣”和“妘姮”的思维短暂交汇。 她需要静一静——容招娣想。 …… “所以是怎么回事?”付沧钊换好衣服,神情严肃。 穿越者对于修仙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如果容招娣穿越是拿了妘姮的壳子,那么她头顶上几位师媎,是不是也都占用了别人的壳子? 付沧钊她自己,又占用了谁的壳子呢? 如果师媎们占用的壳子本就是飞月派所属,那她们就是硬生生糟蹋了原主辛辛苦苦锤炼的强壮身体,拿去供养一介罪脉,燃烧自己点亮别人。 要是让原主恢复身体控制权,只怕要当场气疯,并谋划联手刺杀秦玉。 对于这样的她们,付沧钊喜欢不起来。 可是她也见到了两个愈发鲜活的穿越者灵魂,切身感受到她们的灵性在苏醒。 每天都在叽叽喳喳的中二病晚期患者姚立婷,还有终于明白自己对师妹珍视之情的姒元媿。 对于这样的她们,付沧钊讨厌不起来。 还有姞梁枍,一个自始至终维持天然的同乡。 付沧钊并非天道,无权代替她们做出选择,她只能凭借自己的是非观一点一点去判断。 为了每一个穿越的“她们”,也为了每一个被穿越者顶替的原主,付沧钊说什么也要弄清穿越的真相。 “我先说?”姚立婷环视周围,发现没人应答,于是举起手来,描述自己穿越的情景。 “那时候我在熬夜赶暑假作业,写着写着实在太困了,醒过来的时候就到修仙界来了。”她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我之前网文看了不少,也就知道自己拿了穿越剧本,说实话我第一反应是终于不用赶作业了……小师妹不准笑我!” 她恶狠狠地掐住付沧钊脸颊,试图将对方略显猖狂的笑容掐回嘴里。 姒元媿单手托住下巴:“我记得是批改完作业,洗澡的时候突发低血糖,应该在浴室里滑了一跤……” “那你呢,小师妹?” 两对目光集中在付沧钊身上。 她思索许久,才下定决心道出实情:“我在大街上弯腰捡了支笔。” 众人:“……” “那只笔掉了,我没捡到,就穿越了。” 出乎意料地,听她讲述完穿越过程,在场的人没人发笑。 “有什么问题吗?”付沧钊问。 “有吧……?”姚立婷若有所思,“二师媎说她得了绝症,穿越前最后记得的事情是隐约听到家人们在喊她。” “三师媎说她开车上山遭遇泥石流。” “四师媎跟前男友分手,人家回头就捅她好几刀。” 这位对修仙界适应良好的中二病少年目光灼热:“再加上刚才容招娣讲的故事,我发现除了小师妹,穿越者都有个共同点—— “那就是,一定面临着‘死亡’,或者是接近‘死亡’的结局。” 那么,作为穿越方式和旁人有所差异的付沧钊,身上一定存在探明真相的关键。 想起很多年前刚见面的时候,姚立婷就跟她提过,穿越机制有时候会是重要设定,她不得不引以重视。 “姞梁枍,你呢?”付沧钊扭头,看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姞梁枍。 “一定要说吗?”姞梁枍紧皱眉头,她似乎知道什么,但又不想让修仙界众人听见。 “嗯!”付沧钊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提供的信息可以帮助我们。” 姞梁枍抬头,认真看过在场所有人。 妘娥陪着刚穿越的容招娣离开,姜娔勤和姒婙曦跑去附近灵田寻觅灵药,剩下的人都在。 她深吸口气,艰难开口:“我的身份是卡牌维修师,其实,我是接了朋友的委托,她的映像卡牌出了点毛病,叫我进入卡牌世界修正出错的纹路。 “这个世界是她的得意之作,过段时间就打算交给映像协会放映,结果在递交前一天,某条纹路发生了崩坏。 “她笔下的女主不再按照剧情走向跟男主恋爱,而是选择了登仙之路,建立起一个叫飞月派的修仙门派。 “我问我的朋友,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的作品?她说喜欢,所以我带她一起进入映像卡牌的世界,不曾想作为创世神的她,竟然在这里丢了性命,还是死在中意的男子手上。 “然后我就遇到了你们。” 第十五章 修仙试炼(十五) 姞梁枍并不讨厌这个出了错的卡牌世界。 如果每一张出现问题的映像卡牌,内部世界走向都会是类似这个修仙界的情况,那她不介意多坏几张。 她喜欢眼前这些自由的、鲜活的灵魂,喜欢飞月派那些追求强大、洒脱不羁的女修。 也许,朋友的映像卡牌坏了,算一件好事? 她看向其她人,想知道她们对此作何反应。 “我刚刚听见了什么?”妘娥的声音忽然响起,众人这才发现她和容招娣已经回到洞窟。 “是不是有人说什么笔?” 妘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付沧钊面前,神情有些不自然。 “我说,我弯腰捡了支笔,就穿越了。”付沧钊歪了歪头,心下好奇妘娥怎么如此关注无墨笔。 姞梁枍刚遇上她们的时候曾简单介绍过卡牌和无墨笔,那时候妘娥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 妘娥问:“那支笔长什么样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类似这种。”姞梁枍唤出自己爱用的笔,笔杆写着“一零零八六”。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它。”妘娥接过无墨笔,手指碰到笔杆上清晰整洁的编号时,微微一顿,“但和你这支不太一样。那支笔的笔杆子上,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零’。” 付沧钊睁大了眼睛:“就是那支笔!” 将无墨笔交还给姞梁枍,妘娥忽然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身形晃动,差点没站稳,容招娣连忙上前扶住她,这才免于摔倒在地。 几个非穿越者始终保持沉默。事实上从付沧钊说出她穿越过来的原因起,她们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知是谁叹了口气。 姜宁奾忽然说道:“我听说妘娥她上次回来,疯过一段时间,嘴里一直念叨着一支笔。” 妘娥的声音悠悠传来:“穿越者变多,大概就在那支笔出现之后。过两天妘姮养好伤,我们什么都别管了,赶紧去中央,我记得那里有很重要的东西。” 此时此刻,这位平时大大咧咧真性情的弦月大师媎收起嬉笑之色,整个人变得十分阴沉,像是时刻挂念着什么。 “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把四位仙尊发布的任务放在最优先的位置。其余不管什么传承,什么灵药灵兽,都往后放放,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秘境出了什么状况。” 经历了短暂失神,妘娥很快调整好自身状态,以年长者的身份下达最终命令。 她看向姞梁枍:“听说你的委托已经完成,没必要参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不,我也有要做的事情,大概率和你们有关。”姞梁枍神色肃穆,伸出右手。妘娥会意,宽大的手掌与她相握。 “合作愉快。” …… “你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姜娔勤为容招娣换药,付沧钊在一旁守着,注意到容招娣不止一次神情恍惚。 “可能我来到这里,本身就是奇迹吧。”容招娣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不过一天时间,她对这具躯体的控制能力直线下滑,付沧钊在她身边亦步亦趋,生怕出了差错。 听这孩子说,她能穿越到妘姮的身体,可能也是因为先前承受了灵脉爆炸大部分冲击,心神受到震荡,短暂失去对躯体的控制能力,这才给了其她灵魂进入的机会。 “是我不好,害她受伤。”说到此处,暗蓝色小脑瓜耷拉下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没事,她一定会原谅你的。”容招娣温和地笑笑,为付沧钊梳拢不服管教的乱毛,手法笨拙而认真。 付沧钊低下头不敢看她,眼前人顶着妘姮的壳子帮她梳头,总感觉很违和。 梳头的工作还是没能完成,容招娣的状态每况愈下,很多简单的动作都需要旁人辅助才能完成,遑论给别人梳头。 搀扶容招娣坐上伤员地铺后,付沧钊双手握着一只符修特有的手。 食指和中指显得格外粗壮,因为符修使用符箓,对指力有一定要求,妘姮走的还是注重手法的路线。 少年轻声说道:“我想剪头发。” 她扯下束起长发的深红发带,暗蓝色长发已经触及后背,再过数月就要长到腰际。 之前都是大师媎给她梳各种发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随便扎个丸子头就完事。 妘姮之前没事就问她什么时候剃头,她想,现在就剃。 付沧钊说到做到,立刻拉来大师媎为她剪发。但很显然她忘记了一件事——当初让她留长发的可就是大师媎。 于是她收获了半长不短的波波头。 付沧钊几乎是全程皱着眉头照镜子,姒元媿还在一旁笑着说“万一你后悔可怎么办”。 她索性扔下镜子,利落地跳下大师媎膝头,身上还披着阻隔碎发用的破布,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凑到妘娥面前,姒元媿想拦都拦不住。 “我要剃头。” 妘娥第一眼看到波波头蓝毛还很不适应,听到小孩的诉求后不禁大笑两声,扯开嗓子喊道:“姜娔勤!来活了!” 姜娔勤说到就到,赶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套理发剪,就是没有妘娥熟悉的推子。 “不用直接剃掉吗?”妘娥愕然。 “你没去人间做过任务吗?”姜娔勤表情十分微妙,“剃光头太好认,都知道我们是修仙界来的神仙,总有些人会借此做些文章,我去的那次差点完不成任务。” 正因如此,为了提高外勤任务成功率,部分飞月派娣子不再简单剃光头,而是留了些许发茬,方便她们在人间隐藏身份。 姜娔勤的剪发小生意也是由此而起。 妘娥闻言捶胸顿足:“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都剃光头!” “那你加油!”姜娔勤笑笑,从众多理发剪抽出一把。 作为在吞月峰接了不少活的老理发师,姜娔勤动作飞快,不一会儿便剪出更清爽便捷的短发。付沧钊抬手摸了摸,是她熟悉的发式,之前在卡牌都市她也留着这样的短发。 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向姞梁枍讨要基底卡牌的配方。 “你说我在修仙界怎么做基底卡牌?”姞梁枍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翻找半天,终于翻到记载修仙界可以用来制作卡牌的材料。 基底卡牌所需主要原料和空白符纸一样,都是一种叫仙灵纸莎草的植物,只是辅料稍有不同,配套工艺也存在很大差异。 付沧钊没上过正统缔造者的课程,不清楚制卡原理,自然没想到软质符纸和硬质卡牌有多少共性与差异性。 正好姜娔勤这些日子都在采集灵药,顺手就帮付沧钊带了东西。 然后,她在姞梁枍耐心指导下,将仙灵纸莎草切开、铺平、晾晒、捣碎,加入辅料,再经过一道“硬化”工艺,一张修仙界出产的卡牌便新鲜出炉。 付沧钊看着眼前和卡牌都市生产的基底卡牌并无二致的物件,不禁有些恍惚。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过基底卡牌表面,触感比她以前用过的那些都要流畅。 手指离开牌面瞬间,闭环纹路刻印其上。姞梁枍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发现是“空白人偶”。 ……等等,“空白人偶”? 姞梁枍惊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手抓住准备溜走的付沧钊:“你会物质作成类卡牌?” 付沧钊茫然眨眼:“很简单啊。” “做生意吗?” 付沧钊:“?” 这一幕怎么有点熟悉? 姞梁枍看起来十分激动,紧紧握住付沧钊双手,说道:“等我们回到卡牌都市,就去拍卖场卖两张‘空白人偶’,别的物质作成类也行,我有人脉,给你配支笔,包装成制卡大师,就不会有人想要看制卡现场了!” 付沧钊张了张嘴,终究没能拒绝姞梁枍的条件。 她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不过,当下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她抽走被姞梁枍握住的双手,急匆匆赶到容招娣身边。 此时的容招娣一动不能动,唯有意识还算清醒,正在和妘娥聊着修仙界各种传闻。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容招娣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她敢保证自己过去从未如此快乐过。 和妘姮思维交汇的瞬间,她脑海里多了许多以前不会有的想法,如果现在回到原来世界,她也能迅速作出对策。 但她还是更喜欢修仙界。在这里,她生来就无需承受那些恶意,前途一片光明。她想选择一个更轻松的活法。 付沧钊说:“我有办法。” 她拿出“空白人偶”,放在容招娣身上。 “真心想留下的话,我就引导你往这张卡牌里注入灵力,你将获得一具全新的身体。” 墨色死鱼眼盯着容招娣,期待她做出选择。 “好。”容招娣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付沧钊心里有点小失落,她还在想怎么劝容招娣留在修仙界,结果对方直接答应了。 少年尚且稚嫩的手握着年长符修粗糙的大手触碰牌面,两股不同的灵力一拖一注入卡牌纹路,容招娣意识逐渐模糊…… 再睁眼,眼前出现一面镜子,容招娣看到里面有个元气满满的小女孩,正用她水汪汪的眼睛打量周围环境。 “你说过喜欢修仙界。”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既然如此,那便从童年开始体验吧!” 容招娣抬头,看见一位壮实的寸头女人,身材没有妘娥那般夸张,双手食指和中指格外粗壮。 她就是妘姮? “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女人盘膝而坐,看着容招娣的眼神满是笑意,“反正不能叫招娣。” 容招娣眨眨眼,展颜一笑。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 “我的新名字,就叫付清远。” 第十六章 修仙试炼(十六) 从付清远那边回来的时候,姒元媿这边正鸡飞狗跳。 “姒元媿你别想逃!”姒娆拔剑追赶姒元媿,剑刃寒光闪烁。 “你把剑收起来,我就停下。”姒元媿面无表情,实际是看到姒娆准备用飞剑给她剃头,心里发怵,紧张过头导致面部表情僵硬。 旁边姚立婷还在跃跃欲试:“大师媎剃头当然要带上我啦!不然也太孤单了吧!” 付沧钊:“……”她不想说话。 姜娔勤的推子呢?救一下啊! 姒元媿一边躲“追杀”,一边劝说姒娆放下飞剑:“我想给姜娔勤增加点营业额,你总不能拦着自家媎妹挣外快吧!” “哈?” 谁料她这一番话听在姒娆耳中,起到的是反效果。不提姜娔勤还好,一提她姒娆更是直接打出去几道剑气,削落姒元媿几缕长发。 显然她并不是真的想砍人,剑气顶多削两根头发,落到洞窟石壁上连个印子都留不下来。 “我怎么记得某些人每个月手里紧巴巴,吃穿用度都要限制在最低水平,说什么也要凑出灵石给小师妹?” “灵石?”付沧钊从姒娆充满嘲讽意味的话语中提取到重要信息,下意识说出声来,“我每个月的灵石……怎么了?” 直到付沧钊自己说话,疯狂闹腾的三个人才发现她人在这里。 “小师妹,我们刚刚说的,你听到多少?”姒元媿脸色微变,一时分神导致一截头发惨遭姒娆偷袭得手。 “大概从大师媎让姒娆师媎停手开始?”这回发话的不是付沧钊而是姚立婷,她早就看见付沧钊凑到她们这边,但是被过于热闹的景象惊到,迟迟没有上前。 “所以,我每个月的五块二品灵石,可以解释一下吗?” 那双平静的墨色死鱼眼在姒元媿眼中变得格外幽深,仿佛下一秒就会蹦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吓死所有人。 深邃、无光,而又透彻。 她想解释,却让姒娆抢了先:“说到底还是你们那便宜师尊惹的祸,你们朔月峰的灵石在发放之前首先要在牠手里过一遍,牠就趁机拿走一部分供自己修炼,所以你每个月应该只能拿到三块灵石,是你家那几个师媎硬凑出来的五块。” “……”付沧钊默然。 灵石对修士很重要,不仅因为可以当做交易货币,更因为可以直接吸收其中蕴含的天地灵气来修炼。 这样一来,秦玉的实力似乎也就说得通了——牠私自扣下本该发放给徒娣的部分灵石,自己修炼的时候吸收其中灵气,这才能够维持仙尊应有的境界。 付沧钊熟记的前四个境界,对于修士来说仅仅算入门。元婴之后,又有五个境界: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这才是真正的修仙之路。从化神境开始,每个境界还有四个小阶段——初期、中期、后期,以及大圆满。 而在渡劫境之后,便步入神仙行列,这就不在一般修士可以触及的范围内了。 秦玉倚靠从徒娣那边搜刮来的灵石强行提升到炼虚境,也不过达到中期,距离飞月派其她仙尊都有的合体境甚至大乘境还差得远。 而在进入浮泽秘境的众多亲传娣子当中,辈分排在前列的师媎们大多处在元婴期,唯有妘娥和姒元媿成功步入化神初期,真要掺和修仙界各种大事还不够格,单单用来对付一个浮泽秘境已绰绰有余。 至于姞梁枍,作为外来的卡牌维修师,她理论上可以拥有掌控世界的力量,只不过通常会受到卡牌世界内部法则影响,实力受到较大限制。目前来看,应该也有相当于筑基巅峰的境界。 四人停下动作,姒元媿将付沧钊拦在身后,生怕她因此感到愧疚,又发脾气。 付沧钊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只是拿了自己应得的东西,和师媎们有什么关系? 她更加坚定了查明穿越真相的决心。 无墨笔、秘境异常、穿越者。这三者之间存在多少联系? 最后这件事以姜娔勤主动提供免费剪发服务告终。 妘姮伤势痊愈,付清远得到崭新的身体,付沧钊也因祸得福抵达金丹并取得强力武器。众人再度启程,这回她们再也不管路上有多少好东西,直奔“中央”位置。 当然,该敲的闷棍还得敲,一旦碰上可以迫害罪脉的机会,付沧钊还是不想就这么放过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靠近“中央”位置,付沧钊遇到的罪修整体实力也大为提升,就算披上可以消除存在感的黑斗篷,成功率也下降许多。 眼前这位更是,头一次让付沧钊有了踢到铁板的感觉。 她在思考要不要开启“披星戴月”,可是她和卡牌契合度太高,只要意识与之联通,就会引发天象变化,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铁沉木棍始终无法突破对方防御,付沧钊感到十分焦躁,正欲抽出星虹剑,耳畔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打牠下三路,裆.部最脆弱。” 木棍攻势一转,直奔罪修胯.间而去! 出其不意之下,让她打了个正着。 这一棍力道之大,从罪修瞬间扭曲成一团的表情就能看出。木棍击中那一刻,牠身上全部防御土崩瓦解,双手捂住腿间,整个人佝偻成虾米。 确实脆弱。 付沧钊不打算就此停手,脚尖点地,金丹期丰沛的灵力推动她飞速掠过罪修,双手同时完成摘走乾坤袋和贴符的动作,在爆炸之前逃之夭夭。 真女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但她会回头确认给予提示的人是谁。 “是你?”看清楚藏在暗中那人,付沧钊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依旧感到惊讶。 这人正是妘娥。 但她手里拿了把厚如板砖的戒尺,脸色也非常阴沉,整个人没入阴影,犹如藏身黑暗的毒蛇,和门派里那个大大咧咧的首席体修判若两人。 “跟罪脉打架,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攻击牠们下三路。”妘娥悠悠说道,声音低沉。 付沧钊想了想,方才她只是正常力道捅了一棍子,那罪修便当场破功,可见妘娥所言并无夸张。 “早知道我就多贴张符箓,”想到这里,付沧钊懊恼地低下头,“弄点氰化物进去会更好玩。” 黑暗中,妘娥听见“氰化物”一词,心中一动。 她想起一些事情。 小时候她住在人界,家里轻女重男,母亲接连生了好几个女孩,终于抱上了梦寐以求的男儿。 她们家连“招娣”这种名字都懒得取,直接管女儿们叫大丫二丫,到了幺弟就是一个人模人样的名字。 具体叫什么妘娥忘了,反正不重要。 以前,她也喜欢每一个婴儿,听见她们牙牙学语,感叹生命的美好。 直到幺弟降生,妘娥忽然察觉,家里总要把所有东西都留给幺弟,她常常要饿肚子。 既然是幺弟抢走了她应得的东西,那她就抢回来。 不这么做的话,就填不饱肚子。 和幺弟打架打久了,妘娥自然发觉,罪脉的下三路格外脆弱,于是她每碰到一个罪脉,就往人家下面打,一打一个准,渐渐养成阴险的出招风格。 别家人都很看不起她们家,自打数百年前某位仙尊强行改变修仙界格局,女子地位大大提升,人界效仿修仙界,也开始提高女子待遇,几百年过去,还在拿女儿当牲口使的家庭已经凤毛麟角。 邻居大婶经常责怪她母亲:“现在人家修仙界都喜欢女孩,女孩天赋好,练起来可快了,我们家俩姑娘才刚去没几年,就学来了呼风唤雨的法术,可威风了!你怎么就不把女儿当人呢?” 母亲听到旁人这么说,就要不耐烦地摆摆手:“女儿有什么好!女儿去了修仙界,那叫有去无回,她们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养老?男儿能挣钱养家,还是男儿好!” 邻居摇摇头,嘴里咕哝着“你不把女儿当人,女儿当然不想回家”,气呼呼地走了。 那时候妘娥每天的生活非常单调,妹妹们帮忙做农活,她胆子大,经常去各种人少的地方寻觅野菜和菌子。 有时候碰上邻居小妹,妘娥便知道,今天不无聊了。 邻居家专业做法,邻居小妹没到修仙的年纪,百无聊赖之中想到钻隔壁地下伎院通风口,没事就装神弄鬼,吓一吓那些不老实的闝客。据说她的最高战绩,是吓得一位有家室的罪脉当场失.禁,此后再也立不起来。 嗯,至于这位倒楣的罪脉有没有因此被一脚踢开,那就是后话了。 妘娥有样学样,还无意中知道了生理爹的小秘密——牠也是地下伎院的常客之一。 她恨母父入骨,熟悉了生理爹喜欢的玩法、前往地下伎院的频率和时长,便盘算着假装伎人潜入,弄死这家伙。 对妘娥来说,那一天很特别。 女孩手里捏着刚从家里偷来的少许钱财,去药店买东西。老板见到是她,特地拿来一种强力毒药。 “这东西叫做氰化物,是我费老大力气从修仙界弄来的宝贝!”老板神秘兮兮地跟她耳语,“看在你们家的份上,我这友情提供最低价,别人想买都不一定能买到呢!” 说着,老板将一只小盒子塞进妘娥怀里,再三叮嘱她不要弄到自己身上,不论如何也要拿别人去试。 妘娥会意,第一时间拿睡熟的幺弟试验药效。趁母亲和妹妹们还没察觉幺弟死亡,她赶紧顺着记忆里的路线钻进生理爹那间房的通风口,看到蒙眼躺平等待伎人的中年罪脉。 她悄无声息地拿下通风口处栏杆,蹑手蹑脚来到罪脉身边,按照老板先前交代的方法,将剩余药剂全部注入牠又短又小的二两秽肉。 事情远比想象中顺利。 怀着莫名激动的心情,女孩飞快地钻回通风口,离开前还不忘记复位栏杆,一路爬回入口。 再一次见到天空的时候正值日落,烧红了天边一片云彩,红彤彤的非常灿烂。没有正经名字的女孩撒开腿在田野间奔跑,她记得那个方向有一座仙山,大人们谈起自己家资质过人的女儿们,总要指一指。 路过有人看见女孩在奔跑,谁也不会去阻拦她,每个人都在心里呐喊:跑快点,再跑快点!这辈子都不要回来! 她一路奔跑,将生她养她的家、母亲、妹妹、生理爹和幺弟,还有那里的一切,统统甩在后面,过去再也追不上她的脚步。 跑到草鞋磨穿也不在意,跑到脚底起泡也未曾停歇。 黑暗中,妘娥拿着戒尺,双手环抱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付沧钊,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如果你只盯着那二两肉,你的眼界也就仅限于此。你的未来还很广阔,秘境里好东西有的是,没必要框死在罪脉身上。” 身体微微探出阴影,告诫的话语脱口而出,就连说出这些话的妘娥自己都不确定,她到底是告诫付沧钊,还是告诫她自己。 “我知道。”付沧钊摘下黑斗篷,朝着大部队方向狂奔。 看着少年归队,妘娥重归黑暗。此刻她意识到,眼前这位年轻人无需担心,自会走出一条独特的修仙之路。 第十七章 修仙试炼(十七) “如果你只盯着那二两肉,你的眼界也就仅限于此。你的未来还很广阔,秘境里好东西有的是,没必要框死在罪脉身上。” 很久以前,似乎有人跟妘娥说过同样的话,说话人的身影在岁月冲刷下逐渐模糊。到最后,那些关切的话语深深烙印进妘娥的灵魂,真正的来源悄然隐没在时间的角落。 有人照亮了妘娥心中的阴霾,自己却隐秘于暗处,一并带走了妘娥的一部分记忆。 她看向全速赶往“中央”位置的飞月派众人。刚归队的付沧钊免不了挨师媎一顿教训,姒元媿和姚立婷各顶着一头陌生的短发,付清远乖乖待在姞梁枍怀里…… 距离“中央”越来越近,陌生又熟悉的一百零八块石碑照旧漂浮在空中,每一块石碑面前或附近都有若干莲花石台,石台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刷新一小团光球。 付沧钊从来是队伍里行动力最强的人,姒元媿只不过多看了那些石碑一眼,回头就无奈地发现小师妹再次消失不见。 少年披着黑斗篷归来之时,手上已经多了两团光球。 “可惜,第三个让人抢了。”不仅一口气拿了两团,嘴里还念念叨叨,为没能拿下第三团感到惋惜。 光球的触感有点像幼猫,暖呼呼、毛茸茸,如果可以的话付沧钊真想多捏一会儿,但她刚拿到手就知道这两团光球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吸收、读取,否则全部白费。 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呢?她心下好奇,分出两小股精神力分别探入光球,两份毫不相关的信息涌入脑中。 其中一份名叫“识海藏物”,习得后可以利用自身识海存储物品,付沧钊当即拿出放在乾坤袋里的星虹剑,纳入识海,顿时感到一股清流出现在脑袋里,冰冰凉凉,提神醒脑。 与此同时,付沧钊发现自己和星虹剑之间建立起了更为隐秘的链接,直通星虹剑灵性。灵性告诉她,这是星虹剑配合“识海藏物”发挥出的特殊效果,相当于清心符长期施加在修士身上,反过来加固识海。 另一份光球所含信息为“星月炼神法”,是一种专用于提升精神力的修炼技巧。每到夜晚,修士可以借用星辰之力淬炼精神力,运用得当似乎还能让精神力浓缩、进阶成为神识。 虽然从未探明自己精神力极限在何处,付沧钊依旧对“星月炼神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毕竟人的识海容量有限,如果她能将精神力浓缩成神识,识海装满同样体积的神识,对应真实的精神力体量可远远超过一般人。 另一边,姜姑邈也抓到了一团光球,她消化信息的速度就远不如付沧钊,不得不原地盘膝坐下,全力以赴吸收光球所含信息。 有了这样一组对比,姜宁奾心中一动,悄悄捅了捅妘姮手臂:“你不觉得沧钊那孩子很奇怪吗?” “怎么了?”妘姮刚才在看一百零八块石碑,没注意这边动静。 “之前我都没发现,她的精神力有那么强吗?”姜宁奾好奇道。 “一直那样。”妘姮看起来很淡定。 面对这种情况,姜宁奾可没法淡定:“你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吗!这孩子才十二岁哎!” 妘姮奇怪地瞟了姜宁奾一眼,问道:“朔月之体,生来拥有远超常人的精神力,很奇怪吗?” 两人皆是一愣,维持相互对视的姿态,而后不约而同地缓缓扭头朝向已经消化完信息的付沧钊,活生生像两尊脖子可以转动的石像,由于一些机关被触碰,自己开始缓慢运转。 “朔月之体哪来的?”两人异口同声道。 直至此时,她们才忽然发觉,自己活在修仙界数十年来的记忆,竟然存在些许空缺! 她们记得朔月之体,却不记得朔月之体有什么历史渊源,不记得三十年前浮泽秘境上一次开启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更不记得秦玉之前一任朔月峰峰主姓甚名谁! 这就好比你去做一道考试题,明明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做过完全相同的题目,确信自己一定记得答案怎么写,却在关键时刻忘得一干二净。 为确认判断无误,两人还特意一起回忆了一下其它山头前任峰主,不论是换过人的还是没换过人的都有印象,唯独朔月峰的记忆出了问题。 察觉异常后,她们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妘娥。三十年前妘娥来过一趟浮泽秘境,回来之后似乎也出现了记忆缺失。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会儿,人呢? 思考占用了过多时间,当姜宁奾和妘姮准备抓人问问题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刚想找人,天象又发生巨变,本来还算晴朗的天空一下子转入黑夜,星辰与明月交相辉映。 据说付沧钊使用“披星戴月”卡牌就是这效果,两人便尝试在人群里找出那道不一样的身影。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付沧钊手执星虹剑,身上星光缭绕,她们仿佛能从少年身上萦绕的星光看见完整的宇宙! 她在各个莲花石台之间灵巧地穿梭,每一次跳跃都无比轻盈,不管能不能拿到光球,至少不会被其她前来争抢的修士挤下去。 “她现在是不是强得有些过分?”星光在莲花石台之间留下新月一样的痕迹,关注她的两人心中只剩下同一个疑问。 而对于付沧钊本人,她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只是遵循直觉,想要挑战位于正中央的巨大金色光球。 越是靠近巨大光球的石碑,想要获取其中记载的传承就越困难——不仅是莲花石台刷新的光球,石碑本身也记录了一些传承。位置上离中央光球越近,记载的传承品阶就越高,修士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获取。 付沧钊路过一块无人占领的石碑时顺手读取了一下,得到了一份《星辰淬体》。如果按照修仙界对品阶的划分,星辰淬体应该在三品功法到二品功法左右。算不上特别强,但它似乎跟星月炼神法配套,比那些更高阶的淬体功法更契合付沧钊的情况。 她抬头看了一眼位于秘境正中间的巨大光球,自从大队伍可以直接看到光球起,就一直存在某种感应,连接她和光球内部某些东西。 环绕身侧的星光运行轨迹发生变化,从一条光带转变为背部延伸出来的光翼,推动付沧钊身体前行,速度相较先前再度提升! 底下,姚立婷看着小师妹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直冲中间那个大光球,旁边时常有修士尝试挑战石碑或莲台传承,一时间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身边一位修士原地腾空而起,跳到空中一块莲台,再以莲台为新的起跳点,终于抵达心仪的石碑。 姚立婷有样学样,而且跳得比那位修士更高,没两下就跳到了更高一些的石碑面前。 她刚站稳,忽然发觉并不只有自己在这里,看清楚对面是一位罪修,心生一计,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说道:“我家师媎说过,好女不和罪脉斗,你要是自己主动下去,就省得我动手了!” 那罪修正绞尽脑汁试图获取石碑传承,一扭头就看到一具庞然大物的黑影朝自己投射下来,吓得四肢发软,若不是扶着石碑,恐怕当场就要掉下去。 见罪修怕到不行还要强撑着的样子,姚立婷不由得想道:罪脉抗压能力就是差啊,希望不要浪费两位剑修师媎前些天的特训! 不过,眼下这位罪修的反应……有点耐人寻味,姚立婷打算多玩一会儿。 她一步步靠近罪修,高大的身躯几乎遮蔽了罪修视野里全部光亮,隐形的压迫感令牠几乎窒息。 两人间距离不断拉近,人类雌性特有的侵略性气味逐渐侵染罪修全身,使得牠头脑发热,难以运转。 罪修后背完全贴上石碑后,姚立婷更是抬起左膝抵在牠腿间,双手撑在身体两侧:“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想逃。” “不、我……”罪修嘴唇颤抖,牠现在全身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满脑子只剩下眼前少年身上那令人脸红心跳的气味。 “还是说,你已经不知廉耻到了当众发作的地步?” 不知为何,姚立婷想起了穿越前囫囵吞枣读过的那些总裁文。代入到她们目前的立场,她就是那个霸道总裁,被她壁咚的罪修就是惨遭总裁临幸的小白花。 少年说话声音经过刻意压低,带上了平时不具备的些许磁性,如同吹热气般洒在罪修耳边,连同抵在腿间明显鼓包位置的膝盖一起,彻底击碎罪修的最后一丝理智! 姚立婷反应极快,话音刚落便撤除了压制,嘴角还带着似有似无的弧度。 罪修失去全部支撑,贴着石碑缓缓滑下,跌坐在地。即便双手死死夹在腿间,一小片阴影还是从牠交叠的双腿底下蔓延开来,空气中明显多了点腥臊味。 牠脸色泛红、眼神涣散、全身颤栗,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少许涎液,只可惜姚立婷现在对罪脉毫无兴趣,甚至想杀两个取乐。 看到石碑前莲台受到污染,姚立婷不屑地撇撇嘴,走上前去,抬腿踩在罪修后背,压得对方当场扑进自己泄出的秽物里,染湿身前衣物。 她不满意,还特意晃了晃,带动脚下罪修上半身想要蹭干净,不曾想本来还只有一小片的秽物经过她这一踩一晃,蔓延速度大大加快。 名为理智的弦早已崩断,罪修只感到脑袋发热发涨,腿间一片温热,耳畔则再度传来少年恶魔般低语:“自己兜不住,自己弄干净。” 第十八章 修仙试炼(十八) “切,一点意思也没有。” 硬蹭了半天也没能弄干净石台,姚立婷顿觉无聊,抬腿扫落失去神智的罪修。她转身,伸手覆在石碑,注入灵力,本想着能拿到什么好东西,结果一阵天旋地转,等她站稳身形,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空间。 “什么情况?”姚立婷茫然四顾,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师媎们呢?小师妹呢? 她并没有害怕,眼前这片空间虽然陌生,却并不让人觉得太阴森。头顶上、脚底下、身体四周,或者说整个空间,都是一片星空。有些方向能看到五彩斑斓的星云,甚至还有超新星爆发留下的景象。 看起来就像小师妹使用“披星戴月”的样子。 耳边忽然传来“哧”的一声,姚立婷吓了一跳,扭头看见一小团光芒在前方跳动——严格来说,那团光芒形态上更接近火焰,只不过姚立婷从未见过如此……洁白的火焰。 难道说,这就是她获取神秘传承需要经历的考验? 本来因为失去同门师媎妹踪迹而兴致缺缺的姚立婷立刻打起精神,她不知道走过去会发生什么,但一动不动显然什么也不会发生。眼前这团……纯白之焰,嗯,姑且称之为纯白之焰吧,或许可以成为改变眼下情形的关键。 一步、两步、三步……姚立婷提高警惕,迈出的步子虽然缓慢,却足够谨慎,时刻准备应付途中可能出现的危险。 星空依旧宁静,未曾因为步子落下掀起半分波澜。 直到姚立婷走到距离纯白之焰只剩一步之遥,这片神秘空间也没有任何动静。然而,就算她修为再低,走到这里也察觉到问题所在。 与其说这团纯白之焰是指引她走向下一步的关键,倒不如说……是纯白之焰在压制空间里其它一切不祥。 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姚立婷一双黑眼珠变得亮晶晶,纯白之焰好威风啊,她想要! ……好吧,中二病晚期患者是这样的。 以防万一,少年又在原地等待了一小会儿,确定不与纯白之焰接触就无法进行下一步,这才伸手触碰那团火焰形状的白光。 手与白光相接触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扯力从中传来,姚立婷一时不察,被扯得一个趔趄,向前扑了好几步,才免于摔个大马趴的境地! 不,不是纯白之焰在吸扯姚立婷,而是一只手从纯白之焰伸出,强行把姚立婷拉到现在的地方。 她定睛一看,下意识大叫一声:“小师妹!你怎么在这里!” 再看一眼,又觉得小师妹现在看起来有几分陌生。 不论怎么梳都压不平的乱发、月经血一样暗红的围巾、湖水般平静的死鱼眼,这些都是属于小师妹的特征。 陌生感的源头,一个是莫名其妙的仰视角度,姚立婷明明记得自己和小师妹身高相差无几,理应平视才对,怎么到这里成了仰视角度? 另一处违和感就在于,小师妹身上的衣服。不是古朴而舒适的飞月派练功服,而是一身厚实的现代冬装。 就连抓住姚立婷的那只手,也透着一股冬季特有的冰凉气息,仔细看手指尖还有些发红。 “是我。” 眼前那人将围巾稍微往下扯了扯,露出下半张脸,声音比起修仙界更显成熟,但依旧是那个味儿—— “还真的是你啊小师妹!”姚立婷欢呼一声,就要扑过去抱住付沧钊。后者面对姚立婷突如其来的热情显得手足无措,但还是稳稳接住飞扑过来的少年躯体。 她身上衣服都是冷的,还隐隐有种潮湿的感觉,大概刚刚淋过一场毛毛雨? “我来的时候,大街上下着雨夹雪。” 比修仙界小师妹更成熟更低沉的女声传来,姚立婷从对方怀里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死鱼眼。 记得大师媎什么时候提过,小师妹怕冷。 付沧钊对她说:“在这里,我们会恢复穿越前的姿态。” “呃,什么?”姚立婷大脑短路,反应了半天才似有所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情况。 很好,是夏季空调服。 身材比起在修仙界,也变得矮小几分,现在多少有些不适应。如果没有付沧钊提醒,她都快忘记自己穿越前一刻在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连抄带改,好不容易在报到前一天晚上十点左右赶完最后一份作业,出于犒劳自己的心态,拿起手机玩了两下,顺着大数据推送,不由自主翻起了减肥秘笈…… 那时候她似乎还在为自己规划减肥营养餐?忘了,反正现在的姚立婷一点也不想减肥,甚至希望自己身上多长些肉。 话说回来,小师妹穿越前就好高啊!姚立婷本来就有一米六,看付沧钊的时候都要抬着点头才能对上视线,有点像看班里高个子男生的视角,所以小师妹穿越前就有一米八了吧! 仔细想想,对方穿越前年龄可能还比自己大,姚立婷下意识松开怀抱,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讪笑着冲付沧钊摆摆手。 付沧钊看起来有点茫然,歪了歪头,同样朝姚立婷摆摆手。 她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这时候,付沧钊身边接连出现好几团纯白之焰,她挨个上去拉人出来,姚立婷心中默数,飞月派进入秘境的人都齐了。 她看到身穿现代装束的姞梁枍,和她身边稍显紧张的瘦小成年女性。 视线最后锁定在一位戴着方框眼镜的女性身上。 她混在一众飞月派修士当中显得格外矮小,事实上比姚立婷还高上一小截。身上穿着宽松柔软的居家睡衣,端庄的站姿与垂顺的长发尽显书卷气。 这股令学生敬重又害怕的气质,姚立婷再熟悉不过了——穿越前的大师媎,职业是教师。只要人站在那里,姚立婷就忍不住想起暑假作业里那些抄答案的部分,生怕被人一眼看穿。 绝对是班主任吧! 付沧钊身处众人围成的圆圈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既热闹,又孤独。 “人都拉过来了?” 正当姚立婷思考要不要靠近一些的时候,身后响起陌生的声音。沉稳、干练,令人安心的女声。 首先做出回应的不是付沧钊,而是刚被拉进来的妘娥:“师媎,真的是你吗?” “嗯……怎么不是呢?”从空间深处,一壮硕一修长两道身影大步流星并肩而行。 其中一人身穿飞月派练功服,只是手上戴着特制拳套,腰带漆黑,不同于寻常娣子的浅蓝,尾端绣着两个金色大字:媻凌。 她笑容爽朗,举手投足间透露出几分高手风范。 另一人身着黑衣,为了不耽误行动,袖口特意收紧,腰间挂了一排小包,看起来很像妘姮用来携带符箓的装备。 相比身旁那人的爽朗,她就显得更加沉稳,不过眉宇间压不住的英气依旧在告诉众人,她就好比一把未出鞘的利刃,只是此刻收敛了身上的杀伐之气而已。 见到这两人,妘娥更是难掩激动之色,快步上前迎接:“媻凌师媎、朔月仙尊……” 她踟蹰许久,也未能找出合适的措辞招呼二人,只得微微躬身道:“妘娥幸不辱命。” “朔月仙尊!” “媻凌前辈!” 其余几人也都慢慢记起了眼前两人的身份——弦月峰过去的首席亲传娣子妘媻凌,和朔月峰过去的峰主嬴朔月。 再心大的人至此也察觉到了异常之处。 如果没有来到这片空间,她们根本不会想起飞月派曾有过这样两号人物! 妘媻凌是飞月派天分最好、修炼也最刻苦的体修娣子,在淡出众人记忆之前便已抵达化神境。 嬴朔月名头更大,二十岁便成为朔月仙尊,还是符修当中极为特殊的无笔流——也就是说,她制作符箓从来不用符笔。 “朔月之体”这个词,最初就用来形容嬴朔月在制符方面的天赋,天生强横无匹的精神力令她在符箓方面从未遭遇过阻碍。 可如今她手里正把玩着一支形状奇特的笔,和之前姞梁枍展示过的无墨笔有七八分相似。 嬴朔月大手一挥,那支笔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稳稳落入付沧钊手中:“你要的东西。” 付沧钊接住无墨笔,学着嬴朔月的样子也想摆弄两下,结果手指头不听使唤,险些把东西弄掉,这才作罢。 我看你怎么跑! 墨色死鱼眼深处略微发狠,握住无墨笔的手下意识用力,指关节因为力道加大而发白。 此事因她而起。 是她俯身捡起这支奇怪的无墨笔,使得这支笔主动逃逸到修仙界,撕开了本该完整无缺的世界法则,导致穿越者快速增多,扰乱了修仙界维持千万年的安宁。 而在穿越者当中,有一位特别突出,便是朔月峰当代峰主——秦玉。 牠并非真的强大,据嬴朔月所说,牠穿越时携带了一项固有技能——偷窃。本来不是什么太强的技能,但是因为无墨笔撕开了许多法则裂缝,秦玉的“偷窃”技能异常增强,自从进入浮泽秘境,就从只能偷走小物件迅速发展到了可以偷走身份甚至她人整个人生的程度。 三十年前浮泽秘境上一次开启,嬴朔月和妘媻凌遇上了牠。听说飞月派是一个强大的综合门派,牠便对门派出动的两位强者动了异心。 尤其在见识两人强横实力之后,牠更是坚定了排除威胁的想法,先偷走妘媻凌亲传娣子的身份,又偷走嬴朔月朔月仙尊之名! 两人可不是泛泛之辈,被“偷窃”后迅速作出反应,正巧遇上安安静静待在中央位置的无墨笔,索性将计就计,联手封锁无墨笔令其无处可逃,并嘱托随行的妘娥保守秘密不要声张,静候秘境下一次开启,二人自会找出解决方法。 浮泽秘境“中央”位置的巨大光球,便是二人解决无墨笔问题的杰作。 只是“偷窃”带来的影响,似乎远超二人预料。所有人都遗忘了她们,只记得修仙界凭空出现一位罪脉仙尊——秦玉。 得知这一信息,飞月派众人加上姞梁枍和付清远,大多以妘媻凌为中心围成一个小圈,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等秘境关闭,直接杀回门派,帮朔月仙尊和媻凌师媎夺回身份! 付沧钊死死盯着手里刻着“零”字的无墨笔,在旁人看来那叫目光呆滞。姒元媿充分发挥教师特长,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小师妹?小师妹?” “啊!没什么……”付沧钊被面前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一个激灵,飞快将无墨笔塞入冬装口袋,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亲眼目睹这一幕,姚立婷不禁掩嘴偷笑:领教吧,班主任的威力! “脏东西不能乱拿。” “地上捡的东西不干净。” “做人要懂得拾金不昧。” …… 经过姒元媿一番说教,平日里在朔月峰天不怕地不怕心情不好就炸你山头的付沧钊终于受到制裁,毛茸茸的暗蓝色脑袋瓜埋进前者颈窝,乱糟糟的头发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 相比之下,姒元媿就显得游刃有余,脸上挂着班主任特有的温和笑容,还时不时拍拍付沧钊后背安慰两句。 被骂哭了呢,小师妹。姚立婷憋笑憋到肚子疼。 你班主任永远是你班主任! 方才还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这下发现有人比自己更凄惨,姚立婷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正当她幸灾乐祸时,有人戳了戳她手肘:“这种情况你熟吗?” “熟啊!呃……”姚立婷随口答道,而后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跟自己讲悄悄话的人竟然是朔月仙尊! “熟的话赶紧去捞人,有些人不能随便掉眼泪。”嬴朔月神秘兮兮地说,脸上表情却不见半分紧张,估计抱着和姚立婷一样的心态。 “……?”姚立婷有点懵,难不成小师妹是鲛人? 不过她还是选择相信朔月仙尊,大姥这么说一定有大姥的道理! “好啦,你五师媎来了,一起去玩吧。”姒元媿瞧见姚立婷过来捞人,当即会意,揉了揉付沧钊的脑袋,一把推开还想黏在师媎身上的人。 付沧钊闷闷地点点头。 死鱼眼里水光泛滥,就像干涸多年的湖底突然迎来为时数日的瓢泼大雨,湖水满溢而出。眼眶和鼻头泛红,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她刚在姚立婷近乎疯狂的拉扯下往远处走了两步,忽然听见姒元媿惊呼一声,毫不犹豫返回去查看情况。 嬴朔月在不远处看着正在发生的事情,嘴角抽动两下。 有些人不能随便掉眼泪,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就在刚才,“班主任”姒元媿身边白光一闪,凭空多出来另一个“修士”姒元媿! 两人一高一矮,一短发一长发,此刻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哎……”嬴朔月扶额叹息,“母神的眼泪,传言一滴就可以治愈一切伤痛,这下直接能量溢出……” 溢出来的能量为“姒元媿”塑造了崭新的身体。 戴圆框眼镜的“姒元媿”忽然说道:“穿越之前我叫白乐乐来着,你们不介意的话,叫我白老师就行。” 修士姒元媿皱眉摇头:“重新取一个名字吧。” 白乐乐一愣。 如果姒元媿不说,她不会想起来母父为她取名时,说着希望她健康快乐。多年以后抱上弟弟,取名白松松,可是希望弟弟长成松树一样坚韧挺拔的栋梁之材呢。 凭什么她就不是白松松? 凭什么她就不能成为松树? 她穿越修仙界,成为“姒元媿”,拥有了和姒元媿相近的思维,终于意识到母父对她和对弟弟的待遇差距。 如果没有别人点醒,她或许还要在母父爱的谎言下继续沉沦。 “小师妹意下如何?”白乐乐感到一阵疲倦袭卷心头,那一刻她真希望自己不会思考。 遂决定将问题抛给付沧钊。 “诶?我吗?”付沧钊还在闷头整理情绪,突然被这么说,同样陷入茫然。 松,松柏,既然有个弟弟名叫松,那她就叫柏嘛。 能与“松”分庭抗礼的“柏”。 “我寻思能行。”嬴朔月快乐看戏,朝闷闷不乐的付沧钊竖起大拇指。 至此,白乐乐改名姒柏,顺理成章融入飞月派。原来的姒元媿见她如此上道,因为身体亏空而恼怒的心情立刻转晴,兴冲冲地为姒柏安排起炼体计划。 姚立婷在旁边听得入神,之前她很少用功,都没怎么注意过锻炼身体的技巧,如今一听剑修姒元媿讲解,许多使剑招弄不明白的地方茅塞顿开。 付沧钊看着其她人都开始为以后作规划,越发感到自己无法融入,她想就此离开,转身差点撞上嬴朔月。 这位朔月仙尊似乎很了解她,同样远离人群,默默地看着同门修士。 “没记错的话,你穿越过来,占用了我后代的身体。”良久,嬴朔月长出口气,悠悠说道。 “可能吧。”付沧钊轻声回答。 “我以为她会死。”嬴朔月继续说道,“生下她没多久,家里就让我扔掉那孩子,我实在舍不得,就带着她跑,跑到深山老林……有些事记不太清。上一任朔月仙尊只捡到了我,没见着孩子,我以为她让哪只野兽给吃了。” 付沧钊没有回应,她静静地听嬴朔月讲起以前的故事:“我生女儿那年才十八岁,加入飞月派之后,为了弥补身体上的差距拼了命地修炼。我要吃很多补品,买不起符笔,就想能不能直接用精神力烙印……” 说这么多,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希望付沧钊不要愧疚。对她来说,能见到自己的血脉还在人间好好活着,堪称意外之喜。 母神至情至性,嬴朔月希望付沧钊将每一种情绪用在正确的地方。 慈悲为怀,接纳天下女儿。 怒发冲冠,惩戒丑恶罪脉。 第十九章 修仙试炼(十九) “中央”位置最显眼的巨大光球消失,成为秘境关闭的一个信号。 经过一番争斗,进入秘境的修士还能走动的大多是女修,罪修们死的死伤的伤,数量比起刚进入时大大减少。 幸存下来那些罪修见了女修都要远远避开,看样子是心有余悸,毕竟牠们修炼本就艰难,不论身体条件还是心智都不如人家女修,好几个不怕死的弟兄试图挑战女修的权威,其结果无不是人头落地。 这还算女修性格温和只下轻手,要知道某个罪修组织动辄放血或凌迟处刑,令罪脉生不如死,都盼着哪家女修路过,顺手了结牠们罪恶的生命。 付沧钊接手零之无墨笔后,清晰地感受到世界各处裂缝开始愈合。这支特别的无墨笔似乎拥有篡改卡牌纹路的权能,作为更高维的存在贸然进入卡牌世界,难免带来一些崩坏。 只有付沧钊具备压制零之无墨笔的能力。 当嬴朔月询问姞梁枍有没有意向加入飞月派时,后者毫不犹豫答应了这一请求。飞月派帮了她许多,她也能在飞月派找到想要的答案。 还是小孩子的付清远交由姒柏照顾,姞梁枍终于得以松一口气——小孩子真的很累人啊!就算里面装了个成年人的灵魂也很累人啊!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嬴朔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付沧钊。 恢复全部力量后,付沧钊便用回了以前的身体。她还想为原主塑造一副全新的躯体,却发现原主根本没有灵魂。 换言之,早在付沧钊占用这具身体之时,原主便已经死亡,到头来还是付沧钊赋予了她新生。 少年喃喃自语道:“我希望天下女儿都可以拥有完整的人生。” “真是远大的理想,”嬴朔月笑着揉了揉身边年轻的暗蓝色脑袋瓜,说道,“不过我知道有个办法,也许可以实现。” 她回头看了眼“中央”位置,向付沧钊传音:“那一百零八块石碑里记载的传承里,有一个很特殊,专门讲述如何制作一种叫‘系统’的东西,并投放到其它世界。” “系统”可以是穿越系统,可以是逆袭系统,可以是反派拯救系统,可以是任何赋予一个人一技之长的事物。 待在浮泽秘境的三十年间,嬴朔月已经修炼至渡劫境大圆满阶段,只差一次雷劫就能飞升到更高等的领域。 “渡劫境”之上“真仙”,据说是修仙真正的起点所在。真仙之下一切境界,不过刚入门。 嬴朔月同飞月派感情深厚,深切希望在飞升之前为挂念的修仙界做些什么。 她最初的想法只是给凡间女子制作一个自救系统,但无墨笔和众多穿越者的到来让她意识到,许许多多其它世界的女人也都需要有人伸出援手拉她们一把,这才跟付沧钊提起“系统”这一传承。 如果是母神出手,她也就不用担心出现纰漏,还能保证系统投放规模。 远远地,秘境一隅展开传送门,透过门洞看不见飞月派内景象,只有一片星空,平和内敛。 一部分修士已经穿过传送门离开秘境,另一部分则凭借自身实力,趁传送门尚未关闭,继续寻找心仪的宝物。 飞月派一行人成功解开秘境异常开启之谜,还成功迎回门派两位强者,并不在意收获多少好东西,跟随大部队等待离开。 嬴朔月与付沧钊并肩而行,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奇妙的气氛,像母女又像朋友,还有几分像陌生人。 少年的话语打破这种气氛:“话说回来,我满心以为能拿到什么厉害传承,结果什么都没有……” 是姚立婷。她不知何时离开姒元媿和姒柏的讨论圈,跑到这边来讨要东西了。 “……”付沧钊感到胃疼。 “咱就是说,朔月仙尊大人大量,又是飞月派一代天娇,想必……”姚立婷摩拳擦掌,嬉皮笑脸道,“想必有不少收藏吧,呃,就是那个,飞剑!飞剑应该见过很多吧!能不能赏个脸给点——” 付沧钊右手食指往姚立婷眉间一戳,面无表情道:“某些人先前还说要我的火来着,少不了你的。” “小师妹!你怎么这样!”虽然收获了一缕纯白之焰,姚立婷还是不满意,上蹿下跳,嘴里还念念有词,“人家可是朔月仙尊哎!传说最优秀的朔月仙尊哎!我也是朔月峰的人,见面送个见面礼总不过分吧!” 这下轮到嬴朔月哭笑不得,正好手上有个东西不知如何安置,索性摊开手掌,触感毛茸茸的传承光球悬浮其上:“不是飞剑,但也算个好东西,你应该会熟悉!” “谢过朔月仙尊!”姚立婷朝两人深深鞠了一躬,一蹦一跳地跑开。 中二少年远去,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你怎么真把系统给她了?” “不是你说她熟悉系统吗?” 她们又同时看向跑远的姚立婷,怎么总感觉这个决定不咋靠谱呢? 至少纯白之焰能大幅增强姚立婷的精神力,日后凝结神识也有很大帮助,姚立婷这辈子也不需要为精神力犯愁了。 …… 飞月派。 浮泽秘境提前开启,关闭也比正常情况早了一个月,前后算下来不过一个月左右。不论飞月派还是其她修士,面对这种情况多少有些捉襟见肘——要说别的秘境,开启和关闭都不怎么固定,谁都没有准备,可这浮泽秘境不仅在人家门派内部,开启和关闭时间也是出了名的稳定! 一些别有用心的修士借题发挥,纷纷猜测修仙界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对于飞月派自己来说,波及天下的大事可能没有,门派内的确有件要事得尽快处理。 “飞月四峰紧急会议现在开始。” 吞月峰峰主姜媛仙尊双手在空中比划两下,巨大阵法在地面、在四周,最后在身后紧闭的议事堂大门接连展开。 朔月仙尊还在回来的路上,目前由望月峰峰主姒海婧仙尊代为主管,苍老的女声自主位悠悠传来,比起平日威严更多了几分怒意。 这场紧急会议不包括秦玉。 妘嫦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她向来稳重,宣布会议内容的工作都由她完成:“关于如何处置窃贼秦玉、迎回朔月仙尊以及弦月娣子妘媻凌一事,诸位作何想法?” “要我说,直接抓捕秦玉,实施斩首便是。”姒海婧端坐诸位,冷哼一声。 姜媛刚铺好阻隔探查的阵法,另两人的话只听了一半,妘嫦问到她的意见才回身:“啊?什么?朔月那家伙啥时候回来?” “快了吧,秘境准备关闭了。”妘嫦瞟了眼议事堂门口、浮泽秘境出口方向,漫不经心答道。 姜媛叹息道:“没了朔月的门派,可真清静啊,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妘嫦神色如故:“我倒是觉得,年轻人多折腾折腾,说明她有活力,不像我,一把老骨头了,折腾不起!” 姒海婧:“……” 她们渐渐回忆起嬴朔月还在门派的日子,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不仅弦月峰圈养的灵兽不得安宁,各个山头的门派中人也不得安宁!“三天一小测、五天一大测”,这条堪称飞月年度恐怖故事的传言,便出自嬴朔月之手! 当然结果还不算太差,经过嬴朔月这么一折腾,飞月娣子文化水平直线上升,虽不至于吟风弄月,至少读个典籍认个大字的本事还是有的,藏书阁终于有了它存在的意义,藏书管理员也是如此。 姜媛是个安静的人,就喜欢窝在洞府搞搞研究看看书听听音乐啥的,嬴朔月就隔三差五过来捞人出去跑两圈,还美其名曰“锻炼身体”,明明她自己也只是个法系修士! 虽然“嬴朔月”这个名字在脑中出现整整三十年空缺,姜媛还是养成了日出而起日落而休的作息习惯。 姒海婧则是想起数十年前,有个刚进门派修仙两年的姑娘一跃成为朔月仙尊,身为符修却还要经常招惹剑修姒海婧。 起初,嬴朔月和寻常符修一样只有挨打的份,渐渐地身上伤痕见少,再往后姒海婧想打到她都要费些力气,最后非但打不到人,还要反过来硬吃几张高攻符箓,炸得灰头土脸,回过头发现嬴朔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可以说,朔月仙尊的名头,都是在近乎自虐的修行中打出来的。 妘嫦和嬴朔月的相处日常倒是格外平和,后者因为早年生育身体亏空,经常找前者讨教食疗方法,后来补好了也时不时凑一起吃顿饭,唠唠家常,谈谈自家娣子。 真要说起来,门派食谱改善似乎还是嬴朔月干的。 对这位极其擅长搞事的年轻仙尊,在场三人都怀抱着复杂的感情。只要嬴朔月在门派一天,门派就终有一日被她搅得天翻地覆,可她也的确为门派注入许多活水,带来良性改变,大家都念着她的好。 上一任朔月仙尊渡劫失败、伤重逝世前谈起嬴朔月,说她也许能达到当年开山祖师飞月仙尊的程度,成功渡过雷劫,飞升进入更高层次的修仙世界。 姒海婧:“所以我们怎么安排?” 妘嫦:“就这么弄呗。” 姜媛:“……” 唠起家常你一句我一句,可一谈到如何迎回嬴朔月,在场三人都陷入诡异的沉默当中。 如果只是单纯迎接门派成员回家,会议很快就能得出“尽快处死窃贼秦玉”的方案。 但考虑到秦玉惹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门派最擅长搞事的嬴朔月,三人讨论了半天都无法得出定论,都想看看嬴朔月会想出多少损招折腾秦玉! 在秘境憋了整整三十年,天知道那颗神奇的脑袋瓜里又要多出什么鬼点子! 第二十章 修仙试炼(二十) 所谓“秘不发丧”,意思就是说严格封锁消息,不让某些重要人物的死讯外传,以免有心之人趁机操控人心。 嬴朔月深谙此道,前任朔月仙尊渡劫失败伤重而亡,修士渡劫的雷云又是如此显眼的景象,她愣是顶着众目睽睽将师尊死讯藏了足足半年之久,等人葬礼正式开始,她已经坐稳了新一代朔月仙尊的位置,打点上下,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一次她也打算动用相似手段,死死捂住自己早就回归门派的消息,直到浮泽秘境完全关闭。 也就是说,她们只剩下两天时间可以行动。两天之后,不论结果如何,“朔月仙尊”必须归位。 听从嬴朔月指挥,付沧钊用回修仙界那具十二岁的身体,付清远和姒柏暂且由妘娥代为照看,妘媻凌从早年挖的暗道潜入后山静静等待。 至于嬴朔月本人,她直接杀上望月峰跟姒海婧密切交流。 “说好的保密呢?”听见望月峰也开始响起熟悉的爆炸声,姒元媿感到疑惑。 听说小师妹和朔月仙尊有血缘关系,所以你们这一言不合炸山头的作风绝对是遗传吧? 但是自从她回到朔月峰,平云洞府依旧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动静传来。按那罪脉师尊的性格,早该气急败坏,挨个传唤娣子一通训斥,如今却按兵不动,很难不让人怀疑牠又在谋划什么。 这也就导致她返回山峰到现在,三个没去秘境的师妹也未能察觉异常。 距离秘境完全关闭还有一天半。 “叫付沧钊过来找我。”正在这时,秦玉冰冷的面孔出现在房间里靠墙放置的落地镜,姒元媿知道好戏来了。 她用了易容术,在秦玉眼里依旧维持长发罗裙形象。 “师尊找我?”等落地镜上影像消失,暗蓝色脑袋瓜从梳妆台底下钻出来,扑进师媎怀里。 小猫不老实了,小猫准备拆家。 “赶紧去吧,咱们的好师尊看样子急得很。”姒元媿笑笑,单手抓住付沧钊衣服后领把人提起,扔在一旁。 小猫不守猫德,猫主人可以揪起命运的后颈肉,对其进行充分的猫德教育。 兴许是有事可做,付沧钊被师媎当做小猫提起来也不生气,整理下暖和的暗红围巾,淡淡道:“我去了。” 平云洞府。 一到门口,付沧钊便换了副表情,从冷淡到乖巧只花了一秒钟。抬手叩击门扉三下,开门后背过手关门,上半身挺直鞠躬,这套流程五年间已再熟悉不过。 “师尊午安。”付沧钊一副乖巧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唯有正对上那双死鱼眼才能看透她骨子里的冷漠。 “过来,师尊有件事想拜托你。”出乎付沧钊意料,秦玉的表情丝毫不见察觉“偷窃”能力减弱的愤怒,反而显现出几分期待。 想着反正不像是啥坏事,付沧钊应了声“是”,走到近前静候师尊交待任务。 秦玉笑了,看在别人眼里叫春风拂面:“多年以前,师尊在山顶风雪交加的地方温养了一把宝剑,你去为师尊取来。” 看在付沧钊眼里,牠现在的表情足以和裂口怪划上等号。 虽然不清楚那把剑对秦玉重要性如何,她还是乖乖应下,反正看一眼摸一把又出不了什么大事,到时候嬴朔月照样随便打。 山顶吗? 离开平云洞府,付沧钊往上拉了拉大师媎织的围巾,使之盖住口鼻。她还是头一次走到半山腰往上的地方,这里过去被秦玉划为禁地,除了牠本人以外谁也别想进入。 说来也怪,分明一路上风雪越来越大,付沧钊却没感受到任何阻力,倒像是风雪指引她走向某处,那里有什么在呼唤她。 是什么呢? 越往上走,山上积雪越厚,付沧钊却没有陷入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境地。狂风扶稳她的身体,积雪承托她的身体,扑面而来的雪花围绕身体展开,形成一面晶莹剔透的冰雪之盾。 她没有发觉,在靠近山顶的过程中,意识自动连接保存在识海里的“披星戴月”。天象变化,一轮明月高悬空中,却因为此刻恰好是黑夜而无人察觉异常。 近了。 付沧钊抬头,看见远方似乎有一把剑矗立在石台一样的东西上,但因为有多年积雪覆盖,只露出大概轮廓,看不清具体模样,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秦玉口中那把剑。 越靠近那边,心底响起的呼唤就越强烈。 距离那团积雪覆盖的位置还有约莫十多米远,护佑身旁的风与雪骤然消失,付沧钊眼前一花,大雪纷飞的山顶就变成了温度适宜的书房。 沉寂许久的记忆被唤起。 付沧钊记得书房里有个安静的女孩,她喜欢各类带有奇幻色彩的小说,爱听重型音乐,自己也经常写写画画。 “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少年语音尾调上扬,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听得付沧钊心底发痒。 她们曾在这间书房度过一些旖旎的夜晚,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耳边讲悄悄话吹热气,她们身上都起了一层薄汗。 少年顶着一头深红披肩长发,发尾卷曲,香氛洗发露掩不住刺鼻的染剂气味。 下一秒她们从无人的神秘空间返回现实,付沧钊刚站定,想知道她是谁。还没看清她的脸,她忽然绕到付沧钊身后,与她十指相握。 “我们的约定,可千万别忘了。” 耳畔似乎吹来小股热气,付沧钊心里产生某种和人拥抱的冲动。 “等、等一下——”付沧钊伸手想要抓住那人,她分明记得对方,记忆里的面容却变得模糊,怎么也抓不住脑内一闪而过的灵光。 回首,只见茫茫风雪。 掌心传来冰凉但不刺骨的感觉。 直至此时她才发现,先前分明记得还有十来米距离,不知何时她已经握住了那把剑。 剑身与石台光洁如新,连一丁点灰尘也没有,积雪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对了,这是秦玉的任务来着——付沧钊终于想起她需要带回这把剑,还有嬴朔月的计划准备执行,不论此刻多么喜欢手上这把剑,都得乖乖交给秦玉。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东西不属于自己,但看两眼摸两把总归没问题吧?反正秦玉看不见。 出于“小孩子”特有的强烈好奇心,付沧钊从石台拔出长剑,细细端详。 这把剑样式与星虹剑相似,剑锋在月色渲染下寒光闪烁。不知怎的,看到剑刃的时候,付沧钊总想拿它和星虹剑比一比谁更锋利。 下意识地,她伸手轻轻抚过剑身,看见上面写了两个字: “飞花”。 她没有察觉,自己在抚摸的时候不经意间划破了手指,细密的血珠星星点点渗出伤口,吸附于剑身之上。 她更没有看到,伤口渗出那一丁点血迹抹到飞花剑上,犹如海绵吸水,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刻,识海同手里这把剑产生链接,契约成立。 “咦?发生了什么?”刚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付沧钊突然发现秦玉让她带回的剑不正常发光,心下疑惑。 哪知她念头刚动,身体就不由自主往外释放纯白之焰,洁白的火苗将整把剑包覆其中! 付沧钊惊叫道:“呀!我的任务!” 飞花剑脱离付沧钊的怀抱飞向半空,发生许多变化。 剑身原先雕刻了密密麻麻的花朵,各种形态各种类别的花都有,经过纯白之焰这一烧,尽数消融。 纯白之焰没有高温,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变化呢? 付沧钊感到几分怪异。她又看到剑身所刻“飞花”二字像被火烧毁一样缓缓消失,崭新的四个字又如烙印符咒一般浮现出来——人间繁华。 “人间繁华”四字一出,付沧钊放出的那股纯白之焰便被收入长剑。样式古朴而简洁的长剑静静悬浮在皎洁的月光底下,颇有一种脱离尘世之感。 “飞花”变为“人间繁华”后,风雪骤停,新月高悬空中,月光与雪色融为一体。 付沧钊伸手一招,人间繁华剑便落入怀中,发自灵魂的联结感令她欣喜万分,但很快又变成愕然。 “这不是秦玉的剑吗?怎么成了我的?” 虽然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弄得手足无措,付沧钊还是丝毫不慌,她只不过多看了两眼摸了两把,剑自己跟她契约,又不是她有意为之,秦玉敢说什么? 实在不行还有嬴朔月藏在暗处,师媎们也一定站在她这边,总不至于因为一把剑就被赶下山头吧? 倒不如说,秦玉赶她下山才是最好的结果,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加入别的山头! 这么想着,脸上表情多了些许狡黠之色。 考虑到山路风雪阻碍,秦玉给了她足足两天时间取剑。谁知道路上本该阻止她过去的风雪反倒成为助力,她只花了半天就完成任务,时间还很充足。 距离秘境完全关闭也还有一整天呢,付沧钊根本不急,打算在附近随便晃晃。 风雪停了,周围静悄悄的,只剩付沧钊脚踩积雪地面发出的沙沙响声。有趣的是,她每一脚能踩进去的程度都不大,每当她以为这一脚要陷进去的时候,脚下积雪都会传来一股奇异的力量,托举她的身体往上。回头看脚印,和别的一样浅。 这样一来,前行速度并没有预想那么慢,倒可以称为步履如飞。 新月之下,雪地里闪动的点点光亮格外显眼。 付沧钊抱着人间繁华,就像一只发现新玩具的小猫,朝着前方发光的地方飞扑过去,靠近了才发现那其实是一个雪花印记,随着她的靠近,浅蓝色荧光越来越亮。 很快,脚下这一个雪花印记完全点亮,不再像先前那般一闪一闪。这时候,付沧钊一抬头,又发现前方出现越来越多雪花标记。 这下小猫玩性大发,每一片雪花印记都想点亮,于是如法炮制,每一处都停留片刻,直到印记稳定亮光为止。 她所过之处,雪花印记闪亮,发出蓝幽幽的光芒。 少年像跳格子一样,在雪花印记间跳来跳去,丝毫没有注意,自己跳到的最后一个印记,刚好处在所有印记包围的正中央。 眼看没有新的雪花印记点亮,付沧钊刚想离开,骇然发现——每一个雪花印记按照付沧钊点亮的顺序依次升起光柱,不过数息便围成结界。 “大师媎——朔月仙尊——你们在哪儿——” 付沧钊意识到不妙,连声呼喊。她终于慌了,这个结界似乎要将她传送到某个地方,可是她还没跟师媎们打招呼! 紧要关头,她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大师媎姒元媿。 但现在第一个抓住她的手往外拉的人,是秦玉。 眼看徒娣陷入未知结界,牠面露焦急之色:“抓住我的手!你是我的娣子,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事实上,秦玉关注这块地方足足三十年,虽然因为风雪阻碍行动死活进不去,出于观察的心态还是安放了不少探查符箓。 所以,早在附近当付沧钊接触靠近那些雪花印记,秦玉就已经有所察觉! 牠想起自己交代付沧钊的任务,自知事情不妙,正着急忙慌往事发地赶,到地方发现付沧钊即将被结界发出的白光淹没。 少年怀里还抱着温养完成的剑,朝结界外伸出手求救,牠第一反应自然是拉人出去! 然而,牠话音刚落,拉扯付沧钊的手便失去力气,整个人因惯性往后跌去。 一丁点细碎的月光凝成雪花,在付沧钊惊诧又夹杂些许了然的注视下,瞬间穿透秦玉灵台! 从今往后,身具天赋技能“偷窃”的穿越者、朔月峰名不正言不顺的当代峰主秦玉,成了彻头彻尾的废人。 眼见秦玉拉人遭到反噬,付沧钊终于冷静下来,收回求救的手,退后几步,站定在中央那处雪花印记,任凭传送白光笼罩全身。 如果来救她的人是师媎,门派可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最后一点视线被白光淹没之前,她看见远处似乎有许多人在往这边赶,最前头那人似乎在说什么? 雪……月? 第二十一章 修仙试炼(二十一) “这是什么地方?” 放眼望去,地表大片干裂,几棵杂草稀稀拉拉地倒在地上,并无多少活力。 看到这片贫瘠的土地,付沧钊就忍不住想起自己在飞月派种了好几年的菜园子。经过多种灵兽骨粉改造,那块地特别肥沃,种出来的灵谷品质都很高,很长一段时间里承担了付沧钊大部分饭钱。 土地贫瘠的地方也不好住人,反正她走了许久也没见几个行人。不过她在往前走的路上,发现脚下泥土干裂见少,远处几棵顽强的大树依旧保有生命力。 身边渐渐有了行人,全都骨瘦如柴、面容枯槁,明显吃不饱饭。 路过第一棵大树的时候,付沧钊脚步微顿,几缕不和谐的声音传入耳中:“你想干什么?!” 惊慌叫喊的人是一位中年妇女,她怀里抱着婴孩,虽然付沧钊能听见婴孩不安的哭喊,哭声却明显有气无力。 在那惊慌失措的妇女面前,一个细猴一样的罪脉似乎饿疯了,迈着摇晃的步子逼近她,嘴角流下涎水,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容,因为妇女恐惧的模样越发夸张。 她头一次见到这种事。以往在修仙界,不论多么弱小的女人,见到罪脉行不轨之事第一反应都是拼上一拼,不管打不打得过。 可是在这里,妇女面前的罪脉明明不堪一击,她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在付沧钊眼里十分荒谬。 这个女人完全不反击吗? 感到诡异的同时,付沧钊也跃跃欲试。人间繁华刚到手没多久,她正想试试这把剑的威力,看看手感如何。 她并非剑修,但好歹还在飞月派藏书阁泡过许久,剑修书籍见过不少。 于是极力回忆那些书籍内容,意识连通飞剑,朝那细麻杆罪脉轻轻一指! 一道不起眼的流光闪过,那罪脉顷刻间失去气息! 手感不错。 妇女紧紧抱着怀里无力哭喊的孩子,早就做好准备为怀中孩儿承受一切,谱写一曲歌颂母爱伟大之作。 预料中剧痛并未传来,倒是听见陌生的脚步声,于是壮着胆子把头抬起来一点点,只见简单却干净的练功服拦在面前,平和却淡漠的声音传入耳中:“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付沧钊早在人间繁华飞出去的时候就拦在妇女面前,她背后罪脉的身体从腰部斩成两段,顺着横截面缓缓滑落,摔在地上也无人注意。 上下两半狂喷的血液也一并挡在身后,妇女光观察付沧钊身上打扮,未见任何异常。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妇女还是大概猜出是眼前这人救她和孩子于水火之中,心中感激万分。 她扑通一声跪下,不停磕头:“仙人,求求你,求求你赏我儿子一口饭吃吧!” 她看起来那样卑微,卑微到付沧钊感到本能不适。 妇女还想磕头,拜下去的时候却被一股奇特的力量托住身体,不让她继续。 “仙人有什么想要的吗?只要不带走我的儿子……”妇女实在摸不着头脑,喃喃道。 “我不需要什么东西……”付沧钊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想起什么,又改口,“去你家暂住一晚如何?” 她没注意妇女的措辞,一边扶起对方一边还说:“我身上带了干粮,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留一点。” “呃、多、多谢仙人恩赐!”妇女又要下跪,付沧钊不得不再次动用灵力托住她的身体,伸手从乾坤袋掏出一小块干粮递给妇女,想了想又取出水壶。 妇女将大部分干粮让给她口中的儿子,婴孩吃不动干粮就用水泡软了喂进去。自己只浅浅尝了干粮一角。 可她自己分明饿得直流口水,还不肯多吃一口。 接下来不论付沧钊再给她多少干粮她都不肯再吃:“仙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这啥都缺,人人吃不饱饭,我想多给家人留一些。” “可是你自己也饿得不像话……”付沧钊一时无言。 为报答救子之恩,妇女毫不犹豫应下付沧钊借住的请求,一路上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事。 原来她来到了“大千百界”之一的“空喜界”,由大罗金仙廖宏辉控制,人称宏辉金仙。 按照妇女的描述,这宏辉金仙日常生活极尽奢靡,不仅挥霍无度,还硬要在物产匮乏的空喜界大兴土木,说是为牠自己的门派修建筑。 虽不知宏辉金仙过去属于哪家门派,反正现在牠自立门户,取名“阳天宗”。 见付沧钊是女孩,妇女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谈论的声音都刻意放低些许:“仙人姑娘,我听见传言说,廖宏辉喜爱搜罗女人,空喜界常有少女失踪的消息传出来,牠还对有几分实力的女修情有独钟,姑娘可千万要小心啊!” “知道了。”付沧钊淡淡应道。这廖宏辉不干人事,拿牠开刀兴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人间繁华第一次饮血,灵性还处在亢奋状态,付沧钊急于拿更强者的血液继续浇灌。 妇女带着孩子出门,似乎是为了寻找一种名叫紫琉蝉的灵兽留下的蝉蜕,外表晶莹剔透,而且可入药,对修士精神力修炼大有裨益。 宏辉金仙就在大肆搜罗紫琉蝉蜕。 而就在刚才,妇女成功挖到一只,虽然成色不是太好,但聊胜于无,怎么着也能换来够吃几个月的粮食。 罪脉企图对她出手,也正是因为看见她寻到紫琉蝉蜕,心生忌恨。 两人走进一处聚落,分明还是白天,聚落也没人出来走动,一片死气沉沉。 妇女带着付沧钊来到一间破败的房屋面前,说道:“这里就是我家,仙人不介意的话……” 刚开门,付沧钊就皱起眉头。 屋里飘来一股不知是酒气还是汗味还是霉味的气味,开门响声惊动屋里人,没过两秒就传来罪脉咆哮: “这才到正午,你怎么就回来了?东西找到了吗?好哇,臭婆娘胆肥了,竟然敢带人回来,生怕粮食太多是吧!” 听起来瓮声瓮气,想来年纪不小。 似乎还有锅碗瓢盆响动,付沧钊头一偏、伸手一接,飞过来的铁盆便稳稳落入她手。 什么时候,罪脉可以随意指使女人了? “我去杀了牠。”付沧钊丢下铁盆,拔剑欲冲。 妇女见恩人动怒,连忙腾出一只手拉住她:“仙人莫要冲动!这是我丈夫,牠脾气不太好,还请多宽容!” “可牠对你态度那么恶劣,动不动就要打人,你怎么跟牠过得下去?”付沧钊不愿伤到妇女,收起人间繁华,不解问道。 “牠、牠……”问及此处,妇女犹豫片刻,说道,“牠是我丈夫……夫妻两个不离不弃,日子总得过下去……” 付沧钊摇摇头,默不作声。 就像妇女走了半道才发现她是女孩子,付沧钊也是走了半道才察觉妇女怀里抱着的孩子……是个罪脉。 她对此感到些许好奇,难道说生了罪脉婴孩的女人都会变成眼前妇女这般卑微姿态? 为了得到答案,付沧钊决定多给一点干粮,看看能不能套出点话来。 罪脉丈夫走出里屋,这人长相粗犷、不修边幅,头发胡子全都乱糟糟,身体虚胖,走出房间时手里还提着喝掉大半的酒瓶子。 想起妇女喂怀中罪脉婴孩干粮掀起襁褓一角,付沧钊突然意识到,不论是丈夫还是妇女口中的儿子,都比妇女本人过得滋润。 儿子第一个享用母亲拿到的好处,母亲自己还舍不得吃,基本留给牠,自然养得白白胖胖。 丈夫虽然成天酗酒,一样饥一顿饱一顿,架不住人家活动量小,难免养出些许肥肉。 强压下心头不适,付沧钊询问二人:“除了空喜界,还知道有什么地方吗?” 兴许刚才掏干粮的举动成功安慰这对妻夫,暴躁的罪脉也收起尖刺,瓮声瓮气地回答:“空喜界是少有的没被魔界侵吞的地界之一。” “魔界又是什么?”付沧钊追问。 “魔界就是魔族的地盘,都说那雪月魔祖性情残忍,所过之处大雪纷飞,寸草不生!”提及魔界,罪脉一改颓废之色,开始慷慨陈词,语调高亢,“像咱们这有宏辉金仙的阳天宗,剩下四个界还有霸王盟、辟邪谷、飞雪门和丹心院,是我们最后五个正统门派,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希望? 付沧钊对罪脉口中五个正统门派无感,倒是魔界让她产生几分兴趣。她已经看透了,罪脉赞口不绝的东西不见得有多好,疯狂诋毁的东西不见得有多坏。 远处金碧辉煌的宫殿隐约可见,付沧钊极目远眺,观察到那阳天宗占据山河险要之处,易守难攻。 如果能找机会潜入阳天宗,从内部攻破,想来会容易许多。 日暮时分,夕阳西下,本就金灿灿的阳天宗建筑更是染上一层似火圣光,距离越近的城镇就越是繁华。 自接管空喜界以来,廖宏辉便率领麾下人马控制了全界的生产、防御、贸易等事务,可以说如果想在空喜界混下去,就必须跟阳天宗打好关系。 仁兴城紧挨着阳天宗,城内自是一派繁华,诸多商人齐聚于此,更有多家酒楼、伎馆开设,每日莺莺燕燕,堪称罪脉天堂。 仁兴酒馆——仁兴城最大的饭店,一间特殊豪华包间,坐着几位不寻常的客人。 其中一人赤着上身,肌肉夸张地膨起,身后背着一柄巨斧,面容不怒自威。 牠随手拎起一坛米酒就往嘴里灌,豪饮一番后说道:“诸位,最近可有新客?” 壮汉身边,书生模样的罪修小酌一杯,而后给出回应:“似乎有那么一个,可是位置太偏僻,我的感应出了问题,没找到人。” “哦?居然还有白面生白掌柜感应不到的地方?”又有一人出声,此人坐在主位,身着蓝底金纹长袍,鬓发如云,目光如炬,当真是清新俊逸。牠一说话,其余二人皆是神情凛然,语气都多了几分谨慎。 白掌柜道:“小生感应的范围,最多到边远一些的城镇,那些贫穷落后的村民聚落,都只铺设了最低等级的探测符箓。很不巧,这次来的新客人,似乎就在那边。” 巨斧壮汉又往嘴里灌了几大口米酒:“嗐,迟早要到城镇这来的,急什么!” “那就按照以往的流程,”蓝衣人表情不见喜怒,就好像在描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客人愿意加入我们阳天宗,我们也要拿出最好的待遇招待人家;若不愿意——” 后半句略去不说,蓝衣人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空喜界内每出现一个生面孔,阳天宗都要拉人入门,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如果对方不答应,不惜就地抹除也不愿对方流入其余门派。 阳天宗能有如今这番规模,正是因为各种招揽新修士的手段。 …… 另一边。 秦玉醒来的时候,骇然发现自己正身穿囚服、被关在笼子里,身下传来阵阵颠簸,险些震散牠不算强壮的身体。 牠想说话,才发现嘴巴被符箓封死,手脚也扣上沉重的枷锁,难以活动。 偷窃——偷窃技能!牠还有偷窃!就算偷不走身份之类的抽象事物,悄悄摘个符总没问题吧! 很遗憾,不管牠怎么在心中默念“偷窃”,脑海里也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系统!系统去哪了?!”碰到能力无法生效的情况,牠第一反应是查询穿越系统。这个系统跟随牠多年,一直以来尽职尽责,只要在它权限范围内都可以给出答案。 所以这次能力失效,发生什么情况了? 没有回音。 以往就算系统出错,牠呼唤系统也能得来“未知错误”之类的回应,这次牠在心底的呼喊却如同泥牛入海,掀不起半点波澜! 秦玉慌了。 周围都是前来观摩的飞月派娣子,外门内门亲传都有,她们鄙夷的目光让秦玉浑身不自在。牠自认颜值不低,过去不论穿越到哪里都有心悦牠的女子,这一次虽然也收获数名女徒,当牠想更进一步的时候,进程却无比艰难。 在这个世界,女人们似乎压根不需要男人,她们甚至称呼男人为“罪脉”!这怎么可能?!她们没有情感需求吗?她们不生孩子吗?她们不想找个坚实的依靠吗? 随着“偷窃”能力减弱,那几位女徒被偷走的芳心也将一并归还。可恶!要是进展顺利,这次可以逃出去的! 说起来,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变坏的? 秦玉首先想到座下两个最不让人省心的女徒。 一个是姚立婷,她穿过来的时候还是块木头,嗑cp一把好手,轮到自己迟钝得不行,还是个中二少年,想偷芳心也偷不着。也幸好她年纪不大,见识尚浅,秦玉还能限制她外出,让她见识不到外面的世界,很快就能被师媎们带偏。 另一个就是几年前新收的末位女徒付沧钊。这位更是吃不饱就偷鸡,一言不合炸山头,隔三差五跑到别家蹭课,没事做点小生意,还撺掇姚立婷一起下山…… 一定是她!一想到那张波澜不惊的小脸和标志性的暗蓝色头发,秦玉就恨得牙根痒痒。 这姑娘身上没个团宠或者锦鲤系统,牠秦玉就把名字倒着写! 不然,她凭什么得到姒元媿她们的宠爱?!凭什么能让意见不和的朔月峰亲传与其她山头亲传搓成一股绳?!凭什么?! 几个处刑人拖着秦玉走上断头台,嬴朔月和另外三位峰主站在一起,宣读秦玉各项罪状。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秦玉突然很想看看人群当中有没有牠的人。很快牠找到了那几个熟悉的女徒:老二妘娇杨、老三姜宇媤,以及老四嬴娾进,也是嬴朔月亲传。 她们可是亲眼见证养了自己三十年的师尊被处刑哎!现在一定很心痛、很难过吧!秦玉试图从她们脸上找出一丁点和“心疼”搭边的表情。 很遗憾,并没有。 这三人仰头看着占据她们记忆三十年之久的罪脉师尊秦玉,惊讶地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心动,不想救人,不想多看牠一眼,甚至想自己冲上去砍两刀。 “我现在好像一点也不心动。”妘娇杨对身边两个师妹讲悄悄话。 姜宇媤应和道:“是哎,为什么呢?” 嬴娾进眨巴着眼睛,秦玉从嬴朔月手中抢来年幼的她并据为己有,仿佛昨天才发生一样,记得那样清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失去了原本的志向,一心取悦罪脉? 妘媻凌在背后适时出声:“其实你们刚穿越来的时候,大概也都想闯出一番天地。那家伙很精明,察觉到你们可能是‘同类’,就使用非常规手段控制了你们的精神,大概率用到‘偷窃’能力,总之让你们忘记目标倾心于牠。” 强如她和嬴朔月都栽在牠手里过,更何况几个刚穿越的热血青年呢。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妘媻凌使了点小手段——将她们说话的内容,单独放大给秦玉听。 嬴朔月将符箓交给她的时候再三叮嘱,一定要用在秦玉身上,让牠知道你们心里腾不出半点位置给牠,这样一来就能破牠的防。 看断头台上秦玉的表情,妘媻凌知道计划奏效了,还有点意外之喜。 牠害怕了。 妘媻凌三言两语道出牠对女徒们动了多少手脚,甚至察觉牠身具天赋技能“偷窃”。她分明不是穿越者,也是头一次和穿越者打交道,甚至只在三十年前的浮泽秘境和牠简单交过手,居然就能看穿一切! 何等恐怖的实力! 在四位峰主的主持下,秦玉在断头台上身首异处,没有人心疼牠,更没有人记住牠。 …… “我还是很好奇,秦玉到底怎么被废掉的?” 姚立婷面前,厚重的笔记本摊开,页面密密麻麻写满各种东西,大多和系统搭建有关。 付沧钊给的一丁点纯白之焰的确让姚立婷有了瞬时处理大量信息的能力,可当她面对浩如烟海的传承知识,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毕竟,她只是个中二少年…… 一个人研究显然没什么用处,她便找了本空白笔记,将光球记载的信息尽数记录下来,准备带给大家一起研究。 为了尽快完成抄录,她甚至没有去观看秦玉处刑现场,好在大师媎和姒柏一直陪着她,让这间小屋不那么孤单。 对于先前发生的事情,姚立婷还有许多疑问,关于最难的一步——如何限制秦玉发挥实力这点,她始终想不明白,一晚上过去,怎么就说秦玉成了废人? 姒元媿为姚立婷换上崭新的蜡烛,悠悠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师妹那晚误闯的结界,正是雪月仙尊飞升前在朔月峰顶所设,留言说有缘人自会点亮传送阵,送往她身边。 “结果秦玉一伸手,导致小师妹的传送出了些差错,大概率惹恼了身处高等世界的雪月仙尊,所以是雪月仙尊借传送结界的自我防卫机制,摧毁了秦玉全身经脉。” “雪月仙尊好厉害!”姚立婷昏昏欲睡,她快被系统搞疯了,听见师媎提到“雪月仙尊”,一下子来了精神。 姒柏合拢手中书籍,叹道:“雪月仙尊,就是传说创立飞月派的那位大能。数百年前她渡劫成功,进入高等世界,一定也过得很好吧!” 没过多久,姚立婷住处安稳的气氛就被嬴朔月尽数破坏。 “这里应该这么写!” “那块区域可不可以改动?” “哎你说这玩意儿是不是有点不合理啊为什么要这么编写呢?” 有了天才大姥嬴朔月的加入,系统搭建过程变得和三十年前其它山头的日常一样鸡飞狗跳。她思维太跳脱,总在提出全新想法,以至于写到一半发现需要推翻重来之类的事情层出不穷。 她也不负飞月第一天才之名,居然真的以一己之力搭建好了系统主体。成品外观不怎么样,歪七歪八贴满各种鬼画符,其中不乏一些嬴朔月的灵感产物。 令姚立婷震惊的是,这玩意儿居然还能正常运作! 第二十二章 修仙试炼(二十二) 接下来几天,嬴朔月只干了一件事——改良“系统”。 先前她们掏出藏宝阁里闲置不用的灵性材料作为主机,那东西长相的确不可恭维,于是嬴朔月重金聘请锻造师,将那块奇形怪状的材料铸成飞剑样式。 “看起来够拉风,还能放在门派当镇派之宝。”——嬴朔月原话。 代码也要重写——姑且称之为代码吧,嬴朔月自称“掌握了系统的本质”,一个劲询问姚立婷她们几个有没有别的想法一起加进去。 这次,姚立婷按照自己对系统的印象加入了“商店”、“任务”、“奖励点”之类的元素,让系统表现得更像一个“系统”。 另外几人则开始思考,系统商店里奖品来源什么地方呢?消耗如何补充? 除去功能更新,嬴朔月还将符箓改成了隐藏式,这次的成品主机外观就是一把正常飞剑,放置地点都决定好了,就在原先付沧钊取到朔月峰那把剑的石台。 那把剑也不知何年何月放在那里,自从付沧钊误打误撞订下契约取走后,山顶不再风雪交加,大多数时候保持晴朗,是个不错的位置。 “能运行吗?”众人围成一圈,看着主机插在石台,染上石台特有的浅蓝光芒,没人敢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听起来总感觉有些别扭的语音响起:“穿越系统启动成功!” “开始自检!”系统顺利启动,姚立婷连忙下达指令,确保万无一失。 “自检中……一切正常。” 系统语音一半来源嬴朔月一半来源姚立婷,听起来杂糅了两人各自特点,不熟悉她俩的人听起来还好,熟悉她们的飞月派众人听了都感到很怪异。 偏偏编写系统的嬴朔月本人乐在其中,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眼见系统没出问题,她们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都说系统要绑定宿主,她们这系统绑定谁呢? 因为是试验期,大家一致认为,让一个熟人搭载系统进行测试是个更稳妥的选择。 “说起来,小师妹是不是还没有消息呢?”姚立婷第一个想到了突然失踪的付沧钊,灵光一闪,觉得可以趁机和对方联络。 说着便往预设绑定对象输入付沧钊的信息。 没有人阻止她。 “指定宿主搜寻中……搜寻成功,建立连接……连接成功!” 当姚立婷满心期待再次听见小师妹声音的时候,主机对面却传来陌生声音:“谁啊?吓死我了!” 这段声音与付沧钊至少有七八分相似,但声调更多变。 姚立婷傻了,所有人都傻了。 说好的绑定小师妹呢? …… 是夜。 妇女费尽力气哄睡儿子,轻轻放在床铺旁手作摇篮。 这摇篮是她刚怀孕不久,丈夫亲手打造的礼物。 虽然昏后每一天,丈夫都对她没点好脸色,但她知道对方木工活很出色,总想劝劝丈夫搬到附近城镇,不求改善生活质量,至少能吃饱饭。 可是不论她怎么说,丈夫都无动于衷,也不知过去经历了什么,让牠如此颓废。 如今住的房子是妇女家中长辈的遗产,有两个房间,仙人暂住占用了一个,今晚她得跟丈夫挤一间。 轻叹口气,妇女蹑手蹑脚爬到熟睡的丈夫身边,刚要躺好,却被一把提了起来。 “别出声,跟我来。” 付沧钊试着用了回传音,以防惊动房间里两个睡过去的罪脉。 为了不出纰漏,她特意捂住妇女嘴巴,令其无法出声,带着人悄悄离开,挪到隔壁房间。 关上门,付沧钊顺手往木门贴了一张卡牌,微不可见的光芒顺着纹路飞速蔓延,悄然护住整个房间。 符箓套组可以用,但付沧钊手上空白符纸有限,先前在浮泽秘境做的基底卡牌还有很多存货,遂决定换上可重复使用的卡牌。 妇女始终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付沧钊一松开她的嘴就急忙问道:“仙人这是什么意思?” “很怪,有什么东西今晚就要杀死你丈夫和男儿,我拦不住。”付沧钊皱眉道,“跟寻常妖魔鬼怪不同,那东西更像是某种规则……一旦触犯就必须付出代价的规则,涉及因果的层面,无解。” “那、那我丈夫和儿子……”妇女当场傻眼。 付沧钊摇头:“没法救。” 妇女整个人瘫倒在床铺上,她仿佛听到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打开她的家门、走进丈夫和男儿的房间,准备对牠们伸出毒手…… “别去想那些。” 温暖的感觉包围全身,妇女借着屋里昏暗的烛光,看清楚身上盖了条摊开的红围巾。她记得那条围巾应该在仙人身上,一看便是上好的料子织成,她羡慕极了,那时就在想,一定很暖和吧。 确实很暖和。 旁人眼里高高在上的仙人,此刻与一个再低贱不过的妇女共处一榻,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盖在妇女身上,还展开双臂,轻轻抱住对方。 “我说了,别去想那些,日子总能过下去的。”付沧钊轻轻地说。 妇女听见这番话,莫名感到安心,即将杀害丈夫和儿子的“怪东西”似乎也没了动静。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疲倦感潮水般侵袭全身…… 第二日,妇女从太姥姥怀抱里宁静祥和又温暖的梦境惊醒,想起昨日为何睡在这屋,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翻身下床,跑去隔壁查看情况。 窗户敞开,不大的床铺哪还有她挂念的丈夫男儿,只剩两滩累累白骨——一大一小。 甚至能看到细小的肉丝挂在上面,迎着清风微微打颤。 仙人说,一定是她丈夫和男儿触犯了哪些规则,才落得这般境地。 奇怪的是,明明眼前摆着两具白骨,她面对如此恐怖的景象也没有任何慌乱,脑子出奇的冷静,找来准备扔掉的铁盆装好两具尸骨,再寻点易燃的东西,放到屋外一并点燃。 出了屋才看到,聚落里好几家都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女人们有的哭天抢地,十里八荒都回荡着她们凄厉的哭声;有的和刚出门的妇女一样淡然,默默烧纸烧骨灰…… 经过这一晚,聚落居民凡是男人无一幸免,包括小孩。 妇女想起昨天新挖到的紫琉蝉蜕还在身边,等会儿收拾收拾去附近的城镇换点粮食——丈夫儿子都死了,好像也不需要那么多吃的,留一些钱备用。 仙人说那怪物只针对男人,而且遵循因果,杀不死拦不住,那么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用担心路上突然窜出一个男人,抢走身上为数不多的钱财。 她甚至想到拿闲钱买些耐旱作物种子,这片聚落虽说贫瘠,却不至于缺水缺到极致,用点心总能改善一下土质。 她还想起几户人家有几块还能用的耕地,现在没了丈夫或儿子,几家女户主也能专心过自己的日子,她们完全可以合作,你找紫琉蝉蜕我研究这块地,大家关系都挺好,肯定比跟家里男人待一块来得舒服…… 畅想总是那么美好。 …… “你何时满足?”付沧钊双眸明亮,问道。 在她面前,女子模样的怪物脸庞裂成几瓣,张开血盆大口,正啃食昏死在地上的罪脉。 为了弄清怪物的来历,付沧钊追踪了几个晚上,这才完全确定,对方出自某种规则类怪谈。 每当某一界发生丈夫或男儿吸血女人的情况,她都会前去吞食血肉,小概率触发敲骨吸髓。前一个晚上,这怪物就吸过某个罪脉的骨髓,那场面堪称惨不忍睹。 怪物听见有人跟她说话,回头瞧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修,身上散发的气息令她感到几分熟悉。 怪物喉中吐出低吼:“当世上男人不再依附女人生活,我自会消失。” “是吗?”付沧钊笑了,一双墨黑的眸子愈发明亮,“你走吧,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转身,怪物啃食完血肉,互不干涉。 付沧钊决定寻找城镇。 …… 此地白雪皑皑。 一名白衣女子盘膝坐在树下,几乎融入背后雪景。 那棵大树枝干光秃秃,有些枝杈覆盖一层积雪,好似穿上和女子相同的白衣。 一轮新月高悬空中,微风习习,吹动女子银白短发。 她睁开眼睛,露出的眸子银光璀璨。 身上宽松白衣无风自动,她伸手,一柄长刀就从远处飞来。 “同类的气息。”女子拔刀出鞘,语气冰冷。 设在修仙界的传送阵被人触动,那时她意识到穿越者很有可能不只她一人,于是抱着想要和同类交流的心理,设下那处结界。 飞升后,她看到大千百界女子依旧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很不是滋味,又见到各大门派掌握连通的传送阵,便有了自立门户的念头。 反正先前她也干过一样的事,不就是从头再来吗? 于是有了雪月界,她成了女人口中的雪月姥祖、罪脉口中的雪月魔祖。 罪修们百般蔑视的女修在她带领下,以摧枯拉朽之势吞并大千百界绝大多数地界,如今只剩下五个界还在负隅顽抗,分别由五个门派控制。 很快,女子脸上多了一抹愤怒——她的传送阵,似乎出了些问题,把人传到了雪月界之外。 追其缘由,竟是因为一个罪修试图拉走她选中的人,导致定位出错! 她冷哼一声,神识分出一缕放入传送结界,利用防卫机制,直接废掉那罪脉。 长刀划破空气,开出一块流光溢彩的空间,女子抬腿迈入其中,缺口在她完全走进去之后缓缓合拢。 那位传送到别处的同类,她想亲自前去寻找。 …… 确定好目标,付沧钊找回之前接触过的妇女,问她离聚落最近的城镇在哪里,妇女指了嘉源镇。 规则怪物吃掉丈夫和儿子后,妇女明显比往常开朗,一路上和付沧钊聊了许多,还准备拉上几个没了男人的女邻居一起发家致富。 她们互通姓名,付沧钊终于知道妇女名字叫柳英华,她们所在的聚落灵气稀少,大罗金仙廖宏辉疯狂修建宫殿正是为了将空喜界稀薄的灵气聚集起来,免得魔界入侵之时,自家修士无力抵挡。 “灵气稀薄?”付沧钊疑惑发问,“很稀薄吗?” 柳英华一脸茫然,她只是个普通妇女,哪里懂修仙那些事?要不是她丈夫生前天天在她耳边念叨廖宏辉“丰功伟绩”,她才不管什么灵气不灵气呢! 付沧钊停下脚步。右侧隐隐可以见到山峦起伏,她随手一指,粗如手臂的灵力光束便穿透空气,削去山头! 柳英华看得目瞪口呆! “我说,这里灵气明明很充足,为什么硬说灵气匮乏?”付沧钊收手,发出真诚的疑问。 随手炸山,这就是仙人吗?柳英华心中艳羡,话语脱口而出:“沧钊妹妹,你这本事,我可以学吗?” “当然可以!”付沧钊还担心柳英华不肯学呢,看到饱经风霜的女人恢复活力,她自然乐于分享学过的功法。 此后,她们一边赶路,一边共同探讨修仙功法。柳英华虽已步入中年,在付沧钊的指导下进展却飞快,可谓一日千里! 从聚落到嘉源镇的路不算近,可就在这段路上,柳英华将炼气期各种要点摸了个七七八八,和外界自由灵气初步建立连接。 “我、我的天赋,真有这么好吗?”不过一段路,柳英华便感到全身充满力气,和往日大不同。丈夫说修仙是逆天而行,难度颇大,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成不了仙人呢。 谁知道她刚上手,就觉得十分顺畅,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周围灵气浓郁,几乎在连接刚建成的瞬间便争先恐后涌入经脉,滋养血肉。 眼见柳英华顺利入门,付沧钊脸上不自觉多了些笑意,说道:“女人身体浑然天成,深受自然喜爱,修仙自是事半功倍。” 柳英华:“?” 这和她听说的不一样啊。 不过她这样的人都有如此天赋,想来丈夫说的那些全是假话,就为了让她萌生退意,放弃修仙之途! 哼,早就看透了! 想到这里,柳英华有些得意,下意识挺起胸脯,昂首阔步。 刚走近嘉源镇入口,两人便看见路边有指引牌,写着紫琉蝉蜕收购处在哪个方向,听说是因为过去收购价高低不一,有人趁此投机取巧,从阳天宗眼皮底下屯走不少钱财。 为了不再发生这种事情,也为了维持形象,阳天宗规定每个收购处标价都得相同,不得私自调高或降低,一切只看收来蝉蜕品质。 根据蝉蜕透明程度,收购处设置了三个档次的收购价,一品最高而三品最次。 柳英华手里那只勉强够得上二品,这还是她运气好,碰巧遇上一只进阶中的紫琉蝉,让她捡了便宜。 她自知怀璧其罪,急于出手,这样的心态再加上在空喜界备受轻视的女子之身,很容易吃亏——比如现在。 “什么?”听见收购处鉴定员的鉴定结果,柳英华难以置信地叫道,“我按照说明看了很多遍,明明就是二品!虽然在二品里算差的,但也算二品啊!” 鉴定员不屑地抬起眼皮,懒洋洋道:“谁知道你这紫琉蝉蜕哪来的?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或者用身体换来的?你一介弱女子,怎么就那么巧,让你碰上一只正在进阶的紫琉蝉?” 柳英华不甘心道:“可我就是遇上了啊!” “那也不能说明你这蝉蜕就是二阶,说不定它本来没到二品,是你给它做了什么伪装术,才勉强抵达二品。”鉴定员冷哼一声,凉凉道,“我过去见过不少你这样的女人,她们交上来那些蝉蜕都有伪装,要怪就怪前辈们把路走窄了!” 说着又给柳英华身后罪修鉴定新找来的蝉蜕,她分明看到蝉蜕离二品还有些差距,罪修递上去的手里还带了块灵石。 鉴定员摸走灵石,装模作样对着紫琉蝉蜕仔细观察一番,而后说:“你这蝉蜕,差一点就满不了二品了呢!找蝉蜕很辛苦吧!” 罪修满面红光,连连笑道:“是啊是啊,这次差点就没命了!” 什么? 柳英华难以置信,她听见了什么? 不到二品的蝉蜕,因为一并送上一块灵石,就够得上二品了? 她愤然收回自己辛辛苦苦找来的蝉蜕,转身离开收购处,冲付沧钊发牢骚道:“那苟东西!非要往牠手里塞点钱才肯好好鉴定!” 付沧钊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随后听柳英华讲完整个来龙去脉,心下了然。 她伸手道:“你把东西给我,我去试试。” “啊?”柳英华愣愣地将紫琉蝉蜕交给付沧钊,下意识发出质疑,“不用加点灵石啥的吗?” 付沧钊把围巾往上拉了拉,清了清嗓子道:“准备还得有……你听我现在的声音,像不像……嗯,男生?” 柳英华一琢磨,觉得这也许是个办法,至少能试出来那杀千刀的鉴定员到底啥态度。 “我要鉴定紫琉蝉蜕。” 收购处鉴定窗口那边,鉴定员连续看了一上午各种蝉蜕,累得头昏眼花,这时候听见清朗的少年说话,顿时觉得耳清目明! 好耶,牠见了一上午或面黄肌瘦或趾高气昂的男人,身上臭味险些把人熏吐。 虽然自己身上味道也不咋地,但这和牠痛恨别人身上体味没有任何关系!没有! 牠抬头,见少年相貌清秀,身穿简单却整洁的修士练功服,暗红围巾遮挡小半张脸,伸出的手掌摊开,老茧清楚可见。 晶莹剔透的紫琉蝉蜕静静躺在掌心,虽说杂质不少,但好歹还算二品,跟先前那些千方百计伪装品阶的垃圾好太多了! 能挖到紫琉蝉的地方,大多环境恶劣,由于灵气匮乏,前去寻找的人很容易遭遇危险,莫名其妙死掉。 眼前这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却能拿出二品紫琉蝉蜕,兴许是谁家小天才出门历练,正好来到牠这里。 背后可能有大势力支撑的修士,鉴定员自认惹不起! 牠讪笑着从红围巾少年手中收下紫琉蝉蜕,装模作样仔细观察一番,而后故作神秘道:“哎呀,少侠这个啊,似乎是好东西呢……” 接下来又弯弯绕绕胡扯一大堆,总之就是说明一件事——少年交上来这枚紫琉蝉蜕,虽然成色不算太好,但也算二品,可以拿到五十块一品灵石。 据说最好的一品紫琉蝉蜕能换到一千块一品灵石呢!柳英华藏在不远处观察付沧钊这边情况,心中翻涌起酸涩的感觉。 鉴定员误以为付沧钊是个男人,就很爽快地给了她二品紫琉蝉蜕该有的收购价,可当柳英华拿着同样一只蝉蜕过去,对方却百般抵赖,非说她手里是个假货。 酸涩过后,便是无穷尽的愤怒。 第二十三章 修仙试炼(二十三) 离开收购处、走在前往旅馆的路上,柳英华还在不停向付沧钊发牢骚,像要将数十年来攒下的所有不满透过三言两语尽数倾诉。 付沧钊左耳进右耳出,她提出要住旅馆,可不是专门来听柳英华抱怨,而是有别的事要做。 嘉源镇位置偏僻,消费水平并不高,也就那些搜罗紫琉蝉蜕的人有机会一夜暴富。 可是和真正的普通人比起来,这部分人也算凤毛麟角。 旅馆单间房住一晚只要二十五块三品灵石,柳英华正准备掏出钱袋里新收获的一品灵石,却让付沧钊抢了先。 在修仙界做了几年小本生意,付沧钊手头存了不少零钱,她可不乐意看见柳英华硬拆一品灵石。 见对方还想推脱,付沧钊赶紧甩她个眼刀子让人闭嘴,拿到房门钥匙就急匆匆跑去房间。 关上门、贴好结界卡牌,柳英华这才敢说话:“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我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付沧钊愉快地轻哼一声,眼中流露几丝笑意,“今晚我们穿上夜行衣,看看那怪物会吃掉几个男人。” 柳英华:“?” 付沧钊笑而不语。 她不懂没关系,反正身边有付沧钊带着,再不济也能向仙人朋友求救嘛! 夜幕降临,规则怪物再临空喜界,不出付沧钊所料前来袭击嘉源镇。 这地方设有收购处,自会吸引大批修士前来上交紫琉蝉蜕。这些修士不乏一些有家室的男人,是什么长久以来支持牠们修仙问道呢?当然是妻子啊! 根据前些天跟踪观察,有妇之夫囊括在规则怪物啃食范围内,所以这一晚过去,势必有不少修士客死她乡! 而在惨死怪物之手这部分修士当中,肯定还有没来得及出手蝉蜕的人,付沧钊打算等怪物享用完毕,过去捡个漏。 会有人抱有和她一样的想法吗?付沧钊不知道,反正不管哪个男人,究其一生总有那么一阵子依附于女人,这些都在规则怪物追猎范围内。 这一夜,每当规则怪物盯上一个男修,付沧钊都会跟过去。 她熟悉怪物行动逻辑,总能先行一步敲晕目标,摸走对方身上值钱的东西。 怪物赶到后发现猎物早就给扒了个干净,食用体验也有所提升。 就这样一个吃一个跟,而当怪物开始转向没有修为的普通男性,付沧钊知道自己该干正事了。 她身披黑斗篷,独自一人穿行于夜色,无人察觉她的存在。 收购处大门紧闭,付沧钊略作思索,抽出一张基底卡牌,瞬间烙印闭环纹路,再注入灵力。 卡牌上闭环纹路一激活,便化成黑漆漆的能量团,一下子扩展成一个平面,看起来可容一人通过。付沧钊走进去,黑色平面便自动收拢,不留一丝痕迹。 这是“传送门”,根据持有者能力强弱,可以发挥的威力也不同。付沧钊不清楚恢复原来身体后,自己究竟算在什么境界——达到渡劫境了吗?但好像比嬴朔月还强大,所以是渡劫之后? 无所谓,反正她可以任意选取一种坐标设置方式。 比如在这里,她就根据白天去收购处上交紫琉蝉蜕,产生那一丁点若有若无的联系,定位到鉴定员身边。 规则怪物似乎还得花点时间才能抵达这边,她打算先收拾收拾这位狗眼看人低的鉴定员。 不知是卡牌质量太好还是对方警觉性太差,付沧钊都凑到近前,鉴定员还没有丝毫察觉。没有防备的敌人她自然喜闻乐见,于是换上常用的铁沉木棍,一下将对方送入漫长的黑暗中去。 为防止木棍材质太普通破不了防的情况发生,付沧钊特意用灵力给木棍套了层“壳子”,还事先干扰鉴定员灵力防御、震散了脖颈附近运转的灵力。 事了,她淡定扒下鉴定员身上衣物,从衣服内兜放置的乾坤袋里找出许多灵石,估计牠接受罪修贿赂的赃款都在这里。 工牌和制服暂时不准备扔掉,说不定日后有些用处。 她往仓库走去。 除去一些供本地工作人员使用的物资,仓库大致分为两个部分——存放灵石的部分,和放置收购来紫琉蝉蜕的部分。 付沧钊随手卷走紫琉蝉蜕,对于剩下那些灵石库存,她暂时没有想法。 身后忽然传来响动,付沧钊一愣,难道自己已经迟钝成这样子了? 看清楚来人是谁,她才放心,正是柳英华! 可能因为信任,付沧钊直接忽略了柳英华撬开大门的动静。 妇女见付沧钊没有继续扫荡的意思,指着那一堆一品灵石说道:“不拿走吗?” “我还想等下一批人过来继续捡漏呢。”付沧钊歪了歪头,她总感觉柳英华身上气质不同于从前。 柳英华此时心里无比冰冷,勉强扯了扯嘴角:“我不觉得阳天宗还会让人继续来这里收购紫琉蝉蜕……还会尽快灭掉整个嘉源镇!” 嘉源镇只是死了男人,剩下来那些女人该怎么办? 她们和聚落里其她女人一样,手无寸铁,还没有修为。她们甚至没走出丈夫长年累月的使唤和冷漠,沉浸在对方偶尔流露的温情。 翌日清晨,嘉源镇的女人们甚至来不及发现身边男儿尸骨,便被一阵敲锣打鼓声吵醒。 她们循着声音走出房屋、穿过大街小巷,来到说熟悉也没多熟悉、说陌生倒也不至于的镇中心广场。每当镇上要发布什么重要信息,都会敲响广场正前方平台上的锣和鼓,届时所有镇民都必须尽快赶到广场,看告示牌更新,听官吏讲解。 这一次,她们却没有看见熟悉的小吏,更没有看见平台上负手而立、大肚便便的镇长大人。 她们只看见两个衣着朴素的女人。 一人荆钗布裙,脸上饱经风霜,精神却饱满,气质远远甩开嘉源镇本地女人。 另一人留有一头少见的暗蓝色短发,深红围巾护住脖颈和下巴,光看外表似乎只是个十来岁小孩。 中年女人目光隐晦地在小孩身上停留一秒,在小孩颔首示意后,朗声说道:“嘉源镇的媎妹们早上好!我是柳英华,从今天开始负责带领大家重建嘉源镇!” “重建?”女人们懵了,她们昨天都还过着平凡的日子,时不时看到几个人跑去上交搜集来的紫琉蝉蜕,怎么睡一晚突然就说要重建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太多疑问,这时候柳英华接着说:“很遗憾地告诉大家,就在昨夜,嘉源镇遭到了怪物袭击,全镇男人无一幸免!媎妹们待会儿有一小时时间回家收拾,把男人们留下来的骨头、不要的衣服之类的小物件,尽量清扫出来! “记住,优先清扫你们家所有男人的东西,包括年纪很小的男孩!觉得可怕也不用紧张,怪物不会伤害我们,更何况我还请来了仙人保佑!” 说到这里,柳英华侧身,让付沧钊上前一步,接过话茬:“各位早上好,我姓付,你们可以叫我付教官。受友人之托,从今天开始,我会负责保护各位安全。请不用担心,经过多日验证,我们已经确认怪物只会对男人下手,对于你们,则是安全无害。 “你们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听从我的命令。从现在开始,你们还有一个小时,把你们家所有男人的遗物都理出来,统一烧毁,统一祭奠。最后三十个回来的人将无法得到奖励。” 起初女人们还很震惊,都在怀疑台上两人说话的真实性,她们家男人全都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呢?一定是这两人看不惯她们过好日子,编出谎言骗她们呢! 可是付沧钊一提到“奖励”,她们便心动了——不管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管她们家男人到底存活与否,谁会不想要?又会有谁不想分享给丈夫、儿子或者父亲呢? 哪怕对方在骗人,她们也想试探一下,这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小孩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于是当付沧钊一声令下,嘉源镇的女人们纷纷拔腿就跑,争先恐后返回家中,收拾起男人们的遗物。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付沧钊和柳英华注意到,广场上还剩下不到十个年龄不等的女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们是什么情况?”柳英华知道这是她该做的事情,顶着台下震惊的目光,从台上一跃而下,来到她们面前。 而后,经过柳英华耐心询问,这九个女人或女孩的身份大致摸清。 六个年长者,有四个是寡妇,两个是独居女性。 剩下三个年轻人,两个十五岁少年是一对双胞胎,母父双亡,家里没有男丁,日常一半靠邻里接济,一半靠外出捕猎。 最后一个十二岁女孩,似乎是某位修士的随行侍从,柳英华光是靠近,就觉得这孩子不平凡。 不说别的,就说她身上温度,似乎都比旁人低一些,也因此一直和人群保持距离。 女孩看起来很冷淡,丝毫不为主人死讯而动摇。问及缘由,她只说:“我见过那怪物,它杀了我父亲和兄长,是主人找到了我。” 没人听出这番话几分真几分假。 看着付沧钊问话,柳英华的思绪飘向昨夜,她一想到鉴定员对女人和男人不同的态度,便气得不打一处来! 于是她决定只身潜入收购处,打算把灵石全部偷出来,正好撞上前来扫荡的付沧钊。 哪知这位仙人只知道收走紫琉蝉蜕,仓库存放的灵石一块没动! 这一夜,柳英华忽然意识到,付沧钊虽然实力强横,却在某些事情上很没常识。 付沧钊也不傻,她只是略作思索,便想通其中缘由,不由得对柳英华刮目相看:“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柳英华深吸口气,将她不甚明晰却还算有条理的想法娓娓道来。 首先要安抚受惊的女人们,她们都只是普通人,贸然看见身边男人变成白骨,心里总会不好受,这时候得有一个人站出来领导大家,成为她们心灵支柱。 其次,需要传授她们一些防身的功法或者战斗技巧。不求正统,只求她们能够迅速拥有战斗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便是武器。那些被规则怪物吞吃的男人——主要指男修身上,都携带了不少法宝。当女人们拥有一定实力,就将武器分配给她们。 一边听柳英华描述自己想法,付沧钊一边点头表示赞同。此前她就隐隐有种感觉,接下来很难善了,但一直强迫自己忽略这种感觉;直到柳英华和她谈起接下来的设想,付沧钊不得不面对现实—— 她也许,需要准备好面对一场惨烈的战斗。 至少她想帮助聚落和嘉源镇的女人们撑过阳天宗的清剿。 墨色死鱼眼在黑暗中更显幽深。 “柳英华。”付沧钊突然出声。 “有什么事吗?” “这件事,我想让你来做。” 第二十四章 修仙试炼(二十四) 一小时过去,跑回家里收拾遗物的女人们全部返回,有些人脸上泪痕未干,有些人红了眼眶,却全都保持冷静,没人哭出声来。 整理出来的遗物也都统一堆放在旁边,付沧钊不知从哪里找出几大缸油和一根火把,正在往堆成小山的物件上泼洒。 浇完油,她手中火把凑近,整堆物件瞬间开始燃烧,热浪直扑距离最近的女人们脸上,刚止住的眼泪又要往出涌。 “牠们曾经是你们的亲人。”配合哀戚的气氛,柳英华对这些女人说,“可如今人都没了,日子总要过下去,付教官这把火烧完,你们从此再无缘分! “也别想着现在下黄泉和男人们再续前缘,你是舒坦了,殊不知你的邻居、你在意的媎媎妹妹可能因为这一不负责任的决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你真的能坐视不管吗? “阳天宗——阳天宗大家都知道吧!你们就说,怪物在我们嘉源镇突然闹这么一出,阳天宗那帮人!牠们愿意过来救我们吗?谁要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阳天宗要是乐意救我们,镇子上的男人会死吗!要我说,人家巴不得一把火烧完整条镇子,杀掉我们所有人!或者把我们掳回阳天宗,天天折磨! “说这么多我想表达什么?我的意思就是说,嘉源镇的媎媎妹妹们,我们要团结起来!从今天起,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多一个女人出力,媎妹们就多一份保障!阳天宗那帮混蛋敢害我们,我们就把人家赶回去!” 受到柳英华感染,广场上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一股热血开始沸腾。她们眼中倒映窜天火光,脑海里回荡着柳英华情绪激昂的演讲,一想到阳天宗会派人毁掉她们生活多年的嘉源镇,她们便气得不打一处来! 阳天宗——阳天宗在男人眼里的确是好地方,可女人们大多不这么想。那地方出来的人,一个比一个贪财好色,光那鉴定员就令女人们不堪其扰,收购紫琉蝉蜕还跟女人摆谱,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 “赶回去!” 不知是谁首先喊了这么一句,旁人纷纷效仿。 “赶回去!” “赶回去!” “赶回去!” …… 喊话过程中,柳英华也在关注女人们脸上表情,亲眼看着她们从哀伤转入迷茫,又因为她一番话逐渐变得坚定,最后则是激昂。 对此她心中毫无波澜,如果贸然告诉这些人“不要把自己的人生和男人捆绑”,她们极有可能心存不满;如果忽略她们和男人藕断丝连,仅仅强调女人与女人相互扶持,顺便让阳天宗背个锅,至少她们愿意站在同一战线。 要是不够,那还有付沧钊一把火烧掉男人留下的痕迹,对她们来说算是一场盛大的告别——付沧钊并不想这么做,也不认可这种作秀一样的祭奠,但如果能笼络人心,以最快速度确立柳英华和付沧钊两人领导地位,也未尝不可。 等她们习惯了战场,该来的总会来。 当人群里开始不断响起“赶回去”,柳英华和付沧钊相视一笑——女人们并没有察觉,人群中夹杂几道陌生身影。那些都是付沧钊临时制作“空白人偶”卡牌生成的傀儡,用幻术假扮成镇民混入其中,由付沧钊控制行动,关键时刻给柳英华当托。 喊出“赶回去”、真正将群众情绪推至最高点的,正是几具傀儡之一。 事了,她就收回傀儡,无人在意角落处突然少了几个人。 付沧钊注意到,那个十二岁少年始终一言不发,不论柳英华的演讲多么振奋人心,她的表情都未曾变化。 付沧钊驱使傀儡在人群起哄的时候,她更是冷冷瞥来一眼,看得前者浑身打了个寒颤。 她究竟是什么人? 不管这个疑问有没有得到解答,在集训面前,它都变得不再重要。 为了尽快让女人们拥有战斗力,付沧钊一面引导众人和天地灵气建立连接,一面传授《星辰淬体》。正统修仙讲究细水长流,若无特殊情况,修为都是长年累月积淀而成,不适合随时需要面对阳天宗的她们。 直接提升体质显然更快速。 在正统修仙界,体修也是门槛最低、最易上手的分支。 哪怕阳天宗没打算对她们做什么,付沧钊也打算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势力,择日进攻。 想起先前说过奖励,付沧钊又向先返回广场的人们传授《星月炼神法》。 人与人有天赋差距,使用《星辰淬体》可能还不太明显,等到了白天吸纳天地灵气的时候,就能明显看出来。 对于空喜界女子,周围天地灵气无比浓郁,但每个人吸收速度不同,修为增长有快有慢。 其中表现最出色的,毫无疑问是曾作为修士随从的十二岁少年,她全身皮肤毛孔舒张开来,如长鲸吸水般疯狂吞噬身边天地灵气,速度无人能及。 “你叫什么名字?”兴许因为见到同龄人,付沧钊语气中隐隐多出一份亲近之意。 少年抬头答道:“霁月。” “你跟我来。”付沧钊伸手。 霁月看到伸来的手,略作迟疑,还是回握过去,冰凉的小手刺激得付沧钊全身轻微颤抖一下。 她们走进原镇长府邸,这里除了柳英华没有别人,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结果最先发话的不是柳英华也不是付沧钊,而是霁月:“做个交易如何?” 她给出条件:“第一,你们要承诺只招收女人。第二,我要一份《识海藏物》。第三,以后嘉源镇镇民的训练,我想负责一部分。” “你拿什么交换?”付沧钊问。 霁月张口便道:“各种不同体系的修炼方法,包括但不限于人类、妖族和魔族。还有古往今来各家兵书、战阵之类的记载,我知道你们想打团战。” “成交。”柳英华还在斟酌其中利弊,付沧钊就一口答应下来。 霁月点点头,一句废话不说,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卷书简递给付沧钊。 《古代战阵详解——入门篇》。 精神力刚接触书简,海量信息便涌入付沧钊脑中,她有些惊诧地抬起头,看向霁月。 对方神色如常,令人看不透她的意图。 旁边柳英华看得心急,这孩子怎么那么容易信任别人?先前那些条件她们能做到吗?霁月给出的东西保真吗?不会暗中动手脚吗?加入她们的动机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付沧钊却好像完全没有考虑。 直到霁月离开府邸,柳英华才一把掐住付沧钊略带婴儿肥的脸颊,刻意压低音量,音调却拔高八度:“别人说啥你就信吗?!” “唔唔……”付沧钊发不出完整音节,脸快被捏扁啦!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柳英华解释,当她和每个人接触,都能从对方身上接收到某种信息,从而辨别此人能否信任。 碰到杀过人的,她还能看到这人身边萦绕着浓淡不一的血色雾气,表示她们杀过多少人。 飞月派师媎们大多身上有点血雾,但都向她传达善意和关切,所以她选择信任。 朔月峰那几位,虽然往来不算密切,付沧钊却能感觉到她们本性犹存,只不过被某种东西“蒙蔽”,不然她绝不会顺从五年前的大师媎留长发,还会光速逃到其它山峰求助。 柳英华曾为妻母,却心有不甘,故而没有排斥。 霁月则是一个怎么也令人看不透的少年,她平静如水,付沧钊不知她是敌是友,也没察觉丝毫恶意,就好像这种事对她来说等同于吃饭喝水,再平常不过了。 尽管如此,付沧钊还是觉得她值得信任,索性放任对方插手星月派速成训练——经过三人商讨,她们暂时为组织命名“星月派”。 一个月过去,规则怪物给嘉源镇带来的痕迹早已抹平,女人们每天都要按照付教官和霁月教官队要求操练,付教官教她们修炼,霁月教官则指导她们实战。 主事人柳英华叫上聚落里留下的女人,本打算一同参与训练,等人来齐才发现大多是老人,还能战斗的年轻女人并不多。 不过,和年龄成正比的是生活阅历和劳作经验,再加上不用伺候老伴,老人们闲不住,没事种种地做做饭,柳英华索性单独拨出来一支队伍,专职后勤。这支后勤队伍集合了嘉源镇和聚落绝大多数老年人,还有一些由于各种原因不适合修炼和战斗的女人。 令柳英华哭笑不得的是,作为全星月派最高战力之一,付沧钊得知后勤部队组成后,便撂下手上霁月强塞的兵书,向老奶奶们讨教农活去了,并且再也没回来。 付沧钊身材高挑,论年纪却比霁月还要小两个月,后勤队员见了她就如同见了亲孙女,凡事有问必答,附带各种亲情摸摸抱抱,看得柳英华嘴角抽搐,你倒是给我回归主业啊! 她力气大,耐力强,在修仙界还有过种田经验,目前为止拥有的耕地面积全队最广。有一次柳英华拿着兵书气冲冲去找她,到地方才发现要找的人正在田里人工降雨——甘霖术,专职种地的修士常用法术之一。 再看一眼地里种了什么,全是仙灵纸莎草……哦,不全是,还有几样柳英华不认识的,后来才知道都是辅料。 “你种那么多,用得完吗?”听完付沧钊讲解卡牌体系,柳英华小心翼翼地提出疑问。 “不是一个人用。”付沧钊刚为一株仙灵纸莎草除虫,淡淡说道。 柳英华:“……” 她觉得付沧钊特别擅长欺负人,尤其擅长利用装备差距欺负人。 也难怪付沧钊从未放松灵力训练,就算这样会占用一部分炼体时间,也要求战斗部门熟练掌握灵力调取方法。卡牌这东西,制作只需要精神力足够,使用还得以灵力为支撑,星月派目前修为总量不足,就必须精细控制每一分灵力消耗。 但是,“卡牌”到底有没有付沧钊说的那么方便,能不能和搜刮空喜界大部分资源的阳天宗抗衡,柳英华没有概念。 这份真诚的疑惑一直持续到阳天宗来袭才迎来答案。 “发现外围小股队伍出没。” 第一战斗小队巡逻兼训练路上,听见附近有响动,迅速藏到附近灌木丛。 透过枝叶缝隙走来十个男修,领头人扛着一把阔剑,身后队友大多脸上笑嘻嘻,距离太远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但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灌木丛中,第一战斗小队无人出声,看向十人队伍的目光甚至毫无杀意,生怕引起对方警觉。 眼看双方越来越接近,她们渐渐能听见男修的对话内容,队长更是缓缓抬起手臂,悄无声息做了好几个手势。 “不要出声,听我指令。” 一个月里反复训练的手势语言,她们记得滚瓜烂熟,队长刚打出来,她们就在记忆里翻找出对应含义。 男修似乎还没发觉有人暗中观察,看来第一战斗小队“不引起修士警觉的注视”训练非常成功,队员们心下暗喜。 敌方十人小队里突然分出两人,走向第一小队所在灌木丛,队员们隐约听见“憋死个人”之类的字眼,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队长也是第一次面对敌人,一个月之前她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人,并不认为经过速成训练的自己一定能胜过多年锤炼的男修。 可是不战而逃就违背了两位教官安排巡逻任务的初衷,她们无论如何也要迈出这一步。 两名男修走到近前,第一小队埋在灌木丛,大气不敢出一口。 其中一人似是急不可耐,边走边松开裤带,脸都憋成猪肝色,说不定下一秒就要发生一些脱出事故,从而沦为同伴笑柄。 队长呼吸一滞,她差点控制不住出拳的冲动,那可是付教官辛辛苦苦设计的灌木丛外景,怎可让男人一泡尿污染! 怒火一直忍耐到距离合适,男修正准备放松绷紧的小腹,队长她忍无可忍! 手势猛地一变! 男修只觉胯.下一凉,下意识低头看去,就没有然后了。 身旁同伴似有所感,想查看身边人情况,同样被一道流光削了脑袋,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第一小队处理完敌人,悄无声息地将两具尸体拖进灌木丛,在牠们身上搜刮一番,果真翻出不少好东西。 乾坤袋里存放有多种法器和灵药,贴身口袋里装着各种应急药品,还有好几袋子钱财…… 从杀人到摸出值钱物件,她们只花了不到半分钟时间,敌方余下八个男修还在有说有笑,对灌木丛这边的动静浑然未觉。 两具经过潦草遮盖的男尸叠叠乐一样堆在一起,第一小队队长面带愤怒之色,却还是强忍怒火维持冷静,熟练掏出腰包存放的小罐药粉,小心翼翼地往男尸上倾倒少许。 才刚倒出一丁点,她便飞快地收回动作合上瓶盖,生怕倒多或者弄到自己身上。 药粉甫一接触男尸,便如热刀入黄油,发出细微“嘶嘶”声响,融入清风吹拂树叶的响声,难以分辨。 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两具男尸连同胡乱盖在牠们身上的衣物一起,被那一点点药粉腐蚀成了黑灰! 随后又有一名队员拿出几粒种子,轻轻放在那团黑灰上,再浇一点点水,那种子便飞快生根发芽,抽出纤细的藤蔓,混入灌木丛中,旁人见了也不会知道这里曾是两名男修葬身之处。 第二十五章 修仙试炼(二十五) 药粉和种子,最初都是霁月拿出来的。 如果只有这些,付沧钊还不会让每支战斗小队都配备这些东西,试问谁能想到,就在半个月前,星月派迎来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女药修? 大千百界女修稀少,虽说大半都是法系修士,可要想找到一位有水平的女药修,也没那么容易,更别说送上门来的女药修。 女药修加入后,提出以嘉源镇为中心,制作一个防护圈,但不是通过竖起围墙挖护城河,而是人为种植灌木丛。 付沧钊忙着收获仙灵纸莎草,灌木丛各种植物的种子都撒得十分潦草,长势快慢不一。 看着是不美观,倒也帮了大忙,第一小队侦查到的那群男修就没能发觉,牠们路上所见灌木丛大半来自人为种植。 第一战斗小队配备的药粉,是女药修精心调制的化尸粉,效果强且起效快,只要操作规范,就能在不伤到自己的前提下,快速毁尸灭迹。 化完得到的黑色粉末,只要浇点水,还能促进一种特殊植物种子生根发芽,生成和寻常藤蔓无异的作物。这种特殊植物被女药修命名“绿鬼魂”,是她来到星月派前,自己研究出来的小玩意,本来想拿去改善边远地区土质,万万没想到还能用来毁尸灭迹! 当时,听付沧钊描述完化尸粉配合绿鬼魂的设想,女药修险些惊掉下巴,这么天才的想法,为什么不自己做点药呢! 镇长府邸,空落落的大房子到现在也没住进多少人,除去付沧钊、柳英华和霁月三人,也就一账房和半月前加入的女药修。 “将军。”霁月眼中满含笑意,面无表情吃掉付沧钊最后一颗棋子,声音如泉水般自然悦耳。 付沧钊同样面无表情,就在不久前她还占尽优势,哪晓得霁月一招绝地翻盘,杀得她挡无可挡! 低头看着敌方白子在棋盘各处高唱胜利之歌,付沧钊一句话也不想说。 她默默拾起棋盘外黑子,将所有棋子归位,冷冷道:“再来。” 霁月却看向窗外,信手捏起一枚白子,在手中把玩。 “有人来了。”她言简意赅,面上却没有其它动作。 还好昨晚霁月拖着付沧钊熬夜启动新做的“灌木迷障”卡牌,否则按她懒散的风格,肯定还要拖上一阵。 这种卡牌应用范围非常狭窄,只能对灌木丛起效,作用是有人藏进灌木丛时,隐去此人气息,免得被人发现,没想到今天就给第一战斗小队提供有效掩护。 到现在为止,余下八名男修也没发现自己伙伴惨遭毒手,只当人家窜稀赶不过来。 牠们大老远就看到一处小镇炊烟袅袅,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饭香,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小镇里似乎种了不少灵药,不禁起了贪念。 如果能把药草全部拿走,上头一定很高兴吧! 心里高兴,面上还得做好道骨仙风的样子,一定要假装自己不在乎钱财这等身外之物,心平气和地向幸存者们伸出援手,而作为报答牠们救援的谢礼,要几株灵药不过分吧? 谁料领头人刚迈入小镇入口,还没等张嘴说话,迎面挥来一锄头,精准击中眼珠子! “啊——!”牠吃痛,连连后退,被身后阔剑重量带得整个人往后倒下,踉跄几步后摔得四脚朝天,鲜血不受控制地从遮掩眼睛的手指缝渗出。 在牠身后,同伴们亲眼看到一锄头伤了领队那人,竟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年农妇。 此时此刻,农妇扛着带血的锄头,嘿然笑道:“教官有令,凡阳天宗男修,格杀勿论!” 男修们都穿着印有阳天宗标志的制服,想不认出来都难。 几人顿时如临大敌,连忙扶起领队摆好阵型,但十人组合阵因为少了两人,不管其余人如何调整,都不够完整。 “那两个蠢货怎么还不来!”领队扯了块布绑起受损的眼睛,朝地上啐了一口,愤愤不满道。 牠们再迟钝,也隐隐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该不会那两人遭遇不测了吧? 但任务还得完成,上头明说让牠们前来嘉源镇救援幸存女子,因此领队到现在也没有拔出背后阔剑,寄希望于对方愿意坐下来和牠们好好谈谈。 迎接八名男修“爱心救援”的,却是一张张卡片,中央刻画有奇特的闭环纹路,仔细一看甚至觉得头脑发晕,还有点犯怵。 无数凝练的灵力光束穿透八人要害那一刻,牠们还以为这群女人造成不了任何伤害。毕竟女人修仙很困难是不是? 可就是这点在八人眼里微不足道的修为,经过卡牌高度压缩成一股,合力将牠们全员斩杀! “我来处理。”方才使用卡牌合力击杀八名男修的女人们还在争吵奖励归属,远远传来付沧钊的声音,暗红围巾在她们视野中一晃而过,眨眼便来到八具男尸面前。 霁月教的缩地成寸还挺好用。 “知道哪位是领头人吗?”付沧钊抽出人间繁华剑,随意翻动地上横七竖八躺尸的死人。 没多久就有人指出背负阔剑那人,付沧钊便走到近前,手掌覆盖对方面部,闭上眼睛。 同样是刚学来的搜魂术,正好拿这家伙做做试验。 可能因为第一次使用,付沧钊搜魂的手法极其粗.暴,若非她精神力远超常人,最近还有蜕变为神识的迹象,男修识海每一寸角落都保护得很严密,只怕她蛮横的精神力还没等扫描到想要的信息,这人脑瓜子都要原地崩开。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番可谓生涩并横冲直撞的搜寻,她成功梳理出领头男修所知信息。 牠们都是阳天宗外围修士,因为规则怪物之前一度肆虐空喜界,许多聚落和城镇都惨遭毒手。阳天宗认为有必要救助幸存下来的女人,每当收到城镇遭遇洗劫的消息都会发布高额悬赏任务。于是就有那么一批男修,哪怕冒着被怪物吃得连渣都不剩的风险,看在丰厚奖励的份上也争先恐后地接取。 更别说有些地方距离怪物略近,风险更高,若能完成任务,还能晋升阳天宗正式成员,意味着牠们有机会获得更多资源,谁见了不眼红? 十名男修组成临时小队,路上稍加磨合,初步组成一个团队,渐渐有了异心——阳天宗发布的任务可没说这些城镇和女人必须完好无损,那是不是说,牠们可以……? 所以牠们来之前就没抱什么好心思,接近嘉源镇后又感知到这里种了许多灵药,便想着自己全吞了。 只可惜,牠们的小心思全部葬送在嘉源镇新奇的卡牌和药剂上。 卡牌自然是姞梁枍曾提供过的“长虹贯日”,付沧钊根据星月派成员当前实力改了轻量版,好让她们以普遍筑基甚至炼气修为,面对男修也能有一战之力。 当灵力被无限压缩成一条线,就算不够粗,也能产生巨大破坏力。她们花费整整一周时间,近乎不眠不休练习“长虹贯日”发动方法,力求启动速度最快,接近瞬发,灵力也要在可行范围内压缩到极致,连带着对精神力要求变高,还得趁晚上修炼《星月炼神法》。 早在半月前,《星月炼神法》就已经普及整个星月派,表现良好的成员可以找霁月挑选一份奖励。 面对星月派女修们千锤百炼的合击,男修根本反应不过来,就喜提全军覆没。 接下来付沧钊如法炮制,挨个读取其余男修记忆,将得到的信息加以整理、比对,再结合从乾坤袋收缴来的诸多战利品,总算得到较为完整的空喜界概况。 根据八名男修脑内记忆,嘉源镇大概处在空喜界南部,而付沧钊最初落脚的聚落,则位于东南边境。 整个东部都是大平原,空喜界大部分城镇都在那边,阳天宗总部坐落于北部偏西,紧挨着仁兴城。 男修抵达嘉源镇的时候,规则怪物已经前往东部,牠们特意找了条不容易碰上怪物的路线,还带上一位阵修时刻检测方位。 顺带一提,阵修似乎不在就地斩杀的八位男修当中。 付沧钊并不在意东部地区别的产业多发达,她只在乎一条路径——从嘉源镇出发前往西川镇,再到双清镇。 双清镇毗邻双清山脉,而这山脉以矿产丰富闻名,只不过因为出产多为普通矿产而非修士追求的灵矿,常年不受重视。 恰巧八名男修有一位出身双清镇,对镇子金属冶炼产业有所了解。 这地方冶炼方法极为古老落后,产量又低污染又重,双清镇出身的男修自记事起就没见家门口小河清澈过。不仅如此,双清镇土质贫瘠,意味着很多物资都需要从外面采购,要不是隔壁西川镇盛产棉花、棉纺织业发达,老百姓怕是连衣服都穿不上。 据说西川镇购入金属后逐步改进纺织业用到的织机,最近更是有自动化的趋势,勾起了付沧钊的兴趣,想着等星月派整体实力再度提升后前去占领。 顺着西川镇这条线,她就能轻松摸到最终目的地——双清镇。星月派缺乏统一武器,她可以制作卡牌,“长虹贯日”这类能量型卡牌也好物质作成系卡牌也罢,对她来说都是分分钟的事。 倒是后勤部每日使用的农具,总觉得又老旧又不方便,身子骨硬朗的还好,有些身体不太行的已经吃不消了,有些人还就是因为那些过于原始的农具,落下一身毛病,现在想治疗都要费好大一番力气。 女药修因此忙得不可开交,几乎脚不沾地,既要挨家挨户访问诊疗,还要尝试配置毒药。 农具不是不能用卡牌制作,只是付沧钊总觉得,用精神力甚至神识制作的卡牌,如果只是盛放那么一两件普通人用的农具,多少有点浪费。 可是农具生产离不开金属,嘉源镇过去使用的农具,大多产自双清镇,这才让付沧钊动了占领双清山脉的念头。 第二十六章 修仙试炼(二十六) 西川镇和双清镇都有一条河流经过,但不是同一条河。假如有人刻意比对两个镇子,就会发现双方环境存在天壤之别。 都说西川镇棉纺织业发达,这地方实际还开了不少染坊,付沧钊率领小股部队来到这里时却没见任何污染,每个工厂排出废水都要事先经过处理,才允许排入河流。 西川镇从几十年前就开始这么做,并维持至今,很多人从小就记得镇子上有一条清澈的河流,数十年来始终如一。 她们身穿便衣,好奇地打量四周,女人吆喝叫卖的场景随处可见,还有叠好放在一起的崭新布料,都是质量上乘的好布,看得付沧钊眼睛都快直了! 偶尔问到,都对镇长赞不绝口,说牠高瞻远瞩,提前规范污水排放、大力发展女子教育,这才让规则怪物洗劫镇子之后,留下来的女人能及时补位。 “那镇长还活着吗?” “有专门的牵引者,帮牠拉走规则怪物。” “……”付沧钊看了眼女人们指的镇长府,一言不发。 她和霁月四目相对,都读出对方眼里嘲讽意味。 当一个男镇长治理有功,往往有个女人在背后支持牠。 所以这男镇长府里,多半有个雪藏的镇长夫人,而真正想到小镇治理方法的,很有可能是她。 夜里月黑风高,付沧钊和霁月换上黑衣披好斗篷,乘着夜色腾空而起,在各家房顶穿梭而过,目标正是镇长府! 很显然,若要控制西川镇,就必须做掉镇长! 到了镇长府邸,付沧钊正打算踹门,霁月却一把揪住她后脖颈,强行把人拉了回来。 “你当我是猫吗?”付沧钊揉了揉后颈被拽疼的那片肉,不满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霁月瞥了她一眼,心道,难道不是吗?当然她不会明着说出来,因为付沧钊绝对会当场炸毛,那她们费尽心思隐藏踪迹的计划可就要打水漂了。 正事还得干。 两人决定上房揭瓦,在房顶开出一个小口,悄无声息落入房间。 她们事先探查过,知道这房间空着,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但今晚的镇长府,似乎有点不一样。 付沧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门外隐隐约约传来锐器入肉的声音、两人扭打在一起的声音,还有摔盘子、叫骂声,还有…… “直接上吧!”霁月果断拉走付沧钊,手中冰霜凝结,眨眼便冻硬了整扇红木房间门! 尽管对霁月扯后颈的手法感到不满,付沧钊还是老老实实干活,随便踹了一脚木门,散发森森寒意的碎木块便四下纷飞,露出完整的冲突场景。 一个衣衫不整、气若游丝的女人目眦欲裂,手中勉强抓住菜刀,尽管气数将尽,依旧带着决绝,一刀一刀刺向身前企图逃窜的男人。 男人大腹便便,一看便是日子过得相当滋润,身上穿着上好的丝绸衣裳,此刻却让菜刀砍得七零八落,又让汩汩鲜血染得面目全非。牠一边惊恐地大叫,一边挪动伤痕累累的身子,试图挪出女人攻击范围。 女人气息愈发衰败,手上动作却愈发凶狠,像是知道自己活不长,想要燃烧所剩不多的全部生命力,哪怕透支也好,势必留下男人一条命垫背! 终于,顶着男人绝望的眼神,女人一个鲤鱼打挺,手起刀落,稳稳刺入男人脖颈! 直至此时付沧钊才挪动脚步,小心翼翼地抱起女人,灵力探入对方经脉。她想为女人疗伤,却发现这具看上去还不算苍老的身躯,内里早已衰败不堪! “地……”女人躺在付沧钊怀里,一度陷入昏迷,才刚恢复意识,便用力吐出字眼。 “地……下室……” “我们都听见了,”付沧钊不顾鲜血脏污亲吻女人面颊,在她耳旁柔声说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女人似乎想感谢,嘴里却控制不住地“嗬嗬”吐气,进气少出气多,只好瞪大了眼睛,抬起骨瘦如柴的手,也许本意是摸摸付沧钊的脸,最终只能勉强搭在暗红围巾边缘。 付沧钊单手扯下围巾,盖在女人身上:“它很暖和。” 女人面上总算多了些红晕,而后安详地闭了眼。 她再也不会醒来。 “这个人身体里积累了很多毒素,想来并非一天两天的事。”霁月瞥了付沧钊一眼,冷冷道,转身前往地下室。 没多久,她拎着一名女子,回到付沧钊所在的客厅,女子一见到在付沧钊怀里没了气息的中年女人,竟挣脱了霁月魔掌,大喊一声“娘”,便冲过去跪在旁边。 女儿虽然面黄肌瘦,眼睛却炯炯有神,尽管此时蒙了一层水雾,却难掩其中锐气。很难从外表推测她在地下室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付沧钊和霁月都相信,不论多少苦难,都磨不掉她的锋芒。 霁月适时提醒:“你妈妈把你托付给我们。” 女儿虎躯一震,双目含泪,抿紧嘴唇,久久不能平复。 良久,她感到心情没那么难受了,才亲口告诉二人事情来龙去脉。 她叫湛紫薇,只记得自己随了母姓,却不记得母亲叫什么名字。 母亲作为镇长夫人,常年在幕后为父亲出谋划策,父亲想要吃喝玩乐,母亲就不断劝诫牠,直到父亲妥协。 后来,母亲渐渐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动脑筋维持民生的是她,高瞻远瞩保护环境的是她,劝诫男镇长不要沉迷酒池肉林的也是她,可为什么没人知晓她的名字? 父亲深受镇民爱戴,母亲甚至没法在史书留下只言片语的记录——她被男人雪藏了。 湛紫薇的出生,无疑为本就不甚和谐的家庭氛围雪上加霜。作为女儿,她天生反骨,喜爱兵书与权术,不似寻常人家女儿那般娴静。她不服父亲安排的昏约,面对父亲特意安排的几位公子,都不假辞色,几次试图出逃失败,最后锁进地下室关禁闭。 母亲想救她,才发现自己每日饮食都含有一种慢性毒,现在毒素积累到一定量,爆发在即。直至此时,她才终于看清楚丈夫的真实嘴脸——首先,能不知不觉让她吃下毒素的,只可能是亲近之人,女儿和她感情深厚,干不出这等缺德事,说不是枕边人所为她根本不信。 另一个原因则是规则怪物。 听说规则怪物肆虐未被魔界侵吞的最后五界,男镇长感到恐慌,便背着母亲着手培养一类特殊修士,牠们每日生活起居都由女子服侍,专精速度与耐力,要求比怪物跑得还快,唯一的作用就是当镇子遭受袭击时,帮高层人员吸仇恨,拉到安全区。 就在不久前的一个晚上,规则怪物袭击西川镇。这个晚上,从前无往不利的吸仇恨方法似乎不再适用,怪物不论是五感、速度还是力量都比记载上涨一大截,负责拉走怪物的修士都死了几个,镇子居民更是除去男镇长所有男人都被吃了。 好在有个机灵的男修,把规则怪物引到空喜界东部,那边有个废弃传送阵,可以随机将怪物传到别的地界。 亲眼目睹整条镇子的惨剧,又想到还在地下室关禁闭的女儿,这位镇长夫人豁出去了,无论如何她也要先干掉眼前这男人! 兴许是母女俩心意相通,湛紫薇只用听霁月提一句“你母亲把你托付给我们”,就明白了母亲的想法。 不管西川镇在不在自家人手里,交给女人去运作,总好过让给男人。 男镇长一死,西川镇现在也只剩女人。 第二日,湛紫薇出面感谢付沧钊和霁月两位大侠救她,并把真相告之于众。 一听就连老镇长夫人也吃过男人的亏,女人们纷纷鸣不平。湛紫薇这才知道,原来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类似遭遇,丈夫抢走本属于她们自己的研究成果,说成是男人的成就。 很快,西川镇就纳入星月派管辖,从嘉源镇带过来的小股星月派部队顺势接管控制权,听从柳英华的安排,进入后勤部门。 湛紫薇本人则因为交接过程中展露出不俗的处事能力,一举成为后勤部长,继续管理西川镇——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按照湛紫薇给的地图,付沧钊和霁月动身,顺着官路前往双清镇,这次两人决定不带别人,节约人手又能减少麻烦。 从某日霁月找付沧钊下棋开始,柳英华也对兵家之事产生兴趣,霁月随手扔了几本兵书给她,竟让她几天啃完! 于是游戏形式又多了一种——沙盘游戏。 对阵双方各自选择一定数量不同兵种,率先斩杀敌方将领的一方胜利。起初,霁月百战百胜,随便用点小手段都能把柳英华玩得团团转,过了十天半月就有些吃力,逼得霁月不得不拿出真本事。 再加上有些人经过一个月训练,开始崭露头角,两位最高战力稍作商量,便达成一致。 ——让她们放手一搏! 阳天宗要是派人过来,就展示一下修炼成果! 不知不觉间,半年时光过去,因为规则怪物被引至其它地界,空喜界总算可以喘口气休息会儿了。 白掌柜人在仁兴城,此刻对着旁人看不懂的阵盘焦头烂额。豆粒大的汗水沁出额头,秀气的眉头拧在一起,说不定下一秒就打个死结。 牠明明感应到有新来的修士,可这半年多以来,从来没有确定过这位新朋友的具体位置! 这种情况只有几种解释:第一,对方实力深不可测,白掌柜首先排除这条结论,从外界飞升过来的修士都比空喜界本土修士弱一丝才对,可能在适应之后实力有所增长,却也不应该强到无法探测的地步。 第二,对方早有准备,采用特殊手段屏蔽了白掌柜探测。如果这样,那就说明麻烦来了,至少对空喜界算个麻烦。 正在白掌柜头疼该如何交差时,阵盘西侧角落忽然闪了一下。 “有坐标了?”白掌柜以为自己烟花,揉了揉眼睛,“双清镇?” “修士怎么会看上双清镇那种地方?” 第二十七章 修仙试炼(二十七) 话说付沧钊和霁月这俩人,按照地图指引前往心心念念的双清镇,到地方二话不说就准备开骟。 这地方雇佣劳工,女男同工不同酬。 河流污染严重,每年都有大批死胎,就算能坚持到生产,新生儿罹患遗传病和畸形的概率也高到离谱。 镇民以为是邪祟作乱,请了一批又一批修士来净化,结果都收效甚微。 到了新客两人这里,她们一看就知道是环境问题。环境不好导致母体不健康,母亲腹中胎儿也缺乏安稳的生长环境,从胚胎起就每日吸入各种污染物质,喝的水也不干不净,能健康成长就怪了。 再加上男丁素质低下,使得胎儿发育雪上加霜,有些家庭还结昏十几年都怀不上一次呢。 这一次,规则怪物不在,她们俩就当自己的规则怪物。 霁月调制出一种特殊药剂,付沧钊准备使用卡牌扩大影响范围。经过简单观察,她们便成功找到一条不会惊扰矿工的上山路线。 从上游投药,让双清镇居民饮用含药的水,一点点筛选出合适人选,这就是她们的想法。 用不了个把月,还能好好活着的镇民,只会剩下女人。 至于两位始作俑者,她们去哪了? 别问,问就是在矿山勘察地形。 付沧钊的空白人偶卡牌再次派上用场,悄悄抹除男矿工后用傀儡替代,分一缕神识进去,便能神不知鬼不觉查完整个双清山脉矿产开发状况。 哦对,就在前不久,付沧钊的精神力成功升级为神识。按理来说精神力刚进化的时候,总量不变,但因为密度增大,占据识海的体积应该短暂减小才对。 可付沧钊不管是精神力还是神识,永远把识海塞得满满当当,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已经不是“朔月之体”就能解释清楚的事了。 她们发现,虽然这座山不出产修士喜爱的灵矿,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资源却相当丰富。经过半月调查,付沧钊不止在矿洞里找到一种少见但好用的金属矿物——霁月是那么说的,付沧钊不太懂。 更神奇的地方在于,如果深入她们正在调查的矿洞,并垂直往下挖,用不了多久就能挖到一片岩浆。 岩浆好哇,岩浆意味着天然热源,可以提供极大便利,说不定还能在里面看到特殊金属…… 有了双清山脉丰富的矿产,别说生产农具,只要能设计并制造,各类器械也不在话下。 “你有图纸吗?我想办法先造一台出来?”付沧钊窝在暗处,向霁月试探着传音。 “给她们自己去做不也挺好?”霁月倚靠在石壁,闭目养神,“不过从零到一难度总归最大,我们帮个忙也未尝不可。” 从矿产开始,霁月提供各种资料似乎就谨慎得多,就像不希望看到大千百界贸然出现过于先进的技术。 付沧钊也从未怀疑过霁月的身份,谁还不是个穿越者了?有点抱负的穿越者,不都摩拳擦掌准备用知识改变世界吗?如此一来,霁月没事扔两本书册出来,不就解释得清了? 不过,根据霁月提供的资料来看,她的野心可不仅止于基建…… 翻到最后几页,图纸上充满数理之美的机械人形设计,令付沧钊眼皮连跳几下。 而图纸上标注所需材料,虽然相对稀有,却没一样来源修士喜爱的灵矿! 双清山脉矿产不够用,她们就从别的地界掠夺,总有一天能做出颠覆整个世界的作品! 日子一天天过去,为生活四处奔波的双清镇女人们悲哀地发现,自家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了一种绝症。 她们追根溯源,不少人以为又是邪祟作乱,设法凑钱聘请修士前来驱邪。 这下挺好,送装备的又来了——付沧钊手提人间繁华,轻松斩下驱邪修士头颅,又让霁月给她加点特效,活生生像个下凡的女神! “吾乃星月之化身,”少年话语间,天象变化,众星捧月,“因不忍双清镇邪祟作乱,特此前来拨乱反正!” 女人们见空中那人手执长剑,白衣猎猎,脖子上围了条显眼的暗红流苏围巾。 ——不、不对,那不是人,那是……神明! 她们面朝沐浴星月之辉的白衣神明,接连“扑通”跪下,虔诚地拜了三拜。 翌日,付沧钊换上黑衣,再次来到双清镇,这次她用的身份是“星月女神代言人”,成功收获镇民信任。 月经血一般暗红的围巾,俨然成为一种标志——所谓星月女神的标志。 然而,她朝女人们“传达”的第一条命令,让她们错愕不已! “抹杀邪祟、抹杀被邪祟附身的男人们。”女人们只听得少年话语冰冷,仿佛连带着冻住她们自己的心,“牠们长期受到邪祟腐蚀,已然活不长久,再怎么治疗也只是徒增痛苦,不如你们前去一了百了!” 她们人手一把匕首,面面相觑。就连那些痴傻的女孩们,从付沧钊手里接过匕首那一刻,呆滞的眼神里也闪过一抹异样的光。 没有人知道,经过霁月改造的河流,还在缓慢治疗女镇民受污染损伤的身体。 那些因污染而天生智力缺陷的女孩们,脑袋还不太灵光,识海破损,付沧钊借此机会埋下种子——“男人们夺走了她们的智慧,而她们终将夺回一切。” 她们也是最先付诸行动的那批人。 还没等母亲们反应过来,她们已经先行返回家中,对重病不起的男丁们捅下一刀又一刀! 见此情景,霁月眉毛微挑:“这次不想等她们想开了?” 付沧钊鼻腔浅浅发出轻哼,下巴微微扬起,在围巾遮挡下看不清楚。 “抬头,看我的眼睛。” 闻言,女人们纷纷抬头,见到一双死寂的墨黑眸子,闪耀着点点星光。 她们只觉得脑袋涌入一股清流,原先纷繁的思绪一下子变得清晰有条理,心中无悲无喜。 付沧钊和霁月都不是擅长言辞之人,若要招揽人心,种下精神暗示就好,负担又不重。 所以眼前这群六神无主的双清镇女人们,付沧钊也打算直接控制她们的精神——呃,说“控制”也不太恰当,准确来说应该叫做“清洗”。 “清洗”掉一切有关情爱的杂念,哪怕会连带她们对女人的爱一并封印,起码也好过沉浸在男人的狐臭味蛊惑。 没多久,双清镇连带双清山脉一起并入星月派,原来的冶炼工坊全部停产,两位代言人命令双清战部学习新冶炼设备使用方法,并采用一种全新的工作方式,称之为“流水线”。 每位工人只需完成自己的部分,无需顾及其它,便能快速生产两位代言人要求的各种部件。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付沧钊被霁月按在书桌前,学不完眼前的机械书籍就别想吃饭。 起初,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付沧钊看不了几分钟就要倒头睡去,霁月不得不强行唤醒对方。 后来,付沧钊闲来无事设计一张采矿傀儡卡牌,忽然从卡牌的闭环纹路获得灵感——机械结构,长得是不是有点像卡牌纹路?或者说,是闭环图案整体,是组成卡牌纹路的每个部分。 机械部件各种承接方式,就像卡牌绘制过程中,需要采用什么笔法来衔接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纹路片段。 如果姞梁枍在这里,一定能帮助付沧钊系统梳理各种卡牌纹路片段…… 跑远了跑远了,还是说回星月派,付沧钊和霁月去双清镇那段时间,阳天宗前前后后又派了两批男修前来探查情况,柳英华照着兵书和沙盘模拟经验,指挥各个战斗小队,杀得男修们片甲不留! 她们一致认为不应该放走任何一个男修,男修只要在其它地方落脚就会散播星月派的消息,一旦引起阳天宗警觉,情况可就不妙了。 星月派急需研究出一种……不依赖灵力,也能制衡修士的武器。 霁月能提供的资料从来只在旁敲侧击,没有直接告诉过双清战部制造方法,女人们只好绞尽脑汁自行琢磨,好在付沧钊已经先行洗去杂念,她们做事心无旁骛,旁边往往有一两个原西川镇居民指点一二,在机械方面可谓一日千里。 半年时间过去,付沧钊终于啃完手头这本机械书籍,短短半年内她完成了从入门到精通的飞跃式进展,而今天她认为是时候去做某件事了。 伸手打一个响指,身体周围传来细微碎裂声,某种透明结界消弭于无形。 走出蜗居的山洞,双手背在身后,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路上工人见了她,纷纷听下手中活计,毕恭毕敬道:“见过神使!” 付沧钊被这一出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摆摆手推脱:“叫我沧钊便好,私下里不用如此尊敬。” “知道了,沧钊大人。”女人们应道。 付沧钊:“……” 她不想说话。 不过半年时光,此地科技水平有了飞跃式提升,现在矿洞里这些女矿工采矿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亲自采矿,而是监视正在流水线作业的机器。 卡牌生成的傀儡会代替人类进行危险工作,机器将傀儡采集的矿石初步分类、熔炼,做成大小形状统一的金属锭,再由矿车送往外界进行下一步操作。 过程中产生的废料经过特殊处理,不仅将污染控制在最低程度,还能提炼一系列副产品,用在别处。 她亲眼见证三个小镇如何在半年内团结一体,以双清镇为根据地一点点修筑钢铁城墙,阳光底下寒光闪烁,谁见了不得抖三抖! 半年——半年过去,凡是阳天宗派来修士,柳英华都指挥各大部队尽数将其斩杀,绝不放过一个。 星月派在和阳天宗不断交手的过程中不断积累经验,而前不久的冲突更是带来意外之喜——她们成功俘虏一位女修。 第二十八章 修仙试炼(二十八) 俘虏来的女修立刻获得最佳待遇——坐牢。 跟她的亲亲师兄弟比起来的确是最佳待遇,毕竟她一心挂念的那些男修,早就成了星月派炮下亡魂。 炮是女药修研究出来的东西,只需往常规火药加入一丁点特殊药剂,就能制成一种特殊炮弹,普通城防炮打出去,也能穿透修士护体罡气,造成巨额伤害。 星月派秉承爱护女人的原则,给俘虏吃好喝好,还每天派人给她念故事,念的是“星月姥祖”反抗宏辉金仙残暴统治的“传说”。 俘虏大怒,她在阳天宗修行期间,男师尊和师兄弟对她向来宠爱有加,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心怕碎了,只要她想要,哪怕星星月亮一样敢取来。 对此付沧钊只做了一件事——联通“披星戴月”改变天象,指着闪闪发亮的群星说道:“你要的星星月亮都在这里,牠们能取到吗?” 俘虏身为修士,自然感受到付沧钊身上强横无比的气息,她不得不承认,哪怕师尊亲临,只怕也摸不着那星空一角。 只是嘴上总要硬撑:“就算现在取不了,只要牠们努力修炼,总有一天——” “这就是问题所在,”付沧钊断开连接,天象恢复,“你要的东西,怎么不想着自己去取,非要让男人帮你拿呢?” “因为我肯定拿不到啊!”俘虏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原地呆愣半天也没回声。 为什么她就如此笃定自己拿不到呢? 为什么她就如此笃定自己做不到呢? 就算她确定自己肯定做不到,又为什么不去求助有能力的师媎妹,直接选择那些男修呢? 是因为女修太弱了吗?可是眼前这位“神使”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她有能力改变天象,也许她就能做到呢。 为什么她要下意识厌恶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贬低女修?被星月派女修俘虏后,她第一反应是耻辱——她怎会被一群弱者俘虏!她明明那么努力加入阳天宗,那么努力修行,凭什么败给一群修行时长不到一年的女人! 就连面对强大的付沧钊和霁月,她也会下意识厌恶她们,因为前两者阻碍她和好兄弟们相亲相爱啦! 只要努力修炼,就能和师兄师弟肩并肩,就能摆脱“弱小的女修”身份,成为“强大的男修”啦! 她以为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实则忽视了一个庞大的天然同盟。 接下来这段时间,每当有人过来给她讲故事,她都会抓住机会问几句星月派现在的情况。对方见她如此上道,便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惊得她瞠目结舌,久久不能自已! 而作为回报,她也向星月派众人透露一则重磅消息—— 阳天宗总部的地牢里,关押了许多女修。 俘虏原先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师妹,对此事知之甚少,提供的情报也就到此为止。她知道有这回事,还是因为有个师媎犯事,想要解救地牢里关押的媎媎妹妹,结果没成,反被押入地牢…… 不过这难不倒付沧钊,她今天突然走出双清山脉的居所,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她望向原双清镇边界,那里已经没有了平凡的石砖墙,高耸的铜墙铁壁在落日余晖下泛起寒光,几门硕大的城防炮寂静无声,漆黑的炮口像是某种警告,让来人不得轻举妄动。 她打开传送门,转眼便踏上城头,远远望去,可见小黑点成群结队往这边赶来。 阳天宗反应挺快。 正常来讲修士从阳天宗赶到双清镇,少说也得一天一夜,而付沧钊解开反探测结界没多久就有人过来,说明阳天宗掌握某种办法可以加速赶路,可能是特制神行符,也可能是遍布整个空喜界的传送阵。 发现有人往崭新的星月城赶来,守在城头的城防战部顿时紧张起来,快速排兵布阵,每个人都备好卡牌严阵以待。 付沧钊道:“不用动手,牠们没有敌意。” 音量不大,却刚好落入每位守城士兵耳中。 于是她们收起卡牌,昂首挺胸,整齐地站成一排。 付沧钊从城头一跃而下,暗红围巾在阳天宗众人眼中一晃而过,眨眼便如蝴蝶般,轻飘飘降落在城门之前。 在她身后,金属城门看起来坚不可摧,头顶上挂着一块牌匾,刻有龙飞凤舞的浮雕—— 星月城。 “星月城?”为首的白面书生纳闷,这里不是双清山脉吗?什么时候成了星月城? 难道说,这一整座星月城,都是半年多时间里建成的? 看城墙材质和规模便可知,这绝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城门之前,身形高大的少年负手而立,暗红围巾无风自动,夕阳为她镀上一圈金边,看上去颇有种神性。 “来者何人?”她扯了扯围巾,声音清越,准确落入每个阳天宗修士耳中。 相隔约有二十余米,白面书生才停下,身后一众修士乖乖待在后面,不敢逾越。 “在下白面生,少侠可叫我白掌柜。敢问少侠尊姓大名?”白面生拱手作揖,看起来谦卑有礼,白净的脸上也时刻表达善意。 “本人付沧钊。”付沧钊淡淡道,“白掌柜找我有什么事?” 白面生见她没有拒绝,便上前一步,朗声道:“我阳天宗向来喜爱有才之士,少侠可愿随白面生,前去阳天宗总部喝杯茶?” 付沧钊盯了白面生一阵,没有立刻回答。 良久,她才做出一副为难模样,犹疑不决道:“此事我也没法立刻下决定,白掌柜你看,我身后这座星月城,乃是我与同伴齐心协力建成。倘若贸然离开,岂不是对伙伴的一种背叛?” “无妨。”白面生笑笑,看起来颇为耐心,“在下愿等少侠与同伴商榷完毕,在此之前不会离开。” 说着牠就要带人往前走,付沧钊召出人间繁华,在阳天宗众人脚下打出一道剑气,逼得牠们不得不马上停下。 “就在此处,”暗蓝色头发的少年冷冷瞥了牠们一眼,转身回城,“如若跨过一步,便是与我星月城为敌!” 白面生眼睁睁看着付沧钊没入城门开启的缝隙,再看看脚下划定的界限,不由得暗自咬紧牙关。 为了招揽才人,牠得忍! 星月城内,付沧钊刚进城门,便迎来几位核心成员担忧目光的洗礼。 “阳天宗来人了,你打算怎么办?”柳英华上前几步,抓住付沧钊肩膀,目光上上下下扫了好几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放下心来。 “我早有计划。”付沧钊很淡定,她早就想去阳天宗看看,“我跟着白掌柜去阳天宗,你们到外面接应我。就这么简单。” 至于接应途中会不会碰上阳天宗部队,那就不在付沧钊考虑范围内了。 霁月会提供帮助,柳英华也有能力率领各战部打败那些家伙。 结果这一“商谈”就谈了整整两天,付沧钊在城内过得挺滋润,跑去早先种过的地看了眼新出的仙灵纸莎草,又做了一批基底卡牌。 因为她会离开一段时间,有些准备得做好,这次不做战斗型卡牌。 她做的是教程,教别人如何制作卡牌。 说起来挺简单,就是按一定速度往卡牌注入精神力,绘制出合适的闭环纹路,中间不断开就行了。付沧钊记得有些特殊卡牌允许分次制作,断点都有讲究,成品往往都是高等阶卡牌,星月城暂时无需学习,便没有录入这部分知识。 其实这件事应该让姞梁枍去做,她是接受过卡牌都市正统教育的缔造者,脑袋里有一套成型的卡牌知识系统,比付沧钊这种野路子更适合当老师。 但她制卡依赖无墨笔,而付沧钊不信任无墨笔,也不希望自己手下依赖无墨笔,遂决定自己录制教程。 随后叫来嘉源战部,给她们每人发放一张教程卡牌。这支战部从嘉源镇重建就跟随付沧钊至今,是资历最老、也最值得信任的战部。 嘉源战部学完卡牌制作方法,再去教导别的战部如何制作,这样就算付沧钊不在,她们也能保证火力充足。 两日过去,付沧钊在城内悠哉悠哉,等在外面的白面生可要不耐烦了,牠从未见过有人谈话还能谈整整两天,这不是明摆着拖时间吗?! 偏偏付沧钊划出那道界限仿佛长了眼睛,一旦牠们有靠近的意图,就感到头皮发麻,仰脖瞅见黑漆漆的城防炮口正对着牠们,兴许下一秒就有颗炮弹要落在牠们身上! 由此,白面生心中再焦躁,也不敢当场发作,只能苦苦等待,等星月城门再度打开。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严防死守的城门开出一条缝隙,暗红围巾缓步走来,不时回头向城门里面招招手,想来此人在城内威望颇高。 只是随着付沧钊靠近,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钻入白面生鼻孔,牠不禁愕然:“少侠和同伴起冲突了?” “……没啊?”付沧钊困惑地盯着白面生。 “可是……在下分明闻到,少侠身上有股血腥气……”白面生迟疑道,牠担心继续追问会引起付沧钊不满,如果对方表现出任何不耐,牠一定会转换话题。 付沧钊略作思索,爽快给出答复:“白掌柜说闻到血腥气,是因为我正在来月经吗?” 白面生一个趔趄,险些摔个狗啃泥! 等牠好不容易调整身形,才压低声音支支吾吾道:“少侠竟是女儿身?” 少侠竟是女儿身? 面对付沧钊深不见底的气质,白面生打死也不信对方是女人! 第二十九章 修仙试炼(二十九) “少侠竟是女儿身?” 白面生难以置信,付沧钊怡然自得:“女儿身怎么了?” 这话倒让白面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赔笑连连:“是、是,女少侠说得是,女儿身又何妨!” 付沧钊撇撇嘴,这会儿就说“女”少侠了是吧! 她很想指出白面生用词不当,但仔细想来,一句“女少侠”而已,比起她里应外合全歼阳天宗的计划,显得没那么重要。 阳天宗易守难攻,最好先从内部敲掉防御核心,再让外部攻入,付沧钊身为最强战力之一,只要她想在空喜界横着走就没人能拦她,可以说是最合适的“里应”人选。 实在觉得不舒服,等她端掉阳天宗、一统空喜界,再徐徐图之,也不迟。 她发现,白面生并没有直接带她北上,而是绕路去一座稍大些的城镇。路上行人看见白面生牠们身上阳天宗制服,纷纷低头侧身让路。 仁兴酒馆长泽分店——白面生带着付沧钊走进这家饭店,店小二跟白面生交谈几句,便带领众人七拐八拐进了一间特殊包间。 包间各种餐具陈设都由幻术构成,真正有用的是幻术所化餐桌底部,那圈巨大的传送阵。 “女少侠,请。”白面生侧身,示意付沧钊走上正中间,等后者站定,才吩咐手下激活传送阵。 白光从底部升起,一种玄妙的感觉在付沧钊心底荡漾,她仿佛摸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视野恢复,一行人来到一圈相同的传送阵上。白面生不好意思地笑笑,向付沧钊解释:“由于路程有点远,我们中间需要多转几次,还请稍安勿躁!” 付沧钊不急,她就想看看阳天宗做的传送阵有多大能耐,极限在哪里? 最大负载有几人?重量和体积限制?最大使用次数?从激活到起效需要多久?极限传送距离? 经过数次中转,付沧钊终于来到阳天宗总部大门面前,而她也得出结论—— 不!如!传!送!门! 白面生笑吟吟地指了指“阳天宗”牌匾,说道:“这里便是阳天宗入口!” 嗯……金灿灿的,简单易懂的华丽,在阳光底下显得很刺眼。 只是简单扫了两眼,付沧钊便意识到阳天宗这设计并非纯骚包,而是因为用了一种特殊的青金混合其它材料,配合每日灵气灌注,才显现出这样金灿灿的光泽。 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攻,首先就得栽在铜墙铁壁之下! 走入阳天宗,付沧钊没有感受到柳英华曾提过的“灵气聚集”,但她并未在意,因为她的修炼体系和大千百界男修的修炼体系有很大不同,此前星月派女修突飞猛进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就连半道加入的女药修,还有后期跟上来的原阳天宗女修,更换修炼方式后都感到大不一样。 据这两人所说,过去流行的修炼方法,都说要“吸取”周围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而付沧钊提供的修炼方法却说,首先应当“沟通天地”、“建立连接”。 两者所得灵气的根源就不一样。 一个是“掠夺”,一个是“相生”。 接下来几天里,付沧钊好好感受了一把阳天宗的“财大气粗”。 上好的新茶,采摘自东南部最着名的茶叶产地仙林山,经过数十道工序加工,出来的茶叶色泽乌润。以阳天宗门内雪山融化的高山雪水煮熟、冲泡,茶汤红橙泛亮。 茶盏一上,便觉醇香扑鼻、沁人心脾,仿佛连灵魂都被仙林红茶洗涤了一遍。 付沧钊浅浅品尝,又忍不住多咽了两口,放下茶盏才惊觉杯底空空如也。 好喝! 不知等自己占领整个空喜界,是否能天天喝到这种品质的仙林红茶。 她一言不发,白面生擅长察言观色,自然看出这位少侠虽不懂茶道,但确实喜爱红茶,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眼前这一关算是过了。 为了确保付沧钊愿意留在阳天宗,牠特意提了一句:“少侠若喜欢,我们阳天宗内部每天都有供应。” 果不其然,那双墨色死鱼眼中因牠的话语闪过一丝光芒。 下午茶不仅有红茶,更有样式精致的小甜点,付沧钊一口一个,差点连自己的手一起吃掉……咳咳。 面上还得不动声色。 “门内饮食,平常都由何人负责?”付沧钊一边享用甜点,一边询问白面生。 “我们召来全空喜界顶尖的厨师、厨娘,每月都能推出新菜品。”白面生小啜一口红茶,这东西牠自己都不一定能喝上,宗主却为了一介女辈之流搬出大半库存!说什么也要供着她! 牠愱忮得眼睛都要红了! 不过白面生作为修士,耐心总要有,语气维持平稳:“少侠手中这块望月小甜糕,倒是出自门内女修之手。” 付沧钊吃甜糕的动作一顿,被白面生尽收眼底。 牠抿了一小口茶,继续说:“那位姑娘呢,乃是宗主,也就是宏辉金仙最宠爱的末位女徒,名叫小曦,是一位……丹修!” “丹修……”付沧钊喃喃自语,这好像是她头一次知道有活的丹修? 丹修算是药修的一个分支,因所炼药物均为丸状得名。由于炼丹步骤繁杂,还看重丹药成色,便被不拘一格的药修逐渐挤压生存空间,到现在已经成了最偏门的法系修士分支。 也不知飞月派引入卡修体系后会发生多少变化……付沧钊思绪飘向远方,她想起自己误入空喜界边境之前,听新加入的姞梁枍说,准备开设一个卡牌教学班,教导修士们如何使用各类卡牌。 “卡牌”和“符箓”,看似竞争关系,实则不然。 符箓所用符纸,成本比基底卡牌低,又多为一次性产品,比卡牌更适合商业化运作。刻印在符纸上的符咒不要求闭环,对符修制符的水平要求也不如缔造者高,来钱快,适合底层修士学习。 卡牌可多次使用,应用范围广,但是成本高、对制作者水平要求高,没有付沧钊的水平,想卖钱不如画符。 所以姞梁枍不打算教人制卡,她只想让修仙界掌握“卡牌”用法,以备不时之需。 正儿八经研究卡牌体系,那是嬴朔月该做的事。 自付沧钊离开修仙界至今,已有两年之久,姞梁枍飞快适应卡牌世界的法则,修为一路突飞猛进,又带来全新的卡牌体系,一跃成为飞月派客座长老,就住在朔月峰。 有了嬴朔月这位天才无笔流符修的帮助,姞梁枍也把无笔流卡修摸了个大概,不由得感慨付沧钊天赋之强。 制卡和制符原理相同,都是以一定速度、按一定轨迹输入精神力,只不过对于常年依赖无墨笔的姞梁枍来说,贸然脱离“笔”总归有点不适应。 但日久天长,她忽然察觉,困扰自己多年的瓶颈,居然开始松动了。 排查各种原因,姞梁枍最后得出结论:无墨笔。 在卡牌都市,长久以来都有一门特殊学科“吞噬修正”,专门研究无墨笔吞噬精神力现象。 缔造者制作卡牌,每次都要输入比预想中略多一些的精神力,因为无墨笔会在中间吞噬掉一小部分。 据说越高级、编号越靠前的无墨笔,使用时吞噬的精神力就越多。 假设编号靠后的无墨笔,使用一次吞噬百分之一的精神力,那么编号靠前的无墨笔使用一次可能就要吞掉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 目前为止有记载的无墨笔,吞噬比例最高的,还不是编号一“高山流水”,而是编号三“琴瑟和鸣”——百分之二十七。 姞梁枍摸着下巴,心想她这次回去,要是能大面积推广无笔流……那该是一场多么震撼人心的变革! 啊,不过,吞噬修正那边的学者大概要骂街了,因为无笔流意味着这批人要原地失业…… 远处山头忽然传来一声惊雷,吓得姞梁枍一哆嗦,连忙开窗查看天气。 “这不是大晴天吗?”她一脸茫然。 没过一会儿,天空乌云聚集,雷光若隐若现。见此,姞梁枍只能想到一个人——嬴朔月! 就算要下雷阵雨,乌云聚集的速度也没这么快吧! 只可能是嬴朔月准备渡劫! 姞梁枍连忙跑到外面,发现飞月派绝大多数成员都离开了居所,朝着雷云聚集的方向行注目礼。 远方,黑衣修士仰望天空,双手四下挥舞,几乎看不清手影,布下层层防御结界,用来阻隔天雷之威。 为了这次渡劫,嬴朔月准备了两年之久。 雷劫这东西,作用是筛选掉那些强行提升至渡劫境的速成修士,以及身体素质不过关的修士,所以难度虽然有,但不会过高,定不会往死里折腾嬴朔月。 或者说,雷劫强度会在修士最大承受能力之上,只高出一点点。 正因如此,雷劫强度大小,也成了衡量一位渡劫境修士实力的重要指标。 “轰隆隆!”第一道天雷劈下,轰击在嬴朔月的符箓结界,震得她有点头晕,很快恢复正常。 为了提高渡劫体验,她特意让姜宁奾提供“森罗万象”套组的制作原理。这套组强调生生不息,和大自然相联通。如若运用得当,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同周围植被连接在一起,大家同生共死。 嬴朔月估计,就算不用“森罗万象”,她也能渡过雷劫,但为了应付突发情况,还是留有余力比较好。 数千年前,一位凡人女子因憎恨天上仙人,硬生生敲断天梯,修仙界不再是上层世界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 没了天梯,就意味着上层世界接引这条路子断了,修士们只剩渡劫这一条路可走,再无捷径。 所以数百年前,修仙界变天的时候,哪怕上层世界实力碾压修仙界,也没法出手干涉,修仙界这才能维持安宁。 天雷不断落下,一道又一道,全部轰击在嬴朔月身上,没有丝毫偏差! 她也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了现在脸色凝重! 一双强壮的大手不断挥舞,趁着天雷落下的间隙布好新一层防御结界,“森罗万象”始终散发绿莹莹的光芒,每一道天雷都在刺激其中生机。 时不时有些许绿光和天雷余波融合,逸散到嬴朔月周围。她试探着用神识与之接触,而后惊喜地发现,那些小光点都是经过天雷活化的浓缩天地灵气! 经过活化的天地灵气还没有立刻消散,而是稳定存在着,不管嬴朔月怎么移动,都跟在她身边。也就是说,雷劫之后她可以快速补充消耗! 有了这个发现,嬴朔月便抛下顾虑,全心全意迎接天雷洗礼! …… 不知过了多久,嬴朔月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全身浸泡在灿金色池水。 全身毛孔大肆张开,如长鲸吸水般疯狂汲取池中精纯的灵气,滋养、改造疲惫不堪的经脉和骨肉。 凝神内视,嬴朔月看到女宫处不仅留着一枚金丹,还四处散布绿金色光点。 那是什么?她下意识分出几缕精神力探查,才发现那些光点都是雷劫与森罗万象逸散能量结合产物,也就是她本来打算渡劫后吸收的能量光点。 只不过中间多了一潭金色池水补充消耗,绿金光点暂时失去用武之地,便留存在嬴朔月女宫内,静候原主吸收。 当金色池水将嬴朔月体质改善大半,她终于下定决心,尝试引动其中一个绿金光点。 灵力牵引瞬间,以绿金光点为中心,酥麻的感觉布满全身,嬴朔月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抖也罢,她一抖就连带着引动其余绿金光点,于是本来不算太强的酥麻感经过多层叠加,直冲嬴朔月天灵盖! 而且这种感觉还伴随少许雷电,刺激得全身肌肉发烫…… 空气中,是不是多了点肉香味…… 就连高强度雷劫都无法挫败的绝世天才嬴朔月,居然要被几个不起眼的绿金光点弄晕? 她怎么也不服,强行忍耐直冲天灵盖的酥麻感觉,尝试运转体内灵力,尽快消化激活的绿金光点,融入自身! 正在这时,温凉的触感贴在嬴朔月身上,双方接触面涌入少许清流,带着嬴朔月炽热的灵力,走出一条并不熟悉的路线。 “渡劫之后,灵力路线需要改动。”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脑内回荡,是谁? 嬴朔月识海内多了一枚星星。 不起眼的星星。 可就是这枚星星,压制了侵袭嬴朔月全身的微量雷击,重新引入金色池水所含灵气,滋润被雷电烧伤的肌肉。 嬴朔月也不负天才之名,借着星光压制,不仅要吸收绿金光点蕴含的灵气,更要尝试消化其中蕴含的少许雷属性! 假如能因此获得雷属性…… 帮助嬴朔月的那个人似乎知道她想干什么,便再次送来一股灵力,收拢四处逸散的天雷,引导其重新聚在嬴朔月女宫,结成一枚雷光闪动的金丹。 第二枚金丹! 虽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金丹,就凭女宫双金丹双份灵力储存,也能大大提升嬴朔月持久战斗力! 解决了那些绿金光点,进入嬴朔月体内的清流一转攻势,疯狂攫取金色池水内蕴含灵气,以最快速度淬炼她全身血肉、骨骼和内脏,其速度令嬴朔月啧啧称奇。 “登天池持续时间有限。”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嬴朔月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头绪,名字都到了嘴边,却迟迟说不出来。 终于,金色池水消失的同时,最后一点淬炼也大功告成。嬴朔月意识返回现实,惊诧地发现自己身上未着寸缕! 和她坦诚相待零距离贴贴的暗蓝色脑袋瓜,是不是比两年前长大很多? 嬴朔月鼻尖轻嗅,捕捉到房间内若有若无的茶香,心想这孩子跑到上面这两年,过得还挺滋润? 已经十四岁的少年淡定爬下,拎起随便搭在床头柜的衣服套在身上,丢来一只乾坤袋:“你的东西。” “……哦。”嬴朔月心中塞满问号,木然拿出备用衣物穿好,跟着付沧钊走到外面。 放眼望去,竟是一片农田,一眼看不到尽头。经过训练的技工开着巨大机械直线驶过田地,开过去的地方顿时比别处矮了一截。 仔细回想起来,方才那房间所用材料,似乎也不是嬴朔月熟悉的木材,而是某种强度更高的材料,却没有任何结界或者阵法加持。 “这是哪里?”嬴朔月没忍住,向身旁少年询问。 少年没回她,只是拉着她的手走入一团黑漆漆的光圈,出来时又到了一片陌生地域,这回嬴朔月总算看到了熟悉的工具。 许多农妇拿着镰刀,在田间收割麦子,见到暗蓝色头发的少年,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喊一声“星月姥祖”,才继续劳作。 少年面带微笑一一回应,大概也不是第一天面对这么多人的尊敬——可她才十四岁…… 走出各位农妇视线大老远,嬴朔月才忍不住抓住少年肩膀,话语间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付沧钊!” 少年脸颊飞起两团红晕,羞赧地低下头:“让朔月仙尊见笑了。” “哪有的事!”嬴朔月兴奋地差点飞上天,她迫切想要知道,付沧钊这两年经历了什么! “一定要听吗?”墨色死鱼眼似乎比两年前灵动一些。 且说到一年多前,付沧钊在柳英华和霁月的帮助下建立星月派,她本人被阳天宗核心成员之一的白面生请过去做客。 连续三天好吃好喝供着,又安排山清水秀的住处让她住下。 据白面生所说,她所住的居所灵气浓郁,非常适合修炼。 殊不知,女体适用的灵气和男体的灵气压根不是一个概念…… 付沧钊从修仙界带来的修炼方式讲究天人合一,激活和自然的天然联结,与大自然充分交流融合,灵气进入循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而男修所用修炼方式,都是掠夺天地间灵气,灵气桀骜不驯、不服管教,自然越来越稀薄。 “空喜界就像一座待发掘的宝库,明明眼前就是成堆成堆的宝贝,牠们却一门心思挖掘地里所剩不多的金豆子。”谈及白面生吹得天花乱坠的阳天神功,付沧钊忍不住嗤笑一声。 “后来呢?”嬴朔月急切追问。 付沧钊微笑道:“不急。” 阳天宗让她住了三天“好地方”,让她好好考虑是否加入阳天宗。等这三天过去,说是打算带她去测试之地,看看她天赋如何——当然都是闹着玩的,白面生告诉她,测试只是为了帮助半道加入的散修更好理解自身体质,方便阳天宗为其规划资源。 也就阳天宗还在坚持传统的测试指标——灵根。 付沧钊在阳天宗安排的灵居暂住期间,前来送礼的阳天宗修士络绎不绝,听说她身为女子,过来的大多是自以为帅气的男修。 “我就想,反正都是钱,收就收呗!”付沧钊回忆起当时情景,不禁苦笑,“谁料我送走牠们,打开礼物盒子一看,大半是饰品!” 比如其中一枚紫金流云钗,附带的鉴定证书写着,主体由少量潇湘宝砂掺入紫云金混合制成,上面镶嵌一块最大的紫水晶,边上点缀一圈富含灵气的白晶,是许多女修最喜爱的饰品。 嬴朔月:“?” 付沧钊尴尬一笑:“只是传言,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东西。” 她的真实想法是——潇湘宝砂?有点意思。紫云金?研究研究。紫晶白晶?抠下来玩玩! 类似的饰品大多让付沧钊拆了个遍,唯独留下一枚胸针。胸针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法器,她却珍而重之地别在围巾上,并做了加固,不让胸针掉下去。 “丹修小曦所赠,”付沧钊向嬴朔月展示围巾一端别着的小物件,“她说这是师媎送她的东西,而我同为女修,她就想把东西送给我。” 嬴朔月伸手抚摸胸针法器,付沧钊几句介绍让她不可自抑地喜欢上了那只憨态可掬的小麻雀。 暗蓝色头发的少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这孩子总算变得开朗一点了。”嬴朔月心想。 说到第四日,有专人带付沧钊前往演武场测试。 “啪!”测试修为的灵石直接碎掉,惊呆一片凑过来看热闹的男修。 测试属性的万花镜则显示,她是火雷双灵根,江湖人称——极致的火力,极致的光炮。 吓得一众帅哥连连后退,仿佛她是瘟疫。 唯有丹修小曦眼睛闪闪发亮,说什么也要拉着付沧钊一起做丹修! 付沧钊拗不过,只好拿了小曦几本丹修入门书册。 因为无可匹敌的强大,阳天宗对她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再试图强拉她入门,而是奉为座上宾。 廖宏辉亲自过来接待她,向她和星月城寻求合作。 两人“相聊甚欢”,廖宏辉得知付沧钊也认为需要有人一统五界、结束散沙局面,把所有势力拧成一股,便觉得自己简直遇上了知音! 聊着聊着,话题就引到规则怪物。 第三十章 修仙试炼(三十) “阳天宗苦规则怪物久矣。” 付沧钊眺望远方,嬴朔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群山林立,构筑起一道天堑。 “我说,我有办法消灭怪物,”付沧钊又说,“那廖宏辉便急匆匆地问我,该如何是好。” 规则怪物现在是去了别的地界,但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廖宏辉一直在担心这件事。 “你当时怎么说了?”嬴朔月来了兴致,她先前听付沧钊提过,规则怪物专门猎杀罪脉——哦,这里称之为男人——,堪称无解,付沧钊到底能想出什么办法? 付沧钊说:“很简单,除掉天下所有男儿便是。” 嬴朔月:“……我就知道。” 她还以为有别的法子呢,结果就这一条,顿时觉得有些无聊。 对此,付沧钊只笑笑,没多说。 廖宏辉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牠当时气疯了,命人抓住付沧钊,说要扔她进地牢。 付沧钊只是默默看着人称玉树临风的男子,并未反抗。 倒不如说,阳天宗就算拿出封禁修为的缚仙索,也困不住她。 几个男修押她前往地牢路上,她听见东西摔碎的声音。 小曦手中拿着点心盘,失神地看着被缚仙索五花大绑的付沧钊。 她眼中噙满泪水。 没多久,脸上的表情就转为惊愕,诧异地看了眼押送队伍离开的方向,连忙收拾好掉在地上的点心,匆匆离开。 “我自有办法脱身。”那时,付沧钊传音给她,“现在我要去地牢,解救被关在那里的媎妹们。” 地牢里绑了好几个苟延残喘的女修。 她们说,廖宏辉喜欢年轻女孩,时常搜罗几个带入阳天宫深处,没人知道她们经历过什么。 这几位女修,都是前去营救途中露馅,全身经脉尽废,此生再无修炼可能。 但她们始终不愿放弃。 黑暗中,付沧钊睁开眼睛,眸光璀璨。 她逼音成线,暗中传授女子修仙之法,帮女修恢复状态。 大千百界依旧流行传统修仙之法,这种方法只能掠夺灵气壮大自身,只适合男修使用。 换言之,女修按照同样的法子修炼,就算碰到和地牢女修同样的情况,直接改修付沧钊提供的功法也无碍,还能快速修复身上受损的地方。 “你就不能先跑出来吗?!”听闻此事,嬴朔月暴怒,恶狠狠掐住付沧钊脸颊一通输出,“你不是很强吗,不是可以横着走吗,为什么非要去地牢受那个罪!” 墨色死鱼眼盯着嬴朔月,看得她心里发毛。 “你要知道,一个人千方百计逃出囚笼,是因为她无法承担入笼的代价。”付沧钊反驳道,“而我,没有人能束缚我,只要我想,随时可以逃出来——更何况……” 女修们一边交换情报,一边按照付沧钊指导的方法恢复实力。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盯准看守轮班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整座地牢,一点风声也没透出去。 选在那一天的理由很简单,霁月找到小曦,向付沧钊传达信号,说柳英华已经率领双清战部打通地道,随时可以侧面进攻阳天宗。 地道乃是双清镇老地图所标,一条废弃的地道,因为挖不到常用的铁矿而不受重视。 那时正值黑夜,付沧钊发动“披星戴月”,天上繁星点点,看呆了许多修士。 女修们干的第一件事不是马上血洗阳天宗,而是救出阳天宫饱受摧残的女孩。 赶到的时候,还有好几个油头肥脑的男人追着年轻女孩到处跑,她们一口一个“救命”,在男人欢声笑语中四处逃窜。 根本没花多大力气,女修们便将阳天宫所有男人制服在地,给了女孩们一人一把刀,看她们如何对待曾残害她们的男人。 女孩们大多畏畏缩缩不敢动手,举着刀,茫然地看着各个身强体壮的女修。 有几个心软的姑娘听见男人们撕心裂肺的惨叫,竟开始心疼牠们,想要用刀割开绳子。 付沧钊动动手指,细小的星光便夺走了这部分人的刀具。 “除了不能放走这些男人,你们能对牠们做任何事。” 冰冷的声音在偌大一间宫殿回荡,不仅让男人肝胆欲裂,更撩拨起少年们的心弦,在重重封锁下激起一丝涟漪。 有多少次,她们放弃反抗,是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她们可以对这些男人做任何事…… 几双纤细的脚蠢蠢欲动。 有些人叫嚷道:“凭什么不可以!是你们说的,我们有做任何事的自由,那我们凭什么没有放走牠们的自由!” 那一刻,付沧钊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于是乎,还在观望的少年里,想割开绳子的、想自我了断的,手里拿着的匕首全都消失! 嬴朔月评价道:“刀子都送到手边了,怎么还不知好歹!” 她不知道,那一刻付沧钊隐隐察觉,自己可以赋予她人权利,也随时可以从她们手里收回这份权利——实在令人不悦,为本就烦躁的心情雪上加霜。 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蠢。 过了很久,一个看起来又瘦又小的女孩走出来,看准其中一个男人,往人家身上捅了一刀。 不知是没力气还是不得要领,这一刀终究没捅进去,男人倒是吓得惨叫连连,裤子都湿透了。 付沧钊欣赏她的勇气,便手把手帮她多捅了几刀,直到女孩心满意足。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女孩丢下刀子,后退几步,瘫坐在地。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男人,再看看沾满男人鲜血的自己的手,嚎啕大哭。 男人日日夜夜折磨她,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像现在这般,将这人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积蓄已久的情绪一朝爆发,嘹亮的哭声打动了在场所有女人。 有了这个女孩打头阵,越来越多女孩主动上前认领折磨自己的男人并捅刀子,这可乐坏了几个女修,还在旁边指导女孩们捅刀的最佳角度与手法…… 等白面生带着自家主子赶到现场,看见的便是这幅惨不忍睹的场景。 女修们如何控诉阳天宗对女孩们的暴行,付沧钊并无兴趣,她绝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廖宏辉、白面生和面生的巨斧壮汉身上。 看着这帮女人,白面生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们这群女人真是大逆不道!廖兄的确做得不对,可你们也不能对我们的人如此残忍!你们这样做,跟廖兄手下那些人有什么区别?都说君子以德报怨,就不能对牠们宽容一些吗?再怎么十恶不赦的人,也可以感化不是吗!” 啊? 先前想割开绳子的人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男人们对她们百般折磨,那几个女人不过是对牠们做了一样的事情,怎么就被扣上帽子了? 虽然她们自己做不出这种事,但她们理解同伴的心情,受了那么久折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了? 再说了,白面生凭什么连带着她们一起骂进去! 群情激愤之下,只消付沧钊一声令下,她们便会争先恐后地冲上去,说什么也要将那些人扒个干净! 付沧钊只对着空气,丢下轻飘飘一句:“柳英华、霁月,动手。” 阳天宫鸦雀无声。 不知谁叫了一声:“下雪了!” 廖宏辉神色剧变,连忙看向外面,天上果然开始飘雪,一片、两片、三四片…… 鹅毛大雪丝毫没给三位核心成员任何反应时间,眨眼便要淹没整个阳天宗。 廖宏辉又惊又怒,趁着寒意尚未席卷全身,大罗金仙修为全开,金色巨锤凭空出现,眼看着就要砸到付沧钊! 千钧一发之时,一尊巨鼎拦在半空,为付沧钊抵御重锤一击。 “师尊不可!” 熟悉的叫声响起,小曦拼尽全力支撑炼丹炉显形,她还是头一次让炼丹炉维持这种大小,维持起来非常吃力。 “滚开!”白面生脸一黑,袖子一挥,小曦便连人带炉摔到一旁。 有人及时抱住小曦,并为她挡住全部冲击。 抬头,付沧钊笑吟吟地看着她,柔声道:“你傻吗,我比你强多了,怎么可能拦不住那一锤?” 小曦眼睛亮闪闪。 廖宏辉又试图召集所有阳天宗修士,信号却怎么也发不出去。 牠想回头,背后却传来刺骨寒意,冻得牠整个人四肢僵硬,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霁月的出现意味着,阳天宗大门已破! 只是她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变成了白发银眸,身材也更高壮些。 尽管没有亲眼看到,廖宏辉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 “雪……月魔祖……!” “你记性不错。”白发银眸的女人绕到廖宏辉身前,寒冰化成锁链牢牢捆住男人身躯,令其动弹不得。 她抬脚便把人扫到众多女人面前,冷冷道:“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置?” 不论是巨斧壮汉,还是白面生,早就冻成两尊冰雕。 廖宏辉全身修为被封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数不清的刀片离牠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不可以杀我!”廖宏辉拼命挣扎,“没了我,没了阳天宗的支持,空喜界的灵气根本聚集不起来!怎么阻挡魔界扩张!不!” 付沧钊扶稳小曦,对廖宏辉所言之事不置可否。 魔界统领雪月魔祖,可不就在你面前吗? 她左手拉着霁月,右手牵着小曦,三人一同迈出阳天宫大门,廖宏辉等人的惨叫无法让她们为之驻足。 “那晚,廖宏辉成了唯一一个没有因为失血过多死去的人。牠接受不了女子修仙天赋极佳的事实,吐血而亡。” 故事于此打上句号,嬴朔月高高悬起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下。 如今付沧钊联合霁月,打着“联合五界”的名号一口气荡平余下四界,统一之后改名星月界。 付沧钊懒得打造新住处,就以原阳天宗建筑为依托,地牢里认识的一位女阵修对其中一些阵法略作修改,选了一些根骨好的女人住下。 药堂和武堂在各法系女修的支持下建立,前者研制药物,后者研究机械。不出数月,星月界技术水平大大提升,绝大部分农田实现机械化,小部分还保留小农细耕——付沧钊说,要留下一些原始技术,作为保险。 到现在为止,付沧钊已经在大千百界停留了足足两年。 霁月恢复原身,原来她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雪月魔祖——姬雪月。 魔界也不是真的魔界,而是雪月界,只不过余下五个界害怕姬雪月,故意宣扬“魔界”之名,塑造一个无恶不作的恶女形象。 一年前,付沧钊下令让所有已满十二岁的罪脉净身,声称罪脉天生脏污,要除掉秽根才能正常过活。一些旧宗门余孽试图起义,不仅找不着同伙,更是被层出不穷的规则类怪物吃得连渣都不剩。 一年过去,罪脉失去了反抗意志——牠们悲哀地发现,自己渐渐适应了这种地位低下的生活…… 嬴朔月:“……” 该说谢谢吗?谢谢付沧钊让她不必强行改口,管罪脉叫男人? 她一时间感到茫然,下意识问道:“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第三十一章 修仙试炼(三十一) “你说接下来?” 付沧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信心满满道:“那自然是斩草除根!” 此刻,嬴朔月意识到,眼前这位少年从未满足于现状。 她静静地等待少年给出最终答复:“我要创造一个……没有罪脉的世界!” …… 此地大雪纷飞。 光秃秃的树干附近搭了一座雪屋,屋外终日严寒与屋内温暖如春没有任何关系。 年轻的丹修守在炼丹炉旁,紧张地看着炉火升腾,一动不敢动。 她生怕自己灵力输入出现误差,从而毁了一整炉丹药。 忽然,供丹修查看情况的窗口亮光一闪,丹修立刻意识到,现在正是结印的时候! 她双手打出一个又一个印记,动作流畅又熟练,明明只是试制,却像做过无数遍同样的丹药。 “这样……就好了?”丹修抹了把额头冒出的汗,气喘如牛,脸上却带着轻松的笑容。 一年多前,有个暗蓝色头发的妹妹血洗阳天宗,还一统五界,成了世人爱戴的星月姥祖。 只是提及自己何去何从,丹修却犹豫了。 五界受罪修荼毒太久,需要一段时间休养生息,丹修自己却是个潜心研究的人,雪月界技术高度发达,显然更适合她发展。 于是姬雪月和付沧钊一商量,就让丹修留在雪月界认真学习,而不是留在星月界帮忙建设。 临走前,付沧钊交给丹修一个课题:如何清除所有罪脉? 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丹修就凭靠雪月界全力支持,跟各路药修合作研制清扫罪脉的药物。 炼丹有点讲玄学,药修则越来越追求科学精确,她们常有交流,却终究不在一个方向。 新鲜出炉的丹药看上去并无异常,丹修心下狂喜,甚至来不及恢复灵力,便按下手边红色按钮,边喘边说:“这、这里是付怀曦,‘清道妇’有进展!” 话筒另一头静默数秒,传出同样激动的回音:“我们这也有!” 一刻钟后,许多修士聚集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以丹药和药剂为中心围成一圈。 “清道妇”就是付沧钊交给雪月界的课题。 起因要追溯到两年以前,付沧钊刚来到大千百界,姬雪月决定亲自迎接同伴。 当姬雪月找到同伴踪迹时,哭笑不得地发现对方也很擅长搞事情,索性隐藏身份,以“霁月”之名留在星月派。 没过多久,付沧钊便成功拿下阳天宗,获得了原空喜界控制权,很快又吞并了剩余苟延残喘的四个界。 至此,大千百界只余两界——雪月界和星月界,人称“双月合璧”。 姬雪月恢复身份前去会谈,向付沧钊发出邀请,希望两界合并,却遭到拒绝。 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姬雪月乃是雪月之夜诞生的精灵,并非人类。 “你不仅空有类似人类的外壳,更难以认同人类的身份。很遗憾,我们成不了伙伴,除非你发自内心认为自己是人类。” 面对雪月界充满诚意的邀请,付沧钊坚定回绝。 但合作关系可以达成。 双方开始密切交流,星月界众人愕然发现,雪月界技术高度发达,远远超出星月界现有水平! 不过也有些东西拿得出手,那就是机械技术,这点雪月界似乎稍有逊色,也不知是星月界专长于此,还是姬雪月有意引导两界差异化。 双月合璧的故事口口相传,女人们安居乐业,两位首领养精蓄锐,随时准备发动最后一战。 而战争的筹码,便是付沧钊要求的“清道妇”计划。 星月界一门心思发展机械技术,传言半个月前第一台陆地机甲“飞月”试飞成功。 雪月界侧重药剂研制,眼前十枚温热的丹药和一小瓶药剂正是她们的最新成果。 有了这些东西,相信她们很快就能…… 围观最新成果的研究员中,有人举手询问:“既然‘清道妇’有了进展,‘双月’成功了没?” 又有一人说话:“有人想试试吗?双月项目组早就培育出了双月雌猴,到现在为止一切正常,就等着正式投入使用呢!” 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就是这样,你意下如何?” 姬雪月手持跨界通讯器,眸光冷淡,却难掩好奇之色。 屏幕另一段,付沧钊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比起二人初见时,她全身锋芒尽数收敛,静候出鞘。 “进攻吧。”她说。 “进攻吧!”姬雪月同样心潮澎湃! 一年后,星月姥祖付沧钊与雪月姥祖姬雪月再次合作,星月界与雪月界结成双月联盟,强行打通神界通道! 世人这才得知,两位姥祖始终不敢放松警惕,竟是因为她们头上还有个神界! 据说神界之人,不仅修为强大,最少也有大罗金仙;手上还掌握无数天材地宝和远古传承,战力不容小觑! 神界向来自诩高贵,本以为这次也能像过去那样,随手就能将大千百界搅得天翻地覆。 殊不知牠们面对的远不止火力全开的付沧钊和姬雪月,还有双方各自最尖端技术,更有千千万万不畏苦难的士兵和将领! 什么法器,什么传承,什么血脉! 虽不至于不堪一击,但神界再度统治大千百界的图谋不断遭受挫败,原本轻视众多女修的神界修士不得不认真起来。 这一战,不仅续写了“双月合璧”的传说,更有无数英杰崭露头角。 譬如一代战神柳英华,尽管个人实力稍显薄弱,她的大局观和作战指挥能力却力压群雄。 每每遇上超出应对能力的神界修士,柳英华都能凭借自己丰富的大规模作战经验,率领将士们挺过难关! 一路指挥、一路积累,不知有多少自封为神的修士落败在她和星月机甲团手下。 除去活跃在一线的战斗人员,后方也有许许多多研究员,使尽浑身解数,研制各种新奇物品投入战斗,屡次扭转战局,使原本颓势显现的双月大军得以重振旗鼓,硬生生将顺着入口涌入大千百界的神界大军给顶了回去! 不仅如此,她们还不断缩小神界众神的领地范围,逐步压缩敌方生存空间! 再加上“清道妇”计划暗中实行,神界越是和双月僵持,就越是虚弱——大批量生产的“清道妇”药剂早已渗入方方面面,时刻削弱神界修士的力量。 大战又维持了两年多,付沧钊在战火纷飞中度过了十七岁生日。 现在她们已经把神界势力压缩在一个小圈子里,根据前方传来情报,神界称之为“神界王庭”,或者“最终防线”。 想来那帮家伙也心知肚明,如果再防不住,神界就没了。 前线临时指挥部。 “这是请帖。” 付沧钊面前摊开一卷羊皮纸,上面写着晦涩难懂的古文字。她自己不是读不懂,只是单纯懒得解读,才丢给熟悉神界迂腐作风的姬雪月。 白发银眸的女人手指轻抚请帖,话语中尽是玩味之色:“万古神皇——牠对我们一无所知。” 没错,如今这般局势,远远未到付沧钊和姬雪月的极限。 后方,双月联盟诸多研究员合作研制的归一弹试炸成功,很快就能送上前线。 不过由于危险系数过高,研究员们再三声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归一弹。 当然她们也没打算真的往神界王庭发射归一弹。 最多把东西拿出来遛遛,威慑一下神界王庭罢了。 那帮老家伙早让巨大的机械怪物吓破了胆,龟缩在防线内不敢动弹。 号称“最终防线”,神界王庭在万古神皇的支持下始终屹立不倒,不论双月大军拿什么东西攻击,都无法撼动对方厚实的灵力防护罩。 研究员被逼无奈,这才有了归一弹。 不过,万古神皇的防御显然撑不了太久。 旧标灵气检测仪显示,此处天地灵气接近枯竭,万古神皇每天都要疯狂攫取天地灵气,以支撑防护罩的消耗,神界王庭本身已经没多少灵气可用,牠不得不扩大吸取范围,精神负荷可想而知。 双月大军却无视旧标检测仪疯一般的“灵气不足”警告,不知疲倦地和神界残余部队战斗着。 她们只需注意新标灵力检测仪上的数据是否达到警戒线。 女修的修炼体系和罪修截然不同,这是多年以前就得出过的结论。 旧标用来确认敌方状态,新标用以保障我方安全。 万古神皇送来的请帖写着,三日后正午,携带此请帖,于神界王庭中央王座决一死战。 就让她们再任性一次吧——得知请帖之事,将领们都说那是陷阱,她们俩却毫不在意。 陷阱,也要用在合适的人身上,才敢叫陷阱。 单论双月联盟,或许已经难以寸进,除非动用归一弹,否则短时间内无法扭转战局。 但付沧钊和姬雪月都感觉到,她们自己还没有到达极限! 所以打算借万古神皇这个陷阱,试一试自己到底有多强! 三日后正午,两道意气风发的身影携羊皮纸,在几位神界修士看管下,悠然步入神界王庭。 为二人带路的修士一提到万古神皇,脸上就是掩饰不住的畏惧,语气也变得十分谨慎,生怕哪里说错话。 这修士应该有神王水平,放在战场上可是棘手的存在,到了神界王庭却安静得像个鹌鹑。付沧钊不禁开始想象,万古神皇本人有多大能耐。 到了地方,领路的神王悄然退下,两人终于见识到万古神皇庐山真面目—— 一个头发花白、表面慈眉善目的……老头。 牠双目紧闭、正襟危坐,空气似乎有些沉重。 是因为牠身边聚集了很多灵气吗?若非旧标探测仪在提醒,付沧钊根本感觉不到任何压迫感。 她分明记得,先前神王领她们过来那阵,越靠近万古神皇,走得就越艰难。如果没有那张羊皮纸,神王估计早就被浓稠的灵力压成肉泥了。 只是…… 两人确认好眼神,不再等待回应,化为两道流光,从左右两侧分别向万古神皇侵袭过去! 万古神皇左手边,姬雪月带着刺骨寒意靠近身侧,掌心探出冰棱,随时可以贯穿敌人身体。 右手边,付沧钊和“披星戴月”连接,卡牌威能全开,星月之辉化作战甲包裹全身。 “此为,神禁!” 两人即将触及万古神皇瞬间,老人怒目圆睁,一股强烈的斥力自牠为中心发散开来,令两人前冲势头一滞。 遗憾的是,只影响了一丁点。 见二人未受神禁影响,万古神皇双手离开座椅扶手,朴实无华的小型能量团分别在两手掌心聚集,却让人有种不祥预感。 最强秘术,阴阳合一! 假如成功释放,整个神界王庭连带着神界都将不复存在,万古神皇也因此在请帖里写着“决一死战”。 然而,老头的得意没能持续太久,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便刺穿了牠的胸膛,还扎得背后王座产生龟裂! “怎、怎么可能……”万古神皇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直愣愣地看着刺穿身体那把剑,不敢相信战斗结束得如此迅速。 “人间繁华”。 那柄剑上如是写着。 随着王座产生裂痕,万古神皇的身躯飞快干瘪下去,残存的生命力竟被王座全部吞噬,人间繁华剑还来不及多喝一口神皇之血,便发现食物来源断了。 “喀啦”一声,王座表面完全碎裂,连带着万古神皇残躯一同灰飞烟灭,露出底下莹白色的座椅。 椅背像是两张对称的荷叶,两边扶手圆润可爱,看起来有点怪,仔细想想又不这么觉得。 ——椅背为象耳,扶手为鲸首。 这才是神界真正的核心。 混元宝座。 传说混元女神开天辟地,为稳固人与神的关系,命世上最好的工匠打造了一张王座,是为混元宝座。 岁月飞逝,混元女神不知所踪,宝座被万古神皇占去,因为无法动用宝座半分力量,强行坐上去还会被吞噬生命力,不得不在外面套了层壳子,每日坐着稳固外壳压制。 付沧钊一剑击破外壳,混元宝座被压制了那么久,自然要抓紧报复对它下手的家伙,万古神皇这下直接死无全尸。 姬雪月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她感觉混元宝座似乎在排斥她:“给你了,付沧钊。” “好。”付沧钊摸了摸扶手圆润的虎鲸脑袋,不紧不慢地坐上混元宝座。 感受到宝座和她身体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付沧钊紧绷的面庞放松下来,然后,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她笑如春风化雨,不经意间融化了姬雪月千里冰封。 第三十二章 修仙试炼(三十二) 三年后,修仙界内。 飞月派娣子中,实力最强的妘媻凌终于要闲不住了。 早在三十多年前,她就是弦月峰最强体修,经过几十年修行,她觉得自己摸到了渡劫门槛。 自己还没飞升上界玩一玩呢,结果等来了已经渡劫过的嬴朔月,心想这下完了,上面不收人了,开始往下吐人了!这可咋整! 嬴朔月这个不嫌事大的还往死里吊胃口,一吊就是整整五年!五年! 付沧钊失踪八年,初代系统绑定出错,妘媻凌想破头皮也想不明白嬴朔月怎么如此淡定。 她实在受不了,只好找人切磋,今天找几位仙尊明天拉上姒元媿和妘娥,反正闲不住。 导致向来敬重师媎的妘娥,现在见了妘媻凌就跑。 也罢,自己干的好事就得自己弥补,妘媻凌决定多和师妹贴贴,以安抚对方受创的心灵。 妘娥顶着满脸口水,一头黑线地返回灵居清洗。 身上到处都有师媎身上的味道……她是狗吗,哪里都蹭…… 她想起妘媻凌方才在她耳后吹气,酥酥麻麻的,有点享受。 手从来不会老实,在她全身上下四处摸索,她也不知不觉习惯了被师媎触摸身体。 三十多年前那个阴沉的少年妘娥,不会再回来了。 她过去并不爽朗。 正相反,她成天冷着一张脸,怀里抱着一把厚如砖块的戒尺,专打罪脉下三路。 她从老家逃跑,是嬴朔月和妘媻凌在树林里捡到人,并带回门派。 妘媻凌告诫她:“如果你只盯着那二两肉,你的眼界也就仅限于此。你的未来还很广阔,秘境里好东西有的是,没必要框死在罪脉身上。” 妘娥还记得,当年她第一次进入浮泽秘境,妘媻凌给她讲了许多笑话,终于撬动了少年封死的内心世界。 师媎才是真正爽朗乐观的那个人。 妘娥自己只是个拙劣的模仿者。 哪怕心里知晓师媎一定能回来,妘娥也坚持学习对方的作风。 那种感觉就像,师媎从未前往秘境,一直在身边守着她。 妘娥烦躁地挠挠光头,她总觉得有什么堵在胸口即将喷薄而出,又总是抓不住灵感。 门开了,妘媻凌和往常一样从背后抱住妘娥,在对方脖颈处落下轻柔的吻。 妘娥下意识偏头,粗糙的嘴唇恰好擦过妘媻凌嘴角,两人皆是一惊。 于是她们试探着,用自己的唇瓣,去贴上对方的唇瓣。 她们还想更进一步,却被急匆匆的敲门声打搅好事。 妘媻凌气极,拉开门就是一嗓子:“谁啊?!” 嬴朔月没好气地敲了下她脑门:“出来看好戏,小孩出关了!” “小孩?出关?”妘媻凌听嬴朔月讲话,完全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 身后,妘娥的声音从黑暗中飘来:“飞月派的小孩,有资格说闭关,能是谁?” 停顿一会儿,又补充道:“不过,这八年过去,也不算小孩了。” “还是你师妹聪明!不像你!满脑子只有打架!”嬴朔月忍不住吐槽。 此刻,一道早已淡去的少年身影,在妘媻凌脑海缓缓重现…… 嬴朔月这么急吼吼地拉人出去,正是因为天地发生异象,天空中突然出现一个大圆孔! 半截天梯从圆孔吐出,传说在它被凡人女子敲断之前,曾迎接许多修士前往上层世界。 剩下半截天梯,今天也寸寸碎裂,此后天梯将不复存在。 围观了这一切的修士们大惊失色,这是连一点偷懒的法子也不肯留吗?! 嬴朔月却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心中早有答案,但她就是不说,恨得妘媻凌牙根痒痒! 好在天上也没让各种疑问维持太久,余下半截天梯碎裂后便露出一个大空洞,浓稠的天地灵气顺着空洞,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底下看戏的修士们欣喜若狂,她们几乎从未在灵气如此丰富的环境下修炼,现在空气中灵气含量相当于过去灵脉附近的水平,此后修炼速度不敢想象!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吗?”妘媻凌和妘娥手拉手,一左一右围住嬴朔月,面色不善。 “哎,不是说沧钊跑到上层了嘛,上层原先叫大千百界,她一过去顺手吞了五个界,又跟另一支势力联合起来进攻更上一层的神界。”面对两位顶尖体修的“围攻”,嬴朔月毫无惧色,耸耸肩说道,“我过来就是等她打开通道这一天。当凡间、修仙界、大千百界和神界灵气含量达到同一水平,你们觉得还会有人费尽心思往上爬吗?” 还会存在鄙视链吗? 过去神界是最高层,大千百界次等,修仙界再次,凡间最低等,形成一个等级森严的结构。 现在付沧钊打开各层通道,把所有人放在同一条起跑线,不就是为了打破原先等级结构,建立起一个没有压迫的世界吗? 过了大约半小时,天上空洞渐渐消失,一些强大的修士却感觉到灵气联通依旧存在,仍然有大量灵气从天上输入修仙界,再从修仙界流入凡间。 空洞消失,天上又飘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妘娥伸手接了几滴,感到体内灵力增长些许。 与此同时,凡间、大千百界和神界也都在降雨,蕴含灵气的雨水落在人身上可以增强生命力或者修为,融入土地可以改良土壤,让各种作物收成翻倍。 朔月峰上,姞梁枍心中一动,打开窗子,正赶上天梯碎裂、空洞出现和甘霖落下的关键时刻。 她明白,自己是时候离开这个世界了。 可那位远在天边的同乡,现在去了哪里呢? 答案是混元宝座。 付沧钊刚坐下没几秒便失去意识,迷迷糊糊做了好几个梦。 她梦到旅途开始之前,书房里染了红发的女大学生。 梦到旅途刚刚开始,她始终无法融入人类世界,心中有太多疑问,总有那么些不成文的规矩令人费解。 梦到卡牌都市郊外,曾有个和蔼可亲的老奶奶收留她一段时间,教会她如何制作并使用卡牌,却没有系统教学。 梦到自己在繁华的都市里过着月光族生活,日复一日尝试与无墨笔磨合,不论怎么努力也只能制作最廉价的一阶能量卡。 梦到自己追逐零之无墨笔来到修仙世界,遇到许多性格各异的女修,在她们释放的善意感染下,逐渐卸下心防…… 梦醒。 视线有点模糊,付沧钊这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心脏传来阵痛,喉头涌起酸涩,是舍不得这里吗? 不然呢?这里有珍爱她的师媎妹,有心意相通的得力助手,更有横扫天下的强横军团。她完全可以留在这边,永远当她的一方霸主,永远守候在此。 只是总有小小的声音在心里告诉她:站起来,走一走。 付沧钊离开了混元宝座。 一道雪白的身影盘膝坐在前面,付沧钊起身瞬间睁开银色双眼。 “外面已经过去了三年。”姬雪月道。 付沧钊擦干净脸上泪痕,敷衍地应了一声。 “老地方,喝口茶,下盘棋。”她听见自己对姬雪月说。 星月界刚建立那阵,付沧钊经常和姬雪月一起喝茶、下棋,尽管每次都以付沧钊惨败告终,两人却乐在其中。 今天,她们也打算通过这种方式向对方告别。 原来的阳天宫改建成星月殿,不同于来时空空荡荡,这里已经住满了人,每天都在管理各项事务,可谓有条不紊。 雪山之巅,无人踏足之处,凭空出现两道平平无奇的身影。 她们相伴而行,在一处老早建好的凉亭落脚,石台上摆了张落灰的棋盘。 这盘棋不再有红茶相伴,只有两个叛逆的女人在交流。 姬雪月信手取出一只酒葫芦,付沧钊正想一起喝,被前者拦了回去:“你年纪还小,这种东西少喝。” “我在这里都已经年满二十了!”付沧钊不满地嘟囔,“都成年了,喝两口怎么你了?” 姬雪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抛出问题:“你可知,我花了多少年改变修仙界的格局?” 付沧钊摇摇头:“不知。”她心里还有些不满,不给喝酒就直说嘛,不带转移话题的! 姬雪月举起酒葫芦,“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下两口清酒,徐徐说道:“我在修仙界停留了一百年,但事实上,血洗那些男修宗门,我只花了两年,剩下九十八年,都在抹平战争留下的伤痕。 “思想观念剧变,女男地位扭转,不仅对修仙界影响深远,还逼迫凡间重视女孩。毕竟,修仙界修士超过三分之二,都是出身凡间。 “我命人编纂史书,闭口不提那两年战争当中,我们飞月派杀了多少男人。我还在想,既然女人们对男人们会心软,那如果我将男人塑造成一种‘类人但非人’的物种,她们还会怀抱仁慈之心吗?我想很少有人会在意踩死一只蚂蚁。” 话到此处,姬雪月深深看了一眼付沧钊:“你和柳英华,同样在掀起战争。” 女修和男修的战争。 人类和诸神的战争。 “我们如今的繁荣都是战争换来,要是没有武力没有技术,我们如何同神界抗衡?难道空喊两句‘我们不能依附于神界’,仅仅在脑子里反抗,神界就能像游戏数据一样消解?” 付沧钊回头远眺身后,星月界的女人们还在田地里劳作,药堂和武堂正在研究新药物和机械,如果没有这两堂,当初荡平大千百界剩余五界,以及入侵神界,难度都要翻几番。 姬雪月所言非虚,付沧钊自己也早有领悟。 “不过有一句话,”姬雪月与付沧钊同时回头,银色与墨色眸子对上,“同为穿越者,我想有必要告诉你。” ——万物皆有寿限,惟孤独永恒。 “这是我作为穿越者,唯一能给你的忠告。 “你在这里得到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总要动身前往下一个世界,这就意味着你必须抛下这个世界已有的羁绊……” 设下那处传送结界之前,姬雪月无法确定这位同类是什么身份、又抱有怎样想法。当她见证付沧钊做了和她过去同样的事情,不禁感到惊讶——她们的想法高度趋同,尽管存在些许微妙差异。 姬雪月很少把话说得这么详尽。也许同类的出现让她冰封的内心开出一个小窗,想要在短暂交汇的日子里,尽可能传授她旅途中得来的经验。 说了这么多,付沧钊终于意识到什么:“你要走了?” “不然呢?”姬雪月灌下最后一口酒,收起酒葫芦,“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插手了。” “等等——”付沧钊正欲伸手挽留,只抓到一片稀薄的空气。 雪月界的风雪终于停了。 丹修的雪屋外面,那棵光秃秃的树开始抽条,很快开满了粉粉嫩嫩的花朵,散发缕缕甜香。 姬雪月真的走了。 她留下春暖花开。 付沧钊在棋盘落下最后一枚黑子,从高山俯瞰整个星月界,喃喃道:“我也该走了。” 只是在离开之前,她还要做最后一件事。 她进入神界,没有直接使用传送门,而是凭借人类之躯的双腿,一步步走向目的地。 神界有座最高峰,传说全世界所有山川河流,追根溯源都发源于此。 花了整整三天三夜,付沧钊终于爬到万物之源——神界最高峰,积雪覆盖之处。 从许久未启封的乾坤袋里取出一张基底卡牌,双手反复摩挲卡面,她在思考这张卡该怎么做。 又过去三天三夜,她终于在脑内构思好卡牌纹路,神识微微一动,便做好了这张卡牌。 “女之泉”。 埋在积雪深处,“女之泉”会悄悄融入高山雪水,融进各种水体。从此以后,人们每次饮用清水,都会增强体魄,一些专属于女人的疾病将不复存在。 如果“清道妇”计划没有成功,付沧钊的“女之泉”就会完成同样的工作,制造一个只有女人的世界——和卡牌都市一样。 埋下这张卡牌,付沧钊心满意足地笑了,闭上双眼,徐徐吐出胸中浊气…… 脑袋一晕,脸上冷不丁沾了几片雨夹雪,街边店铺各种霓虹灯闪烁,她终于回到了卡牌都市。 口袋里没有钱,比起之前多了一支笔,付沧钊拿出来观察,看见笔杆子上歪歪扭扭的“零”。 脖颈暖融融的,暗红色围巾阻隔冬日寒意,一端别着稍显陈旧的胸针,仔细看似乎有人为加固的痕迹。 头顶广告牌在循环播放映像预告,还是叛逆少年弑师证道那段故事。 付沧钊再一次观看的时候,心里已经没有了酸涩与艳羡交加的情感。 看呐,同样的事情,她也做到了。 第三十三章 intro(一) 半夜十二点,老式机械闹钟叮铃铃作响,声音非常刺耳,姞梁枍却觉得如听仙音。 能听到古董闹钟铃声就意味着,她回到卡牌都市了。 待在修仙界那些年,她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跟着飞月派各位强壮女人锤炼身体和意志,如果没有某位潦倒老乡点亮科技树,她都要忘记自己来自于现代都市。 但对于一座正常的现代化大都市而言,半夜十二点不过是夜生活的开端。 姞梁枍在市中心开了家卡牌维修事务所,为了招待半夜三更跑来修理受损卡牌的缔造者,光荣成为都市众多夜猫子中的一员。 今夜却格外冷清,大街上也没有什么人,空留各家店铺独享夜色。 姞梁枍大概能猜出原因来。 就在前不久,一位才华横溢的高级缔造者,死在了她亲手缔造的卡牌世界中。 见证者是姞梁枍,与此同时还有好几位朋友也收到了消息。 生活在市中心的缔造者,今夜大概都在哀悼友人,并准备处理后事。 照理来说,碰到意外死亡事件,填个申报表格再办个葬礼,基本也就差不多了。 这次却稍稍有些麻烦,因为死者不仅死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还留下了一件遗物。 顶尖的战斗系卡牌,“披星戴月”。制作初衷是配备给都市安防军队使用,谁知落在外人手中。 更麻烦的是,正因为知道东西落在谁手上,事情才变得不太好办。 就在刚才,姞梁枍凭借自己安防厅的人脉调取到了付沧钊个人资料,翻到底下密密麻麻的违规记录,不禁头皮发麻,重重叹了口气。 【姓名:付沧钊】 【年龄(周岁):17】 【市民等级:五级(最低级)】 【持有无墨笔:号】 【住址:极夜区沉海公寓4栋204室】 以下内容标红。 【违规记录:】 【1.物质作成系“复制”】 【2.能量系“高聚能量卡”(一阶基底卡牌)】 【3.战斗系“永夜”】 【4.战斗系“星虹”】 【5.战斗系“人间繁华”】 …… 眼看着大片大片鲜红字体一下翻不到尽头,姞梁枍终于意识到——出问题了。 这是一个毫无生活常识的家伙……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类型的卡牌属于民用、什么类型的卡牌仅限军用。 违规记录里记载的“星虹”,姞梁枍知道是星虹剑,付沧钊在修仙界用过,威力非常强大。 像这种卡牌,在都市被严格限制,一般市民不得持有或制作。 ……除非付沧钊加入军队。 好的,令姞梁枍头疼的第二点来了。 加入军队的条件是三等市民及以上,无任何违规记录在案,并且年满十八周岁。 三等市民就是正常人,没有任何违规记录,普普通通生活。 以及付沧钊在卡牌都市的年龄是,十七周岁。 十七周岁未成年,监护人已去世,既受都市未成年保护法保护,在制卡、售卖卡牌等方面也受到极大限制。 付沧钊的个人消费记录里,有大半是缴纳违纪罚款……也难怪她只能住在人称贫民窟的极夜区,居所还是免费分配的沉海公寓。 “啧。”姞梁枍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照理来讲付沧钊身边应该有个人引导她适应都市生活,为什么没有记录? 耐着性子翻阅一片飘红的违规记录,姞梁枍无奈发现,这里面还有很多居民举报……理由是扰民。 就连一开始的引导员都被她搞得不耐烦,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老乡啊,你好像脾气有点大。 五等市民无权进入市中心,也就是说,如果付沧钊消不了违规记录,那姞梁枍拉人进事务所的计划就泡汤了。 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如果要接受正统缔造者教育,至少也得是四等市民。 四等市民就是自身有少量不严重违规记录,或者亲属留过重大案底的市民,对于这部分人,卡牌都市态度较为宽容,还会积极鼓励她们完成特别委托,用来抵消记录。 付沧钊实力强大,却没有经历过系统教学,甚至没能完成全部新人引导,对于卡牌都市可是一大安全隐患。 所以综合各方面考虑,姞梁枍都得想办法抹掉付沧钊资料里那些红色字迹。 【威胁判定:高】 【危险等级:低】 耐心翻到最后,显示的内容反倒让人松一口气。 威胁判定指的是该市民对卡牌都市能产生多大威胁,像付沧钊这种手搓军用战斗系卡牌还随便做物质作成系卡牌的人,威胁判定当然是最高级。 真正决定一个人能否在卡牌都市生活的,是危险等级。付沧钊的危险等级是最低档,说明她没有攻击性,不会直接影响社会治安。 修仙世界里,姞梁枍对这位同乡有所接触,心知能让付沧钊收敛全部攻击性,恰恰证明卡牌都市足够安宁,能给她安全感。 否则不仅威胁判定要拉到最高,危险等级也得是满级,那她可就住不了公寓,必须在地下监狱戴着镣铐度过一生。 姞梁枍认命地打开光脑,翻到通讯界面,拨通其中一个号码。 “喂?唐姐吗?对,我是姞梁枍,有个事想让你帮帮忙……” 光脑两边聊天算不上多顺利,但也没起争执。 唐姐听姞梁枍说要帮一个五等市民申请特别委托的时候,起初非常震惊,以往批准特别委托的都是四等市民,上级对于五等市民的申请从来不屑一顾;而当她得知是要帮付沧钊申请,竟诡异地犹豫了。 “姞梁枍,我想你很了解安防厅。”沉默了整整一分钟,唐姐才开口说话,“那你应该知道,干我们这行,都要把那几个五等市民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 安防厅掌握的市民资料远比姞梁枍能调取到的详细,她们的资料里甚至记载了每个人的性格、喜好、行为习惯等。 五等市民作为相对最不稳定的存在,安防厅必须牢记她们的性格特点,防止接触时激发对方情绪,从而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其实,听你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我反倒松了口气,”唐姐在通讯另一端笑得干涩,“全安防厅的人都知道,付沧钊是最好接触的对象,前提是不刺激到她。就算你不提,我们也迟早要去给她安排任务……” “我不是这个意思。”姞梁枍身体前倾,唐姐隔着光脑都能听见沉重的呼吸,“我是说,我想当她的临时监护人和引导人。” “……”唐姐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东榆事务所每天都会接待各种各样的客人,姞梁枍因此积累了广泛的人脉,唐姐便是其中之一。 但不论她们今晚能否谈妥,至少无法立刻影响付沧钊的状态。 第三十四章 intro(二) 乘着夜色,付沧钊一路小跑回到公寓,推开门看见熟悉的陈设,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也不是突然回到简陋环境不习惯,主要是她上一次回到这件狭小的房间,还怀着满腹牢骚,差点连卡牌都市分配给她的初始无墨笔都摔坏了。 修仙界很长一段时间内科技水平都比不过卡牌都市,可恰恰是这份落后,造就了可以修身养性的慢节奏环境,所以当付沧钊重归卡牌都市,她的内心无比平静。 那种感觉就像是,灵魂里躁动的一部分得到了抚慰,不再充满攻击意图,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人生百态。 她决定向邻居道个歉,之前没事大吵大闹,对方一定很困扰吧——想到这里,付沧钊总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 对了,隔壁的怪叫呢? 付沧钊没由来地有些心慌,盯了没有被子的床铺好一会儿,才挪动身子,打开房门来到隔壁。 托某位恶劣穿越者的福,她现在对于敲门问候这档事,已经驾轻就熟。 “你好?” 206房间门打开一条缝,漏出几缕柔顺的银白色发丝,还有雪白纱裙的一角。 付沧钊清了清嗓,心里忐忑不安,艰难开口:“你、你好,我是隔壁的……” 缝隙一下子敞开,付沧钊终于见到邻居真貌——油光水亮的银白长发尾部打卷,少见的粉红眼眸,雪白纱裙一看就价值不菲。 四肢线条柔和而丰腴,看着有点细,其实很健康。 随着房门打开,一股清甜花香顺着暖风钻入付沧钊鼻孔,有点像超市里那瓶想买但不敢买的贵价香氛沐浴露。 “想进来坐坐吗?”见付沧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脸都憋红了,邻居扑哧一笑,拉着前者冻得通红的手就要进屋。 被那只雪白的手握住瞬间,付沧钊脑内一片空白,任由邻居拉着她走,想说的话忘了个干净。 一不留神,镶金边的白瓷茶盏便塞入手中,热意隔着杯壁温暖指腹,听见对方悠悠说道:“天气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雪白纱裙下露出的两截小腿迈着优雅的步伐,带起缕缕香风。 房间虽然简陋,可有了人在,居然多了些许有钱人才能享受到的情调。 受到如此热情招待,付沧钊一路上想好的所有道歉台词,被她尽数抛到脑后。 “……”她扯了扯围巾,咽下一小口茶。 不得不说,邻居泡茶手艺……很好,不像生活在极夜区的人。 仔细看邻居一举一动,虽然因为条件差而省下诸多繁文缛节,却难掩她举手投足间流露的贵族气息。 墨色死鱼眼在灯光下黯淡几分。 付沧钊还在发呆,忽然闻到食物的香气,肚子没出息地咕咕叫了两声。邻居端着塑料打包盒,刚打开盒盖,酸辣粉的香气便盖住一切。 “所以你是在吃夜宵吗?”她眨了眨眼睛,指着邻居手里酸辣粉询问,“怪不得那么安静。” 邻居默默拆开一次性竹筷:“你也难得这么安静。” 付沧钊脸上滚烫,局促不安地摩挲茶杯。 “对不起……”她缩紧身体,声如蚊蚋。 对面停下了嗦粉。 半晌,邻居柔柔说道:“那我也要和你说对不起,总是打扰到你。” 双方都沉默了。 她们的居所只有一墙之隔,却从未见过对方长什么样子,今天还是第一次面对面交流。 邻居继续嗦粉,付沧钊感到胃部空落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有种类似呕吐的冲动,她知道自己再不吃点东西,就要在胃疼中渡过一个夜晚。 她赶紧喝两口茶,希望温热的茶水能稍微缓解下胃部不适。 别看邻居文文雅雅的样子,还穿着一身白,吃东西可一点不慢,付沧钊走神的工夫便吃完整碗酸辣粉,将塑料盒放在门外。 付沧钊的肚子又在咕咕叫。 “你也饿了?”粉眸笑眯眯看着付沧钊偷偷揉肚子的动作,从储物柜取出一个小袋子,拆开倒入玻璃杯。 热水壶上插的能量卡还有些余量,刚好可以烧完这壶热水,两人并排坐着听壶里咕噜咕噜,直到能量卡和开关同时熄灭。 热水倒入黑灰色粉末,搅拌两下,递给付沧钊。 一杯热气腾腾的黑芝麻糊。 “……谢谢。”付沧钊舀起一勺黑芝麻糊,放在嘴边吹凉,便急不可耐地喝了下去,空虚的胃袋总算得到慰藉。 她自己的房间没有零食,每天都要绞尽脑汁多获取一些钱,饿到胃疼只能自认倒霉。因为一次性交不起罚款,安防厅便要求她分期支付,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总之卖能量卡赚来的钱有三分之一直接扣进罚款,剩下三分之二因为都市未成年保护机制,真正能拿到手的并不多。 邻居看着她又焦急又不想被烫到的模样,愈发觉得隔壁这位有点可爱,没忍住伸手捋了两把桀骜不驯的暗蓝色炸毛,然后愣住。 湿的? 她这才想起今晚有雨夹雪,大概是在外面淋到了,还没带伞。 虽然房间里很温暖,但还是赶紧吹干更保险,对方一看就是穷鬼,生病了又是一笔开销,不如让她耗点能量卡帮人吹吹干,反正可以自己做…… 她就拿个吹风机,付沧钊已经喝完一杯黑芝麻糊,直愣愣地看着她说:“你的名字……” “我叫松希明,你呢?”松希明看了眼手中吹风机,卡槽里能量卡还是新的,便没有吝啬,直接开到最大档。 热风扑在付沧钊脸上,她迷迷糊糊地回答:“付沧钊。” 好暖和,好困,想睡觉。 没多久热风停了,松希明收起吹风机,付沧钊摸摸干爽的发丝,这才清醒过来。 “谢谢。”她再一次道谢,邻居是个好人。 回到自己房间,付沧钊穿着厚重的衣服躺在床上,脑海里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幕。 也不知触碰到了哪根神经,她噌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到平时制卡用的写字台前,抓起随意摆放的无墨笔和新入手的一阶基底卡牌就开始画。 这一次她没有往无墨笔注入一丁点神识,而是顺着笔尖划过的细小痕迹缓慢输入,虽然有点不熟练,但还是顺利完成。 闭合回路完成,付沧钊举着新出炉的一阶能量卡,放在台灯底下反复查看,确认自己的思路没有问题,便心满意足地放下成品,决定去洗个澡。 这张卡成色不错,比她之前强行使用无墨笔做出来的好多了,明天再去商店,应该能卖不少钱…… 第三十五章 intro(三) 识别一张卡牌是不是用了无墨笔,只需要看卡面上有没有细微的笔迹。 付沧钊以往手搓的卡牌都非常平整,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人可以做出来的东西,因此为了商店名誉考虑,她做的再好也不能拿出去卖钱。 据说有些市民必须要看到那些细微痕迹才能放心,认为只有这样的卡牌才叫正品。 付沧钊就想,既然你们想要无墨笔在卡牌上留下的痕迹,那她就拿笔画出来,但神识不会注入无墨笔,还是直接烙印在卡牌。 换句话说,她依旧徒手搓卡,只不过同时用无墨笔画线条做了层伪装。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直到有人大力敲门才醒来,脑袋里还在回放晚上在206的奇妙经历,半梦半醒地去开了门。 她以为松希明住进极夜区是因为和她一样穷,谁知人家从床下翻出一只大箱子,里面摆满了各种付沧钊攒一个月钱也买不起的物件…… 兴许因为发生了一些小插曲,付沧钊到现在腿还有点软。幸好那一箱子东西没用坏,弄脏的毛巾也是一次性用品,不然违规记录里又要加上一条“损坏她人私人物品”,距离罚款还完更加遥遥无期。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事情起因是自己家停水,不得不去松希明那边临时借浴室…… 而当她看见门后全副武装的安防人员,整个人直接呆住。 她脑袋晕乎乎,侧身为安防人员让路,对方也不客气,悠闲地踱步,在房间四周晃悠。 “你这连条被子也没有?”观察了一圈,安防人员惊愕地发现这里陈设过于简单,连条被子也没有。看付沧钊全身穿着厚重的冬装,却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估计是直接穿着衣服睡觉。 和五年前一样,真是个古怪的孩子。 安防人员摘下头盔,露出稍显老态却精神焕发的面庞:“还认得我吗?” 付沧钊歪头想了想:“认得,是你带我进来的。” “我这次来,是想带你出去。”安防人员道,“有人帮你提交了特别委托申请,还说想担任你的临时监护人和引导人。” “所以……?” “事情能成的话,你就可以清除所有违规记录,离开极夜区,上别的区看看、玩玩……”安防人员语气听起来颇为轻松,就像解决了一件麻烦事。 她知道付沧钊自从进了极夜区,就一直向往外面的世界,却因为刚来卡牌都市那阵不懂规矩闯了不少祸,在别的区寸步难行。 上面也是铁了心要解决几个五等市民的遗留问题,恰逢姞梁枍提交申请,干脆将计划提前。 “有个东西我得给你戴上,”安防人员取出一只小盒子,在付沧钊眼前徐徐开启,精致的绒布小心翼翼地承托一只项圈,“这是特别通行证,能让你在都市畅通无阻,你戴上它去找东榆事务所,会有人告诉你一切。” 项圈通体漆黑,付沧钊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她伸手摸了摸,触感很光滑,与此同时心里还升起一种奇特的感觉,似乎要戴在脖子上扣紧,才能得知其真实作用。 在安防人员帮助下,她戴好项圈,听见“咔哒”一声,两头接口严丝合缝,完全看不出这里本来有个开口。 付沧钊的神识下意识扫过项圈内部,接触到其中奔腾而过的数据流,虽然短时间无法破译,但她大概明白里面存储了自己各项信息。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一张地图——标记好路线的地图,可以指引她直接前往目的地。 没有特别通行证,她想离开极夜区,难如登天。 活动几下肩颈,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几乎感觉不到项圈的存在。 一转头,安防人员笑吟吟地看着她,还伸手揉了揉她头顶不服管教的乱毛。 “你长大了,孩子。”中年女人叹了口气,欣慰道,“比刚来的时候柔和许多……那时候你每天皱着眉头,看我们的眼神像在看敌人,而现在你能坐下来听别人好好说话。” “别逗我了,唐阿姨。”旁人提起陈年往事,付沧钊不禁羞赧地低下头,耳根飞起红晕,双手不安地搓着衣角。 安防人员被她这样子逗乐了,拍着大腿哈哈大笑:“我哪有逗你!五年前你可是碰都不让别人碰,谁能想到五年过去你变得这么乖!” “我……我喜欢这里。”付沧钊朝安防人员的方向挪动身体,让两个人距离进一步拉近。 从这个距离,中年女人清晰地看到,那双因为监护人去世而陷入死寂的墨黑色眸子,隐隐有重燃光芒的迹象。 如今这副黏人乖小孩做派,令她想起五年前这孩子刚来卡牌都市那阵,晚上连觉都睡不好,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醒来,眸光死寂而锐利,随时可能攻击她人。 像一只应激小猫,在陌生的城市横冲直撞。 而现在的状态显然是从应激状态恢复过来,慢慢开始显露本性。 安防人员离开的时候,付沧钊站在门口向她招手,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 关上门,深呼吸,她再也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欢呼一声便飞扑到床上来回翻滚。 滚累了就平铺成一滩人,伸手拽了两下项圈模样的特别通行证,没拽动。 她没去细想是谁那么好心准备领养她,距离十八岁生日只剩三个月,其实再坚持一下也不是不能熬,但她还是觉得好温暖,就算屋子里暖气停了、睡觉没有被子盖,也没有比现在更暖和的日子了。 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付沧钊终于想起正事,又跳到写字台前,抓起余下四张基底卡牌,伪装出四张用无墨笔画出来的能量卡。 有半夜那次尝试打底,付沧钊做起别的卡牌可谓得心应手,她确信自己以后可以尝试制作稍贵些的低阶幻术卡牌,生活不会再像现在这般潦倒。 出门前,她想了想,还是选择戴上暗红围巾。 修仙界大师媎送她的围巾,能抵御冬季寒意,又经过多年灵力浸润,不论怎么折腾都保持一尘不染。 有了这东西,付沧钊便觉得飞月派师媎们都在暗处守护她,面对冷冰冰的都市也不至于像五年前那样紧张到应激。 围巾也能遮住特别通行证,脖子上戴个项圈总感觉像成了谁家虏隶,付沧钊不希望别人看到。 第三十六章 intro(四) 常去的商店距离沉海公寓有些远,付沧钊却宁愿放弃那些更近的店铺,转而选择这家。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家商店不仅可以交易卡牌,还提供其它各种东西,付沧钊有时会一并购入少量日用品。 “一阶能量卡。”店老板将付沧钊递过来的卡牌放在检测仪上,冷冰冰的机械音给出和以往别无二致的结论。 但是这一次,她的目光有所变化。 她举起其中一张卡牌,眯眼细细观察一阵,面露惊异之色:“手艺有长进?” 付沧钊讪笑道:“最近研究了一种新技巧。” “哦,那挺好的,”老板没有追问细节,不冷不热地伸手道,“身份卡给我,一张给你三十五点。” 一阶能量卡,市场价三十创生点。 听见老板愿意提价,付沧钊心下一喜,赶紧掏出身份卡递给对方。 “信息识别中……识别成功,收入一百七十五点,未成年小荷包储入一百二十三点,可自由支配金额五十二点。” 每一位卡牌都市住民第一次注册信息时,都会收到一张稍显沉重的特制卡牌,里面会载入市民各项信息,包括姓名、年龄、市民等级、存款等信息,集合身份识别、交易等多种功能于一身。 只要把身份卡放在交易台,就会自动弹出信息。老板往交易栏输入几个数字,机械音便提示交易成功。 未成年小荷包,则是都市对有制卡能力的未成年的一种保护机制,通常会将收入的百分之七十强制存入小荷包,成年之前不得随意支取。 未成年市民每日消费额度为两百创生点,目的是防止非理性消费和诈骗等。 但考虑到付沧钊这种独居、低收入且无监护人的未成年,水费、租金等需要定期支付的费用可以申请费用通道,从小荷包扣除,这样就能尽量缩小可支配收入消耗。 若非如此,付沧钊早就饿死在卡牌都市了。 “老样子,五张一阶白卡,走费用程序。”付沧钊经常来这里买卖东西,甚至无需她开口,店老板自己就知道她准备买什么。 基底卡牌简称白卡,每张一阶白卡需要消耗十创生点,若不是老板好心给付沧钊走费用程序,可以从未成年小荷包扣款,否则光是一个买卡就得花光她今天所有能用的钱。 未成年购入白卡可以走费用,法律里没有明写,但这是被默许的。 如果一位缔造者连白卡都买不到,那卡牌都市还配叫卡牌都市吗? 老板从整齐的白卡堆里取出五张,又从柜台一角抽出三根巧克力棒,和身份卡一起递给付沧钊:“送你点小零食,别饿着。” 付沧钊没有推辞,一边道谢一边收入怀里。咸味巧克力棒是店里滞销产品,干放着过期还浪费,搞促销都没几人买,送给她这种依靠售卖低阶能量卡勉强度日的底层缔造者,也算做了件善事。 商店隔壁是一家面馆,最便宜的阳春面一碗八点创生点。每次去吃面,店长都会递给她两碗,上面放两片鸡毛菜叶,算她一碗的钱。 她过意不去,干脆饭后留在店里洗洗碗端端盘子,假装自己是这里的服务员。 商铺禁止雇佣未成年,店长见她生活并不如意,也只能用多给一份面的方式表达善意。 每天早上,都会有一位中年妇女准时来面馆,早晨一碗阳春面加荷包蛋,中午晚上都要红烧牛肉面,和付沧钊的作息基本一致。 妇女看到付沧钊和往常一样来面馆吃面,照旧笑眯眯打招呼:“小妹妹今天也来啊。” “嗯。”付沧钊狼吞虎咽吃完两碗面,去后厨的时候顺手连妇女的餐盘也带上。 妇女不算特别穷,按她的收入根本没必要窝在极夜区,但她自称喜欢极夜区的节奏和氛围,就一直留在此处。 付沧钊端着俩餐盘钻进后厨,店长和聘来的厨师正忙着处理食材,她照例去水池洗盘子和碗。 “店长,我想说个事。”她动作飞快,没一会儿便完成任务,趁着这阵没什么客人,赶紧跟店长说话。 店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据说有个女儿待在市中心,还是一等市民,但老人实在闲不住,便不顾女儿阻拦跑来极夜区开面馆,每天活动筋骨。 见店长没有插话的意思,付沧钊继续说:“刚刚安防人员找到我,说有人准备做我的临时监护人,我以后可能不回来了……” “哦?”店长停下手里的活,转身打量付沧钊,顺手往围裙蹭了蹭面粉,“就剩三个月,还愿意收留你,一定是个好人。” “那,店长有没有听说过东榆事务所?” 老奶奶略显浑浊的眼球倒映付沧钊挺拔的身材,厚实的毛领外套袖口早就起了毛边,黑色冬装长裤洗得发白,脚上那双老旧雪地靴还是某位安防人员送的见面礼。 “东榆事务所啊……”老奶奶话语间充满怀念之情,“这么多年过去,那孩子还在坚持吗?” “奶奶认识?”付沧钊大为好奇。 老奶奶叹了口气,说道:“十多年前有个天才缔造者突然退学,跑到市中心开了家卡牌维修事务所,名字就叫东榆事务所。在当时还挺有名,因为退学之前,她上的学校可是全市首屈一指的缔造者学院,她自己也是那一届位居前列的学员,谁能想到她居然在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突然辍学打工呢? “后来也没人能拿她怎么样,据说那孩子有点背景,没人敢动,东榆事务所就这么在市中心站稳脚,再往后我可不清楚了。” “奶奶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吗?”付沧钊追问,“我是说,开了那家事务所的人,是谁?” “她叫姞梁枍。”提起这个名字,老奶奶再度叹气,“说起来,早些年我还待在市中心那阵,见过她一面。我敢说,姞梁枍这孩子,制卡水平未必顶尖,但她一定是最有想法的人,如果能正常毕业,她能比其她同学走得更远!” 如此优秀的苗子,贸然放弃大好前程自主创业,着实令人震惊不已。 若非后台够硬,只怕人们又要见证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折戟沉沙! 听店长这么说,付沧钊想起修仙界那边,嬴朔月渡劫上来后告诉她,姞梁枍正在努力研究无笔流制卡,进展飞快,似乎还有新发现。只可惜没等得出结论,嬴朔月就渡了劫,没能拿到更多消息。 这个人,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第三十七章 intro(五) 来到卡牌都市的五年里,付沧钊从不离开极夜区,可不止没钱这一个原因。 光是跨区地铁行驶发出的噪声,就让她不得安宁。耳边还经常传来乘客窃窃私语,有人和邻座交谈,有人开着光脑打通讯,语音都能一字不差落入付沧钊耳中,搅得她脑内混乱不堪。 付沧钊五感敏锐,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察觉,面馆店长给她的阳春面都要多掺半碗水,商店老板送的巧克力棒也要就着水才能咽下去。 刚来都市那阵,她就被各种声响吓得夜不能寐,精神状态极差,去了没多少高科技设施的极夜区才慢慢恢复。 而这种程度的刺激,本地人却习以为常,完全不能理解她为何受到惊吓。 除去“声音”和“味觉”,还有刺目的显示屏、随时可能钻进鼻孔的铁锈味和机油味……等等。 她通过观察周围人动作学来上下地铁的方法,往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来阻隔部分声音。 而这一切强撑起来的“正常”,在自动扶梯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阶梯不断攀升,数次想要落脚,都没能定下心来,右脚始终悬在半空来回试探。 身后有人不耐烦了,绕过她抢先登上扶梯,动作干脆利落。 付沧钊暗暗记下那人动作,可轮到自己身上,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万一…… 有人按住付沧钊左肩,在她耳畔轻声道:“需要帮助吗?” 付沧钊点点头。 “我拉着你的手。” 她看过去,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妇女领着十岁出头的女孩,冲着她微笑。 三人手牵手,两前一后顺利登上扶梯,付沧钊才发现这件事根本没有那么难。 并不是说卡牌都市的人都有多善良,而是因为对她们来说,使用高科技产品都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帮忙也是举手之劳,不耽误多少时间。 三人在扶梯另一端告别,然而付沧钊转身刚走没几步,就听见女孩说:“妈妈,我们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真开心!” 付沧钊一个踉跄,还好及时撑在身边柱子上,才不至于原地摔倒。 她感到有一只无形的手伸进胃里胡乱搅和,然后一把攥住。 刚吃下没多久的两碗阳春面顺着食道逆流,眼看着就要涌出嗓子眼,她只能捂着嘴巴,紧贴柱子缓缓下蹲,等待自己的身体撑过这一次崩溃。 好心的路人走过来拍拍她,关切询问:“需要去卫生间吗?” 付沧钊不敢说话,只轻轻点点头,在路人搀扶下缓步前行。 …… 盖上马桶盖,水流声卷走方才不愉快的记忆进入下水道,付沧钊挪动脚步,感到脑袋一阵晕眩,手在背后摸到隔间门锁,还有些不听使唤。 她脚步虚浮地走出隔间,到洗手台前漱了漱嘴,掬一捧凉水扑在脸上。 手指禁不住凉水洗礼,又开始发红、失去知觉。 “你还好吗?”带她来卫生间的好心人看她这幅样子,忍不住问道。 “……好多了。”付沧钊擦干净手,揉揉空荡荡的肚子,由于刚排空一次,现在正在抽痛,不过很快就能恢复。 凉水扑在脸上那一刻,晕乎乎的脑袋变得清醒一些,心情总算不那么糟了。 她谢过路人,顺着通行证给出的路线图继续行走,背后路人不放心地喊着:“记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好在东榆事务所距离地铁站并不远,坐落于卡牌都市最繁华地段——市中心清柏区的清柏商业街。 面馆老板后来提过,姞梁枍最初没有把事务所直接建立在清柏商业街,是她后来卡牌修理生意越做越大,才换了位置。 这人在卡牌都市也算小有名气,前去修理卡牌的顾客络绎不绝,只可惜她没心思在别处开分店,想找她只能坐地铁来清柏区。 商业街嘈杂程度比起地铁有过之而无不及,付沧钊总想找个安静的角落缩成一团,好在空气中总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木质香,让她躁动的心情平复下来。 付沧钊摸摸脖颈处,暗红围巾依旧在保持温暖,毛茸茸的触感总是那么令人安心。 东榆事务所——商业街偏角落的地方,有一处相对安静的双层房屋,顶着这样一个招牌。 “你好,有人吗?”付沧钊推门,探头进去张望四周,里面陈设大多采用极简风,看起来干净舒爽又宽敞。 “进来吧,东西随便吃。”姞梁枍穿着宽松的工装,从旁边工作间走出,身上沾了些污渍,付沧钊闻到少许机油味。 会客厅茶几上摆了一些小零食,付沧钊揉揉肚子,拆开一包蒸蛋糕慢悠悠地吃。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姞梁枍真容。 三十出头的精英人士,比起修仙界少年模样,褪去了婴儿肥,双手骨节分明,手臂结实饱满。 茶色短发稍显凌乱,灰绿色瞳孔炯炯有神,灯光下仿佛在反光。 的确是可以当监护人的年纪…… 付沧钊抿抿嘴,也不知对方发现她还没成年时抱着怎样心情,反正她自己挺尴尬。 姞梁枍钻进另一个房间,好久都没出来,付沧钊以为她工作出状况了,正打算过去看看情况,却见对方端着一大碗热乎的咖喱牛肉饭,放在自己面前。 盖浇饭散发出浓郁香气,令付沧钊食指大动,不自觉吞了口口水。 饿了。 方才吃下去那块蒸蛋糕根本不够塞牙缝,刚下地铁还吐了一次,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 她抬头看着姞梁枍,小心翼翼地试探:“给我的?” “给你的。”姞梁枍换了身舒适的居家服,样式简洁轻薄,仔细看料子似乎跟松希明的睡衣差不多。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付沧钊刚进屋没多久就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内衬是人为修改过的老旧纯棉白衬衫。 领子、纽扣周围和袖口都有一些细不可见的针脚,肩膀、袖子中段和下摆都额外接过一截白色布料。 不是本人,或者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性拼接款式,足以见得修改衬衫的人审美水平之高。 姞梁枍看着付沧钊疯狂咽口水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捋了捋手边从来没老实过的暗蓝色乱毛,有些骄傲地说道:“当年还在学校那阵,我就经常带点自己做的小菜,同学们都管我叫妈妈。” 付沧钊全身一僵,扭头看了姞梁枍一眼,哇地一声吐在地板上。 姞梁枍:“……” 第三十八章 委托一(一) 今夜月色皎洁。 几支箭矢冲破云霄,惊起一片鸟雀,刺穿了虚假的平静。 勇者阿尔忒弥斯藏身树杈,在繁茂的枝叶掩护下不见身形。 另外几棵树上藏着几位伙伴,她们曾一同出生入死,顶着层出不穷的黑魔法,成功闯进魔王宫殿,斩杀魔女塞勒涅。 桑莱王国二王子英俊潇洒又善良,陪同她们冒险过程中不断救死扶伤、积累威望,最终打动了高洁的月之勇者阿尔忒弥斯,成功求婚。 可是她们消灭了魔女,诺亚大陆真的得到和平与美好了吗? 没有。 二王子抱得美人归,回到王国首先处决了和自己争夺王位的三妹——后世人称“善忮的王女”,埃洛伊·桑莱。 夫妻俩每晚同居,看似甜蜜,实际上是二王子趁机吸食阿尔忒弥斯携带的月之光华,同黑魔法师艾利西亚·布莱克共同施法,换取王国气运。 这位黑魔法师,正是二王子处决三王女时,从对方手边抢来的。 在二王子领导下,桑莱王国不断积累兵力,随时准备进攻永昼帝国。 勇者阿尔忒弥斯感到迷茫。 世人都说勇者救世,勇者的职责是消灭战争赢来和平,那为什么她已经消灭了魔女塞勒涅,战争才刚刚要开始呢? 而且这战争,背后还有她的支持。 于是乎,阿尔忒弥斯杀死了二王子,带着分散各处的旧部准备逃离桑莱王国。 直到王国追兵逐渐拉近距离,她才意识到二王子早就知道她不会安于婚后生活,随时准备逃离他身边,故而早早布下士兵蹲守,等她们走过出国的必经之路再一网打尽。 王子殿下……您机关算尽。 勇者阿尔忒弥斯绝望地闭上双眼,旅途中有多甜蜜,现在她的心就有多痛。 勇者以生育能力换取了强横无匹的月之神力,王子却在王国宣扬“堕胎的女子都在消耗神明赋予的灵性”。他以为阿尔忒弥斯会因此感到欣慰,殊不知这已经触怒了对方。 高洁的勇者向来尊重生命。 她不允许有人剥夺女人对身体的掌控权。 她是高洁的月之勇者阿尔忒弥斯,她要带着女人们建立新城邦。 ——以上就是姞梁枍安排给付沧钊的第一个委托。 诺亚大陆的救世勇者突然暴起,杀死了和她结昏的王子殿下,带着曾和她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杀出桑莱王国,扬言要建立新城邦。 委托人并不在意故事是否按照她预想的那样进行,只在意卡牌世界本身完好与否,姞梁枍判定这项委托适合付沧钊。 付沧钊将穿越进旅途尚未开始的节点,作为救世勇者阿尔忒弥斯,从根源上解决一切。 而在此之前,有一些注意事项要交代给她。 “肚子好点了吗?”姞梁枍和付沧钊并排坐在沙发,前者温热的手掌覆在后者胃部。 付沧钊脑袋靠在姞梁枍肩上,闷闷地回答:“不难受了。” 幸好她吐的时候还没吃饭,吐完刚好吃一些恢复状态。 看到付沧钊呕吐,姞梁枍就明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拨动了对方哪根神经,引发了躯体反应。 想到此处,她伸手搂住付沧钊上半身,蹭了蹭后者脸颊,表示安慰。 漆黑的颈环亮起绿色纹路,表示特别通行证在正常运转。 见对方没太大反应,她抖开事先拿下来的暗红围巾,轻轻披在付沧钊身上,特意盖住头顶。从修仙界带回来的东西经年不坏,耐脏又暖和,她还记得姒元媿曾经用这条围巾搞定了在秘境生闷气的付沧钊。 暗蓝色脑瓜安静靠在姞梁枍身上,一动不动,像只睡熟的小猫。 ……猫? 姞梁枍长叹口气,隔着围巾揉了揉付沧钊头顶,发现对方凑的更近了,还顺势搂住她的腰。 脑瓜凑到颈间,嗅闻皮肤上留存的沐浴液皂香,又不断吐出热气,弄得姞梁枍心痒难耐。 冷静,她可还差三个月才成年……姞梁枍深呼吸,勉强让头脑冷静下来。 又有清爽的洗衣粉气味钻进鼻孔,姞梁枍不用细品都知道是哪一款香水,遂决定下次查查付沧钊邻居是谁,住在极夜区还有闲钱买香水。 没想到你还是这样的小孩。 姞梁枍和付沧钊相互搂抱,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前者动作轻柔地拨开后者过长的刘海,在对方额上印下一吻。 等她睡醒再做任务吧——姞梁枍抱着这样的想法,同样在温暖的空气中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姞梁枍心中一惊,瞬间从无人的沙发上弹起。 清醒瞬间她就已经忘光了刚才梦到过什么东西,但那种心悸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冷汗打湿居家服,睡前盖在付沧钊头顶的红围巾到了自己身上。厨房门开着,传来滋啦滋啦的炒菜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好像还有煮玉米的味道。 “咕噜。”姞梁枍喉头滚动,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回轮到她饿了。 她看到付沧钊端着好几个餐盘走出厨房,少年眸光平静如水。 白衬衫陈旧而板正,顺着腰线扎进加绒长裤,视线往下走可以清楚地看到双腿肌肉撑起裤腿,极具力量感。 衣袖往上挽起,露出坚实的小臂,却因为常年不见光而发白。 姞梁枍知道付沧钊做饭好吃,果断动筷子,将一块块酥烂的清煮猪肉蘸上酱料送入口中,不禁感叹道:“你手艺还是这么好!” “没有退步,”付沧钊笑笑,同样伸筷子夹肉,“幸好你这厨具不复杂。” “太复杂的我也不会用嘛!”姞梁枍自嘲道,忍不住又夹了块猪肉。 她自己平时就用懒人调料糊弄糊弄,付沧钊是真能把各种调料玩出花来。 听说这孩子刚进修仙界那阵饿太狠了……才练出不错的厨艺。 “再多练几道菜,都可以上别人家当厨师了。”姞梁枍摸摸下巴,思忖道。 吃完这顿,付沧钊就得去完成她的第一个特别委托,也不知需要多久,所以两人都特别珍惜这段时光。 姞梁枍一边吃饭一边细细观察付沧钊,正常长度的睫毛、罕见的暗蓝色头发、结实的身体和刻意养护过的手…… 像有根羽毛轻轻拂过心脏表面,她只感觉有一股冲动几乎要驱使她坐到付沧钊身旁,亲手抚摸对方身上每一寸角落。 付沧钊却埋头吃饭,对面前女人内心奔腾的不良念头毫无察觉。 第三十九章 委托一(二) 杰赛村迎来了每年一度的月神祭日。 许多身穿亚麻布衣的村民在各家各户来来往往,努力张罗供奉祭坛的各种祭品,雪莉刚偷跑出家门没几步,便闻到供桌上清新的瓜果香气。 这么美味的水果,她从小到大可没吃过哪怕一口。 注意到有脚步声接近此处,她慌忙咽下唾沫,躲进暗处,以防被大人发现,到时候肯定免不了一顿毒打。 “哎,小心点小心点!别弄坏雕像!” 村长担忧的呼唤在雪莉身边响起,相距只有一墙之隔。雪莉娇小的身躯藏在阴影里,在如此重要的月神祭日,没人注意有个吃不饱饭的小家伙不听大人的话跑了出来。 雕像虽然陈旧,却光洁如新,雪莉记得去年月神祭日村子就把雕像从仓库里搬出来放在祭坛上,可惜月神没有为任何一个小孩垂下光华,令其成为这一代救世勇者。 倒不如说,如今这个和平的年代,谁也不知道勇者还能派上什么用场——魔王城堡荒废两百年,未曾有过新的魔王即位。 两百年过去,所有人都忘记了勇者的意义,月神祭日倒是作为习俗保留下来。 只有雪莉这种刚满十二岁的小孩,明白月神祭日真正的含义。 那是月之女神从人间挑选勇者的日子。如果能得到月神青睐,便会得到无与伦比的月神之力,被选中的孩子将会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人类,也就是勇者。 想成为勇者,就必须在十二岁那年的月神祭日登上月之祭坛,沐浴在月光下,让神明看到自己的身影。 每一个小孩都会梦到洁白的女神和她们讲述初代月之勇者的英勇事迹,梦到一度辉煌的月神帝国和安居乐业的强悍女兵们,睁开眼却是辛勤劳作的妈妈和躺在床上打呼噜的爸爸,然后想起月神帝国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只有永昼帝国和附属帝国的各个王国。 杰赛村处在稍微边缘一些的桑莱王国,赋税重、生产力低下,雪莉经常饥一顿饱一顿,身材也因为营养不良,比同龄男孩子都小一圈。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长不高。 因为家里粮食优先提供给爸爸,妈妈和雪莉都有可能吃不饱。别的家庭也都优先提供饭食给男丁,尤其是家里有儿子的,那可必须喂得白白胖胖才行。 雪莉每天看着男孩们吃撑了乱扔饭食,恨得牙根痒痒。 向他们讨要吃剩的饭食和乞讨无异,在村里是要被看不起的,她才不肯冒这个险去吃人家剩饭呢。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被月神选中……雪莉神游天外,要是能成为勇者,她就有理由吃掉供桌上那堆东拼西凑的新鲜水果,好好补偿从小到大没填饱过一次的肚子。 看大人们四处张罗看够了,她摸出角落,悄无声息返回家中,每一个参与月神祭日的十二岁小孩都要在晚饭后穿上白衣,排成一队走上祭坛。 男孩人手一件纯白长袍;女孩则是纯白长裙,还要戴一块头纱表示纯洁。 如果没有在夜深人静时见到那位不为人知的“小幽灵”偷吃供桌上的水果,雪莉对勇者之位可是志在必得。她天生白发,白得不掺一丝杂质;日间不喜阳光,出门总要打把伞,夜晚才能在月光下自由活动。村民们坚信她就是这一代月之勇者,只因她如月光般洁白。 但是“小幽灵”的出现,让雪莉动摇了。 “小幽灵”和雪莉一样纤细柔弱,发色是罕见的暗蓝色,眼眸如墨水般漆黑,曾有传言说她生母是个茶花女,和客人有了孩子后弃之不顾。好心妇人捡走嗷嗷待哺的女婴喂点奶水,竟奇迹般活了下来,自此成了没有名字的幽灵小孩。 不久之前,雪莉还看见“小幽灵”潜入裁缝铺,摸走了最后一条白裙子,却没有取走成套的白纱。 月上柳梢,月神祭日如期举行,村里叫得上名字的十二岁小孩们手拉手走上祭坛,围绕中心月神雕像站成一圈,听从村长指令吟唱颂月歌谣。 雪莉紧张极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此时正握在全村最强壮的男孩手里,时常能感到若有若无的视线在窥伺她鲜红的眼睛。 男孩稍一用力,雪莉的手腕就可能断成两截。 在那些男孩面前,她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白兔,柔弱无害、任人宰割。 天上月光未曾偏爱任何一人,雪莉心里既有失落,也有淡淡的欣喜。 失落是因为她没当成勇者,以后要和别家女孩一样承担更多家务;欣喜则是因为,其她人也没当成勇者,没有人变得更强,尤其那些男生。 雪莉有个小小的野心:离开杰赛村。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她这辈子就只能留在村里,也许因为美貌可以嫁给最强壮的男孩,但也仅止于此。 雪莉不想成为妈妈。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除了当勇者还有没有办法离开村子。 昏昏欲睡时,月神温柔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吓了她一大跳:“去外面走走吧,你会得到一份……惊喜。” 兴许因为白发和白皮肤,雪莉和月神的联系本就更强烈,其她小孩会在祭日过后损失一切有关月神的记忆,但雪莉不会——梦境如此承诺过。 这一次,得到神明的提示,雪莉也一样没有声张,确认母父都在熟睡,蹑手蹑脚下了床,走到月光普照的屋外。 夜里静悄悄的,偶尔听见几声蝉鸣,提醒雪莉现在是夏季。 不知不觉间,她便走到了魂牵梦绕的祭坛前,村民还来不及拆除,供品也原封不动摆在那里。 只是多了一个不被欢迎的小女孩,蹲在供桌上狼吞虎咽。 月光下,女孩暗蓝色长发如流水般顺滑,用白布草草绑在脑后,小巧的手捧起甜美的苹果大口大口嚼着。 也不知那纤细的身躯如何装得下整只供品苹果,雪莉还在思考自己能吃多少的时候,女孩又在啃咬旁边的烤牛排,虽然凉掉的牛排不咋好吃,但也聊胜于无。 雪莉看得痴了。 女孩单论相貌,比起雪莉逊色不少,但那一刻她的野性深深打动了雪莉。 月神啊,请注目于她! 念头蹦出的同时,一束皎洁又凝实的月光照耀在蓝发女孩身上,她手中还拿着没啃完的大半块牛排,呆愣在原地。 “你、你是……”雪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双手撑在供桌边缘,好奇地问道。 “我吗?”一直以来被视作幽灵村民的女孩回神,放下牛排,舔舔手指,说出刚获得的名字。 “我叫,阿尔忒弥斯。” 第四十章 委托一(三) 前来访问的客人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那人脑袋上还贴了几个贴片,好几根数据线自贴片底部伸出,同茶几上随意摆放的卡牌相连接。 姞梁枍笑嘻嘻地招招手:“我新收养的年轻人,准备等人成年了收进店里当助手,正在做委托呢。” “也是,你一个人总归忙不过来!”客人了然,同样笑了笑,从口袋里取出卡牌递给姞梁枍,“给你看看这个。” 卡牌本该连贯的闭环纹路,有一处出现断裂,还断在重要节点,已经超出客人本身的修理能力。 姞梁枍接过卡牌,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检查,而是随手摆在一台崭新的机器上。 机器发出嗡鸣,听起来就像复印机扫描文件,没过一会儿发出合成提示音:“检测结果:节点加固不到位,需要强化结构进行修复,强化结构有……” 合成音一口气报出好几种结构名称,都是可以用来强化和加固卡牌某个部分的纹路结构。 “你觉得这台机子怎么样?”姞梁枍得意地挑挑眉,拍了拍手边这台机器,“那孩子提供的思路。” “是她?”客人讶然看向和卡牌世界相连接的蓝发年轻人,试图从外表推测对方身份,天赋这么好,该不会是哪位大姥的后裔吧? 客人端详付沧钊的工夫,姞梁枍已经拿出修理工具,先将碎裂的纹路拨回原来位置,再提起一支特制笔,按照破碎纹路的轨迹画出一条全新结构,将碎片稳稳压在下面。 碎片被压住后,慢慢恢复完整,卡牌很快恢复光泽。整个修理过程比起以往,节省了大约四分之一时间,客人不禁再次看向沙发上那位年轻人。 听姞梁枍的意思,这孩子好像还没成年? 白衬衫乍一看以为是时兴的拼接款式,仔细一看又觉得有点旧,袖口和领口都起毛边了。 裤脚也起毛边,双膝各有一个很突兀的口袋,要不是客人仔细看了眼布料,还真没看出来修补过的痕迹。 谁家孤儿这么穷啊?说好的贫困补助金呢? “看什么看?东西修完赶紧走人呗!”姞梁枍似乎有点不耐烦,抓起修好的卡牌催促道。 “好好好,不耽误你和捣蛋小孩相亲相爱,我走啦!”客人轻笑着抽走卡牌,轻快的脚步越走越远,隔绝在门外。 姞梁枍长舒口气,微微耸起的肩膀顿时垮了下来。就在刚才,她有种心爱的宝物被人窥伺的焦躁感,明明对方只是爱才,为什么自己那么急呢? 而且自己的话泄露了很多信息,首先付沧钊未成年这事肯定瞒不住了,其次对方可能知道付沧钊有违规记录,不然也不会说“捣蛋”小孩。 她有经常混的小圈子,自己什么动向很快就在群里传开,她不知道付沧钊是否会面临阵营选择……尤其这人天赋前所未有之强,三个月里一定会有更多人前来旁敲侧击,姞梁枍不觉得年轻人过早掺和党争是多好的事。 想着想着,思绪飘回付沧钊接取的第一个特别委托。 原作是一张名叫“月之勇者历险记”的动作游戏卡牌,主打异世界+冒险风格,主角最初只是边远农村的乡下小孩,某日荣获月神青睐,成为“阿尔忒弥斯”,穿上铠甲征战四方。 期间遇到真爱——桑莱王国二王子,两人一路救死扶伤,和伙伴们冲破魔女塞勒涅重重黑魔法阻拦,经历一场惨烈的战斗,终于斩下魔女头颅! 回到桑莱王国,二王子又借阿尔忒弥斯的支持,成功扳倒恶毒女配——三王女埃洛伊·桑莱,两人过上幸福美满的昏后生活…… 但是游戏里的勇者渐渐生出反叛之心,让卡牌纹路发生变化,持有者为了保证卡牌不损坏,紧急发布委托,经过几轮审核后放入“特别委托”行列。 特别委托之所以特别,就是因为完成期间禁止修理者使用卡牌,因此大多需要潜入卡牌世界,也就是像付沧钊这样头上贴几根数据线进行连接。 姞梁枍丝毫不担心付沧钊离了卡牌会翻车,这家伙用啥不是用,主打一个趁手就行! 具备魔法力量的异世界风格卡牌属于难度较低那类,因为有超自然力量赋予角色冲破规则的能力。换做无异能现代架空设定难度要翻几番,修理者不用卡牌就只能借助内部规则完成任务,偏偏规则大多对修理者不利。 就让稍微简单点的异世界,给付沧钊为期三个月的成年之旅打响第一炮吧! …… 月光专门分下一束照在阿尔忒弥斯身上,周围越来越黯淡,阿尔忒弥斯则越来越亮,刺得雪莉险些睁不开眼。 雪莉头一次见识到,原来月之光华也可以如此刺目! 好在这景象只维持了几秒,等月光重新变得柔和,阿尔忒弥斯身上多了一套铠甲。 说来也怪,这身银色铠甲并不会反光,没有想象中那么显眼,雪莉顿时对月神好感度猛增——神赐予了勇者更实用而非最华丽的装备。 因为疏于打理而稍显凌乱的暗蓝色长直发高高束起,盘成清爽的丸子头,露出白皙的后颈,又被落在脑后的头盔遮盖住。 “我们、我们现在走?”雪莉下意识询问。她有种直觉,这时候再不走,以后永远别想走! 阿尔忒弥斯若有所思,然后摇摇头,跳下供桌,一把抱起雪莉,跑进村后树林。 树林是雪莉最喜欢去的地方,不论再热的夏天也不会有刺目阳光,雨后还会长很多菌子可以吃。 她不记得阿尔忒弥斯抱着自己跑了多久,周围树木越来越陌生,直到两人抵达一块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阿尔忒弥斯才指着树根旁边说:“这里有东西。” 雪莉跳下阿尔忒弥斯的怀抱,张望四周寻找合适的树枝。 “不用那么麻烦。”漆黑的哑光骑士剑抽出剑鞘,轻松扒拉开那处泥土,露出什么东西顶部,镶嵌其上的大宝石一看便不是凡品! 正好雪莉捡到一根足够结实的树枝,便和阿尔忒弥斯一起挖掘藏匿地下的物件。随着她们越挖越深,那东西逐渐露出全貌——一根通体银白色的……棍子? 雪莉茫然,这是什么东西? 她想了想,见已经挖了大半,便亲自上手去拔。 双手触及那物瞬间,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你亲眼见证了勇者诞生,神赐予你月光法杖。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学习封印在法杖里的月光法术,成为勇者最好的伙伴!” 第四十一章 委托一(四) “从今天起,你就成为永昼帝国直属魔法师了。” 男导师亲手为艾利西亚·布莱克别上帝国皇室赠予的魔导胸针,又反复捋平崭新的魔法师长袍,对这位徒女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艾利西亚天生黑发黑眸,属性测试当天空中黑云密布,众人这才发现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居然是暗属性。 暗属性可是魔王才拥有的属性,因此艾利西亚自然而然被村民认为是魔王再临,险些送上绞刑架。 情急之下,她用自主领悟的黑魔法“黑炎”烧断束缚手脚的绳索,顶着村民惊悚的目光逃到熟悉的城市。她知道世上还有别的黑魔法师,所以村民的恐惧完全是空穴来风。城市里也居住着许多魔法师,什么属性都有,只要她前去求学,哪怕没人收留她也愿意指条明路。 她很幸运,遇上了同为暗属性的男导师,经过推荐进入永昼帝国皇家魔法学院深造,今年已经二十三岁,身材却远不如同龄人高大。 男导师对她寄予厚望,她也没有辜负老师的期待,凭借自身实力压过所有竞争对手,荣登全院第一,引来皇室注意。 如果只是顺利毕业,她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走到帝国直属魔法师这一步;但是有一位皇室成员提前指定了她,没多久就派人送来代表皇室直属的魔法胸针。 虽然对这位皇室成员一无所知,艾利西亚还是在心里默默感谢对方没有嫌弃她的暗属性。 她盯了一会儿眼前慈眉善目的男导师,艰难开口道:“我想先去乡下休息一段时间。信里说,我不用马上去皇宫报到,拖一会儿也无伤大雅。” “那就去呗,你在学院也累够呛,放松放松也挺好,别惹祸就行。”男导师还在乐呵,为自己教出一位帝国直属魔法师而兴奋不已,却不知说出这番话后,徒女心中翻起阵阵苦涩。 你也知道我累啊,我何止是累啊! 你可没见我入学第一天,就被那群男生疯狂调戏,堵在墙角动弹不得。 你可没见我普普通通穿着学院制服,就要忍受男同学下流眼神肆意扫描,不得不全天套着魔法袍掩盖身材。 你可没见我用十二分的心达到授课老师要求,却只能得来男学员平均水平的分数。 你没见过,自然只用一句“你辛苦了”就敷衍过去! 为了融入男学员男老师主导的各个群体,艾利西亚学来了男人特有的猥琐、恶劣和自轻自贱,她心知这并非她的本性,却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艾利西亚急需休息。 她需要调整自己的状态。 她离开男导师的小木屋,回到自己住处,开始清点小金库里的钱。 这个世界以等级衡量实力,从最低级的lv1到人类可抵达的极限lv99。 魔法师除了等级,还有一套称号体系,分别为魔法侍从、魔法学徒、魔法师、大魔法师、大魔导士、大魔导师。 六个称号需要自己考取,能获得哪个称号具体看魔法师本人施法能力,艾利西亚年纪轻轻便获得“大魔导师”称号,就因为她掌握了一道暗属性禁咒。实际上她的等级只有lv66,比历史上那些出名的大魔导师差远了。 据说骑士那边也有类似的称号体系,不过那就不在艾利西亚需要记住的范围,她现在只想赶紧去一趟乡间田园,好好放松自己。 小金库装满了钱袋子,这些都是魔法师每月领到的补助金,别人都拿去购买魔法石精炼自身属性,艾利西亚却因为天生拥有最纯净的暗属性,免去这一花销,慢慢攒下不少钱。 粗略算下来,至少得有几百万努恩,够全款买下一整套郊外庄园。 坐在前往乡下的马车,艾利西亚不禁感叹自己身上穷人烙印永远抹不掉。以前在学院就总舍不得花钱,连根像样的法杖也不愿意买,非要研究无辅助咏唱法术甚至是无咏唱瞬发法术,花费的时间价值远超省下来那点法杖钱。换做同班男学员,肯定会把更多精力投入到提升等级上。 不过这么多时间、精力也并非白白耗费,至少艾利西亚年纪轻轻就练就了不俗的控制能力,无咏唱瞬发法术越来越得心应手。这倒是穷人属性帮了她一把,想想毕业考核那天,老头子们亲眼见到一位年轻人熟练使用无咏唱法术,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样子! 这位年轻人还是没人看好的那个女孩子!她入场可是连法杖都没拿! 她扬起下巴,顺势望向窗外,广袤的田野即将迎来丰收季,而她刚刚收获用自己辛劳汗水浇灌的果实。 杰赛村位于桑莱王国边境,这地方说实话和艾利西亚老家没什么两样,她选中这个地方主要还是因为村子紧挨着森林。 森林深处都是未知领域,传言藏着魔王城堡,所以离森林最近的杰赛村最为渴求勇者诞生,因为魔王一旦现世,第一个受难的便是这里。 付完钱,艾利西亚跳下马车,脚下展开长距离传送法阵,一下子不见踪影。 再出现时,她已经来到森林里面,阴森森的环境和比外面低许多的气温令她感到舒爽,仿佛她本来就属于这片区域。 时常有两只松鼠跳下树木,捡起地上松果一顿猛嗑,艾利西亚尝试接近它们,惊讶地发现这些胆小的小动物们并不怕人,只是对她的气味有些陌生。 是有谁住在这里吗? 好奇心驱使艾利西亚四处走动,身处喜欢的环境,她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变得格外轻快,踏在松叶覆盖的土地,发出沙沙声响,涤荡那颗正在被权利体系污染的少年心灵。 越来越多小兽跳出藏身之地,跟在艾利西亚身后,叽叽喳喳嘈杂一片,却不会让人烦躁。 也许这就是自然之音吧!艾利西亚愉快地想着,边走边转圈圈,一只红眼睛小白兔后腿一蹬便跳上魔法师肩头,温热的皮毛蹭得脸上痒痒。 她不知在森林里走了多久,直到一抹洁白从视野一闪而过。 “是谁?”艾利西亚让白兔子进入怀里,凝神屏气,专心寻找白色影子。 金属碰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艾利西亚一惊,连忙转过身去,见到两个漂亮女孩手拉手,被小动物们簇拥着。 艾利西亚呼吸出现短暂停滞,为二人美貌迷醉。 一个女孩身穿白裙子,头发和睫毛也是纯白,看起来就像教堂壁画描绘的天使,红眼睛让艾利西亚想到怀里那只小白兔。 另一个女孩身穿银白骑士铠甲,柔顺的暗蓝色长发束成丸子头,眼眸平静如水,左手虚虚按在腰间佩剑,蓄势待发。 “你问我们是谁,那你又是谁呢?”白发女孩不着痕迹地往骑士身边挪了挪,握紧手中银白法杖。 第四十二章 委托一(五) 听到对方询问身份,艾利西亚连忙向她们展示刚获得没多久的魔法胸针:“我是帝国直属魔法师,艾利西亚·布莱克。别担心,我只是来度个假,没有别的意思!” “我相信你是好人。”骑士淡淡道,看着安静窝在艾利西亚怀里的小白兔。 “帝国直属魔法师……这可不是什么好身份!”白发魔法师倒显得很紧张,又往骑士身边靠了靠,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 骑士松开剑柄,伸手轻拍白发魔法师:“大家都喜欢她。” 不用说,艾利西亚也知道“大家”指的是小动物们。 “喜欢也不行!”白发魔法师更紧张了,“我们躲的就是帝国皇家,你这样会泄露我们信息的!” 骑士言简意赅:“我是阿尔忒弥斯。” 艾利西亚被这个名字惊得久久不能言语。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勉强提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你……你就是勇者?” 每一任勇者名字都叫阿尔忒弥斯。 阿尔忒弥斯身旁那位白发魔法师不干了,她手中法杖一转,洁白的光弹便从法杖顶端发射出来,袭向艾利西亚! 面对白发魔法师的小法术,艾利西亚甚至连动都没动,身前瞬间展开防护盾,稳稳接下一击。 “雪莉!”阿尔忒弥斯蹙眉,以训斥的口气喊住身旁魔法师,“她不是敌人!” 雪莉紧紧握住法杖,在绝对实力差距面前,声音发颤:“她不是敌人,还能是什么?我们好不容易逃过村民,难道又要落入帝国手里?帝国的勇者还能是勇者吗? “月神给了我月光法杖,是为了让我守护勇者,守护勇者的纯洁,不是为了护送她去皇宫!” 那一刻,纵使艾利西亚心理素质过硬,也不禁为雪莉的信念所打动! 她渐渐明白了什么,冲着两人深鞠一躬:“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们在这里,正如刚才所说,我只是来度个假,放松放松心情。你们以后如果需要钱财、需要帮助,就通过这只使魔联系我。” 语罢,她蹲下身,展开双臂,让小白兔回归大地。 双手接连打了好几个法诀,眉心展开小小的法阵,一只无精打采的小蝙蝠从法阵慢悠悠钻了出来,落入阿尔忒弥斯掌心消失不见。除去骑士手甲多了个蝙蝠标记,和原先别无二致。 雪莉眨眨眼,惊讶地抬头,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位黑袍魔法师。 她对小蝙蝠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却不知对方如何施展。艾利西亚熟练的手法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这就是帝国魔法师的实力吗?好强大,也不知自己修炼多久才能到达那种水平…… 月光法杖里的法术并非一次性可以习得,需要雪莉不断提升实力才能慢慢解锁。她现在只有可怜的lv15,只能释放几发月光弹,打在稍大些的敌人身上都不痛不痒,除了照明别无它用。 阿尔忒弥斯则固定在人类巅峰lv99。 勇者天生便是最强,只需加以实战磨练,便能发挥远超常人的实力。 阿尔忒弥斯仔细观察手甲上蝙蝠图案,若有所思道:“我们的确需要皇室支持,不过,不是明面上。” “怎么说?”雪莉对艾利西亚的不满逐渐被各种想法冲散。 “皇室不是只有一个人,你还记得村民们怎么说的?三个皇子一位公主。”阿尔忒弥斯沉声道,“我们想办法和公主取得联系,让她帮忙隐瞒勇者觉醒的消息,我们就有时间招揽更多伙伴!” “对哦!”雪莉一手握拳敲击在另一手掌心,“不仅是让艾利西亚和公主牵线搭桥,我们也可以主动联系三王女!不愧是勇者,这也能想到!” 对此,阿尔忒弥斯不置可否地笑笑。 桑莱王国三王女埃洛伊·桑莱,在村民口中是个善忮、污秽的恶女。她野心勃勃,在自己领地内发布各种政策改善女子生活环境,企图借助自己在女性中的威望,以王女之身和两位王子争夺王位,从而招致贪得无厌的骂名。 她这么做无疑动了诸多贵族的蛋糕,要知道他们很多都在参与虏隶买卖,尤其是女性虏隶。建立女子学校、提高女子文化水平,变相降低女性虏隶数量,贵族们能捞的油水变少,自然不乐意。 两位王兄也不是傻子,眼看着幺妹也成为竞争对手,两兄弟心一横,联合起来制造舆论打压妹妹,说什么也要将桑莱王室唯一的女孩排挤在权力斗争之外! 王位争夺何其危险,当哥哥的怎么舍得放任妹妹以身涉险呢? 阿尔忒弥斯和雪莉从月神祭日开始就在这片森林游荡至今,无法和外界取得任何联系,她们正在寻找传说中魔王城堡所在地。 这位勇者做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决定——抢占魔王城堡! 起因是雪莉跟她说,别的村落也有好多女孩每天忍辱负重,雪莉实在不忍心放任她们继续受苦,不如找个僻静的地方,打造只属于女孩们的聚落。 结果二人思来想去,最理想的地点居然是魔王城堡! 很巧,此时二人心心念念的桑莱王国三王女埃洛伊,也和她们想到一块去了。 沙洛郡,一处华丽的庄园内。 房间正中央的水晶吊灯,据传由王国顶尖的匠人打造,每每有风吹过,那些水晶片相互碰撞,都会发出悦耳声响。 墙上所挂油画则出自某位大画家之手,画的是第五代月之勇者提起永夜之剑,准备杀死阻碍她冒险之旅的男王族。 三王女埃洛伊并不喜欢这幅画。 油画上那位勇者婀娜多姿,画家使尽浑身解数描绘她的身姿、她的容貌、她青葱版柔嫩的双手,却忽略了她勇者的身份。 勇者应当以一敌千,应当比任何人勇猛,应当有坚毅的眼神、强壮的四肢、能保护全身的铠甲,而不是油画上这种,柔弱不堪一击的……“少女”。 勇者踏上冒险之旅,是为了阻止魔王毁灭世界,是为了给诺亚大陆带来和平,而不是供贵族们欣赏把玩! 埃洛伊每日都要注视油画许久,每一次注视都会让她愈发坚定自己的信念——她要让世人看见,勇者真正的姿态! 勇者两百年不出世,那就自己培养一群勇者出来! 沙洛郡的每一个女孩,都是她的勇者预备役! 第四十三章 委托一(六) 侍女敲响埃洛伊的卧室门:“殿下,您的午餐。” 埃洛伊道:“放在门外就好。” 侍女又敲响了门,三短、两长、两短。 埃洛伊一惊,连忙提起裙摆,快步走到门前。 卧室门打开,信任的贴身侍女笑吟吟地端着餐盘,上面盖了块红布:“殿下,那边来信了。” “进去说吧!”埃洛伊顿时喜笑颜开,接过侍女手中餐盘就往屋里走。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私下里并不讲究贵族礼仪那一套,很多比较私密的传信都由贴身侍女帮忙完成。 埃洛伊掀开红布,茶杯底下果然压着一张纸片,她打开信件逐字阅读。 “亲爱的埃洛伊:” “近来身体可好?天气虽然炎热,可不要吃太多凉东西哦!上周我就多吃了两块雪糕,肚子就疼了好久呢!埃洛伊可不能像我这么馋嘴。” “好啦,说正事,前段时间不是皇家学院考核嘛,我在考场见到了一位很出色的女魔法师,她的名字叫艾利西亚·布莱克,是个黑魔法师,找机会带过来和你见一见!” “艾利西亚是个可爱的女孩,她前一天才跟我请了长假,说要调整调整状态,没过两天又回来了,你猜她说什么?” “她说,遇到勇者了!勇者阿尔忒弥斯,就是那个勇者!” “我想我可能起猛了,不然怎么刚吃过早餐,就听见勇者的消息呢?我们一起寻找了那么多年都没见着影子,她随便挑个地方晃悠晃悠就撞见了!我愱忮得眼睛都红了呢!” “埃洛伊,还记得我们听‘老巫婆’说的话吗?勇者出世,意味着魔王也该出现,也许我们接下来不会那么辛苦了。不过,我们有机会抢来魔王城堡做根据地吗?” “哦对,艾利西亚说过,勇者和她的伙伴在杰赛村附近那片森林里,就那片传言有魔王城堡但一直找不到地方的森林。” “埃洛伊,我们要尽快开始行动!” 末尾署名:爱你的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还是那么调皮。”看着信件轻佻的口吻,埃洛伊无奈地摇摇头,原样折好信件塞回信封,火苗自指尖冒出,顷刻间信件便燃烧殆尽。 她们必须尽快行动。 “丹尼斯,下一次王室舞会何时举办?”埃洛伊优雅地切下一块牛排,询问贴身侍女。 “回殿下,在两周之后。”侍女老实答道。 “老巫婆什么时候回来?” “那位大人临走前说过,她要处理皇室的一些问题,事了就能回来。” 埃洛伊盯着杯中茶水,心道,别让我们失望啊,老巫婆! 遥远——也算不上多遥远的费拉镇,距离魔王森林不算远,今天也在照常运转。 大多数男人在外打猎,猎来几头野兽,几个壮汉合力拖回小镇,丢给女人们处理。 大多数女人留家耕作,并教会女儿们做同样的事情;如果是儿子,那就丢外面一起玩吧! 男孩们今天的游戏是“踢口袋”,一个男孩踢给另一个男孩,另一个男孩要稳稳接住,再传给下一个男孩……以此类推,直到有人断连,就罚他按指定动作踢口袋。 只是男孩子玩游戏总喜欢加点料,这里就有一个好胜心超强的男孩,他不仅要传口袋,更要在传口袋之前踢出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高难度动作。 他左腿右腿来回交替,单条腿又要往前踢往后踢,一整套踢完看呆一群小伙伴! 趁别人还在“哇哦”的工夫,男孩狡黠一笑,大喝一声:“看我的!” 猛地抬腿,就将口袋踢给身旁小伙伴。 接口袋那男孩还没反应过来,眼看有个口袋往自己脸上扑来,又总想显摆身手,连忙一个后空翻将口袋踢到别处去! 稳稳落地,却不成想周围人都用惊悚的目光看着他,男孩心知大事不妙,转身就想跑! 他没跑两步,就被人从旁边一把按住,听见银铃般女声对他说:“既然闯了祸,就去道歉呀。” 男孩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僵硬地拧动脖颈,想知道抓住他的人是谁,只看见苍白的小半张脸和盖住对方全身的黑斗篷。 “对、对不起……”体内热血仍在沸腾,嘴巴却不争气地先动了,朝黑斗篷道歉。 黑斗篷“咯咯”笑了,她手上力道一变,男孩被迫转身,面朝和自己一起踢口袋的玩伴们,还有……一位穿着黑袍的老奶奶。 老奶奶皮肤干巴又懈松,整个人苍老而精神矍铄,黑袍底下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掌,牢牢抓住方才男孩们踢过的口袋。 “你应该向奶奶道歉。”等男孩看清那位老奶奶,按住肩膀的黑斗篷告诉他。 “奶、奶奶对不起……”迫于肩膀上那只手的重压,男孩不得不弯下脊梁骨,嘴里含混不清地咕哝一句。 黑衣人手上力道加重:“大声点。” 老奶奶松开口袋,手指往上一划,隔空卸下黑斗篷的压制:“不必,我耳朵不聋,还能听见。小伙子下不为例!” 男孩活动活动被抓疼的左肩,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下意识“啧”了一声。 老奶奶脸色一变。 又有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在老奶奶松开口袋后双手“啪”地将口袋夹在手里,掂量两下,往老奶奶脸上扔去! 猝不及防之下,老奶奶被扔了个正着! 不同于别的家长被扔口袋时的恼怒,老奶奶拿下扑在脸上的口袋,只是悠悠叹了口气。 “你们啊……无药可救……”她闭眼,声音苍老又沙哑,有种悠久的历史沉淀感。 男孩们还想调皮捣蛋,忽然觉得光线变暗些许,下意识看向天空——万里无云。 他们这才发现不妙,想要四散奔逃,被前后两道空气墙困住出路。 说来也怪,黑斗篷和老奶奶只有两个人,男孩们却有种被大人们包围的恐慌感。 “放、放我们出去!我们知道错了!”其中一个胆大的男孩扯着嗓子喊道,希望两人能停止这个玩笑。 “对、对!放我们出去!” “我还要回家吃饭呢!” …… 空气墙内,男孩们喊声不断,黑斗篷发出冷笑,听得男孩们心里发慌,喊得更加大声! 喊了一段时间,他们慢慢意识到,不论如何呼喊,家长们都不会听见。 当男孩们全部安静下来,带着恐惧的眼神死死盯着二人,黑斗篷拍拍手,空地上出现许多魔法阵,一个个大人带着或惊慌或茫然的表情从地面浮上来。 而这一切,黑袍老奶奶只是冷眼旁观。 第四十四章 委托一(七) 费拉镇的人们此时都挤在两堵空气墙中间,黑斗篷和老奶奶都静静旁观大人们从男孩堆里找到自己的儿子,嘘寒问暖一阵后嗔怪地打两下屁.股——不会用多大力气。 即便如此,空气墙内也哀嚎一片,男孩们从来恃宠而骄,大人们下手稍重些便像杀猪似地嚎叫起来,这样人家就会心疼,就会停止打孩子,哪怕只是象征性教训两下。 “啪啪!” 黑斗篷用力拍了两下手,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诸位,孩子可都认领好了?”她拔高声音,“请问各位当爸爸的,你们家小捣蛋鬼,踢口袋踢到别人身上还不道歉,是第几次了?” 人群中,一位满脸油光的妇女嘀咕:“踢个口袋而已,砸到人不是常有的事?犯得上这么大惊小怪么?”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住嘴巴。 黑衣人冷哼一声,说道:“我没问你,我在问孩子他爹。” 男人们个个面如土色,身上还沾满血污,很明显刚打完猎,谁知没等把猎物拖回小镇,就被奇怪的法阵送到这地方。 这帮人平时都喜欢喝酒比武,非要决出谁才是费拉镇最勇猛的男人,到了这地方却个个安静如鸡,谁也不敢出声。 黑斗篷露出的小半张脸勾起瘆人微笑,看来这帮男人打猎的确打来经验了,危机意识不错。 她越笑,人们越怕,她笑得越猖狂。 沉凝的气氛维持许久,黑斗篷忽然说:“我累了,今天就不追究了。” 空气墙解除,那股压得众人喘不过气的重压也消弭于无形。 有人试探着挪动脚步,发现困住她们的空气墙消失,便第一时间拖着自家孩子准备离开现场。 “慢着!”黑斗篷如鬼魅般挪移至这家人面前,声音寒冷,“我不追究,可不意味着你们能活着回去!” 人们如坠冰窖! 黑斗篷缓步走到对面,试图逃跑的那家人也被一股大力丢回原来位置。 她向老奶奶询问:“女巫奶奶,我可以动手吗?” 老奶奶闭眼轻叹:“随你,你乐意就好。” 黑斗篷顿时高兴得踏起舞步,像个孩子一样咯咯地笑。人们依稀看见她飘起的斗篷下摆,露出一双纤尘不染的赤足…… 黄昏时分,费拉镇静悄悄的,连饭菜香气都不曾飘入大街小巷。 唯有黑斗篷和老奶奶所在的位置,堆起森森白骨。 “唉,每次都得我来收拾残局。”眼看黑斗篷又杀了许多人,老奶奶无奈地摇摇头。 她眼神带着宠溺,藏在魔法袍里的手杖叩击地面,堆起的白骨之下亮起巨大法阵,将其徐徐吞没。 直到两人清理完所有痕迹,费拉镇的女孩们才走出家门。她们有的拿着未拆封的黑包裹,有的已经穿上了同样款式的黑斗篷。 但无一例外,她们眼中没有丝毫眷恋,只有冷意,以及……熊熊燃烧的恨意! “你们想要一个家吗?”黑斗篷高声呼喊。 “想!”女孩们年龄有大有小,声音整齐划一。 “想不想去看看传说中的魔王城堡?” “想!” “那我们一起去占领吧!” “好!” 从今天起,她们所有人都是“魔王”。 魔王森林内,阿尔忒弥斯似有所感,疑惑地看了眼某个方向,月光铠各处部件相互碰撞发出响声,惊动了埋头苦吃的雪莉。 “阿尔忒弥斯,发生什么了?”她雪白的睫毛扑闪扑闪,原本瘦削的小脸因为一个月里狂野的能量补充方式,变得稍微圆润了些。 “吃完这顿,我们去那个方向看看。”阿尔忒弥斯收回目光,从烤架取下一串烤肉,边吃边说。 雪莉用力撕下一块野猪肉吃进嘴里:“嗯!” 她们身体还不够强,魔王森林也远比想象中广阔,干脆一边探索、一边猎杀野兽。 通过野兽实力强弱,可以判断是往外走还是往内走,越强大的野兽居住地越靠近内圈。 阿尔忒弥斯因为人类等级上限而稳定在lv99,雪莉则在前者帮助下,半个月就升了十五级,成功晋级lv30,现在可以释放威力大一点的月光斩了。 有人类最强月之勇者保障,雪莉完全不担心自己中途暴毙。 忽然,她眼神一动,不顾双手沾染食物油污,抓起身旁摆放的月光法杖朝幽暗的树林挥动,凝实刺目的月光刀刃便往那边扫过。 月光斩触及花草树木皆如微风吹拂,花草树木之外无所遁形,眨眼间便有好几道野兽倒地声音响起。 雪莉紧握法杖,胸脯不断起伏,紧张地观察月光斩打出去的方向是否还有野兽冲出。 事实上她不仅关注前方,经过一个月训练的五感全开,不论从哪处窜出来的东西都无法逃过她的感知。 以往都是雪莉动手杀死猎物,阿尔忒弥斯悠然自得地吃东西,仿佛一切都和勇者无关。 但是这一次,勇者拔出永夜剑,和雪莉背靠背。 “来的不是野兽,是魔兽。”魔法师听见勇者在背后低声提醒。 明白。 雪莉放弃背后,专心自己面前可能存在的猎物,她只需要杀死自己视野范围内出现的一切生灵,其余都交给勇者便好。 因为,阿尔忒弥斯,是勇者啊! 人类最强、月之勇者! 两人脚下发出一连串的“噗噗”声,泥土飞扬而起,遮蔽住她们视线。 “月光盾!”雪莉心中一紧,连忙释放防御法术保护自身,果然有几道看不见的攻击打在魔法盾上,直指雪莉要害而去! 还好,只是隐形攻击罢了,雪莉自有应对方法——月光标记! 标记很浅,且只对攻击过雪莉的敌人生效,但她的眼睛对光亮敏感,光线稍有变化都能迅速识别出来,月光标记造成的蒙蒙光亮自然不在话下! 看准时机撤盾、瞬发三次月光斩、重新开盾! 一整套操作完成下来,顺畅如行云流水,这一招可谓无往不利。当然,就算有解决不了的敌人,阿尔忒弥斯也会帮她处理。 幸好三发月光斩下去,蒙蒙亮的影子纷纷失去光彩、渐渐显形,并且没有其它攻击落在新盾上,雪莉总算松了口气。 那么,阿尔忒弥斯那边的战斗怎么样了? 魔法师转身,看见了令她此生难忘的场景! 勇者双手扒着巨狼血盆大口,双臂用力,迫使其上下颌张开。 暗蓝色头发的少年大喝道: “给——我——开——” 第四十五章 委托一(八) “给——我——开——!” 雪莉见到了什么? 那一刻,她发现一切言语都如此苍白。 阿尔忒弥斯一手抓着一边狼嘴,竟将魔兽巨狼的身体,生生撕裂成两半! 天上下起了青绿色的雨,淋湿了阿尔忒弥斯的暗蓝色头发、雪莉的白发,空气中弥漫着腥臊气味,雪莉却丝毫不觉得可怕。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才是勇者!” 阿尔忒弥斯却沉默不语。 雪莉冲上去拥抱她:“阿尔忒弥斯,你真厉害!不愧是传说中的月之勇者!” “不、不是这样的,”阿尔忒弥斯反手搂住雪莉迟来抽条的身躯,声音沙哑低沉,“我不是成了勇者才拥有的力量……我本就善于搏斗。” 她意念微动,卸下单手手甲,为雪莉抹去血污,在唇上落下温热的吻:“月神选中我,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强大。” 不是每一位“月之勇者”都有lv99初始等级。 她们中的绝大部分,也是从lv1慢慢练起来,一路杀怪升级,只不过会在月神眷顾下提升得快一些。 只有这一位“阿尔忒弥斯”,从一开始就有lv99。 因为她具备“付沧钊”的全部实力。 付沧钊进入卡牌世界,和原女主的意识融合,才有了现在这个“阿尔忒弥斯”。 原女主只是个安于现状的普通女孩,被时代推举至风口浪尖,直到最后才学会自主思考。 付沧钊的融入,却唤醒了她深藏内心的暴虐,变得渴望战斗、渴望鲜血。 魔兽巨狼成为唤醒勇者阿尔忒弥斯的最后一把钥匙,彻底解放了她嗜血一面,她在内心冲动驱使下收剑入鞘,双手扒开巨狼嘴巴,生生活撕了这头凶残的魔兽! “你只是阿尔忒弥斯。”雪莉不明白阿尔忒弥斯话中含义,阿尔忒弥斯不在乎她明不明白。 她是唯一见过未觉醒的勇者偷吃供品的女孩,也是目前为止唯一接触过勇者人性面的存在。 雪莉永远都是阿尔忒弥斯的锚。 漫长的拥吻过后,她们同时松手,雪莉负责清理现场,阿尔忒弥斯负责摘取巨狼身上有价值的部位。 收拾好残局,阿尔忒弥斯朝雪莉招招手:“这边。” 她们朝阿尔忒弥斯指过的方向一步步走去,树木开始朝两侧让开,露出一条康庄大道。 指向废弃城堡的康庄大道。 雪莉目瞪口呆,眼前这座古堡爬满了各种藤蔓,斑驳不堪的墙壁无疑在告诉见到它的人们:“这里就是魔王城堡!” 更令她惊讶的是,另一伙人同样站在城堡面前,看样子也是刚到这里不久。 不出雪莉意料,这拨人全是女性。 和勇者二人组最大的区别,就是她们个个身穿黑袍看不清相貌,除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阿尔忒弥斯和其中最显眼的黑袍女人对上。 “好巧。”黑袍女人轻笑着摘下兜帽,露出一头靓丽的红发。 “为什么是你?”阿尔忒弥斯嘴唇蠕动,沉声问道。 黑袍女人笑道:“不可以是我吗?还是说你已经不记得了?” 她们很自然地走到一起,犹如相识多年的老朋友。雪莉不明就里跟了上去,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而方才同阿尔忒弥斯的那一吻荒谬至极。 不过很快她便释然了。 入住魔王城堡没多久,阿尔忒弥斯去外面砍了几头野兽回来,女孩们启动废弃已久的炉灶生火做饭,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由于她们赶过来时身上都沾了许多尘土,雪莉和阿尔忒弥斯还杀过魔兽,开饭前特意去旁边河流清洗。 小魔女们脱下黑袍,都是和雪莉一样的普通女孩,她们在清澈的河流嬉笑玩闹,不怕有哪个男人透过灌木丛缝隙偷看。 如果有,那她们一定会扑上去杀死对方。 阿尔忒弥斯为雪莉洗干净头发,亲吻她的唇。 然后走到其她魔女那边,同样和每一个人亲吻。 红发魔女似笑非笑地看着阿尔忒弥斯,后者朝她笑笑:“亲吻是我们的礼节,表示魔女们相亲相爱、天然联结在一起。” 然后勇者在惊呼声中搂住红发魔女,温柔地含住她的红唇。 “唔唔!”红发魔女似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双手四下胡乱扑腾,打起大片水花,形成天然水幕遮挡众人视线。 雪莉看着红发魔女脸上变得通红,实在没忍住,开怀大笑起来! 小魔女们看到大魔女吃瘪,纷纷捂嘴偷笑。 “不准看!再看就收拾你们!”唇分,红发魔女羞恼地指着憋笑的女孩们,气急败坏地大喊。只是这幅模样很难不让人觉得她色厉内荏…… 她又放出一道漆黑光刃,打退试图更进一步的勇者:“尤其是你!” “行,都听你的。”阿尔忒弥斯甜甜地笑着,温柔几乎溢满眼眶,即将奔腾而出。 这不过是她们魔王城堡生活的小插曲。 直到所有人穿好干净衣服,阿尔忒弥斯才激活手背蝙蝠印记,睡眼惺忪的小蝙蝠像皮球似的弹出手心,抖了抖皱巴巴的翅膀。 “艾利西亚,我们找到魔王城堡了。” 一直苦等勇者联络的艾利西亚接到讯息,精神为之一振。 而当她听完阿尔忒弥斯的语音,更是激动得差点原地起跳,不小心碰到身边和别国王女寒暄的公主。 “万分抱歉,在下刚刚失礼了!”艾利西亚忙不迭地弯腰道歉,公主毫不在意前者无意冲撞,只为她激动的原因感到好奇。 于是公主又聊了两句,便要求艾利西亚带她去无人的地方。 “发生什么了?”两人藏身皇宫后院树丛,公主拍拍疲惫的腰腹部,艾利西亚趁周围没人为其松开束腰。 一边放松绑带,艾丽西亚一边低声说道:“找到城堡了!” 公主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对艾利西亚说:“束腰不用绑那么紧了,就这样吧,反正没多少人看得出来。” 而且她身为一国公主,就算腰部真的粗如水桶,画师也一定会刻意往细了画。 “我马上就去找埃洛伊殿下。”艾利西亚为公主调整好束腰,心中凛然。 公主和埃洛伊殿下的腰部和一般有钱人家女子不同,都经过刻意锻炼,强壮柔韧有力。只不过为了隐藏自己,才一直穿着束腰装样子,本来就绑得很松,也没多少人看见。 她说“不用绑太紧”,言下之意就是准备扔掉束腰,以后也不再需要这东西了。 第四十六章 委托一(九) 永昼帝国迎来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魔王现世,带着一群魔女在诺亚大陆各处烧杀抢掠;好消息是勇者出世,活跃在诺亚大陆各个角落,不断挫败魔女阴谋。 魔王至今不见真身,只有领头那位红发魔女的名号传遍全大陆——阿卡伊魔女。 各地对勇者的呼声日渐高涨,长期蛰伏的各国王族蠢蠢欲动。 桑莱王国大王子常年沉迷声色犬马,并且不像装的,埃洛伊相对没那么关注,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二王子身上。 二王子是一位出色的魔法师,现在已经考取大魔导士称号,仅次于艾利西亚的大魔导师。他每天都要花费心思打理自己金灿灿的披肩长发,每次出行都要穿上一尘不染的白衣,好几位王女发出联姻请求,被他尽数拒绝。 别人问起来,二王子总说:“我的生命应当奉献给勇者,怎么能沉溺于情爱呢?还要委屈尊贵的王女空手闺房,她们明明有机会飞得更高、更远,怎会安于王女身份?” 许多年前开始,他每年从私库挪出大笔钱财,说是用来资助经济有困难的年轻人,供她们进入各种魔法师学院或者骑士学院学习,在他的领地声望很高。 魔王、勇者双双现世,二王子更是痛心疾首,讲话时几近哽咽:“那魔王凶狠残暴,魔女们一定是受到胁迫才为他做事,我一定要加入勇者队伍,杀掉魔王,解放那些可怜的魔女,让她们回归家庭,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随后周游四方,寻觅勇者踪迹。 女孩们听二王子一番慷慨陈词,都觉得他尊重女性,声望可谓一边倒。 而埃洛伊自己呢?因为羽翼未丰时太过冲动,表达了对王位的野心,被两位兄长联手打成善忮的恶女。 作为一国王女,她有自己的领地,也就是沙洛郡,不至于寸步难行,背地里也免不了遭受非议。 但她也因祸得福,收获了一位意料之外的知己——帝国公主薇薇安。 薇薇安是人们眼中完美的小公主,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合乎礼节,又不失人情味,所有人都将她捧在手心里,事事顺她心意。 可能因为得到的足够多,薇薇安同样对权力生出渴望。 有渴望便有思考,有思考便有碰壁,薇薇安只是多看了皇帝宝座一眼,就被身旁皇兄按下脑袋:“那个位子可不是谁都能坐的,权力斗争太危险了,怎么能让我们可爱的薇薇安因此受罪呢?” 薇薇安明白了。 与此同时,她也看见了被两位兄长联手造谣而无法澄清的埃洛伊。 她和埃洛伊一样学会了隐藏真实想法,暗中锻炼身体,等待时机合适暴起反抗。 两人计划最重要的一环,便是隐藏勇者踪迹。 不知从哪一代开始,勇者成了贵族们掌中禁脔,可以肆意玩弄、驱使,成为某个王国的象征。 哪个王国得到勇者,哪个王国便是正统。 诺亚大陆各个王国如此争斗上千年,却从未动摇永昼帝国分毫,因为勇者到最后一定会偏向帝国,而非各个不甘寂寞的王国。 勇者成了权势者的玩具。一件可控的权力武器。 一旦让各位王子捷足先登,这一代勇者又要沦为贵族玩物,从而失去意义。 薇薇安和埃洛伊,自认使命是解放勇者。 她们何尝不想利用勇者赢得权力斗争?她们的前辈做了,然后发现自己赢了也迟早被男人攫取胜利果实。 在她们之前,最后一位做出尝试的女性前辈留下笔记:“改良”无法成立,只要还在永昼帝国,我们便身不由己——从仓库里翻出那本蒙尘笔记之后,薇薇安就改变了想法。 权力还得要,但不是永昼帝国的帝位。 她们要打着从贵族手中解放月之勇者的旗号,扬言“拨乱反正”,目的是建立新国。 勇者何其耀眼,有时候想隐藏自身都做不到,那她们就刻意培养一群勇者,全都穿上月光铠战斗,不让别人抓住勇者行踪。 嗯,装备都是伪造,空有相似外壳而不具备相同性能。 出乎二人意料,真正的勇者阿尔忒弥斯居然和她们想到一块去,同样准备将魔王城堡当做据点,还提前和魔女碰头。 至于那位阿卡伊魔女…… 不论是薇薇安还是埃洛伊,都感到无比头痛。 说她是友军吧,她寻欢作乐的方式实在不堪入目;说她是敌军吧,她又和勇者们配合无比默契。 隔三差五演一出戏,让人们真的以为天下大乱,惶惶不可终日。 偏偏办事归来的老巫婆还多次和她们强调,不要招惹对方。 永昼帝国皇宫,有一处专供薇薇安公主修习魔法用的静室,她每天都会抽调部分时间练习挥剑。 “……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 每日挥剑练习结束,一双大汗淋漓的手臂颤颤巍巍地放下黑铁重剑,薇薇安喘着粗气,招手示意侍女为她擦汗。 侍女每每触摸到那双手臂,都要为长年累月持续锻炼造就的流畅线条所惊叹,摸下去感受到的不是寻常富家女子手臂的温软,而是坚实。 和埃洛伊殿下身边侍女一样,她也是自幼陪公主一起长大,两人感情深厚,皇宫众人里公主最信任她。 除去和公主交好的埃洛伊殿下她们,也就侍女一个人知道公主暗中锻炼身体这回事。 她也明白其余皇室成员未必对此一无所知,从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 就像现在,薇薇安恢复好体力走出修炼用静室,侍女正欲为其换上日常穿的裙装,忽然觉得光线有点暗。 “要下雨吗?”侍女打开卧室窗户,伸手感受有没有雨点落下。 没有雨点。 她心里发慌,抬头看见碧蓝如洗的天空出现一团乌云组成的漩涡,透过层层黑云隐约看见魔法阵闪耀,皇城顿时陷入压抑的气氛当中。 “薇薇安殿下!”侍女反应过来,连忙回头呼喊,发现自家公主早已穿戴整齐,巨大的黑铁重剑背在身后,和本人体型形成强烈反差。 并不是说薇薇安体型小,而是这把黑铁重剑确实太大太沉重,原本作为她十八岁生日礼物,天天挂在墙上当装饰品。 皇兄们的确不想让薇薇安掺和皇位争夺,但她好歹也是皇室成员,魔法必须学,不然担不起公主之名。 第四十七章 委托一(十) 传说数百年前,曾有恶龙在诺亚大陆四处作乱。 它口中喷出熊熊烈火,鳞片如钻石般坚硬,四爪锋利无比,每次都要抢掠各处财宝,更是害死了无数平民百姓。 寻常武器根本没法在它身上留下丝毫痕迹,当时的永昼帝国皇帝不得不命令全大陆工匠寻找可以伤及恶龙的材料。 那时既没有勇者也没有魔王,人类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抗击恶龙。许多年过去,一位特殊的“勇者”逐渐积累名声,以凡人之躯带领众人抵挡住恶龙一次又一次侵扰。 这位“勇者”并没有月神眷顾,只是个被恶龙摧毁家庭的可怜女人。 她从烈火燃烧的废墟中爬起,擦去脸上泪痕,重新挺直了脊梁骨。 她积极活跃在各个恶龙出没的地区,通过每一次战斗记录恶龙习性、弱点等资料,一点点累积经验,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防御方法,很快传遍全大陆各个王国,帝国也准备授予她爵位。 恶龙最后一次作乱,是从乡下掳走郊游中的帝国公主。 那时候公主是真正意义上手无缚鸡之力,不被允许持有任何武力,碰上恶龙自然无从反抗。 这个时间点很巧,“勇者”刚和数位工匠合作找到能伤害巨龙的材料,听闻公主遇袭,她来不及多做研究,便将材料铸成通体漆黑的重剑,扛着就往恶龙盘踞的山头跑! 据说在故事最后,公主用偷学的魔法分散走恶龙注意力,为“勇者”制造击杀恶龙的机会。 公主耗尽魔法力被骑士们从巨大的恶龙尸体下拖出,“勇者”拄着黑剑跪倒在恶龙颈部,气息已绝。 为了纪念这位平凡的勇者,也是为了防止同种事情发生,帝国开始强制每一位公主学习魔法,也赋予了黑剑“勇者”本人的名字——保拉。 这样一把极具传奇色彩的黑铁重剑“保拉”,现在正背在薇薇安身上。 她穿着便装,身上还绑着几块护具,正是练习挥剑时的装束。 薇薇安看出侍从的犹豫,淡然一笑:“走吧,我是大魔导师,不会有人怀疑。” “薇薇安殿下!”侍从忍不住叫了一声,“一定要平安回来!” “那是当然,就算只是为了你,我也得活下去。” 薇薇安走出房间,深呼吸几口气压下心头焦虑,迈开双腿,一路跑出皇宫。 她看到,守在皇宫的骑士们仰脖瞅着天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黑云密布之处,一具庞大的身影在众目睽睽之下钻出漩涡,抖了抖宽大的双翼,昂首发出一声龙吟。 等看清楚那生物身形,魔法师们和骑士们都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情绪——那东西和历史记载中那条四处作乱的恶龙,简直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怎么办? 恶龙张开嘴,无数火球在它头部附近聚集,眼看着那些火球就要落入皇城之中!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全副武装的身影升入空中,银白骑士剑高高举起:“皇家骑士团听我号令——” “结成防御阵,保护皇宫!” 另一道身影紧随其后,身披纯白魔法袍,看起来稍显清瘦:“皇家法师团听我号令——” “一部、二部施展元素护盾支援骑士团,三部随我吸引恶龙攻击!” 这两人分别是大皇子和二皇子,整个皇室最有希望得到皇位的成员,其中大皇子担任帝国皇家骑士团团长,二皇子担任帝国皇家法师团团长。 这两人不仅个人实力强横,更擅长深谋远算,是薇薇安夺位路上两块最大绊脚石。 有了两位团长当主心骨,原本即将骚乱的两个团迅速遵从指令,围绕皇宫结成防御阵。两位皇子打算用牵引法术让恶龙只攻击皇宫,再由骑士团和法师团合力抗住火球冲击。 与此同时,土黄光芒在皇宫四周亮起,两两之间结成防护罩,不一会儿便将整个皇宫包裹在内——皇宫自带防护罩启动。 使用者是三皇子,平日里默默无闻,只有少数人知道他拥有纯净土属性,被视为“帝国之盾”。 又是一位强敌! 不过,三皇子手中并无实权,因为“帝国之盾”绝不能牵扯到皇室之外任何一支势力,必须忠于皇家,这是为了保证这面盾牌绝对稳定。所以这位也是薇薇安三位假想敌当中,最好对付的一个。 薇薇安想了想,趁众人大部分注意力放在空中恶龙身上,挽起袖子爬上恶龙斜下方的箭塔。 手脚并用攀上箭塔的梯子,抬头一看发现距离登顶遥遥无期……薇薇安闭眼、深呼吸、再睁眼,神情已没有了迷茫,坚定地往上爬。 如果敌方确实是数百年前那条恶龙,那有些事情就只有她能做! 她也没想到,自己常年锻炼身体的成果,要在这里派上用场! 乌云之下,随着恶龙发出咆哮,空中凝聚的无数火球往下方降落! “牵引术准备——” “进入范围,放!” 二皇子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魔法师们便放出准备已久的牵引术,原本即将落在居民区的众多火球被一股奇妙的力量吸引,在空中拐了个弯,直冲皇宫方向而去! 骑士团举盾做出防御姿势,另外一批魔法师口中吟唱咒语,一个个元素护盾套在骑士身上。以往只需要加强一下盾牌就行,但今天他们面对的是传说中的恶龙,谁都不敢掉以轻心,便调出两倍人力给骑士们套上全方位防护。 皇宫毕竟只有三皇子一人支持,如果任由那边接下攻击,只怕也难以支持,所以皇家法师团一部的牵引术主要将火球引到周围骑士团身上。 这样一来,三皇子的压力就减轻许多,他只需要应付火球炸裂产生的余波。 “轰——” 火球的威力有些超出众人预料,笼罩整个皇宫的防护罩也被冲击得摇晃了一下。 薇薇安还在爬塔,距离箭塔顶部弩箭所在位置还差一段距离,被冲击得差点抓不住梯子。 她一直爬到现在,体力消耗很大,双臂酸痛,腿也有些不听使唤。 “我不能倒在这里!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放弃!”晃晃脑袋,她银牙一咬,四肢仿佛又充满力气,支持她继续往上爬。 还差五步!四步!三步! 新一轮火球流星雨落下,两位负责指挥的皇子及时换防,才让骑士团免于体力不支而被穿透防线的下场。箭塔再次受到冲击波影响发生摇晃,薇薇安体力濒临极限,手一滑,险些从梯子上摔下来! 她依旧咬牙坚持,还抓着梯子的手不敢放松,全身都在用力,终于让另一只手重新抓住梯子,很快两只脚也归位,继续最后的攀爬。 两步! 换防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过薇薇安知道这种平衡维持不了太久,骑士团和法师团实力终究比不过两位皇子,这种频率的换防没法让退下来的人补充完毕,力竭只是时间问题。 而很明显恶龙刚才的攻击只是试探,一旦对方动真格…… 薇薇安不敢想。 第四十八章 委托一(十一) 最后一步! 薇薇安终于爬上箭塔,瞥了一眼旁边被吓成鹌鹑的弩箭手,又将目光放在箭塔储备的箭矢上。 每一根弩箭都由金属打造,一般人未经训练根本提不起来,更别说拉动巨弩把它发射出去。 薇薇安盯着天上还在发动火球流星雨的恶龙,右手抓住背后黑剑“保拉”剑柄,又缓缓松开,吩咐弩箭手取来弩箭。 还好三皇子的防护罩现在只防魔法能量而非物质,火球流星雨属于魔法能量穿不透防护罩,而弩箭属于物质,射出去不会被阻拦。 她神色沉凝,装好弩箭,嘴里念动咒语,身体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尖锐刺骨,令旁边那弩箭手全身不自然颤抖。 禁咒——同质复刻。 许多许多年前,薇薇安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做属性测试,测出来发现持有较为稀少的金属性。 可能因为属性影响,她自此性情大变,开始勤奋学习;意识到自己没有皇位继承权,心里产生反叛念头,开始锤炼身体。 十八岁那年,埃洛伊·桑莱的污名落入耳中,心中没由来地产生一丝好奇,便趁王室舞会同对方接触,发现这个人和她抱有同样想法。 屠龙勇士保拉的故事,就是埃洛伊讲给她听的,她非常喜欢。 知道她喜欢,三位最有话语权的皇兄便在她过生日那天,从藏宝库里翻出蒙尘的黑剑“保拉”当做礼物送给她。 知道她力气小拿不动剑,还专门吩咐几个骑士扛进她寝室把东西挂墙上做装饰。 而今年,她年满二十,习得了属于自己的金属性禁咒,成功考取大魔导师称号。 这个禁咒就是同质复刻,可以将某种金属材料的性质短暂赋予别的材料,现在她将黑剑“保拉”的屠龙属性附加在寻常弩箭上,甚至因为被施加属性的物品同为金属,消耗还比预想中小四分之一。 薇薇安想,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身具金属性,成为大魔导师习得禁咒同质复刻,十八岁生日礼物是一把屠龙剑,这条龙必须只能由她来杀。 帝国公主薇薇安,命中注定成为屠龙的普通人勇者! 她凝神屏息,抓住恶龙张开血盆大口投下流星雨的前摇,发射第一根赋予了屠龙属性的弩箭! 金属弩箭寒光闪烁,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朝着恶龙脖颈呼啸而去! 薇薇安神色微变,强行保持镇定。 附加了“屠龙”属性的弩箭的确伤到了恶龙,但只打下来一块鳞片,露出一小片皮肤。 察觉到恶龙被破防,主持大局的两位皇子面露惊讶之色,看向斜下方那座不起眼的箭塔。 “薇薇安!快下来!危险!”大皇子不假思索朝那边喊道。 可是薇薇安爬了那么久才抵达弩箭台,怎么愿意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现在她已经引来恶龙注目,不趁机屠龙,难道等着被龙杀? 禁咒——同质复刻! 她瞄准被打掉鳞片的位置,准备射出第二箭。 恶龙怎会让她得逞?它不傻,知道自己被先前那根弩箭打出弱点,不做点什么迟早被杀死。 它扭头,朝薇薇安张嘴。 “不好!”感应到熟悉的元素波动,薇薇安连忙调转方向,瞄准恶龙咽喉。她自己就是金属性,自然清楚恶龙打算干什么——通过金属性,制作出物质,以规避能量罩对魔法能量的防护。 第二箭射出,这回恶龙学乖了,箭矢还没进嘴便一口咬住,硬生生咬成两截! 不过,打断施术的目的也算达成,在场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要是帝国公主陨落于此,他们该如何交代! 然而好景不长,恶龙察觉到笼罩皇宫那层坚硬的透明罩子只能防住魔法能量,干脆放弃丢火球,直冲箭塔飞来。 土黄防护罩光芒闪烁,恶龙巨爪拍击其上时堪堪凝聚出一层玻璃似的实体防护罩,令薇薇安心下稍安。 “呼——”她趁机调整呼吸,准备第三次使用禁咒。连续多次施展禁咒,哪怕她刻意提升过身体素质,此时也感到有些吃不消。 恶龙只一爪,便把防护罩拍出一道道裂痕。 它飞出一段距离,以更快的速度撞击在罩子上,整个皇宫范围都被撞得摇晃起来。 “皇家法师团!全体!随我牵引恶龙!”二皇子当机立断,命令整个法师团和他一起施展牵引术,尽管对恶龙造成不了威胁,稍微牵制一下还是可以办到的,目的就在于给薇薇安制造机会,完成最后一击! 可惜恶龙不给机会。 它眼眸闪过一道诡异的光,昂首长吟,所有人听见这声龙吟,都感到体内魔法力运转变得滞涩。 皇宫内部,全力启动防护罩的三皇子更是不堪,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外面的罩子连续闪烁,眼看着就要支持不住! 恶龙抓住机会,甩动粗如几人合抱的巨尾,只一下便打碎了岌岌可危的防护罩,连带着扫过箭塔下方。 高耸的箭塔顿时从中间断开,上半截朝后方倾倒下去,守在薇薇安身边的弩箭手拼命搂住旁边柱子,才不至于掉下去。 那一刻,薇薇安精神高度集中,一切景物在她眼里无比缓慢:咆哮着飞来的庞大恶龙、从两个方向赶来支援的皇兄、脖子上被打下一块鳞片的位置…… 哪怕身后便是尖锐的皇宫房顶,薇薇安依旧没有丝毫慌乱,射出最后一箭,正中褪下鳞片那处皮肤,并深深没入进去! 此时此刻,她脑内一片冰凉,动作有条不紊,像抓小鸡一样拎着弩箭手高高跃起,在倒下的恶龙身上借力,稳稳当当落在皇宫房顶。 箭塔和恶龙一起倒在旁边,扬起大片尘土,掩盖住骑士团和法师团身形,公主薇薇安傲然立于房顶,在那一刻无疑成为焦点! 旁人只见公主临危不乱,却不知那一刻她本人想到了多少东西。 薇薇安是人,在受到死亡威胁时难免恐惧,她想起自己还没拿到手的皇位、还没完成的勇者解放计划…… 还有,唯一的知心朋友埃洛伊·桑莱。 她知道自己必须趁机杀死恶龙,明明弱点就在眼前,可她的手却不听使唤,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公主殿下,你应专注于眼前敌人。” 脑内凭空响起女人的声音,薇薇安顿时冷静下来,手上下意识完成瞄准射击等一连串动作。 她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第四十九章 委托一(十二)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薇薇安!” …… 薇薇安立于皇宫之巅,以俯视角度看着下面那些骑士团和法师团的人,和他们身后绵延不绝的大片土地,心生无限感慨。 只有走到足够高的位置,才能看见世界广阔。 她不禁想起王室舞会上那些和她同龄的王女们,她们穿戴整齐,围绕各国王子争奇斗艳。 薇薇安无意嘲讽她们目光短浅,反而觉得如果她们有朝一日也能爬到屋顶看看下面景色,同样会意识到自己的世界有多狭隘。 她们的世界只有那么大,所以才会死守首饰珠宝,一生囿于闺阁。 她懂。 她闭上眼,对着空气轻轻地说:“塞勒涅,你准备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那得看公主殿下想要什么了。”魔女轻笑飘入耳中,无人知晓这里藏了第二个人。 “我想……”薇薇安深吸口气,猛地睁大双眼,“我想要,主宰诺亚大陆的权力!” “我要让这诺亚大陆,只属于我们女人!” 传说魔王会挑选贪婪的人,诱导他们与之交易。 魔女塞勒涅看中渴求皇位的薇薇安,同样提出交易。当薇薇安坐上皇位,便是她收取代价的时刻。 冰冷的金元素洗刷全身,连带着薇薇安的心也一片冰凉:“塞勒涅,你说吧,代价是什么?” 魔女陷入漫长的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兴许只有几秒,又或许过了几分钟,她回答:“代价就是,魔女们在诺亚大陆永远幸福快乐。” 就这样?薇薇安惊讶得几乎发出声音,魔女要求的是不是有点少了? 不应该向她讨要美貌、金钱甚至寿命、国运之类的吗? 故事里不都这么写的? 她仰望天空,眼皮连着抽搐好几下——那团招来恶龙的乌云漩涡,并没有因为恶龙死去而消失,甚至有扩大的迹象。 只是乌云再阴沉,也挡不住法阵光芒在其中闪耀,众人这才意识到,先前那条龙很有可能是人为召唤! 联想到魔王现世,他们自然觉得恶龙是魔王召唤来的。 可是既然魔王动手,勇者为什么没来?勇者在大陆各地游荡,唯独没有拯救皇宫吗? 很快,众人心中疑问得以解答。 银白铠甲包裹住尚且稚嫩的身躯,和身披黑袍的红发魔女手牵手,一同经由空中巨型魔法阵出现。 勇者阿尔忒弥斯和魔女塞勒涅! 她们踏空而来,一左一右护在薇薇安身旁,塞勒涅一脚把薇薇安身旁瑟瑟发抖的弩箭手踢了下去。 迎着皇室众人刀子一般的目光,薇薇安心中无限苍凉,她知道有些事情必须得说了。 “国师,请。”她伸出右手,掌心黑色雷光闪烁,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拄着手杖走出传送门。 阿尔忒弥斯和塞勒涅一起朝国师单膝跪下,国师收起手杖,向不明所以的众人说道:“此乃皇室密辛——” 原来,勇者与魔女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亦是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 国师就是薇薇安和埃洛伊口中的“老巫婆”,因为教学时要求严苛而得到这个外号。她说处理皇室的一些问题,就是在寻找皇帝风流韵事留下的两个女孩。 阿尔忒弥斯觉醒成为月之勇者,塞勒涅则成为和勇者相对的魔女,她们一体两面、光暗相生。 “说了这么多,不一起去看看老皇帝吗?”塞勒涅天性喜爱寻欢作乐,折腾诺亚大陆各处的男人便是她快乐源泉,一想到能看见生理爹面对私生女讨要公主之位并不好看的脸色,她就感到十分愉悦。 于是三姐妹手拉手一起跳下房顶,国师笑着晃晃脑袋,跟着她们一起,在一头雾水的骑士团与法师团簇拥下走到皇宫正门处。 两个团终于反应过来,保持着激动的心情,想要好好看看两位流落在外的公主如何得到老皇帝认可,但这里毕竟是皇宫,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进入的地方,还是克制着缓缓退去。 等两扇大门终于关上,塞勒涅眨了眨她和阿尔忒弥斯如出一辙的墨色眼睛:“是谁动作这么快?我们还打算玩一会儿呢。” 国师保持沉默,脸色并不好看。 她自作主张找回姐妹俩,是希望给她们一个公主的名分,公主有权在帝国选取一片领地,魔王森林虽然理论上归桑莱王国,实际却因为藏着魔王城堡,谁也不想碰,干脆丢给帝国。 但哪怕桑莱王国本身都想着天高皇帝远,帝国能插手的地方毕竟有限,那片森林干脆直接撒手不管了。 如果计划顺利,魔王森林应当成为两位新公主的领地,埃洛伊培养的勇者团转正为月光女子骑士团,薇薇安成为历史上第一个亲手屠龙的公主,一切都可以徐徐图之。 但是,不知是谁突然杀死了老皇帝。 心念电转间,薇薇安下意识说道:“是三皇兄!” 老皇帝虽然年纪大了,但早年也在皇家骑士团当过团长,武力值可不低,等级更是吓人的lv89,一般刺客还真杀不了他。 只有足够亲近、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刺杀成功。 而在恶龙现世这段时间,皇宫内部满足这一条件的,非三皇子莫属。 “我亲爱的父亲,有些账是不是该算算了?” 皇宫地下深处,魔力输入装置出现裂痕,一只宽厚的手掌将顶端的魔法石完全包裹。 另一只手擦去嘴角血迹,随即勾起一抹疯狂的笑意:“您老雪藏了我这么多年,口口声声说着‘你要成为帝国之盾’,一块领地也不划给我,一分实权也不允许我掌握,那些年我可真信了您的鬼话!” 穿着镶金边红白长袍的伟岸身影从宝石镶嵌的座位上站起,走向台阶下垂死挣扎的老者:“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您似乎没打算给薇薇安划分领地!薇薇安是我亲爱的妹妹,我与她同出一个母亲的肚子,我们血脉相连……您老不愿意给她的,怎么愿意给我呢?” 是的,这人没说错,薇薇安虽为帝国公主,实际上到现在还没拿到属于自己的领地。 诚然,薇薇安确实还没想好到底该拿哪块地,但要说这其中没有老皇帝一心拖延,也实在说不过去。 其实桑莱王国那位三王女的事情就已经敲响警钟:不光是帝国,各个王国似乎都不怎么乐意给王女封领地。 若不是三王女本就是个硬茬,沙洛郡多半也拿不到手。 第五十章 委托一(十三) 埃洛伊·桑莱正守在自己的寝宫里,不知怎的总感到心神不宁。 她想了想,阿卡伊魔女那边始终和勇者团保持平衡,双方多次交手形成了某种默契,目前为止应该没出披露才对。 如果有,她这里一定会马上传来消息。 那么,会不会是薇薇安那边出了情况? 她眺望窗外,束腰虚虚扎着,保持一个体面而尽量不累人的松紧度。 房门外侍女敲门,三短、两长、两短,埃洛伊心道来了,急匆匆跑去开门。 侍女不见了平常的从容,脸上尽是不自然,埃洛伊刚开门便匆忙进屋关门,还熟练地上了锁。 “艾利西亚大人送来密报,老皇帝遇刺,三皇……三皇女……准备扶持薇薇安殿下登基。” “你说什么?”埃洛伊紧皱眉头在房间里踱步,“勇者和魔女都是皇室血脉我已经知道了,可哪来的三皇女?” “回殿下,三皇女乃是皇室雪藏的‘帝国之盾’,手上并无实权,和传言一样。”侍女答道。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那不是三皇子吗……不、不对,既然说手无实权……也是有可能的……”埃洛伊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焦躁地在寝宫里来回走动。 聪慧如她,立刻想到这位女扮男装的三皇女为何突然公布身份。 说着为了保证“帝国之盾”绝对忠于皇室,本质就是不想让女性成员掺和皇室斗争,而且薇薇安到现在也没拿到领地,埃洛伊自己争取点东西都要背负骂名,还有大陆各地居高不下的弃婴数据……以上种种迹象表明:有什么要来了。 想到这里,埃洛伊眉头舒展,神色依旧严肃,却没有了一开始的焦躁:“丹尼斯,陪我更衣,并召集勇者团所有人,随时准备开战!” 她们的部署还未完成,三皇子……哦不对,三皇女突然暴起是在帮倒忙吗?不见得。 诺亚大陆女性地位并不是缓慢降低,而是在某天骤然跌入谷底,埃洛伊心知肚明。 传说中的月神帝国便是女尊国家,却在不到半年时间内全部毁灭,成了虚无缥缈的童话,只存在于月神赐予孩童的梦境。 而现在,根据埃洛伊收集到的情报,绝大多数王国都有收紧王女手中领土的迹象,自家二哥还准备宣扬“堕胎的女子都在消耗神明赋予的灵性”。 只可惜没能找到勇者本人,又因风流成性,被她的勇者团当做登徒子,当众处以宫刑! 铡刀随时可能落下,所以,三皇女是在催促薇薇安殿下别再犹豫。 要是按原计划继续磨蹭下去,只怕还没等她们动手,铡刀就已经落下来了! 永昼帝国皇宫。 法医前来检查老皇帝遗体,面带遗憾地摇摇头,叹道:“陛下生前大概服下了带有毒性的食物,积少成多后毒发而亡。” 三皇女盖亚面带沉痛之色:“是我不好,是我看管不力,导致奸细混入皇宫,给父皇下了毒,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父皇毒发,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她刀削斧凿般的面庞作出一副悲戚模样,连带着整个皇宫都陷入低落气氛。 “可如今——”这位帝国之盾话锋一转,“老皇帝已死,我们急需一位主持大局之人。我作为父皇雪藏的帝国之盾,自己坐上位置显然不太合适,应当在我的兄弟姊妹当中,选出一位主持大局的人。” 高大的身躯笔挺地站在王座右侧,俯视台阶下单膝跪成一排的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 在公主和皇子两旁,分别由勇者阿尔忒弥斯和魔女塞勒涅守着,两位战力巅峰坐镇皇宫,不怕有人闹事。 “诸位大臣,你们愿意支持哪个人,就站在这个人背后。” 大臣们纷纷作出选择,虽然薇薇安刚才表现非常亮眼,绝大多数人还是站在两位皇子身后。 他们显然更相信两位皇子的实力,更有帝国未曾出现过公主掌权的因素在内。 三皇女盖亚看向白发苍苍的“老巫婆”国师:“国师大人,请您做出选择。” 国师拄着手杖,每一次落在地面都犹如敲击在众人心头,直到她来到薇薇安身后站定。 “我支持薇薇安公主。”苍老的声音在巨大的宫殿响起,“她持有屠龙剑,能快速找到恶龙弱点,面对生命威胁还能保持冷静,每一样都符合掌权者特质。” “可是个人战斗力强大,不代表她也能主持大局,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有过大规模作战指挥经历,照理应该在他们两个当中决出胜负!” “是啊,薇薇安殿下除了屠龙也没有过什么实际战斗履历,作为一名公主,她显然承担不了皇位重担!” “在我永昼帝国历史上,未曾有过公主登基的先例!” 盖亚保持沉默。 大皇子和二皇子在底下偷偷交换眼神,他们看出三皇女表面追求公平公正,实际上心里早就定下最终人选。 而他们刚才的小动作,在盖亚眼里一清二楚。 她冷哼一声,命令道:“塞勒涅,送客!” “好嘞!”塞勒涅欢呼一声,根本不等众人提出更多异议,赤足之下生出巨大法阵,将绝大多数人送出皇宫。 她早就等不及了! 现在,这里只留下薇薇安、国师、勇者魔女和三皇女盖亚五人。 薇薇安起身,盯了盖亚身旁皇位足足十秒钟,才开口说道:“就算姐姐不动手,我也一定会这么做。” 盖亚道:“不,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薇薇安,上来。” “那妹妹就不推辞了!”薇薇安展颜一笑,一步步登上台阶,坐上了她心心念念的宝座。 这位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舒服,也没那么宽敞,不过功能挺多,她喜欢。 皇帝的宝座和地下室那张宝座非常相似,只不过这张椅子不仅可以开启防护罩,还可以启动攻击系统,前提是坐上位子的人魔力充足。 而盖亚常用的那张地下室宝座,则是参照皇帝宝座,为她量身定制的纯防御装置。 谁让她有纯净土属性呢。 “我们现在做什么呢?”送走了叽叽喳喳的那些家伙,皇宫大厅空荡荡,塞勒涅无聊到四处转圈圈,黑袍飞舞,露出一双纤尘不染的赤足。 至少在皇宫这边,她们战力充足,短时间内不会轻易被攻破。 第五十一章 委托一(十四) “没想到变化发生得这么快!” 第一次见到黑发黑眸的魔法师时,雪莉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们会并肩而行,更没想过她们会处在同一战线。 艾利西亚突然造访魔王森林,雪莉按照阿尔忒弥斯的嘱托前去迎接,得到这样一条消息:老皇帝遭毒杀,公主薇薇安登基,其余皇子正组织力量夺走皇位。 当然,流传在外的版本似乎是薇薇安本人毒杀了皇帝,大皇子跟二皇子临时联手谋划拨乱反正。 “其实老皇帝没那么容易中毒,”艾利西亚笑着和雪莉解释道,“他本身实力高达lv89,如果没有三皇女殿下的催化魔法,毒素只会慢慢分解,不可能危及生命。” 只是盖亚需要有人当替罪羊,才借老皇帝男宠之手杀人夺位。 那位男宠在下毒一事暴露后便在老皇帝寝宫找了条白布上吊,没成,被人救下来治好再行刑。 这些事情说在艾利西亚嘴里,就多了些搞笑成分,雪莉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笑得停不下来。 说到后面,艾利西亚忽然提到:“其实类似你们这样的女子联盟,在诺亚大陆并不少,其中最出挑的两个是新月魔法协会和月神斗争社。” “哦,你说这个啊……”雪莉想了想,拉着艾利西亚就往魔王城堡跑,“她们很早就派人过来了哦,现在正在吵架呢!” 经过几个月锲而不舍的翻新,魔王城堡一扫破败外观,变成了整个森林里最富生机的景观。 当初建造城堡的人应该是个有水平的建筑家,光从外观来看就像件艺术品,还能完美融入森林…… 魔王也不是那么无聊嘛,每天听着鸟叫醒来,一出门就能看见许多小动物,附近河流清澈见底。说实话,这地方没有人会不喜欢。 如此欣欣向荣的城堡内,正有人慷慨陈词。 “我们生而为女,生来强大,我们拥有男人不具备的潜力!最重要的,就是我们拥有创生能力!” “魔女们,放弃你们口中的情爱,放弃不方便的长发与长袍,和我们一起强身健体,成为最好最强的第一性吧!” 阿尔忒弥斯和塞勒涅离开前,曾交代雪莉好好经营城堡,又因为她带着月神眷顾,很快崭露头角达到lv50,魔女们一致认为她可以主持各项事务,便顺理成章成为魔女们的临时领导。 魔女的队伍随着塞勒涅四处兴风作浪愈发壮大,光一个魔王城堡已经有点住不下了,她们不得不寻找其它宜居地。 作为魔女,她们内心自然更向着女人,慢慢联系到了新月魔法协会。 协会没有帮她们寻找新住处,而是手把手教导她们如何搭房子、制作工具,并为魔王城堡带来许多知识。 魔女们高兴极了,雪莉也为找到同盟感到喜悦,没多想便答应了协会入驻交流请求。 没多久,月神斗争社的人顺着协会摸了过来,她们对着魔女们一番激情演讲,魔女们却听得一头雾水。 她们讲斗争,魔女们本来就是不甘囿于家庭的女孩聚集起来形成的组织;她们讲摆脱美的陷阱,魔女们自觉从未刻意梳妆打扮,从来保持最自然的状态;她们宣称女宫是神赐的宫殿,应当好好利用,魔女们大多亲眼见过生育如何摧残女人身体,不觉得创生有多光荣;她们讲破除爱情神话,魔女们感到疑惑——她们以“爱”相互联结,“爱”让她们团结一心,抛弃“爱”不就变成散沙了吗? 魔女们不明白。 为什么这些人拿着一些根本不痛不痒、甚至可以说理所当然的事情说话,却以为自己做了多么伟大的事情呢? 其实只要杀死她们真正痛恨的那批人,月神斗争社口中的艰难险阻、内部肃清云云,就迎刃而解了。 这也就导致魔女和新月魔法协会关系更加亲密,而且协会内部支持成员相亲相爱,比起近身肉搏更喜欢拉开距离,和魔女的理念非常契合。 她们逐渐接触到协会核心,知晓这群专注研究的女魔法师正在准备干一件大事——定向清除计划。 “定向清除……”沙洛郡境内,埃洛伊身穿戎装,细细阅读手中信件。 听说老皇帝已死,登基的却是个公主,各个王国不再隐藏野心,纷纷举兵造反。 皇宫由于两大战力巅峰联手,防御固若金汤,两位年长皇子一时半会还真没法拿她们怎么办,底下这些王国索性不再理会永昼帝国,开始互相争斗。 埃洛伊趁机处理自家大哥,顺手把老国王赶下台,以沙洛郡为据点,建立起月光女子骑士团——原身是她细心培养的众多假冒勇者。 桑莱王国实际不占多少优势,因此在最开始的争夺战中损失了大片领土,埃洛伊只能先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然后再一点点收复失地。 她的作战风格比较稳健,不似过去薇薇安那样容易犹豫,也没有幼时那般冒进,老皇帝死讯传来不过半年,就成功收回原桑莱王国三分之二领土。 其中有一半还是谈判所得。 领土收回来后,埃洛伊干的第一件事,就是驱逐所有男人,只留下不愿和男性亲属多纠缠的女人们。 其实她想快刀斩乱麻来着,但为了自己名声考虑,这次就先放过那些人。 由于她在纷争中表现出色,新月魔法协会和月神斗争社同样发来邀请函。 月神斗争社希望得到一国之君明面支持,说要号召全诺亚大陆的女人一起“觉醒”、“斗争”、“获取权力”,还信誓旦旦地说只要她们这一代拒绝生育,男人们肯定会感到恐慌,因为没有新血液可以加入军队,又有战争消耗…… 埃洛伊:“……” 既没有实际统领,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成果,凭什么让她支持? 她决定再看看新月魔法协会怎么说,果不其然收获一份惊喜——定向清除计划。 阻碍协会计划推行的最大因素,便是没有人能支撑那么大的魔力消耗。 信件提到,她们也在努力争取魔女一方的支持,如果“阿卡伊魔女”本人亲至,也许能启动这项计划。 信件内容如同项目计划书井井有条,将协会理念、历史成果等理得清清楚楚,视觉效果极佳。 同样的信件也握在盖亚手中。 它们本来应该直接送给薇薇安,但盖亚不希望妹妹承担太多,便在征求意见后自己拿走信件。 倒不如说,早在勇者觉醒多年以前,她便通过自己身边明线暗线收集到各个组织的情报。 第五十二章 委托一(十五) 作为帝国之盾,盖亚手上握着全大陆各地的情报,知道世界各处零零散散分布着许多全女组织。 而在所有组织当中,她最看重的是一个魔法研究协会——“新月魔法协会”。 协会成员均为女性,致力于借助魔法手段探索世界本原,曾试图研究怀孕机理,但考虑到伦理方面的问题只能做动物实验。 在锲而不舍的探索下,她们已经证实或发现各种定律,协会内部借这些成果研究出许多便捷的新装置,可惜大多由于各种因素干扰,没能投入实际生产。 与此同时,又有一个叫做“月神斗争社”的组织,在大陆各处都有活跃。 她们高喊着“我们要脱离美的束缚、脱离男人、脱离爱情陷阱”,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但真要说起来,连盖亚都搞不明白她们到底想要什么。 她们呼吁留在家里的女人们要创作、要让世界听见她们的声音,可一旦看到作品中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就要大肆批评打压,声音大到要盖住一切反对声音,渴望真正符合她们期待的作品诞生。 她们说女人不该把眼光限死在情情爱爱,本意是告诉姑娘们少看看男人多关注自身,渐渐地却迷失了本心,连同那些喜欢女人的人也要拉出来骂一顿——更可笑的是,她们根本阻止不了别的女人和男人结婚生男孩。 还时不时进行内部肃清,三天两头大吵一架,以不同组织者为标杆分成许多阵营。另一部分则嚷嚷着“拒绝造神”,把自己择出群体之外,像沙砾般散落各地。 听说新月魔法协会正在研究一种可以特定攻击某一群体的法术,又开始冷嘲热讽:“要是让那些王公贵族拿到了该怎么办?你们东西研究出来没地方施展怎么办?不先清除掉内鬼被背刺了怎么办?你们这些研究太难了,脱离大多数人,怎么解决?” 盖亚心累,盖亚叹息。 但是考虑到“新月魔法协会”正一点点展示獠牙,她还是放任“月神斗争社”到处宣传理念,让那些大肆抢夺领地的王公贵族以为这帮女人还是老样子,永远都在相互扯头发…… 唉,扯头发,唉。 谁又不是在扯头发呢?扯的还是假发,一扯一个秃顶。 诺亚大陆形势越乱,塞勒涅就越喜欢,每天拉上一小批魔女跑到某个王国境内烧点东西,也不知女孩们怎么想的,纷纷抛弃原生家庭加入魔女组织。 时间一长,人们发现,这魔女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十恶不赦,她只是个非常酷的坏女孩,看不惯王公贵族横征暴敛,这才跑出来加把火。 月神斗争社眼见魔女越来越多,也开始宣传:“魔女是被污蔑的女孩!她们只是不愿被世俗束缚罢了!我们都是魔女,反抗肮脏世界的魔女!” 反正阿卡伊魔女——塞勒涅本人没说话,她们就自封魔女,嚷嚷着要加入魔王城堡,也没见真有人走进魔王森林。 接到消息的雪莉手指无意识卷起柔顺的白发,盘算着是不是应该向月神斗争社学习一下该怎么宣传自身,好让合作伙伴新月魔法协会也多招一些新人。 光听口号不看结果,月神斗争社确实比协会更强…… “早上好,雪莉。”有人戳了戳雪莉肩膀,将她从沉思中拉出来。 “早上好。”雪莉礼貌性地点点头,认出对方是月神斗争社派出的代表。 她不是很喜欢这个人。对方一过来就指着她垂顺的白色长发说,你怎么能弱化自己呢? 雪莉:? 她学会了月光法杖里面记录的大部分魔法,实战经验也在魔王森林日渐丰富,她自认实力足够强。 留个头发,长得也确实漂亮,然后就说她弱了? 白天因为生理问题活动受限,斗争社代表不分青红皂白指责她没有尝试克服,她也没辙——天生的缺陷能怎么办? 斗争社代表看见两位魔女依偎在一起,就要说她们的关系很排外很畸形;看到两个魔女一起过夜,就要说她们很恶心。 雪莉不明白。 两人踱着步,眼前这位代表一边走一边又开始滔滔不绝:“爱情本身就是男人虚构出来的谎言,我们其实不需要爱,我们可以有朋友有亲人,生理需求可以一个人解决,你们两两组合的方式还是像女男爱情一样排外……” 雪莉忽然停下脚步,鲜红的眼睛盯着斗争社代表,认真说道:“我曾经问过阿尔忒弥斯,她到底爱不爱我?她说,她不明白爱是什么东西,也不明白爱到底有什么意义。 “但是,她愿意和我们在一起,愿意和我们产生情感上的联系,她的吻让我们永结同心,她有能力爱我们。” 说到这里,雪莉长叹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困惑和疲惫排出体外:“而你们,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好像根本不具备爱一个人的能力——你们发现了吗?不管你们发没发现,反正我发现了,爱一整个群体的能力,往往和爱一个人的能力相关联,你们连一个人都不愿意付出感情,又怎么能真的团结起来呢?” 她看起来很悲伤,她也确实很悲伤。同为女性,她们甚至拥有相同的目标,却要因为一点小小的分歧就此别过,成为陌路人。 “我们?”斗争社代表被这一连串话语定在原地,雪莉的话似乎戳中了她的心事,令其脸庞瞬间扭曲了一下,“你还敢说‘我们’?!你们自甘堕落,还企图跟我们称姐道妹?” 她愤恨地指着雪莉:“你们不配当女人!明明魔王城堡已经没有男人了还争着当第二性!你们这群叛徒!”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魔王森林外围,雪莉估摸着开打也不会暴露城堡位置,悄悄抓紧了月光法杖,随时准备甩个月光弹上去。 在两人因专注争吵未曾察觉的角落,一股士兵埋伏在树丛里侦查周围环境。 其中一位侦察兵看到雪莉和斗争社代表走入视野范围,观察更加用心,希望借此捞到点魔王城堡的情报。 然而,不知是不是视线太过灼热,明明侦察兵没有发出任何响声,还是引起雪莉警觉。 白发红瞳的少年沐浴在破碎的阳光下眯缝起双眼,银白色月光法杖随手一挥,灿银色月刃扫过大片草木,却没有什么伤害。 不过她本来就没想打到什么,而是借用月光斩探查环境,看看是什么人,竟胆敢窥视魔王森林! 第五十三章 委托一(十六) 今日晴空万里。 塞勒涅笑嘻嘻地抱着一堆文件传送进皇宫,盖亚照例在薇薇安正式查阅之前筛选一遍信息。 魔女虽然不懂政事,但她总对新事物保持好奇心,盖亚为了让她看得清楚些,每次都要放低文件,不然以两人身高差,塞勒涅只能看到文件一小部分。 “……雄狮之心?”读到这一行,盖亚忽然蹙起眉头。塞勒涅看她脸色古怪,便接过文件细细研究,还真让她看出些门道来。 前阵子魔王城堡跟月神斗争社闹掰了,送客送到外面惊动窥伺已久的某王国部队,双方发生冲突。 按照雪莉传来的信息,月神斗争社发现魔女不配合她们传教,竟不惜利用王国部队,也要将她们一网打尽! 盛怒之下,雪莉一个没收住,连带着斗争社代表一起杀了个干净。 后赶到的魔女们唯一做到的事情便是收尾,没想到收到些非同寻常的东西来。 “雄狮之心”,一种白色无味的粉末,少量嗅闻可以提神醒脑。 事实上不管哪支势力的队伍都常年配备这种粉末,用来给战士们维持战斗力,经过多年更新换代,技术成熟、安全系数高,本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但是配合新月魔法协会新提交的危险评估报告,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雄狮之心”如果配合一种特殊黑魔法“枯朽”,可能会产生奇妙的反应。 协会声称长久以来都没能找到足量样品试验,无法印证数据准确性,盖亚看完报告却把她们憋这么久的真正原因猜了个七七八八。 因为她们发现,“雄狮之心”配合“枯朽”对男人效果拔群,哪怕只吸入少量粉末,只要还在“枯朽”影响范围内,就一定会快速衰老,直至死亡或者魔法结束。 相比之下,女人碰上这种组合就没那么大反应,“枯朽”停止后很快恢复原状。 如此底牌,怎能过早让帝国知道? 另一边,薇薇安经过短暂茫然,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她背上屠龙剑“保拉”,同阿尔忒弥斯一起出征,第一步要收服距离帝国最近的一圈王国。 这个阶段工作较为轻松,离帝国最近几个王国都是保皇派,她们可不管什么人坐上位置,只要是永昼帝国的皇帝就愿意支持,薇薇安只需展示力量便能获得认可。 与此同时,她也将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带上场面——解放勇者。 勇者属于全大陆,不应被任何一个王国束缚。如今各个王国争斗来争斗去,皇帝换人是一方面,争夺勇者所有权则是另一方面。 薇薇安打着“解放勇者”的名号,任命阿尔忒弥斯为第一骑士,并以永昼帝国皇帝的名义划定一块领地送给后者。 想拿地?可以。自己打下来。 阿尔忒弥斯花了两天时间荡平领地内盘踞的王公贵族,处理方式和沙洛郡一样,只留下女人,男人全部赶走。 谁敢反抗,首先得问问勇者手里那把永夜剑同不同意,其次得问神出鬼没的魔女塞勒涅同不同意。 把自己的领地清理出来,阿尔忒弥斯向新月魔法协会发出邀请函,希望她们分出一批人入驻,作为未来据点之一。 另一个据点建立时间较早,在埃洛伊的沙洛郡。 当前心存壮志的贵族女性大多同时收到月神斗争社和新月魔法协会的邀请函,她们有的被斗争社一腔热血吸引,另一部分则为协会条理清晰并规划好短期和长期目标的计划书所打动。 埃洛伊就属于被计划书打动的那类人,试问谁会忍心拒绝一份思路清晰、列好各种方案并标注利弊和成功概率的计划书? 数月内,她的月光女子骑士团又打下好几块地,现在她持有领地面积足够称作一个“王国”了。 叫什么名字好呢? 既然她的国起于月之勇者阿尔忒弥斯,那便借用一下勇者佩剑名字,叫“永夜国”吧! 未来她也许要和钦慕的薇薇安殿下——或者说陛下针锋相对,不过至少现在她们有同一个目标,不妨目光短浅些,先把眼前的敌人清除掉再说。 她同样接到有关“雄狮之心”和“枯朽”产生奇妙反应的报告,心想早日打到皇宫,和薇薇安商讨何时大范围投放“雄狮之心”…… 鼻尖轻嗅。 “阿嚏!”埃洛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揉揉发酸的鼻头,正奇怪怎么突然打喷嚏,透过夕阳看见点点粉尘在空中飘舞。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场为时总共一年的战争,可能很快就要结束了。 是了,塞勒涅根本不等阿尔忒弥斯她们逐步执行计划,仗着自身无限魔力往全大陆无差别投放“雄狮之心”。 对她来说不过是往空中撒撒粉末,对正常人也只是觉得空气变清新了一点。 生怕粉末投放量不够,她还特意随便从谁家库房偷来一大把“雄狮之心”投入空气,至于东西归属何人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大概率过了今晚就没掉。 “游戏才刚刚开始。” 红发的阿卡伊魔女借夕阳看见漫天飞舞的粉末,嘴角勾起邪魅笑容。 她赤着脚在皇宫外翩翩起舞,身体如蝴蝶般轻盈优雅,黑袍随着动作反复扬起,露出两截光可鉴人的小腿。每次脚尖点地,都会顺势展开漆黑的法阵,与此同时诺亚大陆某一处天上展开同样的法阵,只不过尺寸大了至少几十倍。 在一年战争中勉强度日的老百姓眼见魔王再临人间,纷纷陷入恐慌,紧接着看到身边人接二连三变成枯槁老人,而他们肉体还会继续萎缩,在极度饥饿下倒地不起失去意识。 以失去意识为界限,这部分人身上最后一点生机也很快褪去,光荣成为蜷缩在地上的一滩白骨。 妻子失去丈夫,母亲失去儿子,少女失去未婚夫,女儿失去兄长和父亲…… “冤冤相报何时了?”远方皇宫外面,魔女轻笑着对空气说话。 她的舞蹈还在继续,此时万籁俱静,唯有几声鸟叫作点缀,装饰了纯净的舞步。 “阿卡伊魔女”塞勒涅向来喜怒无常,行为跳脱不定,任何人都别想预测她的行动,包括新月协会捏在手里许多年的终极武器。 她是这一代魔王——魔女塞勒涅,是拉着全世界为她陪葬的喜欢寻欢作乐的魔女。 她是赤发的魔女冰皓琪。 “……冤冤相报此时了。” 最后一人倒下、化为枯骨,宣告故事草草终结。 第五十四章 新时代修女(一) 今夜,姞梁枍的东榆事务所迎来一位新客人。 尾端卷曲的红发稍显暗沉,墨色死鱼眼似笑非笑地盯着沙发上还未苏醒的暗蓝发少年,时不时伸手扶一下暗红边框的眼镜…… 身穿干练的黑西装白衬衫,领带颜色跟付沧钊发色完全一致。 她说,她叫冰皓琪。 冰皓琪没出现在卡牌都市之前,付沧钊在大多数人眼里和小孩没什么两样;冰皓琪一来,姞梁枍忽然觉得付沧钊有了点成年人该有的样子。 原因无她,就是冰皓琪个头实在不大。 一米六六,按她的说法,放在别的世界已经算身材高挑,放在卡牌都市却完全不够看。 付沧钊属于偏矮的那种也有一米八几,姞梁枍更是早早突破两米大关,冰皓琪需要仰脖才能正常交流。 红发青年和姞梁枍一起耐心等待付沧钊苏醒,前者的表情似乎总有种长辈对晚辈特有的宠溺,再联系到两人相似的相貌,姞梁枍想到某种可能性。 “你是她姐姐吗?”姞梁枍好奇询问。 冰皓琪眨眨眼,稍作思索:“从年龄上来说,我的确算是她姐姐。” 她开始穿梭世界之前,已经年满二十。 即便如此,待在三十有几的姞梁枍身边,也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不过严格来讲,‘我们’其实是一体的。”冰皓琪想了想,补充解释道,“我‘创造’了付沧钊,付沧钊作为我的一部分意志先行活动,这么解释你听得懂吗?” 姞梁枍神色如常,来到沙发旁检查游戏卡牌情况。确认卡牌纹路趋于稳定,她谨慎取下贴在付沧钊额头的贴片,摘完线又抱进怀里抚摸永远梳不平的暗蓝色炸毛。 冰皓琪目光呆滞。 “果然。”姞梁枍继续享受付沧钊头发意外好摸的感觉,朝着冰皓琪坏笑,“你们果然有共感。” 冰皓琪大脑宕机。 等她适应被摸头的感觉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气鼓鼓地瞪着姞梁枍,引得后者哈哈大笑:“你们俩其实很像啊!” 姜还是老的辣,仅通过短暂接触,姞梁枍便戳破了冰皓琪挂在脸上的嬉笑面具。 冰皓琪不由得恼火起来,她好不容易借魔女塞勒涅的经历做出一副俏皮模样,假装自己真是个追寻快乐的调皮魔女,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过三十的老油条直接杀得她片甲不留! 她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中二绿蝴蝶啊!是铁血社恐混邪文手绿蝴蝶啊! 冲着经验丰富的女人生了一会儿气,她自知无趣,便放弃这一边,去厨房打开冰箱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咦,你这里有浓汤宝?”只简单扫了一眼,冰皓琪沉闷的鹅蛋脸便开始眉飞色舞,“浓汤宝、酸辣汤、金汤肥牛、咖喱块、纳豆汁……好多!” “嗯?”姞梁枍听出一丝非同寻常的味道,从迷迷糊糊少年人身上移开目光,正对上冰皓琪诡异的笑容。 很好,是懒人调料爱好者。 不知怎的,姞梁枍竟对怀里睡梦正酣的暗蓝发少年心生愧疚,现在她们三人只有付沧钊一人会正儿八经做饭,另外两个都只会拿懒人调料敷衍了事…… “总感觉……挺对不起她的。”冰皓琪取出一块“松茸鸡汤”口味浓汤宝放在餐桌,顺手关好冰箱门,回身习惯性用力推了两下。 她回到客厅,蹲在沙发前,仔细端详姞梁枍怀里少年面庞。 因为常年不见光,付沧钊肤色偏白;眉头总是微微皱起,只有在姞梁枍反复摸头时才会舒展开来;鼻梁高挺,看得冰皓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感觉好像差不多。 白衬衫有些老旧,做成了极具个性的拼接款,贫瘠的胸部盖在底下完全看不出来,和冰皓琪一模一样。 裤子看起来比较新,尺码还有点大,看起来就像妈妈不要的衣服被女儿穿走,结果发现不够合身。 旅行开始之前,在原先的世界里,冰皓琪就经常这么干。 付沧钊被姞梁枍抱着,冰皓琪也觉得自己被人抱着,竟也放松全身,眸光软化。 没多久,冰皓琪也感到困意席卷而来,头一栽就要倒下,还好姞梁枍眼疾手快及时接住,才免得以头抢地。 ……这下有两只小猫了。姞梁枍无奈地笑笑,帮冰皓琪调了个舒服的姿势枕在大腿上。 冰皓琪只是单纯累过头,付沧钊脱离卡牌世界后精神状态不太稳定,也不知道她们俩会不会共享一个梦境。 好在拥抱和抚摸都能较好缓解付沧钊的不安情绪。 思绪在各处漫无目的地行走,一会儿飘向付沧钊一会儿飘向冰皓琪,有时候还转到一些没来得及处理的委托。 好安静。 怀里抱了两个小孩,其中一个身材又小又柔软,身上好像没多少肌肉,手腕特别细,手也偏小。 来不及继续研究冰皓琪的身体状况,颈窝处暗蓝色脑袋瓜便迷迷糊糊地蹭蹭,紧贴皮肤闻到皂香和人类皮肤特有的淡淡麝香,忍不住伸舌头舔了一口。 姞梁枍全身一震,险些把冰皓琪抖到地上:“!!!?你是猫吗?!!!” “唔。”付沧钊模糊回应,姞梁枍听不出是在赞同还是反驳,猝不及防之下脸上又被嘬了一口。 姞梁枍:“……”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位老母亲,三十多岁的老母亲。 “唔?” 似乎是蹭够了,付沧钊迷迷糊糊醒来,眼神还很呆滞,脑子显然没转过来。 姞梁枍没忍住,又顺手摸了两把头毛。 “感觉……好累。”付沧钊倚在姞梁枍肩头,话语中尽显疲惫。 勇者当太久了,她都快忘记自己不擅长社交,塞勒涅——或者说是冰皓琪提前为冒险画上句号,薇薇安拉着她一起成立白昼国,和埃洛伊的永夜国相对应。 没了碍事的男人,在黑魔法下成功幸存的女人们忽然发觉,生活变轻松了。 勇者想退居二线,薇薇安却死活不让,非要把她按在宰相之位陪伴自己处理政事。 以付沧钊算不上优秀的人际交往能力,这位子坐得屁.股生疼,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好消息是,薇薇安跟埃洛伊作为两个国王见面之时,依旧保持温和友好的态度,没有进一步爆发争端,女人们得以休养生息。 新月魔法协会在两个国家越做越大,现已成为全诺亚大陆最负盛名的魔法科学研究组织。 至于战时没事嚷嚷两句的月神斗争社,自从魔女最后一次搞大动作之后便销声匿迹,大多数人回到平凡的日常生活,小部分人心有抱负试图挤入政坛。 但很可惜,不论白昼国还是永夜国,都更偏向新月魔法协会,对于月神斗争社这样只喊口号不干实事的组织没有任何好感。 第五十五章 新时代修女(二) 能有什么办法呢?新月魔法协会讲究科学严谨,该干的实事一样不落,该喊的口号朗朗上口,除了不如斗争社那么令人上头以外,可谓全方位碾压…… 付沧钊窝在姞梁枍结实又温暖的怀抱,不禁感慨那些人身处弱势地位,却对强势者手中的缰绳视而不见,反而挥刀向同样地位的弱者。 她们向来喜欢自我审查,明明症结在于压迫她们的人,却在一遍遍强调“是我们自己没有做好,才让那些家伙乘虚而入!”,所以要严格要求自己,一旦团体里出现不那么符合要求的成员,便要第一时间排除在外并百般诋毁。 简直就像……一种新时代修女。 不过付沧钊谨记修仙世界里姬雪月曾说的“万物皆有寿限,惟孤独永恒”,既然她已经离开了诺亚大陆,那里的故事也就成为了过去,无需纠结。 一道人影晃晃悠悠从姞梁枍身上爬下,拿起茶几上连着线的卡牌:“这是什么?” “这是一张游戏卡牌。”姞梁枍和付沧钊终于想起还有正事要干,卡牌没有交还原主之前都不算完成委托,她们还要把发布委托那人叫过来验收成果。 以防万一,姞梁枍还是先检查了一遍。 “白昼国和暗夜国交好上百年,双方长期保持交流,努力恢复百年前王室大战带来的创伤。” “有一天,新的月之勇者觉醒了,与此同时一支舰队从海外回归,带来新大陆的消息。” “冒险从此开启。” 这是卡牌给出的信息。 “月之勇者历险记”依旧是动作类游戏卡牌,但是相较维修前有明确主线,维修后的游戏主线没那么明显,更像一个开放世界。 玩家扮演新一任月之勇者,同时随着剧情进度不断推进,可以抽取更多角色辅助作战。原诺亚大陆以接取日常任务为主,新大陆以开荒、猎杀魔物为主。 除去打怪升级,还可以建设自己的庄园,养养猫钓钓鱼,咸鱼玩家也可以过得很舒服。 在场三人都不懂游戏,她们也不清楚“月之勇者历险记”投入市场能不能卖出去,只能说卡牌纹路保持稳定就是好事。 没多久,有人按响东榆事务所的门铃,走进来一个看起来就有些古怪的研究员。老式圆框眼镜架在鼻梁,褐色眼珠透露阴郁气质,白衬衫到处都有泡泡袖和荷叶边设计,领口处还打了个红色蝴蝶结,配上纯黑灯笼短裤—— 看见这身打扮,冰皓琪第一反应:这人不怕冷吗? 付沧钊手痒了,她想拆掉那些无用的装饰,理智又在不断告诉她那是别人的衬衫不好折腾,心里就像羽毛扫过一样瘙痒难耐,双手插在兜里不安地抓揉裤兜内层布料。 “欢迎光临东榆事务所!”姞梁枍显然也被这种反季节打扮吓了一跳,但还是拿出职业操守,撑着一张笑脸耐心询问,“请问客人有什么需要吗?” “呃,我……”客人显然不善言辞,面对散发成熟气息的靠谱三十岁店主不由得舌头打结,“我有张卡在这里……” 姞梁枍会意:“是说特别委托吗?我们完成了,请验收。” 说着,她拿起放到工作台检验过的卡牌,双手递出。 客人接过卡牌,抚摸上面稳定发亮的纹路,连声惊叹。 “需要确认一下卡牌信息吗?”姞梁枍礼貌询问。 客人“呀”地惊叫一声,连忙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知道它变成什么样子了,挺好的,虽然和我理想的模式不太一样,但也很有意思,是非常新鲜的体验!我很满意!” 姞梁枍放心了,也没忘记补充道:“满意的话,记得在评分界面打个五星好评哦!” 扮相古怪的客人一边乐呵呵地道谢一边欣赏大变模样的卡牌,嘴里不时发出“嘿嘿……阿尔忒弥斯,嘿嘿”之类的怪笑,听得付沧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冰皓琪和她有共感,同样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等客人终于离开事务所,付沧钊从裤兜抽出双手,迫不及待索要第二张任务卡牌:“下一个委托是什么?” “你不需要休息一下?”姞梁枍惊讶挑眉,“我个人建议你多睡一阵再进行下一次潜入委托,这样能最小化精神负荷。” “不需要,我已经休息过了。”付沧钊坚持己见。 见付沧钊态度坚决,姞梁枍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手默默下单购买“精神缓释剂”和“针剂止痛剂”,以防突发情况。 这一次,姞梁枍允许两个小孩和她一起浏览委托界面,挑选感兴趣的特别委托。 没翻多久,冰皓琪指着其中一条说:“点进去看看呗。” “行,我看难度也还好。”姞梁枍依言照做。 委托页面介绍一栏写着加粗标题:“救救她们!” “她们本为天地的精灵,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故事原来的主角是个旅行家,在一次船只失事后漂流到科亚岛。她会在那里遇见第一位兽人,两人一起闯荡海岛,途中遇上许多小伙伴……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突然有一天,一伙邪恶丑陋的坏家伙登上科亚岛,把这座美丽小岛改造成比赛场供人观赏取乐。科亚岛原住民屡次反抗,无果,生存空间越发狭窄……” 手指往下滑,看到科亚岛预览图和主要角色设计图,冰皓琪“啧”了一声,摸着下巴琢磨道:“是兽娘世界呢。” 科亚岛的现状,和冰皓琪认知当中被人肆意凝视、玩弄的兽娘差不太多。 也不知是不是短时间想得太多,冰皓琪感觉肚子有些饿,走到厨房看见桌面上那块浓汤宝,这才记起睡觉之前她就想煮点面吃。 适应卡牌都市的设备花了点时间,不过对于习惯了大都市生活的冰皓琪来说,上手不是什么难事。 来自付沧钊的部分记忆告诉她,这些设备都由一种叫“能量卡”的东西驱动,用法其实和她以前用过的煤气灶差不太多,都是拧开关点火,看到蓝色火苗烧起来就行。 起锅,烧水,下面。 姞梁枍不愧为懒人调料爱好者,就连各种食材都非常符合懒人特质,成捆的挂面就屯了好多,冰皓琪手里这袋余量刚好三人吃完。 按照记忆里的步骤,她煮好一大碗面条捞出备用,把浓汤宝扔进面汤继续熬煮,这样就能省下重新倒水的工夫,还不耽误做汤。 可惜了——冰皓琪看着一大锅面汤,心想自己还得放点盐。 她的口味有点重。 第五十六章 委托二(一) 埃德温是一位出色的驯兽师。 经过他训练的兽人,个个身手敏捷、反应迅速,健壮的身材极具力量之美,穿上特别设计的比赛服更是艳压群芳、谁与争锋! 他刚从领奖台上走下,手里捧着主办方颁发的金灿灿奖杯,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五年后科亚岛第四届兽人运动会该如何准备。 他的队伍刚送走一批优秀的老队员,现有的新队员训练刚刚步入正轨,还在高速成长期。用来应付第四届确实够了,可是第五届、第六届,乃至第七届呢? 所以他急着寻找新的运动员,作为新鲜血液加入团队。 挑选运动员第一步,前往兽人生活区物色身体条件出众的兽人。 “特恩区和卡拉区的兽人平均生活水平较高,从这里走出来的运动员通常可以走得更远。比起那些贫民窟出身的运动员,她们先天条件更好,受伤更易恢复,退役之后通常不会留下太多伤病,还可以光荣回乡,培养下一代运动员……” 驯兽师走在特恩区步行街上,边走边观察四周活动的兽人。在步行街,不论你有多赶时间,由于不能驾驶车辆,难免要被这里悠闲的气氛感染。 兽人大多有独特的智慧,出自她们之手的菜肴和饮品都别具一番风味,因此常有人类前来游玩品尝。 一个鸟类兽人享用完甜点,一边看报一边嘬着吸管,墨色死鱼眼平静、专注。 埃德温欣赏了一小会儿鸟类兽人靓丽的蓝绿色耳羽,最终还是收回目光,无奈地摇摇头。 可惜了,鸟类确实好看,可她们不适合绝大多数运动项目,只能当拉拉队,或者参加选美大赛。 他并不知道,就在自己收回目光下一秒,曾引他注目的鸟类兽人喝完最后一口芝士葡萄,收起报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她扯了扯暗蓝色领带,底下藏着一个特殊装置。 “这里是蜂鸟,黑猫进展如何?” “这里是黑猫,黑猫成功潜入。” 一问一答,刚好控制在自己能听见而别人难以察觉的程度。 远处搭了一长串凉棚,许多小商家在此开设摊位,卖的小东西好看又不贵,时不时有一些好奇的游客前来询问。 凉棚一隅有个针织手作体验区,一双漆黑猫耳高高耸立,油光水亮的披肩长直发如丝绸般顺滑,看得兽人老板艳羡不已,没事问两句毛发保养诀窍。 黑猫兽人敷衍回应,墨色死鱼眼专注手中暗蓝织物,毛线团随着她手指纷飞持续缩水,而她未曾把视线从织物移开分毫。 这下老板更加确信,眼前的黑猫兽人是个教养良好的富家千金。 要知道猫类兽人很难抵抗毛线团的诱惑,基本上看见就压不住本能扑上去一通玩,而眼前的黑猫不仅压住本能,还专注于其它事情上,可见其素质之高。 埃德温很想邀请这个黑猫兽人去他的运动队看看,也很希望对方愿意参加科亚岛之后几届兽人运动会。 适合猫类兽人的项目有体操、捕猎游戏等,观众能在精彩绝伦的动作中欣赏兽人们柔韧灵活的身姿。埃德温知道有些团队专门培养一批猫类兽人,不要求她们每次都能拿好名次,只求能给观众带来最震撼的视觉盛宴。 但作为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老年人,埃德温有自己的追求,便是尊重每一位兽人运动员勇夺第一的远大志向。 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去询问黑猫兽人,而是选择继续观察周围环境。 远处人群聚集,埃德温早就见怪不怪,一旦步行街举行了什么活动,不管具体内容如何,只要有免费奖品,就有大批大批人类或兽人趋之若鹜。 “反正只是看一眼,远远地看一眼也不耽误多久,说不定还能有点收获呢!”埃德温想着,挪动脚步往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 他走远后,黑猫兽人微不可见地瞟了一眼远去的驯兽师背影,闭了闭眼,继续手里针织活。 织针在她手里上下翻飞,长条状织物逐渐成形,很明显是一条暗蓝色围巾。 这个世界暂时没有魔法的存在,毛线团也不像修仙世界那样由特殊材质做成,织出来的东西没什么魔力,只是一条普普通通暗蓝色围巾罢了。 斜后方,蜂鸟兽人带着两杯奶茶慢悠悠走来,一杯拿在手里边走边喝,另一杯打包好装在袋子里拎着。 “下午好啊,黑缅因。” 黑猫兽人见到蜂鸟,微微颔首回应道:“下午好,蜂鸟。你的围巾快收尾了。” 她盯着临近尾声的围巾末端,心想弄个什么花边上去呢?自己那条暗红围巾就是流苏边,要不手里这条也做成流苏吧? 蜂鸟随手拉了把椅子过来,倚着黑缅因坐下,笑吟吟地看着那双苍白的手如何动作,没过多久便完成收尾工作——一条除去颜色和修仙界特产围巾别无二致的暗蓝色流苏围巾。 正在这时,人群传来骚动。 黑缅因头顶耸立的尖耳微动,远处传来的声音传入这对灵敏的耳朵。 “恶猫伤人了!” “快!控制住她!” “这么危险,尽快无害化处理吧,以免后患!” 和人群惊慌呼喊夹杂在一起的,还有兽人凄厉的惨叫和心存不甘的呜咽。 ——我属于荒野,不属于这里! 黑缅因听懂了。 针织摊老板眼看黑缅因动了掺和此事的念头,连忙拦在前面劝阻道:“别冲动!按照法律,兽人控制不住本能伤害人类,的确需要无害化处理!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可别掺和,谁掺和谁倒霉啊!” 她油光水亮的纯白猫尾长毛蓬起,宝蓝色的眼睛尽是担忧,生怕自己的小客人因为一时冲动留下不可抹消的案底。 黑缅因没有下一步动作,老板顿时松了一口气,可当她以为事情就这么结了的时候,眼前黑发黑眸的富家千金说话了:“有驯兽师。” “驯兽师?在这种地方?”老板脑筋一下没转过来,今天怎么这么巧,前脚野性难驯的兽人暴起,后脚就遇上驯兽师寻觅新队员…… 只能说,那个兽人运气不错,今天犯的事有人帮忙抹掉,有那么多兽人同胞同样表达过对人类的不满,之后再也没见到她们身影! 对于这类有伤人倾向的兽人,送进运动队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如果驯兽员爱才有心提拔,记得她们曾犯过错的人类都将乖乖闭麦。 第五十七章 委托二(二) 兽人有两个主要来源。 其一是已经驯养好的居民区兽人,她们受孕、产子,接受新一轮驯养。 这样培养出来的兽人一代比一代亲人,是相对稳定的存在,代价就是身体机能一定程度退化。 如果想要身体机能处在巅峰状态的兽人,那就得把视野放开到荒野。 科亚岛不仅有居民区,更有广袤的荒野区,这里的兽人几乎从未接触过人类,仍旧保持野性,部分运动队为了拿到更好名次以获取更多投资,会不定期探索荒野,寻觅合适的未教化兽人。 荒野大致可以分为三个级别:外围区、中层区和禁区。运动队如果要从野外选择新队员,一般都从外围区选择,虽然比起更内层的兽人身体能力稍差些,但胜在稳定,也是荒野三个大分区里相对最亲人的区域。 如果是运动队选中了一只荒野兽人,科亚岛大赛组委会愿意开绿灯,放宽一些要求,方便荒野兽人适应新环境并参加运动会。 埃德温怀里正抱着一只炸毛花猫兽人,小家伙张嘴露出满嘴尖牙,不断朝周围参观的人类哈气,眼神十分凶狠。 为了让黑猫兽人安定下来,埃德温不断抚摸她头顶、后背,全然不顾身上被小花猫挠出好几道伤痕,衣服根本防不住她尖锐的指甲。 方才她动作迅捷、凶猛,若非埃德温在二十年驯兽生涯中养成丰富经验,恐怕此时早有几个倒楣人类在她尖牙利爪下咽了气。 “你年纪还小,别犯错。”他一遍遍抚摸小花猫头顶,嘴里低低安慰。兽人身上只有几块破布蔽体,纤细的黑白花色猫尾从下摆伸出,不安地四处乱晃。 一些人类逐渐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竟想着能不能卡视角,看见破布底下被尾巴掀起来的风景到底如何。 埃德温知道这些同胞有多么无耻下流,不禁开始懊恼为什么没多带件外套过来,这样就能遮住小花猫的身体。 正当他为此烦心时,一条暗红围巾摊开,连同飞机耳和小脑瓜一起盖在下方。小花猫视线一暗,心底没由来地多了些安全感,呼吸逐渐平稳,也不再哈人了。 “多谢。”埃德温朝斜上方盖下围巾的黑猫兽人感激一笑,抱起终于安定下来的小花猫就走。 黑缅因跟在后面:“你们招人吗?” 埃德温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方才还在想应该怎么发出邀请,对方居然自己找上门来! “当然可以!”他欣然应允。 就这样,在针织摊老板白布偶和蜂鸟暗中注视下,黑缅因跟着埃德温和小花猫一同来到运动员宿舍区。 “温德尔兽人学院”,是埃德温日常教学训练的地方。 医务室内,埃德温连声喊疼,校医面上冷静地给他消毒,尾巴却在后面啪嗒啪嗒胡乱拍打,足以见得她心情正烦躁。 另一处隔间,黑缅因隔着暗红围巾揉了揉年幼花猫兽人头顶,淡淡地问道:“你从杰西亚来?” 小孩懊恼地低下头,不情不愿应道:“嗯,偷跑出来的,没走多久就有好多坏家伙,拿着好大好大的网,一下子把我罩住了,根本动不了……” “中层区,没想到人类的手已经伸这么长了!”黑缅因冷哼一声,手上安抚应激小猫的动作依旧柔和。 如果她没猜错,眼前这只“小花猫”只是看上去玲珑可爱,实际可是黑足猫——娇小,但很凶残的猫类兽人品种。 捕猎成功率高达六成,说不定埃德温已经看出小孩的品种,准备让她在捕猎游戏中一鸣惊人。 照理来讲,这种凶残的兽人品种应该龟缩在杰西亚禁区才对,这地方人类根本别想涉足,因此不会有黑足猫兽人被抓出来当商品玩弄。 小孩说她是偷跑出来的,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杰西亚禁区的确是兽人天堂,缺点就是太封闭了,气氛也很压抑,几乎谈人色变。总有些好奇心旺盛的孩子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子、长辈们口中十恶不赦的“人类”到底有没有那么可怕,于是就趁长辈疏忽往外跑。 她们一般也只能跑到中层区,那些长辈可不是吃素的,只需要顺着痕迹就能快速定位偷跑的小孩,用不了几天便能将其“捉拿归案”。 据说禁区最优秀的群体“猎手”,抓一个调皮小孩回家最快只需二十多分钟。 很少有人类能从中层区顺利捉住兽人并带出荒野,更别说像小黑足猫这种,连还手机会都没有,就被绑到居民区。 也许,这孩子的出现是一个信号…… 想到此处,黑缅因依旧保持平静,蹲下身和黑足猫平视。 “怎、怎么了?我知道错了——”黑足猫被她盯得心里发慌,尾巴高高竖起,毛发炸开。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黑缅因墨色死鱼眼古井无波,“我想说,作为你的长辈,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黑足猫瘪瘪嘴,她脱离荒野太久,刚从应激状态恢复,便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妈妈、姥姥,还有好几个相约出逃的小伙伴…… 黑缅因道:“我需要你注意有没有看上去像同类的兽人——我是说,看起来像是从中层区被抓过来的兽人,甚至是你们杰西亚禁区的同伴。” “啊?”黑足猫愣了,下意识抬起头,又对上那双死寂的墨色眼睛。 不过作为杰西亚禁区出身的致命黑足猫,短短几句对话她便隐约猜到黑缅因话里有话,便用力点了点头:“我……我会努力适应这里,不会再闯祸了。” 既然有同胞出手相助,她也一定要担负起责任来。 出逃禁区是她的计划,其实一开始也没想过人类会来到这里,毕竟妈妈们和姥姥们都是经验丰富的猎手,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她们一个个抓回去。 但人类偏偏就出现在中层区,并且她根本逃不过那张大网,这也许说明了什么。 ——小伙伴们、妈妈她们,可能有危险。 还好那个自称驯兽员的人类及时救下她,并给了她融入“外面”的机会。 “猎手”们曾告诉她,到了一个新环境要保持冷静,隐藏自己身上不同寻常的地方,逐步搜集情报,尽量不要惊扰原住民。 虽然黑缅因没有直说,但以她敏锐的猎手直觉,还是立刻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第五十八章 委托二(三) 资料显示,温德尔兽人学院是科亚岛数一数二的兽人运动员训练场。 这里之所以能成为“第一”,不仅因为集结了天赋和水平最高超的一批运动员,更因为学院已经脱离了常规训练场的范畴。 人类观看兽人运动会,欣赏温德尔兽人学院走出来的冠军言行举止落落大方,都以为她们接受过非常严格的礼仪训练。 市面上各种价格不一的“温德尔兽人学院礼仪课”层出不穷,官方从未承认有过这种东西,也从未明令禁止课程售卖。 事实却是,学院里的运动员们从来没有上过正经礼仪课,更不存在什么严格训练,她们只不过是生活在轻松愉快的环境,养就了宠辱不惊的作风。 驯兽师不会因为某位兽人没能取得优良成绩而斥责或冷落她,团队成员也不会因为某个队员过于出挑而孤立她。 与其说是“训练场”或者“学院”,倒不如说是一个人类和兽人相亲相爱的大家庭。 “兽人运动员的乌托邦。”黑缅因合上温德尔兽人学院引导手册,自言自语道。 这点声音自然被听力敏锐的黑足猫听了去,她仰脖瞅了瞅昨日出手相助的神秘前辈,对前辈口中突然冒出的新名词感到不解:“什么是乌托邦?” 黑缅因尖耳微动,深深地看了黑足猫一眼:“乌托邦的意思就是,‘空想的’、‘不存在的’……乐园。” “可是我不觉得这里算乐园,”黑足猫闷闷不乐地低下头,“我觉得这里还是大笼子。” “嗯,你明白就好。”黑缅因嘴角挂起浅浅的弧度,为那张清冷淡漠的脸增添些许人情味儿。 她没有说的是,“乌托邦”具有相对性,一部分群体的“乌托邦”,必然成为另一部分群体的“反乌托邦”。 黑足猫年纪尚小,就已经看破了温德尔兽人学院的实质,该说不愧是杰西亚禁区出来的孩子吗? 不过黑缅因最多也就能陪黑足猫到新生一班教室门口,之后不论是认识新同学、吸取新知识,都只能依靠黑足猫自己的努力了。 目送黑缅因上了楼,黑足猫不自觉笑了笑,手上用力拉开教室门。 门开那一瞬间,危险预感从心底油然升起,黑足猫下意识作出反应——第一时间找到掩体,藏身黑暗。 仅仅扫过教室内部一眼,黑足猫便辨认出哪些地方可供躲藏,在心里危险预兆驱使下没有多想,一闪身躲到讲台背面。 谁料她刚抵达目标位置,就被一双强劲有力的手牢牢抓住:“抓到你啦!” 狡黠的声音吹在小巧玲珑的兽耳,黑足猫被吓得一激灵,嘴里飙出高音: “呀——” 抓住她的兽人这才露出真容,此时正在捂嘴偷笑,看得黑足猫羞恼不已,气鼓鼓地跺了跺脚。 可是,她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躲到这里? 不甘心的同时,黑足猫也开始反思自己这一次的失败,惊讶地发现对方就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进门感受到危险一定会选择藏起来,而且首选藏到讲台背后。 “是不是很不甘心?”背后传来声音,黑足猫循着声音看过去,瞧见一位和她花色相似的猫类兽人走进教室,踏出的每一步都优雅、轻柔,黑足猫不由得屏住呼吸,被这一幕摄走心神。 兽人走到近前,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你的本能反应已经很出色了,但是要想参加兽人运动会的捕猎游戏项目,还需要多加磨练。” 黑足猫被这种气氛感染了。她向来追求力量,见到人类驯养的兽人猎手资质居然比自己还优秀,自然想要讨教一二。 “不用急,你还有五年时间,可以慢慢训练,”见她很受用,新来的兽人语重心长道,“天赋是一回事,可你要想成为真正的猎手,还需要长年累月的训练。” 说到这里,兽人忽然压低了声音,低到刚好只有两人能听清:“你也想知道,‘猎手’是怎样养成的吧?” “您、您是——”突然听见熟悉的字眼,黑足猫下意识用了敬语。 那花猫兽人不等她问出来便叫道:“灰蓝静谧!” “我在!”放在躲在讲台后面捉住黑足猫的兽人噌的一下立定站好,身体挺得笔直。 “从今往后,她的猎手思维训练,就由你来负责。”花猫兽人下达命令,“而我——你可以称呼我幻彩狸花,是你的班主任,你在训练过程中或者在生活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知道了。”黑足猫点了点头,她从未如此认真对待人类居住的区域。 这里不像杰西亚禁区真的危机四伏,训练出来的猎手却一样有本事,她们的训练方式一定有独到之处。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黑缅因非要看着她,并一同进入这牢笼一样的地方。 “很安逸的环境。”宁静的校园天台上,黑缅因倚着边栏喃喃低语,也不知在和谁说话。 尖耸的双耳藏着微不可见的耳机,里面传来蜂鸟欢快的回复:“城市生活总是令人身心愉快,网络又好道路又干净……” “你够了。”黑缅因无奈叹息,寂静的死鱼眼透露出几分生无可恋,“正事有吗?没我就挂了。” “哎哎哎别挂啊!”一听黑缅因要挂电话,蜂鸟连忙劝阻道,“我现在正在卡拉大拍卖场,这里不是不限制兽人出入嘛,我以前也没见过拍卖场,就想着过来看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黑缅因对她吊胃口的说话方式毫无兴趣:“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说我挂了。” 小型耳机对面,蜂鸟被她催促,原本准备的娓娓道来当场卡壳,只得选择干涩而直接的平铺直叙:“我手头名单展示的拍品里面,有一对薮猫姐妹,她们是月底的压轴拍品。” 电话另一端,蜂鸟利用藏在领带里的通讯器和黑缅因通话,虽然前后左右坐满了同样前来拍卖的买家,却好像没人发现她在说话。 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蜂鸟的声音,也不让人发现她的嘴唇在蠕动。 手指划过液晶屏,熟练地在拍品预览界面操作,蜂鸟没有钱,也不妨碍她坐在这里——倒不如说,走进拍卖会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是正经付钱买东西的买家,单纯来凑个热闹,或者怀抱侥幸心理试图捡漏。 她看到月底那场大型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 “成长期黑足猫,三只,有亲缘关系。” 第五十九章 新时代修女(三) 东榆事务所。 光脑开了一整个下午,姞梁枍老老实实挨了一通训,因为她私自允许她人和考核对象一同潜入卡牌世界完成任务。 起初她认为,既然冰皓琪和付沧钊同源,那应该可以算做一个人,结果冰皓琪刚进去,上头就接到消息,说有陌生人插手特别委托。 “说起来,闯入者是叫冰皓琪吗?”光脑通讯显示对面来自市政厅,姞梁枍看不见脸,声音也不怎么熟悉。 她只能尽自己本分:“是的,女士。” 耳麦隐隐约约传来翻东西的声音。 “很奇怪,你说冰皓琪是突然出现在你的事务所,可是我们这边已经有她的资料……不对……” 姞梁枍思绪飘向卧室里躺在一起的两个少年,潜入线路贴在她们脑袋上,连接同一张卡牌。 光脑通讯对面诡异地沉默了。 …… 极夜区,沉海公寓,4栋206室。 “笃笃。”一人抬手敲了敲门,没多久房门开出一条细缝,吹来小股暖风。 敲门那人说道:“我是诊疗师。” 松希明这才放人进来,她今天还是穿着雪白的长裙,富有光泽的银白长发披散肩头,拿了根浅粉发带束起一部分,看上去又随意又贵气。 诊疗师跟着松希明看了一遍房间目前的陈设,满意地笑了:“你的状态越来越好了,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出下一次任务。” “还要出任务吗?”松希明正在撩头发,听见诊疗师这话,动作停顿了一下。 诊疗师满含歉意地摇摇头:“没办法,这是为了都市未来着想,我们需要小姐你的力量。” 雪白的青年转身,背对诊疗师,将窗帘拉开一道缝,夕阳便趁机流入温暖而沉闷的公寓房间,也直直打在松希明脸上。 她一言不发,就那么站着沐浴夕阳。 诊疗师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在暖气和火烧云的渲染下回忆起当年满心热忱的银发青年,她一心探索都市外的天地,凭着感知与时间调控的特殊天赋肆意横行,直到她碰见…… 那件事过后,许多人以为天才陨落,她在派系争斗中辗转四处,却无处安身,直到一年前搬到沉海公寓,才算暂时安定下来。 只有这一刻,诊疗师亲眼目睹她挺直了背,才惊觉这个长大了的青年其实从未放下她的骄傲。 或者说,天才从未放弃探索外界,以及……复仇。 “我有一个邻居,”松希明忽然说道,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有意告知诊疗师,“她是个可爱的孩子,我不知道她的天赋到底是什么,但肯定比我强……” 透过窗玻璃反射,诊疗师看见松希明平淡的脸上多了几分宠溺。来这里之前,她早就调查过松希明身边都住了什么人,唯独住在204那人的资料被打上“机密”二字,此时听对方提起,自然感到好奇。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以后又会到哪里去。我只知道她一定对我们卡牌都市非常重要……”话至此处,松希明垮下肩膀,看起来颇为无奈,“市政厅的qy系统似乎很喜欢给她开绿灯,要不是程序员不定期检查一次代码,只怕她迄今为止所有的违规记录都可以一笔抹消。” 诊疗师不想说话,她想拔腿就跑,当前对话不仅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更超出了她应该知道的部分! 负责维持市政厅日常运转的qy系统鲜为人知,并且松希明在提及系统的时候用了“喜欢”这个词,就好像打心底里认为这个系统非常人性化,具有人类的七情六欲。 直觉告诉诊疗师,她应该终止话题。 但她没有这么做,而是任凭松希明继续透露神秘邻居:“她是个看上去很幼稚的倔小孩,但我知道,她只是在学习——学习正常人类该有的七情六欲,学习作为一个人类该如何生活,学习在集体当中怎么才能维持自洽。 “而且……那天晚上的反应,真可爱呢。” 诊疗师欲言又止,话题好像往哪个古怪的方向走偏了。 松希明拉上窗帘,从床底拖出装满各种贵价物件的大箱子,朝着诊疗师笑笑:“你来试试?还是你想让我自己玩?” “今天还是算了吧,我约了饭局。”诊疗师敬谢不敏。 “可是那孩子很受用呢,废了一条毛巾还差点烧掉我新买的床单……”恶劣的银发青年似笑非笑,从众多奇怪玩意当中挑出来一件基础款,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晚上暗蓝发少年在她娴熟的手法下一度失神,满身大汗地迎来谢幕…… 就是有点危险,还好她眼疾手快丢了条毛巾给小孩擦掉生理眼泪,不然该换的就是床单,甚至床本身。 诊疗师内心崩溃:我应该在车底…… 赶在松希明继续脑内飞驰之前,诊疗师连忙按下扳道岔:“你是说那个人有火焰类型天赋吗?” “谁知道呢,”松希明自知无趣地把箱子塞回原处,“我只是给你打个预防针,别想着什么事情都来叫我解决,要学会寻找新一代有生力量,懂吗?” 实在拗不过松希明,诊疗师感到疲惫,只能从手提箱抽出老早准备好的新文件递给松希明,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房间。 粉眸目送诊疗师离开,状若随意地扫了下文件封面,目光瞬间凝固。 ——战斗系卡牌“修女”。 “呵、呵呵、呵呵呵……”修长玉指按紧了文件,压出一道道褶皱,本人却浑然未觉,从喉中挤出干巴巴的笑声。 没想到,没想到啊,十几年前某位天才缔造者的惊世之作,到现在还有人尝试复现。 复现“修女”卡牌的人又是否知道,最初设计那张卡牌的缔造者为什么亲手摧毁了第一代“修女”卡牌? 不用翻开文件,松希明都知道是谁在做这种蠢事。 这一晚,姞梁枍对两个天然绑定的年轻人头疼不已。 这一晚,松希明收到久违的文件,根本不需要细看就能推断出未来好几种走向。 这一晚,付沧钊和冰皓琪依旧驻留在科亚岛,寻找合适时机解放兽人。 这一晚,绝大多数人保持着长期养成的生活节奏,制卡、卖卡、跟无墨笔磨合。该熬夜熬夜,该入眠入眠,从来都是如此。 可是,松希明心里清楚,如此这般平静,未必能够继续维持下去。 黑夜将照常迎来第二天黎明,可又有多少人能看出来,暗潮已于地下翻涌? 第六十章 委托二(四) 对于一个猎手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获取猎物吗? 不。 是“思考”。 像个“猎手”一样去思考。 每一个猎手碰到新环境都需要思考:在这个地方,我会选择藏在哪个地方?在某个位置如何发动袭击?有几种角度,死角又在哪里?被猎物察觉动静的概率有多大? 而且作为猎手必须记住一点——你会做出的选择,对手一样做得出来。 所以当黑足猫下意识藏在讲台背后的时候,就该意识到别的猎手也会选择此处作为藏身之地。 这就是幻彩狸花给黑足猫上的第一课。 作为训练样板,灰蓝静谧属于比较安静的一类猎手,虽然她因为太安静,捕猎成功率稍微有点低,但只要她愿意,就连班主任幻彩狸花都要费好大力气才能找出她的踪迹。 “抓不到猎物的猎手有价值吗?”黑足猫憋了好久,终于把心中疑问说了出来。 灰蓝静谧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在荒野可能不太行,但是在淘汰赛很有用。” 黑足猫不解,幻彩狸花便解释道:“她说的是运动会上捕猎游戏这个项目,淘汰赛要求参赛运动员寻觅踪迹相互抓捕,谁能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 “嗯,我在单纯的捕猎方面不占优势,但我很能藏,对手找不到我,我再趁机完成一些任务获得积分,就能混出线。”灰蓝静谧浅浅地笑着,看不出情绪的眼神令黑足猫心脏都漏跳一拍。 这下黑足猫明白了,并不是她对猎手的理解存在很大问题,而是现在需要针对运动会项目进行专项训练。 除去和灰蓝静谧的猎手思维特别训练,黑足猫还要跟着大班上课,一边学习人类的语言文字文化历史,一边适应运动会常用的模拟猎物。 明明抓到了猎物,还要故意让猎物脱手,做个刁钻的姿势重新抓回来,再重复以上过程……捕猎游戏的评分主要针对运动员捕猎成功率和动作难度,黑足猫承认这样的确符合她的天性,但这并不符合一位致命猎手的职责。 而且那毛茸茸软乎乎的“模拟猎物”……黑足猫不止一次想要往上蹭,都被幻彩狸花抓到。 于是她明白了,学会克制本能也是猎手必修课之一。 到这里,黑足猫也有所察觉,幻彩狸花对其她学员,和对她、以及对灰蓝静谧的要求,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对别的学员,幻彩狸花照常强调身姿优美、展示萌态、尽可能方便观众全方位欣赏;而对于黑足猫,却说:“你是真正的猎手,出手即生死。要伸得出爪子收得回野性,不轻易犯人,但只要对面有取死之道,必将以利爪回应。” 让她学习的捕猎姿势和技巧也都充满自然野性,和其她同学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风格截然不同。 课余闲聊时分,幻彩狸花一改课堂上严厉面孔,变成了和同学们打成一片的知心大姐姐。 黑足猫向她问起黑缅因去了哪里,她说:“你是说暗夜乱舞吗?她在楼上体操班训练,大家都说她动作既优美又疯狂,所以私下里多了个‘疯美人’的称呼。” “哦。”尽管对“疯美人”这个外号感到不爽,黑足猫悬着的一颗心还是放了下来,至少跟某个人类一起带她来到温德尔兽人学院的黑缅因现在过得不错。 灰蓝静谧悄无声息地凑到黑足猫身边给了她一个熊抱,背后粗壮的灰蓝色尾巴高高翘起,尾巴尖自然晃动。 “现阶段不用想太多啦,我的好妹妹,我们把该上的课都上好,该完成的训练都做好,这就可以了。”熟悉的声音再次吹在黑足猫圆滚滚的兽耳,撩得她心里痒痒,不由得哼唧两声。 见黑足猫开始撒娇,灰蓝静谧顺势蹭了蹭对方,这下黑足猫真的开始打呼噜,并反手搂住灰蓝静谧,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暖洋洋的,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黑足猫疲倦极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躺在算不上柔软但很舒适的床铺,盖着轻盈但暖和的鹅绒被。 她在宿舍。 “老师给你请了假,让你放松放松,你来自荒野,贸然接触到陌生环境难免有些应激,”灰蓝静谧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黑足猫闻到她头发上有很清淡的花香,“适当的睡眠可以放松身体和精神,所以在运动员压力最大的阶段,兽人老师和驯兽师都会鼓励运动员多睡觉。” “嗯嗯。”黑足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只知道一件事——毫无芥蒂的拥抱意味着友谊,所以她和灰蓝静谧是朋友了。 这么想着,她掀开被子,挪动身体凑到灰蓝静谧跟前,在对方肉感舒适的脸颊上“啵”了一下。 对此,灰蓝静谧保持着一贯优雅的笑容,宠溺地揉了揉黑足猫的脑袋,同样往对方脸上亲了一口。 她们依偎在一起,看宿舍窗外日落烧起大片云彩,烧得粉橙相接,黑足猫从未想过黄昏也能这么可爱。 “等吃过晚饭,我们就去个地方吧。”灰蓝静谧和黑足猫十指相扣。 黑足猫小小的身躯仿佛装了个无底洞胃袋,以一己之力清扫食堂剩下餐食的绝大部分,灰蓝静谧吃得也不算少,但在体型对比之下就相形见绌了。 饭后,体型丰满、充满肉感的蓝猫兽人在前面领路,身后跟着刚进学院不久的黑足猫,她们走入学院建筑当中少有人问津的阴暗小巷,拐到黑足猫脑袋都开始晕乎乎,差点记不住路线,才停下来。 “我们从未放弃过。” 灰蓝静谧带着黑足猫来到一处老旧的训练场,好几个兽人在里面练习,而黑足猫一眼就看出她们一遍遍重复的动作分别代表什么含义。 辨认出那些都是杰西亚禁区那些长辈们教过的动作,黑足猫不禁惊讶地看向灰蓝静谧。 “不要惊讶,我们是反抗军。”灰蓝静谧依旧优雅地笑着,气质却和寻常家猫类兽人大不一样,“自从那些可恨的家伙侵略科亚岛,我们就在这里集结力量,想办法突破封锁,联系到禁区。” 在学院几乎没有人记得的角落,她们养精蓄锐,寻觅时机和对抗人类的最强力量——杰西亚禁区取得联系。 “我相信合作会很顺利,尽管中间会遇上一些困难……”灰蓝静谧牵起黑足猫的小手,带她参观训练场内各个地方,向她介绍这片区域的设施有什么作用、如何使用等等。 第六十一章 委托二(五) 夜已深。 黑缅因完成今日柔韧训练,吃过晚饭,在校园里漫步。 漆黑一片的夜空有星星和月亮点缀,印在黑缅因死寂岛墨黑色眼睛里,显得格外平静。 耳畔时不时传来几声知了叫,意味着夏季仍未完全过去,她每一步都踩在热意的尾巴上。 黑夜成了黑缅因最好的掩护,模糊了她的身形,在这种环境下谁也别想盯住这道优雅的身躯,兴许只有眨眼的功夫,便能完全从视野里消失。 高耸的猫耳抖了两下,隐隐捕捉到少许训练和吵闹的声音。 覆盖着长长黑毛的尾巴惬意摇摆,夏夜热意犹存的空气随之掀动,黑缅因目光幽深,谁也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 这么晚了,还有哪支队伍在训练吗? 怀着疑惑与好奇的心情,黑缅因整个人融入夜色,外人看起来朦朦胧胧不太真切还时隐时现,神不知鬼不觉摸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少有人问津的羊肠小道,黑缅因抬手拨开长度超规格的繁茂枝叶,纵然见多识广,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感叹温德尔兽人学院规模之大,就算有几栋小楼废弃在这里,也完全不耽误日常教学。 “叩叩。”她敲响门扉,过了一会儿小楼大门敞开,迎面走来两位眼熟的兽人——幻彩狸花和灰蓝静谧,分别是黑足猫的班主任和室友。 幻彩狸花看清来人相貌便心中了然,亲昵而不过分热情地拉起黑缅因一只手,边走边说:“这里是反抗军训练基地,我们平常都在这里练习捕猎技巧,都是第一任院长从禁区带过来的。” 确认眼前兽人属于友军,灰蓝静谧便挪动脚步,悄无声息地回到同样第一次来基地的黑足猫身边,继续给她讲解训练场各种设置。 “你们这样做很危险,校方不可能完全不知道你们有这个心思。”眼看训练场如此热闹,黑缅因不禁皱眉,沉声提醒道。 幻彩狸花却指着大门上方高高挂起的猫类兽人画像,说道:“我们第一任院长,就是兽人。温德尔兽人学院也是全科亚岛第一所正规训练兽人运动员的训练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祖母绿的眼眸瞳孔缩成一对窄窄的枣核,企图看透黑缅因内心想法,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明:“你要知道,在二十多年前,兽人训练场还不存在的时候,大家都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许多同胞被当作商品,经手多个商家,总免不了流入竞技场。竞技场没有规则、只有生死争斗与利益冲突,无数兽人同胞因此不得善终。 “另一批卖相好的兽人,则会送到一些人类权贵家里当侍从,或者说……宠物。其中有一位权贵似乎有点良心,对自己的兽人宠物疼爱有加。这个宠物兽人跟在主人身边很长时间,她又天资聪慧,很快便发现了大多数兽人都要遭受各种折磨。 “碰到这种事情,她自然看不下去,于是在征得主人同意后,她向当时的岛主阐述规范化兽人竞技有多少好处——观赏性增加、减少医疗费用、环境更干净,等等。于是有了温德尔,有了科亚岛兽人运动会,有了兽人居民区。 “我知道她这么做最多是让我们在动物园里能过得舒服些,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我们也必须承认,这一举措有效保住了我们的有生力量,为下一代、下下一代营造了可以安稳成长的环境——” 深不见底的墨色死鱼眼依旧没有泛起丁点波澜,看起来就像黑缅因丝毫不为幻彩狸花的话语所动。 甚至幻彩狸花刚想说下去,就被黑缅因抢了先:“为纪念初代院长,温德尔之后每一任院长都是兽人,这是写在你们官方招生资料上的。但是我查过,我知道你们这种特殊制度到底是为了保护什么。 “想要给反抗军提供据点,就必须保证管理学院的高层自己的兽人身份。不这样做,据点随时会被狡猾的人类透露出去,是吧?” 冷汗悄然顺着脸颊滑落,幻彩狸花头一次遇到黑缅因这样,上来就把她们查了个底朝天的潜在同伴。 “我还是提醒一句,你们动静有点大,学校遮遮掩掩也是有限度的,再这样下去院长可就压不住了。”黑缅因眨了眨眼睛,化解了当下紧张气氛,幻彩狸花确定她没有恶意,终于松了口气。 每一位反抗军成员都心知肚明,兽人运动会的存在,少说也给她们争取了二十多年喘息时间,至少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兽人短期不会有灭顶之灾。 然而接下来,黑缅因提供的消息无疑扔下一颗重磅炸弹:“我的同伴听说这个月底,卡拉区的拍卖场会拍卖两只薮猫和三只黑足猫。” “你在开玩笑吗?中层区的薮猫和——禁区的……”起初听见这句话,幻彩狸花第一反应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反驳,说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声音骤然变小。 黑足猫——前不久刚进来的黑足猫,她就是只生活在禁区的兽人品种! 如果拍卖场只出现两个薮猫兽人,她可能还以为是人类运气好;可还有三个黑足猫兽人一并出现,说明人类可能已经具备安全进出中层区的能力。 人类从未停止收紧对兽人的管控,幻彩狸花感到时间越发紧迫,也许已经来不及接着养精蓄锐,她们需要尽快行动。 幻彩狸花略作思索,便跟黑缅因说:“你不用再讲下去,我大致明白什么情况了。” “明白就好。”黑缅因眼帘低垂,轻轻点点头,问道,“你们准备救人吗?” “当然要救!”豪言壮语脱口而出,幻彩狸花并未因此感到半分羞愧,而是感到体内血液流速加快,身体因为兴奋轻微战栗,一腔怒火随时可以喷涂而出。 “我想过了,月底,就月底拍卖会,时间正好赶上。” 黑缅因随意在场馆扫了一眼,便捕捉到黑足猫和灰蓝静谧友好相处的一幕,嘴角挂起浅浅笑意。 月底啊,月底有一场比赛,她们正好能参加。 留给兽人一方的时间所剩无几。 也还好,兽人已经成功度过最最不团结的二十年,现在有了明确目标——对抗人类。 尽管反抗军散落岛屿各个角落,但幻彩狸花相信,只要首领登高一呼,那些蛰伏的兽人一定会走出来,回到她们的队伍里去! 第六十二章 委托二(六) “埃德温,看你气色不错,碰上什么好事了?” 埃德温这几天心情非常好,走在路上脚步都比以往轻盈几分,认识的驯兽师见到他都忍不住停下来打个招呼,顺带套点话。 他也毫不藏私,将事情原委全盘托出:“这不是运动会结束了嘛,我看参赛选手们差不多要退役了,就去特恩区和卡拉区找合适的人选。” 话及此处,他神情多了点难以抑制的激动,往同事面前靠得更近,神秘兮兮地说:“一次就找到俩,一个在体操班,一个在猎游班,嘿嘿,老大一笔奖金呢!” 因为带来了两位潜力股进学院,埃德温从学院得到一大笔奖金,没有比这更值得庆祝的事情了。 带来学院没过几天,黑缅因便成了风靡全班的优雅疯美人“暗夜乱舞”,预计月底就可以前往参加卡拉区兽人体操比赛,相信她温柔、优雅、高贵,又富有力量感、举重若轻的动作,会在这场出道战给观众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 那只来自荒野的小黑足猫深得猎游班班主任幻彩狸花喜爱,采用的训练模式听说都和其她同学大不一样,每天放学后还给开小灶,估计用不了太久也能出去参赛了吧! 美滋滋地吃过晚饭,埃德温心满意足地抓起办公椅上的运动外套,大摇大摆走在回教师宿舍的路。 他边走边看手机,科亚岛各个角落每天在发生什么,只用一小块屏幕便一览无余。 【机动外骨骼与麻醉网第一次投入使用,效果显着!】 刚点开新闻软件,一串加粗加大的标题便差点撞破屏幕冲进眼底。 “这是……”埃德温陷入思考,脚步逐渐放缓,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眉毛时而舒展时而拧成一团,脸色也是风云变幻。 此前他时常听说有荒野的兽人被抓到拍卖场拍卖,但想到自己没什么钱,至少没有参与拍卖的钱,只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而且通常来说,强行抓来的兽人大多来自中层区,她们几乎没有服从管教的,还特别凶猛、残忍,每抓获一只都要付出极大代价,业务最熟练的捕兽人都不敢随便进入中层区。 然而机动外骨骼的出现,大大提升了人类在兽人面前的作战能力,这次兽人一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再加上有麻醉作用的特制捕兽网,再可怕的兽人也只有屈从的份。 埃德温脑袋里各种想法乱作一团,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好事,但如果能为学院注入大量新血液…… 好像也不差? 夕阳西下,照例染红成片云彩,橙粉渐变的晚霞令路过的人类和兽人纷纷驻足,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咔咔拍照。 用不了多久,便会有大量精美绝伦的晚霞照片一窝蜂涌入各大社交平台,成为科亚岛兽人运动会刚结束没多久的饭后闲谈,当然人们更多讨论每位运动员此次运动会上表现。 他们或亲自观赛、或收看转播,只看见兽人运动员飞扬的尾巴和汗水,只看见她们如何在赛场上超越自我挑战极限,看不见她们从哪里来、平时怎么训练…… 作为兽人反抗计划中重要一环,黑足猫暂时被反抗军雪藏,每天接受封闭训练,幻彩狸花和灰蓝静谧都铆足了劲教她各种知识和技巧。 她们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月底特恩区的猎游比赛做准备——那将是黑足猫的出道战。 相信这个锐气、狂野、肆意妄为的小孩子能给运动会吹一股新风。 一听说不能直接参与营救行动,黑足猫不乐意了,不顾满地灰尘一屁股坐下来:“凭什么不让我去救我的朋友们!” 她背后毛茸茸的尾巴胡乱拍打,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灰蓝静谧坐到旁边,搂住她稍显小巧玲珑的身躯,劝道:“米花,别想太多,那些都不是你要去做的事情。你已经很努力了,月底那场比赛,最重要的不是担心那些小伙伴,而是专注比赛,把自己的优势大大方方展示出来!” 你要……夺走所有人类的眼球。 黑足猫眨了眨眼睛,觉得脑袋里好像有根筋被拨通了,好多刚才不理解的事情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是的,她和黑缅因的任务都是在月底的比赛吸引大部分目光,用她们在赛场上、在荧幕上出色的表现,“夺走所有人类的眼球”,为反抗军姐妹们争取宝贵的营救时间。 所以她非但不是没参与,反而还是整个营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好吧,我明白了,是我误会你们了。”黑足猫小脸笑容绽放,顺势靠进灰蓝静谧怀里,在对方肉感丰富的脸上“啵”了一下。 米花是黑足猫的新名字。 或者说,是叫“锐意米花”。 每一位运动员都会拥有一个崭新的名字,不同于日常生活常用的“黑足猫”、“银渐层”、“黑缅因”、“蜂鸟”等直截了当的称呼,这个名字将陪伴运动员走过整个运动生涯,哪怕退役也不会抹去。 她们称之为——代号。 代号往往可以反映运动员自身特点,一部分描述外表特征,一部分说明运动员的个性。 比如“幻彩狸花”,表示她擅长使用色彩迷幻和视错觉进行捕猎。 “灰蓝静谧”的“灰蓝”指的是她蓝灰毛色,“静谧”则是她独特的捕猎风格。 黑缅因的代号取得比黑足猫更早,叫“暗夜乱舞”,听起来像个喜欢在黑夜翩翩起舞的精灵,黑足猫没由来地生出些许好奇心,想看看这位善良稳重的前辈能做到什么程度。 黑足猫小脑瓜刚好卡在灰蓝静谧颈窝处,眼眸弯弯,惬意地笑着。 离开杰西亚禁区之前,她仅凭妈妈们和姥姥们的口头描述想象外界是什么样子,一度以为这里兵荒马乱、一片荒芜,除了争斗、争斗就是争斗,住在这里的人类全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人。 直到亲身感受一番,她才知道在妈妈们和姥姥没注意的工夫,人类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 如今黑足猫也拥有了自己的代号“锐意米花”,这意味着她可以在赛场上尽情释放自身野性,把最尖锐的一面完完全全展示给人类看。 当然,随着时代发展,兽人逐渐取得和人类相近的社会地位,看比赛成了她们的日常消遣,也有许多年轻兽人把成为运动员当做人生第一目标,并为此付出许多努力。 第六十三章 委托二(七) 对于居民区来说,这个地方简直遥不可及。 此地一片生机勃勃,各种花草树木肆意生长,在漫长的演化下形成一套足以自洽的秩序,紧密而不错乱。 凶猛的小兽和玩伴一起练习滚、扑、撕、咬,大人们偶尔会抽查她们的训练成果,更多时候只是乐呵呵看着这帮调皮小孩折腾来折腾去。 猎手每天都会到稍微外围一点的地方捕猎,拖过来几头身躯庞大的野兽给姐妹们换换口味。这里有成规模的养殖场和屠宰场,成为最大食物来源。 “多萝西,那几个小家伙找到了没?”艾玛迟迟未见偷跑出去的小孩归来,焦急地四处张望,好在人群中迎面走过来熟悉的人影,连忙叫住对方。 多萝西成为猎手已经十年有余,找起偷跑的小孩相当熟练。 可是这一次,她紧皱眉头晃了晃脑袋:“没有,小孩的气息断了,在中层区。” “断了?”艾玛不敢相信方才落入耳中的每一个字,多萝西鼻子可灵了,怎么会找不到那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呢? “唉,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气味的确是断了,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踪迹,灌木丛太乱,就在气味断掉的地方,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想起这事,就连多萝西也不敢相信,她们抓小孩从来百试百灵,唯独这一次…… 心里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多萝西自认中层区和外围区都搜了个遍,可是除去中层区气味断掉的地方,再也没出现过任何跟小孩有关的痕迹。 可转念一想,气味突然断掉,不就说明小孩们找到了特殊的藏匿技巧嘛! 艾玛也颇为认同这一猜想,她们从不认为外头那些野蛮、粗俗、无知的人类有能力抓到天生强大的孩子们。 当晚她们便举行了一次篝火晚会,用来庆祝新一代终于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老族长脸上笑容洋溢,行将就木的她在多萝西和艾玛的帮助下切下野兽身上最鲜美的一块肉,分成小份抹上酱汁,守在旁边的族人不用她说,主动走过去领取自己那一份烤肉。 “敬我们年轻一代的勇士、敬我们已经逝去的先烈、敬杰西亚禁区!”多萝西搀扶着老族长,缓步登上蒙尘已久的高台,夜间凉风吹散她的话语,准确无误传达给杰西亚禁区每一位成员…… 夜深人静,唯余夏夜蝉鸣,老族长叫来多萝西,两人一同钻入营帐。 “过来吧,我的孩子,”老族长坐下来,拍拍身边空位,“老朽有些事情想交代你。” “奶奶!”多萝西听出老族长话里隐藏的意思,眼眶有些发热,连忙在老族长身边坐好,打起十二分精神。 老族长道:“二十多年前,咱们杰西亚最后两位祭司送走了她们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她们在人类那边过得好不好。” “奶奶您放心,只要您下达命令,我一定把失落的同伴安全带回!”多萝西紧握老族长干枯而温热的大手,信誓旦旦地说道。 “别急、别急……”迟暮之年的雌狮长叹口气,声音苍老而悠远,“孩子,你是我最看好的猎手,想不想听奶奶讲个故事?” 多萝西哪里不想听老族长讲故事?当她年纪很小的时候,最喜欢听眼前这位狮子兽人讲故事了,尤其是杰西亚禁区建立以前、那帮野蛮人没登上科亚岛时的故事。 于是,老族长讲了一只黑缅因和一只蜂鸟的宝贵友谊。 很多很多很多年前,黑缅因和蜂鸟在同一天出生。 由于这份缘分,她们俩很快便在大人们的欢声笑语中凑到一块,成为要好的玩伴。 那时,科亚岛的兽人当中存在一种特殊职业——祭司。祭司是岛上唯一掌握非自然力量的存在,她们使用这份力量占卜、祭祀、赐福…… 偶尔发生冲突,祭司担任调停者,在竞技双方决出胜负的时候出手阻拦,没人想过她们拥有怎样强大的力量。 绝大多数兽人会在长到一定岁数的时候进行测试,看她们有没有当祭司的潜质——而当时的黑缅因和蜂鸟资质绝佳,顺理成章成为众多祭司的一部分。 她们努力学习“神秘巫术”,从同期学徒中脱颖而出,在祭司圈内小有名气。彼时大家都认为,这两位年轻人将带来空前的繁荣…… 老族长拉着多萝西聊了很久,第二天她便带着寻找族人的指令,踏上前往人类社会的旅途。 她擅长伪装潜行,自信不会被陷阱欺骗,照例做好防护便往外围走。 一路上,她凭借灵敏的嗅觉躲开不下三十个陷阱装置,这对身经百战的她来说已经算是家常便饭。 然而她并没有发现,路上的陷阱似乎有点多,至少多过以往出趟门会碰到的数量。 有陷阱!多萝西闻到空气味道变化,敏捷地往旁边一跳—— 等她跳过去才发现,那个位置居然有个陷阱,正好卡在必经之路上! 凭借十多年猎手经验,多萝西勉强躲开,没有触发。 “我今天怎么这么粗心?”她不禁哑然失笑,过去要犯这样的错误,回去会被妈妈训斥的。 可是,正当她准备调整状态继续行进的时候,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袭来,多萝西心知不妙,也顾不上更多,拔腿就跑! 她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大网终究还是有边界的,在被捕获前一瞬间,她终于冲出大网包围圈,只有左腿小腿勉强蹭到大网边缘。 对此多萝西并无察觉,装作没事人一样准备找个地方先藏一阵,可谁知道她没走两步,左腿居然不听使唤了! “什么时候中的毒?!”多萝西大惊,连忙检查左腿情况,发现上面只有一道细小的伤痕。仔细想来,逃出大网包围的时候,好像是蹭到了什么边缘…… 没多久,手也不听使唤了,脑袋变得格外沉重,多萝西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中计了! 即使躲开大网,只要稍微蹭到一点,就算中毒,对方正是看准这点才没有立刻行动。 似乎有脚步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多萝西真心希望有奇迹发生,她坚韧不拔的意志可以驱动被麻醉的肢体跑动起来,至少在完全昏迷之前找好藏身之处。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到,唯一能感觉到的是,突然间腰部一紧,有什么拉着她飞快远离当前位置,那些企图接近她的陌生声音一下子又变得遥远,渐渐地消失在广袤的荒野森林…… 半梦半醒之时有人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她下意识吞咽,很快失去知觉的肢体恢复力气,脑袋也终于清醒过来。 “你醒了?”鸟类兽人长着漂亮的蓝绿色耳羽,向多萝西发出关切询问。 第六十四章 委托二(八) 得到意料之外的帮助,多萝西脑子还有点懵,下意识把自己思维上的迟滞归咎于麻药劲还没过。 “你是谁?”她背后尾巴停止甩动,认真发出询问。 对方笑眯眯地盯了她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道出自己的情况。 她说她叫蜂鸟,二十多年前被上一任蜂鸟祭司送往人类领地,随行的还有一位黑缅因,正潜伏在温德尔兽人学院假扮成学员。 “你们在那里过得很辛苦吧?”多萝西试探着问道。 蜂鸟一愣,歪着头思索片刻,茫然地眨眨眼睛:“其实还好,设备和环境啥的比二十年前好多了,说实话我们过的日子不比禁区那边差。” 剩下半句话她没说,也相信多萝西心里明白——虽然条件优渥、不再有生命危险,但是和人类居住的这些兽人,终究和宠物没什么两样。 可以肆意玩弄和观赏的宠物,一颦一笑风情万种,愤怒变成娇嗔,微笑变成邀请函……七情六欲全盘接下并被喜爱着,上一批能有这般待遇的还都是那些没开化的宠物猫。 因为不被重视,不成威胁,所以不论她们发出怎样的声音,人们都只会笑眯眯地说:“哎呀,你看她们怎么这么可爱!” 蜂鸟判断多萝西完全恢复状态,便抓着后者的手继续往外走。 “那个,既然你以前是禁区的人,不用我再回去报个信吗?”对此,多萝西发出真诚的疑问。 此话一出,身体周围传来刺骨寒意,令多萝西全身上下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有那么一瞬间,总感觉蜂鸟的眼神变得格外冰冷,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多萝西不明白,明明蜂鸟有机会跟随她离开那个表面繁荣的动物园,此刻表现得却好像宁愿抛弃荒野——那个所有兽人自由自在生活的荒野!代表全体兽人尊严的荒野! “让我回去还是免了吧,既然你出来了,不妨跟我一起来看看外面长什么样子吧。”蜂鸟一眼看穿多萝西那些小心思,话语间既有嘲讽又有冰冷,“至于禁区里的人,她们如果还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那么去吧,别管了!” “可是——”多萝西还想争辩,蜂鸟就已经拉着她翻过一层人为破坏过的护栏,来到她从未涉足的地方。 整齐平铺的大路少有人烟,多萝西试探着踩了踩,很硬,没有荒野里那种充满生命力的脚感,但是没有任何杂乱的小石子毫无预兆地划破鞋底。 如果有,也会在大路上明晃晃地显现出来。 大路靠近荒野入口尽头的一角,形状古怪的四轮铁皮盒子静静地待在那里,蜂鸟熟稔地解锁、开门、发动,并邀请多萝西坐在副驾驶位。 “我总觉得这里像个牢笼。”多萝西坐进载具,不满地瘪瘪嘴,又在蜂鸟指导下系好安全带。 没过一会儿,多萝西的脸色就从烦闷转为震惊。 这载具跑得好快! 就这个外表怪异的长轮子的牢笼,蜂鸟稍微动一动驾驶位旁边的操作杆,脚下踩个踏板,载具便“嗖”地一下蹿了出去,多萝西一度以为自己飞起来了! 载具很快变得平稳,没有刚发动那么摇晃,多萝西收拾心情,看到蜂鸟单手把控身前圆盘一样的东西,神情自若。 “这是什么?” “这是方向盘,用来控制车子方向的。”蜂鸟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得多萝西不禁开始怀疑她到底是不是老一代祭司送出去的两个孩子之一。 车子里沉默了一会儿,蜂鸟换右手控制方向盘,左手打开两边车窗,多萝西耳边顿时灌入呼呼风声——那感觉她记得。 过去她在禁区全力奔跑的时候,耳边也会传来同样的风声。 强风吹起额前碎发,狂暴地扑在脸上,面庞都因此扭曲,多萝西浑然不知,只觉心中无限快意! 只此一举,多萝西对于身下载具的态度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东西竟如此迅猛!” “是啊!”蜂鸟脸上终于绽放真心的笑容,向多萝西诉说心中想法,“有了汽车这种东西,那些过去由于各种原因无法快速奔跑的兽人,也可以体验一把飞起来的感觉。” “可是你要拿到汽车,就必须留在牢笼里。我不喜欢。”多萝西皱眉,尽管刚才和荒野相近的感觉令她对人类社会有所改观,可还是发自内心地不喜欢这里。 “人类跑不到兽人那么快,于是发明了汽车;没有鸟类兽人翱翔天际的才能,于是发明了飞机……人类没有我们的天赋,但他们善于创造,善于使用工具弥补短板。”蜂鸟没有多看多萝西哪怕一眼,边观察路况边说,“那几个小孩被抓的时候你们就该提高警惕,人类正在研发各种各样的工具和武器,力求接近甚至压制天生强大的兽人。你们如果继续维持原始的战斗方式,被人类全灭是迟早的事。” 她冷笑:“到时候谁跟你们谈骨气谈尊严谈自由?你们觉得抛弃人类社会的东西等同于抛弃剥削,实际上这不过是因噎废食!你们完全忽视了整体变强的契机!” 一番话说得多萝西总想反驳,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几个没了踪迹的小孩,居然是被抓了? 多萝西第一反应是她们学艺不精,但仔细一想,就觉得脑袋发涨发疼:是啊,小孩子们确实学艺不精,可她们在哪里被抓的?在荒野啊,中层区! 过去每一位中层区的姐妹被抓走,都会留下明显的痕迹,因为人类和荒野中层区的实力差距太大,想抓走一个兽人都要付出极大代价。 哪怕几个幼崽,抓走之前也会全力挣扎,或者旁边有路过的兽人为她们解围。 可是这一次,她们消失得无声无息,甚至当多萝西仔细回忆气味断掉的位置,惊恐地发现那处和杰西亚禁区直线距离非常短!短到直走不出二十分钟就能抵达禁区边缘! 只不过因为和禁区入口距离偏远,多萝西一度没有放在心上。 她心里拔凉拔凉,昨晚禁区还以为那些小孩学成出师,没想到居然是入笼!还是专属于禁区的品种——黑足猫! “想明白了?”蜂鸟瞥了眼多萝西苍白的脸色,又抛出重磅话题,“我们计划月底把孩子们都救回来,三个黑足猫,两个薮猫。少的那个小黑足猫跟黑缅因在一起,不用担心,反抗军在那边会打理好一切。” 第六十五章 委托二(九) 一上午一趟车,多萝西接受了太多古怪的新名词,塞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蜂鸟说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带她适应适应人类社会,多萝西心中好奇之情掩盖不住,同时也下意识排斥有关人类和他们创造的一切。 日子一天天过去,多萝西对于各种现代化设施越发熟悉。多亏了蜂鸟选的住处比较僻静,平日里不太有人走动,不然多萝西来自荒野的身份很快就会暴露。 “我们走吧。” 两人收拾好装备,坐上蜂鸟的汽车,开往卡拉区规模最大的拍卖场——卡拉大拍卖场。 汽车在平坦的大路上飞驰而过,多萝西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颠簸,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脑袋昏昏沉沉。她手边放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包裹,昨晚蜂鸟亲自检查过每一个零件是否完整,确保不会在第二天的营救行动中掉链子。 蜂鸟透过后视镜看到那双金灿灿的狗耳朵无力地耷拉下来,不由得莞尔一笑,说道:“你想知道留在温德尔兽人学院里那孩子怎么样了吗?” “嗯?怎么了?她过得好吗?”多萝西如梦方醒,晃了晃还有些不清醒的脑袋,显然蜂鸟的话引起了她极大兴趣。 “她现在已经接受了长达一个月的训练,初步具备了‘猎手’资质。而今天,她会参加特恩区猎游大赛,我相信你一定想看到她的训练成果。” 正如蜂鸟所说,黑足猫——拥有锐意米花这个代号的黑足猫,已经在选手休息区待命了。 埃德温作为带黑足猫入门的驯兽师,兴冲冲地前来观礼,看到眼前小家伙一改过去生人勿近的风格,时刻收敛锋利爪牙,由衷感到欣慰。 尽管由于幻彩狸花动了爱才之心,强行介入锐意米花的训练计划,导致真正的驯兽师埃德温本人一次也没能参与训练当中,他还是为自己找到了好苗子而自豪。 反正,幻彩狸花作为兽人,其实并没有资格作为运动员的教练出席比赛现场。不论她是否在意这个运动员,更不论她在运动员身上倾注多少心血,最后功劳仍然属于埃德温。 他也坚信着,只要他拿到的奖杯足够多,学院下一任院长非他莫属! 和他本人的激动、喜悦截然相反,黑足猫根本不想理会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人类。她心里只有小伙伴、曾经的家园,还有这一个月来新认识的老师和朋友们。 为了小伙伴们的安危,她一定要在这次比赛的上,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米花,别紧张,我们都在看着你。”灰蓝静谧不知何时出现在黑足猫身边,牵上她微微汗湿的手。 “我知道。”黑足猫回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将方才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我一定会好好表现,让大家看看我有多厉害!” 与之相似的场景,在卡拉区体操大赛也出现了。 “你那边情况如何?” “哦,了解,我这里也快开始了。” 黑缅因——代号暗夜乱舞,一番通话后放下手机,墨色死鱼眼扫过身上还算舒适的运动服,稍稍放空了一会儿。 因为不是特别大的比赛,选手没必要穿专门的体操服,朴实无华的运动服最能看出来选手水平如何。 这样也好,毕竟那些特殊设计的体操服太过修身,黑缅因只扫一眼就觉得很不舒服,就像自己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观众们都是准备享用羊肉的食客,将选手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扫了个遍,就为了挑选出心仪的部分,分而食之。 同行的另一位选手发现身边这位“疯美人”又在发呆,抓住时机一个飞扑把她扑倒,在肩颈部位一顿狂蹭:“暗夜你在想什么好玩的,告诉我嘛!” “我在想驯兽师给我们安排的动作。”黑缅因似乎对这种“突然袭击”很受用,并没有拽人下去,还特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也是。”选手抖了抖耳朵,黑缅因看到上面各有一小撮毛。 选手在比赛上做哪些动作都是事先编排好的,虽然会根据对手发挥状况有所调整,总体上不能偏离驯兽师的计划,甚至于谁输谁赢,都有可能已经写进计划里面。 虽说如此,选手之间微妙的竞争关系并不影响她们相亲相爱。 比如黑缅因身边这位狞猫兽人就明白,眼前看上去很高冷的大小姐实际有点呆,混熟了就可以直接贴贴,她不会抗拒,可能还会顺带亲一下,表示现在很放松。 跟那个无聊的驯兽师比起来,果然还是同为兽人的同学们更加有意思——喜爱玩乐的狞猫如是想道。 黑缅因突然站起身:“该入场了。” 狞猫紧随其后。 特恩区,黑足猫接到比赛即将开始的通知,径直越过埃德温走入选手入场通道,走过之后看到许多和她差不多年龄的运动员从不同方向出现在比赛台周围,背后是一个个相似的甬道。 这一次的环境正好是“丛林”,黑足猫最熟悉这样的地方。 这里也许并不是她本来生活的地方,但她生在杰西亚禁区,还是最为亲近繁茂的丛林。 灰蓝静谧曾跟她说过,猎游比赛最重要的就是背图,背下题库里各种各样的地图,要凭借本能反应找出合适的藏身之所,并瞒过每一位对手的追踪。 如果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对手抓住,那么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比赛场地会事先投放一定数量的猎物模型,供各位参赛选手猎取,还要做完一套指定动作才能记分。 其二——比赛期间会发布各种积分任务,完成就能拿到不输给直接捕猎的分值,也算给那些善于隐藏而不太会捕猎的选手留了条生路。 “比赛规则宣读——” 卡拉区,黑缅因坐在选手等候席,脑袋里流淌过一系列事先安排好的动作,心里默默给狞猫道歉。 狞猫这次参赛的目的,其实是为黑缅因造势。她本身实力出众,一上来就拿出招牌动作的话就能让别的队伍紧张起来,最后由黑缅因完成分数更高的动作,从而奠定胜局。 尽管比赛开始之前狞猫已经抱上来好多次,跟黑缅因说不要太难过,学院安排她在这次比赛出道就一定确保绝对高光,黑缅因还是在第一位选手上台之前握住了对方的手。 作为实力强劲的体操运动员,突然被安排给初出茅庐的后辈做陪衬,怎么说心里还是不舒服的吧! 狞猫诧异地扭过头来,正对上黑缅因平静而付沧钊温和的墨色死鱼眼。 “我、会、赢!” 黑缅因朝她做了个口型。 不论是否真的胜券在握,她必须赢。 另一边,卡拉大拍卖场,反抗军通过蜂鸟暗中提供的地图,已经成功潜入拍卖场内部,随手打晕几个护送人员,扒下他们的制服穿在身上,并特意盖住兽人特征。 此刻,不论特恩还是卡拉,凡是参与营救计划的兽人,全都严阵以待。 第六十六章 委托二(十) 光线不算明亮的房间里,蜂鸟熟练地敲击电脑键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十指纷飞,速度快到出现残影,屏幕上数不清的提示框疯狂闪烁,一个提示框消失了又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几乎看不到头。 终于,蜂鸟敲下最后一个按键,屏幕上堆积在一起的提示框如潮水褪去般迅速消失,画面也变成了其它房间的场景,分成好几个格子,看得多萝西目不暇接。 “我黑进监控了,你看,孩子们都在这里。”蜂鸟指了指其中一个监控画面,让多萝西确认画面中的兽人们她都认识。 “薮猫我不太熟,但这是中层区的品种。”多萝西看清楚画面,心中顿时燃烧起熊熊怒火,“那三个小黑足猫,我熟,她们都是猎手资质最好的孩子,我们都打算等她们稍微长大点,好好培养,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原本活蹦乱跳的年幼黑足猫兽人们,经过一个月摧残,眼神都失去了光彩,三姐妹都瘦得皮包骨,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脆弱植物。 薮猫身上还有好几道没愈合的伤痕,更多伤痕已经愈合并接近消失,毕竟她们都是要卖出去当宠物的稀有兽人,卖相总不能太惨烈。 “如果……”多萝西不由自主攥紧拳头,上下牙齿相互摩擦,咯吱咯吱作响,听起来令人牙酸,“如果有一种技术,能让她们都拥有凶恶的外表,就像棕熊、座头鲸她们,是不是就不会被这么折磨了?人类第一眼就会受到惊吓,然后不战而逃,他们一直都是欺软怕硬的家伙。” 蜂鸟搭在键盘上的手抖了一下。 沉吟片刻,她才说道:“其实,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凶恶的外表和天生强大的实力,并不是那么值得恐惧的事情。再凶猛的兽人在他们眼里,也只是‘稍微有点棘手的东西’,他们这一次逃走了,回头就拿出合适的工具拉平差距,利用工具克服和兽人的差异。” “工具、工具、工具!又是工具!”也不知道蜂鸟触碰了哪根弦,多萝西忽然有些抓狂地挠了挠脑袋,叫道,“你是说那些充满了死味儿的东西?!那些东西怎么能和我们兽人天生的肉体相比!我一看就觉得那些东西只会压迫别人,而我们兽人最引以为傲的就是生命力啊!” “可是,人类发明出来那些工具,你也觉得很方便吧?”蜂鸟很疑惑,墨色死鱼眼倒映抓狂的多萝西。 “方便?哈,也许的确很方便,”多萝西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但我不觉得我们应该模仿人类。你这一路上一直在跟我强调工具、工具、工具,不就是想让我们杰西亚禁区也开始使用吗?我就这么说吧,根本没有必要!” 电脑屏幕上,封在笼子里的兽人们无精打采,蜂鸟调出拍卖主会场的监控,还有两三个拍品就该轮到她们了。 如果中间没有突然插入别的拍品,救援会在薮猫快被带出去的时候正式开始。 可能因为一个月劳累挨饿使得五感变迟钝,笼子里的兽人们不知道身边看管她们的人都换成了反抗军,依旧保持着低迷的状态。 而在监控拍卖场情况的小房间里,多萝西正在慷慨陈词:“我们兽人的技术,应当是鲜活的、有生命力的、专注于提升自身的、并且不会压迫别人的东西!” 鲜活?生命力?你倒是给我举个例子看看啊,禁区的老古板!蜂鸟已经不想搭理她,只觉得看似高高在上的禁区一下子变成了小丑——一群固步自封的小丑。 就连她们自己都没有察觉,长期龟缩科亚岛一隅的生活让她们不复从前那般机敏,凡事只会想着如何改变自己,总觉得只要自己做得足够好,外界就不会产生威胁。 这二十多年里,她们其实一直处在弱者地位,并且始终拿弱者的思维方式处理各种事件。 因为统治者太强,弱者一时间打不过,就喜欢自我审查,像什么改造身体,培养出生育不会造成损伤的“超级母亲”,或者一味强调强身健体、改变弱小形象,其实都是自我审查。 她们真正该做的是集中精力以点破面,不是通过一遍遍审查自己够不够格,而是尽可能利用现有工具补上短板,最好制造局部优势。 而现在,似乎禁区里大部分兽人都有点抓不住重点,稍显柔弱的外表容易招来灾祸就鄙视弱者,人类对兽人的宠爱只是养宠物就刻意排斥一切感情,并且认为兽人和兽人产生的感情也是不平等的、复刻了人类对兽人的宠爱模式。 她们愤恨、厌弃人类,还厌弃一切人类的东西,不论那些对她们是否真的有用。 蜂鸟听说过一种理论——灰人。 做一个不起眼的人,把存在感降到最低,让外界“想不起来”,自然也就提不起劲来对你做什么坏事。 说白了,禁区那帮兽人努力达成的一切,不过是一种理所当然的生存策略罢了,仅仅是成为“灰人”,但本质上不会动摇人类统治科亚岛的根基。 蜂鸟想起多年以前母亲对她倾诉的话语,大概能猜出多萝西想要的是什么:“你是想要改造兽人的身体,诱导每一代都往更强大的方向进化,是吧?” “是啊,兽人的身体是一座巨大的宝库,我们不应该舍本逐末,去研究那些毫无生机的身外之物——” 多萝西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却被蜂鸟几句话噎了回去。 “我们没有时间等你一代代进化了!”这回轮到蜂鸟烦躁起来了,她觉得跟现在禁区留下来的人说话简直是浪费时间,“人类现在已经研究出了机动外骨骼,可以直接抹平体能和力量差距,而且兽人会疲劳,机械只需要提供足够的燃料就能继续运转! “你刚出来那阵碰到的大网还记得吗?那种网上附带一种新型麻药,直接晕倒一头大象都不在话下,更别说几个兽人!别跟我说你们可以跑,那时候你跑过去了吗?不还是蹭到边上了?” ——你们引以为豪的生命力和野性,在人类的最新技术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金毛兽人还想争辩:“是你在危言耸听。” “我还希望是危言耸听呢,这样我们还能多点时间去准备。”蜂鸟眯起眼睛,拍卖会似乎到了比较关键的时刻,反抗军随时准备破坏禁锢薮猫和黑足猫的笼子,顺着事先商谈好的路线带着她们逃之夭夭。 事到如今,禁区身为兽人最强的反抗力量,居然还在坚持那一套精神胜利法,连资源匮乏以至于不得不剑走偏锋的反抗军都不如,着实令蜂鸟失望透顶。 她打算单干。 第六十七章 委托二(十一) 这一天,特恩区猎游大赛和卡拉区体操大赛都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两边解说嘴皮子几乎没听过,直讲得喉咙都快冒烟了! 特恩区猎游大赛两位解说从开始就不得不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那位稚嫩的黑足猫兽人身上。 资料显示她来自温德尔兽人学院,今天是她第一次参加大型猎游比赛。可不论是经验丰富的解说,还是曾为运动员的特邀嘉宾,都被她一系列精彩绝伦的操作惊到瞠目结舌。 “噢!从这个角度下,锐意米花选手不仅能迷惑其她对手的视线,还能随时发动突袭!” 镜头调转到黑足猫自身,从她本人的角度对战场可谓一览无余,旁边配上其它机位拍摄画面作对比,竟完全看不出她的位置藏了人。 “天呐!她究竟是怎么发现这里居然存在视觉死角的!”兽人解说看机位拍摄画面看得目不暇接,几轮对比下来才看懂黑足猫每一次行动背后深意。 目前为止,黑足猫已经主动淘汰了同组三位选手,完成了十一个挑战任务,并按照指定动作捕获六只模拟猎物! 比赛场地当前分数排名显示,“锐意米花”遥遥领先! 另一边,卡拉区体操比赛场地上,狞猫完成了一套高难度动作,她的肢体柔韧而有力,每一个动作都经过千锤百炼,在熟练度与参赛经验碾压下,对手们都感到心头沉甸甸的。 解说激动得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哇!参加过两届科亚岛兽人运动会的体操老将——幽冥红酒,再一次突破了自己的记录!她不仅战胜了对手,还战胜了自我!期待她在五年后下一届运动会上的表现!” 还好话筒新换了无线话筒,不然他这一站都有可能扯断电线。 狞猫稳稳立在比赛场地,圆满结束这次表演。 她从事体操运动十年有余,历经许多大大小小的赛事,对于自己能拿到很高名次一事早就波澜不惊。 眼看着年岁渐长,狞猫随时可能退役,她便把更多精力放在寻找合适的接班人上。 代号暗夜乱舞的黑缅因就是她暗自定下的人选。 “不过,幽冥红酒之后,是一位初出茅庐的小将……呃,说是小将,其实年纪也不算小,只是论比赛经验,她确实不如场上别的选手。” 黑缅因“暗夜乱舞”,走上出道战的舞台。 头一次面对全方位无死角拍摄的高速摄像机,和观众席上激动不已的观众们,黑缅因忽然觉得心跳加快,大脑微微发晕。 她动了动手,发现掌心纹路沁出少许汗液,但是随便晃两下就干了。 这就是紧张吗? 她还是头一次在这么多人期盼的注视下起舞。 “我能做好吗?”这一刻,她心里忽然浮现出这样一个问题 不过当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她便把一切喧嚣抛在脑后,身体随着音乐律动,原本焦躁、紧张、不安的情绪统统赶不上她。 也许等一切落幕后,她再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会很难相信自己居然能做那么高难的动作。 至少这一刻,她就如黑夜的魔女走上比赛台,每次旋转跳跃都有股疯劲,偏偏组合在一起又无比和谐。 解说嗓子发干,却还是在选手优雅而癫狂的风格影响下报出一连串名词,每家每户守在电视机前观看比赛的观众们也都屏住气息,期待黑缅因圆满成功。 这位算不上很新的新人表现大大出乎意料,继老将狞猫续写传奇后开启了新的篇章。 温德尔就是如此强大。 卡拉大拍卖场外,蜂鸟窝在驾驶座里给反抗军发送完理想逃跑路线,放下笔记本电脑、系好安全带,脚下油门一踩,便载着一脸凝重的多萝西逃之夭夭。 她们在拍卖场内部引发不小的骚乱,好在营救行动非常顺利,而且参与现场拍卖的人里面有几个反抗军安排的内应,期间故意抬价,带来一轮又一轮竞价爆点。 这批成员相当隐蔽,最初安排的时候还特意挑选了特征不那么明显的兽人——部分羽毛不明显的鸟类兽人,和几乎没有外表特征的水生兽人。她们做好伪装混入拍卖席,都没人认出是兽人。 如果撤退时没出问题,反抗军大部队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带着营救的薮猫姐妹和三个小黑足猫一起。 多萝西看起来心情比来时还差,想来是行动正式开始后,透过监控看见笼子里那些兽人们几乎失去神志,仿佛待在那里的只是几具精致的空壳,里面的灵魂早就消失不见。 “人类好卑鄙,居然给她们下药!”一想起黑足猫们死气沉沉的眼眸,多萝西便气得不打一处来。 “不用点手段,她们就想逃跑。”蜂鸟冷哼一声,“现在有多凄惨,刚被抓那阵反抗就有多激烈,回去之后你该安慰安慰她们。” 金毛兽人沉默不语。 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兽人姐妹被拍卖时,看起来都那么顺从、那么沉默。 不是因为她们屈服了,而是因为人类用特殊手段“夺走”了她们的意志,把她们做成精巧的傀儡。 所以她也能合理推测,和人类相爱的兽人,其实也是被人类用某种方法剥夺了拒绝的念头。 除了爱上人类、赞扬人类,她们别无选择。 面对这种情况,多萝西真正该做的其实并不是去唤醒这些深受人类之害的兽人同胞,而是想办法先行打破一个缺口,直击人类要害。 毕竟二十多年过去,这些选择跟人类合谋的兽人早就深陷人类的利益体系无法自拔,成为整个动物园的一份子。 换言之,她们没有脱离人类未必就因为看不清人类丑恶的真面目,而是因为留在这里能安稳过日子。 谁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放弃已有的美好生活? “我想回一趟禁区,行吗?”多萝西眸光逐渐清明,纷繁的思绪和理念渐渐变得清晰,似乎抓到了某种灵感,虽然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东西。 可她刚提出来,蜂鸟就第一时间否决了:“不行,荒野那边加大了管控力度,你回去多半是自投罗网。” 那该怎么给禁区通风报信?多萝西有点着急,还好开车的蜂鸟很快提供了一条好消息:祭司一脉的神秘巫术可以在不被人类拦截的前提下,和禁区取得联系。 当然,前提是禁区没有毁掉所有祭坛。 “你说祭坛?”多萝西挠了挠脑袋,总觉得有点熟悉,“是不是一个有点高的台子,上面插了一排破旧的旗子?” 蜂鸟的语气听起来很惊讶,也有点释然:“你们居然还留着祭坛?那就好办了。” 第六十八章 委托二(十二) 还在禁区的日子,多萝西曾询问老族长:“奶奶,既然祭司都已经消失了,为什么你还要留着那些没用的旗子?还有那个大台子,不觉得很占地方吗?推平了当训练场地不行吗?” 每当年轻人问到这个话题,老狮子都会语重心长地说:“祭司是没了,可杰西亚禁区还在啊!这个祭坛,就是守护咱们部落的最后两位祭司所建,念在她们守住这片净土的份上,老朽说什么也要守住她们的痕迹……” 有件事情多萝西一直没告诉蜂鸟——或者说,蜂鸟没提起祭坛,她根本记不起来还有这档事——禁区憎恨祭司。 憎恨到毁去了几乎所有祭坛,只有多萝西她们部落的老族长还坚持保留,族人们大多不知道,那个插满破旧旗子的高台曾为她们祈福千百年。很久以前老族长坚持留下那个高台,后来她们习惯了,觉得留这一个台子方便宣布重要事项,渐渐不再说老族长闲话。 “为什么不像其她部落那样,把我们的祭坛也毁掉呢?”同样的问题在一些年长族人心中扎根生长。多萝西毫不怀疑,一旦老族长撑不过今年冬天,部落里一定会掀起夺位之战。 想要取得大家的信任,有心夺位的兽人一定会承诺摧毁祭坛。 而她们如此憎恨祭司,到了非要抹去祭司存在痕迹的地步,原因在于二十多年前人类入侵科亚岛时,第一个宣布投降的就是祭司们。 本来祭司拥有呼风唤雨的力量,不同部落间争斗也能反映祭司实力强弱,结果最应该站出来保佑兽人的她们反倒成了最先倒戈的一方。 这也就导致人类得以长驱直入,如摧枯拉朽般迅速瓦解了整个科亚岛的兽人联盟。 临行前一晚谈及此事,狮子奶奶却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那些祭司们只想学习人类先进的技术,可是没想到人类从一开始就没把她们放在眼里,一不留神身边就没有人了。” 因年迈而浑浊昏花的眼睛注视着多萝西,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想知道真相吗?” 没人不想知道真相,于是多萝西说:“当然想!” 老族长重重地叹了口气,面容悲戚:“真正害了我们的,是傲慢!对兽人以外的物种,我们始终保持傲慢,觉得自己先天条件足够好就轻视那些‘身外之物’,可是你想,有了‘身外之物’后,原本有不足的地方得到补全,原本就强大的地方如虎添翼……当然祭司们也是太心急了,上来就引狼入室,所以后来赶紧做了补救措施。” 由前代蜂鸟和黑缅因派往人类世界的小蜂鸟和小黑缅因,是祭司们最后的希望。 “她们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为了完美融入人类社会,她们舍弃了太多、太多,直到现在……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祭坛不能毁,我在、祭坛在!” 年迈的雌狮抬起皮肤懈松的手臂在多萝西肩上拍了拍,而二十年前这条手臂还被肌肉和适量脂肪紧紧撑住。 经过和蜂鸟、和人类社会近一个月的接触,多萝西终于完全理解了老族长当时说的话。 老族长顶着众人反对声音也要保住最后一个祭坛的真正原因,是幸存的两位祭司手上捏着和禁区秘密联络的方式,联络需要用到祭坛。 不过听蜂鸟的意思,联络条件比较苛刻,不然两位年轻祭司也不会到现在才考虑这种联络方式。 一路上安然无事。 蜂鸟事先布置了混淆视听的巫术,初出禁区的多萝西头一次见识祭司施展神秘巫术大发雌威。 平安返回据点,多萝西按捺住和获救的孩子们相见的急切心情,赶紧回屋补觉,也是为了躲避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搜查。 确认这位禁区访客陷入沉眠,蜂鸟走进卫生间,把门反锁,接着一只手紧贴门面,口中念念有词。一连串晦涩难懂的咒语念完,门上缓缓浮现出黯淡的纹路,很快就暗了下去。 她拨通电话,对面传来黑缅因平静的声音:“我拿了奖杯。” “恭喜。”蜂鸟淡淡道。 “你那边如何?” “还算顺利,反抗军表现超出我的预期。另外有个好消息,禁区还留着一个巫术锚点。” 电话里传来黑缅因轻轻一哼。 “但我还是觉得好累,”蜂鸟转身背靠在门上,选了个相对轻松的姿势继续通话,“禁区对我们的态度始终不太对,而且她们……” 黑缅因及时打断:“我懂,她们还在坚持老一套对吧?没用的东西,当年也正是她们那个分支处处阻挠我们的前辈,兽人才会沦落至此!” 话语间尽显憎恨,蜂鸟隔着电话很难想象对面那张平淡的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 会咬牙切齿吗?还是只皱皱眉头? 兽人衰落的真正原因,既不是禁区口口相传的祭司集体背叛,也不是年迈雌狮所认为的祭司操之过急不慎引狼入室,而是……纯粹的派系争斗。 当今在禁区占据主流的派系认为,祭司利用神秘巫术一家独大,对别的兽人不公平,因此要设法抹除祭司,杜绝祭司压迫其她兽人的情况再发生。 在那之后,这支鼓吹“原体优越论”的派系针对祭司展开了一场漫长的内斗和追杀,到了人类入侵科亚岛的时候,她们正斗得如火如荼,而且因为长期被针对,大部分神秘巫术失传,祭司们空有天赋而无可用法术,渐渐落入下风。 背叛者的确存在,但一来兽人当时大部分力量都耗在了内部竞争,本来就脆弱不堪,外部随便一戳都会像多米诺骨牌接连倒下;二来原体优越论后期占据优势,禁区成立后更是大修史书,将她们愱忮的祭司打入地狱,也就是说多萝西掌握的历史本身就被篡改过,而老族长掌握的“真相”也由于种种原因多有错漏。 如果当年老一代黑缅因和蜂鸟没有及时把后代送出去,只怕“祭司”这个群体就算真正灭绝了。 幸存下来的最后两个年轻祭司,可禁不起禁区那帮“原体优越论”者的再一次内部提纯。 “如果没什么的话,我就挂了。”漫长的沉默过后,黑缅因突然说道。 不等蜂鸟回应,她便急匆匆挂断电话,将手机快速塞入口袋。 可她反应还是慢了一拍,狞猫“幽冥红酒”双臂已经环抱住黑缅因柔韧的腰部,摸到了急忙塞进口袋的手机:“你刚刚在跟谁聊天?是跟家人报喜吗?” 第六十九章 委托二(十三) 狞猫搂住黑缅因的腰,一只手准确无误抓在刚放入口袋的手机。 “还热着呢。”狞猫趴在黑缅因耳边轻笑道。 黑缅因不动声色,呼吸依旧平稳,狞猫却知道这位波澜不惊的后辈难得慌乱起来。 她还是放了手,没有追究什么。 “别动。”感到怀里黑缅因动了两下,狞猫出声打断,“我想给你讲个小故事……” 一段并非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却是亲眼所见的故事。 五年前,狞猫代表温德尔兽人学院参加了科亚岛兽人运动会的体操项目。那时她已经拿了许多奖杯和奖牌,不论在人类还是在兽人当中都有些名气。 体操项目竞争激烈,她也不是每次都能拿到冠军,也正因为竞争本身就很激烈,观众会多关注选手本身实力强弱,认真分析她们每一个动作。 也就是说,相对其它项目,观众对于体操运动员的评判更为多元化。即使某位运动员中间出现失误,也不会突然倒喝彩;看好的运动员最终没能夺冠,也只会感叹比赛真的好卷。 凭借扎实的基本功和较为丰富的赛场经验,狞猫还是比较受观众认可的,当时也是夺冠热门之一。 她为那一战准备了好久。 距离科亚岛兽人运动会比较近的,有一场大型锦标赛。 狞猫本来有希望斩获三连金,不料中间突然冲出来一个特别有天赋的孩子,虽说和现在的黑缅因一样初出茅庐,最终却以微妙优势从狞猫手里抢走了那块金牌。 对此狞猫毫不意外,评委对选手打分难免包含些许主观因素,这点细小的差距说明她们实力还在同一层次,下次上场胜负还是未知数呢。 况且项目本身也……不存在真正的常胜将军。 经过两个月悉心调整,狞猫终于登上第二届兽人运动会的舞台。 在这个全岛最大的体育竞技赛事当中,狞猫竟感到久违的紧张和激动。 她知道这种状态并不是坏事。 正相反,还能帮助她更好提升注意力,这场也许有夺金的希望。 她和横空出世的小将争得难解难分,这一轮你超过我,下一轮我赶超你,狞猫越来越欣赏眼前棘手的对手。 可不知怎的,她心里除了适当的压力感,还有种古怪的不祥预感,一直在叫嚣着不让她再发挥下去,告诉她一旦拿了这块金牌就可能发生不愿看到的事情。 只可惜狞猫心里还是在意名次,完全忽略了直觉预警,最后一轮果然超常发挥,动作不论是完成度还是难度都令裁判感到史无前例的惊艳。 狞猫成功夺金。 她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看向朝她欢呼的观众席,双目含泪。 驯兽师也欣喜若狂,却还是强压着激动心情小心对待消耗较大的选手,轻轻为她擦汗。 她心里不算讨厌驯兽师,每次她比赛完身心俱疲的时候,对方都会过来嘘寒问暖。 这时候,狞猫忽然发现驯兽师动作僵住了。 她好奇地观察驯兽师的脸色,四号不知道接下来会知道什么。 顺着驯兽师惊骇的目光,她在人群中找到了最接近自己的对手——那个非常有天赋的小将。 只要给那孩子一点时间,拿到金牌绝非难事,她只是输在年纪太小经验太少罢了,再多参加两次比赛,磨练磨练就好。 同样是驯兽师来关照选手情况,之后的情景却让她永生难忘。 ——对面驯兽师一巴掌打在了年轻兽人脸上,力道似乎很重。 运动员被打得一个趔趄,险些站不稳。 此时狞猫的驯兽师反应过来,连忙挡住狞猫视线,叮嘱道:“别看。” 擦汗用的毛巾落在头上,驯兽师的体温离开狞猫身侧。 狞猫按照驯兽师嘱咐,一次也没有抬头。她想挪动脚步赶紧离开这里,却发现脚下仿佛生了根,一动不能动。 虽然视线被阻挡,头顶敏锐的兽耳还是从体育场纷繁的杂音中,精准找到属于她心心念念那位对手的一份。 她听见那孩子在哭泣。 恐惧的哭泣。 狞猫忽然想起对面驯兽师打在那孩子脸上一巴掌,年轻的兽人疼痛,她们都知道了什么叫“兽人”。 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狞猫的驯兽师看不惯同行虐待运动员,主动上前理论,对面正在气头上,又被对手一番教训,拉拉扯扯终于发展成斗殴事件…… 总之狞猫再也没见过原来训练自己的驯兽师,也没再见过那个年轻的运动员和对方的驯兽师。 “那一刻我明白了……兽人的归宿是什么。”狞猫贴着黑缅因耳语。后者终于明白前者抓到把柄后为什么没有立刻检举,因为她们本质上是一路人啊! 狞猫来自普通兽人家庭,从小接受的理念就是“人类与兽人和平相处,兽人追求体能极限,人类探索科学奥秘”。是那场难忘的赛后插曲让她认识到兽人与人类关系的本质,可她一个小小的运动员,消息如此闭塞,能干什么呢?只好做份内事、顺应时代潮流。 而黑缅因的出现,还有不知无意还是有意露出的小小破绽,在狞猫心中点燃了新的火苗。 黑缅因看不到背后狞猫的表情,但也知道对方已经下定决心,便问她:“你觉得自己现在能做到什么?” 狞猫显然思考过很长时间,毫不犹豫给出答复:“我想让你跟我一起营业,你来当我的接班人。这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会大大增加,方便互相打掩护。” “我会帮助你——尽我所能。”她向黑缅因承诺。 她看透了温德尔不过是个温存的乌托邦,心底早就萌生退意。 “好。”狞猫双臂力道放松,黑缅因终于得以转身和前者面对面,“我会先给你介绍到反抗军。” 说着她照例亲吻狞猫面颊,表示信任。 方才蜂鸟打电话说禁区还留着巫术锚点——虽然只有一个,却也聊胜于无。 依靠这个锚点,她们可以施展远距离留讯法术,向禁区传递“危机将至”的信号。 由于祭司发挥力量高度依赖信任她们的人数,所以在祭司一脉式微的当下,施展法术需要黑缅因和蜂鸟合作,完事还会虚弱一段时间,所以这个法术能不用就不用,只有到了这种危急关头才会考虑。 相信多萝西一月未归也让禁区意识到了什么,但以她们的能耐,要么不敢出来,要么“实力不足”出不来。 多萝西跑出来那次已经打草惊蛇,在那之后人类大大加强了对荒野的封锁,现在她们哪怕一起护送多萝西也没法逃过追捕的人类……和人类的新装备。 蜂鸟有足够安全的藏身之所,而黑缅因这边得到狞猫支持,接下来的行动难度大大降低。 第七十章 委托二(十四) 自从月底拍卖会上拍品被盗后,陆陆续续有人被开除出卡拉大拍卖场。 其中多数为兽人,她们干的都是一些低等的活,比如保洁。她们其实并不在意自己被开除,能出来工作的兽人大多习惯了四处飘荡,今天被开除了明天换一家继续干,只要单位足够正规,被开了还能拿笔赔偿金。 反正她们早就看不下去拍卖场拍卖兽人的行径,既然短期改变不了大环境,那就离远一点,眼不见为净嘛,顺手还能拔点羊毛。 那些因工作失误而被迫离职的人类开始跳脚,不就是多看了两眼比赛嘛! 拍卖场犯得上这么动真格吗? 而且最近两场比赛,那两个拿了奖的新人看起来都挺不错,颜值实力都在线。 美中不足的是,她们都太野了,动作攻击性过强,简称——太疯了。 “一看就是会挠人的那种……啧啧,不过我喜欢!”经常有人类想起那天的比赛,如此评论道。 大多数观众更倾向关注那些事业有成的老将,偶然冒出来两个新人都不以为意,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比赛她们是否还能保持高水准。 人类社会科技发展迅猛,网络一天比一天发达,大家都习惯了每天拿着手机看看新闻刷刷推送文章和视频。 忽然有这么一天,无论人类还是兽人,都发现温德尔兽人学院官方账号转发了一条推送。 “真人秀节目《温德尔的孩子们》定档十一月二号,敬请期待!” 评论区一下子就炸开了。 “温德尔,是我知道的那个温德尔吗?!” “前排沙发!” “运动员搞真人秀?想钱想疯了吧!” “温德尔学院是全科亚最好的训练场,分享下顶尖学府的教学日常怎么了?还能供我们学习学习。” “我超喜欢那些运动员的!她们都好可爱,赛场上也好坚强!” …… 邀请剧组来学院拍摄真人秀,还是埃德温的建议。 利用人们对温德尔这个“冠军摇篮”的好奇心,学院可以正式把名号打出去,向普罗大众展现温德尔风采的同时,还可以呼吁各个训练场善待运动员。 狞猫拿着手机给黑缅因看文件:“我本来不喜欢这个的,可是埃德温跟我提起了从前那位驯兽师……” 她提到的前任驯兽师,曾引发一轮激烈讨论。 那个人类因为看不下去同类粗暴对待没能拿到冠军的运动员与之斗殴,两个驯兽师最终都被解雇,而那位可怜的兽人运动员也淡出众人视野。 偶然间听说,那孩子在那件事之后传出许多不好的谣言——对,都是谣言,可她还是扛不住压力隐退了。 埃德温盯准了狞猫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才以“宣扬人兽平等”说服后者参与拍摄。 因为刚参加过比赛,此次真人秀拍摄重点就在猎游班和体操班。 黑缅因看到文件内容,沉吟片刻,说道:“我有急事,拜托你帮我打个掩护。” 爬下床,翻身跳下窗台,狞猫惊呼一声,担忧地往外看去,哪还有黑缅因的身影? 不过承诺的事情狞猫一定会做到,宿管来查寝的时候播放事先录制好的语音蒙混过关。 她只希望这种情况越少发生越好。 同样的招数用多了,宿管会心生怀疑。 而黑缅因突然跑出去,正是为了找蜂鸟合作联络禁区。 陈设简单的房间算得上宽敞,健壮的金毛兽人盯着两位年轻祭司目不转睛。 黑缅因和蜂鸟口中念动咒语,手上结印,随着时间推移,一个古怪而熟悉的法阵在空中缓慢成形。 多萝西挠了挠脑袋,这个图案……她好像,在禁区高台周围那堆旗子上见过。 虽然因为年代久远而黯淡无光,多萝西还是很快记起了那个图案,她万万没想到,往日以为没用的装饰,居然还有特殊用途! 果然不应该轻视每一个古老的传承。 她不知道的是,在祭司最繁荣的时代,随便拎个祭司出来都可以独立施展这个联络法术。 并不是说到了黑缅因和蜂鸟这一代祭司变弱了,而是因为她们失去了力量来源。 祭司的法力高度依赖认同她们的人数。 可如今,杰西亚禁区成员大多憎恨祭司,已经融入人类社会的兽人们没人记得祭司,力量来源只剩下黑缅因和蜂鸟她们自己。 两位年轻人对视一眼,感受到巫术的力量不断流出体外,她们确认了一件事。 ——她们借助神秘巫术可发挥的力量,远超正常祭司只凭两个人能发挥的程度。 潜入兽娘世界之前,冰皓琪曾说她拥有“绝对强大的力量”,然而强大的代价就是必须依照规矩做事。 每进入一个世界,就只能按照那个世界的规则使用力量。如果要使用别的力量,就得顺带加入新体系,就像在修仙世界加入卡修体系那样。 在诺亚大陆,冰皓琪成为当代魔王“魔女塞勒涅”,拥有全大陆理论最高等级,便可以随意行动,因为她的初始设定就是最强,所以贸然发挥超规格力量也不会有问题。 而在科亚岛,她成为祭司“蜂鸟”,使用力量的方式限定在“神秘巫术”。如果她不通过“神秘巫术”来施展,就有可能招来一些很可怕的东西。 付沧钊跟冰皓琪同源,按理讲使用力量的限制和她差不多。 也就是说,她们其实可以发挥祭司一脉全盛期水平的实力。 没过多久,令多萝西无比怀念的图案便在空中稳定下来,黑缅因和蜂鸟松了口气,趁巫术生效的时间赶紧留下讯息: “外界有变,时刻小心,集中力量,择日突围!” 远方的杰西亚禁区,健壮的兽人猎手们照旧过着惬意的生活。 原先最亲近老族长的多萝西远赴人类社会,已有一月未归,照顾年迈老族长的重担便落在艾玛头上。 老族长似乎对禁区内唯一的高台抱有某种执念,醒来的时候一定要处在能看到高台的角度才肯放心,时间长了艾玛也就习惯了。 这天她照例搀扶老族长绕高台走一圈,怀里老族长的手臂忽然绷紧了,与此同时一股玄妙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年迈雌狮惊奇地抬起头,看到祭坛上那一排破旧不堪的旗子上,代表紧急联络的符号开始闪烁。 “扶我上去。”她对身边的艾玛说。艾玛惊醒过来,连忙照做,小心翼翼地搀扶随时可能倒下的老狮子,缓步登上高台。 每登上一个台阶,艾玛便觉得那股奇妙的感觉更加强烈,好像有什么在呼唤她,想要唤醒她体内潜藏的某种东西…… 第七十一章 委托二(十五) “外界有变,时刻小心,集中力量,择日突围!” 艾玛扶着老族长刚站上高台没多久,脑海里便凭空多出一段念头,告诉她禁区正在面临极大威胁。 这怎么可能?她下意识想道,杰西亚禁区的猎手们都非常骁勇善战,身体各方面能力都远超长辈描述的人类,对面到底什么身份,就敢唱衰禁区? 她看了一眼老族长。 雌狮已经年迈到连走路都费劲的程度,然而沐浴在高台周围旗子散发出的红光下,竟渐渐挺直了腰板。 恍惚间艾玛以为两人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人类刚入侵的日子,那时候族长也是一位身强体壮的战士,带领全体兽人坚守家园,人类深入到一定程度后便不得寸进,只能将她们保下来的一片区域划分为禁地。 可是在那之后,天知道那两位祭司给族长下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一位英勇的战士思虑重重,不复往昔雌心壮志,一步步衰退到今天这幅模样。 今日此情此景,让艾玛更加深刻地以为,当初就是祭司们用肮脏的巫术夺走了她们战无不胜的族长! 而今天,她们终于悔过,需要让族长为她们开辟前路,于是把偷走的力量还了回来!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不还是偷了吗! 真是一帮恬不知耻的叛徒! 愤怒令她忽略了从旗帜亮起开始便产生的玄妙感觉,她和周围红光和旗帜上图案之间的联系比族长更强烈。 ——收起你的傲慢,禁区的蠢货! “谁?!”艾玛高度警戒地张望四周,却找不出声音来源方向,更别提把人揪出来。 ——来不及了,你有天赋,我教你个保命的巫术…… 不等艾玛出声抗议,大股大股信息强硬地塞进脑海,脑瓜似乎变得沉甸甸,让她差点站不稳。还好保护老族长的念头占了上风,她勉强稳住身形,扶着神情恍惚的老族长缓步走下高台。 “孩子……”族长虚弱地叫了一声,听得艾玛心中焦急,连忙凑过去仔细听,“走,我们回屋……接下来不好办,老朽……老朽要交代你一些任务……” “遵命,族长!”艾玛用力点了点头,这一晃差点让她栽地上去。 一老一少走入族长专用的小木屋,雌狮刚一坐下,便询问艾玛:“你刚刚学到哪个巫术?” 巫术?艾玛脑子短路没想起来,但是根据时间来推算,老族长说的该不会是…… 她尝试消化强行涌入脑海的那段记忆,惊奇地发现自己对那些知识接受良好,甚至于自己有能力施展一下。 念头刚动,艾玛的身体便开始消失。起初只有两条腿,而后是两只手、躯干,最后连脑袋也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了?艾玛惊奇地看看双手,脑子里刚蹦出来“变回去”的想法,下一秒又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还在老族长那间木屋里站着。 雌狮满是皱纹的面庞动了几下,可能因为太过激动,不小心呛了口水,咳嗽了好一阵子才缓过劲来。 她说:“看来事情是真的很严重了,祭司教你的是隐形术,关键时刻逃命用。” “这不可能,她们凭什么对我们没信心?”一听新学的巫术几乎没什么杀伤力,艾玛顿时不乐意了,不满地叫嚷起来。 “你不知道吗?祭司的力量非常依赖支持她们的人数,你觉得自己突然觉醒祭司天赋,对族人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老族长抬眼瞥了艾玛一眼,训斥道。 这时候的老狮子仿佛回到二十多年前的全盛时期,眸光冰冷而又锐利,像个蓄势待发的捕食者。 艾玛心中一惊,她已经有了答案。 老族长可不管她怎么想,直接把答案报了出来:“族人们只会觉得,为什么你在二十多年前没能觉醒天赋?为什么你那个时候没有站出来,一直拖到今天才说学会了神秘巫术?而且学来的巫术什么也不是,唯一作用就是保命,战胜不了敌人的东西学来有何用!” “这不对吧,我当时年纪还小……”艾玛下意识反驳道。 她很快就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对朝夕相处的禁区同胞们了如指掌,老族长的猜测完全正确,她们的确会这么教训她。 “我知道,这些事我都看在眼里……”老族长脸上深深的皱纹扭动了几下,语气相较之前放缓些许,“艾玛,过来,老朽跟你说两句话。” 艾玛很听话,凑到老族长坐的硬板床边上,紧挨着对方。 年迈的雌狮掰着手指头。 “第一,没有我的命令,坚决不能使用隐形术,哪怕会有同胞死去,你也不能用。” 第二根手指颤颤巍巍地竖起。 “第二,我还能动的日子,会尽可能为你铺路,让禁区的同胞们尽量支持你。如果真发生了什么情况,她们会成为你坚实的后盾。” 艾玛坚定地握住老族长的手,将还没伸出的三根手指头挨个掰出来,再把整只老人的手包覆在掌心里。 老族长呵呵一笑,便也不在意自己说过几条,继续嘱咐艾玛:“祭司的判断从未出错,既然要求我们突围,那就说明禁区真的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重要转折点……”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记得上个月我派了多萝西出去探路……她怎么还没回来?” 老族长喃喃自语:“既然祭司知道祭坛好用,是不是就说明多萝西碰到她们了?” 顺着这条思路推导,便是多萝西找到了年轻一代的黑缅因和蜂鸟,由于现在的禁区外面越来越危险而无法返回,只能留在人类世界通过神秘巫术来联系禁区…… “但是,”好歹还领导了杰西亚二十多年,老族长很快发现下一个问题,“祭司的联络还讲了择日突围,择的是什么日呢?” 这一问也点醒了惊出一身冷汗的艾玛,“择日”既可以是凭她们自己判断,也可以是等待某个特定时机。 她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数日后。 “上次我帮你混过去了,现在要拍节目,你可不能再逃咯!”狞猫笑嘻嘻地搂着黑缅因的腰,下巴搁在后者肩膀上,鼻子凑近雪白的脖颈嗅了嗅。 黑缅因无奈道:“之后一段时间也没什么事了,暂且还是专心拍节目吧。” 摄影师、导演等剧组人员已经到位,随时可以开始拍摄。 以“探访温德尔兽人学院”为主题的综艺节目,终于要开拍了。 第七十二章 委托二(十六) 十一月二日,真人秀节目《温德尔的孩子们》如期开播。 由于拍摄时刚好赶上捕猎游戏和体操比赛,这一季干脆重点关照这两个项目的运动员,给猎游班和体操班的镜头格外多。 许多热爱各类综艺的人们满怀期待地点开视频播放平台,果真看到了第一集。 浑厚的男低音念诵开场白,背景回放温德尔选手们的精彩瞬间集锦。镜头一转,色彩变得明丽,航拍无人机鸟瞰整所学院,靠近第一任院长雕像时降低高度不断拉近,快要撞上去之前顺滑拐到一旁,穿过教学楼之间的小巷,拍到学员们刚下课,随着下课铃声陆陆续续走出教室…… 看起来和寻常人类学校无异。 这一幕令许多观众惊讶,本来温德尔自称兽人“学院”就显得鹤立鸡群,没想到还真是一所学院模样! 当其它训练场还在纠结要不要提升卫生条件时,温德尔已经开始卷教学质量和全面发展了。 “世界的参差”弹幕当场刷屏。 没多久,观众不知不觉听完一遍片头曲,镜头正式给到一位稚嫩的花猫兽人。 “她叫‘锐意米花’,是一位刚接受训练没几个月的小将,前不久才在一场猎游比赛拿到冠军奖杯,我们现在来到了她的训练现场,一起欣赏吧!” 屏幕里黑足猫灵活地腾挪转移,躲避仿真对手的同时还成功抓住一只模拟猎物,根据玩具样式、颜色和花纹做出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着实令人啧啧称奇! 猎游项目中,捕捉玩具要做什么动作,就得看猎物长什么样子。根据形态不同,规定要做的动作也不同。 好可爱的孩子!不管本身是多凶残的品种,只要在人类面前展露文静温和的一面,都会成为“可爱孩子”。黑足猫这种捕猎成功率达到六成的都不例外。 这边的训练告一段落,摄影师跟随埃德温的指引来到猎游班,进去就看到老牌名将“幽冥红酒”在和初出茅庐的新人“暗夜乱舞”贴在一起。 因为cp感非常强,有些网友便专门出了一个cp向剪辑,一群人在楼中楼咆哮:“不嗑前后辈的人有难了!” 好奇心旺盛的网友特意找过狞猫的社交账号,发现里面早有端倪,早在二人第一次合作时,狞猫就定好了让黑缅因当她的接班人。 “我嗑的cp是真的!” “前后辈也太甜了吧!” “你看她们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种默契简直了!” 评论区翻到这里,狞猫心满意足地关掉屏幕,扭头跟黑缅因说:“看吧,我们两个一起营业还是很有效果的。” 黑缅因保持沉默,眉头紧锁,向狞猫展示评论区另一片角落。 “cp脑别太离谱!她们只是她们自己!才没有什么恋爱关系!” “就是,某些人自己脑子里全是情情爱爱,别来沾人家运动员!” “维护我方红酒!维护我方乱舞!” …… 狞猫干巴巴笑了两声,说道:“其实只要有人嗑我们cp就行了,这样的争吵一定会发生,有人嗑就一定有人捂嘴不让你嗑,而且……” 她从黑缅因手中接过平板,在剪辑视频底下一长串评论中翻到又一个吵架楼层。 “你们这些性缘脑真是够了,看啥都是性缘关系!脑子都被那根三厘米占了是吧?!” 看到这一条,黑缅因眼皮一跳,心中一沉。 底下吵了不下一百楼,可这对于黑缅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这个世界已经出现了“性缘”概念,意味着如果她们不加快行动,这场吵架随时可能发展成什么别的东西。 “骂的人不在少数,”狞猫退出剪辑视频,点进搜索栏输入了一个黑缅因看不懂的名词,解释道,“大约几个月前就开始了,最初是一位兽人偶像因为过度追求美貌不幸去世,引发了好几轮讨论,渐渐产生了‘服美役’、‘束身衣’之类的概念。” 黑缅因逐个阅读搜索出来的内容,脸色越来越差。 狞猫继续讲述她的所见所闻:“因为社会上人类没少对兽人……做缺德事,她们很快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生存法则,主张不和人类发生关系、不梳妆打扮、不买太贵的东西——除非是必要消费。 “还说同为兽人不应该消费兽人偶像,因为这是凝视——看你的表情,应该发现问题所在了。” “兽人偶像的市场,据说一直在被人类偶像所挤压,她们这么宣传……完全是在火上浇油!”黑缅因面庞少见地发生变化,看得出她心情非常糟糕。 她本人不关注这些,是蜂鸟坚持观察市场风向,随缘跟她聊几句。 或许网络上那些主张脱美役的兽人的确是出于好心,但这些概念出现的时间点……不好说,真的不好说,指不定有人在背后刻意引导。 次日,第二集以新星“暗夜乱舞”的个人视角展开温德尔的一天,观众们发现她除了和幽冥红酒腻腻歪歪,还跟猎游班的锐意米花关系匪浅,而锐意米花在上一集明显对同班同学灰蓝静谧存在感情倾向。 更有趣的是,幽冥红酒跟灰蓝静谧也是熟人。 这下评论区当场炸开,光一条剪辑视频底下,关于嗑哪一对cp就吵了一千多楼,这还没算官方社交平台账号底下发出的质疑。 可能因为昨天狞猫搜了某些特定名词,今天黑缅因的首页就刷到好几条吐槽嗑运动员cp乱象的推送——不是从指责“党同伐异”的角度,而是从“凝视运动员”的角度。 蜂鸟的加密通讯不合时宜地打了过来:“最近有没有刷手机上头啊?” 黑缅因:“看到了一些脏东西,跟月神斗争社一样。” 蜂鸟说:“嗯嗯,大数据就这样嘛,只要你有心去搜,肯定会越推越多,好啦跟你说正事,我前些日子跑到一个纯兽人群组潜水,她们说打算下周去维拉比思区游行。” 听闻此言,黑缅因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她知道正事来了。 维拉比思区,那不就是科亚岛中心吗! 慵懒的气质即刻收敛,墨色死鱼眼宛如即将出鞘的尖刀。 “能拦住吗?” “拦不住啊,我跟她们说别冲动别冲动,要分批次少人会面,突然一群兽人跑到岛中心去游行,那不就……”从通话语音都能听出蜂鸟的无奈。 “哦,那我跟反抗军通个气,你拉上多萝西,有机会我们再给禁区捎个口信。”黑缅因脸色沉凝,说出她的决断,“别让冲动阻碍我们。” 第七十三章 委托二(十七) 面对网络上层出不穷的cp大战,狞猫丝毫不慌,拿出前阵子拍过的一些视频就开始剪辑。 现在的剪辑软件非常简单易上手,而且狞猫早在节目刚开始拍摄没多久就预见了这个问题,核心团伙四个人合作,每天抽点时间剪剪贴贴,终于抢在网上争吵还没到白热化阶段之前,把各自的视频材料发上社交平台。 狞猫的账号“幽冥红酒v”先发了一段四人共进晚餐的视频,后面配上一张合照,照片里四位运动员嬉戏打闹,看起来不像演的。 评论区:“这才对嘛,大家都是好姐妹,靠谱前辈和可爱后辈,怎么嗑都很甜!没必要吵来吵去。” 黑缅因的账号“暗夜乱舞v”转发了这条动态,并配文:“我们是运动员,要专心训练、比赛,请不要把饭圈风气带过来,谢谢一直喜欢我们的大家!” 评论区纷纷附和,并为她们下一次参赛送上诚挚的祝福。 灰蓝静谧的转发紧接其后,并说明她们私下里关系很好,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多勾心斗角。 评论区:“辛苦姐姐了!静谧姐姐的比赛一直最安静最稳定,根本不用担心被淘汰,非常稳!请一直保持下去!” 黑足猫则“本色出演”,在三个大姐姐的帮助下磕磕绊绊地开了个人账号,试探着发了一句:大家好,我是锐意米花,平台上很多功能都不熟悉,请多多指教。 她的评论区气氛也最和谐,都在乐呵呵地耐心指导小家伙日常如何使用平台发布内容。 “这里还有个2g上网的宝子呢,哈哈哈,她好可爱!” 黑足猫其实不愿意被人看到“不熟练”的一面,但狞猫说留下一点“小缺点”有助于拉近距离。 对一般人来说,必须要有点不擅长的东西才算“有人味”,就好比科学家会犯一些啼笑皆非的错误,偶像会有“苦手”,不然总觉得对方高高在上。 在社交平台展现自己对网络不够熟练,一方面让大家觉得黑足猫没有比赛时那么可怕,另一方面也恰恰证明她一直都在刻苦训练,无暇顾及其它。 这也是最适合黑足猫的定位。当大家都在调停的时候,就需要有个“局外人”表示——我是谁?我在哪?怎么回事?为什么吵架? 才能让忙于争吵的粉丝意识到,她们打扰到运动员正常生活节奏了,才会分出一波人努力维护社区氛围。 眼见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四人小组顿时松了口气。 这一关算过了。 另一边,黑缅因趁着休息日潜入到蜂鸟的居所再次启动神秘巫术来联系禁区。 上一次施术让她们摸到了一些窍门,于是这次的消耗大幅度降低,还能让多萝西跟对面说两句话。 蜂鸟告知对面,下周可能会出事,居住在人类社会的兽人们计划去维拉比思区游行,到时候等她信号准备突围,要做好损失惨重的准备。 为了确保禁区能够听进去她们的谏言,多萝西现身说法,表示人类研究出了一种强力麻药,附着在一种巨大的捕兽网上,只要蹭到边缘就会中招,千万要小心。 除了麻药还有新装备机动外骨骼,虽然没能亲身体会其威能,这些日子光通过电视播放的片段也不难看出那东西很厉害。 “你确定不是灭咱们威风长敌人志气?”透过巫术通讯,艾玛冷冷地问道。 “……你试过就知道了。”面对昔日同伴的质疑,多萝西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因为在实际经历过之前,贸然告诉她人类研究出了可以和禁区匹敌的装备,她也不会相信。 黑缅因又教授了艾玛一些新招,这次不是隐形术之类保命的巫术,而是巫毒、诅咒之类具有杀伤性的巫术。 艾玛问她:“为什么不是加强我们战斗力的巫术?” 蜂鸟抢着回答:“机器也需要人来操控,让操控机器的人生病,机器就会失去准头。” “你们这些祭司就这么不相信我们的战斗力吗?”艾玛隔着通讯冷笑,“难怪支持你们的人会越来越少。” “难道不是你们都被原体优越论洗脑了吗?!”蜂鸟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黑缅因见情况不妙,连忙拦住她不让她多嘴。 可还是晚了,艾玛轻飘飘的一句话几乎让通讯另一侧陷入癫狂。 “那不然呢?” “能不能关掉?我不想听她说胡话了,她们这么傲慢一定会害惨整个禁区!”蜂鸟气得脑壳疼,伸手打算停下通讯巫术。 黑缅因却拦着她:“让她说下去,有些话越早讲清楚越好。” 没有蜂鸟的阻挠,艾玛疯一般地咒骂两位祭司如何如何懦弱,不信任战士们强健有力的身体,不信任兽人的潜能,反倒开始高歌人类的技术,觉得她们在人类社会活得太久,被人类吸走了精气神。 只是艾玛话音刚落,黑缅因便发出质疑:“那么我问你,既然你们那么憎恶祭司,为什么没有毁掉祭坛?” “因为老族长不让。” “为什么你们没有推翻这个族长,而是放任一位衰败的老太婆继续束缚你们的野性?” “因为老族长……” “可是按照你们的逻辑,我们这些祭司不相信兽人的身体素质就要强烈抵制,那老族长还信任祭司呢,同样不信任你们的能力,怎么没见你们对她心怀不满?” “我们……” 不知不觉间,黑缅因表情变了,变得和平时的蜂鸟几乎一模一样,眼里含笑,嘴角也噙着嘲讽的笑意。 “你们是不是在缅怀老族长当年的英姿?觉得她是你们奋斗一生的目标?把她当做你们的偶像?” 对面沉默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杰西亚禁区可是严禁偶像崇拜呢,赶紧把老族长这个信仰抛弃掉吧,再不抛弃可就违反规矩了呢。” “闭嘴!少在这里訞言惑众!”此刻艾玛也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朝代表通讯的巫术符号怒吼。 然而无济于事。 上次祭坛出现异常,已经引起大部分禁区成员注意,老族长这才交代高台其实是她强行保留的祭坛。 有心之人挖出祭司往事,随即引发众怒,老族长身为禁区领导人却还对叛徒心存幻想,居心何在! 她们本就对这个衰败的老人愈发不满,便要求最接近老族长的艾玛在下一次通讯叫上大家伙一起听,希望揭开祭司们软弱无能的真面目,没曾想黑缅因居然反守为攻,开始指出禁区内部漏洞。 艾玛听出来黑缅因故意挑拨离间,别人可未必知道。 她们只知道,要脱离偶像、消灭偶像。 第七十四章 委托二(十八) 距离真人秀节目开播已经一周过去,随着四人视频逐步上传成功,评论区的cp大战逐渐平息,并逐步引入到内核——呼吁善待运动员,宣扬“人兽平等”。 埃德温并没有食言,或者说人类一方本来就有意这么做,便借《温德尔的孩子们》旧事重提。 五年前看不下去兽人运动员处境的驯兽师对同僚大打出手,这件事在当时引发一轮又一轮讨论,但风头过去一样落入满地尘埃。 温德尔兽人学院这边,黑缅因她们一边准备参加下一场比赛,一边为即将到来的游行日做规划。 “蜂鸟说她联系到了部分群友,并成功约到线下见面,”废弃教学楼一间会议室里,黑缅因挂掉通话,转身通知三位同学和老师幻彩狸花,“准备游行那批兽人不完全统一,明白人还是有不少的,到时候我们需要用到她们。” 明天就是约定好的游行日,蜂鸟从她混进去的全兽人群组挑出几个她认为比较理智的群友,另外组了个小群,一起讨论游行当天该如何调停。 小群群友们都觉得很奇怪,不就是游行吗?喊出自己的需求罢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小心翼翼? 不光蜂鸟的群友感到困惑,学院这边除了黑缅因也都不明白蜂鸟这么设置有何用意。 对此黑缅因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简单说明:“我们担心人类会出动机动外骨骼。” “那如果没有呢?”狞猫问道。 “那自然最好,说明还没到最坏情况。”黑缅因扯开嘴角,咧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弧度。 她又转向黑足猫:“机动外骨骼的弱点都掌握了吗?” 黑足猫笃定地点点头:“嗯,首先破坏影像记录仪,敲掉他们眼睛。” 她们不确定游行之后是否还需要参加运动会,因此需要确保没人知道刺客之一就是身为运动员的黑足猫。 “第二步,切断总电源,在胸口位置。” 总电源是驱动整具机动外骨骼的关键。由于是新研发出来的产品,总电源内部电路还没经过优化,只要被破坏,修起来就很花时间,为了尽可能削弱人类一方战斗力,必须弄残整个机动部队。 人类脱离机动外骨骼,几乎等于砧板上的鱼。 但只要穿上装备,差距就会拉平。 第三步才是斩首。对于人类来说,伤亡只是小事情,机动外骨骼才是重点,所以要把瘫痪机动外骨骼放在杀人之前。 “考虑到人类可能动用强力麻醉网、催泪弹等装备,我们还准备了其它措施,比如相对厚重的战斗服。”幻彩狸花从相册翻出几张图片展示给大家。 麻醉网的麻醉力度确实很强,没有解药中招就完蛋,而且解药也需要时间起效。只要自己裹得足够严实,麻醉网附带的微针扎不进皮肤,基本就没事了。 至于催泪弹,就只能用防毒面具解决了,所以反抗军一人配备一个腰包,里面放着防毒面具。如果人类往游行队伍投放催泪弹,反抗军将第一时间戴好面具准备拉人。 “说起来,我的小伙伴们现在怎么样了?”黑足猫低下头,她想起反抗军从拍卖场救出来的姐妹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幻彩狸花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瓜:“放心,她们都在反抗军接受适应训练,你明天就能见到了。” 她这句也提醒了黑缅因,还有禁区的事情要注意。先前嘲讽完禁区,黑缅因也觉得自己太冲动,双方理应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不应该闹得太僵。 游行到了一定程度会迫使人类抽调部分驻扎在禁区外围的力量,反抗军针对机动外骨骼也会进一步削弱禁区面临的威胁,更别说在此之前黑缅因和蜂鸟还有一招。 只要给禁区一点机会,她们就能突围,成为一支强力援军,失去机动军团的人类就交给她们处理。 按照幻彩狸花的话,这叫“术业有专攻”。 …… 游行的日子选在了工作日,不过没关系,大家都放下手头工作参与其中。 前一天晚上,蜂鸟便来到维拉比思区一家酒店里躲了起来,时刻观察外面情况。 多萝西随行,不过她没有通过常规程序入住,而是绕开监控悄悄潜入。 “机不可失啊。”透过百叶窗,多萝西看到街道上兽人开始聚集,有的手里拿着横幅,高喊“提高兽人待遇”、“人兽同工同酬”、“禁止兽人买卖”之类的口号。她知道人类有可能出动机动军团镇压,也可能随之任之,但这一次她们必须等到机动军团出动。 尽管那样说明情况不容乐观,却能让反抗军的部署有用武之地,相信机动军团不断折损会让人类更加珍惜这支难得能与禁区抗衡的力量,维拉比思区这边机动外骨骼损坏越多,禁区的压力就越小,对方突破封锁加入反击的成功率就越高。 犬类兽人灵敏的嗅觉让多萝西捕捉到一丝机油味和金属味,令她精神为之一振。 来了! 蜂鸟死死盯着手机上群聊界面,看见刻意安插在游行队伍里的群友们纷纷表示“护安官来了!机动军团来了!” 她立刻通知大家:“请立刻组织游行队伍有序撤离!反抗军很快就会过来!尽量保证自己人身安全!” 很快,百叶窗外面的景色变成了机动军团逐步逼近,游行队伍缓缓后撤。蜂鸟的事先布置非常有效,假如此时没人领导这些逞一时之快的兽人,机动军团降临瞬间就会乱了阵脚,会不会引发踩踏事件都另说。 “我该走了。”多萝西松开百叶窗,检查身上装备完整性,悄然消失在酒店房间。 几乎在多萝西消失瞬间,蜂鸟也带着笔记本电脑不见身影。 多萝西的任务是摧毁第一台机动外骨骼。 只要找到机会开了这个头,就能引开机动军团视线,反抗军接下来的布置将逐步生效。 成熟的猎手穿梭在楼栋与楼栋之间,仿佛找回了在丛林里狂奔的感觉,几乎要融入周边环境。 那一刻她心中升起明悟之感: 钢铁丛林也是丛林,人造之物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机械,亦是自然。 威风凛凛的机动军团一隅,有人突然发现周围房屋似乎有动静,便申请前去查看。 就在他转身瞬间,一把特制尖刀从黑暗探出,只一击便摧毁了影像记录仪的连接线路! 第七十五章 委托二(十九) “敌袭——” 机动军团立刻运作起来,团长冷静地看着面前还在后撤并试图分散的反抗军,冲对讲机说道:“机动军团申请执行进一步行动。” 没有回音。 他以为指挥部没听到,便重新讲了一遍自己的请求,依旧无人回应。 以防万一他还特地确认了一下机动军团内部通讯,确认没有问题,才意识到他们和外部的联系……被切断了。 正在这时,有序后撤、分散的游行队伍突然变乱,不管不顾地冲进大街小巷,兽人天生的身体素质让她们短暂发挥出远超人类的逃命速度。至于之后会不会陷入虚弱,都是后话了。 操控机动外骨骼的机动军团散开到不同方向,准备追踪这些参与游行的兽人。 没有上级命令,机动军团其实不好跟平民动手,可事到如今他也看得出来兽人已经准备撕破脸了,为了手下安危,他决定—— 脑袋一晕,操控机动外骨骼的动作变得滞涩,眼前似乎出现了什么……重影?幻觉? 心下直呼不妙,正欲按下机动外骨骼是紧急联系按钮,却被一股不知名力量阻挠。 由于视觉受到干扰,他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刚才阻止他联系指挥部的一击同时还摧毁了影像记录仪,连个边边角都没录下来就坏了。 位于胸口的总电源遭受重击,团长知道自己完了。 黑暗中,多萝西注意到趁乱斩首机动军团团长的小孩,悄悄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正是黑足猫。 过去一个多月猎手思维训练终于发挥作用,她几乎不用脑子思考,光凭本能反应在建筑里时而出现时而隐没,每一次出手都能瘫痪一具机动外骨骼。 同样的戏码还在其它角落上演。 黑暗中还有另外三道跟黑足猫相似的身形不断游走,同样使用特制武器击毁盯上的机动外骨骼。 她们便是原计划和黑足猫一起离家出走的小孩们。 被反抗军收留后,她们首先花了些时间恢复身体,再经过一周适应训练,终于掌握了对付机动外骨骼的窍门。 影像记录仪理论上没有死角,但机动军团所处环境可以制造视觉死角,她们便抓住这点埋伏攻击。 如果没有死角,那就利用人类心理,强行制造一个出来! 行动的时候,她们发现这些人类并没有想象中敏捷,也没有轻敌,因为这也在计划当中。 温德尔兽人学院,黑缅因和狞猫以“参加特训”为由,光明正大钻进反抗军那栋教学楼,蜂鸟现在也在那边。 在反抗军帮助下,蜂鸟神不知鬼不觉钻了进来,她要和黑缅因合作施展巫术。 一高一矮两个兽人口中念动同一段咒语,令人毛骨悚然的红光自二人周围升腾,兽人们只觉得心跳似乎快了几排,马上又恢复正常。 这种巫术名为“潘多拉”,效果是让特定人群陷入虚弱状态。 经过黑缅因和蜂鸟联手改良,这种巫术只能影响到先天条件大不如兽人的人类,以及少部分由于各种原因较为虚弱的兽人。 能削弱一点是一点,她们必须尽量控制伤亡。 很快,校园里正在努力训练的运动员们突然发现,身边的人类驯兽师接连倒下。 “他们怎么了?”兽人运动员们脑子都懵了,连忙停下训练查看情况,还以为驯兽师只是生病了。 她们七手八脚地把人带进医务室,听从校医的指挥有序放在病床上。 医务室的病床头一次占满,运动员们头一次知道原来这里的床位刚好够所有驯兽师躺着。 “接下来交给我吧,你们都好好休息,要训练也得小心,别伤到!”校医笑眯眯地送走学员,转身反锁医务室房门,并迅速拉下所有窗帘。 学员们没多想,也没人突然折返,自然看不见此时她的尾巴因为心情愉悦自然律动,一边哼着小调一边调配药剂,挨个给人类驯兽师注射。 埃德温迷迷糊糊地睁眼,他感到气管像有火烧,嗓子眼肿得连咽口唾沫都无比痛苦。 眼前景象几乎扭成一团,可他还是成功捕捉到一个图案。 传言中“反抗军”的标志。 听说是兽人的子宫。 手臂传来一阵刺痛,他很快失去知觉,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做完这一切,校医得意地摇了摇尾巴,丢下药剂和白大褂便翻身跳窗,直奔校长室而去。 一路上没有任何人阻拦她,毕竟这学校里大部分兽人老师早就加入了反抗军,学校里现在能动的除了学生几乎只留下自己人。 “校长!”她兴冲冲地踹开门,看到偌大一间办公室横七竖八躺倒好几具人类尸体,校长带着愉悦的笑容活动手腕。 稍有些可怖的表情只在校长脸上持续一瞬,校医再看时已经恢复了优雅风格——如果不考虑倒在地上那些人类的话。 “走,我们去广播室。”校长牵起校医的手,语气前所未有地轻快。 或许就连人类都没想到,兽人运动会使得兽人保留大部分力量,为了成为运动员,她们从小强身健体,因此整体实力比起二十多年前并没有下降太多。 尤其进入训练场那些专业运动员,她们头一次发现自己的本领还能用在杀人上。 如果这时候大家有时间聚在一起讨论,就会发现最初都是兽人医生首先发难,带动运动员们杀死虚弱的人类,逃出训练场。 因为这些兽人医生都是反抗军安插的眼线。 这里也算人类自讨苦吃,运动会刚开始没多久就发生了人类医生对运动员图谋不轨的丑闻,于是规定医生必须由兽人担当,反抗军便钻了空子,悄然控制住了这处关键点。 温德尔兽人学院的学员们亦是如此。 她们跑出学院,来到大街小巷,发现自己熟悉的每个地方,大多数在发生兽人暴起事件。 听见校长广播的时候,蜂鸟跟其她兽人说:“你们先出去,我们有事要做。” “保重!”幻彩狸花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转身快速离开废弃教学楼,灰蓝静谧和狞猫紧随其后。 刚离开学院的兽人运动员们急需有人领导,光靠校长和校医显然还不太够。 而蜂鸟拉着黑缅因留在原地,自然是准备和禁区联系。 这次也许是她们最后一次利用巫术相互联系,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谈话,但这都不叫重点,重点是她们终于可以短暂合流,一起推翻人类对科亚岛的统治。 第七十六章 委托二(二十) 杰西亚禁区。 “杀死偶像!杀死偶像!回归自然!回归自然!” 老族长的头颅刚被切下没多久,艾玛也被族人们五花大绑架上祭坛。 她还记得,老族长被激动的族人们从营帐拖出来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恐惧、愤恨和不甘,只有平和与决绝。 时隔二十多年,那双浑浊的眼珠再次迸发出清亮的光芒。 “艾玛,之后就靠你了。”老人对她做过口型,便头也不回地登上断头台…… 此时此刻,面对族人们虎视眈眈,艾玛头脑空前的冷静。 族人们暂时不敢对她动手,因为她是当前唯一能和祭司联络的存在,换个人过来只能被动接收信息,无法与之对话。 红光在周围亮起,老旧旗子上残破的符文从未如此耀眼过。 “守在禁区外围的机动军团被抽调走大半,现在是突围最佳时刻。” 艾玛头脑高速运转,朝对面问道:“机动外骨骼的弱点有哪些?” “……你们不需要考虑影像记录仪,所以只管胸口的总电源就行了,另外记得穿厚点,小心麻醉网。反抗军在和人类主力对抗,你们专心突围。” “行。” 艾玛心中暗暗叹息,悄悄动用新学的巫术“腐蚀之触”融化了束缚她的绳子,在族人们惊诧的目光洗礼下,缓缓挺直腰板。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族长事先留下过遗言,只有我知道藏在哪里。”在领导禁区群兽突围之前,她还需要解决一个问题。 老族长其实早就知道族人们会杀了她,早在两周前便让艾玛帮忙撰写遗书,再敲上代表杰西亚禁区族长的印记。 遗书内容大意如此:让艾玛暂时继承族长之位,等她们成功渡过危机再从长计议。 先前族人们群情激愤之下对老族长施以斩刑,事情做完才慢慢回过味来,她们仅有的精神领袖死于自己人之手。 群龙无首之时,一纸遗书就显得十分重要。 “所有人听令!”艾玛手执老族长遗书,在众多兽人簇拥下再次登上祭坛。 一日之内,前后两次登台,处境却天差地别。 “即刻起全力突围!我将使用巫术辅助你们,路上见到麻醉网千万要小心,见到机动外骨骼就击破总电源,位置在胸口!” “你们可以不相信祭司!” “但必须相信我!” “我会带着你们出去!离开这个牢笼!” 一声令下,禁区蛰伏已久的猎手们顿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有的蹦蹦跳跳,有的展翅翱翔,飞快地蹿出去打头阵。 站在祭坛上,艾玛手一松,遗书飘落在地,如同秋天落叶。她念动咒语,一个又一个族人在此期间隐去身形,任何设备也别想探测到她们。 此时她们终于抛弃了对祭司一脉的成见,发自内心佩服艾玛。 这份感情很快反馈到艾玛身上,她感到自己仿佛有了使不尽的力量。除了针对个人的隐形术,她自认还能做到更多。 巫毒附魔! 猎手们的武器只要伤害到人类,就会一并注入强力毒素,很快就会毙命。 由于黑缅因和蜂鸟事先削弱过人类战斗力,她们突围起来并没有那么累。 事实上,最大的难点在突破禁区之后。 杰西亚禁区对人类目前的发展水平一无所知,贸然进入陌生环境总要转变一下思维,而这段思维变化的过程最为致命。 隐形术真正的作用在这里——当猎手处在空窗期,给予她们一定程度的防护。 她们一路突围,一路为人类崭新的装备暗暗心惊。 还真如多萝西叙述的那样,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人类也能研究出足以威胁到兽人的装备。 若非两位祭司和她们口中的反抗军事先削弱过人类一方的力量,她们此刻早就血流成河了吧! 禁区终于收起对祭司一脉的轻视。 而且荒野外面和人类住在一起的兽人们也从未放弃,反抗军便是最好的证明。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一位猎手冲在前方,远远看到全副武装的兽人在一旁朝她招手。 她一时好奇,便停下来问了两句,这才知道对方来自反抗军,听从首领命令专程过来接应禁区。 “我们的计划,名为‘万兽奔腾’。”反抗军成员一边在前方带路,一边跟猎手说明情况,“搞残机动外骨骼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还要彻底摧毁人类政权……” 听得猎手一愣一愣,人类什么时候这么复杂了? 转念一想,二十多年过去,人类要是一成不变,也研究不出机动外骨骼这种强力装备了…… 与此同时,受到禁区影响,中层区和外围区的兽人们也开始暴动,有的选择杀死住处附近驻扎的人类,有的则跟上禁区步伐离开荒野。 时隔二十多年,她们终于能在这片土地上肆意奔跑,于是纷纷铆足了劲,在一望无际的道路上狂奔…… 市区,争端以维拉比思区为中心迅速向外扩散,兽人们仿佛在那一刻唤醒了沉寂已久的兽性,纷纷不顾身边人类阻拦走出家门,有的还在出门之前拧断了人类配偶的脖子。 她们走在平坦的地面,渐渐加快脚步并拉大步伐,开始奔跑起来。 她们不知道自己将前往何方,但至少不是家里。 她们当中有一部分甚至手脚并用,像真正的野兽一样四足着地,束起的长发散落,和尾巴一起随风而动。 她们在家里和人类共处,就这么过了二十多年,早就习惯了跟人类相亲相爱,却不耽误这一刻无情地抛弃人类。 荒野……啊,荒野。 荒野不再,那就让城市变成新的荒野。 荒野不应是野蛮的代名词,而应是兽人的家园。 人类鸠占鹊巢,总有一天要被丢回海里,或者……永远留在科亚岛上,再也离不开这片土地。 ……突围之后过了几天呢?艾玛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自己跟着禁区的族人们奔跑,一直在奔跑,跑了不知道有多远,所过之处倒下的人类和机动外骨骼越来越多,也留下了不少属于兽人同胞的痕迹。 在这其中,她找到几处只有禁区成员才会留下的标记,大概是多萝西或者是偷跑的小孩们所留。 “往这边来。” 顺着禁区专属标记的指引,艾玛钻进一幢稍显奇特的建筑当中,爬上好几层楼梯,来到中间一个楼层。 标记不再让她爬楼,她进入走廊,地上留了一串干涸的血迹。 这是? 直觉告诉艾玛:顺着血迹走。 她下意识挪动脚步,一点点靠近深褐色血迹指向的房间。 新世界的大门,正在向她敞开…… 第七十七章 新时代修女(四) 半夜十二点,老式机械闹钟叮铃铃作响,声音非常刺耳。 姞梁枍习以为常地直接按掉,闹钟响起既不能说明她该睡觉了,也不能表明该开张了。 只是今夜事务所的确迎来了一位不一般的客人。 银白长发用浅粉发带束起,同样浅粉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扫视事务所内部陈设。身着厚实的白色毛呢外套,洁白的长筒靴落了几滴水珠——外头刚下了一场小雪,靴头刚沾上几片雪花就融化成水,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蒸发干净。 她走进事务所没多久,姞梁枍便隐约闻到一股清冽的花香,不由分说地在店铺惯用的木质香当中撕开一条裂缝,标识自己独一无二的存在。 “请问客人有什么需要?”姞梁枍照例挂上营业笑容,客客气气招呼道。 “有些事情想麻烦店长一下。”她从怀里掏出身份卡,双手递给姞梁枍。 姞梁枍伸手,只是指尖碰了一下,部分信息涌入脑中,脸色当场就变了。 她的语气马上多了尊重和迟疑:“请问您……” “没事,”自我介绍完成,客人收回身份卡,保持着优雅的微笑,“你可以直接叫我松希明。” 她拿出另一张卡牌,从卡面纹路判断应该是一张映像卡牌。 “想让我修理?”姞梁枍接过映像卡牌,“可是没问题啊,给我干什么?” 她前前后后检查了好几遍,都没发现存在什么漏洞。正相反,设计这张卡牌的人思路妙不可言,光是纹路本身,拿到正统缔造者课堂解析都得讲好几节课才能讲透背后原理。 正当姞梁枍准备以“别戏弄维修师”为由拒绝时,松希明说道:“这张卡不是给你,是给你家小朋友的。” “你调查我?!”姞梁枍猛地拍了一下桌面,胸口骤然升起怒火。 松希明仍旧优雅地笑着:“怎么会呢?我怎么会闲得没事去调查你一个卡牌维修师?你的资料我早就背熟了,除了后台稍微硬了点,没有任何亮点。” “……”如果可以的话,姞梁枍真不希望对方这么说她,但松希明没有表达任何卷入派系斗争的意思,还是让她松了口气。 粉眸扫过事务所大厅各个角落,最终锁定一扇房门:“我说了,要找的是你家小朋友,我记得她最近在完成特别委托,是吧?” 姞梁枍:“是啊,手头这个好像马上就完事了,我看纹路已经趋于稳定,就看她……如何善后。” “哦,那下一个就换成我给你的这张,别的都往后推推。”松希明指了指姞梁枍拿着的映像卡牌说道。 暖气开得很足,房间里非常温暖,只穿一件里衣基本够用。松希明穿着厚外套,停留时间一长就觉得有点热,便解开口子敞开前襟。 姞梁枍指了指门口衣架:“外套放那边,想喝水的话自己用饮水机,按一下就行。” “好。”松希明点点头,脱下外套挂在衣架,并倒了杯水小口啜饮,“你家小孩还要多久出来?” “谁知道呢?”姞梁枍耸耸肩,“半小时,二十分钟?看她心情。” 下一秒松希明几乎瘫倒在沙发上,尽可能放松双脚:“那我就坐一会儿,高跟鞋穿得我快累死了,这东西谁设计的?等我闲下来就去杀了这家伙。” “那你还穿?”姞梁枍脱口而出,并翻了个白眼。 “你不懂,我有任务,不然谁没事找事弄这副打扮?”松希明卸下优雅外壳,边喝水边发牢骚,说得好像怼天怼地就能消解一切疲劳。 她半躺在沙发上闭了会儿眼睛,没多久又翻身下来,手腕轻轻一抖,空荡荡的一次性纸杯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落入垃圾桶。 姞梁枍分明没眨眼,松希明就如闪电一般,直接从沙发那边闪现到自己面前。 银发女人几乎贴着姞梁枍,鼻息扑在脸上热乎乎的:“小孩的新委托有几条隐藏规则,特别委托‘禁止使用卡牌’的规则不重要、维修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选择。卡牌都市将根据她在卡牌世界作出的选择进行评估。并且这次特别允许她事先探查卡牌内部情况,了解情况之后选择潜入到哪里也在评价范围内。” 说完这些,她闪现到门口,抓起纯白毛呢外套飞快地穿好,开门欲走。 “哦对,”临走前她忽然又刹住脚步,补上一句令姞梁枍摸不着头脑的话,“你家小孩挺可爱的,像只怕人的小猫。” 留下姞梁枍拿着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映像卡牌,直愣愣地盯着松希明离开的方向。 怎么谁都觉得付沧钊脾气像猫? 没过几分钟,略显沙哑的少年音打断了姞梁枍的思考:“刚才有人来过。” “你醒了?”姞梁枍一个激灵,连忙过去检查付沧钊身体状况。 付沧钊看样子刚醒,人还迷糊着,鼻子却比眼睛先注意到有客人光顾:“好熟悉的味道,之前我在极夜区的邻居就喜欢用这种香水。” 她打了个呵欠,晃了晃脑袋,似乎比刚才清醒了一点,追问道:“刚刚来的客人是不是银色头发、粉色眼睛,身上还很香?” 姞梁枍惊道:“你怎么知道?” 付沧钊:“哦,那就是我邻居没错了。” 姞梁枍:“……” 世界真小。 她忽然注意到付沧钊白皙的脖颈戴着特制的颈环,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颈环是特别通行证,如果没有它,付沧钊都进不了市中心。 平时一切正常,颈环就亮绿灯,而且由于付沧钊很讨厌脖子上有东西,带上颈环后会刻意遮挡,姞梁枍就一直没注意。 现在不知是不是因为犯迷糊了,付沧钊好像忘记要遮住颈环,于是姞梁枍发现颈环上亮黄灯了。 “你应该好好休息。”姞梁枍眉头挤出肉眼可见的“川”字,目光锁定在付沧钊脖颈处。 “我不需要休息,下一个委托是什么?”对于姞梁枍再次要求休息,付沧钊表达出明显不满,朝放着光脑的修理台走了两步,被前者拦了下来。 “别挡我!”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少年低吼一声,被姞梁枍抓住肩膀。 “我想继续完成委托,我还可以继续完成委托!” 她挣扎了一下,没挣脱。 姞梁枍暗自叹息,付沧钊还是太累了,连反抗她的力气都没了,还在逞强。 “你颈环亮黄灯了,这代表你精神负荷到达一定程度,需要及时休息!”这次不论付沧钊如何要求继续接取委托,姞梁枍都不准备放任她继续下去。 颈环? 付沧钊愣了一下,伸手探向一直刻意不去理会的特别通行证,是这东西暴露了她的状态吗? 一想到这小小的颈环竟让她脆弱的一面直接显露在别人面前,她便感到非常恼火,第一反应要把这东西从脖子上扯下来! 第七十八章 新时代修女(五) 付沧钊很讨厌被别人看出自己状态不佳,下意识扯动颈环,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把这烦人的东西从脖子上弄下来! 可不管她如何用力,颈环就是结结实实地呆在那里,分毫不曾因她的撕扯出现松动。 不仅如此,颈环还检测到佩戴者自身暴力拉扯行为,激发了惩戒程序,一股说强不强说弱不弱的电流,自接触颈环的部分遍布全身! “啊!” 眼看着付沧钊全身脱力,姞梁枍连忙扶住她,顺着脊椎抚摸后背表示安慰:“没事没事……” 这种程度的电击,对普通人来说只是全身麻了一下,既不痛苦也不耽误常规行动,对付沧钊却非同小可。 她的感官异常敏锐,所以对普通人不痛不痒的电击,到她身上就非常痛苦。 在姞梁枍怀抱里,付沧钊勉强保持平衡,但这也更加激发了她扯下颈环的念头,撕扯的动作愈发疯狂。 左手电麻了就换右手,撕扯的同时嘴里还发出声音,不知是吼叫还是呜咽。 唯一目的:把这该死的东西弄下来! 姞梁枍眼睁睁看着付沧钊在她怀里如受惊的小动物般挣扎,挨一次电就惨叫一声,没过几秒又在重蹈覆辙。 如是几次过后,颈环不出所料亮起了红灯,代表精神状态变得很差,急需特定手段治疗。 怀里抱着十七岁少年令姞梁枍行动极为迟缓,她好不容易够到了装精神缓释剂的盒子,取出一支准备给付沧钊注射——事实上当她发现颈环亮黄灯就已经在往那个方向移动,奈何拖着别人实在妨碍行动,等她拿到东西,颈环早就亮了红灯。 “听话,我现在给你打一针精神缓释剂,接下来你好好睡觉休息,听见了吗?”姞梁枍左臂搂着发狂的付沧钊,用牙齿硬扯缓释剂外包装。 正要打开针头,墨色死鱼眼不知何时盯上了针管,挣扎得更为剧烈,“啪”地重重击打姞梁枍拿着针剂的胳膊,打得针筒当场脱手,在姞梁枍惊骇的目光下落到地上,碎了。 不光姞梁枍惊呆,付沧钊也愣住了。 好在姞梁枍很快反应过来,拖过工作用的转椅,让付沧钊坐在上面:“你在这待着,我去清理。” 她背过去前往厨房,看起来那样冷静,付沧钊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背影,死鱼眼里渐渐多了点什么。 “呀!”等姞梁枍取来打扫工具返回客厅,被眼前景象吓得惊叫一声。 干净得几乎可以反光的地板上,零零散散落了些许锐利的残片,暗蓝发少年穿着老旧的拼接款白衬衫,衣袖挽起,蹲在针剂打碎的位置旁边,正在一片一片亲手捡起来放在手心…… 碎片何其锋利,稍有不慎便会划伤手指,而卡牌都市几乎每个人都会特意保养双手,因为那是制作卡牌必不可少的部分。 付沧钊的手也是如此。脸上可以干到起皮,双手必须保持细腻光滑,这是她作为缔造者的底线。 “小心!”姞梁枍连忙喊了一声,快步走向精神缓释剂打碎的地方,准备清扫干净。 兴许被这一嗓子吓到了,付沧钊拣碎片的手一抖,寒光闪烁的边角就在修长的手指落下一道口子。 她吃痛,全身一颤,甩掉碎片,并触电般缩回了手,下意识把伤处放到嘴边轻轻吮吸。 “让我看看。”姞梁枍连忙放下扫把和簸箕,抓过付沧钊受伤的手指检查伤情。还好伤得不深,晾一会儿就好了,而为了减轻痛感,她还特意往伤口吹了吹气。 确认没事之后,她长舒一口气,揉了揉付沧钊的脑袋,语气放缓:“下次打碎东西可别用手捡了,用厨房的扫把扫掉,就像这样——” 少年跪坐在地板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三十多岁的女人一边讲解一边扫干净残渣,抽了几张餐巾纸蹭掉流出来的液体,一并丢进垃圾桶里。 颈环还在亮红灯,但是这一刻付沧钊不再疯狂,只是呆呆地看着姞梁枍、看着姞梁枍再三检查伤口情况,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还是没忍住拿来药箱,给伤口周围消过毒才肯松手。 做完这些,她转身欲走,付沧钊却揪住她的衣服不肯放开。 姞梁枍蹲下来,和付沧钊平视,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付沧钊低下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很显然说不出来,心中焦急,攥着姞梁枍衣服的手力道加大,因缺少光照而稍显白皙的脸颊更是一片飘红,烧得耳根都在发烫。 “是觉得自己刚才做得不对吗?”很多时候姞梁枍都不太懂这个谜一样的少年,但是这一刻她福灵心至,读懂了付沧钊方才动作的含义。 原来是想道歉啊——看到少年红着脸点点头,姞梁枍差点笑出鹅叫。 她忽然明白松希明的评价是什么意思了。 孤单的小孩正在学习待人接物,渴望有一天能融入社会,就像怕人的小动物得到人类善意后想要回报,却不知道人类想要她如何表达情绪。 一时间没忍住,姞梁枍又揉了揉付沧钊脑袋,摸得少年眸光软化,看起来比刚才更呆了。 “向别人道歉,要说‘对不起’,跟着我念——对、不、起。”对于知错能改的孩子,姞梁枍向来抱有无限耐心。 “……对、对不起……?”付沧钊小声咕哝,心中似乎还有疑虑,尾调微微上扬。 “很好!”姞梁枍非常满意,拨开付沧钊额前碎发,笑嘻嘻地亲了一口,回身取来另一管精神缓释剂,拆开包装为付沧钊注射。 尽管精神缓释剂做成了尽可能无痛的款式,作为针剂打进人体内还是会有微小的刺痛感。这种痛在付沧钊身上会放大几倍,于是姞梁枍听见少年轻轻呜咽一声,墨色眼眸水雾升腾,分外惹人怜爱。 看着付沧钊泛红的眼尾,姞梁枍心想,下次得准备点糖果。 兴许刚才闹腾够了,消耗掉了本就不多的精力,付沧钊此时摇摇欲坠,几乎倒头就能呼呼大睡,姞梁枍不得不把人拽起来抗回卧室,轻轻放在冰皓琪旁边。 姞梁枍以为自己动作足够轻柔,不会惊扰冰皓琪,后者还是睁开双眼,撑着脑袋问了句:“止痛药有吗?” “有。” 冰皓琪眨了眨眼睛:“我头疼,还睡不着。” 她没戴眼镜,现在眼前的一切都如同自动施加了高斯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姞梁枍的色块。 姞梁枍点点头,应道:“我先给你打一针精神缓释剂,要是脑袋还疼再用止痛剂。” 还好这边这位是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不然同时倒腾两个闹人的小孩,纵使姞梁枍天生神力,也撑不了多久。 第七十九章 新时代修女(六) 日上三竿,姞梁枍回卧室补完觉,回来发现冰皓琪瘫在沙发,仰头盯着天花板。 她看上去脸色并不好,淡淡的乌青装点眼睛周围,眼皮耷拉着,一只手正按揉额头两侧。 “中午好?”姞梁枍打了个招呼,“需要什么东西吗?” 冰皓琪有气无力道:“止痛剂有吗?” “片剂还有很多,我给你拿点。”考虑到冰皓琪只是普通头疼,姞梁枍并没有打算给她用针剂止痛剂,所幸镇痛片储备还有剩余,正好给她吃一片。 姞梁枍身为卡牌维修师,作息相对于寻常市民是颠倒的,几乎每个晚上都要熬夜,而上午来店里修卡牌的人寥寥无几,她干脆把开张时间设置在中午。 昼夜颠倒的作息和偶尔面临的高强度工作,使得姞梁枍时不时犯点头疼病,相较针剂没那么有劲的片剂镇痛片就很有用了。 这次冰皓琪头疼却不是因为作息不规律或者休息不足,而恰恰是因为休息过度。 睡太久了,脑袋也会疼。 除了“睡太久”,休息不足、情绪波动、剧烈运动等情况都可以成为她头疼的诱因。 她想起一个梗:脆弱的当代大学生。 没多久,姞梁枍取来镇痛片,就着温水给她服下,熟悉的镇痛片卡食道的微妙感觉传来,脑袋疼痛的感觉很快便减轻许多。 “见效挺快。”冰皓琪惊讶道。她以前吃的镇痛片可没这么有用过,见效也没有这么快。 迈过头疼这道坎,冰皓琪精神明显振作了一些,从茶几底下抽屉翻出一支浓缩咖啡,去厨房打开冷藏柜取出一小瓶椰奶,将二者一同倒入单独拿出的玻璃杯,深棕如骁勇善战的士兵单刀直入,却因为纯白量多势众,最终不得不分散开来,稀释成稍浅些的咖啡色,和椰奶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 一如创作与现实的边界。 脆弱的胃还不太能承受冰饮的刺激,冰皓琪打算先用微波炉转一转,身形却诡异地一顿。 “怎么了?”姞梁枍看她脸色不对,送来关切询问。 冰皓琪转过头,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你再不把付沧钊叫起来,恐怕就要洗床单了。” 姞梁枍起初还懵了几秒,突然想起了什么,拔腿就跑。 仔细算算日期,付沧钊完成上一个委托期间来了月经,才休息了不到半天又开始完成新委托,满打满算不超过三天,也就是说…… 没过多久,姞梁枍拖着睡眼惺忪的付沧钊走出房间,冰皓琪扶了扶眼镜,确信自己看到付沧钊身上洇出小片新鲜血迹。 “正好该换身衣服了。”姞梁枍瞄了眼上次委托期间幸免于难的沙发,至今心有余悸。 这一来一回,付沧钊也不困了,只是看起来还有点呆,姞梁枍叫她要反应好久才有回音。 姞梁枍整个人比付沧钊大一圈,导致付沧钊穿姞梁枍衣服时总感觉不协调,不是领口开太大就是袖子太长露不出手,裤子一条比一条不合身,因为腰肥。 后知后觉意识到常穿的拼接旧衬衫被姞梁枍扒了下来送进洗衣机,付沧钊眯起眼睛,甩了对方一个眼刀子,放狠话道:“洗坏了我把你塞进去!” “大不了买件新的嘛,现在有钱了,吃点好的呗。”姞梁枍脸上笑呵呵,满不在乎地揉了揉付沧钊脑袋,不顾少年各种抗议,悄悄打量她的身材。 卡牌都市的居民们大多身材高大健壮,均码也得一米九以上才好穿,和付沧钊一米八几的身高一对比,当年在修仙界成熟稳重、运筹帷幄的强者形象立马崩塌得一干二净。 更别说姞梁枍身高足足两米,付沧钊站在她面前更像小孩子了,出门说是母女关系也不会有人发表异议。 “那件衬衫不一样!”付沧钊气鼓鼓地叫道。 “怎么不一样?”姞梁枍保持微笑,“有什么来历吗?对你有特别的意义吗?我看好像有些年头了,是穿小了拆开来重新做的?” 付沧钊:“……” 她满心以为姞梁枍会因此感到生气,跟她说什么“不就一件旧衬衫吗有什么不一样的”,没想到对方跟她来真的。一想到衬衫上还有熟悉的针脚,忽然觉得鼻头酸涩。 “那件衬衫……” 她抬眼瞄了下姞梁枍的脸色,确认对方真的没有动怒,鼓足勇气说了下去。 “是小时候姥姥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不喜欢上面的蕾丝花边,就给拆了。极夜区有个很温柔的裁缝阿姨,看我衣服太小就帮我重新设计了一下,做成拼接款。裤子上的口袋也是她设计的,看起来没有补丁那么怪。” 墨色死鱼眼变成两汪湖泊,盈满了清澈的湖水,吊顶灯一照显得波光粼粼。但她不敢让湖水溢出来,只能忍耐,静候这段情绪过去。 她们都不在了。 不合身的新裤子裤脚拖到地面,也无法阻止付沧钊主动扑进姞梁枍怀里。 好温暖。 也好安心。 姞梁枍现在也就三十多岁,不会像姥姥和裁缝阿姨那样,突然有一天就不见了,或者变得浑身僵硬,还冰凉冰凉。 “放心,我在这里。”姞梁枍轻拍付沧钊后背,在少年光洁的额头上如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 付沧钊手上拥抱动作加紧,下巴抵在姞梁枍肩头,闷闷地说道:“你也要好好休息。” 现在正是中午,冰皓琪在厨房挑选食材,读取到付沧钊的想法,暗暗叹了口气。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姞梁枍冰箱里调料过于齐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吃什么好了。 于是她发挥出当代大学女生的懒人特质——遇事不决酸辣粉! 出乎另外两人意料,付沧钊虽然吃不了咸味,对酸味和辣味却很是受用,连汤带粉喝干了才想起来找水,留下冰皓琪和姞梁枍用惊悚的目光盯着饮水机。 “她好能吃。”冰皓琪想起付沧钊那碗双人份的粉,以及吃完觉得意犹未尽又被光速消灭的两个大白馒头。 “我是习惯了,过去她在修仙界就特别能吃……”姞梁枍默默嗦粉。 根据共感传来的信息,冰皓琪惊恐地发现付沧钊居然只吃了七八分饱。 她习惯性掏出手机,开始想在社交平台好好吐槽一番,可是不论怎么编辑内容都觉得有点愧对付沧钊,毕竟这种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当成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出去,除去招来“厌女”骂名别无二用。 而且只要人在事务所,付沧钊随时都能读到她的想法。 再说了,能吃难道不是好事吗? 思来想去,最后往常去的全女群组发了条: “我有个室友,虽然早就知道她很能吃,可真正看到还是觉得很震撼。” 第八十章 新时代修女(七) 冰皓琪刚发完感想,群友就问了一句:“怎么回事?是换寝了吗?” “嗯,算是吧,最近换了个环境……”冰皓琪有点心虚,她可不敢跟别的群友说自己穿越到别的世界去了。 “女孩子要多吃肉蛋奶,长成健壮的大女人!”群友发来祝贺。 见此,冰皓琪身体往后靠,摸着下巴思忖片刻,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正准备发出去,在发送键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删除对话栏里所有内容。 作为一个穿越者,冰皓琪觉得还是别泄露卡牌都市的存在比较好,哪怕这里就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全女社会。兽娘世界的经历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对于像群里这些人,一旦让她们知道真的全女社会,她们一定会大肆宣扬、吹捧。她不确定原来所在的世界是否会影响到卡牌都市,但还是留个心眼吧! 这段时间她有点犯懒不想写文,好在跑到卡牌都市之前灵感爆发过一次,攒下八天份的存稿,设置了定时发布,还能拖一阵子摆烂不码字。 她想了想,问姞梁枍:“你们这有什么网络平台之类的吗?” 姞梁枍指了指工作台上放着的光脑:“光脑在那里,可以上论坛,有很多分区,功能非常强大。” 冰皓琪追问:“光脑游戏有没有?” “理论上有些光脑可以读取游戏卡牌。”姞梁枍道,“不过除了一些闲得没事的有钱人,大家都不会用光脑打游戏,卡牌已经足够了。” 她说的没错,之前冰皓琪插手过的异世界冒险游戏卡牌本身就已经具备了很多功能,无需额外设备辅助,只要手上有一张游戏卡牌,还有供给能量维持运转的能量卡,那么在能量耗尽之前都可以玩下去。 冰皓琪吃饱了,凑到姞梁枍的工作台前,小心翼翼地观察“光脑”的构造。 看起来很有科技感,比手机轻薄便携,速度比冰皓琪从现实世界带过来的手机快好几倍,就是软件不怎么多,应用市场也找不出几个有意思的应用。 唯一的亮点大概是“全息投影模式”。比如姞梁枍这台光脑就常年开启“光幕投影”,小小一块光脑在空气中投出整块屏幕,什么新订单、私人委托之类的工作消息一览无余,从厨房也能清晰地看到工作台那边有块光幕。 使用者不必死盯着狭小的屏幕本体,点击光幕也可以进行各项操作。 当然前提是能量管够。就连这点也比手机灵活,手机需要充电,而光脑只用往能量槽塞张卡就能长时间运行,制作能量卡还是都市每一位居民的必修课。 冰皓琪无聊极了,只好点进姞梁枍刚才提过的“卡牌都市论坛”。万幸,论坛界面还算简单易懂,冰皓琪凭借自己作为一代网民对社交平台的熟悉程度,很快掌握了论坛的基本用法。 和她了解的社交平台一样,卡牌都市论坛分成好多个区域,用户可以按照自己喜好关注部分区域,并在其中发布内容,和网友交谈。 姞梁枍的用户名为“东榆事务所”,是个经过认证的官号,冰皓琪用这个号刷论坛总有些人担惊受怕,说不定她点进哪些内容会脏了号,回头被人追究。 只粗略翻了几个姞梁枍关注的分区,冰皓琪便退出了论坛。 这几个分区无非就是卡牌设计、卡牌维修相关,唯一能说明的就是姞梁枍有不少同行,也难怪东榆事务所的客流量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这是什么?”付沧钊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冰皓琪身后,指着她手里姞梁枍的光脑询问。 “你明知故问。”冰皓琪叹了口气,她知道付沧钊能读取她的思考,从共享的部分记忆中得知光脑和卡牌都市论坛并不难。 付沧钊指着光脑,冲着厨房里收拾碗筷的姞梁枍喊道:“我能要一台光脑吗?” 正好姞梁枍已经把东西丢进了洗碗机,擦干净手走出厨房:“给你们俩一人订了一台新型号的,应该快到了。” 说着外面就传来门铃声,姞梁枍过去开门,只见一位大个子快递员捧着方方正正的快递盒说道:“东榆事务所的快递,姞梁枍是吧?” “是我。”姞梁枍接过盒子,看包装没有破损,便在快递单上签了字。 拆出来正是两台崭新的光脑。 “这边这台单独搭载了基础学习模块,是给付沧钊的。”姞梁枍仔细辨认两台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光脑,将其中一台递给付沧钊。 付沧钊按照说明书提示一步步操作,成功激活光脑。现在她的界面上除了部分系统应用和学习模块几乎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就空荡荡的。 来自冰皓琪的记忆告诉她,想要下载别的应用,就得点进“应用市场”。 于是她按照记忆里呈现的步骤,下载了“卡牌都市论坛”。 接下来的时间里,兴许是同行抢走了姞梁枍的单子,一直没有客人过来的迹象,付沧钊和冰皓琪趁这段时间,在姞梁枍的指导下各自注册了论坛账号。 论坛的功能不仅限于线上交流。 通过“每日新闻”分区,可以关注都市高层的最新动向,大大小小的官方经常在其中发布消息;“技术交流版块”充满了各个领域的前沿研究话题;想要办理费用缴纳等各种常规业务,“线上便民直通车”可以免去亲自外出的麻烦…… 作为一个连自称扑街的资格都没有的超级咸鱼作者,冰皓琪自然而然点进了写作板块——缔造咕咕窝。 论坛自上线起,就在卡牌都市创作圈子里掀起几轮轰动,在此之前缔造者想要创作故事,至少要掌握制作卡牌的能力。无论是写书、画画、制作映像还是游戏,都需要用到同一样东西——卡牌。 而论坛上线后,卡牌都市居民们便发现,把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以文字形式发布到论坛上去,不也是创作吗? 当然,由于卡牌都市日常生活高度依赖各类卡牌,论坛并没有如冰皓琪想象那般对整个缔造行业发起剧烈冲击,只有文字创作受到影响,创作成本大大降低。 毕竟只要手里有一台光脑,并注册了论坛账号,就可以发东西了。 她看得如痴如醉,直到姞梁枍没好气地叫她去吃晚饭,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刷了一下午论坛。 时间过得好快! 冰皓琪讶然,明明她才是最熟悉社交平台的人,早就练成了“不论多大的瓜也能光速吃完”神功,怎么突然就沉迷了呢? 然后读取到付沧钊脑袋里的东西,顿时忍不住捧腹大笑! “她们凭什么封我的号!”付沧钊愤愤不平地拿勺子柄猛戳几下餐桌,腮帮子底下还塞着咖喱饭,见冰皓琪过来就忍不住发牢骚。 “你吵架啦。”冰皓琪只撷取其中部分片段,便猜到付沧钊喜提小黑屋七日游的原因。 难怪能在咕咕窝沉迷那么久,原来这里没有骂战,只有原创小说贴、创作方面的讨论,还有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类素材分享——小说、绘画、影视、纯音声…… 与此同时,吃瓜的心情蠢蠢欲动! 第八十一章 新时代修女(八) 在看到付沧钊光脑留下的聊天记录之前,冰皓琪从未想过居然有人能做到注册当天就把自己弄进小黑屋。 付沧钊的用户昵称是“立沧为刀”,听起来颇有些侠义之感,冰皓琪还挺喜欢的。 但是这人在社区的发言可就不怎么友好了,让冰皓琪严重怀疑对方到底是不是和她同源的叛逆意志——好吧,要说“叛逆”,付沧钊的确挺叛逆的。 卡牌都市论坛〉故事爱好会〉不吐不快 付沧钊刚才大概都在这片区域游荡,根据冰皓琪常年上网冲浪经验判断,“故事爱好会”与其说是一个分享小故事的地方,倒不如说是一块瓜田,每天都有各种新瓜层出不穷,比如这位卡牌设计师突然暴雷,那家店铺体验极差…… 目前为止“立沧为刀”难得没有被删除的发言,集中在冰皓琪现在正在浏览的帖子里。 树洞|缔造者的穿越方式千奇百怪,你roll到了哪种? 冰皓琪花了点时间识别出用户“立沧为刀”的楼层。 其一—— “谢邀,人在极夜区,刚从修仙界回来。 我在路上冻个半死,看见有支笔就捡了起来,然后我穿越了。” 这是她全部发言当中,最正常的两条之一。 后面有人问“什么笔这么神奇?别跟我说是无墨笔!” 立沧为刀:对,没错,笔是无墨笔,就是长得略潦草,笔杆子上刻字都是歪的。 这条也还算挺正常。 从付沧钊发出的第三条开始,一切似乎往奇怪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了。 [该条评论疑似包含不友善内容,点击展开折叠] 立沧为刀:问我在修仙界干了什么?当然是把不该出现的家伙都刀掉(笑) 刚点开隐藏内容时,冰皓琪还很疑惑,为什么这种平平无奇的发言也会被折叠? 后来付沧钊跟刚认识的网友们吵了几百楼。 “不该出现的家伙?当然是一些卡牌都市没有但故事里到处都是的东西。” “啊?都是不存在的东西了干嘛还要跪舔?要不要脸啊?” “好好的人你们不做,非要跪着当狗?” “连第一主角都不肯让她挺起腰板做人,觉得自己有资格指责《仙途无心》的第一主角雪月孤风没道德?” “太极端?我怎么没觉得,反倒是你们慈悲得有点不太像卡牌都市本地人。” “雪月孤风明明只是做了她该做的!看不惯的统统破坏掉才是正解!” “就是说当你们碰到一个本来不存在的种族突然跑到你们头上作威作福,声称自己才是第一性,而你们这些创造者都是低贱的第二性,你们乐意吗?你们真的愿意让虚构的宠物压着你们吗?” “你看过仙途吗你就搁这大放厥词,还第一主角说话太冒犯人呢,她要是冒犯到你,说明骂的就是你这种人。” “建议楼上诸位自查成分,吾日三省吾身:虐一主了吗?美化异种了吗?敢不敢穿进自己创造的世界并保证不会死掉?” …… 整个楼层从“自查三问”开始越来越歪,更多热爱幻想的缔造者加入这场骂战,而令冰皓琪不寒而栗的是,明明付沧钊的记忆告诉她“卡牌都市是全女社会”,论坛上多数人却都在维护男主。 真正站在付沧钊这边,认为应该把更多目光放在女主身上的,只占了其中一小部分。 一主,全称第一主角,通常情况下对应冰皓琪熟知的“女主”,但近年来似乎出现了“异种一主”甚至“双异种主角”,看样子好像还挺火,像极了现实世界的男主文。 至于论坛里频频出现的“异种”,根据她们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来看,应该也是冰皓琪熟悉的东西。 天生叛逆的付沧钊就在这样一个楼里,跟网友们吵了好久,而且她战斗力极强,几百楼吵架内容有一半多都是她一个人在输出。 那一刻冰皓琪忽然理解了,什么叫做“一个人霸凌一群人”。 前段时间她新加了个文手群,群主非常看不下去女权区日常降智的网络生态,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冒出来骂两句,回来跟群友说:今天没忍住,又去一个人霸凌了一群人。 导致经常挨群主骂的那部分网友看到紫色默认头像,都要提高警惕,以防对方和群主是一伙人。 得,这下号没了,付沧钊闲极无聊,只能灰溜溜地退回桌面,老老实实啃学习模块了。 “卡牌是什么” “卡牌的运行原理” “卡牌纹路的基本结构” “制作你的第一张卡牌吧!” 接连几课都是最最基础最最无聊的课程,从界面到老师的语气再到课程内容,都给付沧钊以一种哄小孩的感觉,可她已经十七岁了,再过三个月就正式成年,听起来总有些别扭。 还好学习模块很贴心地给了倍速播放,不然她一定会无聊到当场扔掉手上的光脑,跑去冰皓琪身边看人家在鼓捣什么。 看完整套基础课程,付沧钊的最大感想居然不是“好无聊”,而是想起了她刚来卡牌都市的时候,作为新晋市民,都市会发放一份新人福利,方便新成员获取第一桶金。 一张三阶基底卡牌、两张二阶、十张一阶。对于现在的付沧钊来说,可谓是一笔巨款。 当时她以为越厉害的卡牌越能卖钱,不假思索地做了几张最拿手的卡牌——三把不同样式的剑、复制、高聚能量卡。 当时怎么做的来着?对,她先用一张二阶白卡做出“复制”卡牌,复刻出两张三阶白卡,再用三张三阶白卡分别做了一把剑——人间繁华、星虹和永夜。 因为她制作卡牌不需要用到无墨笔,卡面没有笔划过纸张留下的细小痕迹,三张制作精良的战斗系卡牌无论如何也卖不出去,付沧钊一时耍性子随地乱丢,之后再也没找到。 卡牌都市发现她制作了不符合规定的卡牌,强行降了她市民等级,她这才沦为五等市民,并不得不前往极夜区。 在公寓宅了五年,付沧钊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回收遗失的三把剑,修仙界回收了星虹剑和人间繁华剑,永夜剑成了月之勇者佩剑。 对应卡牌现在正静静地躺在识海里——感谢识海藏物,给了她绕过卡牌都市审查的机会。 “姞梁枍说,这次的委托特别允许我事先探查卡牌内部情况。”付沧钊躺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松希明给的映像卡牌。 她只从识海分出小股神识探入其中,便皱起了眉头。 这个世界不是一般的奇怪。 松希明,你创造出这种世界,到底居心何在? 无垢游龙 卡牌毁坏者(一) 一娴婉老婆婆说:“我们生来就要负责照顾游龙战士,从他们幼小时开始,哺乳、换洗、基础教育。游龙战士在前线取得胜利,我们与有荣焉。” 一姝惠阿姨说:“不要离开庇护所,庇护所外面的游龙非常可怕,日复一日向御龙堡垒发起进攻,试图摧毁人类最后的家园。是游龙战士们抵挡住了游龙,为人类争取来可贵的生存空间。” 二怜云姐姐说:“比起灰秃秃豆废土,我还是更喜欢庇护所的温室,你看这些植物长得多好!有柿子、辣椒、豆角、黄瓜……喜欢花?黄花菜怎么样?树可种不了,树会长得很高很高,说不定哪一天就要撑破庇护所的穹顶——大家都会被游龙吃掉!” 二言心妹妹说:“我有点害怕……害怕星渊哥哥,他最近紊乱值变高了,可他不听我的劝告留下来休息,而是马上又跑去战场战斗。我真的好怕他哪一天紊乱值达到顶峰,被御龙堡垒的圣父们回收。之前我们都约好了,约好了等他安全退役,就一起去怜云姐姐的温室里看看风景,看看庇护所的蓝天白云,看看别的游龙战士怎么跟游龙搏斗……” 你怎么想呢?■■。 ——我没有想法。我只平等地憎恶这里的每一个人类,憎恶每一个往我身上插管子的研究员,也憎恶每一个对我视而不见的人。 ——我憎恶全世界。 【御龙堡垒提醒:十五只四级游龙接近中,请尽快出战。】 休息室里,御龙星渊腕带弹出全息光幕,冰冷的电子音传了出来,一字不差落入二言心耳中。 “星渊哥哥,你还是先吃点药吧。”二言心看着和她绑定的游龙战士,对方群星闪耀的黑眸底下赫然呈现出两团乌青,代表他最近没怎么休息好。 相对其他游龙战士,御龙星渊的身材稍显纤细。他没有那么夸张的肌肉,相貌比较秀气,一双黑眸更是如同影像资料里的夜晚那样,无数星辰在其中熠熠生辉。 每每对上那双眸子,二言心都会想起影像资料里呈现出的旧人类生态,虽然长辈们都说旧人类只用半身思考,长久处于无序状态,这才让游龙钻了空子。 可她还是忍不住去想,那时候的夜空一定很美丽吧,那时候的土地一定长满了色彩斑斓的花朵,参天大树肆意生长,不用担心哪一天顶破穹顶,给人类招来麻烦…… 御龙星渊似乎恍惚了一下,而后轻轻点点头,低声道:“嗯,今天不能再失误了。” 很明显紊乱值提升给他的精神造成了一定负担,让他在战斗中分神,还好没什么损失。 二言心心下稍安,拿起医师拜托她转交的药瓶塞给御龙星渊。 她白净、纤巧的手指不小心划过御龙星渊骨节分明的手,微妙的触感令两人都愣了一瞬。 红晕同时攀上两位年轻人的脸颊。 意识到自己想入非非,二言心连忙收手捂在心口,低下头不敢看和她绑定的游龙战士。 御龙星渊也有些不知所措,拿着药瓶的手不自觉发力,指关节泛白。他抿了抿嘴,快步走进旁边小房间,门扉识别出有人靠近便自动打开,进去之后悄无声息地合拢。 “下次不能再碰到他了,”尴尬的一幕早被二言心收尽眼底,哪怕御龙星渊极力掩饰,“紊乱值升高,每次和我发生肢体接触都要去疏导…会耽误战斗,他一定很难受。” 二言心先天体质弱,不适合长时间干重活,日常只做些洗衣、缝补之类的工作,空闲时间比别的女人多,也就腾出更多空间留给思考。 身体做不到的,就交给大脑去完成。 她自认是个幸运的女孩,生来就拥有“二”的姓氏和地位,如果再低一级,她可能就要累死在哪个车间里了。 看在她体质差的份上,御龙堡垒提前了配对流程,早早给她安排了绑定的游龙战士——御龙星渊。 这是她自认为幸运的依据之二。 他身上没有别的游龙战士常散发的汗臭味,不会对她一口一个粗鄙之语甚至拳脚相加,闲暇时分会拉着她去二怜云的温室看看植物,还会跟她描述战场的壮阔……说得好像她也坐进了那台被誉为“最强单兵”的御龙机甲,推动操纵杆和一条又一条游龙搏斗。 她早知道外面的风景和庇护所大不一样,也早就从映像中看到一望无际的灰色废土。 但在她的心底,渺小的梦想正在生根发芽。 “……好想去外面看看啊。” 一不小心就把内心想法说出了口。 不巧,御龙星渊刚从小房间里出来,耳根余韵未消,仍有一抹粉红留存,看得二言心呆了一下。 据说有些游龙战士看御龙星渊外貌出众就对他出言不逊,通通被他那双“纤细的小胳膊”摁进地板,好久拔不出来。 忽然间,二言心眼前一暗,本以为自己要为无心之言付出代价,不曾想对方只是单纯抱着她,气息似乎在颤抖。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她特意从库房找来了不容易伤到皮肤的乳霜纸——这东西据说来自旧人类,本来都要埋没在历史的尘埃里,却因为触感舒适而获得高层青睐。 似乎从一个月前和一级游龙“狂之柒”大战一场、紊乱值异常升高开始,御龙星渊的情绪就不太稳定,比过去更容易感到不安。 游龙战士普遍推崇比武、跑步之类的宣泄方式,御龙星渊却更喜欢待在足够私密的空间里,独自消化情绪。 旁人都评价他:纤细的心、纤细的独行者、最锋利的长刃。 也许因为御龙星渊和自己有相近之处,二言心总在他身上投入更多关注,远远多过照顾自己身体所需精力。 ——你应该多看看你自己。 心底总有声音这么告诉她。 她知道,可她还是觉得,御龙星渊同样需要关注。 腕带在催促御龙星渊赶紧出战,他终于回过神来,感觉到脸上有细腻的东西拂去所有眼泪,一并带走了深藏内心的恐惧、不安和愧疚。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背过身去,而是坚定地抓住了二言心的手腕:“跟我来。” “诶?可是——”二言心惊愕地看着御龙星渊,他不是要去战斗吗?为什么拉上她一起? 别这样!我会拖累你的!当她终于意识到绑定战士在干什么,第一时间选择了反对。 但,瘦弱的她如何能反抗训练有素的游龙战士? 御龙星渊的手掌纹丝不动,眼眶和耳根都还泛红,一字一顿地说: “和、我、一、起。” 无垢游龙 卡牌毁坏者(二) “只是些杂鱼罢了,不足为惧。” 一坐进御龙机甲,御龙星渊便一扫先前颓废,散发出强烈的自信气息,连带着二言心也觉得即将到来的战场没那么可怕了。 受限于机甲驾驶舱空间,二言心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小小的心里塞满了问号。 他是怎么带我上来的? 御龙堡垒规定,不论什么等级的女人都不准踏足御龙机甲,以前不是没有人反抗过,结果都是第一时间被机甲操作系统检测到,锁死在原地坐等堡垒护卫前来逮捕。 她不知道御龙星渊用了什么办法绕过了系统监管,更不敢为了自己心里小小的疑问让他注意力分散,后果不堪设想。 【御龙机甲自检完成……进入传送带……准备出发,祝您凯旋归来!】 机甲平稳地飞出传送带。二言心想象过很多次她自己坐进机甲后会怎么样,听过的冒险故事都说驾驶机甲的游龙战士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否则机甲动不了几下,驾驶员就会因无法承受冲击而亡。 她以为这是一种新的暗杀方式。 事实证明刚才的想法不过是杞人忧天,机甲飞得很平稳,空间虽然狭小,二言心却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这时耳畔传来说话声:“我平时都和一级游龙作战,对付这些小杂鱼跟切瓜砍菜没什么两样。” 二言心轻轻地“嗯”了一声。她听出来御龙星渊似乎很放松,也不知是降低紊乱值的药物起了作用,还是他天然喜爱驾驶机甲作战。 全息扫描之下,十五只游龙的身影一览无余,御龙星渊不紧不慢地调成远程射击模式,两人面前降下一块瞄准屏,准星在十五只标红的生物之间游走。 当准星刚好落在其中一条游龙的脑袋,御龙星渊果断按下射击键,机身传来轻微后坐力,那条游龙就在全息扫描中消失了——代表已击杀。 “太稳了!”频道传来阵阵欢呼,都在为御龙星渊稳重又精准的操作赞不绝口。 听着频道里那些游龙战士你一言我一语,二言心明白了御龙星渊是怎么带她上来的。 在御龙堡垒对游龙锲而不舍的猎杀下,真正对人类产生威胁的游龙已经剩余不多,似乎还发生过一场重要战役,游龙一方大部分战力都折损在那里,现在人类不过是在清理残兵败将。 绝大多数一级游龙陷入虚弱状态,潜入地底休眠,还会外出活动的只剩下“狂之柒”。这条一级游龙热爱和人类强者战斗,并不屑于祸害弱者,所以说它危险性固然很高,但只要有固定对手,它就不会攻击别的人类——前提是它出来活动。 “狂之柒”和御龙星渊有个约定,每半年对战一次,不论生死。他们上一次对战是在一个月前,所以御龙星渊根本不需要担心出差错。 剩下大部分游龙都是四级甚至五级的杂兵,至少对御龙星渊来说不足为惧。 游龙威胁逐年降低,游龙战士们渐渐失去了乐趣,便想着法子增加花样,其中一部分就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拉着女眷一起乘坐机甲飞出去玩玩,想让女人们也见识下战场的模样。 高层似乎默许了这种做法,只要游龙战士遵守某些不成文规则,他们不追究。 御龙星渊熟练调整炮口,对准一只又一只游龙的脑袋,然后按下射击键,十五个标红的投影毫无悬念地从全息扫描中接连消失。每击杀一只游龙,频道里观战的其他游龙战士就为他叫好。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有条不紊地操作,丝毫不为胜利在望轻敌,动作始终保持稳定。二言心从他的动作推测机甲行动,渐渐摸到了点规律。 十五条游龙全部击杀。 “以后会越来越放开的,”瞄准屏回归原位,御龙星渊活动了下手腕,“听说战士训练基地最近有意向挑选几个女游龙战士,之前我去体检的时候还看到那边有个女孩子,年纪好像不大,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批训练的女战士。” 二言心回头,和御龙星渊四目相对,不出意料从对方眼中看到他一以贯之的温柔,和带着所爱之人一同坐入机甲机会越来越多的喜悦——甚至,他们此生有机会并肩作战。 看够了外面光秃秃的废土,御龙星渊本想打道回府,推动了两下操作杆,机甲却纹丝不动。 下一秒,驾驶舱光线变暗,红色的警报在主屏幕一闪一闪:“机甲已锁定!” “锁死了?” 二言心立刻想到她听过或者读过的爱情故事,那些游龙战士的机甲,不就因为检测到舱内多了个不该出现的人,被锁死、被追击,两个彼此相爱的人从此天人永隔? “这不应该啊?”御龙星渊难以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头上,不信邪地多推了两下操作杆,这回连操作杆都推不动了。 没过多久,机身传来前所未有的震荡感,算是给了他一个回答。 怀里二言心承受不住,几乎立刻昏了过去,女孩面色苍白,嘴角溢出血丝,紧皱的眉头显示出本人正在承受身体上的痛苦。 御龙星渊明白了,也许是堡垒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上层开始追究他们私自携带女眷的行为。 而他和二言心,即将成为第一批清算目标。 说来也是,这种事情本就是在规则边缘游走,只不过这段时间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呈现出逐步放开的表象,可只要上层发生动荡,第一个躺枪的就是他们。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御龙星渊扶起昏迷的二言心,让这个纤巧的女孩坐在身上,紧紧搂抱住她小巧柔软的身躯。他的心里非常平静,似乎早就猜到了自己的宿命。 可惜外面的动静不会给他机会伤春悲秋。 机甲驾驶舱被一股大力强行掀开,线路和屏幕在粗暴的扯动下散乱得到处都是,始终不见太阳的天空往昏暗的舱室投入光亮。 一只机械巨爪朝二言心抓过去。 御龙星渊怎能让其得逞?他试图背过身去,不让巨爪碰到二言心,然而血肉之躯面对钢铁巨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腰间一痛,黑暗就淹没了他的意识。 …… 眼前一片模糊。 驾驶舱好像被什么东西破坏了,外面的光好刺眼。 二言心似乎看到一只巨大的爪子朝自己头顶笼罩而来,她以为自己的惩罚到了,不曾想巨爪只是轻轻地抓起她的身躯,她缩在冰冷的钢铁巨爪掌心,身体没有一丝疼痛,甚至感到前所未有的惬意。 “……运气不错。”由于剧烈碰撞导致的耳鸣,二言心没听见外面在说什么,只隐隐约约捕捉飘扬的黑发与白衣,还有听起来明显是女孩的声音。 她是谁?二言心脑中一片混沌,要说可能威胁到他们的存在,尤其是女孩子,她只能想到御龙星渊刚提过的那位。 还来不及出言询问,她再次陷入昏迷。 无垢游龙 卡牌毁坏者(三) 等二言心再一次醒来,她正躺在病床上,耳边不时传来医生的闲聊。 对这种情况,她并不陌生,童年因为体弱多病,她险些撑不过来,隔三岔五就得进一趟手术室或者躺进病房。 每次说到她多病的童年,一娴婉老婆婆都会说:“你们现在放得挺开,要是在我们那时候,体质太弱的女孩子从出生起就被淘汰,她们的劣质基因会污染下一代游龙战士,必须及时清除……” “你醒了?”一只冰凉的小手伸进被窝,触碰到二言心没有打点滴的手背。 二言心看到一个白衣服的女孩,并不特别柔顺的水墨色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同样墨黑的眸子死寂无光,此刻满是关切。 “病人和返祖因子融合良好,适应两天,出来做个恢复训练,基本就没事了。” 这是医生在说话。二言心微微侧目,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女医生,还真是新奇的体验。 白衣女孩像是放下了什么,带着歉意对她说:“本来想直接给你换机械义肢,但是计算机测算你的身体和机械义肢契合度太低,只能给你打两支返祖因子。你放心,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顺带一提,你也是头一个承受了两支返祖因子的人。”医生插话道。 二言心一头雾水:“返祖因子是什么?” 长时间没喝水让她的声音干哑变形,白衣女孩贴心地扶着她的头,喂了两小勺清水。 医生耐心解释:“返祖因子是一种特殊药剂,专门用来改造女性身体,以求短时间内快速提升身体素质,达到史前女性的水平。” “那机械义肢又是什么意思?”温水滋润干涸的喉咙,二言心总算找到了点现实感。 “真正能快速提升实力的,依然是机械,而非血肉之躯。”这回跟二言心说明情况的变成了白衣女孩,“你躲在御龙机甲里的时候应该见到游龙了吧?体积大,又不耽误灵活性。” “可它们都被星渊杀死了,一点悬念也没有。” 白衣女孩听到“星渊”这个名字,死寂无光的眼眸闪过一道寒光:“你说和你同在一台机甲的男人?他在御龙堡垒的等级很高,十五条四级游龙不在话下,这么比没有意义。” 二言心刚醒,还没完全回神,并未注意到女孩眼神变化。 白衣女孩认为机械之身的游龙强大,这点二言心并不反对,御龙堡垒也是因为御龙机甲研制成功才在废土站稳了脚跟,一点点扭转局势,从弱势一方逐渐成长到如今地步。 她只是单纯不理解,自己的身体怎么就不适合机械义肢了? 看穿她心中所想,白衣女孩微微一笑,安慰道:“这段时间下来我们发现一个规律,和机械义肢适配性差的人,使用返祖因子改造完身体,往往会觉醒一些特别的才能……” 特别的才能——比如,意识和游龙融合。 短暂适应了突然变得强壮的身躯,二言心跟着龙神来到地下基地的一片空地——白衣女孩自称“龙神”,适应身体期间负责记录她身体数据的康复师名叫凉期。 本来空旷的地面,现在有一条游龙趴在地上,蜷缩起来睡觉,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整片区域,这才显得有些拥挤。 虽然过去接受的教育都在告诉二言心,游龙是和人类结下血海深仇的敌人,但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她还是忍不住走到近前,摸了摸冰冷的机械外壳。 手掌接触外壳一瞬间,她感到巨大的信息洪流几乎冲破她的脑袋,视野渐渐不仅限自身,还多出游龙的部分。 游龙睁开眼睛,亮蓝色的电子眼不停闪烁,好奇地抬头环视四周。 以一条游龙的视角观察人类,她更觉得血肉之躯是那样柔弱和渺小,在冰冷且坚硬的机械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真是奇妙的角度。 不论和游龙意识融合过多少次,二言心都觉得很新奇,既可以操控人类身躯屹立于龙头之上,也可以透过龙的双眼睥睨众生。 她和“狂之柒”一同攻破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时,也保持着这种新鲜感。 真的迎来这一天之前,她从未想过,这座代表人类希望的堡垒居然有被攻破的时候。 她也从未想过,自己和御龙星渊会在这样的情况重逢——纯白一片的病房内,少男双目紧闭,身上连着几根管子输送各种药剂,脸上戴着呼吸面罩。 见到这个曾真心关怀她的少男因为她一时任性,竟落入这等境地,游龙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喉中酝酿。 机械巨爪无比轻柔地抓起昏迷不醒的少男,举到视线正前方,可以说这是她生平头一次如此大胆直接地观察对方容貌。 清秀的面庞总让人觉得很熟悉,但是不要紧,御龙堡垒已经破了,圣父们在龙神肆意追杀下四处逃窜,她们有足够时间探寻真相。 游龙巨爪举起人类细弱的躯体,送到嘴边。 少年终于睁眼,尽管病房天花板已经被游龙掀了,尽管自己的性命正捏在仇敌手里,他眸光依旧柔和如水。 他认出了她。 四目相对那一瞬间,她再也压抑不住情绪,仰脖长吟一声,便将少男丢进游龙血盆大口,仔仔细细地嚼碎,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血肉都不放过。 游龙冲开重症病房另一堵墙,她还记得龙神提供的路线图,在御龙堡垒地下深处有一处实验室,里面也许关着龙神的同类。 等她按照龙神所言过去集合,白衣女孩已经从培养皿里拖出来第三个同类,康复训练时见过的康复师凉期在主控台上快速操作,神情紧张。 “见到熟人了?”龙神似笑非笑地望着站在游龙头顶的少年。 “嗯。”她敏捷地跳了下来,换做以前根本不敢这么做,“看到你我才想起来,他和你长得很像。” 第四台培养皿顺利开启,龙神赶过去盯着里面的黑发女孩:“这并不奇怪,那帮老东西最初培养的是我,但他们眼睛里容不得女人,就把我的一部分基因移植给雄性胚胎。” “一群惯偷!”凉期咆哮道。 趁挨个唤醒和龙神相同的实验体这段时间,龙神简单解释了事情的真相。 旧时代的人类并不愚笨。 正相反,有这样一批女性,早早预料到危机即将来临,便挑选出七十七名勇士,携带她们持有的最核心资料沉眠地底,是为“孤月计划”。 意思是说,在女性彻底失去自由之时,她们便是闪耀夜空的一轮孤月。 龙神出逃,恰好发现深埋地底的七十七台沉眠装置,立刻唤醒了她们,重启孤月地下基地。 研究员们醒来后,根据龙神对现今留存女性身体素质的描述,很快制作出一批“返祖因子”,并召回部分游龙。 游龙本来是这批研究员制作出的“保险装置”,一部分女性可以意识潜入游龙操纵其行动。 七十多条一级游龙内部都留存有旧时代女性的意识,其中就有“狂之柒”。 她本性残暴,为了游龙和基地集体安全着想,女研究员们在她身上装备了特殊的抑止栓,不让她大肆搞破坏。 总攻前夜,龙神决定解开她的抑止栓。 “我们想摧毁这个讨人厌的世界。你觉得如何,缄末?” 龙神向曾经的二言心、现在的缄末发出最后的邀请。 第八十五章 新时代修女(九) 付沧钊小心翼翼地捧起桌面碎裂的卡牌,放到姞梁枍面前:“能修吗?” “你想修?”姞梁枍诧异地看着付沧钊手中卡牌碎片,“你明明选择毁掉它。” “可是我不讨厌她们,我想让她们好好活着,建立新世界。”付沧钊深吸口气,墨色死鱼眼中闪过异样光芒。 她语气不自觉变得激动起来:“我看见有人为了自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旧识,为了斩断过去抛弃了旧名字,看到旧时代女性智慧的留存,看到她们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不放弃希望……她们都在努力地活着!” “我也希望她们真的活下来!” 再一次,那双死寂的墨色眼睛倒映吊顶灯光,闪闪发亮。 牢笼崩塌了,原来居住其中、按照身份地位从一到九赐予姓氏的女人们,也将面对新的未来。 孤月地下基地才刚启动没几天,一切都百废待兴,不曾想卡牌因为付沧钊动作太大、违规动用了本体神识,一时承受不住,碎成好几块——也就是摆在姞梁枍面前的这些残片。 冰皓琪写小说的时候曾说,毁灭与生命总是相生相伴,毁灭尽头往往是新生,而生命达到一定程度也注定走向毁灭。 “可以帮我吗?”付沧钊哽咽了,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们好不容易从掌权者手里夺回了尊严……” 她说不下去了,用力抿着嘴唇,却还是不受控地颤抖,唇缝泄出春风般细微的悲鸣。 姞梁枍怔住了,她没想到付沧钊如此投入,为了一个没有未来的世界愿意付出真心。她不禁想道,也许正因为感情如此丰沛,付沧钊才会向每个世界的女性伸出援手。 这个年轻人,发自内心地热爱自己的生理性别,也发自内心地热爱自己的同类。 “我会修的。”姞梁枍垂眸,盯了会儿桌面破碎的卡牌,“虽然有点麻烦,但还在我能力范围内。” 再抬头,付沧钊的眼眸不再波光粼粼,回归死寂,除了眼尾和鼻头稍稍泛红,和平时别无二致。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触一块卡牌碎片:“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学过怎么修复损坏的卡牌……” “放心,”姞梁枍无奈地笑了,拍了拍付沧钊头顶,“等你完成所有特别委托,成年了,我就教你怎么维修,包教包会!” 她说可以修,那就是可以修。为了下次发生同样情况付沧钊自己也能修复,她还特意叫付沧钊打下手,全程旁观破损卡牌如何修复。 相信以付沧钊的水平,只要看过一遍就能学会。 “首先我们要拼好纹路,如果这一步出错了,后面不管怎么规范都白费,纹路是卡牌的核心。” 姞梁枍习惯性抽出一张转写纸平铺在工作台面,用专门的镊子将卡牌碎片挨个夹过去,拼成原来模样。 转写纸是卡牌维修常用工具之一,除了最常见的转写卡牌纹路,也可以像这样铺在底下方便后续工作。 据说有的维修师急用纸张会直接抽一张转写纸出来记点东西,令付沧钊想起孤月地下基地的研究员,灵感来了或者临时有事,就拿滤纸当便签。 她们见过这张卡牌损坏之前长什么样子,所以这一步不算太难。 事实上真正的卡牌维修师经常需要面对损坏程度类似、但事先并不清楚卡牌原貌的单子,这时候就很考验维修师本人的分析能力,根据每一块碎片留存的纹路痕迹,一点点推导出原来的纹路。 而姞梁枍正是个中好手。卡牌维修有好几种分支,她最擅长的有两种:卡牌纹路推导和潜入式维修。 没多久,碎片拼在一起,呈现出完整的纹路,与记忆中完全一致。 “第二步,用透明转写膜描出完整的纹路。” 有些学艺不精的维修师往往会卡在这一步。根据碎片拼出纹路还好,可要描下纹路,就必须弄清楚何处起笔、何处终笔。 也就是找出哪一端是头、哪一端是尾。 在场两人都是制卡高手,不难看出起笔和终笔在哪,闭环纹路顺利描下。 或许有人会奇怪,这种事随便找张透明纸也能搞定,为什么非要拿透明转写膜,笔也要换成特制的转写笔? 这就是另一个要点所在——转写膜和转写笔的作用,在于“复印”原卡牌的能量波动。 有时候就算参透了某张卡牌的纹路,画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也很难保证这个卡牌世界一定是原来那个。 所以需要动用转写膜的卡牌,多数是叙事类卡牌——映像卡牌、游戏卡牌、漫画卡牌,以及现今式微的文字卡牌。这类卡牌一旦制成,就会形成一个相应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往往是独特的,很难随便复制。 当然这种“独特”面对大批量发售就没那么明显了,商店里售卖的叙事类卡牌,所用白卡都是特殊的“复刻卡牌”,并不能形成相应世界。也就是说,只有创作者最开始做出来的“母本”会出现这种现象,故称“母卡”。 不过相比于最后一步,在转写膜上的“描图”还算轻松,因为不注重笔法,只要弄清楚头尾,顺利描一遍就好了。 “最后一步,找一张品阶相同或更高的白卡,先将转写膜上的纹路拓印上去——” 松希明提供的卡牌使用了二阶白卡,所以姞梁枍转写纹路也得用二阶白卡。品阶可以往上升,只要原卡牌本身没什么特殊性,拿张一阶白卡转写都没问题,但就是不能向下取,否则会因为承受不住能量流动而再度爆裂。 转写膜上的纹路精准贴在卡面中央,姞梁枍取来一块塑料板用力铲平,让转写膜沾取到的细微能量转移到新白卡上。 透明膜揭下之后,付沧钊明显看到卡面留下了细微痕迹。 姞梁枍重新拿起转写笔,笔尖落在之前找好的起笔处。 “——再重新描一遍原来的纹路,注意要让自己的精神力与转写下来的细微痕迹融合。” 她凝神静气,照着痕迹指出的路线又描了一遍。 说实话,笔法很漂亮,苍劲有力,又不失优雅。当然这份优雅可能是受了松希明原来卡牌的影响…… 付沧钊眯眼盯了几秒姞梁枍的转写笔,很快眉头舒展,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神识探向藏在识海的零之无墨笔,照旧感受到古怪的气息盘踞其中。 为保证严谨性,她还特地查了遍姞梁枍的一零零八六号无墨笔,同样感受到古怪的气息,只不过比零之无墨笔弱了很多。 看来转写笔真的没问题。 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付沧钊继续观察姞梁枍如何修复松希明给的卡牌。 第八十六章 新时代修女(十) 对于一张叙事类卡牌——严格来说是母卡,纹路变化代表世界线大变动,碎裂意味着世界崩塌。 转写已经碎裂的母卡,就相当于给已经崩塌的世界找了个舒服的新家,所以在缔造者圈子里还有个称呼:续命。 亲眼看着熟悉的世界在姞梁枍手下获得新生,付沧钊不由得睁大眼睛,屏住呼吸。 直到终笔,姞梁枍心满意足地放下转写笔,卡面上闭环纹路开始稳定发光,付沧钊才敢呼吸。 她双手捧起卡牌,就如刚才将碎片送到姞梁枍面前一般小心,仿佛手里的东西不是轻易不损坏的卡牌,而是一件脆弱的宝物。 缄末、凉期、研究员前辈们……付沧钊脑海浮现出一道道各不相同的女性身影,她们看起来那样鲜活,只要一息尚存,就永不言弃。 以这个卡牌世界为引,她又想起再往前遇到的人们。 修仙界的师媎们、诺亚大陆的王女们和魔女们、科亚岛的兽人们……她心底忽然升起一种冲动,要不要找个机会回去探望一下? 付沧钊珍而重之地将崭新的卡牌贴在胸口,虔诚地闭上双眼。 一片沉默之中,有客人按响了门铃。 “欢迎光临东榆事务所——”付沧钊转身打招呼,看清客人全貌后话音戛然而止。 银发粉眸,扮相明显和都市其她居民有所不同,可不就是松希明么! 几乎在松希明走近瞬间,付沧钊几乎忘记了呼吸,鼻尖缭绕着熟悉的清冽花香,脸颊滚烫如有火烧,傻乎乎地递出卡牌:“你的。”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手指刚一触碰到卡牌,松希明便知道这不是原件,而是姞梁枍转写出来的新卡,眉毛微微上挑。 触及心事,付沧钊低下头不敢正视松希明,含糊地应了一声:“我觉得这种世界本来就不该存在,所以……” 头顶传来轻微按压的力道,顺着发丝往下游走,摸到发尾便返回来重复刚才的过程。 松希明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完成得很好,都市对你评价很高,也许再完成一两个特别委托就能消掉记录了。” 第四个委托是无异能世界,也没有什么隐藏规则,单纯就是出了恶性错误急需修正罢了,正好付沧钊实力足够强,上头管事的就指定她去完成委托。 松希明没有说的是,如果该委托期间表现优秀,实际上付沧钊的颈环可以直接摘了,不用等后面的委托。 付沧钊并不讨厌别人摸她的头,这样会让她感到很安心,只是有点奇怪——为什么每个人见到她都喜欢摸头?是因为她个子有点矮、看起来像小孩吗? 这个念头毫无疑问传到了冰皓琪那边,她从共享记忆里翻出付沧钊和别人日常相处的片段,不禁腹诽道:因为你看起来就是很好摸也很需要被摸的小孩! 她平时躲在卧室里,因为是比较私人的空间,没人对里面待了什么人发出疑问,反正对于一个懒癌晚期患者来说,只要手头有一台电脑、配点食物和饮水,就能一动不动混一整天。 付沧钊刚从第三个委托里出来,记忆传入冰皓琪脑内,引爆了新灵感,昨晚连夜爆更一万多字——当然都是存稿。 作为补偿,她选择不写文,而是刷论坛。 卡牌都市论坛〉缔造咕咕窝〉爱女分窝 这似乎是一个刚诞生不久的概念。 卡牌都市只有女性,而都市内部本来没有“女”的概念,女就是人,人就是女。 大众主流还是说“人类”和“异种”,所谓女人和男人都只是论坛上的黑话,不好拿到线下去谈论。 那这帮咕咕精啥时候整出来的女男之分呢?还得从她们画出的叙事类卡牌谈起。 话说这卡牌世界,照理来讲得是随着创作者性子来,所以冰皓琪猜想,真正的一开始,她们也没想过创作“有男人”的世界。 或者说,“异种”。 但是动笔了才发现,不论她们如何调整纹路结构,创造出来的世界里总会演化出异种,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发形成女和男的分类。如果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进入卡牌世界,人为干涉内部进程。 然而时间一久,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创作的初衷。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们开始觉得异种也是人,异种也有理想抱负,异种多么美好多么优秀,并且真心将异种看作是和她们自己相同地位的种族。 到了实际创作,异种明显得到优待,从客观角度对比,一主的待遇怎么也比不上异种主角。 这就令冰皓琪百思不得其解了,照理说卡牌都市作为一个连男人是什么概念都不应该知道的地方,怎么还会放任一个陌生族群踩在自己头上,话里话外都只把她们当商品当货物看? 刚想在脑子里询问付沧钊,她便从记忆深处翻到这样一段:“无墨笔当中存在一股侵染性很强的气息,排名越靠前的笔这种气息就越浓重。我的灵魂永远纯洁,依附在无墨笔里面的怪东西没办法侵入我的意识,契合度很差,所以我一直无法顺畅使用无墨笔。” 好家伙,冰皓琪当场瞳孔震惊,万万没想到能吃着一手大瓜! 接下来则是“爱女”如何诞生。 由于冰皓琪原来的世界也存在同种概念,她对这个还挺关注的。 吸取了现实世界中由于太晚接触,早期资料散失不见、许多博主早就退网的教训,这次她趁为时尚早,赶紧收集相关信息,免得哪天404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而且她相信卡牌都市的风向远没有现实世界那么不堪,留给她们的时间还很多。 卡牌都市成立至今已经几百年了,缔造者更新换代许多次,总有人会察觉到创作者不自觉偏爱异种的问题,只不过前些年提出来也没溅起多大水花。 根据冰皓琪梳理的时间线,起因大概是有个缔造者刻意设置了全女主角团,反面人物全男,诱发了“全女创作”的讨论。 往缔造者这片湖泊里投入的不再是小石子,而是威力巨大的炸弹。 发现风向有问题的人越来越多,冰皓琪猜测她们可能一定程度上脱离了无墨笔的控制,这部分人第一时间组成一队,认为当下急需各种“只塑造女角色的作品”。 经过数月调整、增补,“爱人”和“排异”两个名词终于确定下来。 “爱人”顾名思义,就是只爱惜人类角色,平面化、边缘化异种角色。只是爱女分窝刚建立的时候,主事者特意强调了“女”,将“人”的范围彻底限死在女人身上,谨防偷换概念。 “排异”则是排除异种的意思,在冰皓琪眼里跟“排出体内异物”差不太多。 这时候冰皓琪又从付沧钊记忆里翻出更炸裂的消息,也算让她明白为什么付沧钊的号注册当天就进了小黑屋,现在还在封禁期间。 因为付沧钊话里话外都在透露,“男”不仅局限于缔造者创作的故事本身。 卡牌都市外面,也有。 无望循回 猿芝居(一) 从小到大,人们见了沈凌薇,都说她是个标准的古典美人。 别人夸奖美貌总让人飘飘然,可具体用了哪些形容词,她倒是一概不记,除了自己的眼眸——明若晨星,望穿秋水。 那也曾是一双充满雌心壮志的眼眸。 妈妈英年早逝,却在有限的生命中给沈凌薇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由姥姥照顾。 她一路斩获无数奖状,收获许多同窗友谊,凡是她想要的,都能努力拿到手。 只是见了太多男生的情书、听了女生们私下议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受男生欢迎可谓理所应当,大家都捧着她,不正说明她很优秀吗? 时间一久,她渐渐迷失了,在周围一浪更比一浪高的起哄中,也开始频频走神。 “这人间,可有我真心喜爱的男子?” 心比天高的青年,想知道爱情为何物。 图书馆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最近许多同学投出去的简历收到了对应单位回应,配着珍珠帘一样的雨幕,几家欢喜几家愁。 “哎?凌薇你真的不考研吗?”她还记得自己往各个大厂投简历时,顶着室友们难以置信的目光,坚决点了“发送”。 室友们震惊很正常,因为以沈凌薇的专业名次,直接保研都没问题,怎么就放弃这样一个继续深造的大好机会,贸然走入残酷的职场竞争呢? 对此沈凌薇的说辞是:去职场上长点见识,怎么了?大不了回来再考嘛。 室友们大惊失色,连忙劝她别这么干——会彻底被别人比下去的! 其实对于年轻人,先在社会上闯荡两年,积淀些人生阅历,再重返考场,总有些别样思路;可当今盛行职业规划,怎么个规划法呢?要把人生每个角落都算进去,最晚从初中开始考虑: 以后打算考什么样的大学?根据想考的大学,慎重选择准备考入的高中,也要仔细斟酌未来选择的科目,以及……备考策略。 考上大学后,当别人还在随之任之,就得规划选择哪个细分的门类,日后选课、搜集资料和考证都要跟着这个来。 大四选择考研还是实习?考研往哪考?选什么专业?进入社会打算干哪个行业?干多少年?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 你不考虑,或者做不到二选一试图两边都要,那就叫“生涯规划不到位”。 室友们万万想不到沈凌薇会自毁前程,直呼可惜,也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发两句牢骚,开了个小群专门吐槽她小脑萎缩。 不论外面的雨怎么下,沈凌薇始终平静,回头看向电脑屏幕,邮箱里静悄悄地躺着几封邮件。 因为前三年表现极为优秀,好几家集团都给了offer,沈凌薇拿着每家单位的基本资料一条条比对,最后选定其中一家。 数日后。 “欢迎来到腾跃!” 经过沈凌薇谨慎筛选,最终满足她心意的单位正是腾跃。 环境好,实力强,据说还有很多福利。 此时她还没有自觉,故事即将从这里开始…… 她只觉得这里氛围很松弛,当然不是那种拖拖拉拉的松弛,是全集团上下都很稳定自持的那种松弛,没人对她一介实习生颐指气使,更没有某些厕纸文里写的那么多勾心斗角。 大家就是普通同事,平时点头之交,看对眼就深入了解下。 就这样沈凌薇在腾跃度过了平稳的一年,当同学们都在期待新院校时,她顺利转正,成为腾跃集团一名正式员工。 毕业论文写起来也没太大阻力。 倒是相熟的同学们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奇怪,有时候还背着她窃窃私语,走过去想问两句又都假装忙碌。 “这是怎么了呢?”沈凌薇感到疑惑,头一次看到同学们对她如此……怪异。 说是警惕,八卦都零零散散落在她耳朵里;说是敌视,她们也没说太过分的话;说是羡慕,又时不时提一嘴她自毁前程的选择…… 多少有点让她不舒服。 就连曾经对她趋之若鹜的男生们,如今见了她也如吃了苍蝇屎,纷纷绕路。 刚转正没多久,腾跃的工作量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一忙起来沈凌薇就没注意,有一道挺拔的身影每天都会守在她活动区域附近,悄悄观察着她。 别人问起来,他就说:“我是沈凌薇男朋友,她来学校,我守着她,免得出问题。” 两人正式见面还是两个月之后,集团要谈生意,男客户来腾跃的时候不慎和女员工相撞,员工意识到自己闯祸,首先非常诚恳地道了歉,又提出好几种补偿方案任客户选择。 也不知这男客户出于何种心态,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女员工出手! 女员工在腾跃这种大集团待了这么久,也绝非泛泛之辈,三下五除二擒拿住男客户,并干脆利落报了警。 事后,女员工是安全了,生意也基本告吹。 要知道这单子,好几家竞争对手都盯着,腾跃拿不到,意味着别人会毫不犹豫地趁虚而入,并借此挫一挫腾跃威风。 刚好女员工和沈凌薇认识,一起喝过咖啡吐过苦水,后者果断借一次商业聚会,直接找到对方董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明白,并提出了无法拒绝的条件。 那位董事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挥挥手,放了绿灯。 于是她一介新人,就这么为腾跃救回来一个几千万的大单子! 沈凌薇力挽狂澜,处事张弛有度,得到提拔。 引发事件的女员工倒也没怎么被苛责,毕竟她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且是男客户有错在先,腾跃应该安慰这名无辜的女员工才对,不然消息传出去,还会有女性来应聘吗? 晋升也没能破坏沈凌薇和其她员工的关系。倒不如说,因为这一次小危机,她们变得更亲密了。 而就在这时,办公楼的喇叭传来通知:“请沈凌薇到总裁办公室一趟,顾总有事问询。” 顾总?沈凌薇惊讶地张嘴,她没有听错吗?腾跃集团的总裁顾诚烨? “是顾总哎!”旁边相熟的女员工几乎冒出星星眼,“他人超好的!凌薇你放心去,他绝对不会吃了你!他跟小说里那些霸总绝对不是一路货色!” 沈凌薇保持温和的微笑:“谢谢,我去去就回。” 无望循回 猿芝居(二) 走在前往总裁办公室的路上,沈凌薇表面平静如水,实际内心五味杂陈。 腾越集团的办公楼,她其实已经很熟悉了。 每一层都是,包括她现在进不去的楼层。 她也清晰地记着正常情况想进总裁办公室需要多少流程。 秘书珞珞跟在顾总身边许多年,似乎是他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就培养起来的心腹,长了张生人勿进的御姐脸,骨子里却是个热心肠。 见到沈凌薇,珞珞嘴角隐隐扯出丁点弧度,朝她颔首示意。 这个动作意味着她可以直接开门。 沈凌薇装作不知道,礼貌地在门上敲了三下,果不其然听见顾诚烨低沉而柔和的声音:“门没锁,你直接进来吧。” 门后,那张还未被岁月冲刷侵蚀、尚且年轻气盛的男人面庞,随着沈凌薇开门的动作,逐渐展现在面前。 几辈子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年轻了。 顾诚烨和沈凌薇四目相对瞬间,就好像打开了什么锁,后者目光一凝。 刹那间,沈凌薇仿佛变了个人,变得无比锋锐、强硬,不过这样的变化转瞬即逝,远远没到顾诚烨一个普通人类能察觉的地步。 有个声音在沈凌薇脑袋里咆哮:“你满意了?!” 吵得沈凌薇脑仁突突地疼。 她不甘示弱,同样在脑内咆哮道:“再这样说话我就重启!” 花了好几辈子,终于来到他最完美的时候,要是让脑袋里那家伙搅局成功,沈凌薇发誓自己会永远后悔! 想让脑袋里那个烦人的叛逆小孩闭嘴很简单,重启整个世界就行,只要她没和顾诚烨正式见面,那个小孩就永远说不了话。 小孩就是小孩,大人吼一嗓子就吓得当场闭嘴,只敢低低地嘀咕一句:“说话跟老妈子一样。” 顾诚烨脸上挂着笑,谁人见了都觉得如同春风拂面。他也的确和脸上真诚的笑容一样是个非常温柔的男人,至少在沈凌薇认知当中,一切还没开始之前,他还是个完美的公子哥。 沈凌薇想到,顾诚烨脾气变坏大约是在几年后,顾家突发变故,老爷子和老夫人遭遇车祸当场惨死。 还没来得及办完葬礼,顾家许多旁系就派人过来,随时准备趁火打劫。顾诚烨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强行改掉了不温不火的行事风格,把自己硬生生打造成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的禁欲系霸总。 ——至少顾诚烨电脑里没来得及格式化的老照片,结合腾跃集团和背后顾家的资料,都在这么告诉她。 沈凌薇确信,如果这一世自己不插手,顾家会跟之前的每一次循环一样,在激烈的商业竞争中逐渐落入下风,没多久便退出人们视野。 顾家这个庞然大物,好多势力都盯着呢,一旦陷入危机,绝不吝于痛打落水狗。 “沈凌薇,我已经遵守承诺完全放弃控制权了,这次我绝对不会插手。”过了一阵,脑袋里的小孩悠悠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道。 小孩说“这次”,是因为之前每一次循环里,她都会在沈凌薇追逐爱情的路上横插一脚,以各种方法突然暴起,杀死顾诚烨。 前一次窒息致死,后一次拧断脖子,下一次投放毒药,下下次钝器撞击…… 只有沈凌薇想不到的,没有付沧钊做不到的。 付沧钊骨子里透出来的暴力倾向让沈凌薇很是不喜,后者几乎下意识就认定,付沧钊年幼时没能接受正确的人文教育,不懂生命如何可贵,杀起人来自然毫不手软。 你是人,不是动物,为什么非要认定那一套丛林法则呢? 只要沈凌薇这么问,付沧钊就一定回答:“你讲人文关怀,男人们可不讲,他们还就认同丛林法则,认同生态位理论,你打算用爱感化他们?” 沈凌薇一定反驳:“那你和他们用同一套思维方式,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处理事情的方式不一样,所以我们根本没必要相信男人提出来的那些东西!” ——进入腾跃后,第二年的冬天之前,沈凌薇还如此坚信着。 在此期间,沈凌薇凭借自身能力,一次又一次化解了腾跃集团的危机,和顾诚烨谈着甜甜的恋爱,顺利阻止了导致对方父母死亡的那场车祸。 集团的同事们并非爱嚼舌根之人,既然沈凌薇有那个能力,顾总也中意她,就算俩人真结婚了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夫妻俩共同主持事业,并没有损害集团利益。 也就中间可能来两个大家族出身的千金,想傍上顾诚烨而不得,耍点不入流的小伎俩,光沈凌薇一个人便能轻松化解,都犯不上顾总亲自出面。 只是再亲密的两个人也有吵架的时候,这不,对于生不生孩子这件事,俩人起了争执。 顾诚烨认为,沈凌薇已经爬到足够高的位置,又有整个顾家撑腰,完全可以退居幕后安安心心生孩子。 沈凌薇却觉得,自己还在事业上升期,还没走到真正和顾诚烨门当户对的地步,怎么说也得多奋斗两年,再谈生孩子的事吧? 两人各执一词、僵持不下,谁也无法说服谁,最后沈凌薇脑袋一热,竟毅然辞职准备考研! 正常人考研少说也得准备个一两年,沈凌薇倒好,仗着自己脑袋灵光,只复习了不到半年,便再度踏入考场。 说实话,吵归吵,顾诚烨可不敢真的阻拦沈凌薇,他的确真心爱她,尊重她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就算他敢不尊重,藏在沈凌薇脑袋里的付沧钊也会冒出来给他来一下子,然后世界线重启。 考研的结果,只能说初试很顺利,因为只需要填完试卷就行,沈凌薇轻轻松松拿了高分,仿佛她没有中途跑到社会上摸爬滚打两年,而是纯正的应届毕业生。 她卡在了复试。 准确来讲,是面试。 眼前男教授看起来面善,说出嘴的话可就不怎么友好了。 “你这年龄……是先到社会上工作了两年,是吧?” 沈凌薇答道:“是的,我想先增加点社会阅历,这样等我再看到题目的时候,就会有很多新体会,在我日后深造过程中也有帮助,能更多考虑到社会实际……” 老男人扶了扶老花镜:“你之前说自己在单位里做了很多项目,说明你能力确实很强。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有什么理由放弃年薪百万的岗位,重返校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凌薇刚想说话,却被老男人堵了回去,“你一定觉得工作陷入瓶颈,一时间难以进展,才打算回来继续提升自己,对吧?” 沈凌薇张了张嘴,她发现自己无法否认。 她的确是因为现有的本科学历已经不足以支持自己再往上走,一时间心里急躁,才跟顾诚烨吵了起来。 无望循回 猿芝居(三) 男教授眼中寒光一闪,根本不给沈凌薇任何解释空间:“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太多了,都是本科期间职业规划没做好,跑到社会上四处碰壁,想起来自己好像学历不太够,才灰溜溜地回来考研。” 他几乎直接为沈凌薇考研计划判了死刑:“职业规划不过关,将来也无法在学业上有所建树,别人连什么时候结婚生子都规划得清清楚楚,你还在走一步算一步,我不刷掉你刷掉谁?” 怎么会这样? 带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沈凌薇走在路上,整个人还在恍惚。 “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一边思考中间出现哪些纰漏,一边焦急地跟付沧钊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一定能完成得更好,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证明——” 付沧钊淡淡地打断了她:“不用证明,你肯定做不到的。” “为什么不可以?”沈凌薇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一旦这次考研失败,她就得乖乖回顾家生孩子,后果可想而知——退居二线,跟社会长期脱节,等孩子独立了她想重返事业场,也很难再融入进去了。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付沧钊道,“你发现顾家只盯着你的肚子,他们不在乎你有多少能力,能为顾家带来多少财富,只在乎这个肚子能否为他们传宗接代。 “这个社会日新月异,你的履历既然存在两年空窗期,男人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这个把柄,虽然这个空窗期你拿去干事业了,可是在那些搞学术的老男人眼里,这就是彻底脱离学术的空窗期,随便找个理由都能刷下去。” 不用继续讲,沈凌薇也明白付沧钊话里有什么意思。 不就是让她盯着点录取名单有多少男考生嘛!她在心里冷笑。 除了嫁祸于男,这小孩脑瓜子里还能装下什么!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自己老房子附近,听到车喇叭近在咫尺,才发现顾诚烨的跑车早准备接自己回家了。 “我的确有点冲动了,”顾诚烨摇下车窗,沈凌薇看他脸上带着关切,刚被老教授刺痛的心一下子找到了归属,“其实我不止考研一条路可走,我的背后有顾诚烨,有整个顾家,以我的能力既然可以两年升到主管,一定也能做点别的事情!” 时隔半年,沈凌薇终于又坐进了顾诚烨的跑车。 顾诚烨没问她结果怎样,只是心平气和地道歉:“对不起,凌薇,我妈有点太急着抱孙子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是我的不对。” 付沧钊在沈凌薇脑袋里嘲讽:“到底是谁想抱孙子?是他爹吧,没有一个爹天天想着传宗接代,娘也不至于把这事挂在嘴上,说得好像错都在女人身上一样!” “可是没有女人,伯父那样的男人又怎会诞生呢?”沈凌薇怡然不惧,她听多了这种论调,早有办法应对。 “少跟我鸡生蛋蛋生鸡!”付沧钊很是不满,但念在循环的控制权还捏在沈凌薇手上,也没有实际动作,只是咂了咂嘴表达不满。 之后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 沈凌薇考研失利,目标院校公布的录取名单中,男考生明显比去年占比多了些,但有人刻意算过平均分,发现男考生平均水平比女考生低了一截,最高分也比不过女考生,引发了好几轮讨论。 由于上一次催生气得沈凌薇直接离家出走,顾家再没敢跟她提,生怕这个贤惠儿媳突然又闹离家出走,他们才舍不得这么好的姑娘! 顾诚烨知道沈凌薇心结在哪,便拍着胸脯跟她保证:“老婆你放心,我一定全力支持你创业!腾越集团和顾家都是你的后盾!” “你就知道贫嘴!”沈凌薇微嗔,轻轻锤了下顾诚烨,笑骂着跑开了。 之后好多年,虽然又经历了些许波折,不过以沈凌薇前几辈子丰富的生意经验判断,这些不过是正常的动荡,要是太过顺利,她反而觉得有鬼。 但是有一点,沈凌薇再愚蠢,也发现了不对。 那就是,腾越集团后几年顺利录取的女员工——尤其是女应届生,正在以一个微妙的速度逐年减少。 这几年经济也着实不太景气,别看腾越集团一副光鲜亮丽的样子,实际大不如前,而且已经算比较好的了,其它公司一不小心直接倒闭,还没人敢去收购——一旦动手,兴许就是两家公司宣告破产,谁都冒不起这个风险。 “可是你为什么会觉得,经济跟女孩子就业率有直接关系?” 沈凌薇守着儿子,粉雕玉琢的小脸仿佛吹弹可破,深深牵动母亲的心。 正好孩子睡得很香,付沧钊心情不错,便耐心解释:“经济好,人们有闲钱和闲工夫培养女孩;经济不好,人们手里资源有限,当然是投给高贵的男丁啦!” 付沧钊很清楚沈凌薇明知故问,但既然对方终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还是打算趁机梳理清楚:“当下社会还是更偏爱男人,只不过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经济迅速增长,男人大把大把获取利益,女人跟在后面,能拿到的好处不如男人,整体上却多过十几年前的女人,这才有女子撑起半边天的假象。 “我想你明白这不是因为社会有多关注女人,而是因为财富总量增加了,大家都能多拿好处,相对位置没有本质变化。假设十几年前男人的财富只有十,那女人的财富可能不足十分之一;现在男人的财富有一百、一千甚至好几万,女人的财富随着时代进步也增加到了十,甚至一百、一千,有机会和男人肩并肩,哪怕这个机会非常渺茫。 “你看,虽然女性没有真正超越男性,但是相比十几年前,可施展空间还是大大增加了。 “而一旦经济出现问题,一切都要往回缩,普通人和女人首当其冲,毕竟从弱小者手中掠夺资源总是最容易的。” 有一点付沧钊没提,沈凌薇也心知肚明。 ——真正到了要紧的时候,男人很有可能会不够用,这时候又要把女人拉出来顶上去。 等这段时期过去,就叫女人们回来,安顿好,一切如同从未发生过。 不得不承认,虽然沈凌薇自己实力出众,哪怕离了顾诚烨也不至于混得太差,但不代表所有女孩都可以像沈凌薇这样成功。 生意场上真正拥有话语权的女人,还是太少。 前些年为了事业奔波海外时,沈凌薇没少见过豪门出身的女性,她们要么是年轻貌美的名媛,要么是贵太太。 大家各有各的爱好,但要说起来,她们大都有个共同点:依附于家族或丈夫,自己手里捏不了多少实在的财产。 偶然有两个独立女性,奋斗半生可能也只是堪堪够上男人衣角,还是在女人自己的赛道上卷。 本来这个领域给女人的空间就小,她们还要为了这一点点地盘争得头破血流,等沈凌薇回过味来,顿时苦笑不已! 无望循回 猿芝居(四) 人到中年,沈凌薇不似从前锋芒毕露,收起了年轻气盛,用心雕琢和打磨自身,想法多少有些变化。 难得一次能和付沧钊心平气和地交流,她不愿再放弃这次机会。 她心中总有不祥的预感,如果她们还停留在无意义争吵,恐怕以后再也没机会聊天了。 于是沈凌薇让保姆代为照看儿子,自己独自一人上街散步。 目光虚虚扫过大街上行走的年轻人们,沈凌薇总觉得和她认知有些区别,但一时间又说不出差在哪了。 路过一间公厕,耳尖的她听到清洁工阿姨拦着一名寸头年轻人,非常不客气地教训道:“这里是女厕,男厕往那边走!” 年轻人一张口,听得阿姨当场愣住:“我就是女生啊,不进女厕进哪里?” 寸头……女孩? 沈凌薇不禁多看了年轻人两眼,对方似乎察觉到她略带惊奇的目光,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惊得她心脏一颤,连忙转过头去不再观察。 如果沈凌薇没看错,那女生不仅剃了寸头,好像还没穿文胸……? 如此颠覆沈凌薇三观的信息同时也提醒了她哪里出了问题,之后散步的路上开始注意人们的衣着,尤其那些热爱时尚的年轻女孩。 晃悠一圈下来,她终于发现,越来越多女孩选择相对中性化、宽松的服饰,而且现在大夏天的,还恨不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自己年轻时候大街上常见同龄女生穿什么吊带、露肩装露背装,还有热裤之类较为清凉的服饰,现在几乎见不到了。 仔细想来,圈子里那些名门望族的女孩子们,穿着似乎也趋于保守,问起来都说,这年头不小心行事的话,很容易被偷拍传到网上,对家里影响不好……云云。 只是沈凌薇平时就不穿太露的衣服,对此没多少实感。 付沧钊没再提示,沈凌薇也明白了什么,匆忙回了家,打开办公本搜集资料,着手统计近年来消费者消费倾向和时尚风气变化。 得出来的结论有点不妙。 “穿衣自由前提是穿衣得体”这种话,出现频次逐年升高。 沈凌薇了解过,很早就有研究发现,从女装裙子的长短可以推测经济水平。 经济飞速发展、国力强盛,女性的裙子会变得越来越短,用料也会更加轻薄、色彩明亮饱满;而经济走入萧条,裙子就会越来越长,款式也趋向于保守、色调偏低沉。 现如今,甚至都不是裙子有多长的问题,而是“敢不敢穿裙子”的问题了! 哪怕鼓起勇气穿裙子,也要套上层层保险:一条丝袜不够,要加上安全裤;安全裤不能被别人看到,否则也是不文明;最近还掀起各种闻所未闻的尴尬,前裆要遮住,后臀也不能让人看见股沟…… 直到厨师跟沈凌薇说吃饭了,她才从乱作一团的思绪和浩如烟海的互联网发言中抽出身来,心头总有阴云笼罩。 “现在这些男孩越来越口无遮拦……”沈凌薇心不在焉地扒拉饭菜,心里盘算,“这可不行,我得把儿子培养成像他爹那样,会尊重女孩的好男人,这样以后就算出了事……” 脑袋里沉默了一下午的付沧钊哂道:“你省省吧,这事肯定成不了。” 为什么全盘否定?世界上真没有好男人了吗?沈凌薇不服气,但没跟付沧钊吵架,毕竟刚才查到的资料,很多都跟这个永远的十七岁所说的对上了。 除了经济和女孩处境的联系,沈凌薇还注意到,这几年结婚率和生育率也持续走低,专家认为这源自于越来越多女生接受高等教育,“看不上农村男人了”,导致大量底层男性无婚可结。 虽然好多女网友都借机嘲笑说“从前那么压抑女人受教育都压不住那么多英雌,更别说现在了”,但既然专家敢如此归因,其本身似乎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更深层次的她不敢想,付沧钊也懂,两人十分默契地闭口不言。 一家人又相安无事过了好多年,在顾诚烨和沈凌薇夫妇悉心管理下,腾越集团经久不衰,可谓万众瞩目、备受期待。 在刻意管教下,儿子成为非常懂礼貌的少男,至少作为母亲的沈凌薇对其非常满意。 突然有一天,付沧钊从沈凌薇脑子里冒出来,话语间显出几分焦急:“快开电脑,我给你看看你儿子手机里一些东西!” 沈凌薇吓了一大跳,本着尊重儿子隐私的心理,她并不想看,但付沧钊既然占了她一半脑子,没理由对她不利,便听从建议打开办公本,屏幕中间果然弹出一个没名字的窗口,那是付沧钊向她展示儿子的手机。 “你儿子对生物学很感兴趣。”付沧钊凉凉道。 “有什么问题吗?”沈凌薇不是这个专业的,没能第一时间听出来什么意思。 付沧钊解释:“他跟网友说,自己一个女性亲戚生孩子特别辛苦,后遗症很严重,还好家里有钱,养了一年才好利索。” 沈凌薇很快猜到儿子口中这位亲戚不是真亲戚,而是顾诚烨的秘书珞珞。 前些年珞珞结婚生孩子遭遇羊水栓塞,幸好医院特别给力,全院上下一心救人,从死神手下抢回一条命。 生育本身也给珞珞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悉心调养才勉强缓过来,期间部分工作还是沈凌薇顶上的。 “他说,学生物的动机就是想研究人体生育机理,从而找到消除生育创伤的办法。” “这不挺好?”沈凌薇依旧疑惑。 “还有别的。”付沧钊心情似乎不太好,声音比平时冷了好几度,“你猜我在他社交平台看到了什么?” 一个群聊界面呈现在屏幕。 这是付沧钊惯用手段之一,每当找到一些想展示给沈凌薇看的资料,就会在电子产品开个神秘窗口,里面什么都可以有——只要是付沧钊想让她看的。 饶是沈凌薇如今情绪稳定,见到窗口显示的群聊,也不由得心头大乱! “怎么会……”她极力维持冷静,却发现移动鼠标的手止不住颤抖,“我哪里教错了?” “我只能说,你已经尽力了。”如果付沧钊有实体,她一定会摆出戏谑的表情并耸耸肩,“只是他总有不受控的时候,你对他管教终究作用有限。 “你还觉得自己在跟他下棋,结果他觉得下棋太累,随时得盯着对手走哪一步,打算直接掀了棋盘,不玩了。” “所以……”沈凌薇关掉神秘窗口,只感觉全身快要散架,颓然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我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儿子,打小就往绅士方向培养的儿子……他……” 他表面彬彬有礼尊重女性,背地里却时刻准备打造全男世界。 无望循回 猿芝居(五) 当晚付沧钊就趁沈凌薇睡着——这段她暂时放松身体控制权的时间,刺死了同样在睡觉的顾诚烨。沈凌薇一言不发,默许了她所作所为。 在商业领域混了半辈子,沈凌薇今非昔比,单次循环增加的见识远多于之前所有循环的总和,更在付沧钊的逐步提示下看见了时代浪潮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当她回顾上一次循环的一点一滴,猛然发觉自己如果没有为了找到顾诚烨“自毁前程”,一样可以干出一番事业! 身价、公司市值、口碑……在最初的路线里,她几乎全面碾压顾诚烨,而在这条路线中,她分心太多,最终只成为附庸。 既然结果都一样,自己把财富和权力都牢牢握在手心,岂不更好! 直到这时沈凌薇才看清,自己终究是在乎功名的俗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在告诉她:女人,追名逐利又何妨! 哪怕一时堕落,也难以抹去那些烙印。 至于爱情?她承认自己确实还留恋顾诚烨的温情,但她上辈子已经拥有过了,发现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之所以那么渴望和顾诚烨在一起,无非就是出于好奇心。 好奇他到底有多好,才能招来那么多漂亮女孩争奇斗艳? 也好奇小说里常写的男欢女爱,是不是真的快乐? 享受过了,内心空缺得到填补,自然不再迫切需要。 “按照约定,这一次你来掌握控制权。”刚才的循环中,沈凌薇已经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答案,履行约定非常爽快,毫不拖泥带水。 清晨,在耳畔清越的鸟叫中、猫咪敦实的体重压制下,付沧钊稀里糊涂从空调被底下伸手,熟练地撸了两把猫咪油光水亮的皮毛。 “喵。”手下温热柔软毛茸茸的触感格外令人安心,要是猫猫没有一屁股坐在付沧钊胸口,那一定是件美事。 她和妈妈的小家,虽然不如顾家豪宅宽大舒适,但胜在温馨。 妈妈名叫沈雁寒,设定上由于不明原因从名门沈家出逃,挺着孕肚漂洋过海来到华国,生下了沈凌薇。之后许多年,母女俩都住在临江市一间不大的房子里。 身为名门望族出身的大小姐,沈雁寒看起来唯唯诺诺好像什么也不会,实际拥有毒辣的眼光和常人无法企及的大局观,离家出走时带了一大笔钱,到了华国更是随手钱生钱,还没等肚子里的沈凌薇生下来,便买下了市中心一间学区房——别问妈妈怎么买的,反正设定如此。 只是后来她积劳成疾,又因为思乡心切,一个没注意就发展成了心理疾病,十二岁的沈凌薇兴高采烈地带着奥数比赛冠军的好消息回家,却再也没能听到母亲称赞,以后也不能了。 按照原来的剧本,沈凌薇一路努力学习的同时,也在搜寻亲人痕迹,终于在她读研期间,凭借自己和母亲相似的面容,和一张泛黄的姐妹合照,引来沈家小姨注目。 这一次,她也要设法找回亲人,不过既然手边有猫,就说明她并非孤身一人。 狸花猫小胖梨,妈妈偶然捡到的小流浪猫,跟着母女俩生活了很多年,妈妈去世后没多久也寿终正寝。 猫还在,妈妈也在。 果不其然,付沧钊勉强睁眼时,银铃般的声音从门缝飘来:“薇薇起床啦,虽然是周末,也要保持健康的作息哦!” 胸口沉甸甸的,压得付沧钊有点喘不上气,她却感到非常安心、非常温暖。 “哗啦——”窗帘拉开,阳光从窗户排山倒海地涌入房间,刺激得付沧钊一时半会儿睁不了眼。 小胖梨老神在在地坐在付沧钊身上,打了个惬意的呵欠。 细腻温凉的手拨开女孩额前乱发,离开时顺手捏了一把柔软的脸蛋。 很快付沧钊适应了光线充足的环境,死寂的墨色眼眸睁开,眼底倒映女人精瘦干练的身影。 胸口一轻,小胖梨被沈雁寒抱起放在一边,付沧钊不情不愿地抓住母亲,借力坐起。 好神奇。 付沧钊抓着沈雁寒的手不放,心里仿佛有暖流经过。 以前在卡牌都市,付沧钊最害怕听见的词就是“妈妈”,别人一旦说起“妈妈”,她就忍不住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可是每次进入卡牌世界,这种恐惧又奇迹般消失了——她甚至可以喊出那个词。 见平日里懂事的女儿难得撒娇,沈雁寒表情一下子软化了,伸出空闲的一只手抚摸沈凌薇头顶,嘴上调笑道:“昨天晚上是谁张罗着要回老家看看,今天却近乡情怯了?” “我没有……”付沧钊小声咕哝,身子一动,就要往母亲怀里拱。 沈雁寒笑呵呵地搂住女儿,虽然总觉得女儿哪里变了,但是没多想,只当小孩面对新环境有点紧张。 女人的怀抱温暖舒适,付沧钊轻轻蹭了蹭,脑瓜靠在对方肩头,像只认定自己很安全的小猫。 昨晚沈雁寒偶然翻出老相册,看着女性长辈们围在一起吃年夜饭的场景,不禁潸然泪下。 遭小人陷害后,沈雁寒离家出走许多年,一次也不敢和家里联系,唯二能做的就是开拓华国市场,并养好女儿。 每每看到老照片,都要黯然神伤。 不过付沧钊可不打算放任母亲如此消沉下去,开导对方:“妈妈的妈妈怎么会不在乎妈妈呢,只要把话说清楚,肯定会站在妈妈身边。大不了我们回来,继续赚我们的钱,再也不理她们了!” 这才有了“回老家”的说法。 沈雁寒行事向来雷厉风行,说回家就马上动身,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行装,便拉着付沧钊赶飞机。 行人们匆匆擦肩而过,时不时低头看看手表,只有那些衣着光鲜的人才会拿着老型号手机打电话,提醒付沧钊现在可是很多年前,华国物质没那么发达。 母女俩临时购买的飞机票,也不是一般人能承担的,反正沈雁寒财大气粗,不仅机票买头等舱,还叫来司机送她们去机场。 “那就预祝夫人和小姐一路顺风!”司机阿姨听说她们这段时间打算回老家探亲,笑得眉眼弯弯,杏仁眼底同样泛起回忆的涟漪。 这年头女司机不多,给有钱人家开车的女司机更是凤毛麟角,像沈雁寒雇佣的这位,姓江,单名一个月字,过去可是备受宠爱的临江市江家千金,有闲钱和闲工夫练车,只可惜摊上个赌鬼父亲,导致家道中落,一度陷入困顿。 她运气很好,当时沈雁寒刚从老家抓了一大把钞票前来华国闯荡,对市场不怎么熟悉,正需要找个有眼力见的当地女性当副手,便出手把她这个当女儿的保了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江月亲眼见证沈雁寒从一块浮萍起家,凭借自己的头脑在临江市生根发芽。她视沈雁寒为救命恩人,从前忠诚于她,现在也是、未来更是。 无望循回 猿芝居(六) 跟在什么人身边就会染上什么人的习性,江月虽然是富家出身,日常生活却随了沈雁寒非常俭朴,若非必要不会开车出门。 她也不闲,除了偶尔为沈家母女开开车,还负责打理沈氏集团部分产业。并不是说沈雁寒喜欢一个人当几个人用,而是她只允许女性进入集团核心,而江月第一个跟着她,自然也更值得信任。 这么安排还有个好处,就是当沈雁寒不在的时候,江月能顶上去撑一段时间,足够沈雁寒丢下另一边的事务返回来救场了。 母女俩下了车,拖着行李箱走进航站楼,搭上最近的航班,前往无数个日日夜夜令沈雁寒魂牵梦绕的地方——晨曦岛。 晨曦岛还在临岳国境内,但却是特别划出来的区域,因为岛上居住了全世界最繁荣的母系氏族,传言老一代临岳国领导班子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当时晨曦岛岛主给全岛安上临岳国国籍。 如今很少人还记得晨曦岛由母系氏族掌控,知道此处居住了一整个家族的人更少,仅仅在中城几个最有实力的世家聚会时,晚辈们才会偷听到老人提一嘴“浮萍沈家”,为这块少有外人踏足的土地更蒙上一层神秘面纱。 浮萍——好一个浮萍! 因为少男,所以根基不稳,所以叫浮萍! 殊不知她们在这世界上的历史,甚至比临岳国还悠久! 沈雁寒一时赌气离家出走,小人设计只是一方面,更多是无法容忍外界轻视沈家——他们总觉得这群“娘们唧唧”的小女人迟早回归阳刚大男人怀抱,阴阳调和才是正道。 世人只知晨曦岛环境优美、旅游业发达,所以沈雁寒和沈凌薇搭上这趟航班并无多少违和感。 看着窗外机翼逐渐被云层淹没,沈雁寒忽然感到有些惆怅,她离开家乡许多年,也不知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思念本身无法穿透云层抵达彼端,彼端的人同样在想念远在天边的晚辈。 雾霭缭绕的山上、人迹罕至之处,一辆油光锃亮的黑色轿车循着盘山公路层层向上,到了一定高度看见一道栅栏,负责拦截过往车辆。 一般人自驾至此不得再往前进,只有少许身份特殊之人才有资格打开栅栏。 很显然,这辆崭新的黑色轿车就属于“身份特殊”的一部分。车窗摇下,一只泛着古铜光芒的手伸出,指间夹着证件,举在空中纹丝不动。 守在栅栏旁保安亭的魁梧保安走近,看了一眼证件,便朝身后摆摆手,栅栏徐徐往一旁缩起…… 沈家宅邸,一进大堂便看见其中到处摆满了餐桌,时不时有人端上刚做好的菜肴。 餐桌周围坐着许许多多姓沈的女人,她们谈笑宴宴,话至情深处拍一下桌面,情节跌宕起伏,引得听者心情也随着说话人的肢体动作七上八下,等故事终于画上句号、浪潮回落时,仍觉意犹未尽。 饭菜看着不算特别精致,却无处不透露厨师的巧思,也让这场聚会更有气氛。 没多久,一名中年女人搀着沈家大姥缓步走到刻意留出来的主位,背后不知名女神的壁画目光幽邃,仿佛正怜惜地望着大姥佝偻的背影,期望能从画中伸出手来,带走老人身上陈年旧伤。 今天正是沈家大姥八十大寿。 据说当年临岳国动荡时分,沈家大姥年纪轻轻,刚继承家族不久,才见了几位老人没几面,就主动在各方面提供支援,成为不可或缺的支持之一。 只是她坚持让晨曦岛独立于纷争之外,不愿当任何一个国家的附属物,谁劝也听不进去。 动荡平息后,那边念在她有功,三番五次派人来游说,承诺只要她松口,给晨曦岛所有居民安上临岳国身份,就在之后的“大清洗”行动中放过沈家。 对于当时疲于应付各国势力招揽的沈家大姥来说,这无疑是个无法拒绝的条件,她只能一口答应,并争取到最大程度的自由。 出于保护的想法,更是为了回报往年恩情,临岳国拼尽全力雪藏晨曦岛,直到二十年前才慢慢将其存在公之于众。 从那以后,晨曦岛正式成为游离在临岳国边缘、但始终无法忽视的神秘角落。 史书对她们的记载寥寥无几,常人视野中也没有哪位女性和沈家有特别明显的联系,可只要有心之人寻觅蛛丝马迹,便会发现古往今来大大小小的历史事件中,总有一股神秘力量插手历史进程,而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同一个地方——晨曦岛。 老人浑浊的双眼见证时代变迁,正因为见的够多,才不愿晚辈们在她的生日宴上搞排场。比起依仗权势享有荣华富贵,她更喜欢坐下来和年轻人们慢慢聊,努力跟上时代潮流。 旁边女人们聊得热火朝天,想起一件新奇事物便趁机拿出来给沈家大姥看看,老太太若有不明白的地方,还会悉心讲解。 “大姥您看这支笔。”一名三十有余的女子从旅行包里拿出一支朴实无华的笔,同桌的人传给沈家大姥,谁都没有看出这支笔有多少玄机。 “问海,你这支黑笔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一人感到疑惑,想拔下笔帽试着写写,上手了才发现没有笔帽。 沈问海笑吟吟地说道:“这笔,在头上按一下就行了!” 对方轻轻一按,熟悉的子弹头便冒出尖来。 她随便拿了本本子划了两下,总觉得少点什么。 这时候有人提出:“既然纸和笔都有了,写句诗如何?” 拿着笔的人恍然大悟,正欲下笔,却犯了难:“写什么好呢?” “是呀,谁来想两句诗词,好让我们看看问海的笔到底有多大神通!” 话到此处,众人却沉默了,纷纷转向沈家大姥。 年迈的老太太思忖片刻,众人的心也都提到嗓子眼,她们兴奋、紧张、期待……唯独没有恐惧。 老太太长吁口气,悠悠说道:“那就来一句……‘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我活了八十年,见了太多太多,有时候早上醒来,还以为在做梦……” 她看了眼沈问海:“问海这笔,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们自己试,试完就知道了。” 沈问海全程笑眯眯地旁观众人琢磨她带来的黑笔,亡国皇帝的词句从中性笔尖顺畅地流淌出来,笔身微微沉重的感觉令写感意外的舒适。 第一个人试完,惊得合不拢嘴:“这是东国和南瀛那边研发的新产品吗?问海你谈了大单子?” 沈问海摇头笑道:“不,这是我自己厂子里做出来的,有自己的专利。这个礼盒也是我们独立设计的,特地过来送给高博。” “高博?这不是文都那边分家的孩子吗?她今天也来了?”还没来得及消化前面的信息,又听到沈问海有意推出沈高博,旁人纷纷拉长了脖子,活生生像一群见到新奇玩意的大鹅。 无望循回 猿芝居(七) “大姥好。”既然沈问海有意把自己推出来,沈高博也不好继续坐着,站起来向老太太问好。 身材挺拔,眉宇间英气十足,充斥着十八岁少年该有的意气风发。 沈高博不是什么能说会道之人,老太太显然也不需要她阿谀奉承,只简单问了句:“听说,你今年高考?” “是的大姥,我是文都今年的理科状元。”沈高博脸上浅浅地笑着,母亲在旁边接过沈问海送的文具礼盒。 “理科状元?”老太太眉头往上挑起,话语中多了几分欣喜,“哦哟,那挺好啊,学起来很辛苦吧?” 谈及自己擅长的部分,沈高博顿时变得非常自信,摇摇头,笑道:“大姥,理科不难的,只要掌握规律、建立好知识体系,学起来很快。” “好好好!好孩子!”老太太也不知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反正她明白是好事,夸奖总少不了。 只是沈高博和老太太对话过于简单,沈问海心中咯噔一下,心知自己逃不掉了。 她深吸口气,把自家文具工厂的情况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正准备鼓起勇气向上汇报,忽然一阵嘈杂声打搅了这边的气氛。 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小孩小脚丫踏在实木地板,啪嗒啪嗒地跨过门槛跑进众人吃饭的大堂,后面跟着高高瘦瘦的男人,面带疲惫之色,光追赶小孩似乎就已经耗费了大半力气。 沈高博面部表情僵硬了一瞬。 小孩碰到人多的地方,难免要放慢脚步,男人便趁机拉近距离,飞快地抱起小孩,接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家男儿不守规矩跑了过来,回去就好好教训他!对不起对不起,老夫人莫生气……” 说着,他面如菜色,顶着一众大女人虎视眈眈的目光,拖着小男孩逃也似地离开大堂。 沈问海听得老太太在叹气。 “大姥有什么忧心的事吗?”她忙不迭发言询问,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她还没来得及把厂子里的好消息告诉大家呢! 老太太盯了阵面前桌上蛋糕,一朵朵奶油做成的大花小花处处彰显制作者技艺高超。裱花是门技术活,需要糕点师勤学苦练,才能用有限的材料做出花样层出的生日蛋糕。 良久,她看了眼沈高博,叹道:“高博啊,你雁寒大姨若是还在,你们俩一定有不少能聊的话题!” 这名字一出口,全屋人都沉默了。 年轻人不知道沈雁寒是谁,年长者可都记得清楚。 沈雁寒是大姥百般疼爱的大孙女,从小生活在本家,本以为她长大后可以顺利接过家主之位,不料有个男游客,一遇到沈雁寒便惊为天人,得知其为沈家大小姐后居然设计陷害,在她肚里留了个种! 对本家来说,男人是定不能触犯女人的,家中议事不得入大堂,有些规矩比较严的小家庭就连普通吃饭都不让人上桌。 所以当年男游客所作所为,简直是在沈家雷区蹦迪! 当时沈雁寒又惊又怒,当场扭断了男人脖颈;沈家也全员震怒,全族出动抹掉男人所有信息,这个人从此彻底消失了,不留一点痕迹。 然而,经过这件事,沈雁寒还是觉得自己距离家主这个位子差的太远,卷了一大笔钱逃离晨曦岛,孤身一人前往临岳国最繁华的城市——临江市打拼。 或许有些人会觉得沈雁寒内心脆弱,觉得自己被玷污了不配当家主,本家成员可是坚决不信的,她们都知道此人心智坚如磐石,一定是有了别的打算,才孤身一人前往临岳国,整整九年没有消息。 “可惜了。”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其余人纷纷附和。 “是啊,雁寒小姐若是还在……” “雁寒的手段相当了得,那可是真年少有为!” 经过刚才一打岔,沈高博心情像过山车一样,从高处猛地落下,又重新拔高到云端。 她有非常严重的厌男症——这是同学们给她起的外号——,从来见不得男生在她视线范围内,于是母亲动用文都分家的人力物力财力,将她送进一所女校,配备顶尖的教学资源。 在沈家不计代价的资源堆砌下,她们班成了今年全女校成绩最好的班级,沈高博本人更是成为文都理科状元,从此以后沈家母女成了女校贵客,校长对她们几乎有求必应。 宴席刚开始,问海阿姨提到她高考成绩优异,她非常高兴,虽然不太会说场面话,但对这一切都欣然接受。 中间突然跑出来的男孩和追上来的男人则打搅了她的好心情,噌的一下火气就上来了,只是在这么多长辈面前总要克制一下,这才没有当场发作。 而老太太口中突然冒出“沈雁寒”这个名字,再度勾起沈高博的兴趣。 别说长辈们想念沈雁寒已久,就连她也对这位经常挂在别人嘴边的天之骄子感到好奇。 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才会令全家上下无人不服? 沈问海跟老太太描述文具工厂的近况,听在沈高博耳中似乎也没那么有趣了——说到底也不是至关重要的东西,但好歹突破了笔尖和墨水的技术封锁,也算值得称道,而且听说那边新来了个非常有才的设计师…… 别的不好说,反正文具产业少不了一场“大战”。 此时此刻,这位厌男症重度患者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让所有男人都滚出我的视线”,脑洞从考公飞到各行各业,几乎把能想到的路径全都想了个遍,老太太命人送上来的切块蛋糕吃在嘴里都索然无味。 她捕捉到一个新词:互联网。 之前也只是偶尔听同学提过一嘴,不过女校里同学们家教都很严,对此她们也都知之甚少,精力主要放在高考。 等这场决定命运轨迹的考试结束,沈高博有了更多了解“互联网”的渠道,认为它很有前景,今天旁听阿姨们聊天更是坚定了这一想法。 想倒腾互联网,首先得熟悉计算机、熟悉编程,沈高博作为理科状元,这点东西简直毛毛雨。 问题是这个专业可能会有很多男生选择,尤其在“男学理女学文”的论调大行其道的当下,和理科搭边的行业往往由男性占领,顿时让她浑身难受,恨不得手搓大炮,把想象中臭烘烘的一堆男生全都轰成渣! 正当她浮想联翩之时,陌生的女声令全场诡异地静默了几秒。 “请问,我们是来晚了吗?” 所有人目光齐齐朝门口扫去。 这次不再是闯入大堂坏了规矩的男宝和主夫,而是一对巧笑嫣然的母女。 沈高博眼前一亮! 无望循回 猿芝居(八) 好不容易熬过饭局和沈高博纠缠不休,付沧钊几乎刚进房间就瘫倒在沙发上,脑袋闷在靠枕底下,再也不肯动弹。 沈雁寒也有点疲惫,但她还是强撑着要拉付沧钊起来:“薇薇换个地方,洗漱完直接睡床上。” 付沧钊一动也不想动,脑子里乱糟糟一团理不清楚,让她一个铁血社恐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沈家大姥面前,实在有些勉强。 她极不情愿地扭过脑袋,上下眼皮正在打架:“妈妈,我困。” “起来睡觉!”沈雁寒似乎有点不高兴,拽小孩的力道加大,付沧钊不得不使出最后一点力气顺着力道坐起来,混沌的脑袋瓜逐渐清醒。 今天的饭局,说实话,挺温馨的。 老太太没有责怪沈雁寒这么多年一直不联系,皱巴巴的皮肤因为高兴,褶子挤到一起,弯成许多月牙。 “辛苦你了,雁寒,”苍老的声音如泉水流入所有人耳中,“只要你想回来,沈家永远为你敞开大门!” 沈雁寒简单问候两句,很快就到了付沧钊的“展示环节”,顶着无数七大姑八大姨灼热目光,走到老太太近前,只觉得自己在那双浑浊的眼睛下无所遁形。 四目相对瞬间,老太太眼中爆出两团精芒,似是察觉到什么,又瞬间收歇,除了付沧钊和沈家大姥她们自己,无人知晓短短几秒内发生了多少变化。 还好老太太不讲究排场,也无心拉着年轻人讲太多场面话,没多久便吩咐旁边的中年女性切一大块奶油蛋糕给付沧钊,后者托着小碟里充满老太太宠溺之情的大块奶油蛋糕——上面明晃晃顶着唯二两颗染色樱桃之一——,陷入沉思。 几个差不多大的小孩单独分一桌,大人们为了不让她们找借口喝碳酸饮料,特地准备了许多鲜榨果汁,反正晨曦岛没少种果树,喝几顿果汁没什么大不了。 只有和这群同龄人呆在一起,付沧钊才感到短暂的自在。 但用不了多久,最后这点快乐也被沈高博破坏得一干二净。 年满十八的少年享用完饭食,擦擦嘴,笑吟吟地走到小孩桌,上来就用力揉了一把付沧钊脑袋,接着一手亲昵地搂住她肩膀,另一手抢过筷子夹起盘子里最大那块肉送到付沧钊嘴边。 “凌薇妹妹快吃,这么酥烂的红烧肉,我在文都可吃不着几回,你在临江也好不到哪去对吧?” 如此盛情款待之下,付沧钊说不了什么,只好乖乖张嘴,一口口咬掉筷子夹着的红烧肉。 味道的确不错,回头找厨师讨教一二。 还没来得及在某社交恐怖份子激情攻势下喘两口气,沈高博又急切问道:“妹妹现在上什么小学?有选定哪所初中吗?高中呢?还有大学?” 一连串问题来得太快,付沧钊根本来不及转动脑子,鼻子又闻到沈高博身上有她喜欢的木质香,一时间竟有些飘飘然。 她喜欢像这样被人亲密地抱着,可是沈高博姐姐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 “考不考虑来咱们文都转转呀?我和我妈在那边有资源,只要你肯去,我们就为你量身打造一个只有女生的环境。妹妹你别看那些小男生平时有多蠢,使起坏来可真一点也不含糊,姐姐有好几个老同学,胆子小了点,让那帮小畜生玩得团团转!”人还在迷糊,沈高博一张嘴像机关枪一样根本不带停的。 接下来基本都在骂自己平时见到选理科的男生有多恶心,一个个表面玉树临风,惹得女孩们争风吃醋,背地里一个比一个玩得花,甚至私下里还在比较谁收到的情书最多…… “他们只要站在那里,我的好姐妹们就丢下课本,满脑子只剩下恋爱、恋爱、还是恋爱!知道自己魅力无穷还要跑出来花枝招展,明摆着不让女生们好好学习呗,你猜大家为什么总说女生上了高中后劲不足?不就是被这些恶心人的事分了心嘛!” 沈高博越说越恨,越来越嗨,最后几乎直接坐在付沧钊的座位,小孩坐在她腿上,整个人圈进少年温暖的怀抱。 “妹妹啊,”她忽然神色一凛,“你可千万别让人家勾了魂去!” 语罢便往怀中小孩带着婴儿肥的柔嫩脸蛋亲了一口,导致付沧钊当场脑子短路,话语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我喜欢女生。” 静默。 同桌的其她几个小孩表情都有些微妙,沈高博把付沧钊抱得更紧,而不小心说错话的当事人本人已经大脑过载,小脸涨得通红,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还是沈高博及时打圆场:“妹妹真可爱,大家都是女生,不喜欢自己还能喜欢谁去?” 小孩们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凌薇妹妹喜欢女生是这个意思啊!没错,她们自己就是女生,自己怎么能不喜欢自己! 付沧钊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和抱着她的大姐姐距离有所拉近,身体放松些许。 此次出席的宾客其实老早就吃饱了,觉得好吃但吃不下的饭菜打包送回各自房间,剩下的时间都在聊天。 沈高博也不例外,眼看各家小孩各找各妈,而沈雁寒搀扶着沈家大姥走进小房间单独叙旧,也拉走付沧钊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确认没人偷听,沈高博收起嬉笑之色:“你说你喜欢女生,应该是那个意思吧?” 付沧钊不否认。 原主沈凌薇不好说,但她在卡牌都市生活了整整五年,身边除了女人就是女人,不喜欢女人还能喜欢什么? “放心,我和你一样。”熟悉的温度再一次降临头顶,这次的力道可比之前轻柔许多。 接着,刚取得优异成绩的状元蹲下身,视线和付沧钊平齐,正色道:“你和雁寒阿姨回来,在我们沈家可是大事,她们不会轻易放你离开,一定会提出一些很困难的条件,才愿意放你回到临江。” “晨曦岛保得住我一时,却保不住我一世。”幽深的墨色死鱼眼盯着沈高博,“现在经济那么好,可以后呢?” “我懂你意思,增量竞争总会走到尽头,也许再过个十年八年,就会转变为存量竞争。”沈高博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丝毫不管一个八岁小孩听不听得懂她说话,“妹妹既然和我走在同一条路上,那我们一起合作,从现在开始布局,如何?” 付沧钊笑了,此刻她就像个真正的八岁小孩一样天真烂漫:“好呀,做计划永远不嫌早嘛!” 无望循回 猿芝居(九) 大人们看不见的角落里,付沧钊和沈高博相聊甚欢。 别看沈高博在长辈面前一副冷淡腼腆的样子,换了同龄人聊天简直不要太话痨,兴许也是终于找到同道中人,话匣子一拉开,那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付沧钊基本听得懂她说话,只不过为了保持一个八岁小孩不谙世事的人设,时不时得故意抛出一两个问题,沈高博自知所谈内容过于超纲,解释起来格外耐心。 聊着聊着,她忽然顿住,向付沧钊问道:“文科政史地、理科物化生,这六门小学科里,你最喜欢哪一门?” “姐姐问我吗?”付沧钊歪头,作思考状,过了一会儿才给出答案,“我比较喜欢……生物吧,我觉得生命很奇妙。 “家里养了一只猫,我弄不懂它一举一动都有什么意思,想研究;看到很多植物都是绿色的,想知道它们为什么一定是绿色;还有就是——” 举例举到这里,付沧钊不再往下说,而是朝沈高博使了个眼色,嘴上做了个口型。 ——“我们”。 沈高博会意,神色凛然地点了点头。 结果这一折腾来折腾去,等沈雁寒来接人的时候,付沧钊已经快累趴下了,回到临时安排的房间就困得不行,还是妈妈强行把人拽起来才勉强保持清醒。 不得不说坐起来的确没那么困了,虽然四肢依旧疲倦,脑袋却不似方才那般沉重。 母女俩洗漱完倒头就睡,完全不管临江那边会不会出事,所以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没有车水马龙的噪音,也没有时不时浮现的悲凉梦境。 只是少了小胖梨“泰山压顶”,总感觉少了什么,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落叶终于归根,沈家——或者说,整个晨曦岛,依然是她们最坚实的后盾。 翌日,不出沈高博所料,沈家大姥果然给付沧钊出了个难题。 “给你三个月时间,每个月至少花掉两千万。”老太太看起来比之前精神一些,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她朝身旁照顾她的中年女子颔首示意,后者便递给付沧钊一张黑金卡片。 沈雁寒刚想代女儿收下,中年女子却往后一撤。 老太太道:“这卡,专门给凌薇的。” 中年女子紧跟着补充:“这是沈凌薇小姐的黑卡,可以在任意一家支持晨曦岛日升标的门店消费。每半年消费五千万以上才能保持黑卡的使用资格。” 付沧钊困惑地看着沈家大姥,问道:“这是另算的吗?” “你可以只用黑卡达成两千万条件,也可以用别的渠道,需要用钱的地方尽管找我们。”中年女子微笑道,“你是大姥选中的继承人之一,如果没有一掷千金的魄力,可撑不起整个沈家!” “后果呢?”沈雁寒眉头紧锁。 “如果做不到,就离开临江,回到晨曦岛,这没什么的。” 听中年女子讲述完完不成任务的“惩罚”,付沧钊点点头,似乎在顾虑什么:“可是大姥,我年纪还小,有些事不方便,可以让妈妈代劳吗?” “嗯……照你这么说的话,的确有点早了……”老太太明白眼前女孩为什么犹豫了。 她再喜欢沈凌薇,再想用心培养这个继承人,首先也得考虑孩子的年龄。或许沈凌薇能想到满足消费目标的方法,可她身为一个八岁小孩,总还是不方便直接出面的。 眼下沈凌薇需要一个代理人,而沈雁寒这位母亲便是绝佳选择。 想清楚前因后果,老太太果断答应了这个请求。轻薄的黑卡放在付沧钊手上,再转交给沈雁寒。 付沧钊亲眼看着沈雁寒将黑卡小心翼翼地塞入卡包,不禁想起自己刚进入卡牌世界时读过的无脑爽文,里面常常写一位穷困潦倒的男主角,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或者直接是孤儿,故事开端可能刚好遭遇情伤。 就在男主角悲痛欲绝时,突然有人找到他,说他其实是个富二代,家人之前迟迟不联系他是因为担心家族纷争波及他,才假装没他这个亲人,现在事情解决了,便送来一大笔钱给男主角挥霍。 而男主角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往往是如何才能在一个月内花掉上千万。 这种事乍一看难度略高,因为男主角过惯了穷苦日子,压根不知道有哪些高消费场所,当然也是因为写这种小说的作者自己就没钱,对于烧钱的行业了解不多。 但……现在的沈凌薇可不是穷养的孩子。 她好歹也是沈氏集团千金,没少领略贵物,至今蜗居在不大的学区房主要是喜欢简单生活。 其次便是学区房本身的好处。 或许当下这套房子平平无奇,对于她们母女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但十年后房价飞涨,她们再卖出这套房子,转身住进老早准备好的大别墅,不挺好? 付沧钊早有想法,昨晚跟沈高博聊天更是找到些新思路,等沈家大姥提出考验内容时,心里已经拟定了一份烧钱方案。 只是黑卡有点麻烦,她计划里的花销很多都不好走黑卡,还得另外注意奢侈品,没事买点名牌。 ……要不直接自己做个品牌吧,卷女装,尤其舒适与美观兼顾的女装。 “妈妈。” 回去的机票买的头等舱,黑卡刷出了交给母女俩之后的第一笔钱。 “怎么了?”沈雁寒合上书本。 “回去之后我也该过生日了。”付沧钊眨眨眼,墨色眼眸依旧一片死寂,沈雁寒却难以拒绝这双迷人的眼睛。 身为母亲,女儿说要过生日,自然明白对方打算开生日派对:“薇薇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嗯!”付沧钊点点头,脸上笑开了花,“我要请来学校里的好朋友,大家一起吃大蛋糕、玩好多游戏、买各种衣服!既然她们喜欢雪女的蓬蓬裙,那就一人来一条好了!” 小孩手肘撑在折叠桌板,托着腮帮子想了想,又补充道:“别的公主裙也都来一套吧——只有公主裙还不行,漂漂亮亮的项链啊,包包啊,很贵的那种玩具车,都要送出去!哦,每天都能穿的衣服也不能漏,总不能天天穿着公主裙去上学吧!” 眼见女儿思路越打越开,沈雁寒也笑得合不拢嘴,宠溺地揉了揉付沧钊头顶:“只要是薇薇想要,妈妈都帮你打理好,妈妈要做最强代理人!” 比了个“加油”姿势,她们都笑得前仰后合。 无望循回 猿芝居(十) 一回到熟悉的小家,付沧钊便和沈雁寒鼓捣起来,给每一位同班同学送了请柬。在具体的礼物方面,由于付沧钊不是太了解身边同学们的喜好,实际准备工作还是交给老妈完成。 没办法,付沧钊社交能力实在不怎么样,社恐加脸盲,如果没有沈凌薇本人记忆加持,可能到现在还认不全同班同学的脸。 好在沈凌薇当年和同学们交流不算少,多多少少记得一些事情,减轻了一些工作量。 “你说,事情都交给妈妈去干,老太太那边允许吗?”久违的声音在脑内响起,沈凌薇从新循环开始后便一言不发,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付沧钊手里正捧着外语课本,刚才她翻完了一整本数学书,心里无限感激冰皓琪和姬雪月。 当初还在修仙界的时候,姬雪月化身霁月按头让她啃机械课本,基础打得非常扎实,现在看数学书就轻松多了。 至于外语,冰皓琪成为穿越户之前在某个外语高考难度很高的城市读书,虽然做题全凭语感,语法烂得一塌糊涂,但好歹也过得去,这部分共享记忆拿来应付小学外语完全不在话下。 “那是因为你认为她是妈妈,”付沧钊放下外语书,闭目养神,“现在你可以假装她只是个普通的管家,很多事情不需要我们亲力亲为,只需要提出一个想法,具体的细节交给管家去操作。” 沈凌薇觉得有道理,虽然让本来就忙碌的母亲忙上加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可是转念一想,付沧钊当母亲是现成的管家,母亲也可以找管家代理啊——便心安理得地闭上了嘴。 考虑到她们在郊外有一栋三层大别墅,生日派对地点也有了着落。那边平时由司机江月打理,江月一个人顾不来整整三层,请了几位阿姨来打扫,后来干脆把房间腾出来,阿姨们急用的话也能住进去。 虽说除了得到沈雁寒授权的江月,没人会真的拎包入住。 所以别墅那边,只要沈雁寒说一声,江月就会安排妥当。 又是一天早晨,江月陪同沈雁寒送付沧钊去学校。 沈家母女选的学区房主要距离一所私立初中近,这所初中的附属小学稍微要点距离,她们也没摆出有钱人的架子,背起书包走路上学。 江月从不反对她们这么做,她自己开车开多了,也挺喜欢下来走两步,更何况小学里有钱的家长不在少数,谁都没有轻易显露财力,光她们一家炫富也没有意义。 “妈妈再见!”到了校门口,付沧钊笑嘻嘻地和母亲道别,向门口站岗老师鞠了一躬,便蹦蹦跳跳地进入校园。 前面两个女孩并肩而行,付沧钊很快从沈凌薇的记忆中找出对应名字——丁爽和袁琴。 丁爽一直扎着双马尾,两条辫子各系上简单而又俏皮的黑色蝴蝶结——原则上学校不允许女生头上出现太明显的饰品,像丁爽头上这种不那么鲜艳的小东西老师倒也不咋管。 小姑娘性格活泼开朗惹人喜爱,但在学校里有个不怎么光彩的称呼:暴发户。父母都是生意人,近几年盯准了风向折腾新兴产业,乘着互联网的风赚得盆满钵满。为了女儿未来着想,父母一咬牙,送她进了向阳中学附属小学这所贵族学校学习。 相比之下,袁琴就显得非常不起眼了,一张小脸丢进孩子堆几乎没人能认出来,唯独那双亮闪闪的眼睛,每当学到新知识的时候都会闪闪发亮。 她的身份有些神秘,沈雁寒查了半天也没查出来,倒也借此猜了个大概。查不清身份的小孩,肯定有个不得了的家属,为了尽可能保护她们一家,资料必须保密。 如果沈凌薇没和她们交朋友,光凭表象很难想象这两个性格两极反转的女孩居然能凑到一块去。 看到两张稚嫩的面庞,沈凌薇感慨道:“其实她们俩不论从背景还是性格,都形成了绝妙的互补关系。丁爽就像她的商人家长一样擅长社交,能和各种各样的人快速建立联系,但她们家毕竟不是‘纯血贵族’,很多信息都不了解。 “这时候袁琴就能帮她弥补信息差,我直说吧,她从小生活在军区大院,虽说军人世家都是两袖清风,上流社会的事情实际也接触过很多,但她因为家人的缘故不好乱说话,丁爽就属于很优秀的传话筒。” 付沧钊在心里轻轻地“嗯”了一声,加快脚步跟上二人,趁她们不注意放轻动作,伸出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拍了她们后背一下。 “呀!”二人受到惊扰,双双回头看去,发现付沧钊脸上正挂着调皮的笑,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回来了!”丁爽高兴地叫道,“听说你前几天请假去了晨曦岛,那边好玩吗?” “挺好玩的,风景很优美,还有好吃的水果。”付沧钊简单回忆了一下在晨曦岛见到的东西,随便挑了几点应付过去。 “晨曦岛的阿姨们都很厉害。”袁琴小声补充。 她知道晨曦岛是沈家的地盘?付沧钊心中诧异,面上不动声色。 丁爽一听晨曦岛有水果,顿时兴奋起来,摇着付沧钊的手臂说:“下次可不可以给我带点?我最喜欢好吃的了!到时候我请你们来我家做客,大家一起玩电脑怎么样!” 付沧钊笑笑,没被丁爽抓住的手捏了后者婴儿肥的脸蛋:“周末我过生日,准备请班上所有女生一起来我家开派对,我妈特意从晨曦岛带来好几箱水果,正打算分给你们呢!” “只请女生吗?”袁琴依旧很小声,但是注意到一个细节,“班里男生也有很多,他们会不会不高兴?” “不不不,男生就要参加男生的生日派对,掺和我们女生的事有什么意思呢?”付沧钊摇摇头,竖起手指摆了摆,“男生和女生喜欢的东西又不一样,就算在一起也没什么好玩的。而且我准备的礼物是每个人都有的,他们能说什么?” 袁琴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过一会儿那张平静的小脸才多出一抹笑意:“其实我觉得,把男生都踢出去挺好的,他们好烦,总是弄坏丁爽的蝴蝶结,还骂我野孩子。凌薇开派对不带上那帮臭男生,就像真的为我们出了一口恶气呢!” “是啊是啊!”丁爽同样乐开了花,“就不带那帮小男生!他们烦死了!我可是准备当科学家呢,没时间跟他们闹!” 三个女生一边笑闹一边走进教室,等老师跟着上课铃一起走入教室,付沧钊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收回来。 计划比想象中顺利。 无望循回 猿芝居(十一) 也许因为早上对上了脑回路,三人今天听课听得非常入神。付沧钊是无所谓听不听得进去,不过私立学校的老师讲课非常详尽,各个知识点深入浅出,似乎还在有意培养她们的知识体系,便在课上多花了点心思。 丁爽和袁琴都属于那种“典型女生”,在数学方面总感到吃力,今天也不知咋的,就像抓住了什么诀窍一样,居然能跟上课程了。 可是当她们俩兴冲冲找到付沧钊一番炫耀之后,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夸赞。 “之前觉得听不懂吗?”付沧钊单手托腮,作思考状,“为什么会听不懂?” “你倒是夸两句啊!我们好不容易才跟上的!”丁爽向来心直口快,付沧钊又不是外人,自然把想说的直接说出来了。 付沧钊皱眉沉思。 她听课的时候,虽然不至于跟不上节奏,但也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问题出在哪呢?她小小的脑瓜全速运转半天也没得出结果,只好顶着丁爽和袁琴期盼的目光抬起头来,说道:“以后如果有听不懂的地方,就来我家玩玩,我妈妈数学很好的。” “让你夸两句怎么了?不行吗?”丁爽不满地抱起手臂,忽然间灵光一闪,回身撑在付沧钊桌子上,“对了,如果班里别的女生也听不懂数学课,能不能也到你家去玩?” 付沧钊点点头,心想丁爽还挺上道,爽快答应:“可以啊,不过我妈妈有点忙,到时候请个女老师来讲课,没关系吧?” 袁琴脸上也露出喜色:“都可以,只要让大家跟上就行了。” 三人还想多聊两句,上课铃又响了,其余两人不得不回到座位乖乖坐好。付沧钊在后排看着俩人后脑勺,心知自己给女生们额外辅导,目的可不止在于帮她们吃透数学知识,更要重新建立起一套相互贯通的知识体系。 就这样,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私立小学虽然对课业要求高,体育锻炼却从未落下,毕竟这群小孩未来几乎一定会进入私立初中,而中考体育测试对私立学校出身的孩子要求非常严苛,远高于公立学校。 如果不趁小学就打好基础,到了初中会很辛苦。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从小练起为好。 校门外,许多家长早早等在旁边,一个个跟好奇的大鹅似伸长脖颈望向校内,期盼自己孩子所在班级第一个放学出来。 今天沈雁寒见公司没什么大事,就叫上江月提早过来等候,顺便观察其她家长。 远远地,家长们看到一支队伍在老师带领下走上中央大道,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缓缓走近校门。 “立——定!”带队老师在最前方站定。 站在头前的女孩身材挺拔,个头甩下前排同学一大截,看起来乖巧可爱,手里高高举起“二(一)班”的木牌。 除了亲生母亲沈雁寒本人,没人注意到女孩那双奇特的墨色死鱼眼。 女孩转过身,在老师授意下高喊:“老——师——再——见——同——学——们——再——见!” “老——师——再——见——同——学——们——再——见!”二(一)班的学生们跟着喊,声音比领头女孩微妙低了点,也稍稍缺了点力气。 老师一说解散,孩子们便欢天喜地冲进家长堆寻找各自亲人,付沧钊也顺利找到沈雁寒和江月。不过,她的身边多了两个小逗号。 “阿姨好!”两个女孩各自问好,可不正是丁爽和袁琴嘛!出乎付沧钊意料,她们说打算来自己家做客学习,居然真的跟过来了,还以为是说着玩玩呢。 没办法,付沧钊只好挨个介绍两位同学,而沈雁寒听到“袁琴”这个名字时,眼神明显发生变化。 她故作平静道:“你们的妈妈和爸爸呢?” 两名女子分别出现在丁爽和袁琴身后。 丁爽妈妈笑道:“小孩子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互相帮助呗,正好我也在想啥时候拜访下你们家,没想到今天你们自己送上来了!” 和丁爽本人一样,她也是个爽朗的女性,只是沈雁寒和她对上过眼神,知道她掩藏在大大咧咧外表下深沉的心机。 另一边,袁琴妈妈同样温和地微笑,柔柔说道:“我们家琴琴,之前最怕数学了,今天她说多亏了你们家凌薇,总算会做数学题了,真得谢谢小朋友呢!” “不客气!”付沧钊朝袁琴眨巴两下眼睛,“大家都是同学,她不会数学我教她,我语文学不好也会向她请教。” 袁琴红着脸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文科的确是她的强项,论阅读理解,付沧钊自认比不过她。 眼前温馨快乐的一幕,让沈雁寒想起了前些天刚回晨曦岛参加老太太生日宴,祖孙二人单独谈话的情景。 那时老太太说:“雁寒啊,是我们没及时教会你怎么脱离危险,姥姥对不起你啊!” 沈雁寒却道:“姥姥,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恨你,我只恨那个没有自制力的野男人……” 说起来,也正是那一次,她意识到晨曦岛外面的女人是什么处境。她心中的确有恨,但她不恨沈家,不恨晨曦岛,更不恨外面的女人软弱。 她当然恨——但恨的是晨曦岛之外的女人依旧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恨的是晨曦岛外面的男人到了岛上依旧自信、胆大妄为! 所以她决心脱离家族庇护,孤身前来临江打拼,发誓要亲手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一个能容纳更多女孩、保护更多女孩的商业帝国! 稍稍花了些时日了解过临岳国国情,她清楚这种事有多难办成,所以准备“润物细无声”,沈氏集团耗费九年时间插手各行各业,在很多地方悄悄扭转广告文案、产品设计等等,为的就是让人们不由自主接受对女性友好的设计。 幸运的是,沈家并不会因为常人眼中的“丑闻”就抛弃她,这么多年明里暗里都给了许多支援,保证沈氏集团扎根过程不会遭遇过强阻力。 日后她就能以这个商业帝国为依托,做一些“想做但一直不敢做的事情”。 而眼下,三位妈妈在校门口碰头,其中两人准备让各自独生女多跟沈凌薇学数学,沈雁寒便知道机会来了! 无望循回 猿芝居(十二) 东榆事务所。 日上三竿,钟表指针走到正午十二点,事务所门口却仍旧挂着“歇业”的牌子。 每天都在嗡嗡运转的维修器械今天终于关机,静悄悄地缩在一个角落,像个乖巧的小孩。 “脑壳疼得要死,”冰皓琪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卧室,熟练地抽出一支止痛剂打在胳膊上,“什么破卡牌这么麻烦,我要拆了它。” “她好像被什么困在那里出不来……时间太久,精神负荷太重,”姞梁枍低沉的声音从身后悠悠飘来,“再这样下去我要请医生了,或者申请强行终止委托。” 血液每次脉动都会带起太阳穴一阵突突地疼,这令本就喜欢咕咕的冰皓琪更加无心写文,幸好存稿还有最后两三章,勉强可以维持一阵。 针剂止痛剂打进去之后,使人心烦意乱的头部剧痛逐渐消失,但冰皓琪知道疼痛本身没有真的消失,只是自己感觉不到罢了,状态并无好转。 不过好歹对酸辣粉提起兴趣了,赢。 她正打算拿出一袋酸辣粉料包,门外忽然传来门铃声。 “不是挂了歇业牌子么?”冰皓琪直犯嘀咕,想着到门口瞅一眼什么人也没关系。 一刻钟后。 松希明收回按在付沧钊眉心的手指,顶着姞梁枍和冰皓琪紧张焦灼的目光,说出自己的判断:“这次的卡牌使用了循回结构,主角通过某种手段篡改了循环条件,把启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只要没达成她想要的结果,就得进入新循环。” “那她该怎么出来?”姞梁枍急切问道。 “情况在好转,”松希明淡定一笑,看得冰皓琪目光呆滞,“这孩子似乎跟主角做了什么交易,让对方信念动摇,一点点蚕食控制权……” 姞梁枍顿时喜笑颜开。 “不过,”松希明话锋一转,“针剂止痛剂和精神缓释剂得提前准备好,一旦她苏醒就立刻注射。注意颈环提示,如果一直没有好转,送她去医院挂精神科急诊。” “我知道。”姞梁枍点点头,握紧了付沧钊汗涔涔的手。 暗蓝色发丝被汗水打湿糊在额头,眉头皱紧到几乎可以榨汁,嘴巴微张,凑过去就能听见痛苦的呻吟。声音很小,听在姞梁枍和松希明耳中却格外揪心。 脖颈被暗红围巾遮住,不用姞梁枍翻开都能猜到底下颈环亮了黄灯,甚至红灯。 冰皓琪表面看不出异样,双臂环抱胸前倚墙站立,和姞梁枍她们刻意拉开些许距离。 盯了一会儿,脑袋不由自主垂下,而后一个激灵醒来。 顺着这份困意,冰皓琪摸到付沧钊旁边,搂着比自己强壮数倍的少年躯体再度入睡,彻底忘记在此之前她想吃酸辣粉这事。 正如松希明所说,付沧钊这边越走越顺。 以丁爽和袁琴各自母亲为开端,沈雁寒逐渐联系上班上每个女同学的母亲,如果发现对方有轻女重男倾向,一定坚持劝说直到改变想法——倒也不至于非要拉到同一战线,只要对方松口就行。 在老师不知道的角落里,妈妈社群初步建立。 身为一位母亲,沈雁寒深知带孩子的同时照顾家庭有多么辛苦,便租了学校附近一间空闲的商铺,稍作改造便成了一个托班,女孩们放学后就可以在托班里自习或玩耍,直到妈妈们过来接人。 托班刚开始的时候,付沧钊心里还在奇怪,会不会有那种双职工家庭,下班时间又晚,又希望孩子早点回家? 对此,沈凌薇在脑内解释道:“那也得看什么学校,向阳附小属于贵族学校,能送孩子过来读书的非富即贵,住处一定不会太远。就算很远,也会派司机过来接送,没你想的那么紧迫。” “那咱妈为啥……”付沧钊忽然意识到什么。 “为了social嘛!”沈凌薇笑了两声,“社交能力都是从小培养的,妈现在有意识培养班上这些女生的性别认同能力,女孩子在一起玩得久了,就算有些矛盾,她们也会下意识倾向女生,就不容易混进男生堆,当一个‘假小子’了。” 沈家有钱,租的商铺面积一点不小,有自习室、读书室和游乐区,从外面看去灰扑扑的相当不起眼,唯一的特点也许就是这里只能看见女孩,除了接人回家的家长,见不着一个男的。 付沧钊注意到,沈雁寒不仅每个科目都聘请了女辅导老师,读书室的书也大多以女生为主角,还有一些作者不详但付沧钊一眼就能看出是谁写的童话续写。 《灰姑娘》续写:辛德瑞拉结婚后,发现王子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美好,因为理念不同多次爆发争吵。 最后灰姑娘忍无可忍,杀死王子、夺取政权,成为新王,治下人民安居乐业,国力日渐增强。来犯者见到繁荣昌盛的国家、听说圣明女皇辛德瑞拉的光辉事迹,纷纷弃械投降。 《海的女儿》续写:小美人鱼再一次作为美人鱼降生,想起前世救过的王子,再度向老巫婆换来变人药水。她又回到了心爱的王子居住的王宫,现在的王子早就成了糟老头子——见到那张油光满面的脸的瞬间,小美人鱼觉得心里有什么破碎了。 昔日王子迎娶的公主、现在的王后也对他颇有微词,得知小美人鱼才是真正救了王子的恩人,忍不住向她倾诉几十年来王子做了多少荒唐事,最后小美人鱼重新拿起姐妹们曾给她的匕首杀死王子,王后也帮小美人鱼恢复原身回到海里。 一边翻看这些包装精美的童话续写集,付沧钊一边在内心吐槽沈雁寒“狼子野心”,不怕学生家长发现不对,反手一个投诉吗?! 不过女同学们似乎对这种类型的续写兴趣十足,甚至自己也想动手写两篇,沈雁寒一拍脑袋,竟然决定请来专业的儿童文学作家过来,品鉴小朋友的作品! 正好付沧钊——或者说是沈凌薇的生日近在眼前,沈雁寒索性搜集来所有女生写的小故事装订成册,生日派对当天将小册子交给作家。 小朋友们以作家为中心围成一圈,眼巴巴地望着作家阿姨手中不起眼的小册子,期待她翻到自己写的故事。 “沈总,你找来的这些小故事笔法虽然稚嫩,却极具灵性,不过依我看来,像是出自好几个人之手,不过初次写作就能达到这种水平,可以说很天才了!” 因为装订时特地隐去姓名,作家并不知道写下这些文字的人姓甚名谁,一时间惊奇不已。 听到就连大作家也觉得这些故事写得好,女孩们高兴极了! 无望循回 猿芝居(十三) “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小朋友们写的这些故事里,王子都成了负面角色?”作家任真眉头蹙起,一只手摩挲下巴,“爱情如此美好,为什么要摧毁他们?” 沈雁寒反驳道:“可是您看,古往今来这些童话故事,似乎都在教育女孩们要漂亮要柔弱要奉献,没有人在意她们是否也有成为统领的志向,没有人在意她们在各个领域的成就。 “想摧毁一个男人有很多种手段,而摧毁一个女人只需要两种——‘她的外貌不漂亮’或者‘她的生活不检点’,就能毁掉一个女孩大半辈子。 “我支持姑娘们写这种看似残忍的童话续写,因为不希望她们的成长受到大环境抑制,希望她们勇敢、坚强、大胆、自信,您认为当今主流的女性主角的故事,能激励到新一代女孩吗? “‘文以载道’的道理,相信您自己心里明白。” 任真看着眼前女总裁诚恳而不容置疑的神情,心中掠过万千思绪。 其实在沈雁寒托人找到她之前,她在写童话的圈子里并不受欢迎,只因为“女作家”的光环加持勉强留在市场上。 她写什么?小女孩的奇妙冒险。 但是别的男作者也在写女孩冒险故事,不论名气还是从笔力,她都远远不如那位男作者。 可是沈雁寒点名要她。 在作家圈摸爬滚打许多年,任真自认是个拎得清的人,甲方希望她写什么样的文章,她不想写也得写下去。 要是运气好碰到志同道合的甲方,那自然是一件美事——显然沈雁寒很可能就属于这类神仙甲方。 “沈总说的对,”她重新看向手里写满童稚语句的小册子,脸上笑容不再是一贯的营业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姑娘们天性如此,我们不该去抑制她们的……野心。” 只是过早显露锋芒容易招致灾祸,任真觉得正式出版前,应当对小故事的语言加以润色——这本来就是沈雁寒打算让她做的事。 “时间不早了,沈总和小朋友们继续玩,我先走了。”任真看看表,发觉快到定好的时间,连忙收起小册子,向沈雁寒道别,匆匆离开别墅。 这时候也正值付沧钊给同学们切好蛋糕并分发礼物的时候,小女孩们笑呵呵地捧着一个又一个大盒子交给家长保管,唯独袁琴犯了难。 她看了眼正在和其她家长聊天的妈妈,低声跟付沧钊商量道:“今天的礼物我可以不拿吗?” “为什么不拿?”付沧钊递过装好切块蛋糕的盘子,“礼物是我们交换心意的方式,我们都是朋友,有好东西当然要分享啦!” 袁琴连忙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家比较特殊,你送的礼物又太贵……” 原来如此。 付沧钊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袁琴一定很希望能够和大家交换礼物,但囿于军人世家出身,做事总有些束手束脚,担心落人闲话。 可是精心准备的礼物,不送出去也不太好,更何况给袁琴的这一份还经过精心设计。 “要不,先拆开来看看?你要喜欢就带走,大不了付点钱,假装是从我手上买回去的?”付沧钊试探着问道。 袁琴亮闪闪的大眼睛满含期待地眨巴两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另一边,丁爽拿到礼物盒子的时候,她妈妈下意识推却:“不不不,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这礼物是给小孩子的,大人着什么急?”沈雁寒笑眯眯的看着她,刚对付完一个作家,又来个商人。 丁爽鼓起腮帮子,伸手去够举在妈妈手里的礼物盒子:“就是就是,这是凌薇给我的礼物,跟妈妈没有关系!” 妈妈却无情地拍掉了她的手,正色道:“还记得妈妈在家里怎么教你的?别人送你的东西坚决不能要,就算一时间还不回去,也要按原价给钱。” “可是我和凌薇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丁爽不服气,“好朋友互相送礼物可以增进感情,关系没那么好的人也可以用礼物拉近距离,这也是妈妈教我的呀!” “可是当你接受礼物的时候,这段关系就变了呀,你得送出差不多的礼物才能还清。”丁爽妈妈脸上显现不快之色,“听着,丁爽,我们坚决不能欠别人的,更不能让别人欠我们的!” 可是不论妈妈怎么说,丁爽还是很不理解,朋友之间为什么非要算得那么清楚?她总听说真正出事的时候朋友都会上门讨债,把送过的礼物依照价格仔仔细细计算一遍,搞得好像还完了钱这段感情也不复存在了。 拒绝收礼,似乎也关上了人和外界交流的一扇大门,都说礼轻情意重,礼物承载了那么多温情,丁爽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朋友,也乐意接受朋友送给她的好东西。一来一去之间,朋友感情又加深了不少。 别看她年纪小,好歹家里常年经商,她也明白妈妈不让她收礼物的用意何在。 ——因为大人之间送礼,通常都是有求于人。 大人们送礼非常有功利性和目的性,礼物便不再是情感的联结,而是一种利益工具,送出去就意味着生意谈成了,没送出去就相当于吃了闭门羹。 可是大人们拿自己的思维方式套在小孩子身上,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反正今天这礼物,丁爽她收定了! 不仅要收礼,还要当着大家的面拆开来看看! 第一个大盒子,装了一条漂亮的蓬蓬裙。 丁爽曾经特别喜欢这条裙子,或者说几乎每个女孩都想要这样一条如白雪一般纯净的公主裙,但现在她忽然没了兴致,于是放下公主裙拆开第二个盒子。 这个盒子稍微有点重量,拆开来发现是个最新款的机器人模型。 “天龙系列居然出了新型号?”丁爽惊讶不已,她就是“天龙系列”机器人玩具的忠实玩家,只要出了新型号家里一定第一时间购入,没想到居然有她没见过的新型号!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付沧钊拉着袁琴在旁边吃蛋糕,见到丁爽震惊的表情忍不住调笑。 “我……我很喜欢!谢谢凌薇!” 丁爽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抱着新拆的模型到处乱跑,付沧钊看在眼里,心里默默感叹自家老妈神通广大。 没错,“天龙系列”正由沈氏集团众多子公司之一设计生产。 前些天闲聊得知丁爽热爱“天龙系列”机器人模型,沈雁寒便给子公司打个招呼,让那边加紧设计新产品,并抢在正式发售之前送到丁爽手里。 这既是善意,也是提醒。 丁爽和她妈妈都是聪明人,一定明白沈雁寒的意思。 无望循回 猿芝居(十四) 项志远觉得自己遇上了贵人。 坐在舒适的真皮沙发,面前茶几摆着一看就很高档的茶具,新泡好的茶水冒着热气。 传言深不可测的沈氏集团总裁沈雁寒此刻就在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近些年科研成果。 “听说你以前在康安药业研发药物?”沈雁寒见项志远茶杯见底,又给倒了一些。 “啊,的确是的,但……”项志远干巴巴笑了两声,心里并不是很想谈起那段就业经历。 身旁中年女人身上不自觉散发某种强者气场,并没有因为项志远拒绝谈论康安药业而生气,只轻拍对方肩膀,道:“没关系,我已经了解了,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事。” “沈总说的对,照顾好自己才是第一要务。”项志远连连陪笑,心下稍安。 “说起来你似乎想创业?”沈雁寒话锋一转,“有什么具体想法没有?计划书能拿出来吗?” 正戏来了!项志远挺直腰板,打开公文包取出一份小心存放的文件,双手珍而重之地递交给沈雁寒。 后者简单翻了两页,确定项志远打算自己创立一家医药公司,字里行间隐隐和康安药业针锋相对,看来她早有复仇念头…… 沈雁寒飞快合上计划书,轻轻放在茶几。项志远的心随着她的动作反复揪紧又放松,想询问沈总有什么看法,又担心冒犯对方。 “你这计划书,我认为缺了些东西。”沈雁寒道。 完了! 项志远的心凉了半截。 她思前想后,决定打入平价药市场,康安的药价格通常偏高,而她自己的医药公司生产的药,效果可能稍差些,但价格不会高过康安同种药物十分之一。 如此有针对性的方案,沈总居然觉得不够好? 幸好沈总下一句话把人拉了回来:“我的意思是说,既然你要针对康安……何不直接搞垮整个康安,吞掉他们的实验室?” 那一刻项志远只感觉脑袋里有层纸膜被戳破了。 是啊,康安的确发生过不好的事情,可他们坐拥临岳国顶尖的实验室,现成的资源为什么放着不要? 项志远之所以头疼,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建设实验室的开销。 沈雁寒又道:“请放心,我很重视你的医药公司,而且按照我们沈氏集团的规矩,贵公司员工必须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女员工,包括清洁工和修理工。” 这话直直戳进了项志远心窝里! 由于在康安药业的某些经历,她实在难以信任男性合伙人,找上沈氏集团要投资,正是因为听说这边对女性非常友好。 或者说,是见过的许多男投资人吐槽沈氏集团麾下众多子公司“阴盛阳衰”非常严重。 没想到她一联系对方,就得到极大重视,甚至没花多少精力就引来沈总亲自接见。 项志远有种预感,沈雁寒其人不止想要建设女性友好就业环境。 她伸出手,与沈雁寒重重相握:“多谢沈总!” 沈雁寒同样心中畅快:“合作愉快!” 于是沈氏集团底下悄然多了一家医药公司——建康医药。 从寻求投资找到沈雁寒,到公司正式运作起来,其过程无比顺利,令项志远生出几分不真实感。 真的会有这种神仙甲方吗?! 刚诞生这种念头没多久,沈雁寒就提出要求:研究药物时,必须优先参考女性身体。 虽然甲方提要求算是家常便饭,但这样的要求项志远还是头一次见。 不过好像没什么大不了,倒不如说项志远本来就有想法,沈雁寒只是在她背后推了一把。 以上种种,付沧钊只是略有耳闻,她只负责提出想法,妈妈和沈氏集团的人负责实际执行,某种意义上也算钻了空子。 离开晨曦岛那三个月,付沧钊不仅为自己的生日宴一掷千金,还拜托沈雁寒四处投资科研项目,花费早就远超一个月两千万…… 至于黑卡,付沧钊只需要四处捡人,基本就能达到半年五千万。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栽培人才。 考入临江市第二女中后,付沧钊随便翻翻新闻,看到其中一条: “康安药业宣告破产,建康医药将其收购”。 她微微一笑,淡定划过去,看下一条。 市二女中并不是什么特别优秀的市重点,但付沧钊从沈高博那里得来灵感,趁高中教师招聘还没收紧,早早将她搜罗来的人才安进这所学校。 她以超高分数考入该所学校,并自带大笔经费,校长当场乐开了花,准备开学那天亲自迎接。 当年向阳附小的女同学们,在整所小学里都令人啧啧称奇。女生不抱团、不早恋,团结一心积极学习,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成功直升初中部,但也都去了临江比较好的初中。 丁爽从向阳初中部尖子班考入市一中尖子班,她说自从付沧钊有意帮她重塑知识框架后就仿佛开了窍,数学成绩突飞猛进,没多久便达到了竞赛水平,从此踏上了四处参加竞赛的不归路。 某段假期,付沧钊去过她家里,看到一整个柜子里密密麻麻摆满了奖状和奖杯,不由得头皮发麻! 那时候丁爽在练习弹吉它,付沧钊还记得她因为这个技能,成功斩获一群女生的芳心。 好像还有因为丁爽弹吉它弹太好导致想通过吉它“泡妞”的男生没能得逞的传言,这就不在付沧钊需要关心的范围内了。 袁琴数学没那么好,她专攻文科,写得一手好作文,闲暇时分还经常往《海的彼岸》杂志投稿自己写的爱情小说,笔名“初鸣”,因其文笔细腻而不失力量感,收获大批读者。 网文兴起之时,她更是抓住这股风向,在现今最大的网文平台“文思小说网”连载。 不过她写的爱情不是那种女孩对男孩一往情深的爱情,而是男主角为了女主角的事业燃烧自我直至粉身碎骨的故事。 付沧钊看过,粉丝还挺多,人称“大女主扛把子”。 如果冰皓琪在这里,她一定会感叹“你们这的人从小就吃这么好,我都要嫉妒了!” 而付沧钊自己…… 她笑了,从修仙界带来的知识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不枉当年被姬雪月按头啃了那么久机械书! 而她安插在市二女中的豪华师资,也将发挥应有的作用。 无望循回 猿芝居(十五) 正当付沧钊挨个联系自己安进市二女中的人才时,江月那边突然发来一连串古怪的消息。 “我父亲没了,他死得蹊跷。” 短短十个字,使得付沧钊开始在脑内和沈凌薇激烈讨论起来。 “江月的父亲是个赌鬼,很多年前就因为赌博被抓了,”沈凌薇道,“中间可能出来过,但是用不了多久还得坐回去。我怀疑他是又欠了谁家的债没还,债主找上门来了。”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不然江月也不会觉得蹊跷了。”付沧钊皱眉,手指划过聊天记录,“她说老人家出去之后一开始也想重操旧业,但现在临江市管得严,治安比起几年前大为改善,无从下手。” 江月的父亲江德永,赌和偷的路子断了,三天前还在大街上乞讨。 而当年欠下的债务,江月出于保险起见尽数还清,最近也没有新债,照理不可能发生什么事。 可偏偏江德永失踪了三天,三天后江月收到了一个奇怪的包裹,拆开后发现里面装了五根手指! 那五根手指她记得清楚,正是自家赌鬼父亲的手指! 她反应极快,当即叫来保镖护住自己,果不其然,保镖刚赶到她身边没多久,一群混混就打着“欠债还钱”的名号,准备砸了她的房子。 “那些混混,我早些年替父亲还过债,和他们有所接触。”江月在聊天框里说道,“他们属于野狗帮,头头叫天狗,野狗帮的特征是左手手臂会纹一个野狗刺青。” 看到这条消息之前,付沧钊还惬意地躺在摇椅里刷手机,现在她不困了,腰腹稍一用力坐起身来,思忖片刻,往聊天框打字。 “你在那别动,我叫个人一起到你那边去。” 手腕一抖,凭空变出一部新手机,拨通某个号码。 “无事不登三宝殿,沈少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响起沙哑的女声。 “龙姐,我来找你借个人。”付沧钊淡定回复。 “没关系!我的人你随便挑!”龙姐哈哈大笑,根本不用付沧钊提供什么好处便一口应下。 六年前清扫行动扫了好几个非法窝点,那时龙姐就在其中之一混得风生水起。 落网后,付沧钊动用了一点小手段给龙姐减刑,提早把人捞出去,并还清压在她头上的债务,还摆平了占领她旧时辖区的灰色势力。 龙姐见麻烦已消,便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和过去的人脉,开了家安保公司。 不大,但是只有女人。 她满心以为安保公司随时招来不好惹的对手,不料这么多年下来,自己的竞争对手要么直接忽视了她,要么不知不觉销声匿迹,不禁对这个年幼女孩佩服得五体投地,发誓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因为她能有现在这地位,多亏了付沧钊扶持! “野狗帮的天狗,龙姐熟悉吗?”付沧钊徐徐吐出胸中浊气,冷冷道。 “天狗?有点麻烦,不过也只是费些力气。”电话那头再度传来爽朗笑声,“沈少,你让我亲自和你去,我分分钟叫那天狗变舔狗!” “合作愉快。”付沧钊脸上浮现出柔和而冰冷的笑容。 出门前,她收起刻意留长的头发,带上假头套和白手套。 御用司机江月不在,付沧钊只好打车过去,男司机见她气度不凡,便试图攀谈:“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免贵姓付,付沧钊。”她冷冷道。 沈凌薇的身份不方便用,付沧钊另外做了个人设,用自己本名。每当遇到类似处理灰色领域的事件,“付沧钊”这个马甲就会出动,游走在各个势力中间。 “姓付?没听说临江有哪家姓付的啊?”男司机有些疑惑,不过很快给自己找到了别的说法,“难不成……哎,听公子口音,是中城人?” 付沧钊笑而不语。 男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添油加醋:“哦哟,中城还真有个付家,近些年出了个付温书,据说他在那年考了理科状元,大家都以为他一定会选it。” 他清了清嗓子,在付沧钊平和的注视下唾沫横飞:“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居然跑去选了生物!” 众所周知,大学专业有四个领域不好选:生化环材,人称“四大天坑”,要么没前景,要么超越版本,要么卷生卷死。 人们都在中城付家大公子付温书身上寄予厚望,谁曾想他居然去选了四大天坑之一的生物?!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男司机还在感慨“一代英才毁于一旦”,付沧钊终于开了口:“我记得,付温书现在研究的是干细胞诱导分化人体器官。” “呃,好像是那个?” 后座少年呵呵笑了两声,只留下一句令人不明就里的话:“这个人可不简单哦……置之死地而后生。” 声音低哑,令人忍不住遐想这其中包含了怎样一段过往,让坐在出租车里的少年流露出如此苦涩的神情。 晨曦岛早就在暗中掌控了全世界,付温书的背景她自然查过。 付家乃是中城第一世家,其下分出许多旁支,就和晨曦岛沈家文都分家一样。 付沧钊有意引导别人认为她来自付家某个旁支,放在别家公子哥那边只会当成掌中玩物,拿来吓吓普通司机倒是足够了。 在她说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评价后,男司机再也没敢吱声,也许觉得这位小乘客和付家公子有过节,又或者认为她跟付温书有特殊联系——反正是闭嘴了,多说多错。 下车点在一家文都特色菜馆附近,不远处有个结实人影朝付沧钊挥手。 走到近前,那人脸上一道疤痕斜斜划过面庞,险而又险避开五官。 虽然不难看出此人天生绝色,但光溜溜的寸头、可怖的伤疤配上雌鹰般锐利的眼神和痞痞的笑容,愣是让一群大老爷们把搭讪的台词全都憋了回去。 付沧钊却仿佛没感觉到那股低气压笼罩,就那么毫无防备地走了过去,和壮女人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熊抱:“龙姐!” 龙姐习惯性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旁边露天摊位胡吃海喝的男人们如同鹌鹑般缩成几团不敢吱声。 她热情地拦过付沧钊肩膀就往一边走,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在阳光底下差点晃瞎行人:“沈少……哦不对,我得改口叫你付少了!” “行,”付沧钊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我的司机最近让野狗帮缠上了。” “一个女人?”龙姐知道付沧钊的作风,御用司机这种比较重要的位置绝不可能让男人担任。 一个女人被野狗帮盯上,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付沧钊笑着摇摇头,拍了拍龙姐肩膀道:“这还多亏了龙姐的安保公司,我那位司机虽然受了点惊吓,但有你培训出来的保镖守着,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话至此处,付沧钊瞬间收起笑容,声音渐冷,就连周围空气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几度:“我叫你来,是为了端掉整个野狗帮,以绝后患!这种事,还是龙姐亲手操办,我最放心!” 无望循回 猿芝居(十六) 这些年临岳国经济进入高速增长期,买得起私家车的人越来越多,临江市作为沿海一线城市自然更要走在前列,沈家母女平时乘坐的专车都换了两三台。 淘汰下来那辆古早型号的方头车留在江月手上,淹没在一众物美价廉的新型号中间,显得越发不起眼。 只有一些年纪比较大或者见多识广之人见到那辆擦得锃亮的纯黑方头车,才会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而在现任车主居住的房子里,两拨人面对面站着或坐在沙发,气氛泾渭分明,双方剑拔弩张,却没人真的敢动手。 江月在客厅沙发正襟危坐,身上虽是普通的格子衬衣,却整理得干干净净。代表岁月侵蚀的皱纹在脸上肆意延伸,此刻却更显凛然不可侵犯。 身后和两旁都站了几名保镖,她们全员穿戴整齐,防护得严严实实,少有露在外面的肌肤,在窗外日光照射下泛着健康的蜜色,仅仅往那一站,便散发出身经百战的凶猛气质。 这一幕看得对面暗中观察的男人们胆战心惊! 对面坐在正中间的男子眼神如同刀片,试图从女人们身上剜下一两片肉,但很显然这副徒有其表的凶狠根本骗不了她们。 沈氏集团的人从发家起便经历过大风大浪,哪是罗天狗一介地头蛇便能吓倒的? “我说过,这笔账,我三年前就还清了。”江月把茶几上的文件往罗天狗面前推。 罗天狗阴骘的目光扫了眼纹丝不动的文件,往上恶狠狠瞪了江月一眼,后者仿佛未曾察觉一般,完全不为所动。 嘴角勾起邪魅的弧度,他冷笑道:“你那赌鬼老爹的债是还清了,你的债呢?” 紧接着目光不怀好意地掠过江月全身,还故意在一些特定部位稍作停留。 江月怒极反笑:“我打过你几个弟兄是吧?我有钱,你开个价吧。” 此话一出,罗天狗反倒觉得事情不好办了。 一般人见到这架势早就吓到腿软,可江月自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胆怯,仿佛预判了罗天狗一言一行。 甚至还早早准备好应对方案,就等罗天狗旧事重提! 然而双方依然僵持,不光罗天狗觉得事情麻烦了,江月也有同样感觉。 一般来说,像罗天狗这种普通地头蛇,是决然不敢招惹江月的——虽然她只是沈雁寒的司机,但那可是最靠近沈氏集团老总的人啊! 沈氏集团什么概念?哪怕放眼整个临岳国,也很难拿出能与之匹敌的势力! 更别说她们背后似乎还有更大的靠山! 但罗天狗现在就是带着一队打手,和江月请来的职业保镖们分庭抗礼,只能是有人暗中给他们撑腰,这才有了跟沈氏集团叫板的底气。 “说起来……您生日比我罗天狗还大几个月是吧?那我喊您一声月姐如何?”心念电转间,罗天狗看向江月的眼神中多了些玩味,“月姐打了我那几个兄弟,当初确实是他们不懂事,我替他们向您道歉,可是月姐,我的兄弟毕竟受了伤……” 江月浅浅一笑,看在罗天狗眼里简直是春暖花开,虽有老态显现,却风韵犹存。 男人的小心思蠢蠢欲动。 这时候江月忽然抬手,罗天狗身后几个混混神经瞬间绷紧,手纷纷摸到腰间暗藏的武器。 “我看个时间。”江月淡淡道。 见她并没有叫保镖动手的意思,真的只是看一眼手表,混混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下一秒又悬高回去:“我叫的人马上到了,罗天狗你抓紧开价,不然……我家小姐向来心狠手辣,比起沈总本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趁她赶过来之前,我们先把事情解决吧。” 她只是用叙述语气,便吓得对面众人两股战战! 这女人真不好办啊!罗天狗下意识摸了摸裤兜,感受到里面坚硬而冰冷的东西,勉强保持冷静。 别慌、别慌……那个人说了,只要我们抓到江月这个人,后面的事情都能解决! 可惜现实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江月的门铃响了。 “看来我家小姐来了呢,时间不等人啊!”江月脸上笑意更甚,示意一位保镖过去开门。 乔装打扮过的短发少年和面相凶狠的寸头女人,随着房门打开,逐渐显现在众人面前。 付沧钊环视客厅,确认并无任何损坏,不禁挑了挑眉:“你们还怪和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真的在谈生意呢。” 其实不管付沧钊说什么,罗天狗都听不进去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少年身边那个女人身上。 龙姐! 临江市目前的灰色领域当中,要说谁风头最大,那非龙姐莫属! 罗天狗和他的兄弟,对龙姐从来都是唯命是从! 可现在什么情况? 龙姐居然给沈家当狗腿子?! 罗天狗越看越不敢看,赶忙低下头,左手摸向裤兜,碰到里面装着的东西,祈求给他这部新手机的人能带来转机。 他想起那个人给他手机的时候说过:“罗天狗,你天天在一个女人手底下做事,一定很不甘心吧?” 不甘心?那肯定的!试问哪个大老爷们真能心甘情愿屈服于女人手下?但凡是个男人,都免不了做点白日梦——惬意地躺在巨大泳池里游泳,左拥右抱全市最标致的美女和她们调笑,车库里塞满限量版跑车,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罗天狗是个男人,他也想过上这种奢华的生活。 每当看到龙姐带着可怖伤疤的脸,就忍不住遐想,假如有一天他征服了这个女人,那他首先要给龙姐安排全世界最好的整形医生去掉伤疤,让这个高傲的女人长发及腰,然后软绵绵地躺在他坚实的臂膀—— 裤兜传来震动,手机响了。 “接吧。”付沧钊冲罗天狗努努嘴。 男人鼓起勇气掏出手机,此刻他精神高度紧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正在发抖。 不等他点开接听键,付沧钊便一把抢过手机,接通电话。 “喂?顾诚烨是吧?”付沧钊笑吟吟地说出了那个令罗天狗魂牵梦绕的名字,仿佛那个名字在她心中一文不值,所代表的那个人、那个靠山,都如同纸老虎一般不堪一击。 可是,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个人是顾诚烨呢? 罗天狗吓得险些灵魂出窍,还是龙姐的拳风扑面而来,下一秒脸上火辣辣地疼,才找回几分真实感。 无望循回 猿芝居(十七) 电话另一端,男青年听见意料之外的声音,不禁愣了一瞬。 听起来怎么是个女孩子?难道罗天狗那边出问题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悄悄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地说道:“美丽的小姐,请问我的手下怎么惹到你了?” “怎么惹到我?”付沧钊冷笑,“还不如问我你们是什么时候惹到我的呢!” 她在心里默默加上一句: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 对面顾诚烨可没有付沧钊这么好的心理素质,听出画外音后当场不淡定了,惊叫道:“你调查我?!这不可能!” 付沧钊耸耸肩——虽然顾诚烨看不到这个嘲讽的动作——,说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不就是海外过来的小家族嘛,还是被别人赶出来的。” 多亏了沈凌薇的记忆,付沧钊掌握了顾诚烨家里的真实情况。 顾家并不是临岳国土生土长的世家,而是从海外别国迁过来的,只是祖上从临岳国移民过去打拼家业。 他们愿意回到临岳国,绝非为了所谓的落叶归根,而是因为他们住的地方有个新兴家族越做越大,疯了似地挤压顾家的市场,顾家随时面临被瓦解和吞并的风险,不得已迁了回来。 如果付沧钊没有从头插手故事运转,那么此时沈雁寒早就死于操劳过度诱发的心理疾病,顾家趁虚而入,风卷残云收购了整个沈氏集团,沈凌薇真就成了浮萍。 等沈凌薇成长起来,顾家已经凭借吞来的沈氏集团带来的便利,在临江市牢牢扎根,如果没有突发变故,很难连根拔起。 若非之后成功找上晨曦岛,沈凌薇还真走不上人生巅峰。 所以沈家和顾家的仇,从卡牌故事设定的一开始就存在了! 以付沧钊的性格,怎么可能放过顾诚烨! 她丝毫不管顾诚烨会急得如何跳脚,淡淡地冲着话筒丢下一句:“我也不需要你拿出多少赔偿了,反正只要收购你们顾家全部产业,我自然就能得到你们手里捏着的好东西……” 顾诚烨一听她准备收拾顾家,当即心下大乱,不顾形象地吼道:“你会付出代价的!艾温家族已经盯上了那块地皮,你们沈氏集团也就在临江名字够响亮,到了海外一样不行!哈哈哈……” 付沧钊没理他,飞快挂断了电话。手一松,薄薄的黑方块便磕在地面,看得江月眼皮一跳,开始心疼铺了许多年的实木地板。 接着,少年抬脚,用力踩在手机上,将其踩得稀碎! 跺了几脚,付沧钊从满地碎片和零件当中精准找出手机卡,手指微微一动,便折成两半! 此时龙姐提着罗天狗衣领把人拖到付沧钊面前,沉声询问:“沈少,这人怎么处理?” “你怎么喜欢怎么来,清理干净痕迹就行。”付沧钊丢掉手里的手机卡碎块,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重重地叹了口气。 其实她很想让顾诚烨死得明白些,但现在的顾诚烨过于傻白甜,好多事情都考虑不周全,还非常的沉不住气,付沧钊随便引导,都能让他说漏顾家手里捏着的稀土矿。 对于这种蠢人,付沧钊实在懒得解释——近些年突然暴起、处处针对顾家的艾温家族,其实是沈家在海外的分支。 严格来说并不是真正的沈家分支,而是过去有个晨曦岛的女孩远嫁海外,改了艾温家族的姓,却在之后的日子里将所有权力收束到自己手里,并和晨曦岛搭建起沟通桥梁,给艾温家族来了个大换血。 顾家手里有一块稀土矿,这条消息可能别家不清楚,但沈家比顾家强了太多,想查点东西可谓信手拈来,顾家拼命掩藏的稀土矿,在沈家眼里无所遁形! 另一边,跟着罗天狗一起准备来针对江月的几个小混混都吓破了胆,自家老大面对那个名叫龙姐的女人都毫无还手之力,他们过去了也无济于事,反而可能更加拖累老大。 他们没怎么见过大场面,相比之下保护江月的保镖们就从容多了,一看双方形势产生倾斜,仅仅和请她们过来的江月交换过眼神,便如狼似虎般扑向那群小混混! 她们和小混混一对上,就犹如热刀切黄油,从开打到小混混全员被打晕,只花了不到一分钟时间。 自始至终付沧钊都没有看那边一眼,她知道江月不用她担心,也知道让龙姐培训的保镖们对付罗天狗这帮人属于大炮打蚊子。 她从口袋拿出一部手机,确认过号码,按下接听键:“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不太会讲临岳语,听起来带着浓厚的口音,但说出的内容足够冲散所有口音引发的不满,“顾家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如果没有仓皇逃离,我们可能还要费点力气,但他们现在逃了,守在这边的力量非常薄弱,我们就直接拿下了。” 付沧钊轻轻地“嗯”了一声,静静等待。 “稀土矿正在接收中,等清点完里面有多少东西,我再整理一份文件发给你。”艾温家族负责对接的人补充道。 付沧钊依然没说话,也没挂断。 那头又说:“收购顾家所用的钱,虽然有点多,但未来可以产生远超收购价的利润,这点我可以保证!” “还有吗?” “如果沈小姐允许,我们艾温家族可以建立一个海外基地,这样沈小姐日后遇到情况,就来我们这边避避风头。” 付沧钊深吸一口气。 她不打算再纠缠下去。 “我要你们派个人过来,和我实地对接一下。” 她只说了一句话。 “没问题!”艾温家族的人爽快答应,付沧钊推测她在那边同样身居高位,否则不敢答应得这么爽快。 挂断电话,付沧钊先跟江月道歉,说明很快就会派人修理弄坏弄脏的实木地板。 她朝龙姐伸手,后者从怀里抽出一条白手绢递给她。 “今天这事,要处理得利索,别脏了我的手。”虽然付沧钊手上并没有弄脏,她还是象征性用手绢擦了擦手,表示不希望此类事件影响到她学业。 擦完手,随手将手绢丢入垃圾桶,转身跟龙姐和保镖们说:“同样的,我也不希望地上这些渣滓,脏了你们的风评。” “明白!”龙姐和她相视一笑,办事选取的角度都是事先计算过的,从别的居民楼根本看不到她们干了什么,江月本人也有每天检查屋子里出没出现监视设备的好习惯。 处理好顾家的事,付沧钊感到稍微有些疲惫,回到家强撑着给手机设置了闹钟,倒头就睡。 无望循回 猿芝居(十八) 深夜,临江国际机场依然热闹。 不过,这种热闹并不是人声鼎沸的那种热闹,而是一切和白天一样照常运转从未停歇的那种“热闹”。 几个流浪者为了蹭一蹭这里的冷空调留在航站楼大厅,贴着走道边缘打地铺睡下。机场不会真的驱赶他们,而且由于各种不可控因素被迫在机场过夜的乘客也大有人在。 戚颖初带着少许胆怯,跟着前面一位大哥进了航站楼,学其他流浪者贴着墙根打地铺。她一头鸡窝似的短发脏兮兮乱糟糟,一看便是几天没洗,脸上也灰扑扑带着油光,有些时日没洗了。 换做以前她可能早就受不了了,一定要赶快回家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香味的沐浴露泡沫打在身上,淋浴头流水冲过留下淡淡的余香。 可是现在,她只不过是众多流浪者当中的一员。 还是那种不有所防备,就很容易受骗上当的女流浪者。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因何流浪,事实是她已经在这座一线城市流浪了许久,每天靠一点残羹剩饭果腹,过着随遇而安的生活。 听很多流浪者同行说,在机场过夜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才终于鼓起勇气,放任脏兮兮的自己躺进简洁大气的航站楼。 她感到腹部一阵绞痛。 很正常,因为她痛经,本来身边常备止痛药的,可是流浪生活没有固定收入,药这种东西自然得省着吃。 “去接点热水吧。”她捂着肚子起身,卷起铺盖背起来,前往饮水区。 圆锥形的纸杯摸起来很薄,仿佛下一秒就会漏出来,对于此刻的戚颖初却如同甘霖。 然而腹痛不等人,手里滚烫的热水还没来得及降温,戚颖初就疼得眼前一黑,感觉身体好像撞上了什么,过了十几秒才回过神来。 手里的纸杯不翼而飞,地上多了个锥形物,里面留存的液体洒了出来,还冒着少许热气。 眼前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正心疼地拂去身上沾到的液体,又被烫得闪电般缩回了手,放在嘴边不停吹气。 女孩的五官非常立体,眼尖的戚颖初发现她眼睛是少见的祖母绿,乍一看却不觉得是海外人,仍然保留了临岳国人的外貌特征。从穿着看,像是从国外旅游回来的普通美女,长得很好看,也很擅长服装搭配,但是没什么特点,也就是“网红脸”。 意识到自己刚才不小心把热水洒在了别人身上,戚颖初迟滞的大脑缓慢运转,打算鞠躬道歉。 不曾想这个动作让她再度眼前一黑,耳边传来焦急的呼喊声,她怔愣地晃晃脑袋,试图驱散眼前阻隔视线的黑幕,好在声音逐渐清晰,视野也逐渐恢复正常。 “你还好吗?”女孩扶着戚颖初,关切地询问。 “还好——呃,”戚颖初假装没事,腹部剧痛却重新席卷大脑,让她不得不捂着肚子蹲下去,并把手伸进口袋寻找,“我好像,有点痛经……药在哪来着……” 女孩利落地放下背包,边打开边说:“痛经是吧?我有药,特效药,很快就会好。” 戚颖初疼得不想站起来,任凭女孩喂给她药粒和温水,没多久腹部剧痛渐渐消退,思维终于得到解放。 直至此时她才想起女孩说了什么——痛经特效药? 临岳国有这种东西吗? “刚才的小妹妹?”戚颖初连忙张望四周,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坐上了休息区的椅子上,漂亮的混血女孩正守在一旁。 “好点了吗?”女孩祖母绿的眸子看在戚颖初眼里,比品质最高的绿宝石还好看。 戚颖初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谢谢妹妹的好意,不过,你刚说的特效药……” 女孩道:“我们家的公司那边研究的新产品,挺好用的,怎么了?” 戚颖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一把抓住女孩双手,热切询问:“我可以帮你们做宣传,打开销路——” “你居然是干这行的?”女孩惊讶,怎么随便捡个露宿街头的都有点本事? 就这样,戚颖初草草结束了流浪生活,得以重新踏进熟悉的浴室,站在熟悉的淋浴头下,认认真真清洗全身。 “戚小姐,换洗衣服放在卧室了。”她听见有人在浴室外面说话,估摸着那人离开了,才裹上浴巾出去,卧室里一看就很舒服的大床上,一套崭新的衣物整齐叠放。 房子挺大,看来她偶遇的这个混血女孩,背景相当了得。 只是刚刚有人放在床上的这套睡衣……说不出哪里怪异,但凭借敏锐的直觉,戚颖初还是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她悲凉地笑了,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可是反抗有什么用呢?上一次反抗换来了腾跃集团处处针对和漫长的流浪生活,这一次她断然不敢了。 所以半小时后,她身穿意外舒适且完美贴合身材的蕾丝睡裙,和赏识她才能的混血女孩面面相觑。 “你可以叫我诺玛,不过我在临岳国的名字叫做沈千诺。”女孩伸手拂过戚颖初刚涂过身体乳的脖颈,“真是没想到,我们居然以这种形式再次见面……顾老头的前任秘书。” “我——我也没想到,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艾温家族少主,居然是在这种场合。”戚颖初觉得自己还在做梦,这个梦从流浪生活开始就没结束过。 沈千诺笑着,鼻尖凑到戚颖初肩头,闻到了预料之中的香味,便知道对方老老实实涂了她送过去的香氛身体乳。 这么好看的秘书,顾老头不珍惜,她要了! 正值心猿意马时,沈千诺的手机突然响铃,她只好放过怀里暗中伤春悲秋的前秘书,接通了电话。 “你就是艾温家族派过来和我接头的人?”付沧钊在电话那头听起来有些不爽。 “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你收了顾家之前的秘书,她有能力也有野心,是个不错的助手。”少年语气平淡,“不过我提醒你,尽快换一种穿衣风格,别让自己看上去太显眼。” 沈千诺下意识撩起耳边垂落的纯黑长卷发,丢在脑后:“怎么会呢?我可是按照一般网红美女的模板化妆的呢,应该不算特别吧?” 付沧钊在电话另一端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只要你长得漂亮,在临岳国就得处处小心,懂吗?我的门客刚刚从贴吧看到你的照片,你知道那帮臭水沟男人怎么yy你的吗?都恨不得直接扒到你家门牌号去!” “不至于吧,而且我有保镖——” 沈千诺试图辩解,付沧钊可没这个耐心,语气变得非常强硬:“还想跟我共事,就必须听我的,明天白天我会叫个造型师给你剪短头发,你换上比较宽松、舒适、中性化的衣服,化妆可以,但必须让别人看出来你有海外血统!明白吗?”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没意见,你比我了解临岳国的情况,在这里你说了算。”沈千诺收起嬉笑之色。 她是来做事的,不是来旅游的。 无望循回 猿芝居(十九) “你明白就行,我的好姐姐。” 付沧钊放下手机,随手摔到一旁,倒头栽进柔软的床铺。 临近八月,天气越来越热,付沧钊的房间从六月份高考完几乎就没停过空调,不这样做就无法驱散盘踞在每个房间里的闷热。 凉风从空调出风口徐徐吹出,其中一缕轻轻扑在付沧钊身上,皮肤传来冰凉的感觉,令她总算没那么烦躁了。 艾温家族派来的人对这里实在不够了解,过早泄露行踪,照片被有心之人偷拍下来发到网上,要不是付沧钊招揽的黑客技术过硬,沈千诺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 保险起见,沈千诺前往住处的路上,付沧钊暗中安排了龙姐为之保驾护航。 希望那家伙明白她的意思。 电话另一头,沈千诺听本家尊贵的小小姐对她一口一个姐姐,不禁眉毛上挑,没想到这个嘴臭妹妹有时候说话还挺好听的!顿时心花怒放,长卷发即将惨遭“制裁”带来的不快也立刻烟消云散。 很早她就听说本家突然出现一个天才女孩,从小就知道谋划大局,临岳国好几家大公司背后都有她的影子——或许沈雁寒的确参与过,但也只是代理罢了,未成年搞事业总有些麻烦,找个靠谱的大人代理就方便多了。 如此才华横溢的妹妹,照理说多少带点心高气傲,开头的对话似乎也说明了这点。 ——可是她喊我姐姐哎! 沈千诺美滋滋地想着,回屋准备和捡来的秘书共度良宵,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没办法,她摇头苦笑,只得放弃更进一步的念头,先给戚颖初足够的休息时间再说。 侧身枕在枕头上,沈千诺看到戚颖初格外放松的睡颜,想起了一些往事。 付沧钊说的没错,戚颖初属于美貌与实力并存的“极品秘书”,过去曾是顾老头的左膀右臂,顾家大部分产业都交给她去打理。 业内对于戚颖初这类和总裁本人亲密无间的秘书难免存在恶评,其中不乏一些污言秽语——但很不幸,有八成是真事。 顾老头的确将戚颖初视为白月光替身,也的确会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也许很少有人料到,戚颖初真的有勇气彻底离开顾家,更没有人料到,就在戚颖初正式辞职几个月后,顾家居然飞快地破产了。 顾老头逼她过上漂泊不定的流浪生活,本意是熬她一阵,让她认清现实,她离了顾家什么也不是;可是天算不如人算,还不等有一方主动结束这场“闹剧”,顾家先消失了,戚颖初没了去处,曾关心这件事的各个世家都以为那位美丽的秘书时日无多。 同样天算不如人算,作为导致顾家覆灭的罪魁祸首之一,来自艾温家族的沈千诺居然碰运气在机场“捡”到了流浪的戚颖初。 沈千诺曾猜想,如果艾温家族针对顾家那几个月,戚颖初没辞职的话,事情远没有现在这么好办。 如此强力的秘书,她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想着想着,长途跋涉的劳累终于侵袭全身,让她渐渐放弃思考,度过了一个无梦的夜晚…… 半个暑假很快就过去了,自打付沧钊派人过来,沈千诺心心念念的长卷发再也无法保持下去,变成了非常干净利落的超短发。 “你这样让我显得很像短发t!”沈千诺对着镜子抚摸剃干净的部分头皮,皱着眉不满道,“我听说女校老师很严格,她们能让我们留这种容易让别的女同学分心的发型吗?” 经过整整一个月高强度练习,她的临岳语水平突飞猛进,基本听不出海外口音了。 付沧钊拍拍她的肩,脸上表情意味深长:“放心,女校没你想得那样不堪,而且就算女生们真的喜欢上了你,也总好过喜欢上男生,对吧?” “你说得对。”沈千诺有一瞬瞪大了眼睛,而后长长吐出一口气。付沧钊说的没错,女生当她是短发t并追求她,至少比上赶着给男人上供令人舒服多了。 两个女生在校长热切迎接下共同迈入校园大门,市二女中最最光鲜亮丽的一面毫无保留地朝她们张开怀抱,散发令人心动不已的善意。 付沧钊自带大笔经费和优质师资,中考分数也高得吓人,居然肯屈尊于贵来到并不出众的市二女中念书,校长几乎当她是祖宗看待。 沈千诺似乎和付沧钊关系匪浅,加上她不远万里从海外过来读书,同样属于贵客,要好好招待。 于是她们拥有了前所未有的特权——主动挑选室友。 市二女中的宿舍标配四人间,有些较大的宿舍是六人间,每两间宿舍共用一套卫浴。 为了两人人际关系着想,校长给两人安排了四人间,并调取新生名单,抽出前十名学生的基本资料供她们查阅——除去她们自己。 “范围扩大一点,前三十名吧。”看完十份资料,付沧钊跟校长这么说。对方正紧张地看着二人,生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此时听见付沧钊提出新要求,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 还好要求并不高,校长连声应下,这次没有纸质资料,付沧钊便用平板电脑查看。 她们终于定好人选。 在那之后校长才会按照常规流程给学生安排宿舍。 “我想你也知道的,市二女中属于半封闭环境,全部学生强制住宿,我们首先要筛选的就是那些还不会自理的学生,其次是有男朋友的,刚分手和刚谈没多久的都算。” 付沧钊手指熟练地拉下窗口,好几份电子版资料放在一起比对,沈千诺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两眼,很快便明白了付沧钊的用意。 最终选出来两个人,都不在中考分数前十之列。 一个叫郁昭,一个叫谈冷霜。 谈冷霜属于很正常的“好学生”,虽然中考分数并没有排进校内前十,但付沧钊综合考虑过她的家世、兴趣、性格等多方面因素,认为她的进步空间非常大。而且她最大的优点,便是“不喜欢男生”。 “呃,其实对这个郁昭,我比较有意见。”沈千诺指着另一份资料干巴巴地笑,“不过我觉得她够任性,有个性……” 付沧钊调取到了郁昭的一些“别的资料”,发现她初中期间谈过好几个男朋友,甚至有破身的传言——当然付沧钊并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 不过郁昭本人可听不得耳朵旁边流言蜚语飞来飞去。 于是她首先把和她传过绯闻的男同学挨个揪出来胖揍一顿,揍完凭借家里和初中的关系把人赶出学校。 又同样仰仗家里有钱有势,在之后的日子里安安静静读书、认认真真做事,老师们一方面念在她真心悔改,另一方面也不敢得罪郁家,赶在中考之前抓紧抹了档案所有处分记录。 看到这份情报的时候,付沧钊和沈千诺想到一处去了。 ——像郁昭这种聪明而又任性的大小姐,哪怕一时被男人害了,也能很快摆脱阴影,既不会带来太大麻烦,也比较容易入伙。 无望循回 猿芝居(二十) 八月三十一日,夏季的太阳高悬空中洒下毒辣的阳光炙烤地面,烧得靠近地面的空气都隐隐扭曲。 一辆不算特别显眼的黑色商务车从车水马龙中尝试钻入市二女中宿舍区,谁知刚挤进大门口,又被许多辆轿车拦住去路。 好几位家长等得不耐烦,索性直接下车手动把行李送去宿舍,经过商务车的时候并不会注意里面的动静。 “老爸,要不我拿着行李先上去?”贴了膜的车窗里面,少年一身黑白劲装,休闲衬衫袖子往上撸起,露出来小半截胳膊非常精壮,肌肉线条棱角分明。 脑后并不长的黑发半扎成丸子头,露出清晰且流畅的下颌线,从侧脸看过去,会觉得她非常帅气。 她大大咧咧地坐在后座,整个人平铺着摊开,可供三人乘坐的后座居然差点容不下她一个人。 父亲的商务车已经在这里卡了至少五分多钟,要是父女俩赶紧下车拿行李,估计这时候已经进寝室楼了。 前面把控方向盘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抬手,似乎想要用力拍一下汽车喇叭,但是手举到半空才想起来前两年临江市禁止汽车在市区鸣笛,只好悻悻地放手,一腔怒火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听到女儿也等得很累,颇为无奈地摆摆手:“去吧,记得好好学习,别再打架了——等会儿!” “怎么了老爸?”少年正欲开门下车,中年男子忽然叫住她。 “你的零花钱。”中年男子从驾驶位旁边放杂物的格子里取出一只信封,递给还没来得及开门的少年。 少年只一摸,便感觉到指腹下传来熟悉的厚度。 只是这次她有点不想要:“老爸,都说财不外露,你这是想害死我这个当女儿的吗?” 说着试图推回去。 中年男子坚持递出信封的姿势,不因女儿一时拒绝而动摇:“昭昭啊,你爸爸我赚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给你花的吗?拿着!别客气!” 少年张张嘴,看起来还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拒绝这一信封的钞票,飞快地塞进包里。 中年男人目送少年拖着行李箱,从车辆之间的缝隙穿梭而过,一点点靠近宿舍区…… 郁昭轻车熟路地找到去宿舍区的路,似乎也对入住流程非常熟悉,完全看不出她是第一次住宿。 “301?我的宿舍?”她从告示板找到自己的学号对应的宿舍,眉头微微皱起。 和她一个寝的同学有三个人,说明她们住的是四人间,照理来说应该按学号从小到大排列,可是到她和姓谈的室友那边,学号明显发生错位,几乎明摆着告诉学生们这里有暗箱操作。 啧,说好了要低调,结果上来就不让她低调,这能怎么办啊? 郁昭耸耸肩,凉拌! 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笑容,她提着行李走上三楼,301室另外三人已经来齐,就差她一个人了。 目光扫到混血女生身上的时候凝固了一下,郁昭心中暗道不妙,有人和她定位重叠了! 迎面那双祖母绿眼睛的主人笑眯眯地打招呼:“你好,我是沈千诺,我旁边这位叫沈凌薇,那边那个同学叫谈冷霜,你就是郁昭?” “呃,是我。”郁昭张望四周打量宿舍环境,没什么刚装修完的味道,但是很干净,算不上多宽敞,至少比自己家狭小多了,但是不会觉得逼仄。 谈冷霜朝郁昭眨了眨眼睛,郁昭回了她一个飞吻。 床铺甚至是新款的上床下桌,其中三张都铺好了床垫,留下来那张空荡荡的桌子显然是她的。 郁昭走过去,打开行李箱,并没有发现那个位置的光线最好。 谈冷霜看了眼手机,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去自习教室那边集合。” 刚才宿管阿姨交代过,寝室长要去自习教室那边,了解过住宿生活各种注意事项,再传达给每一位同学。 付沧钊刻意没让自己人担任寝室长,而是把位子让给谈冷霜,倒也不是为了隐藏自己真实意图,而是因为谈冷霜初中就住宿过。 有住宿经验的学生,再进入宿舍的适应期明显更短。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情况,也就是说说宿舍卫生怎么弄、轻易不能带外人进宿舍、每天热水供应时间等等,这类住宿生活本来就需要注意的情况。 谈冷霜还是用心记下每一个要点,她有随身携带小本本的习惯,手上这个迷你手账本是天海文具今年出的最新款,去年年末她第一眼看见这个本子就相中了它,认为这个本子不论从内页功能设计还是纸张质量,都非常的称她心意。 天海文具算是“老熟人”了,七八年前这家文具公司就突破了海外的墨水和笔尖技术封锁,研制出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文具产品。 做出有自己专利的产品后,天海文具从未因此满足,反而以此为踏板,开始了产能爆炸的高产期,各种产品飞快地更新换代,力求给使用文具的人以最佳体验。 现在市面上层出不穷的各种主题的文具套组,基本都是在和技术突破同期设计出的“先行一步”文具套组基础上推陈出新,在谈冷霜眼里等同换汤不换药,这么多年来除了卷产品质量和卷联动ip,并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不过这次的新室友……谈冷霜趁宿管没有继续说话的工夫稍稍走了下神,想到两个姓沈的女生,不确定这两个人是否和传言中的“浮萍沈家”有关联。 天海文具创始人沈问海的确是沈家的人,后台够硬,也许正因如此,才能让一家文具公司在超过八成员工都是女性的情况下经久不衰。 谈冷霜的出身算不得多光鲜亮丽,她其实是中城付家的私生女——准确来说,她的母亲很多年前被当时付家二少强迫,才生下一个女孩。 这么多年来,付家二少心中有愧,每年都给母亲寄去一大笔钱,也经常给谈冷霜邮寄各种新奇玩意。 若换做几年前,谈冷霜可能还对那些东西弃之不顾,有一个人让她改变了想法。 那个人便是郁昭。 无望循回 猿芝居(二十一) “哟,好学生,原来你家里也挺多破事?” 初中,一次偶然的帮扶安排让两人产生了交集。 她们的学校是自愿住宿,郁昭家里有钱所以走读,谈冷霜母亲工作繁忙无暇顾及,她只好住宿。 郁昭对谈冷霜说的第一句话,实际上是嘲讽。 谈冷霜当时习惯性把生父邮寄过来的快递包裹扔在一旁,冷冷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少管闲事。” “唉,其实我也一样,让我看看——” 既然是老师刻意安排,谈冷霜平时也无处可去,索性挑个周末带郁昭回家,不曾想刚好撞上畜牲生父给她寄东西,郁昭居然也毫不见外地拾起了包裹仔细查看。 这一看她可不淡定了:“好家伙,牌子的?这衣服我在商场里见过,价钱可贵了!” “他买再多好东西给我,也无法弥补他当年给我母亲造成的创伤。”谈冷霜言简意赅,试图就此终止话题,并欲从郁昭手里夺过衣服丢掉。 “别啊!你听我说!”下一秒郁昭却像是预见了她的行动,一闪身躲开想要抢东西的手,往侧面横跳,“你那生理爹干过畜牲事对吧?” 谈冷霜不否认:“……” “那你就更应该收他的东西了!”郁昭眉飞色舞道,语调夸张,更是以浮夸的动作抖开那件衣服——一条精致的碎花裙子。 只一眼便能看出裙子所用布料非同小可,谈冷霜眼见裙摆在郁昭动作下飞扬,忽然忍不住拿它和自己身上洗褪色的校服对比。 摇摇头,把那恶心的念头驱赶出去。谈冷霜厌恶裙子,因为听亲戚说妈妈当年就是穿了条漂亮裙子走夜路,才惨遭毒手。 ——如果郁昭没说话,谈冷霜依然会照例扔掉生父寄来的所有东西,打来的电话号码一律拉黑,坚决不让他和母亲产生任何接触。 这是她作为一个女儿,自认为保护母亲最好的办法。 然而郁昭寥寥数语瞬间驱散了心头阴云笼罩,一切都豁然开朗。 “那是他欠你们娘俩的!凭什么不要!” 那个顽劣的坏女孩一边抖动昂贵的碎花裙,一边绕着谈冷霜转圈圈:“他伤害了你妈妈,就应该拿出东西来补偿!拿钱、拿房子,只要是实实在在能捏在你们手里的,什么都可以!得了病拿钱治,补课班拿钱报,想要什么好东西都可以花钱!你和你妈妈过得够辛苦了,凭什么不多要点!” 这一番话点醒了谈冷霜。 凭什么她们受到伤害,却不能从加害者手上抢来一点补偿!他应该的!他欠她们的! 很快她的心思变得活络起来。 在郁昭的帮助下检查了整个快递包裹,发现里面附带了一张写着手机号和住址的纸条,旁边标有备注:对不起你们的爸爸。 “以后想要钱就打这个电话,你爸肯定老高兴了,只要你肯拿他的钱,他就觉得你原谅他了,上赶着给你送钱呢!”少年眼中露出狡黠的光。 “他不是我爸,他是个畜牲。”谈冷霜依旧冰冷,但心里已经不再抗拒从生父手里拿东西。 至于到底有没有原谅他,谁知道呢? 屋里还有几个没来得及处理的包裹,两人也一起拆了。 谈冷霜还是不喜欢裙子,本来打算留下不讨厌的衣服,但是想到容易刺激到母亲,她咬咬牙,拜托郁昭全部拿到二手市场转卖,换来了第一桶金。 不过,最大的收获并不是写着生父联系方式的纸条,也不是转卖换来的钱,而是一张支票。 现在谈冷霜对支票几乎没什么印象了,她只记得郁昭对支票的额度表现得非常震惊,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一个劲地摇她肩膀问她那个男人究竟什么背景,可是问她有用吗?她要是知道对方真实背景,肯定早就去打官司了。 她似乎用那张支票买了很多好东xz起来,也偷偷给自己报了个八体拳训练班,妈妈忙着挣钱,她就跑出去练拳。 后来因为不同班,她很少见到郁昭,时常听见几条流言,不过见识过郁昭的手腕,她很难相信这个叛逆的女孩会被花言巧语的男生骗回家。 再往后,妈妈找了个比较有钱的男人,家里经济变宽裕了不少,中城的男人寄东西过来,她也好混进自家的物件里,更加悄无声息地运转。 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能同处一寝。 这令谈冷霜感到惊讶,宿舍四个人刚好两两组队,这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 付沧钊全部看在眼里。但她不会告诉谈冷霜,接下来的事情只会更令后者惊讶。 一般的高中教材已经很难满足市重点的需求,所以发书的时候要求学生集体购买一些其它教辅材料,再正常不过了。 令谈冷霜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是教材本身。 一本是纯外文教材,她早就听说海外的教材编写特别用心,制作精良,因此价格昂贵,很多学生买不起,课本都是好几届连着用的。 以前她也只是听说,今天实际拿到手了,才切身体会到“精良”的含义。 不过这本好像是学校自掏腰包采购的教材,并没有向学生要钱——市二女中真的财大气粗吗? 另一本则是向阳出版社的高中生身心健康手册——这是一本在家长圈子里饱受诟病的“毒教材”,一致认为内容太过露骨,但在举报过程中受到未知阻力,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翻开第一章:女孩,你真的了解自己的身体吗? 正好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她忍不住往下多看了两页,发现里面只是很普通地在讲女生生理构造,并附上一张女性人体插图。 她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想起初中上科学课的时候有一块就讲了女生的月经,男生们对着课本那张插图一口一个“小黄书”,并称科学课代表为“黄书课代表”。 那个女生看起来很难过很害怕,不论如何争辩也盖不过男生的声音,到后来班里别的女生也喊起了“黄书课代表”,她也只敢尴尬地笑笑,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谈冷霜若有所思,手指不自觉摩挲书页一角。 粗略翻了下后面的内容,她发现这本书不单单讲了青春期女生该如何认知和保护自己,还隐隐传达了一种讯息—— 生而为女,就天然站在女性的立场。 谈冷霜相信这本书里没一个字会明说,但是整本书话里话外都透露了这种意思。为什么它还能出版?向阳出版社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吗? 无望循回 猿芝居(二十二) 不光谈冷霜对学校的教学内容产生了疑问,其她女生也都产生了类似感觉,只不过她们最多停留在“咱们学校的老师都好敢说,从女生的角度非常感动”,不会往背后更深层次的方面去想。 对于这些“不太一样”的东西,最欢乐的大概非郁昭莫属了。 她以前非常讨厌理科,当然不是因为自己真的学不好理科,而是很反感小学和初中一个劲打压女生的理科老师。 为了向老师和家长证明女孩子也能学好理科,郁昭卯足了劲埋头苦学,但她一点也不快乐,她感到痛苦。 初中班主任是个很细腻温柔的女老师,她察觉到郁昭心里小情绪日积月累,便喊来隔壁班的理科学霸谈冷霜进行“帮扶”——相近的两个班级互称兄弟姊妹班是常有的事,两个班经常凑到一起,没人觉得班主任的安排有什么问题。 殊不知一番无心之举,不仅拯救了越来越痛苦的郁昭,同样为谈冷霜带来一丝不一样的光芒。 两人合谋从畜牲身上拔羊毛,走得近了,谈冷霜发现郁昭内心潜藏的苦闷,便告诉她:“你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你有学理的才能,你就去学。才能是你的,别人拿不走。” 郁昭觉得自己来对地方了,女校没有一个男人意味着不再有流言蜚语恶意中伤,独特的教辅材料教会女生们接纳自我,老师们面对女生整体偏文的情况也不会无奈地摇摇头说果然女孩子理科差。 她们只会耐心地重新讲解一遍,问你现在听懂了没有。 如果还是没有,那就继续讲,讲到听懂为止——只要时间充足。 渐渐地郁昭终于迷上了实验室,她喜欢看一种液体倒入另一种液体变色、产生气体或沉淀的瞬间,喜欢看酒精灯跳动的火苗被盖子盖灭,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铝热反应火花四溅的场面——拿来炸炸当初造谣的男生该有多爽! 真心喜爱理科或者在老师循循善诱下发掘理科潜力的女生们学得如火如荼,纯文科的女生们也有自己的风起云涌。 原则上市二女中平时是断网的,女生们除了运动,很难找到别的娱乐方式。听歌需要播放器,看网文也需要用到电子设备,而女生们大多乖得很(拜过去的教育所赐),想不到什么绕过老师带东西的办法。 所以没多久读纸质书的女生就多了起来,而且因为住校,能带来的书很有限,一部分人便把目光投向图书馆。 大多数学生都对学校图书馆不感冒,这地方的书一般都又陈旧过时又破烂不堪,但只要有一个人踏入这个地方并给出正面回馈,大家就知道原来还有个待发掘的宝库等着她们。 最初,图书馆冷冷清清,尖子班的图书管理员闲得没事在馆内瞎晃悠,偶然从一排排图书中发现了意外之喜——女作家任真的魔幻小说集,还是全套收录。 图书管理员回去就激动地和朋友分享:“我在图书馆看到任真的书了!我一直很喜欢任真的书,她写的幻想小说都非常好看!设定很新颖,代入感也很强!” 她的好朋友对此嗤之以鼻:“大女主幻想小说?有个叫愚人的男作家也在写,而且他不论从写作水平还是从立意角度看,都比任真高太多了!任真写什么都脱不开单一视角,愚人就懂得放眼全人类,格局比任真大,这就是男作者和女作者的区别!” 图书管理员却摇摇头:“愚人的书我也看过,可我就是觉得,他写的女主都太浅,就是很普通的青春少年。只有任真这样的女作家,才能真正深入我们女生每一天的日常,只有她知道来月经的时候肚子会很痛,痛到喝热水也没什么用;只有她知道女生听见老师说男孩子后劲足的时候,心里不仅很愤怒很不甘,也会有一点微小的自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不如男生?更是只有她才会关注到,女生的‘眼泪水库’为什么会漫出来……” 愚人的小说里曾写到,女主角进入一个幻想世界,她来到两汪相邻的水库,代表女生的水库几乎“水漫金山”,代表男生的水库却干涸见底。愚人笔下的女主角认为男生也应该流眼泪,女生和男生的“眼泪水库”水位应该差不多高才对。于是她打开了闸门。 很多人看到这段文字,都会唏嘘不已: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有谁关心过男生也会悲伤也会害怕也会掉眼泪? 只有任真十分尖锐地指出:为什么女生的眼泪水库一直是满的?真的只是因为女生爱哭吗? 只有女生自己知道,她们的眼泪有一大半是男生逼出来的,或直接或间接。 这才是女作者和男作者的差别。 争辩的两人都没注意到,整个图书馆就没出现过一本男作家写的小说。理论着作倒是能见到不少熟悉的名字,但那些领域本来就很少见到女性身影。 更有可能她们刚读完一本书,感到意犹未尽,合上书页看见底下画着向阳出版社的logo。 不过有些人发现图书馆似乎没有收录双男主小说,这也好理解,女校嘛,不让女学生多看男人很正常咯。 倒是双女主小说含量略高,很多都是女学生们以前从未接触过、读完却觉得相当不错的,除了没能找到令人满意的正面男角色外,似乎一切都好。 而人的适应能力一向很强,她们没多久便适应了见不着正面男角色的日子,也迎来了进入高中后的第一次月考。 付沧钊拿到卷子扫了一眼,修仙世界被姬雪月强制啃课本的经历加上过去几年的系统性学习,让她不论面对多刁钻的题目都能维持心平气和。 更别提沈凌薇原来的时间线题目比现在刁钻多了。 如果她正常发挥,不出意外稳坐年级第一,不过付沧钊想了想,觉得还是控控分比较好。 于是她刻意空出压轴题最后一小题,开头写了两个式子。 由于是初升高第一次月考,卷子采用百分制进行过渡,最终排名付沧钊依旧挂在首位。 “沈凌薇?”有些争强好胜的女生心里不服气,找来名单仔细看过去各科分数。 语文八十九分,数学九十四分,英语九十八分。 六门小学科全都接近满分。 好吧——付沧钊心脏怦怦乱跳,她觉得自己应该多做错两道题的。 这控分跟没控有什么区别? 无望循回 猿芝居(二十三) 第一次月考便以压倒性优势拿到年级第一,付沧钊应年级组长要求,在年级月度总结发表演讲。 一般这类演讲都是说话人分享自己的学习方法供大家参考,不过付沧钊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 “……以上就是我平时的学习习惯。” 付沧钊面无表情地放完作息表——这张表其实是她临时拉的,谈冷霜按照自己的每日计划做了些微调,让整张表格看起来更真实。 她没有继续播放下一页幻灯片,而是面朝全体高一师生,问道:“大家有没有觉得,光听我描述我的日常作息,太过单薄了些?” 无数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认真到令人头皮发麻,付沧钊却必须顶着腿软和双手颤抖的感觉硬讲下去。 “这张表,你们可以当它不存在。它只是我的作息表,不是你们的作息表。我的天赋也不是你们的天赋。 “知道为什么那些学霸能学好多东西,时间表都塞得满满当当?因为她们学习一个小时,效果可能顶得上普通学生学习三个小时,节省下来的两小时就可以拿来做其它事,或者走得更远。 “每个人的学习习惯都有不同,每个人也有属于自己的舒适区,高中三年最大的意义,我想不是一门心思地去学习去拼搏,而是趁这段青春洋溢的时光,好好想想自己真正的需求是什么?未来的目标是什么? “考试?说难听点,除了高三两次模考和最终高考,只要你们不挂科,就不存在什么天塌了。这次失误了,就分析一下为什么,找到问题,解决掉就行了。 “……重点是在一次次的试错当中,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发展方向。未来大家还要做各种职业规划,选择目标专业和高校,如果不赶紧趁高中三年考虑明白,以后去到了实际不喜欢的专业,想要换掉,转专业和跨考又挺麻烦。” 付沧钊不确定台下听讲的女生们能听进去多少,她想起冰皓琪高中时代碰到类似的优等生演讲,没一次认真听过。 实际上大家的心可能本来就不会放在优等生经验分享,而是不久之后的秋季社会考察,简称秋游。 憋在全女环境整整一个月,虽然周末可以回家,但毕竟时间有限,市二女中的女生们接触异性的机会并不多,付沧钊多少有点担心她们趁秋游一发不可收拾,便叮嘱校方找一个“不容易碰到男人的地方”。 没办法,她一口气给学校投了一大笔钱,新机房还是她的手笔呢,再怎么任性学校也得受着。 ……更别说她的要求并没有损害到学校的利益,不如说人家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安排。 “晨曦公园?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啊?” 一周后,女生们拿着秋游通知单,指着上面目的地“晨曦公园”叽叽喳喳。 郁昭刚从实验室出来,心里还在回味洋葱鳞叶表皮细胞在显微镜下的样子,听到同学们在热烈讨论晨曦公园,一时好奇也凑过去听听。 “没记错的话,这个晨曦公园就是晨曦岛造的吧?” “晨曦岛又是什么地方?我只搜到晨曦公园过两周有个金秋赏菊会……” “那不就是我们秋游的日子嘛!” 她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从口袋翻出折成小块的通知单,仔细查阅上面每一条注意事项。 保管好贵重物品、听老师和导游指挥、留好联系方式…… 前前后后查了不下三遍,郁昭依然没能找到“全体穿秋季校服”之类的注意事项。 正巧讨论秋游的同学中有人提了一嘴:“听说这次不强制穿校服哎,只要披上外套就行了?” “只要外套?那不还是校服吗?” “可是里面能穿自己的衣服……” 哦?郁昭把通知单折好放回口袋,小心思开始动起来了。 当天晚上。 郁昭吭哧吭哧地把箱子抬上三楼,每走上一段台阶都要放下来喘两口气,等她真正看到三楼标牌,突然就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让家人带来这么一大箱衣服,拎起来一点也不轻松,况且校服本来也不难看…… 但是一想到秋游那天她可以穿上精心搭配好的衣服,四肢百骸又仿佛生出使不完的力气,支持她一口气走完剩下的台阶。 “嘿咻!”终于到三楼了,她重重地放下箱子,楼道里响起“咣当”一声响,表示这箱子里装了很多东西,拎箱子上楼的人现在非常疲惫。 郁昭站在原地,扶着腰喘了两口气,手刚放在行李箱上准备推进宿舍,摸上去一瞬间却有人捷足先登。 “干嘛啊!”一下没摸着,郁昭险些一头栽在地上,带着恼怒抬起头,对上谈冷霜冷冰冰的眸子,不禁全身打了个寒颤。 谈冷霜默默推走箱子:“叫家里送衣服过来的不止你一个。” 啊? 郁昭反应半天才明白什么意思,连忙推着谈冷霜回宿舍,刚关门便迅速打开箱子,抓出来一件又一件衣服抖开,在身前比划。 最喜欢的白衬衫黑裤子,要是配上铆钉靴就完美了。 谈冷霜:“我觉得可以。” 颜色很简单的连衣裙,只是裁剪比较独特,就显得很时尚。 谈冷霜:“也可以。” 学院风白衬衫配上深红格子裙,腰间挂着亮闪闪的链条配饰。 谈冷霜:“都可以。” 如是尝试了许多种搭配,不管郁昭穿什么,谈冷霜都只会回复一句话:“还可以。” 渐渐地郁昭不耐烦了,怎么谈冷霜嘴里就蹦不出新鲜一点的词?! 入秋了,天气渐冷,郁昭身上还穿着薄薄的夏季衬衫,担心着凉就先披上校服外套。她一步步逼近谈冷霜,高大且健壮的身躯经由头顶灯光,阴影几乎将谈冷霜完全包裹起来。 她撑着上床下桌的上铺外沿,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谈冷霜,咧开嘴嘲讽道:“我们不懂时尚的好学生,夸别人的时候怎么连两个好听点的词都说不出来?” 对此谈冷霜怡然不惧,她只是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注视郁昭,盯得对方头皮发麻,却只能保持原来的姿势。 气势上不能输!郁昭咬牙切齿,谁怕谁啊! “我觉得你穿什么都好,尤其是校服。”谈冷霜终于说了点不一样的看法,整个人依旧如同一块亘古不变的寒冰。 郁昭的视线顺着谈冷霜的唇向下走,看到对方因每日晨练而比刚入学黑了几度的皮肤,看到流畅的线条隐没于领口处,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冲动,想要看看曲线进入领口后又是怎样一番风景。 她不自觉地舔舔嘴唇。 “校服?”郁昭扑哧笑了出来,“咱们学校的校服确实很拉风,但你真打算穿吗?一学期恐怕就这么一次——” 话音戛然而止。 一只冰凉的手伸进风衣摸上郁昭腰侧,凉意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传到相对柔嫩的皮肤,不仅很痒,还很凉。 无望循回 猿芝居(二十四) 那只作祟的手伸进校服风衣外套摸上郁昭侧腰,并未就此知足,轻轻捏了捏那块稍显柔软的肌肉,惊得郁昭险些绷不住脸上表情。 但她秉承气势上绝不能输的原则,依旧死撑着,实际已经双腿发软,但凡谈冷霜稍微拽一下,她都站不稳。 两人就这么僵持下去,直到有人毫无预兆地打开宿舍门。 付沧钊看到这俩人凑到一起,眉毛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沈千诺亲昵地挽着付沧钊一条胳膊,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压根没注意宿舍里另两人在干什么。 谈冷霜不着痕迹地收回手,顺便拍了拍弄皱的衣服,轻声道:“其实我是出于安全着想,才推荐你穿校服的。” 郁昭收拢敞开的前襟,耸耸肩:“我也没说真的要穿过去,谁会不喜欢长得好看质量还好的校服呢?” 不远处,付沧钊为沈千诺讲解没弄懂的错题,眼神微妙地往另一边瞟了瞟。 制作她们身上校服的厂家名叫“众山”,取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希望穿上校服的女孩们都能顺利长大,在学校取得优良成绩,进入社会也能一帆风顺,登上“最高处”。 根据冰皓琪的记忆,校服通常存在几点弊病: 一、过于不美观,更加助长孩子的攀比心理; 二、质量偏差,穿一段时间就容易褪色、起球等,不过这个看运气,有些校服质量就非常好; 三、尺码不灵活,冰皓琪属于瘦高类型的女生,经常需要面对夏装裤子腰太肥的尴尬情况,往小了买又不够长。 四、价格太贵,而且由于第一条和第二条普遍存在,校服成了一种性价比极差却又不得不记在账上的支出。 所以当时付沧钊和沈雁寒母女俩商量一阵,决定制作“既保证一定美观性、质量又过硬、尺码更灵活,并且价格不太高的校服”,是为“众山”。在沈家的暗中扶持下,该厂家自诞生起就没遇上过阻力,成功走入绝大多数中小学。 更有趣的是,母女俩倒腾完校服,又开始琢磨正常的女装。那时候女装裤子口袋都偏小,女生日常出门几乎必定额外带个包包,虽然有人提出过问题,但始终没能得到有效解决。 付沧钊就想,是不是可以利用她们沈家的优势,强行制作一批大口袋女装投入市场,要卷女装也得往实用性去卷! 于是便有了“姊妹”这个主打轻奢的品牌。样式非常简洁,但是有一种独特的简约美;口袋很大,用料也很足,可以说每一件衣服的质量都配得上略高的价位。 最重要的是“姊妹”最大的设计理念——拒绝美丽刑具,横扫焦虑,做回本我! 该条理念一经传播,便广受欢迎,线下店都时常需要额外补货,更别提线上渠道兴起之后,“姊妹”牌女装更加广为人知,再加上沈家有意无意暗箱操作,逼得许多女装品牌不得不转向同一条赛道。 所以郁昭先前拎出来的一身又一身漂亮衣服,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无用”,充分说明了女装不是做不出实用性,而是设计之初就没考虑过这回事。 付沧钊常想,这个世界之所以如此美好,跟晨曦岛和沈雁寒这个英明的母亲关系匪浅。 可是,为什么,在沈凌薇原来设置的世界线里,沈雁寒一定会自戕,晨曦岛一定要蛰伏到沈凌薇主动去寻找她们,才敢支愣起来,却放任增量竞争时期明晃晃的机会不去争夺? 如果晨曦岛真的有设定里这么强大,为什么在没有付沧钊插手的情况下,世界进程还是和冰皓琪那边别无二致?! 甚至冰皓琪的世界还没有晨曦岛,没有沈家。 “说起来,秋游那天你打算穿什么?”几道错题讲完,沈千诺基本弄懂了,付沧钊便趁休息时间提了一嘴,“你看大家都在找合适的穿搭。” 沈千诺手肘支在书桌,撑着半边脸蛋,笑嘻嘻地回答:“校服呗,方便,耐穿,安全系数高。” “看来我们都想到一块去了。”付沧钊眼中流露赞许之色,朝谈冷霜和郁昭那边使了个眼色,“晨曦公园毕竟面向大众开放,虽然数据显示男游客数量明显少于女游客数量,但不代表不存在。” “我懂!”沈千诺眨巴两下眼睛,看得付沧钊微微一怔——怪可爱的…… 于是真到了秋游那天,宿舍四人惊奇地发现,前去游玩的女学生纷纷穿上了全套秋季校服。在操场齐刷刷站成整个方阵,视觉效果惊人。 连老师们都略微有些惊奇,明明没有限制她们必须穿校服,她们怎么就那么乖? 那是因为,和付沧钊等人抱有相似想法的学生并不少,虽然沈氏集团旗下各家子公司长年累月引导消费,使得女性消费者高度自信,倾向选择健康审美,但奇怪的是,社会上一些“极个别”案例依旧层出不穷。 看网络言论,似乎这种情况不是特别罕见,在沈家看不见的角落,仍然有许多女人在受罪。 哪怕付沧钊设立帮扶基金,甚至挪用自己打造的灰色人脉,就为了保证帮扶物资完完全全交到女孩手上,并且不会挪作它用,似乎也只是杯水车薪。 如今网络一天比一天发达,女孩们意识到所处环境并没有印象中那么安稳,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担心。 更别说女校这群学生,乖乖女不在少数。 每个班清点完人数,就跟着对应女导游上车,几乎无人注意到,每一辆旅游大巴驾驶位上,坐着的都是女司机。 她们是习惯了,还是真的忽视了?不好说。 一路上平安无事,晨曦公园菊花盛开,有的散发清香。很少见到不文明行为,绝大多数游客都遵守正常社交礼仪,尽量不让自己的快乐干扰到她人。 不过,既然有礼貌的游客,那一定有不礼貌的。 略显沉重的相机在郁昭手上轻若无物,她充分调动身上各处肌肉,摆出多种姿势,方便拍出最佳视觉效果。 之前她缠着三个室友疯狂拍照,付沧钊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抗拒,她只好趁人不注意,拍了张侧脸照。 人物拍腻了就改拍纯风景,她又兴致勃勃地按了不知多少次快门,终于感到轻微疲倦,走到早就铺好的野餐垫旁放下装备。 四人齐聚,沈千诺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飞行棋,战况一度“非常激烈”。 激战正酣时,一道陌生的声音从四人身旁响起:“几位美女,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四人齐齐看去,只见一名黑衣男子手里捧着崭新的手机,期期艾艾地盯着她们。此男身材瘦弱、干巴,活像一根晒干了水分的牛肉干。 郁昭朝付沧钊的方向挪了挪身子,伸手摸到相机,趁对方没注意她这边,赶紧开启vcr。 她们搞小动作的工夫,谈冷霜已经开始和对面交涉了。 无望循回 猿芝居(二十五) “几位美女,方便交换下联系方式吗?”男子摆出自以为帅气的姿势,鸭舌帽反戴,一看脸上油光满面,郁昭险些吐出刚吃下去的全部食物。 谈冷霜主动站起来,掏出口袋里事先准备的老人机,脸上冷冰冰,语气却比平时稍微软了点:“不好意思,我们都是学生,老师管得严,手上只有老人机。” 男子一怔,脸上笑意凝固,不过很快换了个方向:“那——留个手机号怎么样?” 谈冷霜假装为难的样子,刻意往身后室友们的方向瞟了一眼,在男子满是期盼的目光下,慢吞吞地回复:“嗯……也许可以……” 她差点装不下去,有些厌恶地移开目光,眉头微皱,看在男子眼里却是羞怯。 知道她难受到快吐出来了,付沧钊适时出声,帮谈冷霜减轻少许压力:“什么情况啊?” 比起谈冷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付沧钊更倾向淡漠——或者更准确点,是“呆萌”。 当然,“呆萌”仅限301自己人,付沧钊在别人眼里基本都是“目空一切”或者“三无”之类的评价。 男子显然被这种骨子里散发的疏离感所吸引,笑脸相迎的对象立马换成付沧钊:“美女交换下联系方式?” “你的手机号?”付沧钊从衣兜掏出老人机。 黑衣男子乐呵呵地报出一串数字。 付沧钊照他说的新建联系人输入进去,接着又问:“你的名字。” “我、我叫杨卫,杨树的杨,保卫家园的卫——”眼见付沧钊吃他这一套,黑衣男子杨卫话语中难掩兴奋之情。 “我的名字。”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老人机九宫格键飞快操作,给杨卫看屏幕上的字——付沧钊。 按下拨通键,确认杨卫的手机能接通,这才施施然返回野餐垫,男人在背后高喊“以后常联系啊——”,付沧钊却只觉得好笑。 “诺玛,该你干活了。”付沧钊调取出新存储的联系人界面给沈千诺看,后者先反复确认杨卫走远了看不到她们,才偷偷摸摸从背包拿出一部智能手机打通电话。 “怎么了,诺玛小姐?”自从沈千诺被付沧钊拉去市二女中上学,戚颖初便过上了无聊的日子,生活过于平和,一点刺激感都没有。 沈家太稳了,行事风格跟顾家也有很大区别,导致原先神经紧绷的前顾家秘书戚颖初一时间有些茫然。 接到这一通电话,她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期待感,过去百般不愿意替顾家干脏活,现在却总想追求刺激,这么说还怪好笑的。 “那什么啊,我亲爱的美女秘书,我手头有一串手机号,手机号的主人是个油腻又自信的男人——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沈千诺极具个人特色的嗓音透过听筒传入戚颖初耳中,令之眼前一亮。 这并不是戚颖初第一次接到“让某个人消失”之类的工作,过去在顾家就经常需要清除拦路的竞争对手,说实话那时候她必须顶着良心谴责完成任务,做得很痛苦。 这一次明明还是做那些事,她却完全没有了负罪感。这是为什么呢? 戚颖初无需深究,她只需要做好自己工作就行。 “……手机号是本市的,半小时之内就能追踪到位置,之后交给我吧。”想到现任雇主正和她的同学们在外面玩得开心,戚颖初嘴角微微上扬。 “好嘞!”沈千诺欢呼一声,挂断电话,智能机塞回包里,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四人齐备老人机加新手机号是付沧钊的建议,如果杨卫有心,应该不难发现整整四个手机号都在同一人名下。 ——沈雁寒。 这个名字,杨卫断然惹不起! 愉快的一天很快过去,女生们在欢声笑语中坐上返程大巴,有的身心俱疲闭目养神,有的意犹未尽还在刷手机。 付沧钊掏出智能机开了导航,她们原来的路线会经过江海高速,但此刻司机却刻意绕过了这条路。 而原定路线中,明晃晃一段紫红触目惊心。 关闭导航,搜索“江海高速”,并调整排序方式为最新发布,果不其然看到零零散散的视频提及一起严重车祸,大卡车失控撞上小客车,所有人无一幸免,当场身亡。 “你看这个。”她手肘捅了捅沈千诺,后者正戴着眼罩听着歌,被付沧钊一搅和,顿时有些不满。 等她看清搜索界面,不禁掩嘴低呼:“车祸好可怕!以后开车都得绕着大卡车走了!” 说完戴上眼罩躺了回去。 付沧钊切到聊天界面,聊天框备注写着:亲爱的实业家。 她发了一句:查到了吗? 沈雁寒秒回:查出来了,现在媒体在采访杨卫的亲属,此人身份特殊,过一阵应该能看到报导。 付沧钊:有多特殊? 沈雁寒:他跟中城付家有牵扯。 哦?付沧钊提起兴趣,转去刷新各大媒体平台,静候最新消息。 一边刷新,还一边在宿舍小群聊天。 她用新手机号加上杨卫好友,说自己其实偷偷带了智能机,只是怕老师发现才一直藏着掖着,随后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或者说,是杨卫对付沧钊单方面求爱。 一路上她默不作声地给所有聊天记录截图保存,包括那些发出去很快撤回的“见不得人的小东西”,对杨卫始终保持漫不经心。 杨卫的头像、用户id之类,一切能让她看到的信息,全都截下来了,无一遗漏。 两人聊天最后一句,是杨卫问她“妹子方便约吗”。 此后再无音讯。 郁昭的相机虽然没能录像,但是有录音,将杨卫过来索要联系方式的全过程录得一清二楚。 都是证据。 等媒体报导这起车祸害死了一个“少数人群”的年轻男子,想来舆论会变得五花八门,这时候只要她们把聊天截图晒出去,舆论绝对会跑偏到另一个走向。 至于她们自己的信息?放心,有沈家罩着,没人能对她们做什么。 所有证据打包发给沈雁寒,看到“对方已接收”字样显示在界面上,付沧钊终于松了口气,全身放松,瘫软在大巴座椅。 “你还好吗?脸色这么差?“沈千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拿包手帕纸擦拭付沧钊的额头,擦完发现已经湿透了。 付沧钊虚虚地应了句:“我想还好……?只是牵扯有点深,一下子想太多了。” 她累极了,一根手指头也懒得抬起来,便合上双眼,放任脑袋昏昏沉沉。 头顶传来一阵暖意,原来是沈千诺抱着付沧钊的头贴在胸口,一遍遍抚摸柔顺的头发。付沧钊脑袋发昏,轻轻拱了拱,嘴里含混不清地哼唧两声,就像小猫躺在猫妈妈怀里撒娇一样。 无墨笔之零 修仙试炼 补丁 1.关于飞月派各山峰亲传合集 只有朔月峰设定了所有亲传娣子。 【朔月峰:很杂,什么都有】 师尊:(原)嬴朔月,(现)秦玉 首席:姒元媿(剑) 其余(排名正序):妘娇杨(体)、姜宇媤(药)、嬴娾进(阵)、姚立婷(剑?)、付沧钊(符) 【弦月峰:体修为主】 师妇:妘嫦 首席:妘娥 其余:妘姮(2)(符) 【望月峰:剑修为主】 师妇:姒海婧 首席:姒娆 其余:姒婙曦(2) 【吞月峰:阵、药、符等法系修士】 师妇:姜媛 首席:姜娔勤(药) 其余:姜宁奾(2)(符)、姜姑邈(末)(阵) 2.关于飞月派一些比较重要的人设(除了钊妹)。 【姒元媿】老妈子性格,实力宠妹x1 【姚立婷】中二病患者,吃货,黑历史是擅长瞌cp但本人木头一块 【嬴朔月】没正形的天才大姥,初代系统屎山代码罪魁祸首(什) 【妘娥】阴暗少年转爽朗长姊,掌握部分真相 【妘媻凌】让坛妘娥变爽朗的直接原因,真正爽朗的那个人 【妘姮】表面爱理不理实际实力宠妹x2,有点点口嫌体正的体修转符修,和姜宁奾商业互吹 【姒娆】因为前任大师媎姒元媿突然离开(被i穿越者占位)而心怀不满,碰面没事嘲讽两句 【姒婙曦】因为实际年龄偏小经常状况外的二师媎 【姜娔勤】药修,苦劳人+老妈子x2,在山上开了家理发店 【姜宁奾】正统符修,和妘姮商业互吹【姜姑邈】正统阵修,正在被钊妹同化(bushi) 委托二 补丁 兽娘世界出场势力划分 【祭司】 黑缅因:代号暗夜乱舞,真身付沧钊。 蜂鸟:真身冰皓琪。 【杰西亚禁区】 老族长:狮子兽人,风烛残年。 艾玛:文职人员,后期觉醒祭司天赋。 多萝西:金毛寻回犬,专业猎手。 黑足猫(戏份最多的那个小孩):和小伙伴密谋离家出走,不料被人类使用最新科技抓到,她自己成功出逃,没多久又被抓到马戏团安排兽人表演。埃德温寻觅新运动员时无意间发现了她,觉得她很有天赋,就带回学院。代号锐意米花。决战中和小伙伴们一起打残机动军团。 米花的伙伴们:黑足猫,和米花一起被抓到人类居住区,米花自己逃出来了,剩下三个孩子一起送到拍卖场拍卖,被反抗军救下。后期一起加入了反抗军,在决战中负责打残机动军团。 【中层区】 薮猫姐妹:虽然正文几乎没有提及,但她们被救下后,经过治疗和复健训练就加入了反抗军。由于先前受过伤未完全恢复,短期内不适合前线战斗,决战时负责后勤。 【人类居住区-温德尔兽人学院】 埃德温:专业驯兽师,经验丰富,性情坚韧温和,自称“尊重每一位兽人”。 狞猫:代号幽冥红酒,有意离开赛场的体操运动员。后期加入反抗军。 【反抗军】 班主任(狸花猫):代号幻彩狸花,教授捕猎游戏,猎游班班主任。反抗军成员。 英短蓝猫:代号灰蓝静谧,捕猎游戏运动员,米花的同班同学。反抗军成员。 委托三补丁 不像反乌托邦的反乌托邦…… 反乌托邦(?)副本补丁 【御龙堡垒】 圣父们:建立御龙堡垒、定下规则的男人们。 将女人们分为九个等级,由高到低赐姓一到九,满一定年龄自动分配绑定配偶(游龙战士)。 近年来由于游龙威胁大为减弱,放宽了对堡垒女性体质要求。 一娴婉:老奶奶,经历过最黑暗的时光。 一姝惠:坚持宏大叙事的正气阿姨。 二怜云:她只是想种种田…… 二言心:初始病弱设定,绑定配偶御龙星渊。违规乘坐御龙星渊的御龙机甲,因为龙神出逃成为第一批清算对象之一。后来被龙神抓去孤月基地,使用两支返祖因子改造身体。可以和游龙“狂之柒”意识融合。现在改名“缄末”,并且身体非常健康! 御龙星渊:外表弱气实际战斗力爆表的少男。实力强劲的游龙战士,宿敌是“狂之柒”。龙神出逃后成了堡垒第一批清算对象之一,但是龙神不仅抓走了二言心还重创了他……(←不用在意他,反正已经便当了) 【孤月地下基地】 龙神:御龙堡垒的特殊实验体,付沧钊选取该对象意识潜入后,第一时间违规动用本体精神力杀死实验员,逃到孤月地下基地,唤醒了沉眠于此的七十几名研究员。 *“龙神”这个名字和她的外貌,似乎有特别的含义…… 研究员们:旧时代女性。预见了一场浩劫(人为的),提前将核心数据存起来,并和研究员们一起放在地下沉眠,因此躲过御龙堡垒早期对女性的扫荡和捕猎。似乎有预设终止休眠时间。 游龙:旧时代研究员做出来的保险装置,可以拖延到她们再度醒来。 凉期:原名九灯初。从御龙堡垒出逃的青年,原职业为护士。龙神引她进入孤月基地后积极学习康复知识,成为基地康复师。 无望循回 猿芝居(二十六) 都说吃瓜是人类的天性,哪怕市二女中的“乖巧”女孩们也难以免俗。 这不就在返程之后,一个没有老师的班级群里开始吃瓜。 “听说江海高速那边出了起车祸,死得可惨了!” “是啊,我有幸吃到了一手的瓜,不论小轿车还是大卡车,全部当场死亡,都等不及救护车过来……” “据说小轿车里的死者之一还是个‘少数人群’,本来预定年底就可以去做手术,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启新的人生,就碰到这种事情,真可怜!” 付沧钊躺在沈千诺怀里眯了一会儿,感觉身体基本上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便坐起来继续刷手机,只不过吃瓜范围从全网变成了全班。 看了一会儿,果不其然有人开始心疼在车祸中惨死的杨卫了,心疼他“在自我认同的痛苦的泥沼中挣扎多年,终于下定决心走出那一步,谁料天降横祸”。 “该轮到我们出场了。”付沧钊胳膊肘捅捅沈千诺,提醒她准备干活。 很快,班群里一个头像为星空照片的人发了一段:这个杨卫,我好像今天才在晨曦公园见到他。 “啊?那还真是世事无常!” “刚认识的人转身就没了,是我我会难过死。” 付沧钊继续敲:但是这个人,没有那么好,甚至可以说很恶心。[图片][图片][图片] 不发则已,几张聊天截图一发出去,群里便吵开了! “哇这也太恶心了,已经属于骚扰未成年少女了吧,好似。” “呃,虽然他人品有待商榷,但这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啊,一条生命突然被大卡车撞死,怎么说都很可怕吧?” “是啊是啊,我爸开车都绕着大卡车走的,生怕挨到一点,大家以后碰到这种也要小心啊!” “再说了沈凌薇你怎么证明这个人一定是你认识的杨卫?这种名字很常见吧,重名应该很多。” “歪楼歪楼,一个男的名字叫杨卫怎么有点好笑?是我的错觉吗?” “哈哈哈哈哈哈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哈哈哈哈哈哈求一双没见过这条记录的眼睛” 看到三张长截图并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付沧钊不满地啧了一声。 这么多年了,沈氏集团和背后的晨曦岛为扭转舆论倾向做过多少努力,为什么表面上是正常了,实际并无好转?! 她一时间怒火中烧,没忍住在群里怼了一句:被下流发言恶心到的又不是你,好好吃着野餐突然有油腻恶臭男前来搭讪的又不是你,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了(笑)! 说完干脆屏蔽群消息,眼不见为净。 付沧钊坚决不允许这种脏东西扰乱她的心态。 比起同班同学如何看待自己,她更在意沈雁寒这位劳模母亲自身安危。 此次事件远超付沧钊意料,一个小小的杨卫居然还能牵扯到中城付家,而付家是除了晨曦岛沈家,临岳国势力最大的家族。而且因为盘踞要地,付家在某些方面的权限甚至压过晨曦岛一头。 杨卫遇害很有可能已经惊动了中城付家,那边的人必定查出沈雁寒的信息,随时会对她下手。 而在付沧钊把自己的担心发给沈雁寒不久,对面轻描淡写回了一句:“这种事情你妈妈我见多了,刚才还有一辆渣土车跟咱们车屁股擦肩而过呢。” 字里行间都在传达一种信息——我这个当妈的命大得很,暂时还用不上你担心。 可以说是非常自信了。 看到这条将惊心动魄的瞬间轻描淡写的聊天记录,付沧钊没由来地感到鼻头酸涩,眼眶微微发热。 算了!她轻轻晃晃脑袋,像要把那些扰乱心态的想法甩出脑袋,毕竟对她来说,更大的挑战和机遇还在后面。 就在刚才,沈雁寒向她透露,建康医药新研发的宫颈癌疫苗即将投入实际使用。 这可是桩大生意,要知道宫颈癌对女性的威胁相当之大,而男性可以是病毒携带者,自己却不会感染,女性和这些男性密切接触过后就很容易感染。 很久以前,项志远刚把建康医药开起来的时候,就着手研究这方面的东西,力求抢在任何一家公司之前研制成功,并且这支宫颈癌疫苗必须优先参照女体进行设计,如有必要甚至可以放弃适应男体。 刚刚沈雁寒传来疫苗即将投入市场的喜讯,付沧钊始终担心的一件事总算得到解决。 尽管在她们之后注定有其它公司紧跟着研制,但只要沈氏集团还在头上压着,短时间内就不足为惧。 建康医药从开创起,就主打“专为女人设计的药物”,多年来积累了相当不错的口碑,相信临岳国的女人们在选择疫苗的时候,一定会更喜欢女性友好的厂家。 哪怕不喜欢,沈雁寒也有的是办法强迫人们去选择建康医药的疫苗。 不过,当市二女中全体师生正式接种第一针疫苗,已经是一年之后了。 建康医药研制的疫苗从上市起便饱受争议,在大众推行遭到前所未有的阻力,远超出付沧钊等人的预料。 高二的学生已经开始考虑大学选择什么专业,付沧钊曾尝试和班里女生沟通,依然得到了令人失望的答案。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热火朝天的,老师刚布置了一套解几练习题,趁自习课赶紧做做,不难的。” “噢,是高考志愿的事情,凌薇你以后想学什么专业?” “我想应该是生物制药?或者学医?都有可能。” “啊?你居然去选天坑专业?” “我觉得生物制药很有意思,未来也许有用。” “有用?好吧,你要是这么想的话我们也没办法。” “那你打算考什么专业?” “临江财经大学金融系,怎么样?” “你是觉得选商科赚大钱?” “那不然呢,而且就业后工作环境对女生更友好对吧!” “……你最好是开玩笑。” 众人不欢而散。 付沧钊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寝,带着满身疲惫,有气无力地爬上床铺,静悄悄地扑倒下去。 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呢? 她不明白。 明明这么多年来她们沈家拼命给大众渲染“鼓励女生去选理工科”的氛围,怎么真到选择去向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长时间,付沧钊忽然记起一年前秋游发生的事情,似乎是从那件事开始,女生们的思想就开始了大退步——严格来说,整个世界都在某种神秘力量的作用下,和沈氏集团、和晨曦岛相对抗着。 无望循回 猿芝居(二十七) 付沧钊只是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再爬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家族群里突然开始@所有人。 家族大群人数超过三百,这还是因为有很多老年人从来不用手机。平时大家唠唠家常聊聊事业,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作息,通常都是小部分人同时上线聊得热火朝天,从未出现需要所有群成员齐聚的情况。 看到开了免打扰的群里明晃晃一个标识,付沧钊心中一紧,知道大的要来了! 点进大群随便爬爬楼,发现大家都在吐槽自己的生意受阻、产品出现大量竞品、各大媒体推送铺天盖地的虚假排雷…… 首当其冲的便是近些年风头正盛的“姊妹”牌女装,许多测评视频都宣称这个牌子的女装“虚假宣传”,说好的真材实料拿到手都是经典轻奢脆皮,品控又差客服态度又恶劣云云。 用户纷纷在视频评论区留言:明明自己就是女人,却要昧着良心赚女人的血汗钱,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和母亲的聊天界面里,沈雁寒也说接连几个大客户临时退了她们的单子,资金险些原地断流。 还有挖出沈雁寒单身生育的旧事,要么指责她不肯给女儿打造一个完整的家庭“不是好妈妈”,质疑她无法平衡事业与家庭;要么嘲笑她软弱无能,居然心甘情愿生下罪犯的孩子,有的还称呼沈凌薇为“私生女”。 在一个更小众的圈子,到处都在指责沈家母女“高高在上”、“压榨单女”、“给男人上供”……能用上的恶毒词汇全部用上,不吝对她们释放最大的恶意。 看到这里,付沧钊的眼神骤然变得空洞起来,表情漠然,仿佛一切与她无关。思维就像是从身体里抽离出去,飞升到天花板。 她的灵魂想破墙而出,却发现怎么也冲不破这处牢笼。 该死的循回结构! 现实容不得付沧钊继续感伤,因为整个沈家不论是谁,只要手头做点生意,都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攻击。 比如沈问海的天海文具一夜之间变成“价格贵品控差”“打着情怀牌赚黑心钱”,好几个小有名气的测评博主都说在天海文具的产品检测到有害物质超标,转身推荐别家的文具。 沈高博据说出海学医去了,虽说天高皇帝远,人们却还是把她挖了出来,专挑她偏爱女人这事出来说,并造谣她成年后多次参加“多人运动”,私生活紊乱不堪。 即便如此,她还是急匆匆给付沧钊发来关切的问候:are you ok? 这倒不是沈高博同情心泛滥,而是针对付沧钊的造谣更加不堪入目。 自称知情人士称“沈凌薇在校摆大小姐架子,生活奢华糜烂,带头霸凌女同学”,还拿出来她和不同男性的照片,说她就是个太妹。 那一刻付沧钊的心脏像被什么刺痛了。她关掉屏幕,捂着心口慢慢蜷缩起来,闭上双眼,寝室里暂且只剩下一个人略显沉重的呼吸。 她听到有人开门。 郁昭骂骂咧咧地把书包甩到座位上,谈冷霜声音比往常多了些疲惫,很明显她们也被波及到了。 “……我这边其实还好,倒不如说多亏你小时候点醒了我,只怕现在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这句话让付沧钊记起原来世界线的剧情是什么情况。 谈冷霜母亲受当时付家二少强迫,诞下一女,但她和沈雁寒一样很爱这个女儿,拼命挣钱供她读书,希望有朝一日这个不受期待的孩子,能凭借自身努力获得幸福。 可惜弱者永远是遭受更多不公的一方,和原来的沈雁寒一样,因为操劳过度,这位母亲病倒了。谈冷霜过去不知拒绝了多少次来自生父的好意,坚决不肯要对方一分钱,这也就导致她在面对母亲病情的时候手足无措,不得不放下“高冷女神”的骄傲,求别人借钱给她们治病。 好消息是借到钱了,坏消息是谈冷霜成了付家成员的金丝雀,直到沈凌薇找到晨曦岛华丽归来,才给这个落水的孩子带去一束光芒。 而眼下由于付沧钊的干涉,谈冷霜和有过类似经历的郁昭产生交集,心思活络了,也就没有沦为他人掌中玩物。 侧过头,隔着透明蚊帐看到苦中作乐的两位室友,付沧钊忽然觉得,她迄今为止的努力不是完全没有意义! 沈家已经竭尽所能为临岳国的女人们创造就业机会、打造相对舒适的成长环境,哪怕当下一时受挫,那也比什么都没有好太多了不是吗? 说到底也是她们这些年光打顺风局了,有些轻敌,正好趁这次风波调整心态,一起想办法积极应对。 深吸口气,付沧钊从床上爬起来,发出的动静吓了刚回来两人一大跳:“妈呀,沈凌薇你居然在这?” “我今天有点累,歇了一会儿。”付沧钊爬下床铺,拍拍身上衣服,揉了一把脸蛋,随后像只抖水的猫一样晃晃脑袋和身子,总算恢复了一点状态。 谈冷霜颔首:“出了那么大的事,确实容易累,找到造谣者了吗?” 付沧钊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看了眼手机里疯狂跳动的弹窗,轻描淡写道:“还没有,不过我猜可以从中城付家切入,还记得去年那个杨卫吗?” “记得,你是说那家伙是什么付家的人,然后我们跟那边结仇了?”只听呲啦一声,郁昭单手打开易拉罐,碳酸饮料的气泡在铁皮里面沙沙作响,听得付沧钊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有点饿了。 晚饭好像没怎么吃。 说起来,沈千诺人呢?这个疑问刚从付沧钊心头冒出来,便有人“咣当”一声撞进301寝室,手里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大塑料袋。 “快、快帮我拿一下……”饶是沈千诺臂力过人,长时间拎着装满东西的塑料袋也感到吃不消。 “好多吃的!”抢在前面打开袋子的郁昭眼睛瞪得溜圆。 她看看袋子里塞满的各种零食和速食,再回头看一眼自己桌上孤零零的碳酸饮料,不禁大为感动,抱住沈千诺就往人脸上嘬了一口:“你真是我的好姐妹!知道我爸破产了还特地买东西来安慰我!” 沈千诺张了张嘴,其实她这些零食是买给所有人的,因为301四人组里目前只有她一个人幸免于难——多亏了海外身份。 不过眼前家里出事的三个人里,也的确属郁昭最危险。 她父亲投资失败,破产了。 不过郁昭早就知道她这位好父亲其实没什么眼界,已经为自己铺好了退路。父亲给的巨额零花钱偷偷存进储蓄罐,长年累月下来形成了一笔巨款,省着点花撑个三四年应该没问题。 当然,作为一个野性十足的坏女孩,郁昭可不满足于存钱,她还给自己划定一个目标——位于晨曦岛的晨曦大学。据说女学生考入该所学校的理工类专业,就能获得大笔奖学金,成绩优异者甚至可以做到大学四年不花自己一分钱。 巨大的诱惑背后,自然伴随着严苛的条件,光靠郁昭当下的水平肯定争不过各路卷王姐妹,还需要付沧钊和谈冷霜另外开小灶。 无望循回 猿芝居(二十八) 不过在加强学习开始之前,四人还是掏出沈千诺刚买的自热火锅和自热米饭饱餐了一顿,以弥补各种突发事件凑在一起造成的坏心情。 加好水合上盖子,四颗脑袋瓜挤在一起,眼巴巴地盯着热气从出气孔“呲啦”喷薄而出,淡淡的食物香气弥漫在寝室里,闻得付沧钊肚子开始咕咕叫。 郁昭忍不住吞咽口水,喃喃道:“我仿佛看到数不清的分子在运动。” 谈冷霜在她腰间软肉掐了一下:“不准说扫兴的话!” “你干嘛!”郁昭又羞又恼,拍掉谈冷霜作乱的手,自己也不甘示弱,猛地扑向后者企图报复回去。 一个人追,一个人躲,还有两个人快乐吃果冻看戏。 “关系真好。”付沧钊暴风摄入一整包酸桃心橡皮糖。 “关系真好呢。”沈千诺嗦完一小包香辣魔芋条,反手抄起水瓶子就往付沧钊嘴边塞,险些给人呛死,“还有你糖分超标了,压力再大也不能这么吃!” 旁边的少年扔掉塑料袋,乖乖低头道歉:“下次不会了。” 吃饱了说正事,除了帮郁昭开小灶,这几天学校还组织集体打宫颈癌疫苗,不出意外明天就轮到她们班了。 “网上不是说建康医药的疫苗有问题么?会影响男性生育功能什么的……”郁昭喝完最后一口碳酸饮料,张口打了个饱嗝。 “一方面说明中城付家注意到我们了,另一方面……”付沧钊吃完火锅擦擦嘴,看起来老神在在,“我们这里是女校,谁会在意男人受不受影响?市面上已有的疫苗,只有建康这家出产的效果最好、副作用最小。” 她这么一说,谈冷霜和郁昭都明白,所谓建康医药的疫苗问题,多半是竞争对手在造谣。 至于对手是谁呢?尽管大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出于保险起见,还是认真查了查同样在做疫苗的另外几个厂家。 文都有一家文都生物,但这家的定位和建康医药有差异,抛弃了一定质量、有效性和预防范围,换来的是相对较低的价格,适合生活条件不太好的人群。 和建康医药直接竞争的,只有中浮生物,总部位于中城。据谈冷霜所知,中城大部分干细胞相关实验都跟中浮生物有直接关联。 “付家的产业。”付沧钊轻哼一声,也不知道做这张卡牌的人和她什么仇什么怨,非要把大反派设置成和她同姓。 “中城大学的生物类专业实力很强,如果我考不进晨曦大学,可能就得往那边钻。”谈冷霜调出搜索界面,找到想要的信息,展示给其她人看。 沈千诺随手往下翻了翻,在“优秀校友”当中看到一个名字:付温书。 “这个人。”她指了指引起注意的付姓男青年。 这个人,她认识。 中城付家大公子。 艾温家族以前和付家谈过生意,彼时沈千诺躲在长姊身后偷偷往人群瞄了一眼,看到有个身材挺拔、仪表堂堂的大哥哥和宴席上的宾客相聊甚欢。 她感到好奇,问长姊那人是谁,却发现后者脸色变得格外凝重,语重心长地跟她说:“那个哥哥叫付温书——你记好这个名字,也要记好这张脸,绝对不能忘掉!” 为什么呢?不谙世事的诺玛·艾温不理解。 长姊担心她年少无知招惹对方,叮嘱道:“此人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温和。正相反,他恐怕是在场所有客人当中……最危险的一个!诺玛,千万别成为他的目标,除非你手上掌握了足以压死他的底牌!” 记起往事,沈千诺不禁摇头苦笑,长姊拼命从付温书眼皮底子下将她隐藏,直到她有能力独当一面。可万万没想到自己才来临岳国一年多,便惹上了这尊大神! 不过那又如何?既然惹上了,应战便是! 此后数日内,沈家迅速行动起来,第一时间将负面新闻的影响压到最低,能辟谣的尽快辟谣,短时间辟不了谣的抓紧搞垮对面。 折腾几个月,市二女中的学生们顺利接种建康医药的疫苗,先前高度针对沈家的各种言论逐渐偃旗息鼓。 事实上真正打击到这些谣言的并不是沈家本身,而是临岳国新出的网络规范管理条例。 条例一出,凡是散布谣言的十个里有九个被抓,其中大部分都是付家买的水军,专门对付沈家那种。 也不得不提临岳国在这方面的特殊性。若是换个地儿,付家这么折腾很难受到制裁,偏偏临岳国只认中城真正的核心,世家平时小打小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是真撞上枪口,必定雷霆出击! 背后始作俑者——付沧钊,此刻也只是安安静静地自习。 从发现循回结构起,她的神识从未放弃过侵蚀这个卡牌世界,规则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保住意识不动摇。 稍有不慎,她便会迷失在这个世界,继续没有希望的循环,反复失去至亲。 如今她已经成功掌握六成控制权,而帮她夺取控制权的最强助力,正是沈家。 在沈凌薇进入主线之前,沈家发挥的作用越大,原来的纹路就越动摇,方便付沧钊神识入侵。 …… 中城。 对于中城的世家来说,四合院本是更好的选择,只有家世显赫或者腰缠万贯之人有资格住进这种地方。 袁琴现在的居所却只是一栋小洋楼。 上过大漆的实木家具仅仅摆在那里,都透露一股典雅气息,而这样一张梳妆台,哪怕上面的摆件都是海外风格,竟也觉察不出多少违和。 新定做的旗袍颜色并不艳丽,完美贴合袁琴的身材,却给人以一种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的神圣感。 只是穿着旗袍的袁琴本人,并没有心悦这身漂亮裙子。 恰恰相反,她感到压抑。 小学毕业后她便跟随家族离开临江市来到中城,过上了比以往奢华几倍的日子。 实质上却相当于软禁,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下来,稍有不慎便会招来责骂。 家里非常注意不让她接触到“不干净的东西”,这些年几乎处于断网状态,只看妈妈准备的古典文学名着、官方报刊杂谈、政治书,以及海外时尚杂志之类便于掌控的东西,每天有固定时间打开电视看新闻——别的都不行。 相比于天天捧着手机恨不得直接泡在互联网的同龄人,袁琴的信息要落后很多,前几天看新闻才得知,沈凌薇就读的临江市第二女子中学(简称市二女中)竟然组织全体师生接种宫颈癌疫苗! 既惊讶于学校的行动力,又因为这是一所女校而感到理所当然,并且看学生们身上穿的衣服,应该是去年秋冬就发生的事,不知媒体发了什么抽拖延到现在才放出来。 无望循回 猿芝居(二十九) 日落西沉,袁琴卸下脸上厚重的妆容,看着本来就还不错的素颜,轻轻叹了口气。 距离高考只剩半年,一模已经考完了,袁琴由于大部分课程都请家教自学,没有参加考试。 除了常规上课,她每天还要跟着礼仪老师学一些上流社会的社交礼节。 当初礼仪老师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头,带着些尖酸刻薄地对她评头论足:“这孩子长得太锐气了,不像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于是她早早学会了化妆,为了掩盖“锋锐的五官”,让礼仪老师满意。 每到夜晚她就对这座牢笼感到厌烦,学这么多、依照家里安排进部队做文职,到头来不还是要嫁给付温书?而她在尚且不明白这一切含义的时候就被限制了信息来源,哪怕真的成功出逃,也只会对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感到陌生,袁家有的是办法抓她回去。 带着一身疲惫,她认真洗漱完,如同行尸走肉般无精打采地瘫倒在柔软的大床,滚滚睡意催促眼皮快点合上。 “笃、笃、笃!” 卧室门外有人敲门。袁琴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门外那人便进来了。 “琴琴。”温柔而苍老的声音就像化妆刷上的刷毛,轻轻拂过袁琴耳廓,“今天累不累呀?” 袁琴眼皮抬都不抬,含混不清地应付:“嗯,脚疼。” 虽然母亲的到来让她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可是现在她真的太累了,一整天复习课轰炸令她大脑接近停转,并没有想过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母亲温热的手钻进被窝,不紧不慢地亮出袁琴双脚,遥想当年孩子还小的时候,这双纤细的“玉足”柔嫩光滑,还特别有活力。虽然比起更能闹腾的小学同学略有不足,好歹还是一双正常的小孩的脚。 自从迁到中城,她每天都要穿上定制的坡跟鞋练习仪态,长年累月下来,再舒适的坡跟鞋也得磨出老茧。 这双少年的足已然有些变形。 中年女人轻叹一声,回忆老师傅教她的手法,在手里捧着的脚底板上有模有样地按摩起来。 “……妈?你在干什么?”这下袁琴不困了。她睁眼,不知怎的注意到女人头上日渐增多的灰白,喉咙忽然像被什么哽住,久久不能言语。 袁母只是按着女儿的脚,叹道:“琴琴啊……你说你离开临江市,也有许多年了吧?” 是啊,好多年了。袁琴侧目,不愿让那张生出鱼尾纹的面庞刺痛眼睛。 临江市、补课班、丁爽、沈凌薇。 几个对她来讲特殊的存在在脑海一闪而过,那些往事全都成了可望不可及的美好记忆。 和许多同龄人一起欢声笑语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也不可能再继续下去。 她阖上眼睛,只留下一条缝,耳边传来母亲的询问:“琴琴……要是、要是妈妈……妈妈帮你联系一下以前的同学……” 巨大的石块自高处落水,寂静的湖面骤然翻起波澜。 “你说什么?”袁琴蓦地睁大眼睛,即便房间里光线在那一刻变得刺眼,也顾不上了,“妈,你刚说什么?” 女儿的反应超乎想象,促使袁母说出后面的决断:“我说,我帮你联系一下小学同学,怎么样?马上高考了,大家好歹朋友一场——” “我要联系。”袁琴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不论私自联络结果如何,她都想和朋友们说几句话,母亲就在她身边,出了事一起承担后果,她不会感到害怕。 她看到中年女人先起身去洗手,回来后拿出一个陌生的大方块——不对,准确来说,这个方块很薄,更像一块敲扁的茶壶料子。 “先从沈家开始吧,沈家这些年风头一直很大,回头跟你爸爸也好解释,就当作提前谈生意了。”袁母小心翼翼地坐到袁琴脑袋旁边,手指在屏幕上操作,还特意让女儿看清楚自己是怎么使用智能机的。 电话打通,袁母按下免提。 “……喂?您好?请问哪位?”比幼时成熟得多的声音从话筒传出,袁琴的眼神一下子从满怀期待变成一片空白,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场了。 “喂?听得见吗?” 袁母只好先给出回应:“是凌薇吗?啊,我是袁琴的妈妈,孩子好不容易快高考了,就想着给小学同学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对面的沈凌薇问道:“袁琴?你还好吗?” “我——”袁琴喉头酸涩,为了控制好情绪不得不撑着上半身坐起来,并把酸涩硬生生咽下去,“我很好,我一直在中城上学……” “我在临江的市二女中,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你呢?” “我倒是没怎么……”袁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沈凌薇:“我听我妈说了,你那边请的家教,还听说你每天都要上礼仪课,我和丁爽都很好奇呢!哦,对了,丁爽现在在市一中尖子班,她们家专门腾出来一个房间给她摆奖状和奖杯,还说高考打算考中城大学,这样就跟你在一个城市了。” “我——”袁琴红了眼眶,小学的记忆从记忆封存的角落喷薄而出,几乎占据了整个大脑,“还记得我们一起写过的故事吗?全班女同学一起出的童话续写集?那时候还请了一个叫任真的作家阿姨过来,听说她写得越来越好了,家里的书架上摆了很多近几年她写的新书。” 沈凌薇:“嗯,记得,我现在的同学们也很喜欢她写的书,差点沉迷呢。” “我——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手机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凌薇,可以跟我说说,外面这些年变成什么样子了?” 沈凌薇随便讲了两句,真要说变化似乎也没有太大,只不过人们生活比她们小学那阵方便很多,当时新型的互联网产业如今趋向完善,各种法律法规也有好好更新。 “哦,对了,说到法律法规——”电话那头拉开话匣子,“最近我妈的律师团那边刚解决一桩案子,你有空上网查查,以后你不可能一直不上互联网,就用这个练练手吧。” “可是,我看报纸也一样。”袁琴小声反驳。 “报纸虽好,却比手机滞后太多,而且一张报纸上能刊载的内容也有限,说不定某些重要信息就藏在报纸没有写的新闻里呢。” “好吧,我会跟我爸申请。” 说完这些,沈凌薇稍作停顿。 过了几秒,她才问了句:“袁阿姨还在吗?” 袁母回复:“我在。” “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一下阿姨和袁琴一起查查。” 听闻此言,母女俩对视一眼,心里既有疑惑也有了然。她们不奇怪老同学说了半天突然开始托关系做事,也心甘情愿为对方做点什么。 两边分开太多年了,一起共事也许是最后的联系,在此过程中还能唤醒一些久远的回忆。 无望循回 猿芝居(三十) “有件事情,我想拜托阿姨和袁琴一起查查。” 晚自习刚结束,付沧钊便接到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 袁琴妈妈的手机号她一直保存着,今天之前并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阿姨会用自己的手机搭建起女儿和外界的桥梁。 作家“初鸣”从走入读者视野开始便始终蒙着一层神秘面纱,这么多年过去从未尝试过线上连载,最多就是出版物变成电子版录入到各个付费平台,作者本人没有个人博客,也未曾开设过哪怕一次签售会,到现在想和她说上话都需要用传统的方式——写信。 再这样下去,袁琴真要和现实脱节了,很多读者也都认识到这一点,开始粉转路了。 对面沉默半晌,而后爽快应下:“凌薇你说,我们听。” “好的,‘亮眼’这个平台阿姨用过吗?” 听上去像袁母的声音回答:“经常看,回头带琴琴熟悉熟悉。” “最近几个月,我看到亮眼上有个人,昵称叫‘herwisdom’,似乎很活跃。” 袁母打开“亮眼”,搜索“herwisdom”,同样让袁琴看清楚全部操作。 紧接着,母女俩带着不相上下的好奇心,点开用户主页。 “冷知识:鸟类的雌性其实是雄性,鸟类的雄性才相当于雌性!” “什么?x和y的排位也是千年规训的产物?教你染色体正确排序方式!” 母女二人:“???” 是她们以前学过的知识出问题了吗? 和现实社会脱节太久的一老一少第一反应是自己掌握的知识过时了。 估摸着中城俩人被开场震撼到了,付沧钊适时解释:“不用相信这人的鬼话,我的意思是说,几个月前开始,这个人就一直在平台上发一些奇怪的东西,有点科学依据,但总在一些地方突然开始歪曲原来的意思,导向希望粉丝理解的意思——而很不幸,错信了这个妖魔鬼怪的人,并不少。” 临岳国的网络规范管理条例原则上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但要是没人检举,或者上报的违规信息中途被拦截,手再长也罚不到地方。 “也许用不上两位亲自动手调查,只要翻一翻、看一看,就会有人发现你们在接触造谣者……”付沧钊隔着电话干笑了两声,要不是沈家在调查“herwisdom”的时候碰了钉子,发愁的时候正好碰上袁琴突然联络,她才不会想到让袁琴这个军人家属去接触这些脏东西。 一想到昨天晚上一时手贱回了“herwisdom”两句,结果被对方缠上,导致自己不得不光速销号,付沧钊便气得不打一处来! 就算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号,好歹也是她的号啊! 袁琴光是阅读博客内容就看得头昏眼花,非常敷衍地应下:“我会跟我爸解释。” 最后又是几句寻常的寒暄语,此次时隔多年的通话便草草作结。 “睡吧,琴琴,你今天也累了,事情都放到明天再说吧。”袁母收起智能机,用手梳理两下女儿顺滑的乌黑散发,柔声说道。 没有硝烟的战争,本应交给大人去解决,照理不应该牵扯到沈凌薇这个年纪的青少年。 可是当自家琴琴还在岁月静好的时候,沈家的孩子已经开始插手现实世界的风起云涌…… 兴许受到更年期激素水平变化影响,袁母变得更加多愁善感,一想到自己百般呵护的女儿上大学后会因为长期跟社会脱节而失去和新同学沟通的机会,她便心痛得无法呼吸。 诚然,袁家只需要袁琴好好当她的军中一枝花,当个不问世事的大小姐,可是袁母人生几十年亲眼见证世事变迁,深深地领悟到这样绝对保护不了一个女孩——袁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难免遇上磕磕绊绊。 她想,作为一个母亲,总要为女儿做点什么,成为保护女儿的最后一道防线。 …… 次日,一模成绩发布,付沧钊被老师叫进年级组办公室。 “沈凌薇同学,你这次的成绩非常优异。”年级组长开门见山,侧身让付沧钊看电脑屏幕上的排名表格。 她的分数遥遥领先,高悬榜首。 对于这个结果,付沧钊一点也不意外。 她也明白老师喊她过来的重点不在她考了多高的分,而在于她愿意用分数换取多少便利。 果不其然,老师接着发话:“以你的条件,可以直接申请保送晨曦大学,之后也就不用那么紧张了。” 付沧钊却摇摇头:“我没必要,裸考也能进,这个名额还是让给有需要的同学吧。” 老师们都惊讶地看着她,几个人才库的老熟人更是骇得魂不附体,生怕自己一句话说错惹怒这个不得了的少年,葬送了前途。 事实上她们叫付沧钊来也是为了商量让名额的事情,因为排名显示,还有一个同学的分数也能满足保送条件——前提是,去参加晨曦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并取得一定成绩。 同样不等老师开口,付沧钊笑了笑,抢先发话:“郁昭同学比我更需要这个名额,老师们还是尽快找她吧,她早就跟我们说过想去晨大。” 众老师对视一眼,事情咋这么好办? 她们都听说沈凌薇其人脾气算不上多好,想要的东西说什么也要拿到手,只不过她为人慷慨,不介意把机会让出去,反正自家巨有钱。 但凡换个稍微小气点的人,同学们都要遭老罪了! 生怕她临场反悔,年级组长连忙应下:“好好好,保送测试资格让给郁昭同学,待会儿我们跟她解释!” “好的,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老师再见。”事情得到解决,付沧钊肩头重担减轻少许,心情大好之下飞快离开年级组办公室。 郁昭的确不需要她人怜悯,但两人本来就是同台竞技,她只是仗着压倒性优势耍性子,有什么不好的? 当然郁昭本人给她的回应更有趣。 曾经的不良少年为了生活收敛锋芒,只有在这样的大喜日子才稍作放纵,搓着手笑道:“嘿嘿,一不小心就考到了全市第二,可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甩我一大截的?能不能多开点小灶,我争取二模赶超你?” 听到郁昭这么调笑,付沧钊也就放心了,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无奈的笑意,伸出冰凉的手指戳了戳郁昭额头:“做你的千秋大梦去吧!你不可能超越我的!就算二模超过去了,我也会在正式高考反超回来。” 两人在走廊里哈哈大笑,与此同时其她同学也都陆续得知自己的分数,几家欢喜几家愁。 “接下来给你补课的重点就是竞赛题了,”一边往年级组办公室方向走,付沧钊一边叮嘱道,“晨大的题目难度未必真高,主要是灵活性强,还会涉及很多比较前沿的学术研究,所以还得浏览一些比较新的科研论文……” 人之光辉 曲终人散(三十一) 在母亲手把手指导下,袁琴成功注册了一个亮眼号——夏夜鸣蝉。 她还记得电话里沈凌薇跟她提过的妖魔鬼怪“herwisdom”,便再次点开对方个人主页,随便翻阅其中一条发布内容。 她好奇地扫描页面各个角落,用户昵称下面找到一排灰扑扑的小字:发布于中城。 “herwisdom也是中城人吗?”在好奇心驱使下,她连续点开好几个帖子,发现发布地点都显示为“中城”,虽然有点小小的疑惑,但更多觉得自己跟博主有缘,居然是老乡。 但是博客内容就不怎么讨喜了,借用对女性子宫的前沿研究表达“女宫是第二大脑”的古怪观点,而袁琴还能看懂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实在没压住疑惑,她试着在评论区发了点东西。 夏夜鸣蝉:生殖系统是唯一一个全都不存在也完全不影响活命的系统。 没过几分钟,信息栏差点爆炸,楼中楼回复:那你的大脑病变也要切除大脑吗? 夏夜鸣蝉:大脑是大脑,生殖系统是生殖系统,比喻是一回事,实物又是另一回事。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把修辞当做是真的,小学语文没学好吗? 楼中楼轰炸:楼上要不直接改名夏夜鸣蝉脑残吧,你的意思是你要和蝻的下崽以防哪天你被取代吗?不会吧不会吧,真的有人觉得应该继续和蝻的下蛆宝,以壮大蝻群体的力量来继续过她母猪不如的生活吗? 轰炸之二:首先我原谅你,不知道孤v和rzzg必须要有女的,毕竟驴和哭丧脑残的脑容量不允许你了解这么深奥的生理学知识。 轰炸之三:其次,宁愿拐卖强碱在违法的边缘大鹏展翅的老林蝻为什么偏偏对彩礼拳打脚踢?不过是想更便宜的吃女人罢了,压榨一头驴就能得到的免费保姆,鸡和育儿嫂,会愿意花天价搞人造?如果你是男的我对几十年前你没被你马留在卫生巾上感到遗憾。 轰炸之四:如果你是女的,你这种哭丧派,女\/权不靠瓦解杏园霸权的基石殙因及停止生育资敌,难道靠你美美和蝻宝下蛆崽当脚气来实现吗? 轰炸之五:虽然你脑子没被用过,但也不要真的当做没有,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前辈们争取女性权益的时候,早就应该把你排除在外,靠着她们争取才勉强拥有殙因和生育同意权的你就是个恶心又下剑的叛徒! “?” 袁琴内心充满了问号。这人突然开始骂什么?明明这些字她都认得,可连在一起就是看不懂。 她努力尝试理解楼中楼想表达的意思,自以为明白了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回复人家,卧室门毫无预兆地被人撞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闯进房间,扫了眼她手里的新手机,不由分说劈手夺过! “琴琴,能不能告诉爸爸,你在用手里这东西看什么?”和充满怒气的动作截然相反,男人的语气非常平静,当然袁琴听得出这份强压的冷静下翻涌的怒火。 在父亲面前,袁琴下意识摆正了姿势,小心斟酌语句:“呃,我……这些东西,我也看不懂,想知道网上都在说什么……” “琴琴。”向来凛然不可侵犯的父亲肩膀忽然垮了下来,此时的他不像个保护家园的人,而像个对残酷现实十分无奈和愧疚的老父亲,“听爸爸的,赶紧销号——就是注销这个账号的意思。你以后可以开别的账号,但是现在这个还是别用了。” 袁琴不明就里,还是照着父亲指示操作。 她又想起昨晚沈凌薇说过的话,总感觉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到。 袁父低着头,看到手机屏幕上那些辱骂自家女儿的不堪入目的肮脏语句,猛地抬起头,一手重重搭在袁琴肩膀上:“这些年是爸爸不好,不顾你的意愿就强行搬到中城这边来,还一直不让你跟外界接触……爸爸怕你学来不三不四的东西,可是现在看来,什么都不接触反而更危险,更何况——” 中年男人犹豫片刻。 “更何况,爸爸居然没能看出来,为你精挑细选的如意郎君……那付温书一表人才,居然会干那种事情!真是不应该啊!” 付温书? 她的未婚夫? 他怎么了? 袁父却再也没解释什么,转身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父亲离开后,袁琴听见窗外警笛作响。 她以为这又是一件自己不需要弄明白的事情,便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小花园,喷泉照常吐着错综复杂的水花,像极了这个令人费解的世界。 时光荏苒,眼看着就到了高考的日子,各家媒体早早蹲守考场大门口,静候第一个出来的考生。 “……今年的考试情况如何呢?请让我们听听考生们怎么说……”记者刚念完开场白,遥望铁门徐徐敞开,零零散散的身影走了出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两位勾肩搭背欢声笑语的女生。远远听起来像是在吵架,可仔细一琢磨又不像。 这下记者兴致大发,忙不迭地跑到两人面前,询问道:“请问你们对这次高考的感觉如何?考的情况怎么样?” 这两人正是谈冷霜和郁昭。 二模的时候谈冷霜险而又险地高过郁昭一分,这时候正赶上晨大保送名额资格考试,虽然郁昭顺利拿到资格,但看她回来后的表情,似乎那边考了非常微妙的题目。 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竞争而疏远,反而由于共同语言增加,能聊到一块去的话题越来越多,比从前更亲密了。 谈冷霜淡然道:“对我来说算是正常难度范围,拿全市前三甲问题不大。” 记者好奇:“妹妹好自信!那请问你觉得有谁能和你争夺前三甲的另外两个名额?” “其中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面对媒体的镜头,谈冷霜亘古不变的冰块脸罕见地融化少许,非常霸气地搂过郁昭肩膀,道,“我们有相同的目标、相近的理想,希望以后能在同一所大学念书。” 记者惊讶地看着亲密无间的两个少年。 郁昭配合谈冷霜动作靠过去,甚至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至于另一位……她可能还需要多检查几遍,”谈冷霜又道,“别担心,她就是这个路数,做事非常谨慎,她的原则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狮子搏兔亦需全力’。” 说着说着,记者脸部肌肉忽然变得十分僵硬。 在离她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一个男考生正死死地盯着媒体采访的方向。 阴冷的目光像要从她们身上狠狠剜一块肉下来。 他飞快地跑向这边,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不用仔细看或者想,都知道肯定是一把刀。 郁昭全身肌肉绷紧,都说赤手空拳遇上武器建议赶紧溜,但这里显然不是只有郁昭一个人,她要是临阵脱逃,就是弃置谈冷霜和记者的安危而不顾! 她侧身,准备动手把人都拉到安全地带。 说时迟那时快,空中突然飞来黑漆漆的尖头,郁昭勉强捕捉到那是一把伞。 长柄伞。 一记正义铁“伞”刺过去,长柄伞尖戳的男生连连后退,甚至差点拿不稳刀,天知道这一捅花了多大力气。 “正义执行人”压根不等这位男考生重整旗鼓,趁他病要他命,接连几下重击打得人嗷嗷叫,在剧痛侵袭下倒地不起。 记者等人反应并不慢,只不过人家打电话呼救的功夫,前来救场那人已经将闹事男生踩在脚下,并用不知从哪找出来的胶布缠上手脚、封上嘴巴。 两人回头一看,果然是素来“谨慎”的付沧钊提着长柄雨伞前来救场。 要知道一年前她买这柄伞的时候,大家还笑话买了个“傻大个”,如今傻大个拯救了社会…… 顿时令人啼笑皆非。 “你不是谨慎吗?”谈冷霜挑眉。 付沧钊风轻云淡道:“胜局已定。” 没多久,保安闻讯赶到,在男考生真正戴上银手铐之前接过付沧钊的活,控制住对方。 三位考生将惊魂未定的记者和摄影师拉到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这一天,不仅是高考的重要日子,临岳国内一起网络造谣案件的真凶落网的消息也终于发布出来。 付温书,男,中城人,今年二十六岁,临岳国科技研究院干细胞与再生医学专业硕士研究生,曾通过海外渠道购得“亮眼”账号,用户名“herwisdom”。 自购入该账号起,付温书便不定期散布经过歪曲的生理学知识并以此牟利,同时煽动群众反科学、对其他网民施以网络暴力。 ——而真正足以压死付温书的远不止于此。 高考结束后,付沧钊听到新闻播报还列出付温书一系列罪名,略微有些惊讶,但也不太奇怪。 什么学术造假,私藏禁用武器,强迫女性非自愿发生关系…… 数罪并罚,就算死不了,少说也得是无期起步。 这次还出动了沈家律师团和被告方律师对峙,要的就是把人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 中城,小洋楼,袁琴照旧过着无趣的一天。 高考刚考完,她觉得题目不太难,还好“herwisdom”事件过后家里放开了互联网限制,她便如长鲸吸水般疯狂汲取信息,并在脑海中整合成一套更完整的新知识体系。 这天阳光挺好,她便从书架抽出一本小说,津津有味地阅读。 不知过了多久,急匆匆的脚步飞快靠近房间,袁琴手捧任真阿姨的新书,听见母亲撞门的声音,被吓了一跳。 “琴琴,你在干什么呢?”袁母虽然急切,却没有很粗暴地对待女儿。 正相反,她愈发苍老浑浊的眸子满是怜爱之情。 “妈,我在看书,任真阿姨的写作水平越来越好了,你看这本《飞花不随风》……” 袁母忽然跪下来,双手紧紧抓着袁琴大臂,后者不得不从文字的浩瀚海洋中抽离出来,返回现实。 “琴琴,来不及了,赶紧换衣服,换一身轻便的衣服。”袁母哽咽道,轻轻抽走袁琴手中崭新的书籍,催促穿着旗袍的少年走向衣柜,“这些年不仅爸爸对不起你,妈妈更对不起你,给你安排那样的人做未婚夫,还阻止你和外面交流……琴琴,这是妈妈为你争取来的唯一一次机会,再不走,恐怕来不及了!” 袁琴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半晌,她才在衣柜里翻找,从角落抽出藏匿妥当的轻便衣物,她不知道母亲从何处得知自己还藏着这些东西,更不知道母亲为何纵容她这些小心思,但很显然眼下已经来不及解释了,她唯一的选择,恐怕就是最后一次遵从母亲的指示。 这也将是她最后一次当袁家的提线木偶。 少年匆忙脱下旗袍套上卫衣和休闲裤,正打算卸下脸上妆容,却被母亲推走:“别卸了,赶紧走吧!” 母女俩匆匆跑下楼梯,袁母还亲手为袁琴戴上兜帽。 她俩一路跑出房门,跑出小花园,哪怕累得气喘吁吁也决然不敢停下脚步。 袁琴可能反应慢一点,但袁母心里清楚,不这样的话,军队的阴影将永远笼罩在她们头上。 作为和付温书高度相关的人,袁琴将收获临岳国军队无微不至的照看,生怕她这位军中千金遭到一丝伤害。 可是,跟这份呵护如影随形的,是控制,是操纵,如果说以前在小洋楼她还能藏点小心思,那么这次万一把握不好时间差抓紧逃跑,袁琴将彻底失去自由的希望。 在军队手上,她的一切都将无所遁形。 通体漆黑的轿车等候在小洋楼大门口,里面甚至拉上了遮光帘。 车子安稳发动,袁琴这才出声询问:“妈,这是怎么了?” 袁母紧紧抱住袁琴纤细却不过分瘦弱的身躯,知道这具躯壳里的意识仍在顽强抵抗,声音不由得颤抖了:“琴琴,答应妈妈,到了晨曦大学好好念书,不要再回来了,爸爸那边至少得有妈妈陪着,否则临岳国很有可能跟晨曦岛翻脸。明白吗?你爸爸可以容忍你跑出去,他回头报个‘袁琴受情伤负气离家出走’就是了,可是妈妈不能动,妈妈动了会牵连到爸爸,所以妈妈绝对不能走,只能送你一程。 “虽然他们把付温书抓起来了,但妈妈知道,那实质上是另一种保护,付温书虽然明面上进了监狱,实际只是被关起来搞研究,说白了判刑就是为了名正言顺雪藏罢了……那个人的研究非常危险,一旦成功,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妈妈不忍心看着你第一个受罪!” 轿车行驶到一栋平平无奇的小楼旁边,母女俩匆匆下车,从光秃秃的墙壁来看,这里已经许久没得到好好打理了。 她们小跑上楼,袁琴因为暗中锻炼过身体不觉得太累,袁母却已经气喘吁吁,但也不敢停下——她担心自己稍微慢一点就要拖女儿后腿。 顶层有一扇铁门,袁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钥匙,熟练地开了锁,门外景象令袁琴当场怔住。 只见外面巨大的平台上,一架直升机正等候在那里,长长的螺旋桨转动,发出嘈杂的声音。 在母亲催促下,袁琴往前走了几步。 她看见前方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等在那里,和小学那阵比起来,明显抽条了,但气质上没太大变化,袁琴居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沈凌薇?你怎么在这里?”气流吹得兜帽险些当场掀起,袁琴不得不用手按住。 付沧钊没有马上跟她解释,而是压着她的肩膀让她俯身,两人低着头快步小跑,一头钻进直升机敞开的门口。 等袁琴反应过来,舱门已经关闭,她透过舱门透明部分看到母亲站在外面,捂着嘴,脸上难掩悲戚。 “妈——”袁琴忍不住出声喊道。 可她的母亲再也无法给予回应。 直升机开始上升,母亲的身影越来越小,缩成不起眼的一粒尘埃…… 地面。 送走了女儿,袁母掏出手帕抹了抹眼泪,深呼吸几口平复情绪。 确认肉眼看不到直升机,也听不见直升机的声音,胸腔那颗高悬的心脏总算慢慢放下来。 直至此时,军队的人才打开天台门,严整以待的士兵齐刷刷包围袁母。 尽管士兵们手中枪口只是垂向地面,中年女人还是感觉到危险。 包围圈打开一个缺口,袁父踏着军中常见的坚挺步伐,长靴每一次落在地面,都和袁母的心跳高度重合。 面对高大男人带来的压迫感,女人心想,这么多年了,当妈的总要为女儿做点什么…… 在高大军人的陪伴下,袁母转身,踏着婀娜娉婷的步子,优雅地背离象征着自由的天台。 毒辣的日光几乎灼伤背部,她却浑然不觉,因为很快就要重归阴影。 到了暗处,散热很快的。 牵连太深,便无处可逃。 …… 手边传来硬物触感。 “令堂——郑晓晓阿姨,委托我把这些东西转交给你。”付沧钊拿出一只文件袋递给袁琴。 “我妈妈?” 怀抱疑惑又惊讶的心情,袁琴从文件袋摸出一本小册子,那是临岳国公民护照。 打开护照,属于袁琴的证件照明晃晃贴在那里,照片旁边姓名那一栏,却写了个陌生的名字。 “郑、怀、峰?”她的双手忽然失去力气,就连拿住护照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也难以做到,珍贵的册子滑落下去,幸好付沧钊眼疾手快及时接住,否则不小心从直升机落下去,可就不好了。 “是的,郑怀峰同学。”付沧钊放好新护照,将袁琴颤抖的双手轻轻包裹在掌心,两人体温交融在一起。 袁琴抬头,含泪的眸子倒映付沧钊柔和而坚定的笑,她仿佛在那笑容中找到了往昔母亲的影子。 付沧钊松手,柔软的纸巾轻轻蹭过袁琴眼角,带走少量粉底,还有点点泪光。 后者慌乱地张望四周,在座的三个同龄女生,有一人似曾相识。 “丁爽?是你吗?”她出奇地冷静。 丁爽这才笑嘻嘻地回应:“你还认得我啊,还以为你在中城这些年跟富家小姐混太久,把我们这些寒门老朋友给忘了呢!” “我没有……”袁琴被她表情逗笑了,掩着嘴低下头,尽管卫衣兜帽挡着,丁爽还是能见到一个“有教养的大小姐”的仪态。 另两个始终保持沉默的女生从前排转身,一冷淡一热情。 但是更主动的人是看起来冷淡的女生:“我叫谈冷霜,她叫郁昭,是沈凌薇的高中室友。听说你以前跟沈凌薇关系很要好,那我们也能成为朋友。” 郁昭冲袁琴做了个鬼脸,袁琴笑着挥挥手回应。 重新回头,对上付沧钊古井无波的死鱼眼,忽然觉得那双死水般的墨色眸子比调好温度的温水宜人多了,虽然一片死寂,却不会刺痛别人。 付沧钊再次握上袁琴稍显纤细的手,坚定地说道: “你的人生、我们所有人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直升机螺旋桨飞速搅动,带着机体扶摇直上,那一刻付沧钊的灵魂仿佛跟着一起向上爬升,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 【循环终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新时代修女(十一) 半夜十二点,姞梁枍的老式机械闹钟又在发出吵闹的声音,她不得不从眼前令人头晕眼花的复杂装饰性纹路中抽出身来,腾出一只手把它按掉。 闹钟停止作响,姞梁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凌乱的工作台上找到护目镜戴好。 早些年她还仗着艺高人胆大,光凭肉眼分辨核心纹路和装饰性纹路,然而现在年过三十,不得不承认身体的确有所衰老。 尽管这种衰老对卡牌都市居民来说形同虚设,她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以往稍微差了些。 “你们这里完全不用耳机吗?”沙发处传来疲惫的声音。 姞梁枍戴好护目镜继续分辨纹路结构,目不转睛地答道:“你看看光脑上面是不是有个插槽?送过来的时候应该配了张卡牌,那张是‘音声独享’,跟你说的耳机差不多。” “?我试试。” 崭新的卡牌看起来比姞梁枍在研究的东西廉价好几倍,冰皓琪拿起东西翻来覆去观察了好几遍确认付沧钊的记忆没有一点跟“音声独享”有关,只好独自探索功能。 卡牌一插进插槽,光脑屏幕便弹出一个页面:“检测到第一次使用音声卡牌,点击进入用户教程。” 冰皓琪:“有趣。” 她横过来半躺在柔软的沙发刷光脑,为了让她舒服点,姞梁枍特意搬出来仿皮草毯子垫在下面,这样冰皓琪心里难受的时候就能享受撸猫的手感。 当初买这条毯子的原因,还是姞梁枍曾经想养猫,却担心猫会把工作台弄的一团糟,而且事务所每天客人进进出出,猫很容易从门缝溜走,造成很多不便,故而被迫忍痛割爱。 为了弥补无法养猫的遗憾,姞梁枍就买了条毛绒绒的毯子,结果一忙起来啥都忘了,也就闲置了。 付沧钊完成第四个特别委托的时候,因为卡牌使用了循回结构,导致她长时间陷入昏迷,共感连带着冰皓琪状态都不好了,脑袋正疼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当场碎成八瓣。 刚注射完针剂止痛剂和精神缓释剂,冰皓琪感觉状态稍微转好,便刷了一会儿光脑,从姞梁枍后来补买的音声模块随便找了两首喜欢的后硬核放单曲循环。 兴许因为分身对卡牌颇为熟悉,冰皓琪操作这一切可谓无师自通,她甚至能从手机把歌曲文件导出来转存进音声模块。 她有很严重的近视眼,摘眼镜自动高斯模糊,光脑对她眼睛的负担比“大学生三件套”小一些,长时间使用也不容易产生身体不适。 因为头疼导致懒得动脑思考小说怎么写,这次她放弃了“缔造咕咕窝”,而选择了“故事爱好会”分区,并点进《仙途无心》专题。 大多数人都在讨论这部新上映的卡牌映像“制作精良”“情节跌宕起伏”,美中不足的是缺少讨喜的异种角色。 结果有人在楼里贴出一段熟悉的语句。 15l:诸位可别忘了立沧媎妹的名言[截图][截图] 点开一看:“就是说当你们碰到一个本来不存在的种族突然跑到你们头上作威作福,声称自己才是第一性,而你们这些创造者都是低贱的第二性,你们乐意吗?你们真的愿意让虚构的宠物压着你们吗?” “雪月孤风明明只是做了她该做的!看不惯的统统破坏掉才是正解!” 27l回复15l:既然来了那就照例放一下立沧的自查三问,骂的就是楼里这些人[截图] 截图内容——立沧为刀:“建议楼上诸位自查成分,吾日三省吾身:虐一主了吗?美化异种了吗?敢不敢穿进自己创造的世界并保证不会死掉?” 越往下翻,支持付沧钊观点的人就越多,颇有一种要和讨厌《仙途无心》的人大吵一架的趋势。 冰皓琪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已经乐坏了——付沧钊啊付沧钊,前两天你还哭丧说你的号被封了用不了,现在可是成大名人了哎! 不过这种趋势也令冰皓琪想起现实世界的一个博主,那个博主就在类似卡牌都市论坛的平台上大量批驳“爱美自由”,并在服美役话题提供了许多理论依据。 现在的付沧钊似乎无意间成了同类型的……“博主”。 想起前两天通过手机看到女权区疯了似地声讨各大博主,冰皓琪忽然开始希望付沧钊的号永远这么封着,别再解封了,还能成就一段“引领者”的佳话。 不然以人类第二性的惯性,付沧钊铁定又要被拥趸打造成kol,然后就等着狠狠避雷吧! 一米六六的大学生像只困倦的小猫一样,四肢懒洋洋地蜷曲起来,上下眼皮渐渐开始打架,脑袋越来越沉,选了个舒服的角度歪头打盹。 “咚!” 冰皓琪睡意正浓,里屋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她“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顿时佝偻成虾米,捂住膝盖传来剧痛的地方,光脑自然滑落在一旁。 同样被屋内声响惊动,姞梁枍取下护目镜,突然意识到什么,飞快地抓一把针剂止痛剂和精神缓释剂,拔腿冲了过去! 卧室门后,付沧钊无力地跪坐在地,暗蓝色脑瓜低低地垂下,手里紧紧攥着几根导线,其中一根导线的贴片不翼而飞。 “付沧钊?还好吗?”姞梁枍撩开微长的刘海,不出所料看到一块贴片留在汗涔涔的额头上,可就算出了一身汗,付沧钊的皮肤依然滚烫。 不敢多想,姞梁枍连忙打开一支精神缓释剂,捋起付沧钊的袖子就给打了一针。 少年一动不动,就连声音都没发出来。 把暗红围巾往下扯扯,单手解开新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露出戴着颈环的白皙脖颈,果然亮了红灯。 姞梁枍闭上眼深呼吸,回忆起松希明临走前嘱咐她的话,咬咬牙,拆开第二包精神缓释剂,换条胳膊打进去。 两管药剂注射完成,付沧钊手指动了动,脑袋稍微抬起来一点,张开嘴,好像要说什么,结果还不等发出一个音节就开始剧烈咳嗽,吓得姞梁枍赶忙搂她入怀,轻拍少年背部给人顺气。 耳边传来略带痛苦的呼吸声。 “来,止痛剂也打一针。”姞梁枍满怀怜惜地拆开最后一个包装。 等这一管药剂打完,干涩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疼……” “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你好好休息。”听到付沧钊疼得快说不出话,姞梁枍的心顿时抽痛起来,好似一块毛巾被人拧紧。 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居然只是催促付沧钊好好休息,并帮她换一身干净衣服,替换掉汗水打湿的这套。 做完这些,姞梁枍停在原地作思索状,没一会儿又从茶几底下抽屉翻出一张退热贴,戳了戳旁边又开始犯迷糊的冰皓琪:“回屋睡吧。” 冰皓琪不情不愿地起来,趿拉着拖鞋一步步往付沧钊的房间挪过去,到地方自动钻到暗蓝发少年身边,挽着人家一条胳膊侧躺入睡。 付沧钊似有所感,朝冰皓琪的方向侧身,还好角度不是太大,退热贴不至于贴上去很快掉下。 两名少年体型一大一小,发色一个暗蓝一个暗红。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时代修女(十二) 看着两人终于睡熟,姞梁枍也感到疲倦从脚底板卷上头部。她悄悄坐在付沧钊身边,为两个疼坏了的年轻人盖好毛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付沧钊温凉的脸颊。 无意识地,付沧钊往姞梁枍掌心方向侧过头来,似乎是蹭了蹭。 透过昏暗的灯光看到暗蓝色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结成一绺一绺,姞梁枍下意识伸手拨开,可就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想起了什么,又触电般缩回。 她回头,看向身后锁死的木质橱柜,终于记起里面曾经有一个相框,相框里的照片也有个安安静静的小女孩,发色是和付沧钊如出一辙的暗蓝色。 女孩喜欢用长长的刘海遮住前额,不让别人看到底下一条陈旧的伤疤。姞梁枍亲手触碰过、亲手清理过、亲手缝合过。 那时女孩忍着疼痛,笑着对姞梁枍说:你的手法真好,比医院里那些医生还专业。 眼前沉睡的少年看上去格外乖巧,也许这才是付沧钊卸下重重保护壳后露出来的真面目。姞梁枍的拇指指腹顺着眉毛划过去,心里不禁感叹,要是她记忆里那个长得跟付沧钊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也懂得多套点保护层,也许就不会犯蠢死在修仙界了。 ——但那也是因为修仙界的罪脉过于狡诈、残忍,不是吗?利用了她泛滥的爱,骗取她羞怯的笑,最后回旋镖扎在她背上。 工作台那边,光脑忽然滴滴作响,姞梁枍这才从回忆中惊醒,快步过去接通。 “投影模式。”姞梁枍道。 大块屏幕一样的图案出现在空气中,熟悉的安防人员的脸几乎贴在屏幕上。 “你之前是不是申请成为付沧钊的临时监护人?”唐姐上来就直接切入主题。 姞梁枍想了想,点点头:“是啊,结果怎么样?” 唐姐道:“通过了。” “还有吗?”姞梁枍揉了揉额头两侧,叹道,“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情,你也不会专程打通讯给我,直接发文件让我们填好就行了。” 唐姐哈哈大笑:“哈哈,被你看出来了!我是想告诉你,那个叫付沧钊的孩子,市政厅已经给她升级了,四等市民,可以送去缔造者学院系统学习了!” 才四个委托?一周时间? 这么快? 姞梁枍觉得脑袋更疼了,本来一周连续完成四次潜入式委托,在业内已经算是相当恐怖的速度,没想到市政厅的速度比她想象快好几倍。 “哎,其实市政厅也有市政厅的考虑,如果只有我刚刚说的那些,也没必要跟你谈,发过去的文件附上说明就行了,”见姞梁枍如此震惊,唐姐无奈的笑着,摇摇头道,“松希明女士两天前递交的报错说明引起了高层的重视,严格来说最受震动的应该是映像协会和游戏协会,她们看到报告才知道循回结构很容易让修理师陷入无法紧急脱出的危机,为了日后合作和安全着想,现已将循回结构列入禁用结构行列之中。” “禁用了啊,挺好,下次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姞梁枍表面上很冷静,实际上至今心有余悸,但凡付沧钊的神识强度稍微差一点,恐怕就迷失在里面永远出不去了。 也正因为付沧钊神识足够强大,在她完全接管整张卡牌控制权的那一刻,卡牌纹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卡面却毫发无损——姞梁枍反复确认过,不由得啧啧称奇。 也许修仙界那次她告诉付沧钊的白卡制作配方,让后者对卡牌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又或者,这个年轻人已经领悟到了卡牌的实质。 姞梁枍心中感慨万千,一开始遇上付沧钊的时候还以为这人单纯将卡牌当作一种用完即弃的工具,但实际接触下来,发现付沧钊对这件“工具”的喜爱超乎寻常,绝不仅止于“喜欢这样工具”,而是另一种情感层面的…… 或许称之为“眷恋”也不为过。 “说起来还有一件事需要通知你,”唐姐又说道,“后天就要举行葬礼了,记得叫付沧钊带好‘披星戴月’卡牌,军方准备回收。” “明白!”姞梁枍脸上表情瞬间转为肃穆。 而在姞梁枍百般挂念的另一头,付沧钊正和老同学们做最后的告别。 “妈,我回来了!” 郑怀峰敏捷地跳下“汤圆”号反重力机甲,朝对面老妇人招手,舱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但是留下一条缝隙,方便返回时再开启。 “妈,这场战争快结束了,我是来带你走的!”步入中年的女子飞快地跑过小花园,双臂大大打开,准备给面前老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琴琴?”年老昏花的眼睛好不容易看清楚敌方士兵的模样,顿时有点不敢相信,用力闭眼再睁开,确认对方还在跑过来,下意识呼喊出声,“琴琴你怎么回来了?妈这里危险——” 话说到一半,卡壳了。 沈凌薇作战风格一向谨慎,女儿能出现在临岳国腹地,甚至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跑过来准备接走被困此处十多年的母亲,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郑晓晓还记得昨天听收音机,播音员话语中还带着笑意:“以临岳军为首,针对晨曦军团搭建的命运防线,防御固若金汤……” 此刻她忽然很想仰起头,哈哈大笑! 好一个“固若金汤”! 其实从她今天自然醒开始,就意识到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也许要划上一个句号了。 如果一切还在照常运转,那么每天早上都会有仆人喊她起床,伺候她洗漱、吃饭、更衣。 然而蹊跷的是,当她喊来所有还醒着的仆人逐一清点过去,却发现能站起来的只剩下女仆,男仆全员倒地不起,鼻息也许还有,但怎么叫都叫不醒。 老妇人暂时想不明白,索性先打发女仆们各干各活,自己一个人缓步下楼,走到小洋楼底楼门前,痴痴地看着小花园。 在那里,她曾亲手送走自己最爱的女儿。 郑晓晓还记得母女俩急匆匆跑出小花园乘上沈雁寒安排的专车,抵达那片代表自由的天台。 泪眼朦胧,景象扭曲,耳边仿佛又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只不过这一次直接降落在小花园—— 于是有了刚才那一幕,已经三十多岁的郑怀峰跑向十多年未见的母亲,两人紧紧相拥。 “妈,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之后几年应该就是扫尾工作,很轻松的,所以我就申请暂离,先把你接回来。”中年女人似乎胜券在握,炯炯有神的眼眸中满是对母亲的思念。 “可我——我是那个人的妻子——”郑晓晓担忧地看向女儿。 郑怀峰摇摇头,说道:“妈不用担心,我们那边的人很尊敬你的,跟我聊起来都一口一个‘郑晓晓女士’,在我们那边算是最高荣誉了!妈,你也许自己都不知道,你在很多地方都帮到了我们,比如——” 在关键时刻,及时送走亲生女儿郑怀峰女士,保全了一位极其珍贵的机甲师兵种。 “我们走吧,时间还有很多,回晨曦岛再聊,想见你的人都快排长队了呢……” 日上三竿,一高一矮、一健壮一清瘦两道身影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地走向停在小花园另一端圆滚滚的机甲。 第一百二十章 新时代修女(十三) “汤圆”号反重力机甲,最初是拿来做训练机的,供所有没接触过机甲的人熟悉构造。 内部配备系统当中,最强大的非缓冲系统莫属,因为要最大程度保证受训机甲师的安全。 等她们对机甲的操作模式足够熟悉,慢慢过渡到各种不同外形的制式机甲,不过会根据每个人各自特点进行微调,比如擅长体术和脑控的驾驶人形脑控机甲,擅长键盘式或操纵杆的驾驶异形机甲。 当年她们一同进入晨曦大学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沈凌薇居然一头扎进机械系,没两年就鼓捣出一种大机器人,并称之为“机甲”。 由于沈凌薇在晨曦岛有足够高的权限,机甲一经设计便马上投入实际制造,而历经前后约有十年的更新和优化,岛上机甲体系已初具雏形。 当然,没有足够空间存放机甲,东西设计得再好也没多大用处,所以这玩意儿一开始还没怎么大规模推行。 真正提升了机甲地位的,还是空间技术。 郑怀峰在“汤圆”里唾沫横飞,见母亲一脸茫然,突然明白太复杂的东西对方已经听不懂了,只好尽量往简单了讲:“空间技术还是丁爽做出来的呢,丁爽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姑娘现在这么厉害了?”郑晓晓惊讶道。她确实听不懂大多数内容,但以她长期待在军区大院练就的敏锐嗅觉,至少听得出空间技术和机甲体系都相当重要。 “其实空间技术对丁爽来说是失败的,”郑怀峰笑了笑,眼睛盯紧全息扫描图像,“她一开始想做储物戒指,就是我们经常在玄幻小说里看到的那样,小小一枚戒指就能装下好多东西,结果算了很久,就是没法做出来。 “后来,沈凌薇捣鼓出机甲,就劝丁爽说,要不先做一对一,就是一个戒指只能装一样东西。放在别的地方的确没什么用,但放在机甲身上,那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机甲那么大块头,要是没个好地方放着,只怕咱们蓝星停满了机甲都不够用! “思路稍微变一变,马上就成功了,可惜不论一对一空间储物如何精进,轮到一对多也始终卡着,不得寸进,所以对丁爽个人来说是失败的。” 这段聊天勾起了更多往事回忆。 她们这个小团体到大二的时候,一些言论终究还是以互联网为依托爆发开了。 起因是一拨考古学家经晨曦岛许可调查岛上一处遗迹,挖出来许多“男性遗骨”,谁知真正研究了才发现那些都是女体遗骨,让一些试图论证“晨曦岛曾经也是男人的领地”的loser论证失败。 这项研究在更广大的社会范围内并没有掀起多大风浪,但在某些小众圈子顿时吵开了:“原来现在所谓的女性天生比男性矮小,是因为长年累月的规训!” 于是一股“争当大女人”的风潮以这个小众圈子为核心扩散开来,不少人在网上“求医问道”,盼望着骨骼线早已闭合的自己能迎来“二次发育”,长得高高壮壮,最好一拳十个小点畜。 几个同学趁元旦小长假,专门要了个包间讨论这件事。 “为什么都在鼓吹‘成为大女人’?”随便翻了翻圈子里的论调,付沧钊便嘲讽道,“因为‘当我们改变不了大环境的时候,就去改变自己’。” 旁边的同学歪头:“难道不是这样吗?先从自己做起,积少成多,再改变整个环境?” 这名女生显然是从外部通过卷生卷死考入晨曦大学的,正经岛民可说不出这种话。 岛民只会说:当环境有毒的时候,调整自身只是一种活下去的手段,而不是目的。 这题别说付沧钊了,就连郑怀峰都会:“问题在于,说那种话的人从一开始就假定了做事的顺序,而这个顺序,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至少我们正在面对的,就不适合积少成多的顺序。” 刚被母亲塞进来的时候,她总觉得大脑非常迟钝,怎么也跟不上同学的思路,还是学期末几个老熟人凑在一起恶补,才让她的头脑重新运转起来——其实,她只是跟社会脱节太久,这才显得比别人慢半拍。 “诶?可是……连自己都不愿改变的人,怎么有能力改变大环境呢?” 付沧钊耸耸肩:“所以我们的事业终究只是少数人的事业,当她们还忙着扯头花和同阵营审判的时候,来一招‘釜底抽薪’!” “而你们所谓‘釜底抽薪’,第一步居然是要去多了解‘他们’?你为什么要去关心?不关心才是真正的爱女吧。” “因为我把‘他们’当做敌人。”付沧钊正色道,“想要消灭敌人,就必须全方位去了解他们。那些人主张忽视他们,在我看来,等同于装瞎,放任危机而不顾,坚持无为而治躺平那一套。” “可是他们也需要女人的支持才能壮大吧?那我们只要忽略他们,不输血,很快就会结束了呀!这不是很有道理吗?” “确实很快就会结束,只不过结束的是我们!让所有女人不‘输血’,这种事情就几乎不可能——你们的方案是这样的。退一万步讲,真的按照你说的方法做了,并且真的可以做,那周期也太长了些。关注过近些年关于生殖的最新科研成果吗?很快就不需要女人输血,他们自己也可以完成自体循环了。” “只要我们做好本职工作,岁月静好,百花齐放?多么天真!”刚从海外赶过来的沈千诺险些把嘴里的茶水笑喷出来。 付沧钊继续翻手机,翻的还是各种隔空喊话bot。 她念出某寻求联合的投稿底下一条评论:“就算我们真的步入全女社会,也还是会分化出男人,所以我们需要找一种办法,杜绝一切‘不安定因素’的诞生,要把所有脑子里还留着余毒的蛆虏统统清理掉!她们是血包是帮凶,也应该算成对面的一份子。” “——我想说得出这种话的人未必真的关心我们的命运,而是觉得不论怎么折腾,反正‘那种东西’永远会存在,不如直接躺平好了,她们求生欲很低的,要么天天盼着世界末日吞掉世界一半人口,要么觉得自己到时候肯定第一个死。” 她疲惫地关掉屏幕,瘫倒在包间舒适的沙发上,再一次生出“跟这帮蠢人混太久自己的格调也降低了”的想法。 一天到晚就知道口嗨,各种“开除女籍”,分出更多新的小分支…… 临岳国东边的海岛上有个名叫槌江宇野子的女教授,近年来非常火热,她的理论当中提到“圣女与倡伎”,说社会总喜欢把女人按“圣女”和“倡伎”分类。 “圣女”是好女人,奖励一个贞节牌坊;“倡伎”是坏女人,活该人人喊打。 按槌江宇野子的话,这是为了“分而治之”。 照这样来看,那个小众圈子疯狂割席的做法,简直就是在帮对面版本加速。 “所以,诸位高材生有想过到底该怎么做吗?”刚被拉进小圈子没多久的女生迷茫了。 这名女生能进入小圈子,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她身材瘦弱,不够大女人;喜欢写小说,但是脑子临场发抽写了男主文,踩大雷。 身上不论哪一点,拎到网上去都要被骂得狗血淋头,她何德何能加入这帮风云人物的team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新时代修女(十四) 沈千诺来精神了:“由少数精英把大目标切割成许多个小工程,每一个小工程再往下细分,分成更精细的小工程,交给普通人去做。普通人只觉得自己过完了小日子,上层精英回收成果整合到一起,就能掌握想要的东西。” 提问题的同学瞳孔地震:“你怎么可以这么精英主义?!” 沈千诺摊手:“你以为我不想搞好群众基础啊?可是蠢人太多了,我们发现根本无法合作。” 付沧钊猛地坐起来,寒声道:“诺玛,注意你的措辞!” 这相当于对她的警告。 喊她外文名,就是强调海外身份的意思,而海外大部分比较发达的地区精英主义盛行,她天天在那混,难免沾染少许陋习。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放眼国际的话,局势也没有那么悲观。 唯一阻碍她们前进的因素是,临岳国人口基数太大,导致“蠢人”几乎占据压倒性优势,而且照她们的阴暗和激动程度,一旦有人开始尝试突破,一定会在这拨人持续不断的猛攻下迅速土崩瓦解,最终一事无成。 反观某半岛和某海岛,明明同在一个大洲,人数上也不足临岳国十分之一,合作意识却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所以说,虽然临岳国大部分人都无药可救,但如果狠狠心,放弃跟那边合作,也不至于养虎为患。 圆桌包间静默许久。 唯一不是核心人员的女生想了半天,觉得脑子都快转冒烟了,累得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问道:“所以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拉过来?我们明显不在一个频道。” “因为你写的文里,出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付沧钊抿了一口茶,感觉恢复了些精神,“体细胞诱导逆分化后再分化,仿照双雌生殖模式的魔幻系繁衍方式,还有一些正文遮遮掩掩的隐藏设定,我们怀疑你的思路其实和我们差不太多。” “是个人都想得出来吧,从学校教我那些知识起,就有这类灵感了。”女生嘟囔道。 “又不是所有人都上过高中。”一直保持沉默的谈冷霜终于发话了。 郁昭也嬉皮笑脸地应和一句:“或者她们的高中老师非常水。” 丁爽正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听见众人谈话,抬起头,茫然地扫了一圈,没明白,低下头继续计算。 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呢? 郑怀峰确信这个问题直戳那名女生内心深处。 后来因为报名参加第一批机甲师训练,她很少见到那个女生,自己也很少再动笔了,不过时不时能够从战友口中听到那个女生的笔名,似乎成为了岛上小有名气的软科幻作者。 “说起来,你的这个汤圆——”郑晓晓想起了什么。 “嗯,它最开始只是训练机,后来沈凌薇事情闹大了,‘铁幕’随时会降下,岛上很多外面考进来的女学生就在考虑把女性亲属都接过去,”郑怀峰知道母亲想问什么,“很快就发现训练机外观普通、操作方便、安全系数高,索性调了一下驾驶舱大小,变成可以搭载乘客的样式,也就成了我们主要的交通工具之一。” 看着女儿熟练操作“汤圆”,郑晓晓幸福地笑了,脸上随着岁月流逝逐年增长的皱纹挤到一起,形成深深的沟壑,旁人见了也只会由衷感到高兴。 “妈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郑怀峰突然问道。 虽说“汤圆”的安全系数格外高,缓冲系统比一般机甲更好,但母亲是人生第一次乘坐,她这个当女儿的总还是不放心。 郑晓晓摇头:“没事,你走了以后,我好歹每天都打打太极拳,练练身体,没那么脆弱。” 遥远的晨曦岛似乎很快就到了,郑怀峰操控机甲停下,她们顺着爬梯,不声不响地下去,直奔晨曦岛半山腰总部。 在那里,老熟人们齐聚一堂。 郑晓晓首先认出了丁爽的母亲,其次是沈雁寒,然后才轮到这群成长了不少的年轻人。 仿佛昨天的她们还都是小孩子,一夜之间变成大人,跟全世界打了一架,还打了胜仗。 不远处,坐在主位的女子朝郑晓晓走来。 “郑晓晓女士,欢迎您回归晨曦岛。”郑晓晓也许认不得这张脸,但她一定认得这双眼睛——沈凌薇,沈家当代家主,晨曦岛的领袖。 “我给下面的说辞是您受我母亲之托,在临岳国执行秘密任务,”付沧钊轻轻抱了一下许多年未见的长辈,生怕自己现在的身体力量会伤害到对方,“袁昊英是声名远扬的大帅,但他对自己的实力过于自信,行事容易冲动,而且他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对阿姨非常重视……” 郑怀峰听出画外音,适时提醒母亲:“她是问你,身上有没有带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爸也许是把什么东西放在你身上,才一直那样子。” “没有吧?”郑晓晓茫然,“如果有,我不介意你们检查我的身体,正好年纪到了,该体检了。” 会议室里,气氛一下子变轻松了些。 付沧钊和郑怀峰对视一眼,难道那袁昊英真的认为女人对他至关重要? 郑晓晓全程十分配合,但不管怎么回忆,都没有从自己和袁昊英的日常相处中提取到任何异常,别说女儿她们了,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一整套体检做完,医生十分淡定地给她开了几盒药,告诉她每天服用一粒,慢慢就能重归青春。 三天后。 “你让我查的事情……”丁爽急匆匆地抱着一沓文件赶到付沧钊的住处,斟酌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重重地叹息,“还是自己看吧。” 付沧钊接过文件翻了几页,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袁昊英没有在郑晓晓女士身上留下任何情报?”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舒适的摇椅上坐了起来。 “不仅没有留下什么看起来很重要的东西——我们甚至专门派人去她们原先的住处搜查了一遍,”丁爽顶着一张苦瓜脸,“结果就连极少数查找到可能埋藏线索的个人物品,实际上也没有任何价值。” 在住处搜查半天,她们没有见到什么销毁文件的痕迹,只有一些看起来很贵重的饰品,上面要么设置了精巧的机关,要么刻了一串密文。 刚找到的时候她们有多欢喜,密文破译完后就有多难受。 “袁昊英唯爱”——所有饰品的密文,都只留下这一句话。 换言之,当年郑晓晓之所以选择留下,不是为了保护什么要紧的东西,而是知道自己一旦跟着女儿离开临岳国,袁昊英一定会勃然大怒,非把晨曦岛犁个底朝天不可。 知道真相后,付沧钊顿时感觉哭笑不得! 合着她们绞尽脑汁对付了半天的临岳大将袁昊英,骨子里是个恋爱脑? “阿姨那边有好好招待吗?”付沧钊揉了揉脑袋,放下一沓证明郑晓晓身上什么也没有的文件。 一提起这个,丁爽脸上的苦闷立马就消失了:“哎,你可不知道,她老人家一跟我妈碰上,这俩老太太就聊得可嗨了!说来也是,她们这么多年没见面了,心里都憋了好多话呢!” 付沧钊也忍俊不禁:“让她们好好叙旧去吧,记得帮郑阿姨调理调理身体。”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新时代修女(十五) 平凡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世界上又多了几个国家,相互之间有贸易往来、有冲突、有合作,探索范围逐渐从蓝星往外扩展,也许再过个一两百年就能全面进入星际时代了。 当初一起拼搏的老战友,现在也都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后代,活力四射的女孩们茁壮成长,家长们在后边追赶得气喘吁吁。 只有付沧钊一个人还维持独身。 她不是没有中意的对象,只是对方的脾气跟冰皓琪如出一辙,似乎都只能爱上自己,出于某种共鸣以及尊重对方的想法,付沧钊还是放弃了。 事实上这批老人已经快要触及寿命的尽头,但她们依旧精神矍铄,隔三岔五聚个会吃顿饭。 蓝星晨曦岛,正是山清水秀的地方,有一栋简约而又不起眼的房子。 “凌薇姥姥,我们来看你了。”巧笑嫣然的女子和两个可爱的小女孩手拉手,来到付沧钊身边。 付沧钊照旧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听见女子过来的动静,拿起盖在脸上的时尚杂志,睁开了眼睛。 日益衰老的身躯并没有让她苦恼,相反她还很享受这种正常人生老病死的过程。 两个打扮精致的小孩一进屋就跑到后院去玩耍,付沧钊在那边种了一些花花草草,每天大部分时间除了读时尚杂志,就是打理这些植物。 “姐姐,你看,这棵草好像有点眼熟?” “园子里的植物不都很眼熟吗?” “可是这棵草我只在历史书上见过哎!” 尽管年迈,付沧钊的耳朵依然很灵,俩好奇宝宝在园子里的新发现自然都听到了。 她朝探望自己的女子招招手:“过来。” 女子依言照做,并递过来一盏新泡好的茶。 当初,付沧钊跟核心团队里唯一不接触政事的女生谈崩了,她们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对对方有好感,而是觉得对方身上有某种和自己相像的气质。 女生去写科幻小说,付沧钊在前线指挥,两人冷静一阵后,飞快地达成了一致——不在一起,但是养孩子。 今天来探望付沧钊的女子和两个小孩,便来自于她们两人的卵子培育的后代。 “我跟她们说好了要去研究生物,结果从一开始就食言了,去鼓捣机械。”付沧钊抿了一口热茶,语气中带着遗憾,“所以战后这些年,我一直想研究一个新品种。” “姥姥费心了。”女子喝完一盏茶,重新给自己倒了点。 “刚刚那俩孩子的动静听见没?估计是成功了。”付沧钊下一句话就噎得女子说不出话。 居然不是实验室吗? 干巴巴的手从毯子底下伸出来:“拐杖给我,我们去看看。” 她们去了后花园,看到两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正对着一株奇特的植物热烈讨论。 付沧钊拄着拐杖慢悠悠走过去,嘴里念叨着:“那是一种特殊的纸莎草,种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现在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姥姥,这到底是什么品种啊?”两张小花猫的脸扭过来,直勾勾盯着付沧钊湖泊般平静的墨色死鱼眼。 “我管它叫,仙灵纸莎草。” 当天晚上,晨曦联邦第一任大统领沈凌薇,在蓝星晨曦岛的家里、在血亲的守护下,无疾而终。 …… 明明是清晨,付沧钊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没有看见熟悉的摇椅,而是稍显昏暗的灯光,还有人搂着她一条胳膊,睡得正熟。 “我回来了?”付沧钊怔然,检查自己身体,发现确实是回到了卡牌都市。 在晨曦岛上成功培育出仙灵纸莎草后,她便放心地走了,相信以那些人的聪明才智,很快就能找到正确用法。 一个崭新的时代将到来。 兴许是被循回结构困在卡牌世界太长时间,哪怕摘了导线,她的神识依旧和卡牌维持一定联系,这也正好方便了她安排后事。 她打算引入卡牌体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遣往太空的无人舰队数年前便发来报告,说发现了特殊生命体,几个领头人凑到一起,决定命名为“星兽”。 数据显示,星兽具备超然的力量,如果有一天和她们对上,就需要拿出更强大的武器。 机甲虽然研制成功,但战时真正能拿出来四处跑的只有“汤圆”,其它款式的机甲要么无法和空间戒指稳定建立联系,要么卡在能源问题上,而“汤圆”限于自身结构,难以携带武器,也就没法投入战场。 直到战后进入高速发展期,各种各样的机甲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尖来,加上丁爽的研究有了新进展,空间技术方面得以解决,但最终也都卡在了能源上。 可控核聚变很好用,然而机甲是一种极其容易受伤的东西,还得另外寻找新的能源——更稳定、泄露后对人体损害小。 付沧钊为她们准备的,就是卡牌。 至于这个世界内部的卡牌体系会发展成什么样,那就和她没关系了。 看了眼还没醒过来的冰皓琪,付沧钊没敢出声,悄悄抽出自己的手臂,蹑手蹑脚下了床。 走出房间,看到光脑显示的时间,才知道现在是凌晨四点钟。 这时候姞梁枍也下工补觉去了,付沧钊清醒得很,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便走到工作台前,找到了那张特别委托的卡牌。 纹路已经大变样,白卡却没有任何损坏,看来硬灌神识还是有用的,最起码好好护住了白卡,不然她还得费力气转写一张新的出来。 “希望你们都好好活着。”付沧钊闭上眼睛,将卡牌贴在胸口,嘴角不自觉挂起一丝暖暖的笑意。 她就维持这样的姿势,一直站到中午。 姞梁枍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准备营业,忽然发现付沧钊跟个木头桩子似地傻站在那里,吓得她以为精神缓释剂出了啥问题给孩子脑袋整坏了,连忙跑过去拽了付沧钊一下。 “怎么了吗?”付沧钊茫然睁眼,“我只是站了一小会儿。” 对着那双无辜的墨色死鱼眼,姞梁枍心中火气再大也舍不得发作,指着门外堪称晃眼的阳光大声道:“这都十二点了!我过来就看你一直站着了!” 付沧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以为只有几分钟。” 她的时间感知出错了?总觉得这段时间过得飞快。 而且这次归来,她能听见压在识海的零之无墨笔在她脑袋里说话了:“废话,对于神明来说,凡人的时间就是这么容易过去!不然为什么总说‘神界一天,人间一年’呢!” 给我闭嘴!你没有资格跟我说话!付沧钊顿感无比烦躁,用力捶了捶脑袋,惊得姞梁枍再次误以为孩子被卡牌维修事故烧坏了脑子,拉着她上上下下检查不下四五遍。 检查完还不放心,甚至特地喊来医疗机器人进行全身扫描,确认真的没有问题后才终于停止这场闹剧。 “我真的没事,”付沧钊无力地辩解道,“只是刚刚无墨笔在我脑子里说话,我让那东西闭嘴。” 本来姞梁枍都打算不管这边直接开工,听到付沧钊说出这句话,便撂下还没热乎的工具,急匆匆回到付沧钊身边,正色问道:“你刚刚说,无墨笔跟你说话了?” “我讨厌那东西,所以它一开口,我就用神识封住了。”付沧钊轻描淡写道,压根没当回事。 姞梁枍急了,匆忙解下刚系上没多久的围裙:“你知道一个缔造者拿到无墨笔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就是尝试用精神力和无墨笔里面留下的意识对话!”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时代修女(十六) 这下付沧钊也无法保持冷静了,惊道:“什么?你说你们从一开始就要和那种脏东西打交道?” 姞梁枍点头:“是啊。” “你没觉得有问题吗?”付沧钊没拿卡牌的一只手攥紧拳头,作出防备姿态。 “当然有问题,所以我现在也在尝试变成和你一样,”姞梁枍再次点头,“但我想问问你,你抱着什么想法?” 说着,她悄悄挪动步子,一点点接近快要爆发的付沧钊,看到少年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便稍稍大胆了些,三步并作两步挨过去,搂住付沧钊绷紧的身躯,不停地顺着脊柱抚摸后背,让怀里少年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付沧钊有些不满地拱了两下:“总觉得都市分配无墨笔的‘新手福利’,跟我第三个委托里面‘绑定伴侣’差不太多。你要是不知道,也可以想想修仙界,我们刚到那边的时候,包办昏因不也依旧存在?” 姞梁枍惊了,她只是察觉到笔似乎有点问题,没想到付沧钊认知中的无墨笔几乎就是“脏东西”的代名词。 付沧钊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外面传来门铃响声。 “你、你好,我有个委托说是在这里弄好的……”一个戴着方框眼镜、身穿纯黑毛呢西装外套的人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带上门,向屋内两人投去好奇的目光。 “在我这里,你可以检查一下。”付沧钊拿出面目全非的卡牌。 但在那人即将触及卡牌瞬间,付沧钊抽回手,将卡牌举到一边,故意不让人拿东西。 幽深的墨色死鱼眼盯得委托人心里发慌:“晨曦岛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地位?” 委托人愣了一下,然后说:“晨曦岛在暗中掌控世界命脉,只要她们想要,蓝星直接毁灭都可以。” 付沧钊手里举着卡牌,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从鼻腔呲出一声嗤笑:“那我只能说,你真是蠢到没边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一个两性并存的世界里,真的有一个跟晨曦岛一样无可匹敌的母系氏族,那么当文明发展到你卡牌里这个阶段,晨曦岛不可能坐视不理!” “至于你,你也不是本地人,对吧?”付沧钊轻轻晃了晃卡牌,每一步逼近委托人,后者就下意识往后退一点,“你的认知依旧停留在异种掌权的时代,哪怕在卡牌都市生活这么多年,也改不掉那一套思维方式。” 委托人愤愤道:“那又怎么了?我好心提醒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 却见暗蓝发少年摇了摇头,嘴里低低地笑着,说道:“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吧,我们卡牌维修师也是有脾气的,你要是想不通,我坚决不会归还卡牌。” 委托人愣住,而后恼羞成怒,指着东榆事务所大门口吼道:“好哇,那你也给我出去!出去到都市外边好好看看!那些战斗卡师聚落眼里的卡牌都市是个什么东西!他们从未把卡牌都市当作一个正常的城市!根本就不承认!”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我可是!差一点!就死在外面了!” 听到两人吵架主题逐渐跑偏到一个不妙的方向,姞梁枍连忙拦在两人中间,试图阻止她们继续争吵下去,因为事态已经发展到了她不该知道的地步。 而更令姞梁枍难以置信的是,付沧钊居然顺着委托人的说辞接下去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姥姥死之前就守在郊外那间两层小木屋里!她亲口告诉我,都市早就知道外面群狼环伺,也早在数百年前刚建立起来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应急预案!压根犯不上你这种蠢货瞎操心!” 她怒目圆睁,爆发出的气势吓得委托人连连后退,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付沧钊,声音同样如筛糠般颤抖:“你、你是、是……守——” “别说了!”姞梁枍眼见情况更加不对劲,一闪身及时捂住委托人的嘴,低声提醒道,“在卡牌都市,这些都是不能说的秘密,希望你自己掂量清楚,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不过,委托人这时候显然吓坏了,根本顾不上反驳付沧钊,更顾不上透露有关都市外面的任何信息,连卡牌都来不及检验,就逃也似地飞速离开了。 付沧钊举着卡牌的手无力垂放,整个人摇晃了一下,眼看着就要往后倒,还是姞梁枍拦腰托住,才免得摔倒在地。 “别太勉强自己。”看到少年算不上好的脸色,姞梁枍顿时心疼不已,自己主动揭开旧伤疤,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暗蓝色脑袋瓜在她肩头拱了拱,一双强劲有力的胳膊死死锁住腰部,不让她离开。 姞梁枍顺势摸到她长出肥肉的臂膀和不安分的大腿,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你长胖了?” 付沧钊锁住姞梁枍腰部的力气加大:“胖了又怎样?” 姞梁枍没忍住,隔着纯棉白衬衫捏了一把软肉:“手感变好了。” 付沧钊依然像猫一样试图往姞梁枍怀里拱来拱去,如果她真的是一只猫,现在应该在翻肚皮吧。 小孩有力气黏人固然是好消息,可一想到工作台上还有新增的委托,姞梁枍便头疼不已。 这批委托是军方派密使送来的,取回的时候应该也会保密,而她需要在朋友的葬礼之前都赶出来。 于是她不得不挣脱付沧钊的怀抱,返回工作台系上围裙——说起来围裙还是冰皓琪提的建议,这样工作服就不需要每天清洗了,毕竟大冬天的,衣服没那么好晾干。 暗蓝色的脑袋瓜从视线中短暂消失了一会儿,很快来到工作台旁,蹲下来眼巴巴望着成堆捆好的军用卡牌,探出半个颜色非常有辨识度的炸毛脑壳。 有时候姞梁枍同一个姿势维持得累了,看到付沧钊还坚持守护在她身边,总想伸手摸摸炸开的暗蓝色脑瓜,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沾了些许脏污,不得不暂时摒弃杂七杂八的想法,专注于手头工作。 军用卡牌毕竟是军用卡牌,姞梁枍一个人短时间也难以解决,一般她会分批次完成,中间休息一会儿喘口气。 现在她给自己定下的阶段任务已完成,清理好台面和双手,解开围裙,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然而一不留神,那颗守在一旁的脑袋瓜便噌地一下闪到两堆高低不一的军用卡牌旁边,分别拣起最上面一张扫了眼纹路。 “哎,别乱动——”姞梁枍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付沧钊手里没维修过的那张军用卡牌上亮光一闪。 姞梁枍一个趔趄,险些平地摔。 一张军用卡牌就这么修复好了? 直至此时姞梁枍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付沧钊本来就是那种随手乱搓军用级别卡牌的怪胎,不然都对不起违规记录底下大片飘红。 付沧钊盯着手里刚修完的卡牌,淡淡道:“军用卡牌,吹得天花乱坠,实际上也就装饰性纹路多了点,参数设置夸张了点,设计上很难翻出花样。” 她转头,惊得姞梁枍下巴都快掉到地上:“而军用卡牌惯用的装饰性纹路,总共十二个大类,每一个大类底下各有三到四个变体,也就是说只要掌握了这些装饰性纹路的套路,修起来就跟普通卡牌一样简单。” 第一百二十四章 新时代修女(十七) 付沧钊一点也没说错,不过,与其说军用卡牌的参数比民用夸张一些,倒不如说民用卡牌应当算作军用卡牌的劣化版。 为了不干扰到居民日常生活,市政厅框定了民用卡牌的类别和参数范围,而军用卡牌在设计上无需注意这些,只要能最大程度辅助都市城防军,并且在所用白卡承受范围内,就可以尽情发挥想象力。 唯一让姞梁枍耿耿于怀的点在于,付沧钊从哪里知道军用卡牌一共用到多少装饰性纹路? 进入都市之后她明显停手了,也不存在可以了解的渠道,那么只可能是还在郊外居住时,她口中那位“姥姥”所教。 结合刚才那位外来住民说漏的字眼,这一切都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而就在姞梁枍愣神的工夫,付沧钊已经代为完成了剩余全部维修工作,墨色死鱼眼微微睁大,直勾勾地盯着姞梁枍,灯光映照下熠熠生辉,仿佛在说:夸我夸我! 姞梁枍顿时忍俊不禁,揉了揉比外表好摸一万倍的暗蓝色乱毛,宠溺地笑了:“挺好的,这下不用再肝了,可以多留点时间为葬礼做准备了。” 顿了一下,看到付沧钊身上并不合身的衬衣和拖地长裤,补上一句:“还得给你订一身好穿的衣服。” 所谓的准备,其实就是喊来自助购物机器人,在屏幕上选取商品。 由于付沧钊身高低于卡牌都市平均水平,她的衣服需要一些时间现场制作出来;姞梁枍就只需要找到合适的尺码,等快递员或者快递机器人送来现成的货物就行了。 多亏了前两年新研制的“全息打印技术”,给付沧钊量身定制一套衣服所花时间并不比快递现成货物长多少,而当付沧钊一脸茫然地穿上姞梁枍为她挑选的款式,本就有点神游天外的她看起来更呆了。 倒不是服装显得她很呆,而是她不熟悉眼下的着装风格。 尽管表面上不太有喜好偏向,但付沧钊多少更偏爱机能风服装,唯一的区别就是里面必定穿着那件反复修改的拼接白衬衫。 裤子也喜欢穿工装裤或者休闲裤,只不过穿进事务所那条不太合身,有点绷大腿,加上来月经染上了一小片,姞梁枍干脆就给扔了。 而姞梁枍给她买的这身,显然跟着自己的爱好走了,是简约设计的垂坠感灯笼袖白衬衣和纯黑高腰阔腿裤,腰部点缀几颗亮闪闪的金扣子,格调一下子就起来了。 外套也选了设计较为简单的过膝款派克服,有一层洁白如雪的仿狐狸毛内胆,摸起来舒服、穿起来暖和。 当然,对于一个怕冷的孩子来说,光有这些还不够,就订了一身新的保暖内衣。这个做起来相对慢一点,不过反正付沧钊平时就宅在事务所不往外面走动,也没啥大问题。 最后,姞梁枍提起崭新的雪地靴:“试试吧,之前总穿那一双了,该换了。” 幸好付沧钊鞋码偏大,姞梁枍可以从店里订一双现货的,不然还要等一周左右才能出门。 看到那双鞋头微尖的靴子,付沧钊出于本能后退两步,被姞梁枍笑呵呵地拉了回来:“很舒服的,不信你试试!” 她试探着把脚伸进那双短靴,起身走了两步,果然没有预想中那么挤脚,明明冰皓琪的记忆告诉她“绝对不要穿尖头鞋”。 这是为什么呢? 反正去葬礼的衣服已经搭好了,付沧钊无需思考过多,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忘记把“披星戴月”揣进兜里。 冰皓琪仍然在里屋睡觉,付沧钊打算过一会儿叫醒她,并交代明天参加葬礼的事情。虽说冰皓琪手上不知道为啥有一张卡牌都市的身份卡牌,但外形过于醒目的她突然出现在原住民葬礼,容易招来流言蜚语,所以还是留在事务所宅着比较好。 对于一个懒癌晚期患者而言,宅家是最大的奖励,尤其是一个人在家。 次日。 “……她是一位充满爱心和热情的人,总是关注着他人的需要,总是乐于帮助别人。她的微笑如春风般温暖,她的眼神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 “短暂的三十二年人生,她成长为一名出色的缔造大师,年纪轻轻便成功设计一张性能优秀的军用卡牌,她的离去是卡牌都市的一大损失。 “尽管命运对她并不公平,但她却从未放弃创作,从未放弃对生活的希望和对身边人的关爱。她的坚强和勇气让我们倍感敬佩,她的离世让我们倍感悲痛。 “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她的精神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让我们用今天的悲痛,来铭记她曾经的存在,来铭记她的善良和热情。 “最后,愿逝者安息,愿我们心中永远怀念她。” 姞梁枍念完悼词,深吸一口气,朝混在人群的付沧钊招招手:“该你了,把‘披星戴月’交出来吧。” 众目睽睽之下,身穿黑色过膝派克服的暗蓝发少年一步一步走了出来,整个人站在那里,就犹如一潭平静的黑色湖泊,深不见底。 “这孩子是谁?” “听说姞梁枍新收养了一个孩子,难道就是她?” “‘披星戴月’怎么在她手上?”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殊不知每一句话都清晰地流入付沧钊耳中,变成一块块大石头压在胸膛,令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姞梁枍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只是让你交出来而已,只要你愿意,没人管你回去做不做一张同样的。” 付沧钊这才抿着嘴点点头,从宽大的衣兜拿出那张银白色的卡牌,华丽的闭环纹路一出来就使人目不暇接,没多久就看晕了,不得已只能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感叹设计者妙想天开。 这也让付沧钊的压力减轻许多。 “接下来,请第二位证人发言。” 付沧钊全身一震,她知道自己是时候说话了。 看起来比之前长了些肉的手指反复摩挲卡面,她将自己在修仙界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那时候,我因为一场意外穿越进一个卡牌世界,这个卡牌世界同样因为那场意外,有了许多穿越者在那里。 “我第一次遇上姞梁枍的时候,已经在那边生活了五年,姞梁枍告诉我,她的朋友死在几个异种手里,并委托我帮助她回收‘披星戴月’。 “后来我找到了那张卡牌,因为契合度很高,平时用起来很方便,就一直带在身上。” 安安静静的付沧钊气质异常纯净,如一汪清可见底的湖水,又如晶莹剔透的水晶,尽管身高比别人略矮些,还是引来人们啧啧称奇。 这回压力就没那么大了,因为那些人说的都是一件事。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天赋很好的样子。” 守在葬礼现场的安防人员过来取走了卡牌。 脱手那一刻,她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那么久没用“披星戴月”,自己也几乎要忘记它的存在,为什么出手的时候还会难过呢?她不明白。 天空中淅淅沥沥地落下小雨,正好葬礼也接近尾声,参加葬礼的人便陆陆续续离开了。 付沧钊注意到,前来参加的人数并不少,往少了说也得有二十来个,想来“披星戴月”的原主生前人缘不错。 她直愣愣地看着连名字都没写的空白墓碑,任由雨点淋在头上,直到有人反复拉扯她的衣袖,才回过神来。 “妈妈、妈妈……”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新时代修女(十八) 有人在呼唤付沧钊:“妈妈、妈妈……” 衣袖传来拉扯的感觉,付沧钊惊觉,她以为自己只发了几秒钟的呆,不曾想头发已经有点淋湿了。 更奇怪的是,就算有个人一边拉她的衣袖一边喊妈妈,她也没产生什么生理反应。 思索间,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相貌。 “一个小女孩?谁家的?” 姞梁枍似乎刚接完光脑通讯,关掉界面后听见付沧钊的“禁词”,吓得连忙捂住小女孩的嘴,抬头却见付沧钊茫然地看着两人。 她又看了眼小女孩,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又是暗蓝色头发! 已故的挚友、捡来的付沧钊、也是捡来的小女孩,头发都是完全一样的暗蓝色。 只是付沧钊的头发很炸,故友和眼前小女孩的头发都很顺滑。 就连那双看似一片死寂实则引人入胜的墨色死鱼眼,也几乎一模一样! “孩子,你家里人是谁?”心念电转间,姞梁枍蹲下来耐心询问,“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小女孩看起来呆呆的,低下头沉默不语,但是往付沧钊身边靠了靠。 “带她走吧,雨要下大了。”付沧钊伸手试探雨点,说道。 于是当冰皓琪打了个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事务所里突然多了一个小孩,别提内心有多崩溃了! 老天!她在现实世界光是带妹妹就够头疼了!怎么穿越到异世界还要继续带小孩?! 付沧钊读出她内心所想,默默把小女孩拦在身后:“我来照顾,不劳你费心。” 好在不知名小女孩表现得非常乖巧,冰皓琪看她是个安静的孩子,便识趣地把自己关在里屋继续上网冲浪。 留下来两个人和一个小孩。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摇摇头。 “你的家在哪里?” “不记得了。” “你的……家人,是谁?” “妈妈。” 姞梁枍紧张地观察付沧钊的反应,却发现对方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欢快地抱住小女孩,一边摸着手感顺滑的暗蓝色披肩长发,一边柔声说道:“我不是你的妈妈,也许你妈妈只是跟我长得很像,但既然你这么叫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女孩乖顺地依偎在付沧钊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很快沉入梦乡。 哄完小孩,付沧钊抱着她,蹑手蹑脚摸进里屋,放在冰皓琪身边。 后者鼻腔发出轻哼,故意撇开脑袋:“看在孩子很乖的份上,我可以忍受和她共处一室,不过我可不保证一定不对她发脾气!” 付沧钊连连陪笑:“只是放床上睡觉而已,姞梁枍那边有点乱,我怕伤到孩子。” 等付沧钊关好房门,冰皓琪没能按捺住好奇心多看了熟睡的小孩一眼,而后怀着好奇加惊讶的心情,戳了戳婴儿肥脸蛋。 指腹传来柔软的触感,宜人的体温一并传递过来,冰皓琪不禁啧啧称奇,这根本就是一个迷你版付沧钊啊! 然而令她疑惑的是,自己只捏过付沧钊一个理想外壳,后者开启时空之旅后自己没再捏过别的壳子,眼下这小孩是咋回事呢? 该不会付沧钊趁她不注意,偷偷去生了个孩子?可是看那边的反应,以及脑内共享的记忆,连她自己都很茫然,甚至不明白那孩子管她叫妈妈的时候为什么不会难受。 也许,这就是血脉上的联系吧!冰皓琪再次戳了戳女孩柔嫩的脸蛋,宠溺的笑意不可抑制地荡漾开来…… 另一边,付沧钊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新做好的生椰拿铁,正在神游天外。 零之无墨笔到现在也没有尝试突破她的精神压制,可它听起来知道自己身上某些秘密,这令她非常在意。 这说明,无墨笔也许她自己都更了解“付沧钊”是什么。 不过思考归思考,她是坚决不可能把无墨笔放出来的。零之无墨笔过于强力,就连卡牌规则都能肆意改写,一般世界都承受不住这尊“大神”,往往会走向毁灭。 要知道哪怕技术高超的卡牌维修师,比如姞梁枍,想要修卡牌都要严格遵守操作规范。 她给自己下达一项任务:不仅要坚持不跟无墨笔对话,更要死死压住它,不能容许一丝一毫的异变! 很快在意的东西就变成了“披星戴月”。 付沧钊承认制作出这张卡牌的人,也就是姞梁枍故友,一定不愧为所谓缔造大师。能将各种功能集合在同一张卡牌,纹路却不显得凌乱不堪,相反还有种韵律美,甚至还能设计下图案元素,说明此人非同小可。 那么强一个缔造者,怎么就犯蠢死在了自己设计的卡牌世界呢? 而且她后来又仔细观察过卡面,不确定是不是错觉,总感觉那些设计有很大模仿成分。 正常来说模仿成分大到那个地步,卡牌都市应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以抄袭罪名拘留设计者一段时间,可不知怎的,葬礼上她拿出卡牌,人们都尝试观察过,都没认出来模仿的痕迹。 难道真的只有付沧钊自己看出来,繁复华丽的星月纹路,有好几处连接不够流畅? 突然间,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全都市! “火焰鸟集群来袭!请各位市民不要惊慌,留在任意一间遮蔽性强的建筑,静候警报解除即可!” 付沧钊惊醒,虽然事情和她关系不大,因为火焰鸟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类型,这时候应该只是在迁徙,飞过都市上空很正常。过去住在都市五年里,虽说不是年年都有这类事件,两三次还是见过的。 届时一大片迁徙的鸟儿看起来迫近屋顶,身上缭绕的火光烧得都市上空如白昼般明亮,哪位胆肥的存一点映像,拿出来都极为抢手。 然而这一次,她心里却传来莫名悸动的感觉,今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这一次的火焰鸟集群太反常了,队伍看起来杂乱无章,时不时落下来十几只,带着尖啸一头撞在建筑上! 虽然都市建筑用的都是防火材料,强度也足够高,但火焰鸟撞墙这事还是过于古怪了点。 付沧钊闭眼,细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不止有横冲直撞的火焰鸟。 还有一拨奇怪的人。 光凭听力还无法准确判断对方身份,但她可以听出来,那些人手上用的无一不是冷兵器! 长刀、飞镖、钩锁、流星锤……武器在她们手上虎虎生风,一旦看见哪边有火焰鸟乱窜,就赶在撞东西之前把它们打掉。 毕竟都市不止有建筑,还有许多花草树木,一旦那些点燃,事情可就大发了。 付沧钊双目紧闭,忽然皱起了眉头。 卡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新时代修女(十九) 野外异兽暴动这类事件,通常都由安防厅出人解决,效率高、损失小,也尽量不去伤害暴走的异兽。 可是听外面这动静,那批使用卡牌战斗的人,几乎可以说在屠杀火焰鸟,要说是军方出手吧,军方的作战风格应该也没有如此拳拳到肉,她们更喜欢“全身护甲+中远距离攻击”的组合。 也就是说,她们是在违规使用卡牌? 不、不对! 付沧钊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从小练习制作的就是军用卡牌,那玩意儿什么气息能感觉不到?要知道军用和民用最大的一个差别就是——参数设置! 而外头传来的能量波动……哪怕是峰值,也摸不着军用卡牌能量外溢谷值的边角! 双眼倏地睁开,空气中似乎闪过一道白芒。 能把民用规格的卡牌发挥到极致,设计卡牌的人有点意思。 不过,如果仅限于此,她还不太想出去,毕竟小孩还在里屋睡着,姞梁枍忙于线上维修咨询,而一张稍微漂亮点的民用卡牌,显然不如“披星戴月”更吸引她。 可有些时候,人们就是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奇妙之处,她心里刚生出“回去”的念头,往外探测的神识就检测到,十来团明亮的火光正朝事务所的玻璃门直冲而下! 付沧钊一惊,连忙冲出门外,手掌心刚呲出一丁点洁白的火苗,却只见二十多块鲜血淋漓的肉块坠落在附近。 她心中一沉。 按理来说火焰鸟的迁徙季节在春秋,而现在还在冬天,也就是说它们突发暴动,只可能是受到外部因素驱动——自然环境剧变、人为驱赶,都有可能。 这种情况下,火焰鸟的一切行动都受到恐惧情绪影响,也就是说它们并没有多少理智。 付沧钊有信心帮它们恢复正常,这才决定出手。 她看着炽热的火团在那些平滑削开的火焰鸟躯壳外部缓缓熄灭,一时陷入沉默。 有人来了。 付沧钊抬头,看见一名大块头寸头女子踏着飞剑徐徐降落在她面前,那人骈指成剑,从收敛的能量波动来看,应当是刚使完一道剑诀。 那人身上穿着黑白相间的宽松衣物——不知怎的,付沧钊一看见那身衣服,脑海里就闪过一个词汇:修女。 面对付沧钊的沉默,那人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大手一挥丢下一样东西,便操控飞剑载着她重新起飞。 “剑?”那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付沧钊刚动动手指把对方丢下来的东西招过来,黑白修女服就不见了踪影。 可是等付沧钊看清这把剑的外形,不由得大失所望。 要她拿着这把剑去战斗,打发谁呢? 比她识海里那两把剑差远了! 付沧钊感到又好气又好笑,难不成那人以为她吓傻了,才丢下来一件破烂东西,告诉她自己动手? 真是终日打雁今日被雁啄了! 在修仙界没事常用这一招,没成想自己居然也有这么一天! 看向修女消失方向的目光顿时多了一层怜悯。 眼看着天空几乎被烧成白昼,付沧钊暗叹一声,顾不得姞梁枍之后会不会责怪她以身涉险,更顾不得都市之后会不会追责她,从识海唤出久未动用的两把飞剑,手执星虹脚踏人间繁华,嗖地一下直冲前线而去…… 越是接近火焰鸟集群,越是感受到炎热。 这不正常——付沧钊想,火焰鸟之所以得名,的确因为它们身上可以释放火焰,可在正常情况下,它们释放的火焰只能称之为“火苗”,相对微弱,而不是现在这般疯狂喷吐的火舌。 安防厅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从发出警报到惊动付沧钊不过一分钟时间,便组织好安防人员处理这些受惊的鸟儿。 然而,比起她们的仁慈,“修女”们无情屠杀的效率显然高多了!大片大片火焰还没熄灭的碎块落下,大街小巷很快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息。 付沧钊身上,去葬礼时穿的衣服还没脱下,一袭黑衣拉链大敞,衣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比起全员统一制服、剃干净光头的修女显眼多了,自然而然成为一道不一样的风景线。 “嗤。” 一点白光从指尖冒出,在空气中摇曳不定。 它看起来那样弱小,弱小到出现在战场上也无人察觉。 就算有人亲眼目睹,也毫不怀疑这团细小的火苗下一秒就要消弭于无形。 然而它的出现,意味着一切该结束了。 白光似乎感受到大批火焰鸟受惊并四处乱窜,如同碰到了哪样易燃物,不过一瞬间便猛地扩散至整个天空,那些偷偷看戏并拍摄卡牌映像的人还以为掉帧了。 而事实上,纯洁无暇的白色火焰仅仅是轻柔地拂过每一只火焰鸟,鸟儿们身上喷涂的火舌便马上收起,只剩下微弱的火光还在跳动。 付沧钊一伸手,几小团纯白之焰牵引到面前来。 “以后飞的时候都小心点。”她眼眸染上笑意,左手一挥,那些火焰团便逐个开了口,里面冒出一个个好奇的小脑瓜,探头探脑的,全然没有了全力俯冲时那种不要命的气势。 火焰鸟背部羽毛从金黄渐变到火红,胸腹处有一片纯白的羽毛,却长了双滴溜溜亮晶晶的黑眼珠子,身体圆滚滚肥嘟嘟,一蹦一跳憨态可掬。别说都市居民不曾讨厌它们,就连常年和它们打交道的安防厅,见了也很难不迷糊。 手指轻弹,几只冒失的小肥啾便被抛进恢复平静的大部队。 “好好飞,好好活着。”她诚心祝福。 纯白之焰不仅平复了火焰鸟集群的情绪,也阻止了“修女”们继续追击。 兽潮,可不只是兽潮本身。 这帮人肆无忌惮杀伐的行为,很容易葬送一条线索。 一条很有可能连通外界的线索。 就在她走神的时候,好几个安防人员赶过来把她团团围住。她没有反抗,驱使人间繁华载着她落下,将两把飞剑收起,乖乖伸出双手,等待冰凉的银手铐圈住双手、短暂封禁神识。 但安防人员没有这么做。 圆圈里走出一人,这人付沧钊不认识,刚打个照面,便乐呵呵地揉了揉她的头顶。 付沧钊不禁有些羞恼地想,怎么都市里每个人都喜欢捉弄她? 热意悄然席卷脸颊,看在别人眼里就是两团红晕给苍白的脸染上绯色,让人忍不住亲自上手捏一把试试手感。 “干得不错!”摸完少年的头,安防人员对她竖起大拇指,“看在你救了那群火焰鸟的份上,刚刚的事情,我们可以假装没看到。” “……谢谢。”付沧钊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往上扯了扯围巾遮住半张脸,大脑宕机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新时代修女(二十) 安防人员爽朗地笑了两声,拍拍付沧钊肩膀,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回去休息吧,今天不早了!” “嗯!”付沧钊裹紧衣服,用力地点了点头,一路小跑回事务所。 还没进门,就见到姞梁枍穿上厚外套等在门前。 前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姞梁枍似乎懒得打理,但事务所大门前的确有一大片空地,卡牌都市并没有规定这里不能弄成什么样。 “情况怎么样了?”远远地,姞梁枍的声音便飘了过来。 “解决了!”付沧钊同样大声喊道。 街道上行人多了起来,似乎是受到刚刚火焰鸟暴动的影响,眼见警报解除,纷纷出来查看情况并交换情报——简称吃瓜。 也许姞梁枍又要忙一阵了,付沧钊想。 刚才出去解决火焰鸟问题的远不止安防厅和“修女”,一些自认为有两把刷子的普通市民也动手了,可能需要把卡牌送到店里保养一下。 两人没有过多交谈,便一起进了屋,感受热气重新滋养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精神终于放松下来。 “你有没有看到,有些人对火焰鸟直接下死手?”付沧钊忽然询问。 “味道很大,我闻到了,前院里不还有几块么?”姞梁枍朝门口努努嘴,付沧钊脑海里再度浮现出一道身影,寸头大块头身穿黑白修女服御剑而行,骈指成剑扫落一片惊慌失措的鸟儿…… 她本能地感到不悦,面上也藏不住情绪,很快被姞梁枍注意到情绪波动。 “黑白相间的衣服——”付沧钊猛地抬起头,她越是愤怒,那双墨色死鱼眼便越是幽深,“穿着修女服、块头很大肌肉很夸张、还都剃了寸头的人,你有见过吗?” 姞梁枍全身打了个哆嗦:“你再说一遍。” “黑白相间的修女服,块头很大,肌肉夸张……” “这种体格、这种打扮的每一个人,都剃了寸头,是这个意思吗?”姞梁枍转身,打断付沧钊的话。 付沧钊被她盯得全身发毛,本就很炸的暗蓝色乱毛似乎更炸了,下意识后退两步:“是这样的,不过——” “咳咳咳咳咳——”姞梁枍被一口口水呛得连连咳嗽,吓得付沧钊又连忙迎上去轻拍她后背。 等好不容易捋顺气息,姞梁枍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吐出去。 她认识“修女”吗?付沧钊有点期待她的回答。 姞梁枍扶额道:“我只是没想到,十多年前我头脑发热弄出来的‘黑历史’,居然真的有人想办法去复原。” “居然是你做的?”付沧钊惊讶道,顺势贴上姞梁枍身体,下巴搁在对方肩膀,“可是你说十多年,难道你现在不用了吗?” “不用?确实是不用了,”姞梁枍趁机偷亲付沧钊泛红的脸颊,声音里多了些无奈,“准确来讲,是我亲手销毁了‘修女’卡牌。” 得到肯定甚至更进一步的答案,付沧钊不禁大失所望:“我感受到你设计的东西跟‘披星戴月’非常接近,而‘披星戴月’的纹路看起来华丽,实际上有很多地方衔接不够流畅,有浓重的模仿痕迹。” “你说她模仿我?这很正常,要说我以前的制卡水平,同龄人排前三吧。”姞梁枍勉强笑了笑,“至于我为什么做完又销毁?因为想通了啊,强行赋予一个人高大威猛的身材,而这个人的思想还跟不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也是,一味追求外形的确没多大意义,更重要的是战术、战略以及装备,人的自信不应只建立在肌肉块块上。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冰皓琪,不过她碍于小孩还在睡觉不敢出屋,只能和付沧钊脑内交流。 “好家伙,我也只是随便想想,没想到那种人居然真的存在哎!”冰皓琪对“修女”卡牌的使用者表示震惊。 “没用的,断开和卡牌的连接之后,使用者依然要恢复原形。”付沧钊淡然回应。 “可是这个设定好酷哎!像不像某种变异的魔法少女?感觉会是不错的战力体系呢!”冰皓琪那边倒是欢呼雀跃,不过她只是从文手的角度考虑,这让付沧钊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支横空出世的不明势力,身上隐隐散发一股令她厌恶的气息。 和无墨笔没关系,单纯是那些人的理念和作风问题。 “叮咚!”新换的门铃响了,姞梁枍终于迎来今晚的第一位客人,付沧钊不得不断掉和冰皓琪的队内语音,一门心思关注姞梁枍的生意。 现在碰到简单保养这类问题,姞梁枍都会把活交给简单自动维修机去干——这也是付沧钊的手笔——,她自己更多投入到线上答疑,根据网友描述判断卡牌出了什么问题,再远程指导如何使用手头已有的工具简单处理。 咨询完成后,她会收取一笔费用,金额不高,但胜在人头够多。 当然习惯了线下的人还是会选择亲自跑一趟事务所,但总有些人要么因病不能出门,要么因为社恐不敢出门,或者路途过于遥远不方便亲自前来,乐于使用网络渠道的人多到数不清。 论坛上总有一些免费教程,打着“不让维修师骗到你一分钱”的旗号传播一些最基础的保养技巧,但说实在话,只要是一个正常接受过教育的缔造者,这点技能是必备的。 不排除总有些人上不了学的可能性,至少她们还不在姞梁枍这家网点的受众范围内。 毕竟,只要“东榆事务所”的名号打出去,就会有人慕名而来。 有时候姞梁枍多线程实在开不过来,就会喊付沧钊帮忙,不过付沧钊对这些客户就没什么耐心了,也就一个半小时过去,姞梁枍已经收到了不下五起客户投诉,都说客服态度非常之差。 “什么情况?”姞梁枍狐疑地看了眼付沧钊。 后者对她耸耸肩,噘起嘴唇:“智商太低,我可不伺候!” “你呀……哎!”姞梁枍无奈地笑了,只好趁没人过来的空隙,跟那几个投诉的网友联系,承诺再提供一次免费咨询机会。 这孩子性格真就跟猫似的,你觉得她可爱好摸,她对你露出高贵冷漠的一面;你对她爱理不理,她反倒有可能主动上来缠着你。 不过最有可能的情况,依然是你对她释放善意,她也会小心翼翼地伸爪子试探,如果觉得安全,从此就赖上了。 虽然开工的时候无比忙碌,可是当两人合力搞定最后一件上门委托,网店也没有新消息提示的时候,发现居然比往常早了一小时。 “睡觉吧,明天一起逛街。”姞梁枍双手习惯性往围裙上抹了两下,尽管那上面并没有多少脏污,还顺带亲了下付沧钊温凉的脸颊,“带上新来的小孩,还有冰皓琪一起,去附近新装修好的地下商场。” 付沧钊飞快地回了她一吻,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得到冰皓琪“一切ok”的回复,便紧挨着捡来的小孩子睡下了。 “换睡衣!盖被子!”冰皓琪在脑内咆哮,“不管你以前怎么睡觉,只要我在这里,你就必须保持良好的睡前习惯!” “好好好,我换就是了。”付沧钊连连陪笑,麻利地爬下床,随便从旁边衣柜拉出来一套看起来像睡衣的服装换好,重新回到床上。 两人中间夹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粉嘟嘟的小脸总让人忍不住凑上去嘬一口,似乎是感觉到有联系的人终于来到她身边,便在睡梦中朝付沧钊的方向翻了个身。 冰皓琪总觉得有点吃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时代修女(二十一) “凭什么这孩子不跟我亲!”冰皓琪半开玩笑地发着牢骚——在脑子里。 “你又不喜欢带孩子,凭什么要求她跟你亲?”付沧钊半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捋过小孩柔顺的暗蓝色头发,很快就有点迷糊了。 冰皓琪一时语塞,只好摘下眼镜睡觉,镜片边缘很厚,超出镜框两、三毫米。 不知是不是受共感影响,付沧钊一犯困,她也睁不开眼了,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清晨,冰皓琪似乎听到外面传来悦耳的鸟叫声,带着满心疑惑坐起来打量周围环境。 房间依然是事务所里屋,但她才发现自己身旁居然有一道窗帘,只不过跟周围墙体几乎融合在一起,加上前段时间不是网上冲浪就是头疼睡觉,便没注意过这些细节。 她悄悄拉开窗帘钻了进去,窗外有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树,枝干上光秃秃的,却站了一排圆滚滚肥嘟嘟的可爱小鸟,一瞬间萌得心都快化了! “系统系统!快帮我拍照!分辨率一定要高!”实在顾不上付沧钊可能听见自己这边的动静,冰皓琪连忙在心里叫喊。 “得嘞!共享思维和共感已屏蔽!”脑海里沉寂已久的电子音欢呼一声,冰皓琪便感到自己和付沧钊之间那道若有若无的联系似乎被什么阻挡住了,“哪怕宿主不说,我也会立刻开启拍照模式!这么漂亮的小肥啾谁不爱啊!嘿嘿!我拍拍拍——” 好的,系统现在自个儿闹腾上了,冰皓琪只需要静静等待照片生成就好。 她趴在窗前,丝丝缕缕的寒意透过窗边渗透进来,让搭在窗台的胳膊感到些许凉意,同时也跟里屋过于熏人的暖气相对冲,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十来个蓬松的火焰色绒毛团子挤在一堆叽叽喳喳,那一刻冰皓琪心中无比平静。 没过多久,系统便发来通知:“照片处理完成,已发送至宿主手机相册!奖励十积分!” “干得漂亮!”冰皓琪无声地挥了挥拳头,回身蹑手蹑脚地取来手机查看。 每一张照片都十分清晰,也选取了绝佳的光照角度拍摄,每个毛绒团子身上都是纤毫毕现,看得冰皓琪几乎要一头扎进枝头上一个个一看就非常暖和的团子里。 查看完系统给她的十张肥啾照片,冰皓琪问道:“以后我每次跟你通话,都会自动屏蔽付沧钊吗?” “这……”系统犹豫了一瞬,但还是老实回答,“还要看你自己怎么想了,我也会根据不同场合做一些基础判断,比如现在她在睡觉,我就不会让你的思考影响到她。” “挺智能哈,看来你那几个天天堆屎山代码的制造者没少在这次更新下力气?”冰皓琪揶揄道。 系统抓狂了:“不许说我屎山代码!!!我有名字!!!我叫阿耀!!!你再这么说我,我就扣你积分!!!”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一号系统嘛,名字是潦草了点,不过也方便记了。”被系统抓住软肋,冰皓琪只得撇撇嘴,正打算爬回床睡个回笼觉,却发现一双透亮的墨色眼珠子直愣愣地盯着她——小孩醒了! “不想睡啦?”面对比自己妹妹大不了多少的乖巧女孩,冰皓琪下意识放软了语气,顺手揉了揉面前小脑瓜,摸得女孩稍稍眯起眼睛,像一只感到舒适的,四、五个月大的幼猫。 女孩声音很轻,但声线很清冷:“我饿了。” 如此好听的声音搭上养眼的小脸,使得冰皓琪心情大好,在床边蹲下来笑着问道:“想喝点粥吗?我点外卖。” 女孩用力点了点头,并提出要求:“我要红豆薏米粥。” 冰皓琪打开光脑一通操作,想到付沧钊和姞梁枍还在过着昼夜颠倒的日子,索性连所有人的份一起点了。 ——但其实,这是她花费三点积分从穿越者商城兑换到的。 穿越者商城对每一个绑定了穿越系统的宿主开放,想要商城里的某件商品,花穿越点就可以了——简称积分。 至于每件商品需要花多少积分,这似乎跟当前所在世界的物产资源强相关,卡牌都市物质生活非常丰富,所以哪怕冰皓琪给全事务所总共四口人点了一顿极其丰盛的早餐,也就花了不到三点。 余下来的零头通常不会计入总额,也就是说拆完了就没了,冰皓琪又不得不一并购入了许多奇形怪状的原材料,这才勉强凑整。 这些材料不仅包括仙灵纸莎草和一起制作卡牌的辅料,还有好几个装满各色血液的瓶瓶罐罐、不知名野兽的骨粉,甚至有一根可以蘸取墨水的奇特羽毛笔。 这些材料价格非常便宜,而且看商城的“价格波动统计”,似乎在未来几天内还要进行一轮降价,说明在卡牌都市这个世界里,那些东西属于非常常见的东西。 不过奇怪的材料本来就便宜,冰皓琪又急于凑单,也就不在乎这点小钱了。毕竟上一次兽娘世界和上上次勇者世界,她都在其中发挥了重大作用,系统分别给了一百点和八十点积分奖励。 而且不知道系统怎么想的,今天拍十张萌照都很大方地给了十点积分。 行了行了,知道你喜欢小动物了。 冰皓琪无奈地摇摇头,假装去门口取外卖,实际让系统给货。 入手是一只略有些沉重的保温箱,系统告诉她食物在取出箱子之前都是恒温的,也就是说留给付沧钊和姞梁枍的两份,只要她留在箱子里,就不会冷掉。 “我先跟小孩吃,剩下的放‘仓库’里收着。”冰皓琪吩咐道。 “好的宿主,占用一格储物位,剩余九十八格。” 直到她将两盒热腾腾的甜粥端到餐桌上,小孩才揉着眼睛、打着呵欠,慢吞吞走出里屋。 洗漱完,看到盒子里还冒着白气的红豆薏米粥,小家伙下意识“哇”地感叹了一声,当即喜笑颜开,小口小口啜饮起来。 冰皓琪同样眉眼弯弯,勺子舀起一点牛奶燕麦粥,放到嘴边吹凉了,才喝进肚里。 热乎乎的牛奶燕麦粥既有醇厚的奶香,也有浓淡适中的甜味,系统给的甜度果然很适合她。 她嚼碎残留在嘴里的燕麦,抬头询问小孩:“这粥,合你的口味吗?” “嗯!好喝!”小孩露出幸福的表情,捧起纸碗凑到嘴边吹一吹,吞了一大口,“很喜欢!” 看着小孩想要狼吞虎咽却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冰皓琪感到眼眶发热,她有点想妹妹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新时代修女(二十二) 等一大一小风卷残云扫完甜粥最后一点底,付沧钊刚好也醒了,打开门看见昨天晚上还嚷嚷着不想带小孩的某人,大早上的和小孩一起吃得肚子溜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俩关系不错,哈?”付沧钊随手理了理怎么也弄不平的乱毛,忍不住冲红发青年嗤笑一声。 “关你屁事!”冰皓琪瞪了她一眼,然而来不及继续说话,就被又一个饱嗝打断了。 这时候付沧钊才悠悠想起,冰皓琪的肠胃并不是很好。 系统阿耀老早解除了共享思维和共感的屏蔽,付沧钊也就知道了系统的存在,以及冰皓琪用买早饭剩下的零头堆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材料。 “你有想过这些材料可以用来做什么吗?”她跟冰皓琪脑内通话。 “造卡墨呗,或者画卷轴用?很常见的套路咯。”冰皓琪趁无人注意,朝她耸耸肩,看起来满不在乎。 付沧钊沉默。 冰皓琪似乎真没当回事。 不过,既然她认为仓库里那堆异兽血液之类的材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当作精神力的替代品,付沧钊也不好说什么,而且这也算个值得研究的新体系,不是么? 两个青少年仗着队内语音没让小孩发觉她们在聊天,等这个话题聊完,冰皓琪又问:“吃饱了吗?”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想,给出否定答案:“还有点饿。” 冰皓琪不想藏了,她干脆直接搬出保温箱,说道:“里面这些东西,你可以挑一点喜欢吃的,别吃太饱。” “嗯。”小孩很听话,只拿了一根油条和一个茶叶蛋。 付沧钊伸手:“我和姞梁枍的份呢?” 冰皓琪面上保持微笑不变:“亏不了你们俩。”说着取出一碗绿豆百合莲子粥和一碗皮蛋瘦肉粥。 很快姞梁枍也起来了,看了眼钟表还有些难以置信,这明显不符合她的一贯作息——太早了! 可是早餐粥的香气是那么诱人,她又不想回去继续睡懒觉了,索性将错就错,大不了吃完了再去补觉。 “吃完了出去逛商场,你昨晚说好的。”付沧钊飞快扫空一碗粥、三根油条、五个肉包子和两枚茶叶蛋,脸上还带着食物残渣,就惦记上了逛街的事。 姞梁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需要给你们仨每人订两套换洗的衣服,还得清理清理库房,腾出来给你们做房间。” 处理完一整箱早饭也已经九点了,姞梁枍蹲到小孩面前,语重心长地问道:“你确定不记得家人是谁了吗?” 小孩指着付沧钊,手伸得笔直:“妈妈。我只有妈妈。” 众人:…… 她们只好先去地下商场,三个需要新衣服的年轻人纷纷选好了心仪的款式。 小女孩的身材高度吻合卡牌都市十岁小孩的标准,反倒两个大一点的需要动用量体裁衣机进行全息打印。 尽管自助购物机器人就可以完成这项工作,但实际逛商场才能上手感受衣服面料和舒适度,而且逛街也不失为一种社交方式,在合适的时机可以起到放松作用。 “我这是多少年没有去过裁缝店定做衣服了?”冰皓琪穿上毛呢大衣,在落地镜前转了一圈,自嘲道。 在她的记忆里,似乎也就很小的时候,姥姥不信任妈妈网购的现成的保暖内衣,会拉着她到裁缝店,亲手挑选面料和款式。 那时候她在长身体,为了今年做的衣服明年不至于穿不下,姥姥会要求裁缝做大一些。 昔日记忆已然沉寂,姥姥需要照看妹妹,身体也随着年岁渐长而有所衰弱,不再有精力拉着她一家一家裁缝店逛过去,并反复跟裁缝讨价还价。 回去的路上,冰皓琪看起来兴致勃勃,只有付沧钊知道量体裁衣机唤醒了一些关于家的回忆。 路过一棵树,上面随着寒风飘过来几声叽叽喳喳,付沧钊惊讶地抬起头,看见光秃秃的枝干上好几只火焰色肥啾挤在一起。 她笑了笑,并没有很在意。 但是不论她往前走多远,那些肥啾总会出现在下一棵树的枝干上,继续叽叽喳喳。 付沧钊“扑哧”一声笑了。她灵机一动,伸出手,肥啾们就落在她身上,欢快地边跳边叫。 “看它们好可爱,可以养吗,姞梁枍?”付沧钊左边肩头站了一只火焰鸟,右边肩头也传来欢快的鸟叫,顿时心花怒放。 遂决定收养这些小鸟。 “呵,你也就有点没用的同情心了!” 高兴的时候最怕扫兴的人。 身旁经过一个肌肉修女扛着大剑,上上下下扫了付沧钊两三遍,看她如此喜欢火焰鸟,脸上露出不屑之色:“把来之不易的创生点都用在自己身上不好吗?你以为自己养那些小动物,就有多招人喜欢了?还不是连自己的日子都过得拮据!” 众人:? 这人在发什么神经? 付沧钊从来不吃哑巴亏,毫不犹豫地回怼:“我这人的确不怎么招人喜欢,但至少招这些小胖鸟喜欢,说什么也强过比你这种啥也招不来的,不是吗?” 扛着剑的修女额上青筋跳了一跳,像是想说什么的样子。 可她酝酿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什么也不肯说。 姞梁枍扯了扯付沧钊的暗红色围巾,安慰道:“算了,我们不理那种人,你说你想养鸟,那我们就去建材市场看看,正好库房也需要好好收拾。” 于是她们将刚才碰到的怪人完全抛在脑后,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向建材市场,准备挑选院子里阳光最充足的区域给火焰鸟做鸟窝。 火焰鸟哪怕放在鸟类异兽也相当独特,它们的“食物”并不是常规鸟食,而是太阳之精华。 虽然具体原理未知,不过反正鸟儿们可以将吸收到的日光转化成某种能量存储在体内,也就是说只要她们做好阳光房,就能养活这些可爱的小家伙。 付沧钊思忖片刻,猜测道:“如果我稀释一点自己的纯白之焰喂给它们,也许会有惊喜。” 不论获取能量的方式和来源是什么,火焰鸟终究属于火属性,那付沧钊的纯白之焰也一定对它们有影响。 说起来建材市场比服装商场还要方便,哪怕不擅长室内设计的人,也可以借用快捷设计软件,输入自己房间的各个参数,就能提供好几种装潢方案。 姞梁枍选定了“前院”“鸟窝”和“阳光房”,数秒后快捷设计软件便吐出来abc三个方案。 这三个鸟窝建造的方案都很优秀,既美观又实用,能保证火焰鸟在冬季取暖,对光照的利用率也都很高。 她们一时间犯了难。 “妈妈,选方案b,我的程序测算得知,设计参考b能最大程度利用事务所前院的日照。”小孩忽然拉住付沧钊衣袖,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她。 “那就这个吧。”付沧钊欣然应允。 她们当然注意到这孩子刚才说了什么,可不论她再怎么不正常,至少从外形上看,她也是个十岁小孩,也就没有声张。 快乐的逛街时光总是短暂的,她们一回去,姞梁枍就和付沧钊一起投入到鸟窝制造大业去了,冰皓琪由于粉尘过敏只能戴上口罩旁观,小孩则回里屋休息去了——程序运转似乎很消耗能量,她已经累了。 “我很好奇你先前那个霸总世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冰皓琪问道。 “当然有啊。”付沧钊回答。 她说,郁昭去晨大自主招生考试,几个大型生物医学奖项相关的题目还都算正常,偏偏人家出了道y染色体测序相关的题目,回来吐槽学校考这玩意儿是几个意思。 冰皓琪吐槽:你们晨大怪危险的呢。(棒读) 除去过于微妙的染色体测序题,付沧钊的记忆还显示,她利用沈凌薇的家世扶持各路大女主文作者,给全临岳国的女孩们做了好多好多香香饭。 冰皓琪:我愱忮得眼睛都快红了呢。(棒读x2) 第一百三十章 新时代修女(二十三) 冰皓琪戴着口罩,冲着付沧钊的记忆发表了一通毫无营养可言的吐槽,时间就这样很快过去了。 自从付沧钊下定决心带火焰鸟回事务所,这十来只圆滚滚的火焰色团子便在她们动手造鸟窝的时候乖乖停留在附近的枝杈上,看起来十分和谐,冰皓琪没忍住又叫阿耀拍了几张萌照。 阿耀也十分上道,不过这一次虽然同样拍了十张照片,给的穿越点奖励却缩水整整一半,只有五点。 对此冰皓琪表示理解,这就相当于游戏通过掉率调整限制玩家少刷体力消耗少的关卡,要是每天拍几张萌物照片就能获得很多穿越点,那她直接躺平算了。 “搞定了。”付沧钊递给姞梁枍几张手帕纸擦汗,打一个响指,阳光房里便生成青色龙卷,将装修产生的粉尘、碎屑甚至废气之类的垃圾打扫得干干净净。 “真方便!”冰皓琪咂咂嘴,眼前这番景象,简直就跟正常的异世界动画相差无几。 付沧钊一挥手,留在枝杈上安静和谐的火焰鸟们纷纷飞过来,先赖皮似地在她身上蹭了一小会,她倍感无奈,只好开口说道:“以后你们就住在阳光房里,放心,只要我在事务所,每天都来看看你们。” 而且只要听话,就有奖励哦——这句话留在心里没说出来。 黑亮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真就主动从她身上起飞,挨个钻入刚准备好的阳光房里,找到喜欢的地盘落下。 隔着一层高透光玻璃,鸟儿们清越的叫声再度传来,付沧钊不由得微微一笑,抬起右手,食指尖凝聚出极细小的一丝纯白火焰,不仔细看仿佛都融入日光中去。 尽管视力太差导致视觉辅助类道具无法起效,冰皓琪还是能感受到,一股精纯的能量一样的东西从付沧钊手指尖扩散开来,并一丝不差地落在阳光房每一只火焰团子身上。 渐渐地,鸟叫声低了下去,姞梁枍感到几丝古怪,定睛一看才发现团子们都睡着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知道始作俑者是付沧钊,姞梁枍不解地问道。 这时候付沧钊正在给阳光房周围布下防护结界,不过与其说是保护阳光房,倒不如说这结界几乎笼罩住了整个前院。 确认结界可以正常运转,付沧钊才给出答复:“兽潮快来了。” “兽潮?为什么不早说?”姞梁枍不傻,付沧钊一点就想明白前因后果,她回头看了眼冰皓琪,发现对方脸上一副早就知道的神情。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能分辨出冰皓琪的“了然”到底是本来就知道,还是有了来自付沧钊的记忆才知道,所以看到对方表情的时候才更感到震惊——确实和付沧钊无关,她似乎很早就认定了火焰鸟暴动之后必有兽潮。 “套路啊套路,在这种地方很正常的啦,”冰皓琪朝她眨眨眼,“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吗?主角所在的村庄发现兽潮爆发的前兆,趁兽潮本身还没到来的时候疯狂备战,然后通过兽潮引出更后面的暗线……要是让我写小说,也一样要这么安排。” 姞梁枍又看看付沧钊。 付沧钊道:“你也知道我在郊外待过。” “行吧。”姞梁枍叹气,想着反正这段时间除了兽潮也没啥需要注意的事情—— 不对。 还有件事需要处理。 她连忙拽下围裙进入事务所里面,暗蓝色头发的小女孩手里捧着付沧钊的光脑,学习模块正在讲解卡牌的基础构造。 小孩听得很专心,尽管依照姞梁枍的判断,这点知识她早已掌握,可还是一副很用心的样子。 感觉到有人进屋,小孩先是惊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关闭“音声独享”,丢下光脑站起身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姞梁枍顺手抓过新买的童装外套扔给她,自己匆忙穿上羽绒大衣:“走,我们去个地方。” 她知道的,她一直知道的,只是一直假装不记得罢了。 同样的暗蓝色头发和墨色眼珠,相似度极高的眉眼,几乎足够说明一切。 “我们要去哪里?”小孩意识到什么。 “去你家。”姞梁枍道。 或者说,是姞梁枍已故好友的居所。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刚抵达属于故人的房门口,正打算拿出钥匙开门,却发现大门已经敞开了一条缝。 姞梁枍心中警铃大作,上前一步将小孩护在身后,手一翻,一张民用规格的“长虹贯日”已然落入掌中,随时可以激发。 “谁在那里!”她暴喝一声,精神力少量注入卡牌,对方要是不回应,将会有一道光束射入房间。攻击力不强,毕竟只是警告。 “哎呀哎呀,别急嘛!”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也没听里面有什么动静,更没有一丝一缕的风吹过,只留下一丁点的门缝就缓缓扩大,露出房间客厅部分陈设。 听见那个声音,姞梁枍顿时愕然,抓着“长虹贯日”的手僵在半空忘记收回:“松希明?怎么又是你?” 这个人为什么如此阴魂不散?! 为什么哪里都有她?! 付沧钊以前的邻居是她,给付沧钊硬塞第三个特别委托的人是她,完成第四个委托期间告诉姞梁枍给付沧钊用两支精神缓释剂的人是她,而如今闯入眼前这房子的人,也是她! 松希明的声音再度传出:“进来吧,我们谈谈——看来你带着小朋友呢,省得我再去把她揪回来了。” “哦。”姞梁枍傻乎乎地放松警戒,拉着小孩走入房间。 银发粉眸的青年人端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喝咖啡。 一杯咖啡喝完,松希明擦擦嘴,才说明自己来意:“是这样的,我此次奉市政厅的命令,前来回收伊春湛的遗物。” 听她这么一说,姞梁枍只感到一股火气在心中乱窜:“我是她朋友,她光脑置顶的联系方式是我,和她联系最密切的是我,回收遗物这样的大事,凭什么不来通知我一声!我可是亲眼看着她在卡牌世界被害死的!” “因为她严重违反了卡牌都市安全条例!” 松希明平静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从同浇到脚,迫使姞梁枍冷静下来。 “安全条例?违反?什么时候的事?”姞梁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想提‘披星戴月’?可是她直到被害死的时候,也从未使用过那张卡牌,她可是严格遵守了啊!” 然而下一秒,松希明将一只透明密封袋甩到茶几上,姞梁枍一眼看到那是一张军用规格的卡牌,而且已经激发过了。 这…… 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朋友居然真的违反了安全条例,看向一副老神在在模样的松希明,想要一个解释。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新时代修女(二十四) 气氛一度陷入冰点。 松希明拍拍手,朝里屋喊道:“老唐,出来一下!” 按常规流程,执法人员若要进入民居调查,必须双人同行,这点就连松希明也不能例外,所以她还带了个人。 又是一张熟悉的脸走了出来,姞梁枍朝她打个招呼:“唐姐。” 此人正是唐尧,姞梁枍的熟人、曾照顾过付沧钊的安防人员。 前来回收伊春湛遗物一事,松希明喊她过来处理,显然是考虑到她们这一层关系。这俩人熟悉,解释起来方便,办事效率也更高。 唐尧也看见了茶几上那张证物,解释说:“伊春湛私自窃取了市政厅的一些重要资料,制作军用卡牌‘服从型ai’并激活,为了确认她是否做过其它类似的违规行为,我们需要彻查她的居所。” “行,那我配合调查。”姞梁枍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或者说,她也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希望借这次搜查,至少找到点线索。 她拽了拽身边的小孩,没拽动。 “妈妈。” 松希明眼神一凝。 “这里是,”小孩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四处张望房屋布局,“这里是,妈妈的家。” “可是你妈妈已经不在了,你有什么打算?”松希明询问。 小孩思索了一会儿,茫然地摇摇头。 可就在松希明神色渐冷的瞬间,她说:“付妈妈的小鸟们都去睡觉了,姞阿姨和陈阿姨平时都很忙,我有点寂寞。” 这段话里似乎透露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但姞梁枍此时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故友的遗物上,也就没在意。 “看来……”松希明脸上忽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身体前倾靠近小孩,“我们亲爱的小ai,有了点自己的想法?” 姞梁枍看了眼唐尧,对方看起来也放松些许,说道:“松希明女士之前跟我说,如果已激活的服从型ai没有产生自我意识,就要将其回收;如果产生了自我意识,那就无所谓了,最多定期调整一下代码。” 也就是说,她身边这个小孩也能像正常孩子一样,过上普普通通的日子了。 松希明赞许地点点头,说道:“很好,就这样,回头我帮你登记一下身份信息,取个名字吧。” “就在这里?”姞梁枍惊了,唐尧也惊了,权限大真就这么方便吗? 松希明点点头,取出自己的光脑,款式显然和市面上常见的不太一样,似乎加装了某些模块。 “全息投影模式。” 一块光屏投影到小孩面前,上面有三个滚动的格子。 “制造你的人姓伊,所以我默认你也姓伊,有意见吗?”见小孩没有异议,松希明便调整了一下最前面那个滚动的格子,令其固定在“伊”。 这是卡牌都市给没有名字的人取名的流程,如果已经事先决定好包含哪个字,就删掉一个格子,最后随机出来三个名字,选一个最喜欢的出来。 伊姵君、伊慧琴、伊梦琳。 小孩选了“伊姵君”这个名字。 姞梁枍笑着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心里感叹摸起来真顺滑,嘴上却说:“那以后就叫你佩佩?” “嗯,都可以。”伊姵君显然很喜欢新名字和新昵称,这让她感觉自己和别人的距离拉近了很多。 两个前来调查的人在伊春湛的房子里搜查半天,结果大失所望,唯一存在问题的物品也就是制造出伊姵君的那张卡牌,她们俩自然看得出这张卡牌模仿了什么东西,可她们不能说啊! 这就很憋屈了! 松希明在光脑劈里啪啦操作一阵,姞梁枍趁机拉着佩佩在屋里寻找可能想带走的东西,但佩佩对这房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无动于衷。 问起来,她只说:“到了事务所,大家会给我买新的,新的也很好。” 一刻钟后。 “好了,唐尧你回去确认下,我带着她们俩再走个地方。”松希明收起光脑,支开唐尧,现在屋里只剩三个人了。 “关于你之前收养的那个小朋友,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她以前怎么过的?”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姞梁枍。 后者无法拒绝,她相信就算自己今天不想去沉海公寓,也总有一天需要去面对。 本来乘坐跨区地铁需要多花一些时间,但松希明很大方地允许两人乘坐她的专车,所以只花了半小时左右就抵达目的地。 “好安静的地方。”一下车,姞梁枍便感觉到极夜区和市中心的差别。 这里很少有高科技设施,周围总感觉少了很多东西,这让熟悉了市中心快节奏生活的姞梁枍感到无所适从。 但也看得出来,这种地方挺适合付沧钊。 今天回去就问问吧,姞梁枍想,总感觉付沧钊的感知能力强得过分。 沉海公寓4栋204室,一间没有被子的简陋房间,墙壁、地板、窗帘等处有很多细小的凹痕。 松希明轻笑道:“小朋友脾气有点大,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扔了。哦,搬家甚至连笔都不带,不过编号十万以后的无墨笔,带不带也都无所谓了。” 看起来纤长的玉指拣起地上被丢弃的无墨笔,轻轻一用力,便从笔杆中间断成两截。 卫生间早就停水了,浴室也没摆洗发露和沐浴露,只有一块大大的香皂。 银发粉眸的青年在不大一间公寓里走走看看,忽然停顿脚步,蹲下身,从积灰的角落里夹出一张同样落满了灰尘的老旧卡牌。 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张卡牌是什么东西。 卡牌上闭环纹路主要分为两个结构:“彼岸”和“天火”,以交错相乘的手法连接在一起,只要被激活,火势就会越来越大,直到抵达设定的峰值。 而这类卡牌的触发方式,则是连接一个人的生命力,一旦生命力枯竭,就立即触发,将已死之人的身体烧成骨灰。 “这东西……”观察完卫生间和浴室,姞梁枍带着佩佩折返回来,看见松希明从付沧钊的旧居翻到这东西,一时语塞。 手上有这张卡牌的人,身边一定都有个很珍爱她的亲人,为了免去家人处理尸体的麻烦,选择提早布置好,等咽气了直接烧掉,活着的人只需要等着收骨灰就行。 不过松希明手里从付沧钊房间里翻出来的东西稍微有点不一样,装饰性纹路异常繁杂,哪怕姞梁枍之前接触过的军用卡牌都没达到这种水准。 结构组合本身似乎也进行过微调,不过由于先前辨认出装饰性纹路耗费了大半心神,姞梁枍再想确认的时候,就感觉眼睛快不行了,看东西开始出现重影,不得不收回目光,并拒绝思考此事。 “和生命绑定的结构,不觉得很有趣吗?”松希明吹了吹卡牌上的积灰,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姞梁枍有点不高兴,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玩的? 她转身就想带着佩佩走。 可她听见佩佩亲口说:“程序检测到206室有十张以上同类型卡牌。” 姞梁枍全身一震,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加快脚步,赶紧拉着佩佩离开这里。 她终于不得不重新考虑松希明每一句话的分量。 那个人曾经是付沧钊的邻居,住在206室,佩佩却说她手里捏着至少十张自燃卡牌,说明这个神神秘秘的人远不止于身份尊贵。 松希明见过血。 在卡牌都市。 第一百三十二章 新时代修女(二十五) ——这不正常。 姞梁枍带着佩佩接连走完两个地方,搭乘跨区地铁回到市中心,回事务所的路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早上才去过商场和建材市场,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就又去了别的地方,现在一大一小两个人都饥肠辘辘,早知道就先不急着回来,到付沧钊提过的那家面馆吃两碗阳春面再说。 坐在地铁里,一路上似乎在很多站台看见身穿黑白修女服的寸头扛着各式近战武器四处游荡,不过越是靠近市中心的地铁站,这种装束的人就越少,昨晚那种规模的修女队伍跟地铁站比起来,那人数可少太多了。 对了,她们还看见部分站台的修女拉过一条横幅: “兽潮即将来临,为保证各位市民不受侵扰,从今往后修女团会每天安排巡逻。我团将誓死扞卫卡牌都市!” 哪怕在修女团成员分布较少的市中心,路上也会有两三个修女来回晃悠。 姞梁枍总觉得她们有点奇怪,但真要说起到底哪里看起来不太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正好迎面走来一名扛着锄头的修女,似乎是扫到姞梁枍这边,冲着她点了点头,令后者摸不着头脑。 路过一个小广场,姞梁枍记得这里每天都会有一些中老年市民聚集在这里,不喜欢运动或者动不了的乘凉唠嗑,喜欢运动并且还能动的就“各自为战”,有的耍剑有的耍枪,有的占用小广场部分区域一起跳操,大体上气氛还是很和谐的。 可是修女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和谐。 一群老年人身穿色彩鲜艳的舞蹈服,手里拿着彩色折扇,看起来最精神的一位手里还拿着音箱,本想去她们平时跳操的地方照常活动,今天却不得不尴尬地站在原地。 许多个身穿黑白修女服的大块头排成一个整齐的方阵,人数不一定有跳操的老太太多,但却占据了小广场大部分空间。 倒不是她们太自私,而是她们块头本就很大,练习的动作幅度也大,所需空间自然比老人们多一些。 更别说四周还分别守着三到四名修女,有的负责检查队伍里每个人动作标不标准,有的则在小广场外面来回吆喝,看起来很想邀请行人观赏她们修女团的英姿。 然而这些行人早就习惯了老人们在小广场活动,而这片老年人的地盘现在却被一群年轻人占了,心里总有些不舒服,此时又来两个不识相的大块头跑过来硬拉人,心情也就更差了。 这也就导致市中心这边绝大多数人都对修女团爱理不理,除了几个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的少年,见到修女团成员每一道拳头落下来都虎虎生风,不禁心驰神往,这才着了道。 “佩佩想去吗?”注意到佩佩似乎多看了“修女方阵”几眼,姞梁枍俯下身来征求她的意见。如果她喜欢,那姞梁枍也不拦着,小孩子嘛,总是有好奇心的。 佩佩却摇了摇头,神情淡然:“这是军队和安防厅的事情,还轮不上私人结社插手。如果有一天,卡牌都市真的要指望‘修女团’拯救她们,那只能说明都市本身出了很大问题。” 姞梁枍心里又惊讶又觉得合理,没忍住再次摸了摸佩佩头顶:“你还挺熟悉都市里这些组织的呢,没错,军队和安防厅才是保卫都市安全的中坚力量,正常情况下和私人结社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们决定加快脚步,一边想象留在事务所那俩人焦急的样子,一边期待付沧钊会不会做点好吃的。 尤其肚子已经开始唱起了空城计的当下,付沧钊亲手制作的美食就更加吸引人了。 远远地,她们看到新造好的阳光房,走近一看确认好火焰鸟团子们都还在好好睡觉,便放心地进入室内了。 火焰鸟陷入沉睡,是因为付沧钊喂给它们纯白之焰的量稍微大了一点,鸟儿们需要一段时间休眠,从而消化掉这股过于浓郁的火焰精华。 等它们下一次醒来,实力应该就能大为提升。姞梁枍相信应该有一种标准来衡量火焰鸟这类异兽的品阶,但是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卡牌都市的教育似乎也从未提及此事。 也许像付沧钊和松希明这样的人会懂一点。 到了饭点,虽然东榆事务所名义上是开张了,实际却不会有人来这里,因为大家都去吃饭了。 今天却是例外。 当姞梁枍拉开事务所大门的时候,付沧钊正在和一名顾客交谈有关卡牌保养的注意事项。 作为最初的设计者,姞梁枍一眼就看出来,那张卡牌正是“修女”! 然而拿着这张卡牌给付沧钊保养的人,却跟姞梁枍印象中的修女大相径庭。 一头纯黑短发乱如鸡窝,声音轻柔,听起来是个性格温和的人。 她双手交叉自然垂至小腹,倚靠在工作台边上,脸上还挂着腼腆的笑。 付沧钊坐在姞梁枍平时的工位,有模有样地操作着保养工具,十分细致地为持有者进行最后的参数调整。 “好了,你试试看。”事情做完,付沧钊归还卡牌,对方尝试用精神力和卡牌沟通。 姞梁枍只觉得眼前一花,原先还文文静静的年轻人一下子变成了大块头修女,整个人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肩膀上还扛着一把熟悉的大剑。 修女回身欲走,刚好撞上姞梁枍和佩佩,脸上自信张扬的笑容顿时裂开一条缝隙。 “我们又见面了。”姞梁枍假装没见过这人,礼貌地招招手。 修女也反应过来,勉强压住尴尬的心情,重新摆出一个修女该有的飒爽英姿,准备离开事务所。 “带走你的东西,下次给点好的。”正在这时,付沧钊叫住对方,手腕一用力,一张卡牌便如同飞镖一般笔直地划过空气。 只见得寒光一闪,卡牌便落入大剑修女手中。她翻到正面看了一眼,将卡牌揣进怀里,什么也没多说,便拉开门走出事务所。 刚回家的一大一小杵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付沧钊看出她们俩的尴尬加无语,动作麻利地收拾好工作台台面,将用过的保养工具擦干净恢复原位。 她抬头看了姞梁枍一眼,淡淡地说道:“这些所谓的修女团成员,其实有很多人都是像她一样,性格内向、缺乏自信的人,制卡水平良莠不齐。不知道什么人给了她们人手一张‘修女’卡牌,只要用了那张卡牌,就能变成人高马大的肌肉修女,她们似乎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取自信了。” “不过——”她垂下眼帘,“真要说起来,她们心肠也不坏,只是有人刻意往某些奇怪的方向引导。”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新时代修女(二十六) 这么一说,姞梁枍终于想起来自己最初听到“修女”卡牌再现是什么心情。 并不是惊奇,也不是羞耻和恼怒,而是疑惑——纯粹的疑惑。 她明明已经亲手销毁了那张卡牌,而且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到底是谁能从已删除的资料里精准找出“修女”,并将其复原? “我记得,做出那张卡牌之后,我觉得这种东西一点意思也没有,就把它销毁了。但是学院认为我的设计精妙绝伦,说这张卡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论我怎么拒绝,都坚持要在卡牌设计协会留一份存档。” 久远的回忆再度唤醒,就连本人也不确定留在脑海里的部分是否真切。 但她还是尽量把那些落灰的碎片找出来分析,希望能从其中找到哪怕一点有助于推断情况的线索。 “卡牌设计协会的存档,没有实物,只有数据,学院就在我动手销毁卡牌的前一天,把卡牌纹路和设计理念上报给协会,完事了才交给我。” 付沧钊手里把玩一支按动式陶瓷笔刀,不停地按动笔帽,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也就是说,你怀疑当时的几个老师有问题?” “也有可能是从协会流出去的。”姞梁枍补充道。 对面沉默了,看起来在思考什么事情。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姞梁枍问。 付沧钊仍旧沉默。 良久,她涣散的目光才重新凝聚起来,沉声道:“这次兽潮没那么简单,我想修女团也许知道什么,才会如此嚣张。否则就按现在的情况,她们已经违反了结社游行条例。” 结社游行条例,指的是每一个私人结社要在全市范围开展大型聚会活动之前,都要先向市政厅报备,否则视为违规,市民等级要往下降的。 如果修女团真的违反了条例,或者手里没有市政厅的某些文件,早该有安防人员出动逮捕她们了。 “你是说……市政厅认为光靠安防厅和军队,还不足以撑过这一次兽潮?”姞梁枍向来是个明白人,付沧钊只轻轻点了一下,她便意识到不妙,“或者说,虽然两个官方组织有能力保都市周全,但细节上有可能疏漏,需要专精近战肉搏的修女团补上?” 付沧钊点点头。 没过几秒,她撇撇嘴:“但是说真的,我不敢保证这些一时冲动的人真的能起到什么作用。别看她们个子都比我高,真要见了血,怕不是要跪!” 姞梁枍双手环抱胸前,静静等待下一句话。 果不其然,付沧钊又说:“如果修女团应付不了那些事情,我可能要去市政厅一趟,五年前我刚来都市的时候,在那边寄存了一样东西。 “另外,如果你们碰到了事务所无法解决的事情,就去联系松希明,她能帮你们。” 姞梁枍:? 佩佩安安静静地蜷缩在沙发上摆弄光脑,认认真真地吸取学习模块里载入的知识,对“音声独享”之外大人们的对话恍若未觉。 “虽然她没说,但我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付沧钊瞄了一眼佩佩,她刚听说这孩子有了新名字,松希明帮忙开了绿灯,登记效率变得极高,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我没有办法告诉你,那样不合规矩,但我能保证的是,她绝对比表面看起来强多了。” 厨房里有个暗红色的脑袋瓜大口大口啃着汉堡,她真是爱极了这种荤素搭配营养齐全的食物,吃起来又方便。 为什么现实世界都说汉堡这种快餐属于“垃圾食品”?大概是因为里面可以夹的东西五花八门。 经过付沧钊的改良,汉堡真真切切变成了一种健康、便捷又美味的快餐,冰皓琪吃得非常享受。 然而当客厅两个大人聊天,聊到松希明的身份可能很特殊,她忽然呛了一口,咳嗽半天才解决掉食物卡在嗓子眼的不适感。 因为就在付沧钊承认松希明实力不凡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此时此刻冰皓琪只想吐槽,你们卡牌都市可真够安全的,付沧钊那么谨慎一个人都能毫不设防地随便串门…… 那个夜晚的记忆是那样生动且真实,仿佛也在冰皓琪自己身上上演过一遍。 可恶!冰皓琪愤愤地咬下一大口汉堡,她要心动了! 真是对不起box里面那群排排坐等着穿上新皮肤的纸片人大帅哥! 其实她也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的取向。 曾经有个很要好的朋友,两人关系亲密无间,冰皓琪经常去朋友家里坐一坐,朋友也经常搭冰皓琪父亲开的车,反正顺路。 她们经常产生肢体接触,甚至会趁班里同学不注意,偷偷互相亲吻脸颊。 红发青年在走神。 事务所的范围内,付沧钊能把她内心想法读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她游戏里藏的那堆男角色,也知道她不止一次为男角色强度问题感到糟心。 但付沧钊从来不会阻止她,或者强硬地要求她只看女人。 冰皓琪的脾气是这样的,别人怎么劝也没用,只有自己想明白了,才会真正去践行。 付沧钊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她自己,或者说,她的另一面。只有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冰皓琪”想要什么,也只有这个人能和她毫无芥蒂地交流。 她真正能爱上的从来只有自己。 也正因如此,当她看到付沧钊身边渐渐聚集了许多新同伴,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她也想和别人交朋友,但就是觉得做不到灵魂上的交流,这种朋友不交也罢。 隐秘的酸涩一直翻涌到晚上。 姞梁枍带着佩佩出去办事的时候,冰皓琪和付沧钊一起清理了事务所的库房,前一天晚上她们就制定好了处理方案,说白了就是——全扔后院去。 腾出来空荡荡一个房间,照原计划呼叫家装机器人,很快就有了一间卧室该有的样子。 付沧钊手把手教冰皓琪如何手搓风龙卷清理灰尘、木屑和异味。 青色的迷你龙卷在掌心成型的那一刻,冰皓琪心中炸开好几朵烟花,她终于成为大魔法师了! 当晚她就在新屋子里失眠了。 不是认床,也不是紧张或者激动,而是付沧钊。 说起来那家伙今天去浴室的时间似乎稍微长了些,就当冰皓琪意识到哪里不对的时候,共感传来一阵阵颤栗的感觉,几乎直冲天灵盖! 这谁顶得住?! 很好,她本打算睡前刷一会儿手机消息的,这下一点心情也没有了。 她很想在脑子里骂人,但不知怎的,思维总是卡在某个位置,受到不知名阻隔,无法传送到付沧钊那边。 偏偏共感没断。 冰皓琪一边忍受这种糟糕的感觉,一边强压下冲进浴室亲自动手的冲动,又下意识记下每一种触感对应的位置和强度…… 这家伙玩挺花啊? “阿耀,赶紧来点安眠熏香,我快撑不住了!”她无奈,只好冲着系统咆哮。 “……检测到仓库还有六十二份安眠熏香,消耗一份,余六十一份。”阿耀虽然是系统,却也打了个呵欠,听起来非常像个真实的人类。 鼻尖传来清幽的香气,冰皓琪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新时代修女(二十七) 第二天中午,冰皓琪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四肢灌铅般沉重。 她带着崩溃的心情用力推开门,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晃晃悠悠地去卫生间洗漱,又晃晃悠悠地来到厨房,拉开常坐的椅子一屁股坐下。 “咖喱鸡排饭,我做的。”付沧钊推过去一个大碗,洁白松软的米饭上扣了一层冰皓琪最喜欢的浇头,然而此时她根本没心情好好吃饭。 “你昨晚干啥了?”冰皓琪黑着脸,一只手用力往餐桌上一拍——整张桌子为之颤动,反过来也震得冰皓琪手心生疼。 可当她对上那双湖泊般平静的墨色死鱼眼,一时间竟没了脾气。 付沧钊擦擦嘴,喝了一口新泡好的果茶,很平静地回答:“助眠运动。” 冰皓琪深吸一口气。 冰皓琪:“……” 冰皓琪有气没处撒。 她无能狂怒了半天,脑袋里各种吐槽打成死结,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好赌气似地跑到客厅,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拿起闲置的遥控器,打开了姞梁枍那台八百年都不一定打开过一次的客厅电视。 开机默认是新闻频道,主持人对着镜头始终挂着职业假笑,眼睛几乎不看稿子,就流利地念出一长串新闻稿。 冰皓琪左耳进右耳出,卡牌都市的很多事情她还不熟悉,新闻听再多也没法马上弄懂。 听着听着睡意渐起,她感觉意识有点模糊,真想找个舒服点的姿势睡一觉。 “……根据市政厅qy系统预测,兽潮将在后天上午抵达卡牌都市,请各位市民听从安防厅和军队的指挥,做好日常防护工作,保护好个人财产安全,更要注意人身安全。” 听得冰皓琪一激灵,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扭头就朝厨房扯一嗓子:“啥情况?” 很快,付沧钊的意念传递过来:“意思是说这次兽潮特别猛烈,可能会有漏网之鱼钻进下水道或者走空路,一般来说杀了可以拿去换创生点。” 卡牌都市的地理位置非常巧妙,兽潮每次都能蹭到边上,却因为外部全天候不间断的迷幻卡牌干扰,都市并不会遇到特别猛烈的冲击。 此次兽潮却非同一般。从新闻播报给出的兽潮路线预测来看,这帮陷入疯狂的异兽集群就好像有预谋一样,完全无视了迷幻效果,两天后就将一头撞上都市外面的城墙,大部分兽潮冲击都会落在都市头上。 “我说,既然以前的卡牌都市最多蹭个边,那真正跟兽潮硬碰硬的会有谁?”冰皓琪突然就来胃口了,把电视声音放到最大,回到厨房狼吞虎咽。 付沧钊悠然自得地嘬了一口吸管,说道:“外面的一些战斗卡师聚落。绝大部分聚落都会在卡牌都市发出预警的时候组织撤离,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倒楣的聚落,或者因为过于庞大来不及撤离的,就只能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了。” 通过思维共享,她感受到冰皓琪心中担忧,便安慰道:“卡牌都市发展了足足五百年,早就针对兽潮设计了一整套应急预案,一般来说我们没必要担心过多,除非外面有人想混进来捣乱。” 真正需要去留意的,是兽潮过后的交易月。 “交易月”不一定只有一个月,根据兽潮持续时间长短和受影响聚落多少,最多可以持续整整半年。在这段时间里,卡牌都市会短暂朝外界完全开放,外来者进入时发放佩戴特别通行证,也就是付沧钊同款颈环,前往每一个售卖异兽身体部件的官方或私人摊位进行交易。 可以以物易物,也可以使用外界通行货币,qy系统会根据收集来的各方数据计算汇率,从而判断时局。 这段时间极其容易出现治安问题,所以也是安防厅相对最紧张的时候,不过一般来说,战斗卡师见到都市里人均一米九几的市民,从一开始就会产生敬畏之情。 不过说实话,冰皓琪并没有像付沧钊认为的那样担心治安问题,比起这些她更关心一件事—— “是不是可以赚钱?” 付沧钊:“……” “妈妈以前跟我说,兽潮临近的时候,可以跟随户外结社组成猎兽小队,私人摊位上那些商品就是那么来的。”佩佩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面前同样摆了一碗咖喱鸡排饭,吃得津津有味。 “户外结社?”另外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佩佩点了点头:“嗯,妈妈说,除了一些官方组织,私人的户外结社也经常到都市外面活动,不过她们一般都是为了体验荒野求生,专门猎杀异兽的很少,但也不是没有。” 这番话直接颠覆了付沧钊对伊春湛的印象。 在此之前,她对那位不称职母亲的印象还停留在“姞梁枍身边把自己蠢死的冤种朋友”,以为她除了很会设计卡牌以外就只剩下愚蠢了,没想到她在这份愚蠢背后,还藏了一副见多识广的面孔。 “那我们怎么组队呢?”冰皓琪又问。 “论坛上有猎兽小队的组队信息。”佩佩说。 付沧钊给佩佩倒了一杯果茶,后者面无表情地用吸管吸了一口,虽然冰皓琪看不出什么,但她总觉得小孩应该挺爱喝的。 等姞梁枍也出来吃完饭,付沧钊和冰皓琪两人跟她提起这件事,她对此没什么太大想法,只是提了个奇怪的要求:“晚上六点之前必须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弄不明白姞梁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二天中午,最后的休整时间。 这一次付沧钊做的是煮得软烂的甜粥,知道冰皓琪喜欢牛奶燕麦粥但是乳糖不耐受,还特意用了零乳糖牛奶。 一碗粥盛好摆在餐桌,没过多久冰皓琪便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 “你昨晚……?”付沧钊试探着询问冰皓琪,并拆开刚点好的外卖,三大盒汤包还在冒着热气。 冰皓琪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助、眠、运、动!” 付沧钊神情微怔。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冰皓琪,看得对方浑身不自在,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思维共享告诉付沧钊,冰皓琪意识到了什么,而她需要做的,只不过是把那份“不祥的预感”变成现实。 “其实,助眠运动最好两个人一起做,这样更有感觉。” 随着话语从口中吐出,冰皓琪脸上表情顿时从坏笑到呆滞,从呆滞变成惊骇,又从惊骇转为羞恼。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付沧钊了,明明两个人在此处感官共享思维也共享,对方的一切自己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可她就是有种错觉,告诉她其实共感都是假的。付沧钊这人就像冰川上积水的裂缝,里面的水看起来非常清澈,可不论你扔多长的东西下去,就是见不到底。 眼见冰皓琪脸色不对,付沧钊连忙试图补救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别误会,我只是为我们各自的睡眠质量着想……” 但很明显,冰皓琪受不了了! 她一言不发地吃完了一整盒汤包,喝完了碗里所有甜粥,撂下筷子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声音幽幽地传来:“有本事,你今天晚上爬我床。”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新时代修女(二十八) 付沧钊手里还拿着筷子,呆了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往餐桌上重重一拍,噌地站起来,冲着冰皓琪离开的背影喊道:“爬就爬!有本事你洗干净了在被窝里等我!” 远去的背影看起来很平静,但从摔门的声音来听,冰皓琪身上某种奇怪的好胜心彻底被她点燃了。 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不敢笑得很大声,肚皮憋笑憋得抽痛。 因为偷偷狂笑,不得不蜷曲起身体,缓缓坐倒在椅子上,整个人一抽一抽的,看起来非常诡异。 然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冰皓琪一回到房间,便通知系统:“阿耀,屏蔽思维共享!” “得嘞!”阿耀欢呼一声,一道无形的屏障立刻在二人思维通路之间升起,付沧钊暂时读不到她的想法,但反过来她也读不了付沧钊的。 不过再怎么样也无法阻止冰皓琪准备搞事。 “阿耀,连接我手上的光脑,搜查一下有哪些——呃,那个叫啥来着?就佩佩说的那个,可以加入进去?”她双手哆哆嗦嗦地掏出光脑,在心里呼叫系统,迫不及待要看到结果。 “宿主要的是‘私人结社’当中的‘户外结社’,并从里面寻找愿意组织猎兽小队的户外结社,是这样吗?”系统俏皮的电子音响起,冰皓琪手中光脑显示屏疯狂闪烁,十几个窗口飞速变换,看得她眼花缭乱。 总感觉视力又有所下降。冰皓琪扶了扶镜框,看光脑显示屏上面的东西都快出重影了,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熬夜用眼过多遭报应了。 过了不知得有几分钟,冰皓琪无聊到开始刷手机,看到常去的社交平台上又有一群反智人宣扬错误的女性生理知识,心头竟生出几丝既视感。 怎么这么像付沧钊最后接那个委托里面的“herwisdom”? 只不过霸总世界里,“herwisdom”皮下是个心狠手辣的生物男,而现实世界里那个跟“herwisdom”如出一辙的奇葩博主至今正体不明,文手群的亲友们也只是根据对方发言胡乱猜测皮下可能是反串。 比较可恶的是,居然还有好多女网友信了!她们情愿相信一个明显不太正常的神棍博主,也不愿意相信正规教科书里明摆着的研究数据!这到底是公信力的缺失,还是人类智商的倒退?! 翻了半天反智言论和亲友们饱含无语心情的指正,冰皓琪最后不得不下定决心关掉这台破手机,眼不见为净。 正好阿耀也整理完了搜索结果,当冰皓琪再一次拿起光脑,看到的就是一份理得整整齐齐的各大户外结社相关资料。 “限制未成年组队的不要,人数已满的不要,活动时间在晚上六点以后的不要,中型结社和大型结社优先。”冰皓琪说出自己的要求,资料文档马上显示“更新中”字样,没一会儿便给出了筛选后的结果。 剩下这些结社,冰皓琪根据自己喜好挑挑拣拣,最后选出来三个可选项。 林荫结社——全卡牌都市最有名也最庞大的户外结社,人数多、经验丰富、有团战经验。虽然对未成年加入猎兽小队有限制,但并不高,只要随行人员有一个成年人就行了。 翠树湖结社——名气仅次于林荫结社,是人员构成最复杂的户外结社,擅长协调调度来自都市外不同地区的缔造者,也就是说该结社对冰皓琪也许是最友好的。 云山结社——比起前两个结社冷门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被阿耀筛选掉。规模属于中型结社,不过看论坛户外专区的讨论内容,似乎这个结社的装备最精良。 冰皓琪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云山结社。 “为什么?”阿耀很好奇自家宿主怎么如此果断。 “你看嘛,古怪又神秘的结社,名气不大,但大家都很敬畏她们,明摆着叫我们这些主角去加入嘛!”冰皓琪狡黠地笑笑,通过阿耀整理的文档点入云山结社官网。 想要组建猎兽小队,就去对应结社的官网,会组织猎杀异兽的户外结社都会在网页开一个“组队”窗口,冰皓琪只需要把自己和付沧钊的个人信息输入进去,并勾选一些要求,最后直接提交就行了。 勾选的内容无非就是“意向组队人数”“是否需要租借基础装备”“意向活动时间”之类。 做完这一切,她长出一口气,随手丢掉光脑,整个人往后一仰,直直地躺倒在床上。 大脑空白了十几秒。 然后她一拳挥出,虽然只能打到面前的空气,却也难掩喜悦之情。 “赚钱!”对于此行,冰皓琪势在必得。 她要猎杀异兽!摆摊赚钱!成为富婆!…… 呃,包养另一半?总感觉有点违和呢,不管了,反正要赚钱! 兴奋了好一会儿,心情大好之下,冰皓琪决定接下来的时间都用来码字,付沧钊说过此次兽潮非同以往,强度可能特别大,她们可能会很辛苦,估计没有多少精力拿出来写文,所以要趁这段时间多攒些存稿。 时间还很多,现在也就不到下午两点的样子,冰皓琪便端着笔记本走到客厅,边听电视播报新闻边码存稿。 佩佩似乎一直都是早睡早起,当事务所三个大人还在睡觉,便悄悄穿好衣服出去晨练,在之前喜欢去小广场的老太太们面前混了个眼熟,路过都会打个招呼。 现在小广场被修女团占用了,老太太们也懂得变通,换个地方继续跳舞,反正东榆事务所附近不止一处小广场。 小孩早上出去也就跑跑步,一些有经验的老太太就随口纠正她的姿势。她知恩图报,完事就帮老太太们带早饭,自己顺便也吃了。 今天她倒是没有出去晨练,而是找姞梁枍软磨硬泡,让对方不得不答应教她一点专业的卡牌维修技巧。好在小孩身为ai,学什么都很快,不过一小时便将一些基础的维修方法掌握得七七八八,姞梁枍大手一挥,放她去看电视。 所以现在她挨着冰皓琪,冰皓琪在敲笔记本键盘,都觉得这姿势还挺舒服,便没有说话。 一下午的时间,付沧钊似乎又在论坛频繁刷新自己的“立沧为刀语录”,因为不友善言论发太多,这次喜提小黑屋三日游。 而她在网友眼里,传奇色彩愈发浓重。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普普通通地过去了。 晚上,佩佩早早入睡,冰皓琪和付沧钊为了准备明天的猎兽行动也必须早睡,姞梁枍便给了她俩一人一个晚安吻,再三强调不要节外生枝。 两人对视一眼,分别进屋,付沧钊照看佩佩,冰皓琪单独一个屋。 “阿耀,帮我锁机,今天晚上绝对不能熬夜。” 命令完系统,她找了个自认为舒服的角度躺好,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第二天的太阳。 可就在这时,卧室门开了。 冰皓琪知道是付沧钊来了,可她也没有想到,这家伙还真来啊! “我就开个玩笑。”她睁眼,对上付沧钊稍显阴沉的脸,讪讪道。 这其实只是付沧钊的惯用表情,说明不了她心情好坏。 付沧钊双手分别撑在冰皓琪身体两旁,鼻尖凑近略显纤细的脖颈闻了闻,往她耳边吹气:“你让我爬床,所以我来爬了。你也很懂事,知道把自己洗干净,穿上最喜欢的烟熏玫瑰香水……”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下。 冰皓琪暗道大事不妙,因为她读到了付沧钊脑内越来越强烈的念头。 “可是这样一来,我就不好从脖子下口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新时代修女(二十九) 脖颈冷不丁让人吹一口气,任谁都受不了,更别说冰皓琪。 “下什么口,你给我滚下去!”她又羞又恼,伸手推搡压下来的付沧钊,试图将其推下床,奈何对方足足有八十多公斤重,一介宅女纤细无力的胳膊完全斗不过,半天也无法撼动一分一毫。 “今天是谁让我爬床的来着?”付沧钊继续凑到冰皓琪耳畔低语,“我这人向来说到做到。” 一只手仍然保持支撑,另一只手则开始不老实地四处游走,冰皓琪虽然抗拒,但那只温暖的手掌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魔力,摸在她身上就如同顺着脊梁摸猫咪的后背一样令人安心。 鼻腔发出满足的轻叹,冰皓琪在有限的活动范围里转了个身,顺手搂住付沧钊坚实且柔韧的腰部。 这一下,付沧钊险些没撑住,呼吸也骤然变得紊乱起来。 “别、别乱动……”她一时慌乱,发出细小的气音,同样顺势抱住冰皓琪的身躯。 从别的世界过来的青年,个头比卡牌都市原住民小了一大圈,甚至就连大部分未成年人都比她高壮。身上并没有多少肌肉,抱起来特别柔软。 冰皓琪偏要乱动,纤巧的手在付沧钊腰部肆意揉捏,撩得对方全身颤抖,两人处境只在短短几秒内发生了大反转。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冰皓琪忽然停下手,付沧钊终于得以喘一口气,汗水打湿了额角细小的发丝,令其结成一绺一绺。 红发青年呆呆地盯了暗蓝发少年一阵,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弄?” 付沧钊也呆了:“什么怎么弄?” 两人面面相觑。 之前付沧钊虽然跟松希明一起过夜过,但她几乎完全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事,只记得那个晚上尽情放肆过后便昏了过去,还是松希明抱她回的房间,甚至还很贴心地帮忙穿好了衣服。 所幸她们在前两个晚上已经轮流捉弄过对方,今天也不过是为了“履行诺言”而闹这一出,今晚只能相拥而眠,反正以前也经常如此。 “晚安。”困意几乎快要吞没付沧钊全身,她拼着最后一丝意识亲吻了冰皓琪,最后记得的便是嘴唇上很快再度传来温热的触感。 翌日。 这一天,佩佩惊讶地发现,昨晚守在她身边的付沧钊神秘失踪,而当她离开房间的时候,另一个房间的门也开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手上却很殷勤地帮对方整理衣物。 佩佩不懂这些事情,她歪了歪头,朝两人打个招呼:“早上好。” 冰皓琪如同受惊的猫咪一样,全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缩回双手。 相比之下,付沧钊要坦然得多,为冰皓琪打好领带,双手便顺着肩膀下移,最后牵住那双有点小的手。 “早上好,佩佩,你平时都这样吗?”她看了懂事的小朋友一眼,“今天我们有事要早走,你有什么想吃的早饭可以告诉我,我马上去做。” 佩佩果断回答:“红豆薏米粥,放两勺糖。” “嗯。”付沧钊答应了一声,拉着冰皓琪的手就往厨房走去。 冰皓琪有些懊恼地问她:“你熬粥跟我又没什么关系,不嫌碍事吗?” 付沧钊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翻出煮一碗红豆薏米粥所需的材料并倒进碗里,用水泡上。 她一边享受冰皓琪的手柔弱无骨的触感,一边淡定地说道:“碍不碍事另说,至少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我怕一松手你又跑回原来的世界。” 冰皓琪:“……” 等早餐吃完,姞梁枍的房间也没有传出任何动静,看来昨天是累坏了,大家听说今天会是兽潮抵达都市的第一天,而整个兽潮将维持两、三周,无不跃跃欲试,纷纷拿着卡牌来到事务所进行调整。 幸好付沧钊给她做过一台简单自动维修机,这台机子承担了昨晚大部分维修委托,剩下一些不得不劳烦姞梁枍亲自上阵的卡牌都有点棘手,估计是平时压箱底的好东西,听说兽潮来了才掏出来用一用。 “我先走了!”佩佩依旧保持晨练的优良习惯,头也不回地走上街道,很快没了影。 留下两人对视一眼:“我们也走?” 距离云山结社划定的集合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她们坐跨区地铁满打满算也只需半小时,比坐到极夜区还近一点。 “就这么简单?”拿着身份卡刷过出站的闸机,冰皓琪还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和现实世界的城市也没什么区别嘛! 而且用身份卡就能刷进站,某种意义上比普通城市还方便点呢。 这一次付沧钊也轻车熟路地完成了一系列操作,上一次乘地铁不会上扶梯之类的事情没有再发生过了。 然而,令两人都始料未及的是,她们不仅不是第一个抵达集合地点的,抢在她们前面的人更是老熟人。 “松希明?怎么又是你?”银发粉眸,身着一袭板正的白衣,可不就是松希明吗? 在她身旁还有两个被兜帽和面罩挡住相貌的人,都穿了一身黑。 松希明甩了甩银白色长发,语音尾调上扬:“怎么?还不准我赚点外快?” “巧了,我也是来赚钱的。”冰皓琪嗅到了一丝同类的气味,对松希明的好感度一下子拉高。 “那小孩呢?” 付沧钊主动牵起冰皓琪的手,神情坚定:“我陪她一起,免得出事。” 看得松希明眼中多了几分玩味之色。 她垂下眼帘,略作思索,再次抬起头说道:“既然人都来齐了,还有两个新人,我就简单讲讲咱们云山结社的规矩。” 两位年轻人对视一眼,原来云山结社还是松希明自己开的?难怪那么冷门,装备还很精良,旁人提了都闻风丧胆。 “首先,为了保证猎兽小队每个成员的人身安全,结社将给每个人发放一身基础装备,能保证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三位明显相互认识的老成员早已穿戴整齐,松希明朝身后使个眼色,两名黑衣人便各自递出一个包裹。 付沧钊和冰皓琪拆开一看,里面有:轻便防刺服、信号弹、干粮、绳索、匕首、打火石…… 给冰皓琪的那件防刺服尺码显然比较小。 适配幼儿体型的求生装备一直都有卖,毕竟你永远猜不到下一个到店里定做装备的户外爱好者到底有多大年纪,质量跟成年人用的没什么差别。 本来她们队里还有个体型很小的成员,今天由于某些原因请假不来,留下的装备给冰皓琪穿倒是正好。 “你们还真挺专业的。”冰皓琪在付沧钊的帮助下把防刺服套在外衣里面,手里很是生疏地把玩户外匕首。 匕首通体漆黑,还镀了一层哑光膜,这样就不会因为刀刃反光而给自己招来祸害,很好地满足了冰皓琪的“被害妄想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时代修女(三十) 自从偶然翻开一本末世小说开始,冰皓琪便对野外求生产生了一定兴趣,没事刷一点生存狂博主分享的野外生存技巧,自己还攒了一个末世文脑坑。 为了让这个脑坑看起来更现实,她特意通过网络搜罗各种奇怪但也许好用的装备,依照女主角的各项指标设置使用优先级。 平时也会思考自己身上可以带哪些防身用具。 由于和平年代的缘故,刀具或者一些威力较大的远距离武器并不合适,而最适合一个普通人日常防身,还不会被安检拦下来的东西,便是长柄雨伞。 但长柄雨伞稍显笨重,冰皓琪经常嫌麻烦不肯拿或者事情多了忘记拿,偏偏她不带伞的时候碰上下雨天,于是前前后后总共入手了三把长柄雨伞。 其中一把是学校超市里买来应急的,一把是经过精挑细选筛出来的最理想防身用具,最后一把……好吧这把还没到手,是一名游戏角色的周边雨伞,她看着日常好用,便毫不犹豫地下了单。 只不过周边类的产品,凡是写了“预售”俩字,发货就特别慢,很有可能暑假买的东西临近寒假才到货。 “学会怎么用了?”见两个年轻人对这些基础装备很满意,松希明赞许地点点头,然后……一把掀开漂亮的银白色长发,露出圆滚滚的后脑勺和刚生出银白发茬的头皮。 付沧钊想到了什么,眼神往下一瞟,果然松希明穿的是平底鞋,而非以往的高跟鞋。 就连她都如此谨慎,说明兽潮没有她们想得那么简单。 至于之后要做什么,既然松希明不说,她们暂时也不打算去问,人家也许有自己的考量,等到了地方自然就懂了也是有可能的。 两人刚适应完装备,便有一辆迷彩越野车在附近停下。松希明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虽然离约定好的时间还差了点,但既然两位新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也是懂得临机应变的人,干脆将计划提前,指挥整支猎兽小队上车。 …… 卡牌都市虽然是个非常“现代化”的大都市,规模大到堪比一些中型国家,最外围却仍然维持较为原始的城墙状态,只不过历经五百年材料更新,早就从石料变成了强韧千百倍的合金城墙。 纵使有一些武器的确能够轻松穿透合金,碰上卡牌都市的城墙大概率也会吃瘪,因为这城墙不仅强度高,还特别厚! 据说都市完全可以拿制造城墙的这种合金材料去做一些别的东西,但自从都市建立至今,还从未有人如此实践过,渐渐地也就不再为人所知,只有极少数年纪非常大的市民可能还记得一点说法。 城头上,一名守城的士兵正在按照原定路线巡逻。 几天前qy系统预报兽潮到来,她们这些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守城士兵终于来活了,好在以前每一天都严格训练,每到一定时间强制换班,这几天和平时比起来也没有很紧张。 而且就算她们反应慢了半拍,或者一时间没能填上某处漏洞,qy系统也会及时提供支援。 巡逻兵的任务就是在巡逻期间确认城外有没有看见兽潮,过去她每一次往城外看过去,都只见到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若干条干净平整的大路从都市向外延伸,就像一张巨大的网,罩住了整片大地。 然而今天不一样了。 根据qy系统的预报,兽潮在今天就会抵达卡牌都市。具体哪个时间段抵达城门还不确定,但她必须提高警惕,更加认真地观察外面的情况。 这一次,她忽然发现,原本几乎穿透地平线、和天空融为一体的平原和大路,尽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蚕食,黑压压的一片,如涨潮的潮水一般,从道路的尽头涌上来,很快蔓延至整个平面—— 兽潮来了! 士兵神情凛然,拔腿就跑,边跑边打开光脑拨通应急号码:“长官,兽潮来了!” 挂断通讯,一个特别的金属台出现在面前,上面有一枚鲜红的按钮,外面罩了一层透明罩。 士兵腰间有一串钥匙,专门用来打开透明罩的锁,为了在紧急情况下拉响警报。 透明罩打开,她毫不犹豫地拍向按钮! 刺耳的警报声顿时响彻整个城头! 做完这一切,光脑弹出一条消息:你做得很好,qy系统也向全都市发出最终警报,赶紧去休息,接下来还有活干。 看到这条信息,士兵砰砰乱跳的心脏才终于平复下来,因为到这里她的工作才算结束。 快步走回自己寝室的路上,许多穿戴整齐的同僚和她擦肩而过,没有人停下来问她为什么要回去,就好像早就知道她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之后的事情不需要她管了。 …… 越野车开得很平稳,冰皓琪一开始还担心会不会出现老兵为了教训新兵故意不好好开车之类的情况,现在看来是她多心了。 松希明咧嘴一笑,就像以前摸付沧钊的头一样摸了摸冰皓琪的头,说道:“咱们现在是合作关系,又不是真的拿你们当新兵去训练,面子总要给足的。” 付沧钊悄悄挪动身体,往松希明身边靠了靠。后者会意,抬起另一只手,也在暗蓝色炸毛上轻轻地揉了揉。 两名黑衣人相互交换眼神,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姐头如此宠爱别人,还是两个眼生的年轻人。 摸完俩年轻人的头,松希明清了清嗓子,正式开始介绍自己和两位同伙:“我们表面上是‘云山结社’,实际上大部分成员都来自市政厅的一个秘密组织,我是一号,这两个人分别是二号和三号,以后你们可以用代号称呼她们俩。” “我也有组织。”付沧钊忽然垂下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冰皓琪藉由共感发现付沧钊心中有一股酸涩的感觉开始横冲直撞,似乎就跟松希明那句“市政厅的秘密组织”有关。 越野车开了有一会儿,付沧钊虽然不认得外面的建筑,但通过倾听车外情况,发现都市常见的各种噪音随着越野车行驶逐渐消失,便判断她们正在靠近郊外。 忽然间,嘹亮的警报声划破长空,响彻整个都市! “qy系统于九时二十六分向诸位市民发出最终警报,兽潮已经出现,预计将于半小时后开始冲击城墙,请各位市民及时返回居所,关好门窗,并妥善保管个人物品,尽量降低人身和财产损失……” 无情而意外柔和的电子音第一时间占用全部广播频道,反复在全都市范围内发布警报。 松希明撩起遮光帘看了眼外面,正色道:“赶得真巧,我们马上就到城墙入口了,到时候两个小孩全程听我指挥,最起码在上城头之前别给我节外生枝!” 一听终于到地方了,而且兽潮也刚好赶在这个时候,冰皓琪顿时来劲了,在座位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信誓旦旦地说道:“放心,我还想好好赚钱呢,一定遵守规矩!” 她很清楚,从古至今不守规矩的人,哪怕一段时间里富甲一方,也终究会遭报应,除非这个人坐上了某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趁越野车还没完全到达入口,松希明临时讲解了一点城防军的运作机制。 按照她的说法,qy系统和巡逻兵每天都会共同视察城外情况,行内人称“双保险”。 其实就算巡逻兵划水,qy系统也会在兽潮出现在地平线的第一时间将警报传达给整个都市。 而另一方面,尽管系统五百年来从未出错,都市还是刻意安排了人类来辅助观察。 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新时代修女(三十一) 遵从守城的城防军士兵指引进入城墙时,兽潮到卡牌都市也还有好一段距离,足够大家临场检查装备,做最后的准备。 由于云山结社一行人来得非常早,她们选定的出城通道还没见到其她猎兽小队的影子。 “都市向来不禁止我们通过正规渠道外出,城墙周围设有二十五个不同方向的出城通道,所以其她猎兽小队有可能去了别的出口。”黑衣人二号左顾右盼,确定周围除了城防军士兵没有别人,主动出言解释,“不过也不用担心出口会迎面撞上兽潮,要是出现那种状况,qy系统首先就不会允许我们进入这条通道。” “你们都市还蛮自由的,”冰皓琪讶然,“可我看大家一点出去玩的想法都没有。” 更别说付沧钊还在卡牌都市颓废了整整五年,要不是出现了零之无墨笔这个幺蛾子,只怕她一生都将蹉跎在极夜区。 虽然被兜帽和面罩挡着,导致看不清表情,但二号听起来是在笑,并耐心回答冰皓琪的问题:“因为都市的生活已经很多姿多彩了,你刚来可能不太熟悉,旁边这位应该知道,市民成年后就可以参加卡牌设计大赛,那可真是神仙打架呢!” 三号小声说了句:“伊春湛要是还活着,她那张‘披星戴月’少说也能入围前十。” “的确是很天才的设计。”付沧钊想起从修仙界开始就带在身上那张卡牌,一路上为她提供了诸多帮助,尤其刚到修仙界没几年、修为还不高的时候,面对浮泽秘境无数修士虎视眈眈,“披星戴月”给了她足够的底气去对付罪修。 想到这里,她脸上多了些遗憾之色,三号以为她也在挂念那位逝者,不料前者冷不防来了一句:“只可惜,她的设计,似乎陷入了瓶颈。” “你、你怎么知道——!”三号一惊,音调拔高八度,丝毫没注意自己的发言暴露她同样注意到“披星戴月”存在一些问题。 付沧钊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张卡牌上的纹路。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装饰性纹路大量冗余,并且因为选取了不合适的衔接手法,导致核心结构和过渡结构的连接特别生硬。好在设计本身质量过硬,选用的白卡也是质量最好的一级白卡,这才能保证正常使用。” 毕竟她只是在模仿姞梁枍,在姞梁枍那张“修女”卡牌的基础之上,取消了变身效果,而加强了中远距离作战能力。 “哦哟?行家呀?优化方案有吗?说出来让大家伙听听?”二号听见付沧钊说话便积极地凑了过来,越听越好奇,身边这个有点矮的小孩究竟是什么来头? “一级白卡有吗?”付沧钊从衣兜里伸出手。 二号和三号同时看向松希明,后者朝她们点点头,表示随她去。 一张洁白的、崭新的基底卡牌送入付沧钊手中。 此时众人还走在出城的路上,付沧钊竟然就边走边做,看得二号惊叫连连,三号也不时惊呼出声。 白卡在精神力的承托下悬浮半空,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而实在地点按正中央,诸多线条以指尖按住的那个点为中心往外扩散,线条与线条明暗不一。 “好家伙好家伙好家伙!合着你早就在脑子里模拟过好几遍优化方案?!”二号似乎非常激动,随着纹路趋于完成,下意识感叹每一条线路设计的精妙之处所在,“核心结构、过渡结构和装饰性纹路一气呵成!起笔方式也没用传统的边缘起笔回环终笔,而是中心起笔辐射终笔,非常考验制作者的大局观!” 在兜帽和面罩的遮挡下,冰皓琪看不清三号的脸色,不过听语气,应该和二号一样惊讶:“和十几年前的姞梁枍有得一拼。” 冰皓琪心中一动,插嘴问道:“姞梁枍以前很强吗?” 三号点点头,十分肯定地答道:“当时被视作年轻一代的顶尖人物,最近几天‘修女团’不是很活跃吗,她们所使用的‘修女’卡牌便出自姞梁枍之手。” “这点我知道。”冰皓琪有点失望,光从这点信息还听不出姞梁枍过去到底强在哪里。 下一句话果然没让人失望:“说出来很多人都不会相信,‘修女’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还在民用卡牌的范畴内,也就是说,卡牌的每一道参数,都设置成了民用的极限数值,只不过因为实际很难办到,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误认成军用卡牌伪装的。 “直到卡牌设计大赛官方用最专业的器械反复测量、验证过,才实锤‘修女’的确还在民用范畴内。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姞梁枍忽然发疯把卡牌毁了,虽然在卡牌设计协会留了存档,但还是很可惜。” 民用的极限啊……冰皓琪摸了摸下巴,心想这的确不容易。 听起来就像开制式机甲做出了只有理论上才能完成的极限动作。 没想到你还是这样的姞梁枍! 话语间,最后一条纹路连接完成,通体银白的卡牌落入付沧钊手中,摸起来竟多了些金属的冷厉,重量也增加了不少。 闭环纹路当中似乎有黯淡的光晕流转,星星和月亮的图案一闪一闪,与真实的天象非常相近。 她将卡牌递给二号:“你试试看。” 二号小心翼翼地捧着改良过的“披星戴月”指腹刚划过卡面,便觉察到些许异常。 “你居然用了加强结构?!”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付沧钊。 “这不是维修的时候才会用到的结构类型吗?”三号也很惊讶。 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冰皓琪虽然没能全部听懂,但还是明白了一件事——付沧钊的制卡水平非常高。 对于云山结社两位黑衣人的惊骇,付沧钊表现得十分坦然:“加强结构相对于主体,也就是烙印时间早晚的问题,我现在加强这几个节点的能量输送和转化承受力,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为承受力不够而担心了,可以省一大笔维修费用呢。” 省一笔维修费用…… 稍显狭小的通道内,先后响起了两次吞咽口水的声音。 听说姞梁枍从缔造者学院退学后就一直干着卡牌维修的生意,大姐头还事先提醒过这位年轻人的身份背景,一想到这可是来自维修师的认可,她们便激动得难以自抑! 那可都是钱啊! 越是复杂的卡牌,维修师收取的费用就越高,尤其像姞梁枍这种顶尖水平的从业人员,别看大家找过来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实际上修一张卡牌就能赚到超过付沧钊一个月制卡收入的创生点,可见卡牌维修师是多么暴利的一个行业。 没过多久,她们抵达通道尽头,付沧钊收起优化版“披星戴月”,没人阻止她。 松希明走上前来,单手握住合金门把手,却并没有立刻转动,而是回过身,先强调一遍:“最后再确认一下,装备是否都齐全?” 虽然很确信手头装备都完好无损,冰皓琪还是本着安全第一的想法,挨个认真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装回原位。 “在出去之前,我还会跟你们讲一遍郊外猎兽的规矩。” 松希明表情严肃,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新时代修女(三十二) “干咱们这一行,说白了,就是法无禁止皆可为,而且还要学会适当钻空子,比如不要吝啬使用军用规格的卡牌,假如哪个不长眼的举报你,就可以用‘应急避险’的名义为自己辩护。 “道上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所有猎兽小队一致对外,就是说不论我们和别的猎兽小队发生过多大的冲突,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但只要对上外面的战斗卡师,还是优先跟自己人合作。另外,‘黑吃黑’也是允许的。”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抢夺外面那些战斗卡师手上的东西,再自己卖出去?”冰皓琪马上听出了话外音,松希明赞许地点点头。 都市里也的确存在极个别“猎兽小队”,从来不自己在兽潮中猎杀异兽,而是寻找合适的战斗卡师下手,趁对方刚杀完异兽正虚弱的时候,一举完成杀人越货。 不过云山结社向来不屑于这么做,一来她们跟战斗卡师无冤无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来她们也具备足够的实力,可以独自完成猎杀。 正在这时,付沧钊忽然回头询问冰皓琪:“你用卡牌吗?” 冰皓琪一愣,摇摇头道:“不用了吧,魔法这种东西还是手搓来得实在。” 松希明点点头:“善用天赋能力,可以让缔造者的战力更上一层楼。不过你确定完全不用卡牌吗?” 冰皓琪想了想,还是朝付沧钊伸手:“‘长虹贯日’给我来一张吧。” “长虹贯日”的威力也触及了民用卡牌的极限,不过由于设计简单,很多人并不重视这张同样出自姞梁枍之手的卡牌。 她之所以对这张卡牌情有独钟,还是因为其具备瞬发和消耗低的特点。 一旦遇上需要能量高度凝聚的场合,“长虹贯日”显然比自己控制力量来得稳妥。 最后的确认环节走完,松希明不再废话,手臂一用力,扳手“吱呀”一声转动起来,厚厚的合金门以一个极其缓慢的速度打开。 说时迟那时快,还在努力开门的松希明只听见耳边“叮”的一声——那声音非常清脆,如同金属筷子轻敲玻璃杯发出的声响——,脚边就随之传来肉体落地的声音。 一只钩爪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发射出去,抓住什么东西就往里拖,等那东西的全貌展现在众人面前,二号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阔翼青鸟!怎么让这东西来当前锋了?不可能啊!” 三号收起钩爪,声音如井水般冰凉:“阔翼青鸟通常在兽潮的中段出现,它们擅长的不是一般人认为的冲锋,而是集团游击战。我们走了多长时间?” 松希明看表:“五分钟。” “兽潮应该还没到才对。”二号蹲下身仔细研究阔翼青鸟的尸体,她记得刚刚也就眼前一花,好像有一道细小的银光从付沧钊手上飞了出去,然后三号就把这只异兽抓了出来,“怎么会这么早派阔翼青鸟出来?qy系统也没通知兽潮接触城墙啊?” 而且付沧钊杀死这只阔翼青鸟的手法非常特殊,打出去的那颗星星第一时间弄瞎了它的眼睛,几乎与此同时搅乱了全部神经组织。深谙此道的二号一眼看出来,付沧钊是想尽可能阻止有人通过这只阔翼青鸟获取通道出口位置。 她不仅第一时间切断了可能的探测连接,还借此设置了一道反噬冲击,假如真的有人试图用异兽的眼睛找出卡牌都市地下通道出口开在哪里,此时应该受到冲击,精神力当场消散。 就算人没死,也会就此失忆,甚至沦为废人。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 当下只留下一种可能性—— 有人暗中操控这些异兽! “走,我们赶快出去,这条通道即刻作废!” 松希明当机立断,用力将合金门开到最大,让猎兽小队其她人先出去,自己留在后面,朝通道内大喊一声:“紧急代码999!” 二号脚步一滞。 紧急代码999,意即“立刻销毁该条通道,并熔炼出入口大门”。 喊完紧急代码,松希明连忙离开通道,全身用力,飞快地合上大门,并追上跑在前面的小队成员。 归队时,付沧钊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下一秒,意识连通“披星戴月”,整个人看上去轻盈许多。 幸好她在优化的时候降低了对天象的影响,不然一发动卡牌就要变成黑夜,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动大招了,这可不行。 她们选取的这个位置很巧妙,非常接近系统预测中兽潮的侧翼,冲击力远小于中间,却又不会因为距离较远而只能打到一些小喽啰。 “二号、三号换钩爪,我带空间储物卡牌在后面跟着。”眼看兽潮越来越近,松希明像是将刚才销毁通道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命令道。 两名黑衣人手上顿时多了好几只钩爪,二号还很贴心地跟两个新人解释:“都市和兽潮的第一次交锋往往由qy系统完成,看见城墙上那几个缺口没?对,刚打开的,那里面就是城防大炮,负责第一轮攻击清剿,基本上兽潮的前锋都是这么打下来的。” 三号默默补充:“过去几次兽潮,城防大炮的火力都是过剩的,根本用不上城防军,但这次绝大部分压力都在我们头上,光靠城防大炮估计有点悬。” “所以你们这架势?”冰皓琪好奇地打量她们手上的装备,只能想到一件事。 ——收尸。 读到她脑内接连蹦出来的奇思妙想,付沧钊也像是想起了什么,抓住冰皓琪的手说道:“我们也一起去捡东西,我帮你存着。” 冰皓琪一愣,随即欢呼:“好耶——!” 眼看着乌泱泱一大片异兽飞快地接近,冰皓琪的心脏仿佛都跟随大地一起震动,正当此时一道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响彻全场,将她的心神拉回自己的身躯。 【qy系统提醒您,第一轮火力覆盖即将开始,倒计时三——】 松希明提醒道:“保护好眼睛和耳朵!” 三位老成员飞快地从腰包掏出耳罩和护目镜戴上。 然而,不论是冰皓琪,还是付沧钊,都没有携带这些东西。 也许松希明没有给她们发放这些装备,就是为了考验防御能力。 【二——】 怎么办? 不难办。 身材相对于卡牌都市居民较为矮小的青年抬手,打算按照自己的印象释放一道光罩,这道光罩既可以抵挡可能波及此处的冲击波,也可以隔绝部分光线和声音。 而在她体内力量涌出的前一秒,付沧钊一闪身挡在她面前,快速拉开长款外套的拉链,将冰皓琪的头部埋进怀里,并用衣摆护住。 “披星戴月”附带的最强防御技能——圆月,开启到最大! 【一——】 轰炸开始的前一瞬,冰皓琪脑内回荡着付沧钊的声音:“不论前路如何,我与你同在。” 第一百四十章 新时代修女(三十三) 冰皓琪感到自己释放的魔法光罩微微颤动,她很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把闪光和冲击余波好好挡下来,但付沧钊用衣摆将她包得严严实实,脸贴在胸膛,看不见一点光亮。 在温暖又黑暗的环境下,她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睡意来得如此突然,让人来不及思考这合不合适。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睡着的时候,紧贴着的前胸忽然离开脸部皮肤,周围一下子变得闪亮闪亮,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第一轮轰炸已经结束了。”付沧钊指了指身后。 冰皓琪发现自己布下的光罩完好无损,在心里小小地欢呼一声,手指微微一动把它撤掉,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正所谓高手风范。 看得松希明忍俊不禁,调侃了一句:“年轻人啊,正在争强好胜的年纪……” 不过从结果来看,冰皓琪释放的这一道光罩十分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这也让她对接下来的战斗信心大增。 放眼望去,远处兽群已被第一轮炮机杀得七零八落,只剩几只比较幸运的还在横冲直撞。 眼前一花,松希明手上便多了一具软趴趴的尸体,身上却纤尘不染,显得非常诡异。 异兽尸体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抛物线,精准落入三号手中,此时二号拿出基础装备中的匕首,熟练地切割起异兽身体部位。 “给我留一瓶血,还有,记得别留下味道。”三号拎着东西,冷冷说道。 二号闻言,下刀方向一改,直冲异兽颈动脉而去! 等会儿,不应该先拿工具吗?!冰皓琪正想出言提醒,然而下一秒,她的呼喊便硬生生憋了回去。 喷涌出来的异兽血液没有一滴遗漏,全部装入松希明手里的容器,可令冰皓琪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人怎么过去的?应该没眨眼啊? 似是感到她心中疑惑,松希明回身,扔过来一个小瓶子:“接着!” “啊?”冰皓琪脑子还没转过来,付沧钊赶紧上前一步,接住了那个瓶子,发现里面盛了大半瓶异兽血液。 虽然体积远不如现在在接的另一个瓶子,冰皓琪还是投去感激的目光。 明明她自始至终没动过手,对方还愿意跟她分享战利品,哪怕只有一点,也足够表达善意了。 “完事!” 松希明看了看表:“很好,没有退步。” 从松希明猎来落单的异兽,到二号和三号处理完尸体,也就过去了不到一分钟时间。 可以看到这一轮轰炸过后,许许多多道人影从四面八方蹿出去,如蝗虫过境般横扫战场,所过之处不留下一丁点异兽残肢。 “我们也该加快脚步了……”三号换上钩爪,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异兽堆中奔跑起来。 付沧钊背起冰皓琪紧随其后。 冰皓琪注意到,三号手上钩爪时不时抓起来一些死去的异兽往后抛,全都由松希明收入空间储物卡牌,但她似乎很挑剔,抓出来的都是一些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家伙。 “系统,开启自动扫描。” “好嘞好嘞!”阿耀欢快的声音在脑内响起。 “你能辨识这些异兽的等阶?”付沧钊头一次真正和冰皓琪的系统接触,甫一收到扫描来的信息流,不由得惊叹起来。 阿耀得意洋洋地说道:“是的呢!我不仅能认出地上这些东西分别属于哪种异兽,还能告诉你们实用价值呢!听我指挥,包你们赚得盆满钵满!” 哪知付沧钊只是淡淡说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处理得过来。” 手往旁边一指,冰皓琪读取到她指定的方向,尝试释放一道魔法,光束直冲场上一只体型稍大的鸟类异兽而去! 光束击中后,异兽尸体仿佛受到某种力道牵引,往她们这边飞过来。 阿耀顿时不乐意了:“好哇,既然你们那么能耐,还要我干什么?” 付沧钊:“告诉我这只劣化凤凰身上哪里最值钱。” “……行吧。”阿耀很是人性化地叹了口气,讲解起来。 “要说劣化凤凰,最值钱的当属尾羽,现在沾血了看不出来,回去洗一洗晾晾干,可漂亮了!不过它虽然很贵,但实用价值不高,只是个装饰品。 “而它真正有用的部位,是心脏和嗦囊,心脏富含能量,可以快速恢复精神力,嗦囊则可以制作成一种坚固的背包内胆。” “知道了。”付沧钊的声音很是冷淡,看也不看被牵引过来的劣化凤凰一眼,便把它收了起来。 识海藏物,最适合付沧钊这种精神力极为强大的人,因为精神力越强,识海就越大,能存放的东西也就越多。 付沧钊的精神力早已进化成神识,对“识海藏物”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存放空间趋近无限。 刚想唆使冰皓琪动用仓库格子的阿耀:“……” 看着许许多多异兽尸体从两旁掠过,冰皓琪总有些手痒痒,毕竟这才第一轮轰炸,能炸出来几只稍微好一点的异兽就不错了,照她们这种挑法,简直太浪费了! 她趴在付沧钊背上,稍稍出了一会儿神,深吸口气,手中青光凝聚,逐渐形成一个小型龙卷风。 正是前几天付沧钊手把手教她的青龙卷。 青龙卷一脱离冰皓琪的手掌就迅速壮大,每经过一只经历第一轮炮轰而倒地不起的异兽便将其卷起,而后来到下一只异兽身边。 如是在整个场地晃了一圈,青龙卷将众人身后和两侧的异兽尸体一扫而空,不留下一块残骸。 “你怎么这么……来者不拒?”付沧钊有些无语。冰皓琪不仅放出青龙卷扫掉了所有低阶异兽,还时不时根据阿耀的指示挑出来一两只比较高阶的,被付沧钊收入识海。 冰皓琪似乎已经沉浸在一夜暴富的喜悦当中,脑海里回荡的声音隐忍而又带着少许疯狂:“我要打入低端市场!你看看这些碎肉,多完美的材料!都不用我费劲去切割了!” 紧接着跟阿耀说:“上次你是不是给我看过一只全自动炼丹炉?一百五积分是吧?我买了!” “哇,还真是斥巨资啊。”阿耀毫无感情地吐槽道,它已经麻木了。 就在短短一段奔跑的路上,冰皓琪一道青龙卷扫过去,这浩浩荡荡的架势吸引了不少暗中观察的势力,阿耀不得不把接踵而至的各种支线任务强行压下去,以防干扰到她们前进的动作。 我的好宿主啊,你触发的任务略多,要是都能完成的话,那可不只是回本啊,都赚翻了! 但很明显,冰皓琪的注意力不在任务上。 估摸着青龙卷把战场打扫得差不多了,她招招手,巨大的青色龙卷裹挟着数不清的残肢、血肉和内脏回到她身边,一道流光将其尽数吸走。 阿耀汇报战果:“未处理异兽尸体,占用仓库三个格子,剩余九十六个格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新时代修女(三十四) “真多!”冰皓琪咂咂嘴,上次她花不到一点积分买了将近一格子的各种材料,也就是说现在她整个仓库除了大学生三件套,只剩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她想了想,问道:“阿耀,积分还剩多少?” “剩余四十二点。” “哦,那帮我在备忘录记一下,等我们这一票干完回去,买一本药谱。”冰皓琪一边留意付沧钊有没有找到想要的异兽,一边叮嘱阿耀。 忽然,她感到头皮一阵发麻,随后耳边“叮”的一声,付沧钊识海里便多了一样东西。 “啥情况这是?!”冰皓琪心有余悸。 “迷彩类异兽。”付沧钊回答,“皮肤应该可以制作迷彩衣……周围还有好几只,都杀了带回去。” 说着,几颗亮晶晶的“星星”从付沧钊手中飞出去,为血肉横飞的战场增添些许形同乐器的铮鸣,数道身影显形,扑倒在地上,扬起小片灰尘。 “谢啦,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冰皓琪放出牵引,将这几只险些害死她的坏家伙全部牵引过来,再由付沧钊收走。 很快,她们前冲的势头开始受到阻碍。远远望过去,不仅她们这里压力增大,别的猎兽小队也是如此,而且还源源不断地有外来势力加入,也想来分一杯羹。 卡牌都市的火力一向很强大,他们只需要注意点炮火,小心不要被轰到,等余波散尽,就可以跟在后头捡漏了。 抱有这种想法的外来战斗卡师数不胜数,也总有那么几个运气不太好的,因为捡漏的意图受了伤。 不远处,道路绿化带的一棵大树底下,传来一人痛苦的呻吟。 “坚持住!”这名卡师不幸被卡牌都市的炮火轰掉一条腿,身边的伙伴正心急火燎地给断口缠上干净纱布,却怎么也阻止不了血液流淌出来。 该死!她欲哭无泪,双手拼命压着,努力不让自己看见血肉模糊的那处,不时发出呼喊,一次次将同伴拉离沉睡的边缘。 要救吗?付沧钊停下脚步,多看了她们一眼。 松希明三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见付沧钊停下来,也打算稍微暂停一下。 “姐妹你好!”冰皓琪跳下付沧钊后背,主动朝树根两人打了个招呼。 光是这一句话,对冰皓琪来说,也相当消耗勇气。如果不是付沧钊动了恻隐之心,她才懒得管别人家的烂事。 正在努力为同伴止血的战斗卡师终于看见她们一行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声呼救:“救救他吧!我们也只是冲着兽潮,想来沾点光,没想到城头上的炮威力那么大,本来我们一支队伍有十来个人,一下子全没了!” “这人还活着?”付沧钊朝断腿那人努了努嘴。 “他——”战斗卡师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我都说了那里危险,怎么就不听呢……” “所以你躲开了,他们没有。”只扫了地上意识不太清醒的断腿卡师一眼,付沧钊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那名身上还算完好的战斗卡师麻木地点点头。不过讲几句话的工夫,她还在全力抢救的同伴瞳孔便涣散了,身下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恶臭。 所有人都沉默了。 冰皓琪欲言又止,她的心情格外沉重。自己用青龙卷卷起尸骸的时候并没有多少触动,而亲眼见证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步入死亡,多少有些震撼。 面对卡牌都市的城防炮,生命竟是如此渺小! 与此同时,也有某种隐秘的快意在心底涌动,火力充足…… 原来是这种感觉! 炮火所至之处寸草不生,不论多么鲜活的生命都会因此陨落。 谁会不爱重火力! 一切恐惧源于火力不足,此话非虚! 战斗卡师呆住了,手撑在地面想要站起身,不知是腿麻了,还是因为同伴死亡的冲击失去了力气,这一下没能站起来,一屁股跌坐在地,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被现场抓包,手足无措地看着家长。 “粮食——粮食都在他们身上,不赶紧回去的话,我会饿死的……”她慌忙在同伴身上四处翻找,终于从一个口袋里找出几个小包裹,打开确认里面装着干粮和应急药物,几次想塞进自己身上口袋里,却因为双手不住地颤抖,怎么也塞不进去。 付沧钊看向松希明。 她指着死去的断腿卡师说:“我可以为他……‘送葬’吗?” 松希明沉吟片刻,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落叶归根,魂归故里。今我洒落一壶酒,为君唱一首葬歌。 奇特的音调从付沧钊喉中唱出,松希明随着她的歌声翩翩起舞。 唯一存活的战斗卡师看着少年神情悲悯地唱起卡牌都市特有的葬歌,呆滞、空洞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什么。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同伴的身体从四肢开始缓缓化作粒子飘向天空,又随着松希明肢体舞动,仿佛找到了方向,往她掌心凝聚。 曲终,松希明的舞蹈也到了尾声。她摊开合拢在胸前的双手,一张样式奇特的卡牌正静静地躺在掌心。 “这是……”战斗卡师僵硬地走了几步,拿起松希明手中的卡牌,辨认出上面的纹路,“‘殡仪馆’的……送葬仪式?” 传言在卡牌都市有个组织,人称“殡仪馆”,专门为已死之人举办葬礼。 “殡仪馆”组织的葬礼非常特殊,可以让死人化为一张独特的生命卡牌,活着的人将这张生命卡牌放在哪里都可以,随身携带也好、夹在书里当书签也罢。 没有人出言否认。 战斗卡师喃喃道:“我还以为这只是传言,没想到是真的。” “不止,”付沧钊纠正她的话,“针对卡牌都市的一百一十二条流言,有一百零五条是真的,‘殡仪馆’只是其中之一。” 战斗卡师又往前走了几步:“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付沧钊问:“为什么?” “因为我就算现在马上回去,也一定活不成了。”战斗卡师凄凉一笑,“加入你们卡牌都市,我还能有活着的希望。我是女人,我的男人刚刚死了,你们会接收我的,对吧?” 松希明眨眨眼:“确实符合我们的规矩。” 只是看这名战斗卡师身上的衣服,肚皮露出来一块,大腿毫无防护,少有护住脆弱皮肤的布料也都紧紧绷在身上,她在自己聚落的处境可想而知。 冰皓琪还在犹豫要不要从仓库调出来一件外套,付沧钊已经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低声说道:“欢迎加入卡牌都市。” “呃——谢谢?”战斗卡师有点茫然,付沧钊的身材比她大了一整圈,大衣披在身上安全感十足。 一股若有若无的木质香从衣服内侧幽幽地钻入鼻孔,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她不禁抬头打量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淡漠的年轻人,看到宽松的灯笼袖白衬衫底下藏着健壮的肢体,看到一片死寂的墨色眼珠如湖水般清澈、宁静。 她轻轻地、轻轻地把头倚靠在付沧钊身上,双臂虚虚地环住对方腰部,闭上眼睛,短暂逃避战场的残酷。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新时代修女(三十五) 战场向来瞬息万变,战斗卡师吴若凰必须以最快速度调整情绪,才能不拖整个团队的后腿。 “你会什么?”为了确保队伍里没有多一个拖油瓶,松希明需要了解她的能力。 吴若凰道:“我会战场治疗,不过像刚才那种伤得太重的,我也无能为力。” 二号和三号相互对视一眼,随后击掌欢呼:“好耶!刚好我们这缺一个治疗位!欢迎你的加入!” 原来,由于某些原因没能跟松希明她们一起来猎兽的那名成员——代号为四号,正是队里常用的治疗位。四号短暂缺席让二号和三号小小地慌张了一下,不过以她们平时办事的效率和成功率,在没有治疗位的情况下,只需要采用较为谨慎的作风,也能避免大部分损伤。 不论如何,治疗位的加入对她们一定不是坏事。 松希明又简单试了试吴若凰的身手,没过几招后者便被前者拿匕首指着脖子,不敢轻举妄动。 “能力不差,”松希明收起匕首,朝吴若凰鞠了一躬,似乎对她很是赞赏,“只不过被衣服限制了一定的行动能力,你要想跟上我们,就赶紧掰断鞋跟。” “好,都听你的。”吴若凰做事毫不拖泥带水,咔咔两下硬生生掰掉了细长的鞋跟。 倒不如说她忍这破鞋跟很久了,奈何聚落里男人都爱看,她为了确保自己在小队里的地位,不得不穿上战场。 但对于她这样常年混战场的人来说,累赘还是越少越好。 很快,众人再一次开始往前推,阻力却大为增强。 ——星月斩! 不过一刻钟,第三道月牙形状的斩击便从付沧钊手上打出去,拦腰扫断一大片蜂拥而至的异兽 二号和三号也没有余裕边杀边挑选高阶异兽处理尸体,到最后干脆放弃钩爪,身影在诸多异兽之间来回闪烁,等再显形的时候,许多上一秒还在张牙舞爪的异兽轰然倒地。 松希明看起来一动不动,但有好几次冰皓琪都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然后一定有至少一只异兽悄无声息的死掉,看得她都怀疑对方是不是有时间类能力了。 由于直接接触异兽的前排都让另外几人护得严严实实,冰皓琪和吴若凰站在后排,一时不知道该出手还是不该出手。 冰皓琪索性切换魔法类型,先后给前排套了几个增益光环,增强几人的意志、速度和力量,也在减少她们精神力的消耗。 作为团队唯一的正经治疗位,吴若凰很快就明白自己现在应该尽可能保全自己和冰皓琪,先用一张防御类卡牌给自己和冰皓琪套了层盾,再飞快地调制药物。 一路上她们经过许多药材,虽然因为靠近大路而比不过荒地种类繁多,但可以制作伤药的药材已经足够了。 吴若凰手头有一张药方,记载了一种非常特殊的伤药,制作简单、效果拔群,然而保质期太短,只能现场配制,还有很大概率浪费。 这样一来,她们推进的速度就大不如从前了。 很明显,大家杀异兽的速度渐渐赶不上兽潮前推的速度,有些实力稍显薄弱的猎兽小队甚至被兽潮反过来推进一段距离。 “付沧钊!”松希明忽然大喊一声。 付沧钊听见她的呼喊,立刻增强了神识输入“披星戴月”的速率! 一瞬间,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变了,如果说原先只是借用了少量星辰之力,那么现在的她简直就是星辰本身! 强横的威压从她身上扩散开来,却很巧妙地避开了队友,只针对眼前这些异兽。 意图冲击她们这个方向的异兽动作诡异地变迟缓了。 而且越是高阶、灵智开启程度越高的异兽,反应也就越快。 从远处看,云山结社猎兽小队所在的这支侧翼,正在飞快地往后撤。 有了付沧钊争取来的这段空档,几个人终于可以停下来商量对策了。 “都市大概要进行第二轮轰炸了,真是难得。”松希明回望后方,卡牌都市合金城墙上再次出现许许多多黑色小格子,如果离得稍微再近一点,就能看清楚黑漆漆的炮口正在伸出这些小格子! 按照原计划,如果qy系统指挥城防炮进行第二轮轰炸,她们就要趁早往回撤。尽管这会使得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优势重归兽潮,但那也只是重演一下第一轮轰炸的“惨状”罢了。 而她们准备后撤,是因为城防炮调转的角度有限,城墙底下相对远处安全多了。 听到这个计划的时候,吴若凰却说:“不用,我们可以继续往前推,我有办法带你们躲过去。” 哦?付沧钊有些好奇,她们刚捡到吴若凰的时候后者似乎就提过躲炮火之类的字眼,难道她真有办法,能让一整支队伍在卡牌都市密集炮火的洗礼下安然无恙? 征得松希明同意后,吴若凰从腰包取出一张卡牌。 卡牌上和“披星戴月”一样,都画了星星和月亮的图案,但几人都一眼看出,这张卡牌不论从作用机理还是从设计思路来讲,都和“披星戴月”大相径庭。 或者说,这张卡牌不具备任何攻击能力。 拿出这张卡牌后,吴若凰整个人气质一变! 墨绿色的长发随风飘扬,眼神幽深如潭。身材相较卡牌都市众人稍显纤细,但在这一刻如同黑猫一般优雅而神秘。 嘴里念动听不懂语言种类的咒语,吟唱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哀婉凄绝。 她手中捧着的卡牌漂浮起来,纹路投影到半空,星与月的图案宛如活了一般来回变换。 数秒过后,她眼中忽然精芒大放,暴喝一声:“定!” 随着这一声喊出,原本还在飘忽不定的图案瞬间定格,旁人只能看出图案的确是变了,却不知道这一番变换到底有多少含义。 吴若凰盯了最后定格下来的图案一小会儿,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八点钟方向,退五十米,有个最佳躲藏点。” 说完这句话,她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身体摇晃了一下,冰皓琪连忙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一招手,使用完毕的卡牌回到手里,纹路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途径付沧钊身边的时候,她伸手碰了一下,指腹传来的触感总有些违和。 吴若凰喘了两口气,在冰皓琪的搀扶下往她刚刚指的方向慢慢走动。 “刚刚那是什么?”冰皓琪问。 “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一张卡牌,属于占星卡牌,”吴若凰答道,“占星卡牌本来是一个套组,但从我祖上传下来的时候,被许多聚落争抢,最后传到我手里的时候,只剩下这一张,因为没有任何攻击能力,被那帮男人看不起。” 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不禁自嘲道:“可偏偏就是这张‘废物’,帮我躲过了好几场灾祸……在我决心成为猎兽人之后,那些小队愿意招收我一个女人,也正是因为这张卡牌可以让全队趋利避害。” “卡牌都市没有女人,只有‘人类’,别的都是异种。”松希明纠正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新时代修女(三十六) “人类,和……异种?”吴若凰一愣,看向松希明的目光顿时多了些惊悚。 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聚落里的男人们为什么一直对卡牌都市讳莫如深。 甚至不惜将其贬为“最低级的野蛮人聚落”或者“不存在的幽灵都市”,对每一个明摆着向往卡牌都市的女人下最大力度追杀。 五十米的路程让吴若凰的体力恢复大半,但出于团队安全考虑,付沧钊还是从冰皓琪这边把人接了过来。 手指轻点吴若凰眉间,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五角星印记。 吴若凰下意识轻触眉间,就在她碰到五角星印记的瞬间,一股清流涌入头部,飞快地流淌过全身,形成了某种闭环。 冰凉冰凉的感觉在身体里游走了三四遍,将积蓄在肌肉里的疲惫感清除得一干二净,简直跟映像卡牌里主角在修炼功法一样。 假如付沧钊能听见吴若凰的心声,一定会想,的确是某种功法没错。 从修仙界带过来的飞月派基础功法,用“披星戴月”附带技能之一“星烁”演绎出来,就连她自己也没想过会是这个样子。 “星烁”的效果是,吸取星辰之力用来补充自身消耗,或者在释放消耗很大的招式之前用来积攒力量。 “星烁”有个升级版叫“月华”,吸取的是月光精华,和“星烁”最大的区别就是吸取的能量多少。 从这个角度去对比,“月华”一次能吸取的能量远多于“星烁”,不过依据付沧钊的判断,大多数情况下“星烁”已经够用了,当初伊春湛设计“月华”很有可能是为了应对极端场合。 “感觉如何?” 吴若凰体力恢复完全,甚至因为飞月派基础功法的洗礼,初步提升了身体素质,只觉得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劲。 “谢谢你。”她冲暗蓝色头发的少年嫣然一笑。 付沧钊似乎有点出神。 良久,她伸手撩起吴若凰墨绿色的头发,将其理到耳后:“这没什么。” 这一次城防炮开火,冰皓琪对自己的实力有点数了,便主动承担起保护小队不受冲击影响的职责。 而且因为她们一直都在兽潮侧翼活动,城防炮很少往这个方向轰过来,应对起来轻轻松松。 忽然,松希明眼神一凝,低声说道:“有人想蹭我们的盾。” 二号和三号也都紧张起来,随时准备抄家伙开干。 付沧钊是最直接的,转身就想离开冰皓琪光罩范围,解决掉那几个跟在她们身后的人。 冰皓琪却拉住她,通过“队内语音”告诉付沧钊:“先别动手,这几个人似乎有点意思。” 付沧钊这才放松。 原来,最先发现光罩旁边有人的不是松希明,而是冰皓琪——或者说,是阿耀。 系统刚扫描到这几个捡便宜的人,便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就在冰皓琪的任务栏里,此时因为任务对象接近,触发的任务界面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没办法,只能接取了,而且冰皓琪要是再晚一点接取任务,说不定队里就有哪个心急的蹿出去全杀了。 “触发支线任务:送葬歌谣” “任务介绍:关于‘殡仪馆’,究竟有多少秘密?这个问题,也许能在严义明的记忆深处找到些许痕迹。” “完成条件:让严义明和付沧钊相认。” “任务奖励:二十穿越点。” 冰皓琪看着光脑显示的任务信息,歪了歪脑袋,真是个奇怪的任务,有这么简单吗? “触发主线任务:笔落救苍生” “任务介绍:戴维昌手中有一支来历不明的无墨笔,还有一个临近崩溃的卡牌世界。为了维持世界的秩序,他想要使用这支笔修改一些规则,但现在令人头疼的是,那支神神秘秘的无墨笔不肯听他命令。” “完成条件:拯救即将崩溃的卡牌世界,令其稳定下来。” “任务奖励:一百五十穿越点到三百穿越点,视宿主任务期间表现而定。” 很巧的是,两个任务分别提及的两个人,恰好出现在同一支队伍里,而且就在她们身边,借冰皓琪释放的光罩躲过卡牌都市的城防炮。 幸好冰皓琪及时拉住了付沧钊,不然哪个任务对象被杀死,对冰皓琪都是天大的损失! 炮火停息,冰皓琪却没有立刻收起光罩。 她说:“那群人里面,有两个人比较有价值,我打算先跟人家交流交流。” 松希明双手抱胸,好奇冰皓琪为什么这么说:“异种向来狡诈,理应第一时间清理干净,就算有些价值,不也应该等人死透了再扒下来?” 冰皓琪摊手:“那如果必须是活的才有价值呢?” “好吧。”松希明摆摆手,表示随便怎么样都行,大不了还有付沧钊和她自己兜着。 光罩缓缓消失,不仅露出云山结社一行人的身影,还让偷偷跟在后面浑水摸鱼的战斗卡师们显露在她们面前。 为首一人站立时宛如一座坚固的城墙,坚毅的面容透着决然,看起来像个正义之辈。 他向松希明等人伸出右手,声音低沉浑厚:“各位女士上午好,本人戴维昌,听说兽潮正在冲击这个方向,就想着过来杀两只异兽,顺便也能为卡牌都市减轻一些压力。” “你是向我们寻求合作?”冰皓琪问道,并跟戴维昌握手。 虽然吴若凰更熟悉战斗卡师聚落的作风,但冰皓琪一心想着任务,便主动和对方交流,抢了吴若凰的“工作”。 “姑娘说得没错,毕竟光凭我们一支小队,想要对付这么多疯狂的异兽,终究力有未逮,”戴维昌很是小心地抓着冰皓琪的手,上下晃了晃,青年纤巧的手摸起来柔若无骨,他却来不及心猿意马,“不知几位女士是否愿意跟我们合力猎杀异兽?有句俗语说得好,人多力量大,有了几位女士的加入,我们都能更快拿到想要的东西。” 冰皓琪哦了一声,问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们怎么合作?谁下达命令?” 戴维昌非常诚恳地说道:“如果女士们愿意,我可以让出指挥权,在合作的这段时间,我的小队听凭女士们的命令。” “老大!” “退下!休得无礼!” 他这么一说,队伍里有个看起来很浮躁的战斗卡师有些不满,才往前走了半步,便被他一声喝退。 “不知几位女士意下如何?”戴维昌回头,向云山结社一行人发出最诚挚的邀请。 冰皓琪答应的话刚到嘴边,忽然想起自己闲极无聊刷过的“高情商”视频,说出来就变成了:“这位大哥,我很想答应你的合作邀请,但这毕竟涉及到我队友们的安全,需要商量商量,才能给出具体的答复。” 戴维昌一愣,似乎没想到冰皓琪没有直接同意他的合作请求,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爽快道:“没问题,小心一点总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