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求》 第1页 [现代情感] 《奢求》作者:无闲和有闲【完结+番外】 文案: 他爱她,也爱她。 她爱他,也爱他。 排雷: 全文雷区。 慎重观看。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郑峰,叶安安,刘大海,张莹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饮食男女,痴男怨女,善男信女。 立意:要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 第1章 一年一度的汛期如期而至,湾仔码头今年大丰收,一只小渔船荡出去十数海里,都能弄个百来斤小黄鱼回来,更不要说那些成吨的大傢伙。 七叔带着家里十来个亲戚出海一整天,硬是拖了十万斤海货回来,码头边上批发价便宜,饶是这样,一天也有二十万进帐,刨去人工养船费,七叔荷包净赚十万有余。 等七叔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已是后半夜光景,他一把年纪累得骨头散架,做死做活也不知道为了个什么,忍不住就骂骂咧咧起来。 「娘了个祖宗,小枞丧不知道去哪里快活,老子给他干活,他倒好,娘个匹影子都没见一个。」 骂完才听出点动静来,卫生间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些许昏黄光来,有皮肉的搏击声传来,夜深人静,格外扎耳。 只听得七叔这种半只脚都迈进棺材里的老鬼都躁动地冒出一背嵴的白毛汗来。 他忍不住又骂了句,「小杂种,搞女人搞到家里来了。」 说完又立即收声,「小杂种」三字不是骂到他老子自己头上了?当下懊恼地连连扇自己巴掌,「啪啪啪」几下,倒是跟卫生间里一唱一和,分外和谐。 里头估计到了高潮,女人的浪叫声肆无忌惮,只几下,便似乎被人用手捂住,又几下,女人重新挣脱出来。 「峰仔,你用力不要停,啊啊啊啊,好大只,捅死我算了。」 七叔终于听不下去,摇摇头,摸摸半秃的脑门,出门找他的老相好去了。 第2章 海鲜街天不亮就开了早市,一拨拨的商人从码头上涌下来,擦得锃光瓦亮的尖头皮鞋,只需在海鲜街来来回回地走上一遭,便染上了市井俗气,张口闭口就是,「娘希匹,这么贵,便宜点会死啊。」 「这个多少钱啦,老弟你别一口价啦。」 「阿拉来一趟不容易,侬好意思伐啦。」 太阳升起又落下,海鲜街喧闹了一整天,卖货得和买货得都心满意足,一嘴巴口水吐在手指上,哗啦哗啦数起钱来。 「生意讲好,开心开心去伐?」 「这么小个巴掌岛,哪里有得开心?」 「这你就不知道了,前面几步路,鸭僚岛最出名的樱桃街,都是一等一的姑娘,海风吹大的姑娘,那个都是咸的,怎么样,去尝尝?」 「尝尝就尝尝,老子人妖都尝过,就是没尝过咸bi。」 晚上八九点钟的光景,樱桃街灯光通明,叶安安穿着一件露出大半个奶的吊带,踢拉着一双夹脚拖鞋,从街这头逛到街那头。 「学生妹,大奶妹,北妹,本地妹,都有,价钱好说啦,要不要上去看一眼?」 被拉住的人一脸猥琐,在叶安安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只掐得叶安安连声怪叫,「你几多价,老子看你还不错。」 叶安安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看你老母,有多远给老娘滚多远。」 踢拉着凉鞋又去拖下一个。 叶安安费了半天力气,才拖上去一个排骨仔,排骨仔头发抹了好几斤菜油,远远就闻到一股酸臭味,不知几天没洗澡,叶安安一边憋着气,一边替她老母担心。 「不知叶金花吃不吃得消。」 事实是,她老母谁都吃得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叶金花一双水波媚眼上上下下打量一圈排骨仔,「喜欢什么口味的?」 排骨仔第一次来,倒不怯场,他早对文艺街那边的学生妹馋涎欲滴,这会儿自我陶醉,只差滴口水下来。 「来个幼齿的,白白嫩嫩那种。」 叶金花打个响指,「没问题。」 转头就掀起帘子进了里间。 排骨仔把口水擦净,美梦正做得发癫,却见叶金花又挑帘出来,身上换了一套初中生的制服,胸前鼓鼓囊囊,几欲将纽扣撑至脱线。 排骨仔傻眼,一双金鱼眼瞬也不瞬,「大婶,你这是做甚?」 叶金花双手叉腰,「怎么?不像?那些学生妹怎么比得过老娘的风采,保管给你这根牙籤伺候得服服帖帖。」 说完也不管排骨仔大呼小叫,伸手给他拖了进去。 叶安安在外面听了几句壁角,排骨仔看着就不顶用,里头叶金花只一句,「你行不行啊?」 叶安安便心里有数,踢拉着拖鞋,又去楼下拉客去了。 这两年生意不好做,樱桃街的街头到街尾,满满都是粉红色昏昏暗暗的发廊,里面的大波女郎,不用说话,门口托着奶子一站,自然大把大把的客人往里钻,不像叶金花,半老徐娘,涂一脸白粉,一个晚上也不见得能接到几个客人。 叶金花不是什么好鸟,她早问过叶安安要不要下海跟她一起做,叶安安初中没读完就出街混道,跟了个男人叫海哥,海哥从北边过来,躲躲藏藏没有身份证,靠给湾仔码头汛期时候的船老大打短工谋生。 第2页 叶安安别的不图,就图他床上功夫好,哪一回不欲仙欲死,怎比得上叶金花,天天接些猥琐男人,光是今天这个排骨仔,就够叶安安倒好几天胃口。 海哥是北边人,大男子主义重,知道叶安安老母出来卖,只警告了叶安安一句,「要是被我知道你也出去卖,哪怕只有一回,我也要把你抽了筋扒了皮,扔去海里餵王八。」 从此叶安安便安安心心只给她老母做老鸨,拿些抽成,年纪轻轻就混吃等死,过了今天没明天。 第3章 叶安安还未走到一楼,排骨仔已经一脸衰样,追上她,嘴里骂个不休,「靓女仔,你一张嘴好会骗人,什么学生妹,你以为套件制服就能回到十八岁?还要我三百块,一片汪洋都靠不了岸,也不知被多少男人上过,呸呸呸,上了我都嫌晦气。」 叶安安见怪不怪,一对奶子乱晃,「是别人汪洋还是你牙籤仔哟,别以为我瞧不出来,老娘见过的吊比你吃过得饭还多。」 排骨仔拱拱手,「承让承让」,转身便落荒而逃,一眼都不敢再多瞧。 叶安安去街对角买了瓶冰冻汽水,拿得时候没带脑,一整瓶冻得像铁棍,她摇来晃去,才勉强能喝上半口,喝完又去摇,折腾了半天,骂了句「夭寿呦」,抬眼就瞧见阿峰的老爹七叔,垂头丧气从巷子口穿到樱桃街上来。 叶安安汽水也懒得拿,七叔家的船大,这两天天天在海上漂,叶安安鬼灵精,知道跑船得来钱多来钱快,难得下来一次,憋得看见老母猪都能抖一抖。 叶安安站在街对面就放开嗓子叫,手里擦汗的纸巾迎风乱飘,「七叔呦,快来照顾我阿妈生意,我阿妈今天一天没开张,我明天的饭钱还不知道在哪里飘。」 「七叔,今天赚了几多钱?阿妈上次给你做得大保健,你可满意,要是满意,今天再来一整套?」 七叔又去摸脑门,「满意是满意,就是吃不消,你阿妈最浪荡,七叔这里尝不到滋味。」 叶安安一脸谄媚的笑,「满意就好满意就好,我跟我阿妈说,保管这次服务周到。」 七叔自然熟门熟路,叶安安带到二楼门口,接过七叔甩下的一叠红票,翘起二郎腿,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咸湿佬,一股鱼腥味,给钱倒是大方,多给两百块,阿妈今天有得做。」 叶安安把多给的两百块塞进自己口袋,剩下钱扔进上锁的抽屉,抽屉里一包「红塔山」,她抽出一根,打火点上,抽得腮肉都瘪进去。 正闭着眼享受,一只奶子直接被人从吊带里捞出来,叶安安大怒,睁开眼睛就准备一耳光伺候,却硬生生在半路收回,是她男人刘大海。 叶安安脾气沖,嘴巴不饶人,一双细长眼睛,要笑不笑得,「大海哥,能不能别这么猴急?这大通间的把你女人剥个奶出来,你不怕人把我看光了?。」 刘大海是北方人,说话鼻音重,叶安安平时岛上方言说得顺嘴,不知怎么的,一遇上刘大海,自然而然就随着他一块儿瞎哼哼起来。 叶安安被她男人一只手掐腰,一只手托抱着蜜臀,她笑得脸犯桃花,「死鬼,一刻都等不得。」 二楼就一个接客厅两间房,平时母女俩个一人一间,叶金花拿自己房间接客,隔壁就是叶安安睡房。 刘大海平时在帮工的船上住,不忙的时候就下来找叶安安泄火,叶安安腰肢软,耐艹,刘大海最相中她这点。 两具身体挨在一处,火热滚烫得犹如自焚,咂嘴声「吧唧」作响,房门摔上,来不及去床上,叶安安被人抵在墙上,直接干了起来。 动静大了点,被隔壁的叶金花听见,不知什么砸到墙上,一声巨响,「声音小点,母女俩个一起挨艹,还有脸叽叽喳喳浪叫。」 叶安安来了劲,存心寻她老母晦气,一声又一声,只叫得像下一秒就要断气。 叫完觉得不够劲,又去指挥刘大海,「我要换姿势。」 两母女一个赛一个,谁都不示弱,叶安安想起七叔那把老骨头,得意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刘大海像块石板,掐都掐不动,把叶安安撞得发脱,却听到隔壁叶金花大声喊叫,「老鬼,你醒醒。」 叶安安听她老娘声音发颤,情知出事,要从刘大海身上下来,刘大海正要冲刺,哪肯放她离开,把她两只手 腕吊去头顶,撞得她死去活来。 隔壁叶金花已开始哭嚎,一声比一声悽厉,「死老鬼,你要死回家去死,别死在我身上,晦气啊,你让老娘以后还怎么在樱桃街卖bi?」 第4章 七叔被送进鸭僚岛唯一的一家医院抢救,叶安安和叶金花一脸狼狈,坐在抢救室门外的长凳上,刘大海咬着一根烟,远远站了会儿,便不耐烦起来,几步跨过来,只一句,「我先走,有事再找我。」 叶金花当场表示不满,「艹,把我女儿上完了就想走,老娘没见过天底下有这种好事,一会儿七叔家儿子来了,你要是不想呆这儿帮忙挡煞,你就把今天晚上的过夜费留下。」 刘大海真没钱,连只皮夹都买不起,两只裤子口袋掏出来翻一翻,就五十块人民币,还是散钱,给了叶金花,明天吃饭都没着落。 他把裤子口袋塞回去,闷声不吭,转身又想走,叶金花不干,上去就扯他衣领,「干你老母,你今天敢走,老娘就敢抓花你的脸皮。」 第3页 叶金花只会撒泼,力气哪有刘大海的十分之一,刘大海在海上跑船,几万斤的绝户网,十来个男人就能用滚轴拖上船来。 叶金花被刘大海甩到地上,一只膝盖磕得生疼,她干着嗓子嚎叫,「杀人了,杀人了……」 刘大海气得不轻,转头顾自走得飞快,叶金花瞧人走得远了,收放自如般从冰凉的水泥地上爬起来,重新坐回叶安安身边,一起瞧着红色的抢救灯不瞬眼。 郑峰接到医院电话时,正跟他女人激战正酣,张莹在岛外读大学,一周回来看他一次,说是看他,其实就是被他艹,艹够两天一夜,扒着两条腿,坐着渡船离开。 张莹这次回来前两日,阿峰跟人赌牛牛,赌了两个通宵,输了个底掉,上去撞了没几下,就觉得要身寸,他去柜子里翻了他老爹的一颗蓝色小药丸,直接干吞了下去。 再入进去,便红了眼,威风凛凛杀将了几个回合,那条龙依然气势不减,神气活现高昂着脑袋,吐着龙信,把张莹艹得服服帖帖,连声求饶。 电话响了好几遍,郑峰这才接起来,张莹管不住嘴巴,咿咿呀呀兀自叫个不休,郑峰最爱听女人叫床声,张莹叫得越大声,他便越来劲。 电话那头的护士显然没遇过这种事,「啪嗒」一声就把电话挂了,只不过几秒钟,电话重新响起,郑峰接起来,「艹,什么事快说,别耽误老子干正事。」 护士面红耳赤,在电话那头的□□声中抖着嗓子,「你爸爸脑溢血,这会儿正在我们医院里抢救,我们在他手机上找到你的联繫方式,你尽快赶过来。」 说完就挂了电话,慌得仿似后面有只母老虎在追赶她。 阿峰从张莹身上爬下来,一声不吭去卧室找短裤。 ………… 郑峰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的灯正从红色变成绿色,冰冷的手术室大门缓缓移动,一个穿着白色大褂,带着口罩的中年医生走了出来。 「谁是郑阿七的亲属?」 空荡荡的走廊没有人回答,叶安安第一次感受到彻骨的寒意,她往前数二十年的人生,从来就是醉生梦死,且顾眼下。 眼前却有一个人影闪过,她怕自己眼花,又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是七叔的儿子,郑峰。 叶安安揉了揉酸胀的一双赤红双眼,胆怯地叫他,「峰哥,不关我妈的事,是七叔…七叔……」 阿峰转头瞧了她一眼,那一眼没带着感情。 白大褂医生开了口,「家属节哀,我们尽力了,脑组织大面积梗死,送来医院前已经脑死亡了。」 叶金花直直朝地上瘫下去,两只腿抖如筛糠,嘴角边一丝白沫泛出来,叶安安到底还是担心她,将她扶回凳子上坐好。 郑峰回头只留下一句话,「我先去给七叔办手续,你们在这儿等我。」 叶金花将女儿两只手臂紧紧抓住,「这可怎么办?」 叶安安也发愁,虽然她有刘大海撑腰,但钱肯定要赔,赔完钱,叶金花的生意怕是要大受影响,她母女俩日后的生活,怕是要捉襟见肘了。 叶安安看叶金花精神不济,七叔方才直接在叶金花的洞里瘫下身去,她老母受得惊吓不轻,等明天抽出空来,还得去岛上的龙王庙里给她弄点压惊茶来喝喝。 「老妈,你先回去吧,这儿有我,等会儿阿峰回来了,我跟他商量后事。」 叶金花有些惊疑不定,「阿峰出了名地胡搅蛮缠,你一个人行不行?」 叶安安瞧她一眼,「不行也得行,还能靠得住谁?」 叶金花悻悻,站起身来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句叶安安,「有事给老妈打电话。」 叶安安点点头,看一眼手錶,已是后半夜,她又枯坐了一会儿,实在等不住,向值班的护士打听了停尸房的位置,便自行过去找郑峰。 停尸房阴气重,外面一条走廊灯影忽明忽暗,鬼气森森,叶安安打了个冷战,有些犹豫,两条腿越迈越哆嗦,刚想往回退,就看见郑峰一个人靠在里侧的墙壁上,嘴里咬着一根烟,没点着,一头乱发湿漉漉地,失魂落魄地,没半点活人气。 叶安安本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眼下瞧了峰哥这副模样,不免心虚理亏加气短,她犹犹豫豫上前去,鸭僚岛就这么点地方,谁见着谁,都是个脸熟,他们自然认得,郑峰也知道郑阿七是叶金花的恩客。 「峰哥,人死不能复生,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郑峰往墙角跟吐了口唾沫,「艹你老母,叶安安,你别来这些虚得,你一个初中没毕业的老鸨,还跟老子在这儿拽古文?」 叶安安咳了咳,她脸皮厚,刀枪不入,「我不就想安慰安慰你嘛。」 郑峰不再吭声,叶安安也识趣地闭上嘴,两人一人点了一根烟,靠在墙上。 烟雾缭绕,错乱在一块儿,咸湿的海风从咯吱作响的窗户外吹进来,将头顶几盏灯泡吹得荡来荡去,远处灯塔上的探照灯缓慢地打过来,光影重叠,四处渐渐归于平静。 第5章 叶金花回到家里,衣服也没脱,仰面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一会儿功夫又醒了,再也睡不着,七叔煞白着一张脸倒在身上时的那可怕表情,不停在眼前闪回,叶金花越想越害怕,一双精怪眼,朝着四下里到处张望。 后来实在受不住吓,去衣柜里找了套衣服换上,叶安安这会儿替她陪着郑峰,肯定不能找她,鸭僚岛上没什么亲戚,更不要说朋友,想来想去,也只有刘大海一人还能带上点关系。 第4页 叶金花牙一咬,临出门前又折回来,去叶安安房里找了件格子超短裙,她屁股大,裙子布料少,根本遮不住,她一个鸡婆,哪会管这些,当下连门都懒得锁,扭着腰胯就往码头走。 刘大海从医院回来就被几个狐朋狗友拖去打牌,他们挣钱少,打牌却大,刘大海起初玩了几把,觉得没意思,他口袋里没钱心虚,越心虚没底气越是输得快,两三把下来,就输了个底朝天。 刘大海把啤酒瓶往地上一磕,「不玩了」,起身往宿舍里走,几个酒肉朋友彼此都心中有数,当下也没人拦,剩下几人重新排了位置,继续。 宿舍是用不锈钢板搭得窝棚,上下两层,下层是贯通的,一边做饭,一边洗澡。 上层只有五间,全敞着门,刘大海住在最里面一间,他往里走,其余四间都没人,也是,这么热的天,不锈钢板房里跟火炉子似得,谁待得住。 刘大海躺下没多久,人正有些迷糊过去,钢板门就被踢得吱哇乱响,他抬头看了眼,又躺下去,装没看见。 叶金花哪有那么好打发,她一只脚跨在床沿,满脸写着老娘今天要你好看,刚想张嘴,脚腕被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抓住,往前一带,整个人扑在刘大海胸膛上。 叶金花慌慌张张爬起来,耳边叶安安的□□一闪而过,她摇摇头,想甩走这些声音,奈何越是不想去想,那声音越是如影随形,自动自发地缠了上来。 刘大海看效果达到,很满意,侧过身,背对着叶金花,继续管自己睡觉。 叶金花的慌张瞬间消失不见,她出门得时候下意识抹了口红,只是年纪大了,抹了更显妖气,有一股千年老妖装小白兔的违和感。 「刘大海,我是来给我女儿讨公道得,我女儿跟了你四年多,你没给过一分钱,让你白上那么多次,今天出了这么大事,你不在医院陪她,竟然回来一个人睡大觉?」 刘大海翻转身,「废话那么多,说完赶紧给我滚。」 叶金花气得发癫,泼妇吵架,自然直接动手,她两只脚全都跨上床去,骑坐在刘大海身上,左右开弓,乱挥乱打,刘大海一时接不住她的招,被她实实地狠揍了几下。 刘大海起先还受了她几下,看她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也来了脾气,微微抬起一条腿,直接把叶金花惯倒在床边,他两条大腿拉惯了船锚,结实有力,横在叶金花腰臀间,直压得叶金花动弹不得。 叶金花扭了扭身体,将叶安安的格子短裙扭到臀上,半只屁股露在外面,刘大海受男人本性驱使,抬眼瞧了瞧,叶金花的底裤已经一片漉湿,他咬着牙,低声骂了句,「艹,老鸡婆骚得你。」 叶金花被七叔整得不上不下,叶安安的声音又在耳边飘荡,她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穿成这样过来的真实想法,她做了这种营生,哪里还知道廉耻,既然想明白了,自然直接加坦白。 「刘大海,你把我搞舒服了,我就不计较你今天在医院的事。」 「艹你老母,老子跟你女儿处了那么久,要是上了她老娘,老子还算不算人了。」 叶金花拿舌头舔了舔刘大海的喉结,她知道刘大海今天没泄火,果然听到「咕咚」一声口水声,叶金花明白这事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把火。 刚准备撩上衣,就被刘大海从床上扯到了地上,「走吧,今天我当你没来过。」 叶金花哪里肯就这么干休,她把底裤脱了,又被奶罩从领口拉出来,在刘大海面前来回绕,刘大海被这玫瑰红的奶罩绕得头发晕。 叶安安虽然是个欠飒飒,但到底青春不落伍,文胸不是黑色就是肉色,总之十分顺眼,哪里像这叶金花,辣眼睛的玫瑰红,衬着她一身蜡黄松弛的皮肤,真是又村又贱。 刘大海别开眼,他进门脱了短袖,这会儿裸着上身,他找了衣服套上去,站起身,准备往门外走。 叶金花再挂不住脸,她要是今天得了手,日后挨叶安安的白眼和不满,她能认得下,但要是没得手,还得担上这名声,她叶金花亏得慌。 叶金花知道刘大海的软肋,好歹这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了四年多,她知道他没身份证,正正经经的工作没法找,只能靠这汛期的几个月,挣点苦力钱。 叶金花从地上捡起自己带过来的小包包,抽出两百块,扔在枕头上,「怎么样?够不够?老娘让你女票一次还倒贴,够不够意思?」 刘大海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两只口袋里一分钱都没剩下,明天要跟着船老大出海三天,船上伙食差,没有白米饭,几个船工都是自己带三天的干货上船,上回李老四没带,拉网得时候虚得一头栽进渔网里,半天才缓过劲来。 刘大海瞧着那两百块,犹豫了许久,心一横,头也不回,又往门外走。 叶金花深通人性,她从挎包里又摸出五百,扔在床头,「刘大海,你回来,就跟老娘干一回,干完这七百块,全都是你的。」 闷热的海风倒灌进这个逼仄的钢板房,远处的海浪一层拍一层,很快消失在海滩上,刘大海瞧着远处的地平线,许久许久之后,他转过身,走回那张吱呀作响的木床边,「把屁股撅过来。」 第6章 海岛上的人迷信,家中有人横死,法事要做足七七四十九天,头七、三七、五七、七七,孝子贤孙披麻戴孝,在灵堂里跪着迎来送往,见谁都要抹一抹眼泪,嚎上几嗓子,以示对死去亲人的哀悼。 第5页 郑峰跪了几天,膝盖发麻发酸,他把他堂弟叫过来,戴上麻布帽子,替了他几天,后来张莹周末过来,按照规矩,没有名分的进不来,郑峰牛犊子脾气上来,把张莹扯进灵堂,给她找了个板凳,让她坐在灵幡后面藏着。 郑峰的堂弟叫郑勇,跟郑峰一样都是混子,身上钱花光了,这才老老实实在这边替他七叔跪灵堂。 七叔排行老七,却不是最末的那一个,家中一共九兄弟,全生在鸭僚岛上,只是岛上风浪大,湿气重,孩子不好养活,中间丢了几个,具体丢了几个,七叔自己也记不得了,只知道到了这几年,就剩下他和郑勇的老爹,老九。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鸭僚岛上的居民,自然顿顿吃海鲜,乌贼金枪,海带海草,带鱼黄鱼,海螺海虾,海蛇海蟹,吃到两眼闭起,吃到一身的鱼腥气,这辈子都洗不干净。 只是这海鲜吃多了,便开始猛生儿子,鸭僚岛上原住民二百多户,家家户户都是光屁股大头儿子,像七叔老妈便是,一辈子生了九个儿子,生不出一个女儿来。 到了七叔这一辈,也是个顶个的儿子,谁家若是生了一个女儿,那是要开门放爆竹,热热闹闹大宴七天宾客的。 所以这么小个小岛,才会有这么多的红灯店,所以郑峰对张莹,才会守得这么牢,牢到违反祖制,牢到恨不得按进裤裆里。 七七最后一天,叶安安也来了,她跟叶金花还算讲点廉耻,没穿得露腰露胸,规规矩矩一件黑色t恤,一条九分牛仔裤,一双蓝色「匡威」板鞋。 郑峰吊着眼眉梢,懒懒散散看了一眼,也不说打招呼,也不说摆脸色,就仿佛寻常路人一般,一丝情绪也没显露出来。 叶安安比她老母识大体,进来敬了香,磕了三个响头,规规矩矩,没带一点妖气,乍一眼,还以为是个好人家的姑娘。 好姑娘双手合十,给已经在天上,今天该是按着日子回来看望他们的七叔讨价还价,「七叔,峰哥说让我们赔八万,我的老娘,莫说八万,我跟叶金花连八千都拿不出来,我们做皮肉生意的,挣点钱不容易,七叔在天有灵,也会可怜我们的,对吧?」 说完转头冲着郑峰嘻嘻笑,郑峰没说话,郑勇开了口,「哪儿不容易?说说,哪儿不容易?两只脚一岔,财源滚滚来。」 轮吵架,哪儿能少得了叶金花,她扒拉几下手指甲,斜着眼睛拿眼白瞧人,郑勇甚至都感觉,下一秒,她都要躺地上去撒泼。 人儿没躺地上,人儿躺棺材上去了。 人儿没撒泼,人儿隔着玻璃喊七叔,「七叔,你今天来没来?来没来?来了给我们母女评评理,你自己心脏不好,白天出一天海,晚上还要出来女票,你说说,你是为得啥?」 喊完就跟演恐怖片似得,四十岁老母一转头,厚重的刘海挡着眼睛,却挡不住眼里射出来得火化,四十岁老母冲着郑峰大声喊:「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看,你老爹下了船,为什么不回家?要来我这儿玩一把?」 郑峰不吭声,脖子往里伸,几不可查地用眼角余光往灵幡里瞧了眼,看见张莹缩着脖子和脑袋,一副要钻地洞的模样,他伸出一只手,进去揉了揉她。 叶金花从棺材上爬下来,双膝跪地,往郑峰跟前一路磕过来,「大侄子,你就行行好,我也给你爸嫖了这些年,你爸出这事,也赖不着我吧,你说你半夜在家干什么好事呢。」 郑峰被将军将得没路走,只是硬生生逼出一声咳嗽,「实在不行,咱们就走法律途径。」 郑峰这句话一出,叶安安跳起脚,「郑烂仔,你不要好话不肯听,给我们来下三滥的,我们母女做什么营生你不知道?我们吃得消上法庭,让全中国人民瞧上两眼?」 郑峰点头,「行,那就八万,拿来。」 叶金花两眼一翻,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两腿抽搐,叶安安上去拼命给她按人中,半天才缓过劲来,人半跪起来,开始拍大腿。 「杀人喽,杀人喽,死扑街讹钱,死扑街想要我的命呦。」 灵堂里闹得实在不像样,郑勇也劝了几句,「堂哥,你莫要再搞她们,她们哪种男人没见过,你搞得过她们?我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郑峰终于不耐烦,他其实手上有的是钱,七叔给他留下得遗产,他光数,就数了大半宿,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读书读得不多,道理识得更不多,反正人是死在叶金花身上的,叶金花赔得钱,就算是告慰他老爹在天之灵了。 等拿到了钱,他也要学一学有钱人,拿去捐了,就捐给那个什么什么希望小学,或者自己再添点,找个偏僻点的内陆,自己盖个,学校名他都想好了,就叫做「郑七叔希望小学。」 可今天被叶金花带着叶安安这么一闹,闹得他希望破灭,闹得他想做个大善人的希望也如同空气里的肥皂泡,「噗嗤」一声,就给戳破了。 他拿脚后跟来回撸了撸叶金花的胳膊,「金花嫂,先起来吧,好好说话,给你们减一半,再闹,就没得商量。」 叶金花一股脑爬起来,两泡眼泪抹抹干净,伸出两根手指,「两万?」 郑峰摇摇头,「四万。」 叶金花又伸出三个手指,红红的指甲配上后面的棺材,渗人的很,叶金花又说:「三万?」 第6页 郑峰摇摇头,「五万。」 叶金花两只手掌「吧唧」拍在一起,「就这么定了,四万,四万好,谐音发,我们大家一起发大财啦。」 郑峰一脑门子火气,撩得他嘴角都快起泡,他瞧一眼叶金花,又瞧一眼叶安安,沉下脸,「这是什么地方,什么一起发大财?滚出去,三天之内把钱拿去我家。」 叶安安半天没说话,这会儿熬不住了,「我手边只有两千块,明天先给你,以后每个月给你两千,一年八个月付清,你看怎么样?」 郑峰「你奶奶的」还在嘴里含着,那边张莹从灵幡后面伸出一只手,按在郑峰肩头,「阿峰,算了,七叔在天有灵,也不想看你这么闹腾,就当每个月收租啦。」 说完拿手指头细细按摩郑峰的耳垂,郑峰那儿敏感,就像撸顺毛一样,但凡张莹给他撸一撸,他就乖顺地像只大狼狗,舔着脸什么都肯答应张莹。 「行吧,滚蛋吧,以后每个月一号,去我那儿交租,迟一天罚五十,迟三天罚五百。」 第7章 叶安安第一次去送钱,郑峰不在家,青天白日的,岛上壮丁都出海去了,叶金枝那儿门庭冷淡,没什么生意,叶安安自然也不急,翘着二郎腿,坐在郑峰家院门口的台阶上,来来往往的邻居她大部分都认识,哪怕叫不出名字,也是个脸熟的。 一来二去,门口围着的人就多了,隔壁巷子的三姑六婆全都围过来,把叶安安当成犯人,只差拿个刑具来开堂。 「安女仔,你给我说句实话,我们家老鬼有没有去照顾过你们生意?」 「安安,说起来,我们还是远房表姐妹,你给表姐说,表姐夫有没有去过你那里?」 叶安安抱头大喊,「没去过,没去过,一个都没去过。」 三姑六婆便是这样的物种,你说什么,对她们来说都是进不去脑袋里得,她们已经认定自己家的男人,女票过了叶安安的老母,今日被她们撞在一块儿,人多胆气壮,很快就动上了手。 叶安安哪里是吃素得,人家在她身上推一把,骂一句「你老母」,她不肯吃亏,推回去,倒骂一句,「就是被你老公女票过,怎么样?有本事回家管好你老公的diao,没本事才出来管我老母。」 叶安安太嚣张,一件碎花裙扯得稀烂,半只奶子露在外面晃荡,她也无所谓,一边脸肿得老高,还要开口挑衅,「有本事就一起来,老娘没空跟你们一个个单挑。」 郑峰没去出海,前一天去岛外看张莹,开了房做到早上,这会儿虚晃着两条腿,一顶新买的情侣帽,嘴上咬着一根大中华,晃晃荡荡走回来。 走到巷子口,听到声音就发觉不对,郑峰眯缝着眼睛,眼神不善地看着地上这帮女人,叶安安被拽翻在地,一条连衣裙已经被剥掉,奶罩也撕了,就剩一条底裤给她遮羞。 叶安安这会儿已经没了嚣张气焰,两只手臂挡着奶子,躺在地上呜呜咽咽地痛哭。 郑峰过去踢踢她,沖骑坐在她身上的二婶耳朵边大喊:「婶子,出人命了。」 二婶一惊,白他一眼,「是阿峰啊,别来骗我,我就打脸,不动别得。」 郑峰把她拽下来,又把其她几个女得撵开,「行了,散伙吧,人也揍了,气也消了,回家管好男人去。」 ……………… 连衣裙没法穿,郑峰给叶安安找了件他的t恤,叶安安瞧着那件全黑没腰身的衣服直皱眉。 「你女人,张莹,她在你这儿没衣服留着?」 郑峰皱皱眉,「你把她衣服穿走,她下次来,我怎么交代?」 叶安安肿着一边脸,淤青着唇边,噗嗤一乐,「鸭僚岛大峰哥,原来是个痴情种。」 说完吐口血痰到垃圾桶里,「呸」一声,声音里都透着忿忿不平,透着外表瞧不出来得不甘心。 叶安安把衣服往上一撩,两只奶子没露点,只露出下半段的圆滑和白腻来,张莹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奶不大。 郑峰这种视觉动物,对什么心灵深度交流达到的灵魂交融毫无感觉毫无触动,他只对他眼睛看到得有感觉,有欲望。 他好几次让张莹去隆胸,张莹不同意,说「我都b了还不行吗?还有a的呢?那a的怎么办?」 郑峰一皱眉,「啧」一声,「a的老子看都不看一眼。」 刚才在门外,他已经拿眼睛量过尺寸了,绝对有d,波涛汹涌,又加上细腰,要不是早上泄过火,他绝对要一柱擎天。 郑峰觉得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叶安安这样挑逗他,他也坐怀不乱,叶安安把衣服一点点往上拉,一只手又去褪短裤,沿着腰线往下拉,幽深森林渐渐探出一点形貌来。 郑峰两只眼珠子都快掉进去,正看得发了兴,谁知道叶安安瞬间变脸,两只手一同松开,风景顿时消失不见。 叶安安正色道:「不怕长针眼?」 郑峰懒得理她,手一摊,「两千块拿过来。」 叶安安也没好气,「衰仔,给你看光了,还记得钱,钱钱钱,你脑子里只有钱,你怎么不去同钱睡觉,用钱扎个纸人,天天艹。」 郑峰气得头顶火气冒得三丈高,只差跳脚把叶安安撵出去,他一只手摊开,一只手伸个食指,指着门口,「快给钱,给了钱就滚,老子一眼都不想看见你。」 叶安安「切」了声,刚才被围殴,她也没忘记护住身上背着得这个小包,就是因为里面白乎乎真金白银两千块人民币。 第7页 她掏出来,扔在郑峰身上,「闹,给你买糖吃,穷鬼。」 说完趾高气扬开门出去,走到街上发现下身凉飕飕,才想起来没有穿裤子,郑峰不过一米七六、七七,她一米六八,穿了他的t恤,还露着半个屁股。 慌慌张张回身去敲门,「死鬼,快给我开门,老娘没穿裤子,走光了死鬼。」 第8章 七叔留得遗产多,但几乎都不能动,一部分在银行理财里,一部分在拆借里。 而大头则在上下游的货款里。 做生意得都知道,挣钱了没?挣钱了。钱在哪儿?在拿货的手里。什么时候给?年底。年底给得了吗?看情况,给不了就跑路。 郑峰把七叔的身后事办得风光,代价就是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他想张莹想得厉害,拿了叶安安的两千块,当天下午坐了渡船,又往岛外跑。 也不告诉张莹,就坐在张莹学校外面等,等到华灯初上,街灯一排排亮起。 郑峰在那打着眼乱晃的昏黄灯光里眯着眼,他留了个贝克汉姆头,前面一撮染得金黄,他在残夏的晚风里耍帅,将那撮头发来回摇晃,想起自己威胁张莹的话。 「要是敢在大学里做对不起老子的事,老子就把这给染成绿色的,天天坐你学校门口给你丢人。」 郑峰一双夹脚凉拖晃荡在二郎腿上,剔着牙缝,假模假式的笑。 张莹是他们高中校花,学习成绩也不错,天天昂着脖子走路,鼻孔只差抬到天上去。 一路走,一路接受追求者的朝圣,骄傲得像只孔雀。 郑峰跟自己几个狐朋狗友私下打赌,「这种的,最浪,床上绝对够骚。」 后来郑峰把张莹拿下给办了,他看得没错,张莹骨子里是妲己投胎,在床上放浪形骸,什么浪话都敢说,什么姿势都甘之若饴,都大水汪洋。 郑峰每每都差点死在张莹床上,转头来了精神,又食髓知味,爱煞那□□的味道。 郑峰屁股口袋里摸出半根香菸,点了狠狠吸几口,脑子里香艷画面一波又一波,像录像厅里放映的小片儿,不带停的。 下身忍不住就胀大了几圈,一口烟圈吐出来,在那个虚幻的、转瞬即逝的圆圈里,瞧见一双细白玉腿,不盈一握的腰肢,再往上,是一张鹅蛋脸,纯洁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一双眼睛水汪汪地,带着羞,带着怯,带着只有郑峰才懂得欲,朝着他望过来。 郑峰将烟屁股带着一道火星吐在地上,两只手一撑,从坐得矮墙上跳下,等张莹走近了,这才色眯眯地摸了一把她屁股。 「小姐,包夜几多钱呦?」 张莹端庄又稳重,「先生走错路了,这儿是大学,叫鸡去前面几条街。」 郑峰又笑,见牙不见眼,屁股摸完,又去摸大腿,「大学生兼职卖不喽?」 张莹一双小鹿眼睛瞪得熘圆,两点火苗在眼底深处一闪一闪地,特漂亮。 「先生自重,再动手动脚,我打110报警了。」 郑峰一把把张莹搂进怀里,「这会儿先去吃晚饭,晚上给你艹服帖了,看你还敢不敢报警抓你老公。」 张莹的学校往前走几条街,就是夜市一条龙,烧烤摊的味儿顺着夜风送得极远,郑峰耸耸鼻子,他一天没正儿八经吃过东西,这会儿饿得厉害,拖着张莹的手顺着味道就找了过去。 烧烤摊当街摆了几张油腻腻的塑料桌,还没到午夜,人不多,就坐了两桌人,一桌全男,一桌全女。 郑峰朝那群露胳膊露腿的活色生香瞟了好几眼,循到一道眼风与自己眼神相遇,他伸手掐住张莹脖子,把她远远地往最外侧一张桌子带。 「坐这儿,凉快。」 「那张桌子上有我同学,我过去打个招呼。」 「艹,你别吓我。」郑峰惊得脖子上一圈汗毛竖起。 那张桌子上,有他一个老情人,张莹之前玩过几回,跟张莹好了之后,倒是没再碰过,只是偶尔微信聊聊骚,言语上占占便宜。 郑峰死活没让张莹过去打招呼,两个人点了一堆肉串,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精力充沛容易饿,怎么吃都不胖,也不知道吃去了哪里。 正在你侬我侬,你餵我,我餵你的,老情人不识相,自己过来了。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峰哥喽。」 「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你细妹啊。」 「前两天不是还在微信喊我细妹妹的?说我哪儿哪儿都细?」 张莹床上泼辣,外人面前是个乖巧小绵羊,看着那细妹,眼睫毛上眼瞧着便滚上了一圈泪花。 眨眨眼睛,便掉下来一颗,金豆子似得,顺着脸颊往下滑,一会儿又下来一颗,没声音,连哽咽都没有,只是静悄悄的一颗又一颗。 把郑峰心疼的肠子都快断了,他把张莹搂在怀里使劲亲,「没有的事,别听那女的胡说八道,她看你老公帅气,挑拨我们。」 那细妹仔「呵呵」冷笑一声,手机从裤子口袋里捞出来,往桌上一滑,直接滑到张莹眼皮子底下。 「密码335206,自己去微信里看。」 张莹一只手伸出来,拿起手机犹豫了会儿,侧着脸瞧一眼郑峰,那人已经脸如死灰,一副自认倒霉的模样。 张莹嘆口气,默默把手机推回去,「小美,算了,我信我男朋友。」 第8页 细妹仔「呸」了一声,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张莹,他都这样了,你还当缩头乌龟呢?现在跟我撩骚,哪天就跟人上床了。」 张莹委屈地瘪瘪嘴,眼泪挂了满眶,「我相信他,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细妹仔又「呸」了一声,站起身回自己那桌,途中经过男生那桌,换来好几声口哨,细妹仔撩了撩头发,出口却凶悍,「你们这些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张莹到底还是难受,烧烤再也吃不下,眼泪掉得水漫金山,郑峰给她擦眼泪,一边骂自己混蛋,只差跪下来求饶。 「乖喽,别听人家胡说。」 张莹一边抽噎一边指出他的漏洞,「人家要是胡说,怎么敢拿手机给我看?」 郑峰没说话,半搂半抱架着张莹离开。 张莹想回学校,说大家冷静冷静,郑峰哪里肯,死活拖着去开了房。 房间进去先大干了一场,这才好声好气求饶。 「宝贝儿,心肝儿,我错了,原谅我一次。」 「就一次,再有下回,我剁手指给你。」 张莹趴在床上,不着寸缕,刚刚被艹狠了,把嗓子喊哑了,这会儿出不来声,只能一抽一抽地哭鼻子。 郑峰抓着她的手,抽自己两边脸。 「阿莹,你知道得,老公心里只有你,别的女人,都是老母猪。」 张莹哑着嗓子,又指出他的漏洞,「你跟老母猪撩骚,你怎么这么飢不择食啊?」 郑峰把张莹抱去浴室,细细给她洗干净,又倒了矿泉水餵她喝下去,伺候地舒舒坦坦,抱在沙发上,一边给她吹头发,一边亲她。 「别生气了,明天下午带你去华贸买根白金鍊子。」 张莹果然不再哭,她锁骨漂亮,是传说中可以养鱼的那种,早就眼红班里几个有钱女同学,穿个低领,带个亮闪闪细链子,漂亮地移不开眼。 她红着鼻子回头看郑峰,「真的?」 郑峰看她不生气了,吹风机随手一扔,把张莹压在沙发上,「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过得再给你大峰哥爽一把。」 第9章 进了华贸,郑峰才知道自己多亏待女友,他跟张莹好了这两年,没给她买过一样东西。 看人家男朋友跟在自己女朋友身后,鞍前马后,殷勤的付款,大包小包的提东西,郑峰心里不是滋味。 同样都是女人,别人被捧在手里,他的张莹,被随意塞在包里。 用得时候拿出来,不用了又塞回去。 郑峰替自己女人亏得慌。 心疼加愧疚,就没剎住车,一下午逛下来,一条项鍊,一只镯子,两条裙子,一套化妆品,一只手提包。 郑峰把两张信用卡全刷爆了,手上就留了回岛的船票钱。 张莹高兴得脸都红了,站在学校门口,第一次大大方方不怕羞,缠缠绵绵地跟郑峰吻别。 疼女朋友是要付出代价的,郑峰当天晚上连晚饭都没了着落。 鸭僚岛小,只在汛期与海岸对面的大陆往来通商,多数时候,类似于一座孤岛,跟不上时代的节奏,最大特点就是往来生意还是拿了现金交易。 郑峰犯了难,他现在连碗馄饨面都吃不起,下午送张莹回学校前,想起这一分开,又要一周多两周的样子才能见面,顿时觉得对不起自家二兄弟。 要是手边有刀,郑峰相信张莹绝对能直接拿起来砍他,可惜没有。 张莹一米五八的个子,九十斤不到,郑峰把她当小鸡仔捉,华贸大厦这种上档次的地方,厕所自然干净宽敞。 他把张莹捉进男厕所,厕所门一关,全力冲刺,十分钟又干了一火包。 张莹被他气得直哭,说自己浑身都是他的腥臊气,让她一会儿怎么进寝室门。 郑峰不以为然,「那些雏儿只怕羡慕你还来不及,女人就是要男人疼爱才能滋润丰满,这叫阴阳相调,人间大道,懂不懂啊你?」 可郑峰现在觉得,张莹懂不懂,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比较重要的是,他大峰哥播撒了一天一夜的精华,两脚没力,肚里飢饿,手上没钱。 找了个兄弟家里,随便对付了两口,接下来一个月,犯了愁。 七叔最后一笔理财到期是十月五号,钱还挺多,有二十万,拿出来够他潇洒好一阵子,可惜现在才九月二号,还有漫长的三十二天,他得琢磨个法子,弄点钱来熬过去。 琢磨来琢磨去,就把叶金花叶安安这对母女给想起来了。 说走就走,郑峰换了条背心,黑色无袖紧身款,加一条军绿色工装中裤,门口都出去了,又回头翻了条骷颅头项鍊挂在脖子上,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前面几缕刘海理了又理,这才吹着口哨,晃晃悠悠踢拉着拖鞋往樱桃街方向去。 九月的海风,又湿又闲,带着淡淡的海腥味,郑峰从小闻惯了,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哼一首流行歌曲,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一路吊眉搭眼地到处瞄小姑娘,遇上清纯的或是妖冶的,都要吹一声长长的口哨,吓得清纯的一路小跑逃走,妖冶的上来勾搭,「你家还是我家?」 郑峰便笑着随手摸一把,侧头点根烟,喷人一脸烟圈,管自己走了,留了人家在后面骂骂咧咧,「不敢就别来撩。」 晃了十来分钟,樱桃街就近在眼前,他跟叶安安住得楼下邻居相熟,那阿妈以前做过一段时间七叔的姘头。 第9页 那时候七婶已经瘫痪在床好几年,七叔一出海就是十天半个月,家里没个女人根本没法过,一来二去,郑峰他老爹就把这个女人带进了门。 七婶那时候已经认命,就这么一夫二妻的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几年,真要说起来,郑峰该叫那女人一声「二妈」。 后来七婶就死了,四面邻居都说是被七叔和那女人气死得,也难怪别人这么嘀咕,哪个女人受得了自己老公跟别得女人在隔壁房间搞那事,光听听都想一口老血喷到门板上。 临死到底还是摆了那个女人一道,七婶回光返照的时候,拉着七叔的手不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鬼见了都发愁,「老东西,怎么说我都是阿峰的生母,你要是不怕老了儿子报应你,你就尽管等我死了把那女人娶进门。」 七叔看着从小认识,相伴几十年的七婶,一张脸瘦得只剩下几个窟窿,抓住他的那只手臂跟骷髅也没什么区别,又想起这几年自己做下得混帐事,不知怎么的,心就软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七婶火化第二天,就把那女人赶走了。 可惜七叔不知道后面的事,他不知道自己根本没等到老去,就死在了一只女支的床上。 郑峰想,要是他老爹未卜先知,知道根本没有这现世报的话,还会不会把这个女人赶走。 可惜时光不重来,可惜他老爹不知道,他郑峰根本不会因为这个女人跟他老爹翻脸。 因为那几年,他郑峰吃得饱穿得暖,是那个女人照顾他,让他没变成野孩子,他也亲眼看见那个女人在七叔出海一走就是个把月的晚上,一次次起来给七婶翻身接尿擦屎,一天三顿饭,一勺一勺餵进嘴里。 他那时候便想,这世界,这乱七八糟的人生,到底谁对还是谁错呢?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浑浑噩噩,开开心心,过一天算一天,只要有钱花,有饭吃,有女人艹,管他你对我错的,他通通无所谓啦。 那女人如今在樱桃街租了间店面做生意,卖卖计生用品什么的,郑峰在她铺子前站了会儿,看她顾客稀少的,有心拿几张红票子给她,奈何钱包扁得,连张十块都没有。 只得乱扯几句了事。 那女人知道七叔的事情,那天七叔上去女票,还打她门前过,她气量小,替他伺候了他老婆儿子好几年,临了以为能转正了,转头就被扫地出门,换谁谁生气。 自此以后,跟七叔就算是老死不相往来,当仇人对待了。 但那天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救护车鸣着喇叭,闪着双跳停在她铺子前面时,她就有预感,老情人在上面出了事。 后来叶金花偶尔在她这儿拿避孕药和套子,碎嘴说了几句,她差不多也知道了后续,她们母女跟七叔儿子讲好了,赔他四万块,一个月给两千,要给一年八个月。 叶金花讲完,狠狠吸口烟,骂一句脏话然后表示,「再不接老男人了,妈的,晦气死。」 所以这女人瞧见郑峰过来门口站着,大概便知道了他来意。 女人叫王翠,跟叶金花带着点远房表亲,以为叶安安昨天没把钱给郑峰,当了回和事佬。 「阿峰,回去吧,安女仔不在上面。」 郑峰问她,「去哪儿了?」 「她小学同学结婚,喊她当伴娘去了,这会儿估计正在陪酒,你先走吧,过两天再来讨债。」 郑峰有些烦,过两天再来,那他这两天伙食怎么办? 他又问:「叶金花那个老鸡婆在不在上面?」 王翠点点头,「在上面呢,不过她家里她不管钱,都在叶安安手上,你找叶金花没用。」 郑峰把吸得干干净净的烟屁股弹去马路对面,「没事,我上去瞧一眼就走。」 王翠不再说话,郑峰便踢踢踏踏往上走。 海边的木头楼梯,都潮得发霉,一踩晃三晃,墙上斑驳的石灰窸窸窣窣掉了他一脖子。 他骂了句祖宗,要涨潮了,海风烈了起来,颳得楼梯口一盏挂着长线的灯泡来回乱晃,明明暗暗,像极了鬼片现场。 二楼就住了一户,大门上贴了一张红脸的关公,鬍子三尺长,握着一把大刀,虎视眈眈地对着郑峰猛瞧。 郑峰出来混得,对关二爷恭敬得很,在门口给关二爷恭恭敬敬鞠了个躬,这才敢开门进去。 大门没关严,虚掩着,郑峰听到里面有些暧昧的窸窸窣窣声,怕叶金花正在接客,担心声音大了,又给叶金花的客人吓得心梗,当下只把门拉开一条缝,侧身闪了进去。 门厅小得站不下人,几盏发着粉红色绮丽光线的白炽灯,拖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电线,胡乱堆放在角落里,一张掉皮的红色沙发,上面堆满了各种学生服,水手服,护士服。 郑峰立即发散性思维,他把那件护士服用一根手指挑起来看了又看,脑海里幻想着张莹穿上去的模样,顿时就觉得耐不住了,找时间也买上一件,让张莹穿上给他艹,一定爽翻了。 郑峰挑着护士服,正在左看右看,忽然里面那间房间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他愣愣抬头去看,跟刘大海直接打了个照面。 刘大海一边系皮带,一边往外走,后面跟着叶金花,只穿了一条内裤,两只手臂抱着刘大海的腰,一对干瘪a奶贴在他后背上。 第10章 第10页 郑峰竖起一根手指,点点这个,又点点那个,嘴巴张得能吞进一整只鸡蛋。 叶金花慌慌张张往房间里走,套了件萤光色的针织衫,又重新出来。 一张口,那股恼怒和被撞破的羞愤扑面而来,「死衰仔,你这个时候上来做什么?」 郑峰把护士服扔回沙发上,一室粉红色的暧昧灯光,此时看来却十分诡异,三个人站在三个角上,刘大海一半脸孔隐在黑暗里,晦涩不明。 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收场,最后郑峰想起自己上来的目的,清了清喉咙,「上次说每个月给2000块赔偿金,下个月的能不能提到今天给?如果能给,今天的事,我就当没看见。」 叶金花骂了声奶奶,她有个屁钱,手提包翻了个底朝天,就二百三十,还都是散钱,她留着准备买条皮短裙。 郑峰又拿眼睛去瞧刘大海,刘大海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微微动了动。 他裤子口袋里确实有钱,今天是2号,结帐的日子。 上个月汛期,他跟着船老大在海上漂了二十五天,一天一百块,廉价劳动力,船老大昨天跟他结了帐,两千五,还热乎着,这会儿正在屁股口袋里揣着。 他身上没手机,昨天找不着叶安安,今天才来这边碰碰运气。 他以前便忌讳樱桃街,如今更加忌讳,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今天是第一次来,结果老天爷不帮他,叶安安不在,叶金花在。 女人泼辣起来,比男人犹过之还不及。 刘大海想起自己以前在老家,强逼隔壁张师傅的老婆。 第一次强上了之后,第二次、第三次就很简单,「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把你跟我上过床的事情告诉你老公。」 回回得手。 所以今天他听到叶金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真觉得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叶金花说:「你今天要是不碰我,我就告诉叶安安,你喜欢后入我。」 刘大海觉得真是他妈的见了鬼了,他这辈子竟然被人硬逼着上了一只鸡婆,而且不止一次。 他抬头看了看斑驳凌乱,石灰掉去大半的墙壁,上面挂着一副老黄历。 9月2日,农历八月初三,忌访客,破财。 他嘆口气,微伸的手指蜷缩,去裤子后面口袋摸出一沓钱,他不敢放在那个铁皮棚子里,铁定被人偷走。 他数出二十张,扔在沙发上,还剩五张,塞回后袋。 郑峰拿了钱,又嗨上头,第二天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去吃烧烤。 鸭僚岛的烧烤摊就两个,一个在靠近码头的武汉街,一个就在他家附近的海鲜街上。 能瘫着谁站着?几个人闹哄哄去了郑峰家附近那个摊位。 坐下来也不消停,吆五喝六得。 「老闆,啤酒来一箱。」 「老闆,这羊肉不会是老鼠肉吧?怎么味道不对?」 老闆过来点头哈腰,「要是老鼠肉,我把这些竹籤全吞下去。」 几个人笑嘻嘻,「行吧,生蚝来两打,最近办事办多了,腿软。」 郑峰眼睛瞬间瞪熘圆,「死开,生蚝两打多少钱?要吃自己埋单,老子钱还得留着哄老婆。」 点生蚝的是个黄毛,戴一条手指粗细的金项鍊,抖着腿,脸倒是挺英俊,就是猥琐了点,一听郑峰提老婆,恨不得拿张纸巾擦口水。 「峰哥还是你手段好,鸭僚岛就嫂子一个拿得出手的女仔,被你给搞掂啦。」 黄毛边上的红毛,拿胳膊肘捅捅他,「谁说就嫂子一个拿得出手?」说完拿下巴朝不远处一张座位点两下,「我看樱桃街的安安妹妹就不错,波大,腰细,屁股翘,正点,销魂。」 郑峰顺着红毛指得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叶安安,穿一条紧身黑色超短连衣裙,妖娆多姿地坐在刘大海身边。 刘大海正在给她剥虾壳。 剥一只,她吃一只,两只眼睛悬在手机屏幕上,一眨不眨。 可能是感觉到郑峰的注视,刘大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面无表情,眼底一丝波澜都无,只是与他静静对瞧了会儿,便转开目光,继续默默给叶安安剥虾壳。 啤酒喝多了,尿急,鸭僚岛上就一家公共厕所,远在码头上,郑峰在烧烤摊后面没有街灯的小路边解决了两回,第三回 再过来,看见亭亭玉立站了一个靓女。 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惹得那女仔回头看他一眼,郑峰顿时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刮子,是叶安安。 叶安安左手夹一根女式香菸,手指甲涂得通红,大波浪垂到一侧肩头,两排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郑峰便想起自己小时候,七婶还没瘫痪前,带他出岛去玩,岛外有大型的游乐园,有电影院,有麦当劳,有公共汽车,还有高高的楼房。 七婶带他去南京路,他在橱窗里看见过很多洋娃娃,那些洋娃娃都是金色的捲发,碧蓝的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跟眼前的叶安安,意外地重合在一起。 叶安安沖他努努嘴,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烂仔,我一号才给了你两千,你怎么昨天又从我男人手上拿走两千?」 郑峰一惊,脑子里瞬时盘旋出无数种想法,最猥琐的那种几乎呼之欲出。 难不成刘大海这个东北佬,母女通吃,在家里玩双飞? 这个念头不过转了两转,下身就火辣辣地疼,好在他今天穿了条牛仔裤,不然当街支帐篷,他阿峰再没脸在鸭僚岛上混了。 第11页 叶安安又说:「你是不是把钱给张莹买包了?我告诉你,女人买包是无底洞,你宠你女人是你的事,我每个月一号给两千,是我们说好了得,昨天的事,下不为例。」 说完呼口烟圈,那烟圈徐徐从叶安安一张樱桃小嘴里冒出来,郑峰就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不对了。 远处刘大海的身影慢慢走过来,他身材魁梧,一米八八的个子,一百五十多斤,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极长。 叶安安探头看了眼,还是不放心,又回头叮嘱郑峰,「既然我男人昨天给了钱,下个月一号,我就不给了。」 郑峰没说话,看着叶安安在墙上按灭菸头,转过身,朝着刘大海走去。 街灯坏了两个,剩下几个也年久失修,光线昏暗。 叶安安扭着腰肢,细长的高跟鞋踩在石灰路上,纤细的背影投入前面男人的怀中,远远传来娇媚女声,「再等等,过了十二点,酒店半价。」 第11章 开学一个来月,张莹真正感受到省会大城市的繁华和快节奏。 从前在书本上看到「物慾横流」四个字,张莹只感觉做作和装。 如今沉浸其间,才发现岂止物流横流,钢筋森林根本就是原始社会,人都化作动物,弱肉强食,强取豪夺。 大学校园哪里还是纯洁象牙塔,光是寝室六个女生,两个有干爹,一个在金碧辉煌送外卖,剩下两个也有男朋友,不过都是非富即贵。 周末寝室走得一干二净,周日晚上又陆陆续续回来。 张莹回来得最早,九月的天气,秋老虎的尾巴还在肆虐,她穿一件圆领的低胸无袖衣,下面配上郑峰给她新买的铆钉短裙。 张莹听到门外闹哄哄的动静越来越大,有脚步声往她这边过来,又慌慌张张把链子和镯子都翻出来戴上。 胸口还起伏不定,她睡下铺,靠着床沿,拿一本微积分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门被撞开,进来得是李小美,本地人,男朋友是青梅竹马的富二代,金融系风云人物,迟昊。 两只手都提了东西,往铺子上一扔,张莹不受控制地把眼神停留在包装袋的logo上,都是英文,有的长,有的短,她全部不认识,对于她这种海岛出来得小岛姑娘,她只识得「锦绣添香」这种大众牌子。 李小美把夏天的衣服从衣柜里全都翻出来,又在床底找出一只巨型黑色垃圾袋,把那些衣服统统塞进去,踩了两脚,这才去拆那些新衣服的包装袋,一件一件挂进衣柜。 张莹看着地上那只黑色垃圾袋,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 李小美白富美,眼光好,开学两个礼拜,每天精心打扮,衣服从来没重样过,连搭配的首饰也是一天一样,随着衣服而变化。 张莹打心底里喜欢她每一件夏装,每一件。 斜肩的,短腰的,镂空的,仙女的,朋克的,性感的,每一件。 如今看见它们被揉在一起,随意塞进一个黑色垃圾袋里,不禁有点匪夷所思。 「小美,这么多衣服,怎么都塞进垃圾袋里?」 李小美连眼都没抬,一边挂衣服一边回手机微信,她男朋友看她看得特别紧。 「不要了。」 张莹只觉得胸口一阵郁闷,无处可去,她憋了几分钟,觉得快要把自己憋爆,索性就抹下脸,追问了句,「为什么都不要了?」 李小美开始发语音,声音娇媚可爱,「亲爱的,我到宿舍了,爱你呦,么么哒。」 下一秒恢复不耐烦表情,用回原声,「过季了,下一季肯定不流行这些了,留着过年吗?」 张莹再无话可说,李小美有一件「levis」的低腰牛仔九分裤,手工用碎钻在一条裤腿上钉了一对展翅欲飞的蝴蝶,她回回看见,回回挪不开眼。 她偷偷去华贸的「levis」专柜瞧过一眼,说是限量款,专柜只有一件小码的,4388元人民币,她目瞪口呆,咋舌许久,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可今天,她看见那条「levis」碎钻定制m码牛仔裤,被一同塞进了那只黑色垃圾袋里。 张莹咽了咽口水,想开口,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她忽然觉得自己这身打扮简直就是在自取其辱,她用书本挡着,把那条一千来块钱的白金鍊子和两百块的镯子撸下来,塞进枕头下面。 门又被撞开,进来得是睡在她上铺的安娜,她在莆田跟了个老男人,周末过去暖床。 一样两手提满纸袋子。 张莹觉得再没办法坐下去,她换上凉鞋,跟李小美和安娜打了招呼,去校园里的林荫路上瞎熘达。 可惜林荫路上也处处都是埋伏,随处可见纠缠在一起没办法分开的连体婴。 张莹把手提包里的手机拿出来看了好几回,可惜手机一直都安安静静得,没人找她。 她咬着唇纠结了会儿,只觉得自己胸口一把火熊熊燃烧,无法熄灭,她想,她要是不找人说说话,她今天就会憋死在这里。 她给家里拨了一个电话过去,是母亲接得,她说正在给弟弟洗澡,弟弟才三岁,是单独政策开放之后,父母急急忙忙趁着她母亲绝经前生得。 从此以后,家里再没人多看她一眼,她高一就跟了郑峰,破了处,父母根本没心思关心她,甚至连她交了男朋友都不知道。 电话那头传来他弟弟的哭叫声:「就不洗澡,就不睡觉,我要看奥特曼,我要买奥特曼玩具,现在就要去买。」 第12页 母亲好言好语地哄:「宝贝心肝儿,洗完澡我就让爸爸给你去买奥特曼玩具,好不好,乖儿?」 弟弟只是不依,电话那头的声音愈发嘈杂,水声和哭声以及母亲的求饶声交织在一起,沖得张莹的耳膜隆隆作响。 张莹又「餵」了几声,可惜已经没人理她,她对着手机沉默良久,缓缓按下红色挂断键。 林荫道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交头接耳,勾肩搭背,嬉笑声先远远传来,走过许久却还是被风传到耳边。 时间临近寝室熄灯时间,教学楼的自习教室从灯火通明到逐个黑灯,一如张莹今天的心情,从云端跌落谷底。 秋夜风凉,张莹只穿了一件无袖加一条短裙,此刻浑身冰凉,眼眶却发热发酸。 她最终还是拿起手机,拨下郑峰的号码,「嘟嘟」声响了很久,无人应答。 她红着眼眶又拨过去,还是没人接。 张莹较了劲,就站在路边昏暗的路灯下,不停地拨电话。 终于在第十二次拨过去的时候,电话通了,郑峰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餵?张莹?怎么打那么多电话?」 张莹只觉得一腔委屈顿时有了去处,她将手机捂在嘴边,瓮声瓮气地问道:「老公你在干什么?」 郑峰自然又在赌钱,他最近堵牛牛手风不顺,这会儿正在码头下面的露天茶馆里推牌九。 因为输赢快,他们一般都是玩小牌九,郑峰这会儿手上一只三一只四,情知连和牌的机会都不大,谁知对家推出一副天牌来,郑峰只得自认倒霉,三天前到手的两千块,眼下只剩下五百。 他抽出两张整百,摔在桌上,起身前还踹了脚桌子腿,「去你妈的,晦气。」 下一秒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去吼电话里的张莹,「半夜三更鬼催命啊,十几个电话连环call,知不知道牌桌上最忌讳催催催啊?」 张莹咬着唇不说话,郑峰更是烦得团团转,骂了句娘,终是再不敢甩狠话,抹了把脸,天上下起毛毛细雨来。 郑峰在纷飞秋雨里掏烟,远处有晚归的渔船在码头边靠岸,硕大的探照灯一圈圈扫射,汽笛鸣叫声响彻夜空。 张莹终于哭出声,撂下狠话,「峰哥,你除了跟我上床,会不会想我给我打个电话关心关心我?」 郑峰不说话,菸头咬在嘴里吐烟雾。 张莹又哭又闹,「寝室里别的女孩子,回到寝室跟男朋友开语音聊天,就没有停下来过,你呢?开学到现在,除了来找我开房给我打电话,平时有过一个电话没?」 郑峰语塞,想说句服软的话,嘴唇却仿佛黏住了,怎么都张不开。 张莹已经哭得上不来气,二十岁的女孩子,作闹起来完全没办法停下来,「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还有女人?你现在是不是跟她在一起?你讲,你讲啊,你把话讲清楚,不然我们就分手!」 郑峰被气到,他连名带姓喊她:「张莹,你胡说八道什么,不就是没打电话吗?我以后每天从早到晚给 你打电话,总行了吧?」 张莹:「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你不用给我打电话了,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我讨厌你,你这个烂人……」 张莹还想再骂,可惜刚才电话打多了,电池早已只剩下短短一截红色,在张莹的嚎哭声中,最终黑屏、关机。 张莹蹲下身子,抱住膝盖,情绪发泄完,还有些抽抽噎噎,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跟郑峰在一起三年,他一向就是这样随意散漫的性子,她当初喜欢他,就是喜欢他这种性子,对谁都痞里痞气的,却只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可今天,她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无理取闹,作成这样了? 脑海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张莹却选择视而不见,选择回避,硬生生将那个念头按回深处,藏起来,包好了,生怕别人看见。 林荫小道上有人远远跑近,是上铺的安娜,撑着一把雨伞,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雨来。 雨势渐大,终成帘幕,安娜光着一双大白腿,冷得直哆嗦。 「张莹,别哭了,赶紧跟我回宿舍,要熄灯了,一会儿锁门就进不去了。」 「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吗?走,路上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我给你出出主意。」 第12章 电话被挂断,郑峰吸完一根烟,才重新拨过去,可惜那头只有冰冷的女声响起,「您拨打得电话已关机。」 他又打张莹宿舍的座机,一个软绵绵的女孩子声音告诉他,「张莹还没回宿舍。」 郑峰把手机装回兜里,雨势渐大,慢慢汇成帘幕,挂于天地间。 他没带伞,应该说他从来没打过伞,雨小就淋着,雨大了就找个地方躲会儿,他大峰哥二十多岁了,哪天不是浑浑噩噩,今日有酒今日醉? 可张莹今天这个电话,让他有些郁闷,好端端不知道怎么了,要求他多给她打电话多联繫。 郑峰吐口唾沫在骯脏的下水道窨井盖上,张莹跟着他快三年了,他下面几根毛她都清清楚楚,每天打电话说个屁,说天气好不好,还是说她今天上了几节课? 在郑峰眼里,这都是他妈的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他郑峰的时间宝贵,要么在赌桌上,要么在女人的床上。 煲电话粥,那是个什么鬼? 第13页 可还是心烦意乱,摸出手机又给张莹宿舍拨过去,是极紧凑的「嘟嘟」声,他骂句脏话,正想再试试张莹的手机有没有开机,远处雨幕里跑过来一个女孩。 抹胸t,直肩,大胸,瘦腰,翘臀。 郑峰管不住自己眼珠子,直勾勾挂在女孩身上,那对大波,随着女孩的跑动来回荡漾,仿佛每一下都砸在郑峰的要害处。 郑峰把手机塞回口袋,撸了把发型的功夫,那女孩已经跑近,气喘吁吁地站在他身边的屋檐下一起躲雨,顺便跟他打了声招呼,「嗨,冤家果然路窄。」 郑峰这才看清,果然是冤家,叶安安。 他把撸发型的手放下来,四处张望了眼,样子刻意又做作。 「樱桃街生意不好?拉客拉到码头上来了?」 叶安安白他一眼,「要你管。」 郑峰嗓子口紧了紧,只觉得二十多年早已习惯得海岛潮湿闷热,在这一刻更加难捱。 两人不再说话,瓢泼大雨完全没有止住的架势,豆大的雨点砸在石灰路上,激起一片片尘埃。 码头上不时有夜归的渔船靠岸,探照灯一遍又一遍扫过他们两个,潮湿顺着大雨,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叶安安上身穿了件抹胸t,里面还有一只海绵乳罩,刚才从码头上跑到这里,已经全部湿透。 这会儿像两条蟒蛇一样缠在身上,时间久了,连气都透不过来。 叶安安摸出手机按亮,刚过午夜十二点,四周安静漆黑,她背过身,将后背的搭扣偷偷解开。 郑峰又在点菸,叶安安菸瘾上头,忍不住凑上去,「来一根。」 郑峰把烟盒掏出来向她展示,「i’m sorry,最后一根。」 叶安安一只手捉住郑峰的手腕,就着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一口到底,只剩下一个烟屁股。 郑峰眼底闪着火苗,是生气又不是。 他反手捉住叶安安扣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将她往后推到墙上,俯下身,口鼻凑上去,离得极近,唇舌几乎相触。 叶安安笑出声,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被郑峰贪婪地吸进肺里,她又吐一个,两个,三个…… 直到最后,烟圈吐尽,只剩下残余烟雾缭绕,两人一起吸完这最后一点空气,却没分开。 郑峰腰部以下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叶安安身上,上身用两只手撑起,他低下眼,去看那一片高耸。 「c还是d?」 叶安安往前探身,两层布料湿透,遮不住那两颗蓓蕾耸立,她用其中一颗上下抚摸郑峰的胸膛,然后恶作剧般去看郑峰眼底的火苗。 她是故意的。 哪个女孩不爱比较,她张莹有 得,她叶安安也有,她张莹没有得,她叶安安还是有。 她将眼睛弯起,从一侧腋下抽出乳罩,塞进郑峰的裤子口袋里。 抹胸是黑色的,被大雨淋湿,这会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浑圆形状。 叶安安微微将身体前倾,那浑圆便被在郑峰胸口压平,她松开,浑圆又如兔子般一起弹跳开。 叶安安终于如愿在胯间感受到异物,她伸了个懒腰,丰乳肥臀,随着她的动作一起颤抖。 她拿一根纤纤玉手,勾住郑峰的下巴,揶揄又不怀好意地笑,「峰哥,怎么还带着凶器出门?防身还是砍人啊?」 郑峰一只手撑在墙头,另外一只本来好端端垂在身侧,此时却只觉得无处安放。 最后他只是选择拿上来,抓住叶安安勾住他下巴的那只手腕,一起笑出声,低下头,朝着那张嘴唇的方向探了探,他甚至能闻到里面的蜜香味,在这漆黑幽静的角落里,纠缠他,将他迷得晕头转向。 「当然是砍人喽,专门砍你这种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叶安安「噗嗤」笑出声,「怎么个砍法?大峰哥教教我。」 郑峰把身子往下压了压,感受到高峰凹谷的刺激,有些意犹未尽,脑子里张莹楚楚可怜的眼睛却一闪而过。 他放开叶安安,理了理头发,痞里痞气地笑,带着得意,「那你得去问问张莹同不同意。」 码头上有汽笛的长鸣声掠过,一群海鸟被惊得扑稜稜四处乱飞,灯塔上有人打了手电筒,四长一短,一艘渔船又将要靠岸。 叶安安又把手机摸出来,十二点十五分,晚了十五分钟。 她朝着远远驶来的渔船撇嘴,「要钱不要命,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早点回来,我男人要是有什么事,老娘要你们好看。」 郑峰侧头,眼里有深不可测的幽暗,他说:「这么喜欢你男人?非他不可?」 雨势愈发大,叶安安往外走两步,瞬间被打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她缩回屋檐下,百无聊赖里回了一句,「这么喜欢张莹?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 郑峰被噎得没话说,远远有一个魁梧的人影,撑着一张深红色的油布,往他们这个方向跑来。 人跑近了,郑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看他不顺眼,没有理由,纯粹见不得人渣的那种不顺眼。 可惜刘大海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把油布撑得更开,把叶安安裹进油布下方的一片小地方,「这雨要下到天亮,我们先回去。」 叶安安像只乖顺的小猫,收拢了利爪,乖乖依偎在刘大海的怀里。 郑峰看着他们并肩走进倾盆大雨里,路灯昏暗的光线被风雨打得闪烁不明,湾仔码头的巨大入港口仿佛一只张开嘴静卧的巨兽,海浪一层层扑上来,溅起无数水花,静静绽放在雨雾中,最终一同落回海平面。 第14页 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郑峰盯着叶安安单薄的背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忽然便看见叶安安举起一只手,压在自己后背上,大拇指朝下,使劲按了按。 郑峰一瞬间被气笑,压着喉咙,低低骂了声,「艹。」 第13章 郑峰第二天给张莹打了十来个电话,张莹就是不肯接,郑峰又打去宿舍,室友说张莹去图书馆看书了。 郑峰被逼得没办法,在网页上搜了各种各样肉麻情话,一条条复制黏贴,发过去。 「我爱你一万年。」 「baby,别生气了,我的心都痛了。」 「每一次呼吸都是因为有你,你就住在我的心尖上。」 ………… 后来复制黏贴烦了,直接爆粗口,「艹,张莹,你再无理取闹,我他妈的就不伺候了。」 郑峰说到做到,后来便再无消息,一通电话也无。 张莹起先在图书馆坐着看书,手机不停在书包里振动,不是电话就是简讯,她心情稳定,只觉得窗外阳光明媚,一切都是那么顺眼。 后来看完最后一条微信,手机归于平静,她忽然就好像坠入了滚油锅,最爱看的时尚杂志,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眼前来来往往的学生,更是让她觉得胸闷气短,只想找个人,大吵一架。 张莹心烦意乱地又坐了一会儿,后来实在坐不住,索性还了杂志,拿上书包回了宿舍。 宿舍照例没有人,大好的双十年纪,谁会窝在宿舍里浪费青春,张莹趴在床上哭了会儿,眼泪还没擦干净,安娜推门进来。 安娜跟张莹处得还行,她出身一般,没有李小美那种与身俱来的高高在上,偶尔也会跟张莹说些体己话。 进来就看见张莹通红的双眼,安娜嘆口气,坐在张莹的单人床上。 「怎么?还没跟你男人和好?」 张莹不说话,只是不停擦眼泪,可那眼泪好像没有穷尽似的,源源不断地往下掉落。 安娜嘆口气,她是靠北边的人,说话字正腔圆,「妹子,你咋这么死心眼呢?这天底下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满大街都是?」 张莹眼泪掉得更厉害,「可我只喜欢我男朋友。」 安娜问:「初恋?初吻?初夜?」 张莹眼神空洞,「都是。」 安娜拍一把大腿,「好么,那也没办法了,谁初恋失恋不得脱一身皮,熬着吧,等你熬出来了,姐们带你出去长见识。」 张莹听安娜的话,熬着,可惜熬了不过三天,就全线崩溃,周五下午逃课买了渡船票,回鸭僚岛去了。 张莹也没告诉爸妈自己回来了,下了船就直奔郑峰家。 郑峰自然不会在家,张莹有他家里的钥匙,开了门自己进去。 房间里灰尘瀰漫,百叶窗里透进一道一道的光线,将家具格成明暗相间的格子,太阳的亮光从某一个角度透进窗格,无数灰尘在那道光线里起舞,这本该是个适合约会和做爱的日子。 沙发上换下的衣物随意堆放,茶几上的菸灰缸里堆满菸蒂,墙角的垃圾桶里塞满了快餐盒,因为太满,有几个掉落在四周。 张莹还保持了几分清醒,毕竟还在冷战,不可能主动送上门来还给他收拾房子。 她去卧室转了圈,在床单上闻了又闻,确定没有异味,又去枕头上翻,倒是找到一根长头发,可惜跟自己头上比了比,貌似长度一致,不知是自己什么时候遗留在这里的。 最后抽开床头柜下面的抽屉,翻出那盒「杜蕾斯」,数了数,还有六个,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张莹去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等郑峰,墙上的挂钟早已坏掉,时间如细沙,终在指缝里一点一滴流尽。 窗格里探进的光线越来越暗,码头的汽笛声响彻夜空,一艘艘渔船返回港口,成吨成吨的海鱼被卸下码头,船工和老闆行色匆匆,家里有等着他们的老婆孩子,等着他们平安归来。 张莹嘆气又嘆气,还是忍不住掉下眼泪,她拿起手 机,「分手」两个字打了删,删了打,终是不忍心按下发送键。 门却在此时被推开,郑峰肩膀上搭一件薄外套,理了个新发型,清清爽爽出现在门口。 彼此都楞了楞,张莹思念决堤,眼泪更是像开闸的洪水,倾斜而下。 郑峰没管她,去厨房倒水喝,可惜水壶和热水瓶里都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烧过水了。 又去杂物间里翻出两瓶矿泉水,自己扭开瓶盖「咕咚咚」灌下去半瓶,又把另一瓶递给张莹。 张莹板着脸不接,腮帮子鼓鼓地,一本正经地问郑峰:「你什么意思?」 郑峰装糊涂,「什么什么意思?」 张莹说:「如果我不来找你,我们是不是就这样完了?」 郑峰垮着脸,将另外半瓶矿泉水喝完,他今天手气还是不顺,输得一分钱都不剩,这会儿还饿着肚子,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对,玩完了。」 张莹气得发疯,冲到郑峰跟前就动了手,她把皮包和手机全都砸在郑峰胸口,还是不解气,又去拿茶几上的菸灰缸。 拿起来又心虚,郑峰却丝毫不让,头低到她跟前,一根食指指着自己额头,「来,看准了,往这里砸。」 张莹再也耗不住,把菸灰缸远远扔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捂着嘴巴嚎啕大哭起来。 第15页 郑峰去阳台上抽了根烟,天已经黑透,海边的星空噼头盖脸,他想起小时候,七叔最爱带他躺在天台上数星星。 「乖仔,这是什么星座。」 「大熊座。」 「乖仔好聪明,那这个呢。」 「白羊座。」 郑峰嘆口气,把菸头抽尽,推了阳台门重新回到屋里。 张莹还在嚎,三年前高傲地抬着下巴得那个小姑娘,那个被男生追着到处跑的小姑娘,跟了他郑峰三年整,沦落成这样。 坐在放满脏衣服的一只破烂沙发里,放开了嗓子大哭,似乎委屈无穷无尽,似乎他郑峰欠了她几千万还杀了她老母。 郑峰靠着墙壁,静静等她哭完。 灯塔上的探照灯照亮鸭僚岛的上空时,张莹终于止住哭声,却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身子还是一抖一抖。 她走到郑峰身边,抱住他的脖子,将嘴唇贴上去,「峰哥,你还爱不爱我?」 郑峰本已软化的心,瞬间又有些僵硬,他烦躁地摸了圈脖子,哑着嗓子,最终还是缴械投降,「爱你,不爱你还能爱谁。」 张莹一双粉拳去锤他胸口,「坏人,坏蛋,你真的好坏啊。」 郑峰前一晚没睡觉,一天没吃东西,两腿发软,要说还有那种想法,肯定是骗人的。 可是张莹这样一幅飢不可耐的模样站在他身边,一双眼睛里的欲望只差赤裸裸写在脸上。 是男人,哪里能说不行?硬不起来也得硬上。 做完两场,郑峰只觉得浑身虚脱,眼皮子用牙籤都撑不开,索性倒头便睡,没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张莹倒是来了精神,她腻在郑峰身边,又亲又啃,可惜郑峰睡得死沉,半点反应都不给她。 张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天花板看了半个多小时,还是了无睡意,索性爬起来去客厅收拾。 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扎紧袋口扔在门外,地上的垃圾扫进簸箕里,沙发上的衣服一股脑儿扔进洗衣机里。 张莹有个习惯,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前,要摸一下口袋,万一有纸巾什么的,洗完会整个打散,贴在衣物上,特别麻烦。 牛仔裤,工装裤,薄外套,一个一个口袋摸一遍,还真是什么都有,打火机,香菸盒,几个硬币,几张作弊用的牌九,张莹笑嘻嘻地跟翻宝藏似的逐一翻过去,直到翻出一只d罩杯的奶罩来。 第14章 大峰哥人生第一次,睡梦中被人哭醒。 他输光了钱,心情不好,又体力透支,被纠缠进极怪异的梦里。 他在一片白光里不辨方向,循着一点亮光孤独前进,最后走进一个巨大的洞里,洞上挂着一块大匾,上书三个大字,「盘丝洞」。 他茫茫然走进去,果然洞如其名,里头高低错乱,结了无数的巨网。 他正想后退,谁知一根粗大的蛛丝从洞的深处飞出,将他裹挟入那些巨网中。 他在梦里挣扎,却无法动弹,蛛丝越缠越紧,他无法呼吸无法出声,绝望中,忽然倾盆大雨兜头淋下。 蛛丝在雨水里慢慢软去,四散掉落,最后消失不见。 他长舒一口气,在极度疲乏中困顿睁眼,这才发现,那场大雨哪里是什么及时雨,而是张莹坐在他床头,正对着他的脸掉眼泪。 郑峰翻身坐起,极不耐烦,「啧」了一声,低低骂了句,「有完没完?」 正想发脾气,被张莹噼手将一只奶罩扔在了脸上。 带着淡淡的酒气和烟味。 郑峰莫名其妙,「你干什么?闹够了没?你衰不衰?怪不得老子天天输钱,女人的东西往老子脸上扔,老子不输钱才怪。」 张莹哭得嗓子都哑了,披头散发像个女鬼,「郑峰,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们就分手。」 其实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奶罩的那一刻,难道就不应该分手吗?为什么还来要解释? 张莹不清楚,她几次想冲出门去,最后连脚都抬不动。 郑峰是她第一个男人,她捨不得。 她不是不知道郑峰为人,她跟了他之后,他照样在学校里调戏学生妹,跟狐朋狗友厮混。 多少次,他们路过樱桃街,站街的老鸨热情洋溢地跟他打招呼,「靓仔,来照顾生意喽。」 郑峰同样热情回应,「这次不方便,下次喽。」 她的委屈如滔天巨浪,兜头罩下。 想她张莹,鸭僚岛高中校花加学霸,一身白衣白裙,迷倒多少情窦初开的高中男生,如今沦落到跟樱桃街上的鸡婆呷醋的地步。 她恨得两眼通红,恼得肝胆俱裂,可到头来,还是乖乖跟在郑峰身后,做他的乖巧女朋友。 姐妹问理由,她也答不出,想到最后全都归给第一次了事。 张莹眼巴巴等郑峰解释,郑峰还有闲心伸懒腰,他在梦中被吓醒,脑子里一团浆糊,拿筷子搅和半天才想起,那天落雨,跟叶安安一起在屋檐下避雨,被那小浪货塞进口袋里。 虽然但是,他那天也确实跟叶安安暧昧了一把,他底线低到地板下面,但是大方向上心里还是有点数。 他伸手把张莹搂进怀里,帮她擦眼泪,擤鼻涕,张莹不愿意,他恐吓她,「你不擤,我就拿嘴吸出来。」 吓得张莹赶紧就着他手把鼻涕擤在纸巾里。 他把纸巾扔去垃圾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大峰哥再能编谎话,这次也编不出来个合适的。 第16页 他挠破脑袋,「路上捡得。」 张莹又要哭,他一把抱住,「我的宝贝心肝儿,我投降,我说实话,那天我在码头边推牌九,后来下大雨,我去屋檐下避雨,遇到叶金花的女儿,叶安安,她想勾引你老公,将个奶罩从领口拉出来,塞进我口袋,可惜你老公心有所属,正人君子,坐怀不乱。」 「我一把推开她,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她,跟她三令五申,我是有主儿的人,让她不要再觊觎我。」 张莹哭道:「我不信。」 郑峰嘆气,「那要怎么才能信我?」 张莹哭得抽噎,「我要当面对质。」 ……………… 自从出 了七叔那档子事,叶家母女的生意一落千丈。 九月的海风带来秋日凉爽,叶安安改了装扮,一身海军服,配一双白色蓝条纹球鞋,头发扎个高马尾,配一个咖啡色大发夹,夹住刘海在发侧。 来来往往的客人倒是不少,只问她卖不卖,她说不卖,还要被纠缠。 「不会是处吧?如果是处开个价,三万四万的都没问题。」 叶安安叉腰骂:「处你老母。」 后来好歹逮到两个来进货的外地客,外地客不知叶金花身上死过人,本地人不敢女票,怕染了晦气,怕被七叔魂魄缠上,外地客眼蒙黑,对着叶安安流口水,「上面那位是不是跟小姐你一样正点?」 叶安安胡乱点头,把人扯上去,满嘴跑火车,「不要太正点,樱桃街花姑,没听过?鸭僚岛三大特色,海鲜,海景和花姑。」 外地客笑出满嘴黄牙,喷叶安安一脸浑浊气,「小姐要不要一起?我们二对二?」 叶安安在心里问候外地客的十八辈祖宗,在浑浊口臭里憋气将他们推进房间,「二对二就算了,双飞更刺激喽,拉锯玩过没?来来来,樱桃街花姑拿手好戏,保管二位满意周到,回味无穷。」 将门反手带上,听到里面娇滴滴一声做作呼唤,「二位客人,晚上好。」 叶安安心下感嘆自己老母不容易,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行行的难处,光是那两人的口臭,叶安安就觉得自己能把晚饭吐出来。 叶安安从楼梯下来,对面新开发廊店的粉红色灯光将她笼住,她感受到一道灼热目光,她以为有生意,抬眼去看,便看见郑峰,站在楼下的街边,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牵着眼泪汪汪的张莹。 第15章 叶安安把几缕碎发撩到耳后,摆出一副爱谁谁的模样,从他们身边经过。 张莹委屈兮兮地看了眼郑峰,见后者不为所动,只能自己上前拉住叶安安。 「叶安安,耽误你几分钟,我有事情想问你。」 叶安安一双眼睛直直翻到天上去,「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张莹眼睛又糊上泪水,「你这人怎么这么粗鲁?」 叶安安:「你管我。」 三个人最后去了海鲜街上的夜排档。 叶安安临走前往二楼窗户望了眼,两个外地佬,一加一大于二,一时半会好不了,她便收回眼光,安安心心跟着郑峰和张莹去吃白食。 叶金花几天没开张,手上只有二百三十块钱,饭可以不吃,看中得皮短裙不能不买,她不顾叶安安反对,硬是去东升街的精品橱窗里拿了那条看中许久的皮裙,最后落得跟叶安安吃了几天速食面的命运。 叶安安嘴里都能淡出鸟来,前脚还端着下巴目中无人,后脚听张莹说请她去吃夜排档,下巴赶紧放下来,口水咽两口,没出息地跟着去了。 叫了一只海鲜菌菇煲,叶安安不理张莹泪盈盈,管自己大快朵颐。 郑峰坐在一边吸菸,后来挨不住,举了筷子与叶安安一同吃喝。 叫了两瓶啤酒,一人一瓶对口吹。 叶安安的海魂衫刚到腰际,埋头猛吃的功夫,缩到背嵴上,露出半边玉背,郑峰「啧」一声,伸手替她往下扯了扯。 张莹去对面百货店给郑峰买烟,叶安安斜睨他,「你跟你马子来干嘛?」 郑峰呼一口眼圈到叶安安脸上,「还不是你那只奶罩惹得祸?」 叶安安笑得肩膀乱抖,「大峰哥,你没偷过嘴?屁股擦干净不懂?」 郑峰右手三根手指竖起,「没偷过。」 叶安安嗤鼻,「骗鬼。」 郑峰亦嗤鼻,「以为都像你男人?」 叶安安瞧向远处,张莹拿了包烟,正往回走,一双眼睛哀哀戚戚与她对视,她随口答:「我自己男人自己知道,不要你多事。」 张莹走近,把烟递给郑峰,又转头看向叶安安:「叶安安,我有话同你讲。」 郑峰抽一根烟出来,一边点火一边走远。 张莹从包里取出那只黑色蕾丝奶罩,放在桌上,也不说话,拿眼睛看向叶安安,等她自己说。 叶安安笑,「多谢你送回,最近手头紧,这只奶罩是我男人送得礼物,怎么都要一百多人民币,是他海上漂一天的薪水,哪天他问起,我还不知怎么向他解释。」 张莹早憋不住怒气,「叶安安,你自己有男人,为什么还要勾引我家峰哥?」 叶安安笑得喘不过气,「张小姐,你好歹也去外头读了一个月的书,见过了市面,你家大峰哥,就你当成宝,你送给我,我也懒得收。」 张莹跺脚,「你胡说,你不中意他,为什么往他口袋里塞奶罩?」 第17页 叶安安学她跺脚,一对d奶欢快跳动,她笑得花枝乱颤,「你们好人家的女儿,不知怎么同你解释。总之,我跟你峰哥一清二白,比白开水还白。」 张莹摆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你敢不敢对天发誓?」 叶安安想起郑峰刚才那模样,也三根手指头向天,笑嘻嘻道:「我发誓,我跟郑峰绝无关系。」 张莹道:「要说誓言。」 叶安安不耐烦,「张小姐,你有完没完?」 张莹哀哀痛哭,「你别叫我张小姐,我们年纪差不多,你叫我张莹就好。」 「峰哥是我初恋,我真的好爱好爱他。」 叶安安好奇,「大峰哥一脸风流样,你自信在外面上学,能管 得住他?」 张莹哭得肩膀发抖,「这才一个月,你就拿奶罩勾引他,还问我管不管得住?你们别去招惹他,他肯定不来招惹你。」 叶安安终于把一锅海鲜吃得底朝天,她摸着肚子打个饱嗝,心满意足,「看在你这锅海鲜份上,下回看见你家峰哥,我绕路走。」 张莹拍桌,「说话算话。」 叶安安与她击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郑峰在外面抽足三支烟,准备进去收场,谁知叶安安与张莹挽着手臂,亲亲热热往外走,郑峰看傻眼,香菸烧完,烫到手指才反应过来,耸着肩膀走到两人身边。 「不会义结金兰了吧?」 张莹小脸一仰,「不行嘛?就问你怕不怕?从今往后,安安姐就是我在鸭僚岛的眼线,我刚刚跟她加了微信,以后你要是敢做对不起我的事,安安姐都会告诉我。」 郑峰拿眼睛睨叶安安,「还是你本事。」 叶安安把马尾放下来,扎了一晚上,扯得她头皮疼,她把头发甩散在肩头,「两位帅哥靓女,如果无事,那我就回家睡觉啦?」 张莹跟她挥手说「拜拜」,又去挽郑峰的胳膊,郑峰把她手笼在怀里,还是忍不住好奇,「那鬼女跟你说什么了?几句话就能把你哄好?」 张莹说:「她给我发誓了。」 郑峰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肚子里的话硬生生憋回去,已经是后半夜,反正闹得了无睡意,索性问张莹,「要不要去看午夜场?」 张莹点头,「好。」 第16章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往常叶安安与郑峰不熟,彼此住在巴掌大的鸭僚岛上,一年到头也碰不上一面。 如今牵牵绊绊惹出这么些瓜葛来,反而时常在各种场合巧遇。 叶安安在樱桃街站街拉客,偶遇一群机车飙过,一道熟悉的身影趴在重型机车上,戴一个黑色全盔,只是在一瞬间闪过,叶安安竟也能认出那人是谁。 早晨踢拉一双拖鞋去早饭摊吃糯米粢饭,油条泡在豆浆里,边上嫌弃的声音「啧啧」响起,「油条泡在豆浆里吃,还叫什么油条?当然是硬得好吃,你把它弄软了,它多没面子。」 叶安安眼皮子都睁不开,当然没好气,「大峰哥,一大清早开黄腔,你不怕我告诉你老婆?」 郑峰两条腿搁在对面的长板凳上,撸一把稍稍有些长的机车头,笑得猥琐,「我老婆五分钟前才跟你一样,把硬的泡成了软的,你是要跟她切磋切磋吗?」 叶安安「切」一声,翻着白眼不再理他。 有时候日落黄昏,去麻将馆里找叶金花开工,偶尔也能看见郑峰,坐在庄家位置上,边上围一圈人,么五么六地下注。 叶安安手头宽裕地时候,偶尔也上去压两把,她赌瘾不大,自控能力又好,不管输赢,三把就走人。 只是她运气太好,在郑峰手上几个回合,回回都赢钱,一来二去多了,有一回星期一,码头客人少,她被郑峰拖住胳膊,说是她被财神爷罩着,让她替他坐几把庄,去去晦气。 叶安安果然不负众望,开了好几把大小通吃,郑峰乐得把她搂进怀里猛亲好几下,收钱收得腰包鼓鼓囊囊。 赌钱赌到天亮,众人散去,郑峰拖着叶安安在海滩边找了个避风处分钱。 你一张,我一张,分得不亦乐乎。 偶尔郑峰也耍滑头,你一张,我两张的,叶安安一脚踹过去,「你少来。」 郑峰又重数,你两张,我一张。 叶安安笑他,「这么好?转性做慈善?」 郑峰不理她,下一张塞进她胸口,「几张毛爷爷而已,真当你大峰哥见钱眼开,这么没品?」 太阳从海平线上完全跃起,通通红好似一只咸蛋黄,海水被染得金黄碧蓝,光线从海水一直延伸到叶安安身上,将她笼罩在一片光晕里,纤毫毕现。 郑峰伸手想摸叶安安脸蛋,被她噼手打掉,「毛手毛脚得,小心我男人剁了你。」 郑峰笑,又管自己分钱,分到后来不耐烦,直接撸成两堆差不多大小的钱堆。 「你挑一堆,剩下一堆归我,你一张我一张的,浪费时间,耽误我一会儿搭船看老婆。」 叶安安又在郑峰面前那堆钱里挑出五张人民币,塞进口袋,这才整理自己面前那堆,一张两张叠起来,数了数,五千多。 叶安安乐得转了几个圈,抱住郑峰的脖子啃了几口,「真他妈的爽。」 郑峰只感觉两团软绵绵贴住自己,顿时僵硬地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分分钟露馅。 第18页 叶安安拍拍郑峰面颊,「要不是本美女名花有主,说不定真会下手跟张莹抢一抢。」 郑峰抓住叶安安来不及缩回去的手腕,压在自己胸口,「爱拼才会赢。」 叶安安被郑峰逗笑,抽出自己手腕,低低骂一句,「滚蛋。」 那声音,又软又糯,带着鸭僚岛的特有口音,骂得郑峰浑身舒爽,连骨头都化成了水。 海滩边喧譁声渐起,有客轮停靠在码头上,带着草帽夹着公文包的二道贩子熙熙攘攘,成群结队地上得岛来。 有昨天半夜归港的渔船还停靠在岸边,很快,成箱成箱的小黄鱼、带鱼和梭子蟹被从船上卸下来,几轮讨价还价之后,被装箱搬上小货车,小货车驶上摆渡船, 去到岛外,最快地当天中午便能摆上岛外百姓的餐桌。 叶安安与郑峰分手,想起手提包里鼓鼓囊囊五千块,心情好得能放风筝,掐指算了算,刘大海两天前出得海,今天应该能归航。 大清早的也不用开工,叶安安悠哉悠哉去早餐铺子吃豆浆加油条,油条刚想掰开扔进豆浆里泡着,犹豫了会儿,就这么直接咬了一口,脆脆香香的,似乎也不错。 吃完早餐,叶安安晃荡着手提包,跑去码头不远处的铁皮房,刘大海住在二层最里面那间,叶安安嫌又闷又热,只来过一趟,就不肯再来。 今天实在是心情好到爆,又想起刘大海给他垫了两千块,估计是手上没多少余钱,索性过去一趟,给他来个双重大惊喜。 双层铁皮房里静悄悄地,大门都敞着,就是个临时居住点,一张草蓆,一个枕头,没有贼会惦记。 叶安安大喇喇走到最里面一间,四仰八叉靠在床头,刘大海跟隔壁几间码头工不一样,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三年多。 铁皮房里东西稍微多了点,几本黄色杂志扔在床头,一个热水瓶随意放在墙角,瓶盖不知去了哪里,上面倒扣着一只茶杯,床边放着一个用蓝绿塑料布搭得简易衣柜,里面胡乱塞满了春夏秋冬的衣服,皱得不像话。 叶安安弹弹手指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帮他收拾一下。 衣服也不知道有没有洗过,干净得脏得混在一起。 叶安安索性全部翻出来,倒在那张钢丝床上,再一件件叠好,塞回衣柜里。 刘大海常年干体力活,裤子不耐穿,换洗得几件都是牛仔裤,已经洗得发白,膝盖处磨得软绵绵,叶安安拿手摸了摸,便眼尖地瞧见其中一条,裤头的拉链上挂了几丝玫红色的丝线。 叶安安心里有点打鼓,但转念想了想,刘大海在鸭僚岛上认识得人不多,除了她们母女俩,估计连只母狗都不认识。 心里这才安定下来,指不定刘大海干活时候在哪里蹭来得,叶安安笑自己虚张声势,估计是看郑峰那副死德行,心里就对男人有了提防。 叶安安又去收拾东西,铁皮房外的走廊上却传来脚步声,走得不快不慢,步步实心,「咚咚咚」一路走来,到了门口却停了下来。 叶安安不出声,她来得时候门是开着得,这会儿关上了,刘大海自然知道里面进了人。 门把手转了转,却不打开,门外的人僵持着,直到叶安安忍不住破功,一把打开房门跳出去,「surprise。」 叶安安跳出去一瞬那,看见刘大海眉头皱得极紧,似乎有重重心事和懊恼,可却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统统不见。 她被刘大海抗回房间,摔在床上,她还来不及告诉他赢钱的事,就已经被他蛮狠撞了进来。 第17章 叶安安跟刘大海做爱的时候,郑峰正坐了渡轮出岛去看张莹。 九月秋高气爽,海平面风平浪静,郑峰靠着船栏杆,却不知为何,胸中总有一股躁郁之气,顺着腹部来回乱窜,无法排解。 后来去张莹学校接到她,陪她又去华贸血拼,大把大把的人民币甩出去,才感觉稍稍缓过一口气。 张莹买了几套秋季的薄款风衣和碎裙,今年流行打底衫外面套连衣裙,张莹进去试了几套,问郑峰怎么样。 郑峰连连摇头,后来张莹生气了,问他到底哪里不好。 郑峰张口结舌,半响说了句大实话,「胸口太平,撑不起来。」 张莹被他气得直哭,郑峰又去哄,哄来哄去,只得再去买了一只秋季款的格纹皮包。 郑峰去买单,拿着那两千块的购物小票对着灯光照,脑子里想起叶安安劝他的那句话,「女人买包是无底洞。」 心中喟嘆,果然还是女人了解女人。 晚饭去吃日本料理,张莹一早就订好了位置。 坐下没多久,郑峰就看见张莹对着大门挥手,他回头看了眼,一个高个子女孩,画着浓妆,踩着恨天高,妖娆多姿地往他们这桌走。 郑峰回头问张莹,「这人是谁?」 张莹说:「我室友。」 郑峰有点火,「你跟你室友天天在食堂一起吃饭,我难得来看你一眼,你叫上她当电灯泡?」 张莹刚想回嘴,安娜已经走到跟前,热情洋溢地跟郑峰打招呼,「hello,我是张莹室友安娜,正好在这附近闲逛,张莹喊我一起吃饭,没打扰你们吧?」 郑峰还能说什么,只能笑着招呼,「没事,一块儿。」 安娜坐下后,郑峰拿着菜单又去点餐檯加菜,张莹急忙献宝似得把那只小皮包拿出来给安娜看。 第19页 「怎么样?好看吗?两千块!我还是第一次背这么贵的包,以前我妈都给买五十块一只的地摊货。」 安娜「啧啧」看了两眼,把自己进来后随意扔在座位角落的黑色双环扣包拿出来,「猜猜这只多少钱?」 张莹很认真地拿手从里到外摸了个遍,这才报了个价,「三千?」 安娜「噗嗤」笑出声,「宝贝儿,你是来搞笑得吗?」 「这只是今年当季的黑色小方块,欧洲带回来得,四万八,不算入境税。」 张莹咋舌,「安娜,你家好有钱。」 安娜把包扔回角落,眼神里尽是嘲讽,「屁,我爸妈在家种土豆和番薯呢,累死累活干一年,挣得钱只够我交个学费,交完学费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张莹不知该说什么好,安娜却不以为然,「我七月份拿到录取通知书就过来了,本来在超市找了个售货员的工作,后来认识个莆田老闆,跟了他,一个月包养费就六位数,前两天跟他老婆去欧洲游,回来偷偷给我带了个包,还算上心。」 张莹对安娜的事早有耳闻,只是大家心知肚明却不戳穿,今天听她自己说出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不禁感嘆,生活所迫四个字的分量。 两人聊了会儿,郑峰加了菜回到座位上,话题自然而然引到了两个人的恋爱上。 前几天两人吵架,安娜亲眼目睹了张莹伤心得样子,也知道后来郑峰没主动找张莹,还是张莹回去找他求得和。 安娜劝过张莹,男人都欠得慌,越是得不到的越紧张,你这样次次送上门去低姿态,难保郑峰哪天就腻了。 这会儿见着了郑峰本人,倒是明白了张莹的情痴,郑峰不说话,光是吊儿郎当往那儿一坐,脸上写满了痞里痞气,却不知为什么,瞬间便能吸引女孩的目光。 就是有种坏男人的令人着迷得味道。 安 娜说是在附近闲逛,实际刚刚伺候完老男人,老男人中看不中用,花头精却很多。 要从脚指头开始舔,这里那里,前面后面,舔得安娜舌头发麻,一身虚汗,她刚才跟张莹聊天得时候光说了好话,什么六位数,什么老婆眼皮子底下带包,真正心酸的她却不肯多讲一个字。 毕竟才二十岁,总要嫁人,让人知道她给一个老男人舔香港脚和月工门,让她以后怎么找老实男人当接盘侠。 她跟莆田老男人之前,还是处女,不然也喊不出这么高的包养费。 不仅是处女,连恋爱都没谈过。 安娜感受到自己眼中的湿气,又去打量郑峰,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她突然就明白了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张莹为什么会一头栽进这段恋爱里失去自我的原因。 北方人豪爽、仗义,安娜手肘撑着桌子,把清酒当白酒喝,只差喊出走一圈来。 她把生鱼片吃进去又吐出来,用手给嘴巴扇风,「什么怪味儿?」 张莹笑,「你得蘸上芥末。」 安娜蘸上芥末又吃了一次,继续吐出来,「更怪。」 郑峰和张莹笑得趴在桌上。 安娜跟他们一起笑,「你们谁追得谁?」 郑峰喝一杯清酒,腻一眼张莹,「我追得她,她那时候是我们校花,走路鼻孔朝天,下雨天雨水灌进去,我怕她呛死。」 张莹气得去打郑峰,郑峰一只手捉住她两只手腕,张莹撒娇,「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理你了。」 安娜心里冷哼:不理他?哭死得是你自己,死鸭子就硬一张嘴。 张莹吃了几只寿司就不再动筷,郑峰怕她没吃饱,连哄带骗又餵了一碗味噌汤。 安娜下午出了力气活儿,此时肚中飢肠辘辘,将桌上除了生鱼片和生蚝之外的所有食物一扫而空。 郑峰一边餵自己娇滴滴的小女友,生怕她饿着,一边发自肺腑地称赞安娜,「现在像你这么好胃口又不担心身材的女孩不多了。」 眼前不自觉就浮现另一个女孩身影,那天一起出去吃夜宵,一锅海鲜菌菇煲,张莹坐着边上几乎没动,他跟叶安安一人一勺,吃得酣畅淋漓,时不时还要抢一只贝壳,他夹住这头,叶安安夹住那头,两人对视,谁也不肯让。 最后还是他缴械投降,叶安安一个人横扫一整锅,最后吃了个底朝天。 张莹坐在边上几乎没动筷子,平常他们一起出去吃饭也是,吃几口就喊饱了,弄得他也没什么心情,随便对付下就算了。 眼前这安娜倒是跟叶安安有几分相像,吃饭不顾形象,差别却在于,安娜豪爽吃相是真没什么形象,而叶安安不管怎么吃都让人挪不开眼睛。 身边的张莹手掌撑开在他眼前挥动,喊他回神,「想什么想这么起劲?」 郑峰支吾了几句,突然掏出手机,要跟张莹合影。 张莹受宠若惊,平常郑峰最不爱拍照,偶尔她想拍个合照,都要三求四请,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张莹坐得端正,睁大眼睛,抿嘴,收下巴,右侧脸微微外倾,一二三,咔嚓,郑峰按下拍照键。 张莹趴过去看,情不自禁地笑,郎才女貌,好般配。 郑峰菸瘾发作,留张莹和安娜在日料店聊天,自己跑去外面抽菸。 岛外的景色跟岛内不一样,鸭僚岛四处可见棕榈树,白沙滩,穿着随便一双拖鞋四处晃的原住民,还有深褐色的低矮木头房,长长的石板路,以及头顶低低飞过的海鸟和彩虹。 第20页 这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灯红酒绿,远处霓虹灯闪烁,高架桥上车来车往,热闹非常。 日料店门口有三三两两的年轻女子结伴经过,都是当季的时髦打扮,涂得人比花娇 。 郑峰一边抽菸,一边眯缝着眼细瞧,心中暗暗比较了许久,还是觉得差了某个人的火候。 手机里的微信从通讯录的a字母一直拉到y,装作不经意地发现叶安安的存在,点开她的头像,是一只大红唇,郑峰拿手指摸了摸,觉得哪里的肌肉有一瞬间的绷紧。 他将刚才与张莹拍得合照发过去,还配了文字,「托你昨天晚上的福,今天带老婆出来吃大餐。」 第18章 叶安安被刘大海搂在怀里,两人在单人床上窝着睡了一下午。 刘大海一米八多的个子,只睡一个床沿,起床半天直不起腰。 叶安安笑他,老胳膊老腿。 叶金花晚上炖了蹄髈汤,四点多的时候打电话给叶安安,让她带刘大海回家吃晚饭。 叶安安挂了电话,笑嘻嘻跟刘大海吐槽:「我妈今天转型当贤妻良母。」 刘大海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坐在床边穿鞋,叶安安当他起床气发作,管自己包里拿了支口红出来补妆。 出门的时候,刘大海还在犹豫,跟叶安安商量了句,「我就不去了,一楼食堂吃点包子清粥算了。」 叶安安噘着嘴,「你每天纯体力活,光吃包子清粥身体能吃得消?你看你腿上的肉,一按一个坑,就是缺乏营养知道不知道?」 刘大海还想说什么,看叶安安脸色不善,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知道他今天要是不去,叶安安铁定发脾气,只得嘆口气,跟在她身后下楼。 海岛闭塞,除了往来海鲜贩子,都是原住民,彼此之间沾亲带着故,十八辈子往上数,全是同一个老祖宗。 叶安安拉着刘大海一路走回家,这边打个招呼,那边点个头,磨磨蹭蹭到家快六点。 她走进那个逼仄的粉红色客厅,转头看见刘大海站在门口犹豫,也没多想,拽着手腕把他拉进来,「大海哥今天怎么了?一肚子心事,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偷吃了?」 话音都没落地,里头的叶金花已经在大声嚷嚷,「开饭了开饭了,老娘弄了一下午,快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客厅中间放了张四方桌,叶金花正在往桌上端一只砂锅煲,连着电,里面的浓汤「咕咚咕咚」地冒着香气,桌上还放了几盆滷菜,鸭舌花生米什么的。 叶安安捻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又扔了几颗给刘大海,把他按在那只脏沙发上,「你先坐会儿,我妈没做素菜,我去炒个丝瓜,再拌个黄瓜。」 刘大海拉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走,「对我这么好?我会当真的。」 叶安安笑着点他鼻子,「坐着,一会儿就好。」 叶安安从小就独立,小时候叶金花还没出来卖,天天去码头上干男人干得活,她放学回家洗菜做饭一把手。 后来叶金花出来卖,她基本没反对,海岛不像外面,可以干得活多,家家户户都靠一只渔船过日子。 叶安安三岁那年,她老爹出海捕鱼,连人带船消失在大海深处,从那以后,叶金花把自己当男人用,可惜后来年纪大了,码头活儿干不动了,除了吃朝天饭,是真想不出来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只是连叶金花自己都没想过,朝天饭吃多了,脸皮会这样厚,做事只图自己爽快,什么底线和规矩,爪哇国凉快去。 叶安安进去炒菜,叶金花一边放碗倒酒,一边拿脚指头勾刘大海,「看我的新裙子好不好看?」 刘大海不理她,起身去厨房帮忙,叶安安正在系围裙,他接手帮她把带子在身后绑好。 叶安安转身在他脸颊印下香吻,「刚才不是还腰痛吗?怎么不在外面坐着休息会儿?」 刘大海难得说情话,「两天多没见,想跟你多待会儿。」 叶安安踢他一脚,「死样。」 南方拌黄瓜不爱放蒜和香菜,刘大海却只好这一口,叶安安顺着他,切碎几枚蒜瓣放进去搅拌。 刘大海看着她一双纤纤玉指,嘆气一声,「跟着我,我都替你亏得慌。」 三人晚饭,实际只有叶金花和叶安安母女两个说话。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生意难做,郑峰这人见钱眼开。 七叔自己一把岁数出来女票,死在叶金花身上,她们没问郑峰要钱就 算不错了。 说到最后,叶金花开始埋怨叶安安,「那天晚上,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炫耀你男人强?」 刘大海脸色极差,叶金花一只脚在桌下蹭他,从脚腕慢慢往上移,他「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我出去抽根烟。」 刘大海推门出去,叶金花挂不住脸,筷子点点叶安安,「找个男人没钱就算了,脾气还挺大。」 叶安安埋头啃猪蹄,「要你管?谁让你说那些不要脸的混话?怎么说他现在也算你半个女婿,你当着女婿面问我他能力强不强,他不拍桌出去难不成还留下来给你陪笑脸?」 叶金花给自己倒一杯白酒,仰头干完,心中得意,她就是故意问得那句话。 她在心里挤兑叶安安,「你以为我当真来问你,你男人强不强,老娘比你还清楚,真当自己青春无敌了,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第21页 本来睡过两次,叶金花觉得也差不多了,尝过味儿就行了,今天怎么看叶安安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怎么不顺眼,心下暗暗发誓,非要再睡一次你男人不可。 叶安安哪里知道她老母脑子里转得念头,一只猪蹄啃完又去拿另外一只,被叶金花一筷子打开,「给大海留点。」 叶安安笑笑,没再伸手拿,手指头上还残留着香喷喷的肉味,她伸了舌头舔,叶金花撇着嘴嫌弃,「瞧你那点德行,不知道刘大海怎么看上你得?」 叶安安一只手掐着腰坐成「s」形状,一只手托脸,「看看这脸蛋,看看这身材,只要我想要,勾勾手指头,哪个男人不手到擒来?」 叶金花不服气,「得意什么呦?比我年轻时候差得远,老娘我年轻时候是鸭僚岛一枝花,多少年轻小伙子在家门口堵我,我统统不屑一顾,最后还是中意你老爹。」 「可惜你老爹是个短命鬼,害了我一辈子。」 叶金花挤出两滴眼泪,也不知真假,装模作样挂了会儿,又扒着窗户往楼下望,「刘大海怎么还不上来?」 叶安安放下筷子去洗手,「他菸瘾大,一般要连抽三根,你管自己吃饭就好,瞎操什么心?」 叶安安洗干净手上的油腻,再上桌的时候,手机上一条未读微信,她点开看。 是郑峰发过来得一张与张莹的合影,配了文字,「托你昨天晚上的福,今天带老婆出来吃大餐。」 叶安安嘻嘻笑,两根手指头飞快地打字,「我在啃猪蹄,没你命好。」 郑峰很快回过来,「跟你男人一起?」 叶安安:「对,还有叶金花。」 那边沉默了很久,再发过来的时候是一只女式的格纹包,小巧玲珑,叶安安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没一会儿,文字发过来,「今天给张莹买得包,总感觉更配你。」 叶安安打字发过去,「小心被你老婆看见,晚上罚你跪榴槤。」 那边回过来,「好怕怕,你是不是经常罚你男人跪?」 叶安安拿根牙籤剔牙,跟郑峰一来一回撩骚,「我哪里捨得?不像你,让你女人给你买烟,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那头很快回过来,「那下回你给我买?」 叶安安发了个「放屁」的表情过去,那边回个拍地大笑的表情。 叶安安又回了个「竖中指」的表情。 昏暗灯光下,叶安安不知道自己对着手机笑得多开心,只慢慢感觉到门口一道沉默目光一直笼罩着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抬眼,是刘大海,门柱子似得杵在门口,眼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她把手机收进口袋,笑嘻嘻走到刘大海身边,挽着他手臂,「叶金花给你多留了一只猪蹄,你去吃了再走。」 刘大海不说话,拿了沙发上的 外套转身就走 叶安安追上去,「哎哎哎,怎么说走就走,招呼都不跟我妈打一个。」 外边夜风已起,海水的潮湿裹在冷风里,冻得人直哆嗦。 叶安安追出来急,只穿了一件短袖t,刘大海走了几步,还是回身将自己外套披在叶安安身上。 两个人牵着手在沙滩上散步,有海鸥成群地飞过,一层又一层的潮水扑上来,又退去。 夜幕低垂,除了潮水声,四下安安静静,刘大海将叶安安揽在怀中,亲她的额头,「宝贝儿。」 叶安安仰起头,与刘大海在星空下、大海边接吻,远处的灯塔有光一层层打来,将他们笼罩在暖黄色光晕中。 海滩上有几艘搁浅的渔船,其中一艘亮着烛火,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栖身之地。 那流浪汉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只收音机,正在放一首叶倩文的老歌。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 第19章 吃完晚饭,安娜与他们挥手道别,转身前暧昧地沖张莹眨眼睛,「晚上不回宿舍了吧?」 张莹有点懊恼,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到了酒店却又开心起来,把新买的衣服穿在身上,在郑峰眼前转圈圈,「好看吗?」 郑峰两只眼睛全挂在手机上,头都没抬,「你穿什么都好看。」 张莹又问:「穿好看还是不穿好看?」 郑峰顺着嘴,脑子都没动,「穿好看。」 张莹气得跺脚,「郑峰,你敷衍我。」 郑峰想点菸,摸摸口袋,空荡荡地,刚才在料理店外抽完了,他套上短袖往外走,「我去买包烟。」 午夜的街道还是繁华依旧,霓虹灯闪烁耀眼,远处天桥上车来车往,都是夜归人,都是俗世客。 郑峰去酒店对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烟,在收银台结帐的时候,看见边上的「杜蕾斯」出了个凹凸款,便顺手拿了一包,一起扔在收银台上。 收银员穿着白色制服,留着厚厚的刘海,看见扔上来那包「杜蕾斯」,脸红到脖子上,低着头扫码,一眼都不敢多看郑峰。 扫完香菸和保险套,声音怯怯地,小狗一样,「谢谢,一百零八块。」 郑峰把二维码划出来给她扫,扫码机「滴」一声,显示「收款成功」。 郑峰拿了烟和套子正想走,身后小狗般的声音又响起来,怯怯地,鼓足了十二万分的勇气,「我…我能要一下你的…你的手机号码吗?」 第22页 郑峰停步,饶有兴趣地倒退着往后走了两步,「怎么?没看见我买了什么吗?」 小姑娘脸更红,脑袋几乎埋进柜檯里,一双眼睛又羞怯又直接,盯着郑峰不放,「你真的好像我喜欢的那个明星啊,笑起来也有一对浅涡,做梦都能帅醒。」 郑峰笑笑,两边脸颊的浅涡凹进去,门廊灯打在身上,又瘦又高,后背的t恤吊吊得,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痞子样。 「我有女朋友了,小妹妹,下次请早。」 说完继续往前走,很快消失在马路对面。 郑峰走到酒店门口,却不想进去,在楼下抽完三根烟,看看表,午夜一点多。 手机拿在手里转圈圈,大红唇的那个微信头像,点开又关掉,关掉又点开,最后还是拨了语音过去。 那边半天没人接,郑峰等到自动挂断,不甘心,又拨了第二个。 这回倒是很快接通,那头没有什么睡意朦胧的声音,叶安安清脆地笑声在他耳畔响起。 「大峰哥真是锲而不捨。」 郑峰好气又好笑,「第一个故意不接的是吧?」 叶安安笑得花枝乱颤,「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打第二个。」 两人嘻嘻哈哈笑完,却又突然没了话题,听筒里一时静悄悄没有声音,只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深深浅浅,在耳边敲响。 却在下一秒同时开口。 「张莹呢?」 「你男人呢?」 两个人又笑。 郑峰说:「那只包喜欢吗?我感觉你背应该不错,配你那条黑色连衣裙。」 叶安安疑惑,「哪条?」 「那天跟你男人吃夜排档那条。」 叶安安这才想起来,恍然大悟状,「好看吗?」 「好看。」 「当然不穿更好看。」 「死开,快上楼去吧,张莹等急了。」 「这么义气?」 「当然,好姐妹喽。」 「叶安安,你这个黑心肠的女仔。」 ……………… 张莹不用第六感,也能感受到郑峰今晚的心不在焉。 他眼神空 洞,人在她身体里面冲撞,视线却落在她身后的不知某处。 有好几次,张莹都忍不住要伸手在他面前摇晃,唤他回神。 做完一回,张莹用嘴帮他唤醒,想来第二场,郑峰却将她推开,意兴阑珊,裹了浴巾去洗澡。 张莹靠在床头玩了会儿手机,淋浴房里的水声「哗哗」作响,她终是忍不住,去床头拿了郑峰的手机翻看。 锁屏密码是张莹的生日,0922,张莹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她又尝试手势解锁,依然不行,最后不得不面对现实,郑峰竟然改了手机密码。 张莹将手机放回床头柜,光着身子包着薄被,脸上甚至还带着高潮过后的余韵。 那一瞬间,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郑峰洗完,湿着头发出来,把自己往床上一扔,拿手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给我吹头发。」 张莹木着一张脸,去浴室里找到吹风机,一点点将郑峰的头发吹干。 等到入睡时,窗外已经泛出鱼肚白,启明星在遥远天际眨眼,破晓的阳光将第一缕光线投进房间。 张莹睁着眼,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身边的郑峰睡得极沉,她又用他的指纹试了试,发现他已经取消了这种登陆方式。 张莹再无睡意,她半靠在床头哭了会儿,几次想狠下心来摇醒郑峰问个清楚。 可是最后都放弃了。 她怕,她怕郑峰告诉她,他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怕郑峰告诉她,他更喜欢外面那个女人。 她更怕郑峰要跟她分手。 只要想一想,没有郑峰的日子,她就觉得暗无天日,她就觉得生不如死。 张莹用手指轻轻抚摸郑峰的脸颊,又用嘴描绘他的嘴唇,那一刻,她尝到绝望的滋味。 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长得怎么样。 郑峰眼光向来不差,想必那个女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张莹抓着郑峰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眼泪似乎永远流不尽,哭到喉咙沙哑,哭到喘不过气。 窗外渐渐有了人声和汽车声,早高峰快要来临,大部分人都要开始崭新的一天。 只有她,被困在原地,困在这个房间里,困在这个男人身边,困在这段感情里。 房间愈发亮,没有关严的窗有微风吹入,窗帘被带起一角,轻轻拂过窗边的沙发和地毯。 张莹赤着脚走到阳台上,这个城市已经甦醒,站在四十层楼的酒店阳台朝外望去,高架桥上来往的汽车犹如火柴盒,而街上的行人,更是渺小如蚂蚁。 她回头去看酒店床上熟睡得男友,黑眸紧闭,即便埋在枕头里,依然难掩英俊,这是她的青春岁月,她曾经全身心信任的男人。 张莹闭上眼,还是有眼泪滑落,她轻手轻脚回到房间,在郑峰身边躺下,拉着他的手,喃喃自语,没有听众,或许是说给自己听。 她说:「我不会松手,我不能失去你。」 第20章 郑峰一直睡到下午两点多才醒,张莹让安娜帮忙请了假,说是身体不舒服。 安娜很暧昧地打了「呵呵」两个字,张莹却觉得刺眼。 她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自己去楼下吃了早餐,往常她会帮郑峰带一份豆浆油条,可今天她故意没带,想看看郑峰什么反应,谁知郑峰下午起床后根本没发现张莹的这些小心思,他穿了衣服下去吃了碗炸酱面,然后弓着背抱了抱张莹。 第23页 「宝贝儿,我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张莹从里到外都透着情绪低落和不开心,可郑峰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能是不爱了,所以心思就不在自己身上了吧,张莹如是想。 从酒店到学校,坐公交车有十二站,打出租也要二十分钟,可是张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了回去。 到了学校正好是晚饭时间,教学楼和宿舍涌出熙熙攘攘的人流,人头攒动,女学生三三两两,咬着耳朵挽着手,男同学勾肩搭背,跟在喜欢的女孩身后搭讪,殷勤得已经接过女生饭卡,飞奔去食堂排队了。 满满的人间烟火气,满满的青春校园少男少女。 张莹却觉得自己心境如老人般沧桑,晚饭时间,学校惯常循环放一首老情歌,今天放得是周华健的「忘忧草」。 「忘忧草,忘了就好,梦里知多少。」 张莹哭得肋骨处生疼,她捂着嘴跑回宿舍,一路遇到熟人,她只是低着头匆匆跑过,生怕一旦停下就会原地崩溃。 宿舍里只有李小美和安娜在,李小美一贯在跟男友视屏聊天,安娜在嗑瓜子。 李小美开门进来,一头扑在床上痛哭,她熬了二十多个小时,再也熬不住。 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在痛苦的时候自残,如果可以减轻她此刻的伤痛,她真的愿意给自己一刀。 李小美挂了视电,与安娜一起围上来,安娜纳闷地问道:「昨天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得?怎么今天回来就这样了?你别光哭啊,怎么了跟我们说说。」 张莹只会摇头,潜意识里,她不愿意说出口,或许,只要她藏在肚子里,这事就有可能不存在。 可惜,她能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 郑峰几次当着她的面跟别的姑娘挤眉弄眼,她当没看见。 他拿微信跟别人撩骚,她当没看见。 他衣服上有香水味,有口红印,口袋里有别的女人的文胸,她听他解释了,就当黑板擦一样擦去了。 可是,他从来没有改过手机密码,他一向不瞒她,因为她是第一位的,手机任看任查,因为她的感受大于那些不知来路的花花草草。 如今,事实显而易见,如果不是心中有愧,如果不是有不能让她知道的事情,为什么要改密码,为什么不再让她随意检查手机。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得通,只有一个,他有了外心,他有了不能让她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除了别的女人,再无其他可能。 张莹哭了很久,最后李小美看不过去,问她:「是不是抓到男朋友出轨了?」 张莹止住哭声,惊讶于李小美如此敏锐。 李小美淡淡地自嘲般地笑,「抓到男友出轨比分手难受多了,但你昨天不是跟你男朋友在一起吗?怎么发现他出轨的?查手机看到得?」 张莹梗着脖子摇头,「不是。」 安娜急坏了,拍着大腿催她快说。 张莹红着眼圈,最后还是说了,「他改了手机密码。」 安娜「嗨」了一声,「改个密码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得?哭得我以为你得了绝症呢。」 李小美推一把安娜,实实在在一个白眼翻过去,「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又 去看张莹,「以前改过吗?」 张莹摇头,「从来没有,他手机密码一直是我生日,指纹解锁都取消了,就是怕我趁他睡着偷偷解锁。」 李小美见过一次郑峰,在学校门口,郑峰来接张莹出去开房。 「你那个男朋友,长得确实招人,他就是不去找,估计往上扑得也不会少。」 张莹又开始掉眼泪,「他自己也不检点,出去吃饭当着我的面喊人家服务员漂亮小妹妹。」 「还跟我高中同学撩骚,被我高中同学当面揭穿了。」 李小美情绪也不好了,「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我男友当着我的面还好,背后不知道怎么样呢。不过张莹,说实话,你没有当面捉住,在这儿哭也是白哭,这个发现苗头,得马上掐灭了,这年头不流行望夫石痴心等待浪子回头了,你要还想跟你男朋友在一起,就得使点手腕。」 张莹已经不会思考,被人牵着鼻子走,她抓住救命稻草般向李小美求救,「小美,你教教我,我现在应该怎么样?」 「马上打车去码头,赶最后一班渡船回去,看看你男朋友在老家究竟在做什么。」 张莹还是犹豫,「如果捉住了怎么办?会不会收不了场?」 李小美剔着手指甲笑,「如果捉住了,他选那个女人,那你回来狠狠哭一场,就此放下,好过一直浪费青春,但是如果他选你,那你就要好好斟酌,愿不愿意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换句话来说,你对他的喜欢,够不够原谅他。」 张莹拿了手提包,很快消失在宿舍门外。 安娜没有恋爱经验,问恋爱专家李小美,「那如果以后再犯怎么办?」 李小美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去看窗外渐渐合拢的暮色,「怎么办都会再犯。」 ……………… 郑峰回到鸭僚岛,白天睡了一整天,此刻精神抖擞,他去码头的赌场转了转,没看到想见的人。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樱桃街找人,手机里有微信跳出来。 「大红唇」:「来不来吃烤羊肉串?」 第24页 郑峰的头像跟张莹是情头,张莹的是一个小女孩比「yes」,郑峰的是一个小男孩比「yes」。 「小男孩」:「位置发来。」 下一秒,「大红唇」发来定位,郑峰点开看了看,有点距离,他从家里的停车棚拖出摩托车,戴上头盔,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烤串店不在海滩也不是街边的露天摊,竟然藏在一条深深浅浅的弄堂里。 郑峰沿着石板路弯弯绕绕开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间复古的青瓦房。 郑峰停好摩托车,天井里便闻到一股羊肉的膻味儿,他口味重,小时候七叔打渔归来,八爪鱼和海虾,洗洗干净直接拿醋蘸了生吃,后来长大了,就是偏爱这种腥味儿十足的食物。 走到里间,很宽敞一个大厅,坐了好几桌麻将,再往后走,又是一个天井,一堆人架着炉子,在自助烧烤。 都是年轻人,好几个郑峰都认识,上去招呼几句就混成一片。 郑峰拿了瓶啤酒,一边喝一边跟人闲聊,眼神却没闲着,四处张望,没看见人。 半天才从里面出来,穿一件白t,一条牛仔裤,都是地摊货,可郑峰怎么瞧着怎么比华贸大厦那些标着看不懂牌子的几千几万的衣服好看。 他沖她举举酒瓶,她沖他笑笑,彼此心照不宣。 场上都是鸭僚岛几个爱玩得,向来荤素不忌,烧烤吃得半饱,开始找刺激。 八只空酒杯,横着放成一排,玩接歌,一人一句,按照接得字数数酒杯,从上一个人轮到得位置往后数,数到得酒杯如果是空的,就倒满,数到得酒杯如果是满的,就干掉。 喝得是红酒,可 以玩很久,起先不觉得,等倒下时得缓好几天。 叶安安起先运气不错,喝了两三杯,有一个连输十来把,酒量又浅,已经开始耍酒疯。 扭着腰和胯,在天井中央跳脱衣舞。 叶安安看得起劲,手指掐在嘴里吹口哨,郑峰把人拉到身边,说悄悄话,「下次你也跳这个给我看。」 叶安安飞他白眼,「想得美。」 天井中央那哥们跳得只剩下一条裤头,前厅搓麻将的老太婆们吃不消,哇啦啦冲着这边叫:「不要看鸟,不要看鸟,长针眼啦,眼睛瞎掉啦。」 叶安安笑得倒在郑峰身上,郑峰一起笑,掐叶安安的手指头,她刚刚塞进嘴里那几根。 跳舞那位还是把裤头脱了,雄赳赳气昂昂,大家一起拍手笑,叫好声夹杂着老太婆的怒骂声,还有响彻云霄的口哨声。 天上是八月十五的圆月亮,叶安安听到附在耳旁的一句悄悄话,「跟我回家。」 她睨着醉眼,看他,「好。」 叶安安坐在郑峰的机车后座,酒意渐渐上头,她搂着他的腰,嘻嘻笑,「坏蛋,想多久了?」 郑峰不说话,一只手伸进她t恤摸她,「你猜。」 一段回家的路,被郑峰开得歪歪扭扭,机车绕着「s」型在午夜的街道上晃悠,最后撞倒在郑峰家门口的一棵银杏树上。 银杏树撒下无数绿叶,飘飘洒洒落了树下二人满身。 手都在彼此衣服里,难解难分。 却不接吻,只是醉眼朦胧对看,叶安安扭着身子不让他一只手胡作非为,自己却一手捉住,上下磨拭,舔着舌尖,期期艾艾地笑,出口却极劲,「大不大?」 郑峰捉住她的舌头吸吮几秒,就被叶安安逃脱,他往下埋进山丘,枪头极准,捉住一颗蓓蕾,狠狠咬下。 叶安安猫似得叫,两只手臂推拒他胸口,「死样,不怕别人看见?」 郑峰掐着她的腰,「进去了别讨饶。」 叶安安浪笑,「等不及了大峰哥。」 郑峰再无法忍耐,将叶安安竖着抱起,坐在自己手臂上,正要掏钥匙开院门,弄堂的阴影里闪出一个人。 是下午才分开得张莹。 脸色惨白,像只女鬼。 她哭着抖着喊了声,「郑峰,你对得起我吗?」 下一秒,已经晕倒在地。 第21章 张莹晕了没多久,便悠悠醒转。 还是深夜,院外有犬吠声,自远处传来得汽笛声和潮水声。 张莹已经流干眼泪,她哑着嗓子,上一刻,仿佛是前世今生的分割线。 她说:「峰哥,你们这是第几次上床?」 郑峰坐在窗边的竹藤椅里,七叔生前最爱在那个位置看风景。 郑峰坦白:「这是第一次,之前没上过。」 张莹问:「你抱起她的时候,脑子里可曾有一刻想起我?」 郑峰张张嘴,又闭上,他实在无话可说。 张莹也没说话,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太多话卡在嗓子里,这一刻,她只是个女孩子,一个被男友背叛伤心欲绝的女孩子,不知该怎么办,不知该做怎样的选择。 她想起李小美的嘱咐,她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便当成了木板,奋力想要爬上去。 张莹在黑夜里,睁着一双无泪的眼,问郑峰:「选她还是选我?」 张莹第一次发现,沉默的可怕,秒针每转动一格,她的心便往下沉一寸,她把自己置于被选择的天秤上,又亲手把选择权递到郑峰手中。 长久的沉默换来得是难堪,张莹站起来,在床下找鞋,依然没有泪,「我懂了,峰哥,走了,再见。」 第25页 张莹伸手去开门,手在搭上门把手的那一刻被按住,郑峰站在她身后,身影将她笼罩。 郑峰终于开口:「莹莹,别走,我错了,不会再有下次。」 张莹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双肩不自觉地抖动,郑峰与她一同蹲下去,将她搂在怀中,亲吻她的头发。 「对不起。」 ……………… 那次以后,郑峰和叶安安再无交集,彼此在街头相遇,匆匆一眼,下一刻便各奔东西,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敢停留。 十月湿咸的海风挡不住寒流南下,渤海湾的寒潮沿着东部海岸线,一路汹涌而来,鸭僚岛在深秋的寒冷中,迎来了十一月。 叶安安出门前,穿了件半领的白色毛衣,一条牛仔外套,同款的牛仔裤,散着头发在肩膀上。 天色将明未明,南飞的大雁在头顶一字排开,早餐的摊子陆陆续续推出街,早起的阿妈同她打招呼,「安女,这么早?」 叶安安陪着阿妈聊几句,买了双份的豆浆油条往海鲜街去。 门口的银杏树依然苍劲,一双铁板门都是黄色锈迹,门没锁,叶安安推门走进去。 这个院子,她只来过一次,老式的水井早已废弃,爬山虎爬满半壁砖墙,一根灰旧晾衣绳横穿在角落墙头,上头几只同样灰旧辨不出颜色的晾衣架,在风中摇曳。 叶安安敲门,「郑峰,出来收钱。」 没有人回答,静悄悄没有声音。 叶安安锲而不捨,她来得太早,不信郑峰不在家。 她继续大力敲门,「大峰哥,两千块还要不要?不要就继续睡大头觉,当我没来过。」 下一秒,房门被大力拉开,大峰哥头发好似鸡窝头,一双惺忪睡眼站在门口。 「今天几号?」 叶安安拍拍手提袋,又把早餐举过眼,「十一月一号啦,大峰哥。」 郑峰侧过身,将叶安安让进屋,「微信转我啦。」 叶安安瞬间呆住,下一秒又明白过来,她可不知「忍」字怎么写,皮笑肉不笑,刚刚进来的暖意散在空气里。 「都拉黑了怎么转?」 郑峰瞬间闭嘴,与叶安安大眼对小眼,两人谁也不肯服输,梗着脖子僵持。 最后郑峰举手投降,「不是我拉黑你。」 叶安安也泄气,「你怎么哄她回心转意?」 郑峰嘆气,「道歉,下跪,发毒誓,可惜我老爹老母已死绝,又不打算结婚生小孩,不知毒誓该怎么发?」 叶安安作沉思状,「可以说被砍diao。」 郑峰大怒,「叶安安,你不要置身事外,那日的事,你没有参演?」 叶安安也大怒,「我是被你强迫得,明明是你主动勾引我。」 郑峰怒骂,「死三八。」 叶安安跟着叶金花骂街长大,当下骂回去,「你个死扑街,绿王八。」 郑峰气得头顶冒出青烟来,「到底谁才是绿毛龟?」 叶安安手指头指过去,「当然是你,你以为张莹是什么好货色,她这种人,发起狠来什么都干得出来。」 郑峰把叶安安两只胳膊扭到身后,「你再说一遍?」 叶安安用膝盖上顶,被郑峰躲开,他将她后推,两人一同摔在沙发上。 叶安安睁着一双怒火滔天的眸,「再说一万遍都可以,张莹不是好东西,你就等着她在外面给你戴帽子吧。」 郑峰气得发疯,两人扭打在一处,他在叶安安屁股上拍了一掌,不重也不轻,叶安安却瞬间崩溃。 「艹你老母,你敢打我?」 郑峰便不再还手,任由叶安安反身压制,她骑在他身上,用手提包噼头盖脸抽打,郑峰左脸留下一道血印,是手提包的金属搭扣刮到。 他握住她手腕,「闹够了没?」 叶安安摇头,「叶金花都没打过我,你竟然敢打我?」 郑峰仰起上身,将坐在他胸口的叶安安搁在双腿上,「我手滑。」 叶安安不依不饶,「你趴沙发上,让我打回来。」 郑峰「啧」一声,却老老实实把叶安安放在沙发上,自己跪趴在沙发扶手上,屁股微微撅起,「来吧,我准备好了。」 叶安安忍不住破功笑出声,她从沙发上滑下去,依在郑峰身侧,「我得出去找个竹扫帚。」 郑峰好委屈一双眼,看着叶安安抽鼻头,「小姐手下留情,两千块玩这么大,好怕怕。」 叶安安笑倒在地,刚才的怒气全被郑峰哄好,自己却没发觉,只拿手指轻轻抚摸郑峰脸颊,「脸上的伤,等下怎么跟张莹交代?」 郑峰侧头睨她,「你心疼?」 叶安安坦然回视,「一点点。」 拿小拇指比了比,「大概这么多。」 郑峰吻上去,含着小拇指吻住叶安安双唇,「这么多已足够。」 第22章 郑峰将叶安安压在身下,说好的一点点最后都化作贪得无厌,哪里都想亲,哪里都想摸,亲到最后,摸到最后,所有的欲望都涌去同一个部位。 两人上衣都已脱尽,下身却衣衫完好,郑峰隔着四层布料磨叶安安,「想不想?」 叶安安后仰靠在沙发上,笑得眼睛弯弯,「不想。」 手机铃声却在那一刻响起,两人捨不得分开,郑峰趴在叶安安身上,去茶几上够手机。 第26页 是张莹的电话,上次虽然和解,心结却未解开,张莹立下三条规矩,第一条是不能见叶安安,第二条是不能跟任何女人有肢体上的接触,第三条是必须在十秒之内接起电话,特别是深夜时分。 郑峰看了看眼下这情况,前两条全破,只有第三条,貌似还可以抢救抢救。 他趴在叶安安双峰间,按下接通键,因着隔得近,张莹的一声「餵」同时响在两人耳边,郑峰能感觉到身下人的胸膛抖动,憋笑憋出内伤,郑峰狠狠瞪了叶安安一眼。 张莹:「你在哪里?」 郑峰:「在家。」 张莹的声音欢快起来,「在做什么?」 郑峰:「呃,在…刚睡醒,还没起床。」 身下的抖动愈发剧烈,叶安安憋到脸抽筋,埋首在郑峰肩头,贝齿细细啃咬他肩头,三下轻,一下重,就等着郑峰什么时候破功,呼痛出声。 可惜郑峰忍功一流,憋到脸色发青,硬是一声没吭,电话那头,张莹还在喋喋不休,抱怨教授古板,抱怨天气干燥,还有室友的化妆品繁多,让她每天早晨都等好久才能一起出门吃顿早饭。 「你不知道,安娜每天早晨出门都要往脸上涂七八层东西,从洗面奶开始,一直到最后一层隔离霜还是防晒霜,什么爽肤水,精华,眼霜,小黄瓶小蓝瓶的,眼花缭乱,我从前在岛上,最多涂点保湿霜,安娜说,我这样不行,我已经二十多岁,再不保养,很快就要开始生皱纹。」 电话这头的两人在哌噪声中接吻,不敢深吻,怕发出吸吮声,只沿着唇形细细描绘,分开得时候连着银丝,郑峰无声地笑,用口型问叶安安,「吃我口水?」 电话那头的张莹突然结束自言自语,问郑峰:「你什么时候再过来?我也想去买套护肤品,上次你买得那套化妆品,我现在都不敢用,安娜说了,没有上打底的护肤品,直接化妆,会伤害皮肤。」 郑峰咳嗽了声,「咳…嗯…昨天不是才转了你一千多?你想买自己去就好。」 张莹嗓门瞬间拔高三度,「一千块能买什么?一瓶精华都不够。」 郑峰扶额,「精华是什么?」 怀里的人儿低低笑,他们已经换了姿势,一同坐在沙发边的地板上,郑峰一只手拿着电话靠在耳边,另一只手将叶安安搂在怀里。 他不敢开免提,免提收音效果太好,叶安安一点点响动就能传进张莹耳中。 张莹在那边嘆气,「郑峰,你能不能关心关心我,你知道我们宿舍的李小美吗?她男朋友富二代,还特别体贴,李小美所有的护肤品和化妆品都是他买得,他比我们女生还懂,李小美说,她男朋友说了,女朋友漂亮了,男人脸上才有光彩。」 郑峰本来心不在焉,这下气血上涌,他放开叶安安,站起来走到窗前,「张莹你什么意思?嫌弃我不是富二代还不够体贴是吧?你有话就直说,拐弯抹角得累不累?」 张莹是个哭包,听完立即哭出声,「郑峰你这个混蛋,你就这么误解我?」 郑峰便不再说话,手上电话直接挂掉,回头再去看叶安安,她已经重新把衣服穿回,去厨房拿出两只碗,把豆浆倒进去,再泡上油条,招招手喊郑峰一同来吃早餐。 郑峰火气未消,不记得以前说过油条不能泡在豆浆里的规矩,他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味道好像也不错。 叶安安笑,「怎么样?偶尔换换口味,就当调剂调剂。」 郑峰没心思与叶安安说笑,一只手掌冲着她摊开,「拿来拿来。」 叶安安明知故问:「什么东西拿来拿来?」 郑峰与她大眼瞪小眼,最后气馁,「两千块。」 叶安安懒得挤兑他,去客厅沙发上找到手提包,点出两千块,拍在他手掌心,「拿去给你女人买精华。」 郑峰闷头喝豆浆,「咕咚咚」几口就倒进肚肠里。 叶安安点燃一根饭后烟,自己吸一口,又递去郑峰嘴边,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不再有旁心思,靠着饭桌聊起天来。 叶安安劝了句,「今天买精华,明天买口红,后天买包,这样惯着,就是无底洞。」 郑峰不理睬,自己摸出一包烟来抽,叶安安抽完手头那根,把碗拿去厨房洗干净,这才拿了手提包离开。 走到门口,回头又望他一眼,「刚才的话,当我多嘴,你疼你女朋友,买点东西哄哄她,是我嫉妒心发作,你就当没听到。」 说完开门出去,后背挺直,潇洒离开。 第23章 海岛多雨水,叶安安从郑峰家院子里出来,远处的乌云伴着雷声,轰隆隆由远及近,天空瞬间阴沉下来。 叶安安本松垮着肩膀,可眼角余光睨到树下身影时,却一瞬间无法控制地紧绷,连呼吸都无处安放,眼神涣散,心脏紧锁。 她叶安安头一回知道「怕」字怎么写,因为明明应该出海捕鱼的刘大海,不知为何,却在此时站在郑峰家门外,单手插兜,眼底一片漆黑,不辨情绪,不知喜怒。 叶安安到底做贼心虚,上前几步,狗腿又做作,明知故问,一张嘴却恨不得吞下自己舌头,「你不是出海去了吗?」 刘大海不作声,额头有青筋微微浮现,隐忍许久,这才哑声开口:「天气预报说晚些近海有暴风雨,渔船开出去几公里又返航,我去樱桃街找你,叶金花说你来给七叔的赔偿款,我不放心,所以跟过来,在这里等你。」 第27页 叶安安长吁一口气,靠在叶大海身上,拿手指蹭蹭他的一脸鬍渣,「原来是这样。」 刘大海搂着叶安安,走了几米远,终还是忍耐不得,低头看着脚下的石板路,寒声问道:「你的口红怎么掉了一大半?」 叶安安下意识摸一把自己嘴唇,她反应极快,顿作恍然大悟状,「哦,刚刚给大峰哥带了份早餐,我也一同吃了点,可能没注意,蹭掉了。」 她不点破刘大海这样问得背后涵义,只当自己是傻,靠实在刘大海怀里,笑嘻嘻问:「说起早饭,你吃过没?没吃我陪你一起再吃点可好?」 十一月的冷风瑟缩,叶安安常年吃海鲜,身上寒气重,经受不住海边的潮湿寒风,缩着脖子往刘大海怀里靠。 刘大海将外套拢开,把叶安安裹进温暖怀里,下巴压着她的额头,想了很久的话,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都化作一声绵长的嘆息。 「安安,如果…,我做错了事,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叶安安何等人精,她抬头笑笑,刘大海怀中温暖如春,那一刻她有羞愧的感觉,所以她临时改变主意,只问道:「那要看你做错了什么事。」 刘大海再无其他言语,秋天的黄叶飘落在两人身上,他轻轻为她掸去,只留下一声微不可闻地嘆息。 十一月过后,冬季来临,洋面上的风浪渐多,一众海里生物往深海处潜去,只有逆流的黄鱼群,成群结队在东海里沿着几万年不变的路线巡游。 靠海吃海的渔民不知给后代留下口粮,绝户网由两条巨轮牵引,横跨整个海平面,由北向南,拇指大的鱼苗也难逃生天,一网挂起,十万多斤的小黄鱼在网中跳跃,后来跟上的鱼群情知前路危险,可是来自身体里的宿命让它们没有任何选择,下一网绝户网撒下,鱼群前赴后继,欢腾跳跃,游入网中。 自绝户网之后,东海已有十来年不曾捞起过两斤以上的野生大黄鱼,禁渔期堵不尽偷偷出海的渔船,人类的贪婪与生俱来,刘大海靠在船帆上,在一望无际天地间倒悬而来的风雨间点燃一根香菸。 船老大在甲板上喊他,「大海,你这名字真是够有先见之明,今天这风浪来得急,来不及转舵,这会儿只能听天由命了。」 刘大海的菸头被飓风颳走,不过一会儿,小小风浪已变成龙捲风,风眼所到之处,海水连着海里生物,被席捲一空,那枚风眼最近时离刘大海的渔船不过二十多米,刘大海亲眼看着风眼里的生物从下旋转而上,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踪影。 他与船老大合力收起船帆,今日出海得是只小渔船,他是船老大临时在码头上拉来得苦力,刘大海看过天气预报,本来不想去,可想起前两日在岛上唯一的金饰店里看中得那款钻戒,一克拉不到,八千多人民币,他最后还是点了头,跟着这要钱不要命的船老大出了海。 船舵已完全失灵,现在只能是听天由命,卷进风眼,有去无回,放叶安安一条生路,若是侥倖逃脱性命,回去便跟叶安安求婚,他已托人去莆田弄来一张□□,这么多年,他累了、倦了,想要一个家,尤其想要一个跟叶安安共同的家。 他过惯了颠簸流离的生活,一颗心早被迫练得敏感多疑,叶安安对郑峰的感情,他一早便心知肚明,只是他不戳破,任由他们发展,只求将来他与叶金花之事东窗事发之时,他手上能抓多些筹码。 那日他站在郑峰家门外,几乎将一口钢牙咬碎,他尝到自己口腔里的血腥味,才觉醒,做错得事情,总要用更大的代价来偿还,八年前他已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命运巨大的齿轮转动,一次又一次将他扔进同一个旋涡,他忍耐得手臂麻木不堪,八年前那一幕又如电影闪回,在眼前不断重复。 天知道他最后用了多大的能耐力才能波澜不惊地面对衣冠不整从郑峰家中走出得叶安安,他闭上眼睛,再睁开,那里是恨得心碎的一片血红,原来因果循环,谁都逃不出宿命的轮回。 洋面上暴风骤雨,鸭僚岛却意外地避开了这场暴风雨,只是乌云压顶,天阴沉地可怕。 叶金花大清早把叶安安从被窝里拖出来,要去跌打馆看腰痛。 叶安安拗不过她,松松垮垮套一件浅灰色毛衣,一条鱼尾牛仔裙,惺忪着一双睡眼,跟在叶金花后面,陪她去跌打馆。 跌打馆张半仙是个赤脚医生,没有医生执照,推拿手法也是自学,好在价钱便宜,岛上居民崴个脚腕痛个风之类的,都去他的跌打馆里按上几次,大病看不了,小病勉勉强强能医好。 叶安安起先站在门口玩手机,听到叶金花跨进门槛一声不尴不尬地招呼声,「哎呦,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那边是一个最近听到耳朵起老茧的声音,「你来看跌打?你女儿有没有来?」 第24章 叶安安上前几步,探一个脑袋进去,果然看见郑峰正脸朝下,趴俯在按摩床上,张半仙按住他的一侧瘦腰,两面揉搓。 叶安安与郑峰看个对眼,两人都不说话,本来气氛温馨无限好,此时无声胜有声,却不知那张半仙,年过半百,嘴巴极碎。 「峰仔,七叔不在了,别怪张叔倚老卖老,多嘴说你几句,年轻人不要纵慾,现在觉得没什么,等到了张叔这个年纪,毛病就都出来了。」 第28页 郑峰气得没话说,侧头将脸全部埋进枕坑里,张半仙犹不放过,念念叨叨,「你这腰一看就是劳损了,这两天是不是又出岛去看女朋友了?不是张叔说你,女朋友又不是老婆,地耕得太勤快了,将来也不知道便宜谁。」 郑峰终于忍不住,微微抬头,不知解释给谁听,「张叔,我没出岛,跟几个哥们打篮球闪得腰。」 张半仙兀自不信,「啧啧」出声,「最近收心做乖仔?打篮球?七叔要是知道,棺材里都能笑醒。」 说完拍拍郑峰一只翘臀,「好了,起来吧,」又挥手招呼叶金花,「金花,哪儿不舒服?」 叶金花上去躺下,上衣推高,一努嘴,「跟他一样,腰痛。」 张半仙沿着腰围摸一圈,手中便有数,「你跟峰仔是一个毛病,腰肌劳损。」 叶金花抬头问道:「这个严不严重?」 张半仙点点头,「好好养可以保持不严重,但是正规医生叫做不可逆,就是好不了,只能保证不严重,但是如果养不好,就要往腰椎间盘突出方向发展了。」 把叶金花惊得挺身坐起,「张半仙你别来吓我没读过几年书,腰椎间盘突出我听说过,我小姐妹李四姐,得了这毛病,在床上躺了两年多,到现在还直不起腰走路,痛得时候一层一层白毛汗,我看着都心惊肉跳。」 张半仙点点头,「没办法,这也算是你们的职业病。」 叶金花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问候张半仙的老母,「滚你的职业病,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去告诉你老婆,你……」 一张嘴被捂住,「呜呜」作响,张半仙脸煞白,「金花妹妹我的祖宗哎,拜託你闭上嘴,今天给你免费按摩,买一送一,只求你别大声嚷嚷,让我老婆听见,我家都要散掉,拜託拜託,别说免费,刚才峰仔给我的五十块,也都送给你。」 郑峰笑得打跌,挑了张半仙跌打馆的珠串帘子到外面,叶安安还没走,正在打一款好多小动物「哇哇」乱叫的手机游戏。 郑峰眯着眼凑上去,「点这个点这个,点那个点那个,哎呀,这个要跟这个换,笨死你算了。」 叶安安气不打一处来,把手机关屏,挑一半眉峰,气势汹汹,「大峰哥,你能不能不要讨人嫌?」 郑峰学叶安安,一同挑起半边眉,更添痞气,他说:「我讨人嫌吗?我一直以为我是讨人爱。」 叶安安无语,把手机塞进手提包,「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张莹眼里,你应该是处处都可爱。」 郑峰放低身段,附在叶安安耳边,用低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一段没人会信却撩拨到心口酥麻的话,「可我只想在你眼里讨人爱。」 叶安安与他一同笑到肩膀抖,「我信你三分都有鬼。」 郑峰却突然俯身吻住她双唇,浅尝即止,两人又迅速分开。 叶安安擦一把嘴唇,十分嫌弃,「大庭广众,大峰哥不怕被人看见传去你女朋友耳里吗?」 郑峰急忙捂住胸口,「我好怕怕。」 叶安安又好气又好笑,挥手拍打他胸口,「你这个贱格。」 口袋里有手机响,郑峰知道是谁,隔着衣服关机,另一只手将叶安安揽入怀中,「上次我不该开心时分接女朋友电话,要是安安小姐肯再 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全心全意。」 叶安安把脸埋在他怀中,两人身体紧紧挨在一处,同时发现对方温度滚烫,彼此心照不宣,吃不到嘴的总是最好,在心里光是念头转一转,便能小鹿乱撞,春心荡漾。 郑峰将叶安安搂紧在怀里,两人像老夫老妻般,十分有默契,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双唇相互啄了啄。 「去我家?」 「去你家?」 两人同时失笑,郑峰单手将叶安安固定在墙边,「安安,你怎么这么勾人呢?这两天晚上我都没睡好觉,天天想你,想你的大波和肥臀。」 叶安安故作生气,跺一跺脚,「你这只大色狼。」 郑峰再忍耐不得,两人一前一后,分开走,不过走出去百来米,郑峰又折回。 叶安安挎下肩,「大峰哥,你又怎么了?」 郑峰腆着脸,一脸讨好地笑,「家里不安全,连续两回都快给我吓痿了,要不找个酒店怎么样?」 叶安安眼珠转一圈,笑他弱智,扳着手指替他一家家数,「码头那一家,老闆是你五叔,海鲜街那一家,老闆是我小学同学。」 鸭僚岛上一共三家酒店,郑峰泄气,因为最后一家,在东升街上,是张莹父母在经营。 最后郑峰灵光一闪,两眼发亮,弹了个响亮的响指,「反正这两天也无事,不如我们去广东玩几天?」 第25章 叶安安起初有些犹豫,刘大海和叶金花那里都不好交代,后来听郑峰细数广州好吃好玩的地方,心中慢慢松动。 她一个福建海域靠近浙江的海岛姑娘,生在此地,长在此地,印象中只在老爹没去世的时候,被带去上海玩过几天,这以后,就守着一日变态过一日的寡母过生活,但是毕竟才二十出头,去玩去疯,是骨子里头的嚮往。 叶安安与郑峰约好时间地点,两人手头都不宽裕,叶安安买了高铁票,郑峰提前订好了酒店。 车票买在11月18日那天,说来也巧,那天正好是叶安安的生日。 第29页 一切办妥,两人躲去跌打馆后面的弄堂痴缠,郑峰把手伸进叶安安衣服里揉搓,又在她耳边低语:「真是憋死我。」 后来叶金花按摩完,站在跌打馆门口唤叶安安一同回家,两人这才匆匆分开。 叶安安先走,走出十来米,又不放心回头嘱咐郑峰,「还剩下没几日,你就养养性,别去碰张莹,我也不让刘大海碰。」 叶安安大拇指和食指合拢又分开,中间留下一点点距离,「我有一点点小洁癖。」 郑峰鼓着腮帮笑起来,「好,都听你的。」 叶安安这才施施然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妖娆的背影给郑峰暗自回味。 郑峰独自在弄堂的暗处等叶金花母女离开,左右无事,拿出手机给张莹发微信。 「宝贝儿,这个周末我不上去了,这儿有点事。」 郑峰本来还想编个理由,可左思右想,他一个无业游民,有什么破事能编得出来,索性放弃治疗,直接用「有点事」含糊带过。 谁知张莹的微信火速发回,光是语气,便让郑峰迸发十足的不耐烦。 「你有什么事情走不开?你现在在哪里?发个自拍给我。」 郑峰嘆气又嘆气,忍耐又忍耐,最后发送定位过去,又在阴暗的弄堂里拍了张大头照,一同发送。 张莹的微信又至,「你一个人在弄堂里做什么?」 郑峰回:「上周去看你,床上太卖力,把腰闪了,你没看定位?我在张半仙跌打馆按摩。」 发完又怕语气太过生硬,张莹不晓得会不会又要他去跟张半仙拍合照,在表情包里挑了张「跪键盘」的表情,点击发送给张莹。 张莹这才消停,发来一张美美的仙女图,仙女双手互握,头顶不停冒出粉红心心。 郑峰无奈笑笑,下一秒微信提示又有新消息进来,他点开,是大红唇,发了一张比中指的表情包给他。 郑峰立马来劲,在自己的私人收藏里千逃万选,选了一张不可描述的表情包,镜头起先在水面上的一男一女,两人分开一尺的距离,表情严肃,互看对方,接着镜头下移,很快来到水下,却发现两人水下的部分,竟然交融在一起,正在做着不可描述之事。 这个表情包与郑峰和叶安安目前的状况,实在是太过应景,发送成功后,郑峰单手执着手机,笑得双肩抖动,他等了许久,也不见叶安安回复,突然很有偷情的自觉,将手机锁屏塞回口袋,颠儿颠儿地离开了阴暗的弄堂。 叶安安不回自然有不回的原因,她跟在叶金花身后回了樱桃街,正对着手机亮屏笑得两眼弯弯,下一秒,一个粗混声音在耳边响起,「看什么那么开心?」 叶安安吓得差点没把手机扔进下水道。 是刘大海,头发乱得像稻草,一件夹克衫,一条仔裤,半湿半干,透着一股海水的咸腥气。 叶安安有好亦或不好的预感,刘大海每次来见她,至少都会将自己收拾干净。 是什么让他今天迫不及待,出海归来甚至连澡都没洗一个? 那边厢,她那个傻叉老母正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把木梳, 替刘大海梳头,「头发怎么这么乱?脖子上还有伤,大海,你从哪里来?出了什么事?去楼上坐一下,妈妈给你泡壶热茶。」 刘大海单手格开叶金花的骚扰,另一只手拉住叶安安手腕,「安安,跟我去个地方,晚点送你回来。」 叶安安惊讶于刘大海今日的怪异,她心里甚至滑过一丝慌张,是不是刘大海发现了什么?要报复她? 后来才发现自己的多虑,甚至心生愧疚,刘大海将她带到大海边,一处人迹罕至的沙滩,十一月的太阳势弱,虽近中午,却不夺目,海平面将日光染上颜色,海天一色,大自然实在鬼斧神工。 白色沙滩上不知用什么工具划出深深沟壑,是三个篮球场般大小的汉字。 身边刘大海已经单膝下跪,两只手高高举起一只戒指盒,眼神灼热滚烫,几乎可以点燃叶安安的肌肤。 他说出得是同样的三个字,「嫁给我。」 叶安安从来不知她的男友竟早已规划了他们的未来。 他说:「安安,我是个有过去的人,你知道,但从不问,我感激你。」 他说:「安安,我一穷二白,没有钱财供你养你,你从不嫌弃我,我感激你。」 他还说:「安安,我只想跟你有个未来,从前,我多活一天就觉得赚了一天,现在,我想跟你组建家庭,生儿育女,等我们老了,一起拄着拐杖,含饴弄孙,看日出日落。」 叶安安眼角含泪,她半抬头,去看远处,眼泪顺着眼眶滑落,没有女人被男人求婚得时候会不感动,除非她不爱他。 她捂着嘴,说不出话,喊他的名字,「刘大海,你好无聊。」 刘大海改成双膝跪地,眼巴巴地看她,七尺男儿宛如一只乖顺的宠物狗,叶安安从来不知,她的男人,原来可以这样情话绵绵。 「安安,我爱你,要是早点认识你,我绝不会做下那些糊涂事,安安,我想守着你,一辈子都嫌短。」 叶安安身子发软,半矮下膝盖,投入刘大海的怀中,她不肯就这样答应下来,倔强着不肯说话。 刘大海深知她的脾气,用唇舌安抚她,一点点撬开她唇齿,与她痴缠。 第30页 在鼻息交汇时,一遍遍问她:「宝贝儿,心肝儿,答应我好不好?我保证一辈子爱你疼你。」 叶安安摇头落泪,「不好,不好,就不好。」 刘大海将叶安安抱入沙滩上的巨石后,前入她,一遍又一遍,将昨日在海上面对风眼时的惧怕和担心统统发泄,他附在她耳边,重重顶撞,半是逼迫半是讨饶,「安安,答应我,好安安,答应我。」 叶安安终是抵不住刘大海这般软硬兼施,她心中的小人儿高高举起白旗,她搂着刘大海,呜咽着双双奔赴高潮。 在涨潮的海水中,有贝壳和海星被一同沖至他们身边,当刘大海掐住叶安安的面颊,再一次问她愿不愿意的时候,叶安安终于点头,「好,嫁你。」 刘大海将叶安安抱起转圈,将她高高抛起,又在她的尖叫声中抱住下坠的她,最后,他们筋疲力尽,依偎着坐在一起。 刘大海点点叶安安的口袋,声音平静,「给郑峰发个微信,跟他断干净。」 叶安安不作声,尖牙利齿,一口咬在刘大海的肩膀上,「你早知道?」 刘大海搂住她,「是。」 叶安安脸色微红,轻声道:「我以后再不理他了。」 刘大海点头道:「好。」 叶安安掏出手机,看见那个表情包,脸色红得几乎能掐出血来,好在刘大海坐得笔直,目不斜视,看向远处渐渐退去的潮水。 她打字,删去,又重新打字,「18号的广州,我不去了,以后大家就是普通朋友。」 点击发送,清空聊天记录,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正想再将郑峰拉去黑名单,突然被刘大海拦腰抱起,「走,带你去赶海。」 第26章 叶安安将郑峰抛在脑后,刘大海买了南下的火车票,目的地同样是广东。 他拿着莆田办得身份证,同叶安安讲,「我从前在老家犯过一点事,现在回不去,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张广仁,你记着,以后我们出去了,在外面要管我叫张广仁。」 叶安安脑子灵活,开口问道:「刘大海肯定也不是你真名。」 刘大海淡淡一笑,「对,因为来这边打工,跟大海有缘,就用了这么个名字,其实我本名叫做余风。」 叶安安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了,以后在外面会叫你广仁。」 说完终还是问道:「你在老家究竟犯了什么事?」 刘大海的脸便瞬间隐去了阴影中,他低头不语,铁板屋里的光线阴暗,叶安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许久才听他轻轻一嘆。 「不提也罢,都是年轻犯下的糊涂事。」 叶安安便不再勉强,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她跟了他四年,心里还是很爱他的。 叶安安第二天回樱桃街,便跟叶金花说了实话,说是答应了刘大海的求婚,先不领证,但是要跟他去广东。 叶金花气急败坏,「去广东干什么?」 叶安安惊讶于她老母的气急败坏,毕竟两个人是前世的冤家,除了晚上拉客接客,其余空闲时间不是吵架就是横眉冷对,她一直以为,她要是跟刘大海走了,她老娘应该高兴才对。 「去广东打工啊,找点事做,要是能赚到钱,就在那里安个家。」 叶金花像炸了毛的斗鸡,「那老娘怎么办?」 叶安安奇怪死,「什么怎么办?你才四十岁,有手有脚,在这里想做老本行就做老本行,不想做我每个月寄点钱给你。」 叶金花干瞪着眼,一只手指指着叶安安,「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才憋出一句,「你们想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门都没有。」 叶安安毕竟还年轻,看她老娘气成这样,虽然不知道缘由,到底还是有些胆怯,第二天去了刘大海那儿一趟,把叶金花的反常告诉了他。 刘大海沉默了会儿,最后告诉叶安安,或许是叶金花习惯了女儿在身边的日子,突然知道女儿要离开,有些不适应,还劝叶安安不要太放在心上,等他们走了之后,每个月寄钱给她就好,过上一年半载,叶金花就会适应了。 叶安安听话得离开,她回家去收拾东西,今天是11月18号,原定与郑峰一起出游的日子。 她与刘大海的车票在两天后,她还特地翻了黄历,宜远行。 要说多义无反顾,也不算,头一次离开家乡,心中也有忐忑,但跟着心爱的男人,不管去向何处,都好过苦守在这不过几百平方公里的鸭僚岛上。 叶安安哼歌,是一首毛阿敏的老歌,她小时候看《少年包青天》,情节都已忘光,只记得结局毛阿敏的醇厚嗓音,唱着一首少女情怀的「思念」。 大部分招摇拉风的衣服,都被叶安安捨弃,她下定决心,洗心革面,从此宜家宜室,做个好姑娘,好老婆。 衣服都打包好,塞进一只小小皮箱里,可这只皮箱放在哪里,叶安安犯了难。 叶金花昨天一整天都阴阳怪气,等下若是从外面回来,看见这只打包好的行李箱,怕是又是一顿大闹。 叶安安咬咬牙,拖了皮箱往叶大海的铁皮宿舍走,塞进他床底下,即便被贼看见,应该也不会偷她一皮箱女式衣服。 刘大海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叶安安走到倒数第二间,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虽然刻意压制,却还是改不了得大呼小叫。 「刘大海,你给我讲清楚,你要把我女儿拐到哪里去?」 第31页 叶安安心头一暖,叶金花到底把她从肚皮里生出来,关键时刻还是担心她。 许久没听到刘大海的回答,只有叶金花一个人喋喋不休,不依不饶。 「刘大海,别以为装哑巴,我今天就能放过你。」 「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绝不会让我女儿跟你走。」 叶安安这才听到刘大海的声音,哑得厉害,即便在求婚时,叶安安也没听过他这样低声下气。 他说:「叶金花,你知道我对叶安安的感情,我不会亏待她,过去得事情,就让它过去,今日算我求你,求你一个成全。」 有玻璃杯摔碎在地的声音炸裂开,叶金花的叫骂声同时响起,「成全?成全谁?成全你们吗?那我怎么办?」 「你们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死活,你们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吧?」 刘大海的声音愈发低,「我们每月都汇钱给你。」 有桌子被掀翻的声音,有热水瓶被砸的声音,叶安安知道叶金花撒泼的样子,有一回,一个女票客上完了不给钱,叶金花闹得整条樱桃街人尽皆知,楼下两个阿妈都拉不住。 叶安安急走两步,想进去劝架,却又听见叶金花说:「算钱算这么清,那我们之前两次怎么算?」 叶安安停下脚步,心跳如擂鼓,「咚…咚…咚。」 她听到刘大海说:「不是说好不要再提?」 叶金花冷笑,那股冷意将叶安安冰冻在原地,她听到她亲娘的声音,陌生又遥远,如午夜灯塔上的探照灯,一圈又一圈,似近又远,似明又暗。 叶金花说:「你好希望我不提对不对?你是不是怕叶安安知道,你上过她老母,还不止一次?」 叶安安又听到刘大海低声哀求,「当我求你,不要再提,你要什么都可以给你,大不了,一条烂命也给你,大不了,不走了,在这岛上耗上一辈子,但只一条,不能给安安知道,她会疯,我也会疯。」 叶金花还是不肯放过他们两个,她的声音如丧考批,尖利如同一只源源不停的沙漏,「你会疯?跟我做得时候,怎么没见你疯?」 叶安安抱起皮箱,转身一步步迈下楼梯,一阶,两阶,三阶,很奇怪,她在笑,笑得如痴如醉,笑得如入魔障。 她将手指伸进喉咙,在楼下的沙坑边,吐得昏天黑地,几欲将胆汁呕出,这才作罢。 她抬头看一眼那扇铁皮门,海风将她刘海吹乱,风沙迷入她的眼睛,她擦去嘴角的秽物,一切都结束了。 第27章 叶安安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岸线往前走,潮汐带来一波又一波的潮水,淹过她的鞋面,打湿她的裤脚。 从码头一直往下,拉着皮箱,叶安安很快遇见一拨上岛来得客商,她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随着人流涌动,再回神的时候,已经被带到了海鲜街。 恍惚中,叶安安记起与郑峰的约定,那一刻,她忘记前因后果,拖着皮箱直奔郑峰的去处。 老远就看见郑峰家的院门大开,郑峰刚起床,正蹲在天井里刷牙,一嘴的泡沫,抬眼间的余光与叶安安的眼睛相遇。 他吐干净嘴里的漱口水,牙刷在水杯里随意搅两下,又顺手搁在低矮的窗沿上,这才像突然发现叶安安似得扬声招呼。 「叶安安,你这又玩得是哪出?答应去是你,放我鸽子是你,现在拖个皮箱来算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老子不奉陪了。」 叶安安汪两泡泪水,将箱子扔在门口,拉着裤管,一屁股坐在天井的门槛上,抬头冲着碧蓝的天空发呆。 郑峰自从与叶安安相熟,从未见过她这个模样,印象中的叶安安,是泼辣的,恣意的,鲜活的。 今天这个模样,郑峰倒是犯憷了,他站边上观察了会儿,叶安安维持一个姿势半天没动,腮帮子微微抖动,眼角憋得通红,可就是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来。 郑峰脑中陡然精光乍现,一个遥远的模糊的记忆渐渐复甦,他又低头去瞧叶安安的鬼样子,越想越觉得可能,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意思。 他蹲在叶安安身边,想探手拍拍她后背,手伸到半路还是作罢,组织半天语言,比跟第一次跟张莹表白还艰难,最后想起小时候看得语文课本,遂闭上眼睛,一本正经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过不去得关卡,走得人多了,没有路也踩出了路,做人嘛,开心最重要喽。」 叶安安被他气笑,斜睨他,「郑峰,你不会劝人就别劝,你这乱七八糟一锅乱炖,听得我头晕。」 郑峰赔笑,「不是想开解开解你嘛,你知道我没好好读过书,除了混吃等死,也没什么优点了,哦对了,等等,还有个优点,就是长得帅。」 叶安安听出郑峰的语病,皱着眉头问道:「混吃等死是优点?」 郑峰学她皱眉,「当然,一辈子,混混很快就过完了。」 叶安安一时竟无法反驳,院门口的银杏树上有寒鸦鸣叫,倒也是,谁说一定要过一个有意义的人生,混完拉倒,又何尝不是一种选择。 叶安安低头不语,捡了根小树梢在地上画圈圈,细小的灰尘扬起,渐渐迷了两人眼睛。 郑峰轻声咳嗽,「在这儿干耗着多没意思,反正也出来了,你现在估计也不想回去,我车票和酒店都还没退,不如我们还是按原定计划出去玩一趟?」 第32页 叶安安根本没有其它选择,她点头答应,让郑峰拖手将她从地上拉起。 她在外面等,郑峰进去胡乱收拾了几件衣服,一股脑儿塞进一只旅行包,拎着就出了门,前后不过五分钟。 叶安安看呆眼,「神速啊大哥。」 ……………… 郑峰和叶安安当天便坐车南下,高铁速度快,六个小时零点,两人携手从广州南站出来。 外面天空已经黑透,两人在高铁上各吃了一碗泡面,此时飢肠辘辘,匆匆去酒店放下行李,便出门觅食。 广州不夜□□头由来已久,郑峰和叶安安像一对极普通的情侣,手牵手,找了一条街的夜市,一头扎进去,犹如游龙入水,将不快抛在脑后,吃得不亦乐乎。 他们本就是闽南夹着浙南口味,不像更北边的人,过来可能会对某一部分食物不太感冒,郑峰和叶安安每一样都爱不释手,什么肠粉、叉烧、艇仔粥、云吞面,吃得大快朵颐,最后肚皮鼓胀,实在是吃不下更多,这才打了出租,回酒店休息。 进了酒店房间,郑峰并不性急,煮熟的鸭子到了嘴边,飞不了。 叶安安先去洗澡,郑峰给张莹发去一条微信,「在码头推牌九,手机快没电,等下自动关机,你早点睡,爱你宝贝。」 附上几个「红唇」加「爱心」的小表情,郑峰不想看张莹的回信,怕坏了心情,发送成功后立刻关机。 打开浴室门,叶安安拉了淋浴房的玻璃门,玻璃是毛玻璃,能看到叶安安隐隐绰绰的肉体,曲线优美,是郑峰做梦都流口水的那一款。 第28章 郑峰搂着叶安安,在晨曦微露的清晨时分睡去,一觉睡到午后,广东的十一月,还有些微热,郑峰和叶安安穿戴妥当,准备出门去觅食。 二十个小时没有开机的电话,郑峰犹豫着按下开机键,黑色屏幕亮起白色的六个字母,有亮光一闪而过,开机音乐响起的同时,无数提示音呼啸而至。 手机在提示音中不停振动,几乎振下桌去,屏幕上不停弹出未读信息,全部来自同一个号码。 「您有来自福建朋友的未接电话。」 屏幕不停翻滚,以惊人的速度下滑,叶安安穿好衣服,惊嘆于郑峰手机简讯的夸张,凑到他跟前,一同来看热闹。 叶安安在郑峰臂弯下抬头,「你不给她回个电话吗?」 郑峰垂下眼睛,「拨通也没话好讲。」 只在这一瞬间,张莹那边估计是收到郑峰的开机简讯提醒,不过一个对话间,她又将电话打入。 郑峰按下红色挂断键,索性再次将手机关机,他穿上短裤和仔裤,又套上t,揉一把叶安安屁股,「走,带你去玩巽寮湾。」 等转了几趟车,到了巽寮湾,叶安安差点没骂爆大峰哥,「靠,鸭僚岛看海看到大,还嫌没看够?跑这里来看海,你说,这海水,这沙滩,跟鸭僚岛的哪里有差?」 郑峰赔笑,「没考虑周到,以为你们女生都喜欢。」 叶安安拿眼白翻他,「是不是张莹喜欢这种style?郑老大,你拿眼睛看清楚,我系边个?我系叶安安,不是你女人啦。」 两人在海边又打又闹,叶安安学广东腔调半真半假,半是调笑半是戏耍,郑峰刚刚得手,正是最最热乎欲罢不能的阶段,叶安安怎么闹腾,在他眼里都是娇媚可爱,听之任之。 第二日又去广州长隆乐园,叶安安与郑峰买两件情侣衫,白色t恤各印一张红唇,将园区里各种低级设施玩了个遍,郑峰嫌幼稚,拖着叶安安便要去玩u型滑板。 叶安安死活不同意,抱着检票处的柱子不肯撒手,郑峰挠她痒痒,软言相求,叶安安拼命摇头,大有一副你杀了我吧的架势。 后来还是管机器启动后周边安全的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一块儿帮着郑峰劝叶安安,「靓女,你男朋友脾气咁好,哄你半天,你就陪佢玩一下喽。」 叶安安恨不得把脚都盘上柱子,慌乱中极力否认,「我唔系佢女朋友,我唔系佢女朋友。」 工作人员摇头不信,「你男朋友咁爱你,眼神呃唔了人啦。」 叶安安听得一头雾水,转头斜睨郑峰,「给我看看你的眼神。」 郑峰果然一本正经,睁大瞳孔任叶安安细瞧,叶安安「噗嗤」笑出声,「真会装。」 郑峰一脸委屈,「叶安安,一个陌生人都看出我喜欢你啦,到底是我装还是你装?」 叶安安瞬间不敢再与郑峰对视,身边的工作人员看叶安安发呆,以为自己功不可没,拍一拍郑峰肩膀,「你女友身材好又靓女,唔好追吧?」 「我跟你讲,追女仔就系要脸皮厚,我廿年前追我老婆,就系赢在脸皮够厚。」 郑峰尴尬摸后脑勺,「呵呵」笑,「大哥,那你帮我劝劝我女朋友,让佢陪我去玩这个u型滑板。」 工作人员是个好好先生,听完果然蹲在叶安安身边劝她,「这个滑板,我前几年玩过,靓女你要系有乜唔开心事,坐上去,掉下去得时候搏命大叫,再难熬嘅事情都能抛掉。」 叶安安果然眼睛发亮,去看那人,「真的?没骗我?」 那人拼命点头,「没骗你。」 叶安安便让郑峰拉着上了u型滑板。 叶安安上去前,看了边上的简介,说是亚洲唯一一块滑板,结合跳楼机和过山车,从最高处垂直降落的时候,还要三百六十度旋转,且两边没有任何护栏,整个人旋转着下坠,很快冲入另一端板部,在还没从上一次的直降中反应过来时,迅速进入下一次直降。 第33页 叶安安上去前,已经做好搏命的准备,可机器启动时,滑板一寸一寸上升,机器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升至二十米时,身边不时有人发出尖叫,等到了顶部,三十五米高空时,整只滑板上的游客一起放声高叫,叶安安叫得声嘶力竭,仿佛下一秒喉咙就能崩出血丝。 「郑峰,我要下去,郑峰,我不玩了。」 「呜呜呜呜呜呜……」 郑峰被安全阀压在叶安安身边,他也在叫,不过是兴奋的吶喊,「他妈的好刺激啊,艹!」 叶安安吓得一直哭,情绪带动了身边几个年轻女孩,有人吓得僵硬,有人吓得颤抖,可这一切都阻止不了机器开启。 那一刻,所有人都感觉自己从十几层高度的楼顶一跃而下,加速度和重力将所有人的身体垂直拉入地面,反向空气带来的流动因为速度太快,将人的五官呈反方向拉向天空。 叶安安感觉自己的内脏被捣翻,嘴巴不受控制地颤抖,全身的肌肉向不同方向翻转,胃酸从口里冒出来,整只胃似乎随时会从嘴里掉出来。 除了一件事,再不会干其他,就是尖叫尖叫再尖叫。 整只滑板爆发此起彼伏的叫声,不过一两秒的瞬间,便掉入底部,还没等人喘过气来,惯性又将他们带入另一端,如此反覆,仿佛无穷无尽,最后结束的时候,叶安安脸色铁青煞白,脚抖得无法下地,郑峰让工作人员帮忙推开身上的夹板,侧身将叶安安公主抱下滑板。 叶安安半天缓过劲来,张着嘴不知该哭还是该骂,哭丧着一张脸,「郑峰,你好会骗人,我以为我会死在上面。」 郑峰把叶安安头埋在自己怀里,轻轻拍她后背,「乖,既然死过一回了,不开心的事就别再想了,等我们回了鸭僚岛,你搬来我家住。」 叶安安惊讶抬头,从他怀里钻出来,「那张莹怎么办?」 郑峰柔着眉眼,眼底尽是温柔呵护,「我会和她说清楚。」 第29章 在广州玩了三天,郑峰和叶安安都意犹未尽,可惜玩得囊中羞涩,不得不坐上返程的高铁。 那天是正常工作日,高铁车厢空空荡荡,到福建的那列车厢只有郑峰和叶安安一对情侣,还有一位妈妈独自带了一儿一女远行。 儿子大一些,三岁的模样,刚上车还处在新鲜期,手里拿了奥特曼的玩具左瞧右瞧,并不哭闹。 女儿还没断奶,也不会走路,穿着软底的鞋子,全程被妈妈抱在手上。 一上车就盯着郑峰猛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眼睫毛极长,扑闪扑闪地对着郑峰留下一整坨的口水。 叶安安笑话郑峰,上到八十岁,下到八个月,一网捞尽。 郑峰掐叶安安脸颊,「小姑娘欠艹了是吧?」 两个人在座位上嬉闹成一团,叶安安把郑峰整个人坐在屁股下面,郑峰装作起不来的样子,不使劲却使劲叫唤,「叶安安你是不是有三百斤,我肋骨被你压断好几根。」 叶安安便把屁股来回磋磨,压得郑峰吱哇乱叫,她回身低下头,赤裸裸威胁他,「叫声姑奶奶来听听。」 郑峰笑得胸腔一鼓一鼓,「士可杀、不可辱。」 叶安安挪挪位置,作势要往郑峰脸上坐,「叫不叫?」 郑峰举手讨饶,「叫叫叫,叫什么来着?」 叶安安得意洋洋,放郑峰起来,又把耳朵凑上去,「叫姑奶奶。」 「行,」郑峰微微俯身,将嘴唇凑近叶安安,叶安安憋气等着,却听到一句极尽温柔得,「我爱你。」 叶安安这样泼辣的性格也红了面颊,她侧身靠进郑峰怀里,被他紧紧搂住。 郑峰等了许久,在叶安安唇上啄了一口,还是问出口:「你爱不爱我?」 叶安安梗着脖子红着脸,微微摇头,「不爱。」 郑峰顿时一脸委屈,瘪着嘴抽鼻子,叶安安好笑,「你可以装得更像点。」 郑峰便立时破功,但却不肯放过叶安安,他缠住她在怀里,像是讨糖吃的孩子,「宝贝儿,说你爱我。」 叶安安不肯就范,被郑峰狠狠咬住双唇,她又疼又痒,正想发作,忽然看见郑峰背后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两个猛瞧。 叶安安急忙松开郑峰,挥手跟男孩打招呼,「你妈妈呢?」 男孩嘟着嘴巴,童声童气:「妹妹要拉臭臭,妈妈带她去厕所了。」 郑峰心情极好,也凑上来一起逗男孩,「你几岁了?」 「三岁两个月。」 「上幼稚园了吗?」 「上了,我上得是天天幼儿园小班,我们班里有三十个小孩,最漂亮的小朋友是王一诺。」 郑峰和叶安安相视哑然失笑,郑峰继续逗他,「为什么王一诺最漂亮?」 小男孩眨眼睛,「因为她是我女朋友。」 郑峰和叶安安笑得前仰后合,愈发觉得小男孩好玩,正要再逗几句,这次小男孩却抢先问道:「哥哥,这个漂亮姐姐也是你女朋友吗?」 郑峰含笑去看叶安安,毫不犹豫,「对,是哥哥的女朋友。」 小男孩竖起大拇指,「你女朋友好漂亮,跟王一诺一样漂亮。」 郑峰和叶安安被小男孩逗得不行,从包里找出一堆吃得投餵他,小男孩这下更加来劲,挤到两人中间坐下,左看看,右瞧瞧。 第34页 「你们以后是不是也会生宝宝?我告诉你们哦,生宝宝一定要生男孩子,女孩子可烦了。」 叶安安好笑问道:「怎么个烦法?」 小男孩一本正经,「一会儿要喝奶,一会儿尿裤子,晚上也不好好睡觉,总把我哭醒。」 说完摊摊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也不会走路,去哪里都要妈妈抱,还总是抢我的玩具,王一诺都是玩漂亮的洋娃娃,我妹妹却总是抢我的奥特曼和玩具枪,真的好烦啊。」 郑峰和叶安安被小男孩逗得哈哈大笑,这时男孩的妈妈却从车厢那头的厕所抱着妹妹回来。 「小哲,快过来,别吵到叔叔阿姨了。」 叶安安忙表示不会,小哲的妈妈给女儿换尿不湿,叶安安还过去帮忙抱了会儿小哲的妹妹。 小哲的妈妈给女儿换完尿不湿,又给小哲沖了一杯速食面,叶安安怕她忙不过来,全程帮她抱着女儿,小哲的妈妈感激不尽,说话也亲热了很多。 「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叶安安顺着小哲妈妈眼神的方向回头看了眼郑峰,他正靠着座位闭目假寐,昨天晚上他们做了四次,天微亮的时候才睏倦睡去,男人耗损的精力多些,饶是郑峰年纪再轻,此刻也有些昏昏欲睡。 他一边的刘海许久未理,过分长了些,挂下来遮住一侧眼睛,火车正经过一片田野,金黄的谷堆似乎无穷无尽,仿佛一场重复的老式旧电影,只有一个镜头,却不停重放。 镜头里还有初冬的阳光,透着列车玻璃投入车厢,将郑峰的一半脸孔笼在光晕里,平添了许多少年气质,那少年气质,就像一滴水滴,叮咚一声落入叶安安的心田,溅起涟漪,一圈又一圈地荡漾开去。 叶安安回过头,小哲妈妈正朝她善意地微笑,叶安安突然坚定,认真点头,「对,是我男朋友,刚好上没几天。」 小哲妈妈语气里满含羡慕,「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好,你男朋友看你的眼神好温柔啊。」 叶安安难得羞涩,低头笑笑,并不答话,却听到小哲妈妈绵长地嘆气声。 「唉,我跟我老公,以前感情也很好,后来结了婚,生了两个娃,天天柴米油盐,奶粉尿布的,感情就淡了,现在相互看见,就像左手看见右手,连个浪花都没有,不像你们,看对方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星星。」 叶安安惊讶于小哲妈妈的措辞,问道:「有吗?」 小哲妈妈点头道:「是啊,你们自己看不到,可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男朋友一定很爱你。」 小哲妈妈说完,将手中泡好的速食面递给小哲,又将叶安安抱着得女儿接过去,撩开一边衣襟,给女儿餵奶。 叶安安不好意思再呆,回到郑峰身边坐下,郑峰已经睡熟,叶安安困意袭来,靠在郑峰肩头,列车在原野上奔驰,叶安安很快也沉入梦乡。 第30章 郑峰带着叶安安从高铁站出站,又打车到福州码头赶最后一班渡船,天色全黑时,终于牵手登上鸭僚岛的石头台阶。 回程路上,两个人就已说好,叶安安先跟着郑峰回家住一晚,明天郑峰陪着她回家收拾衣物搬去与他同居。 叶安安没说一个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郑峰也不问,叶安安还挺感激他的善解人意,其实郑峰什么都知道,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码头上照例有晚归的渔船,三三两两的散工正在挑拣海货,海鱼和硬壳类分别装箱,微型起重机又将装满的木箱吊去一辆辆小货车的车斗里。 天色已晚,海边的天空繁星硕大,潮汐声由远及近,沙滩反射着幽暗的淡光。 码头上零星有几个小老闆在监工,都是鸭僚岛原住民,跟七叔相熟,看见郑峰自然而然打招呼。 「峰仔,野去哪里玩了?好几天联络不到你,张莹出了大事你知道不?」 叶安安感受到紧握自己的手掌颓然松开,郑峰后背僵着,脸色更僵,「张莹怎么了?」 「说是上周从学校回来找你,你家里门锁着没人,她在门外等了你一天一夜,打你手机又关机,后来小姑娘想不开,在你家门口自残。」 郑峰脸色漆黑如墨,叶安安有种错觉,似乎下一秒他就要隐去夜色里,顺着海风四散飘尽。 本来嘈杂的海边瞬间安静,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有「呜呜」的拉片声,反覆刺激着耳膜,眼前人的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后来那人打了一拳在郑峰肩头。 「张叔和张嫂放出话来,这次这个事情,你不给他们张家一个交代,以后在鸭僚岛,有你没他们,有他们没你。」 那人又嘆一声,将一根抽尽的香菸屁股在鞋底下踩灭,「按辈分来说,我跟你老爹七叔算是堂兄弟,你家里头没人在了,有什么事说一声,鸭僚岛上姓郑的几家,能帮都会帮一把。」 郑峰双眼不知焦距在什么地方,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头一句便是询问张莹病情,几个连问句听得叶安安心惊肉跳,却也渐渐悟出一些别的东西。 「郑叔,张莹伤到哪儿了?她现在人在哪里?好点没?」 被郑峰唤作郑叔的人耸耸肩,不置可否,「说是拿刀把手臂割了二十多刀,横着割得,避开了大动脉,去看过得人回来说,一只手臂割烂了,像块洗衣板,全是沟壑,性命无碍,就是精神不太好,动不动大喊大叫,说是要去找你,她爸妈都在医院看着,峰仔,你知道鸭僚岛就这么大,张莹出了这种大事,岛上从南到北,基本上都知道了,你这次惹上大麻烦了。」 第35页 郑叔跺跺脚,把手上的橡胶手套摘下来,扔在一边,「峰仔,你一个人去肯定不行,张家几个叔侄都在医院等你,你等等,我去喊几个本家陪着你一起过去。」 说完按了按郑峰肩头,示意他等在原地,郑叔匆匆离去,郑峰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忽然想起还有个叶安安在身边,斜头看她一眼,眼里情绪太过复杂,叶安安无力探究,率先开口:「我先回自己家吧。」 说完从郑峰手上接过行李箱,才转过身去,就听到郑峰在身后淡淡说了句,「这几天,我们先别见面了,等这事情解决了再说以后的事。」 叶安安没回头,在原地停了一瞬,便又抬脚继续往前走,仿佛郑峰说得那些话,是些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话一般。 郑峰目送叶安安远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海滩另一端,这才从旅行包里摸出那只安安静静躺在角落一直黑着屏幕的手机。 他按下开机键,六个字母的亮光一闪而过,像在广州一样,又是无数简讯和微信涌进来。 简讯统统是来电提醒,只是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上次只有张莹的来电,而这次,许许多多的陌生号码来电,归属地都是鸭僚岛。 他把简讯界面关闭,又打开微信,张莹给他发了几百条微信,他匆匆滑过,太长的小作文他懒得看,短些的扫一眼,各种口气都有,哀求得,决绝得,平静得,疯狂得。 郑峰拉到最下面,最新几条应该是张莹自残前发送给他得。 「峰哥,你真狠心,既然你这样对我,我也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最后一条,语句都不通顺,很多标点符号和各种胡乱的词语错乱在一起,郑峰心揪着疼,理了理意思,张莹应该是在回忆他们的相爱往事。 郑峰把手机塞回裤兜,脑海中残破的语句不停浮现在各个角落。 「你表白得时候,说过要爱我一辈子。」 「你拿走我第一次,说过会对我负责。」 「我死心塌地爱你,你连一句交代都没有就消失。」 「我去樱桃街找过叶安安,她也失踪了。」 「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你们还是上床了对不对?」 「我恨得想去死,恨得想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潮水一波波翻涌,郑峰在入夜后的码头上,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与张莹的过去。 那一年,他们不过十八岁,张莹娇嫩得好似一朵欲开未开的百合花花苞,在一众被海岛烈日晒得乌黑的高中女生中,出挑如港姐。 郑峰追她追了一个多月,在郑峰的追女仔历史上算是破纪录,往常他勾勾手指,女仔就跟了他回家,张莹不一样,下巴翘到天上去,不肯拿正眼看他。 郑峰日日给她送花送礼物,在她抽屉里塞满巧克力和芭比娃娃,每日买好品种齐全的早餐,在她家楼下等她一起上学,放学后用单车载她回家,时常拐去海滩上一起看涨潮和日落。 后来,张莹渐渐肯在周末见他,陪着他在撞球室或游戏房消磨一天。 再后来,郑峰几个狐朋狗友喊她「嫂子」的时候,她不再气得脸色铁青,偶尔还会娇羞地躲去郑峰身后。 郑峰想起那时候的张莹,就像一只小猫或是一只小奶狗,娇憨可爱,被他捉住头颈,成为他的所有物,任他予取予求。 远处有嘈杂地脚步声传来,郑叔带了三五个本家叔叔,郑峰都认识,七叔辈分大,大年初一,他们都会来他家里给七叔拜年,然后摸摸郑峰的后脑勺,递给他一只厚厚的红包,面容慈祥,嘆一声。 「峰仔又大一岁了,峰仔要乖,七哥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带大峰仔不容易,峰仔要懂事,不要惹七哥生气,长大要孝顺懂礼,做人正正派派,成家立业,让七哥高兴。」 郑峰想起这些,眼前几个堂叔伯越走越近,眼角有久违的湿润感觉,他张张嘴,发不出声音,听到郑叔问他。 「峰仔,去看张莹前,你得交个底,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得?」 「是一拍两散还是求和讨饶,你跟张莹,是分手还是不分,你什么意思?」 「要是分手,我们几个叔叔只能跟他们硬抗,赔点钱在所难免,怕是还要动手。要是不打算分手,那我们几个只能豁出老脸去,帮你一起求和,讨得张莹父母和张莹的原谅。」 又一波海浪翻上海岸,码头上已经装满货物的货车开入夜渡船的甲板,汽笛声响起,穿破夜空,明明暗暗的探照灯,将郑峰的脸孔打亮,海风带着咸湿味,穿入发间。 海边夜凉,更深露重,几个本家叔叔将郑峰团团围住,等他一句话,他却陷入沉默,又一声汽笛声穿破夜空,有晚归的渔船入港了。 第31章 叶安安拖着一只皮箱,漫无目的在海滩上闲逛,手机app里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不够她住一晚酒店。 她在愈来愈冷的午夜蜷缩在海边的礁石缝里,偶尔眯着眼睡去,很快又被夜风冻醒,她把皮箱里所有御寒的冬衣翻出来,从脚到脖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终于在晨光熹微的清晨,朦胧睡去。 睡梦中被一双手搂进怀里,叶安安沉在梦中,以为是郑峰,轻呼一声,「峰哥,别闹。」 后来渐渐觉出不对,潜意识提醒她此刻身在鸭僚岛,郑峰去处理张莹的事,而她躲在礁石后面避寒,因为无家可归,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叶金花,所以人生第一次选择了逃避。 第36页 叶安安意识渐渐甦醒,她睁开眼,眼前人是刘大海,此刻正将她搂在怀里,用体温为她驱寒。 叶安安扭开脸,不愿意面对这张面孔,她一夜未曾进食的胃,兀自翻滚叫嚣,喧闹不休。 她张嘴欲呕,半天才缓过劲来,两只胳膊冻得麻木,但她还是硬撑着抬起来,给了刘大海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真是好天真,以为世界上有改过自新这件事,我不追问你在老家犯得破事,不计较你连张身份证都没有,结果你呢?背着我睡我老母,刘大海,你噁心死我了,我他妈想起来就噁心得想吐。」 刘大海不开口,脸颊凹陷,瘦了一圈,手臂上的肌肉塌陷下去,鬍子也没刮,整个人颓到极点。 叶安安看他这般不言不语的模样,气更加不打一处来,银牙咬碎,伸手又是两耳光,出口愈加恶毒,自己脑子里从来不敢多想一秒钟的画面,全被她恶意地砸向刘大海。 「怎么样?装哑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吗?还是在回味?叶金花味道怎么样?大海哥有没有私下比较过,是老娘味道好,还是女儿味道好?」 刘大海低吼一声,「够了。」 叶安安哪里肯饶他,挑一边眉峰,眼底都是轻蔑,「叶金花那种破鞋,大海哥穿起来可合脚?」 「虽然叶金花做女支,我当老鸨,可我想我总比畜生好那么一点点,谁知道找了个男朋友,刷新新世界,做出来得事情,猪狗都不如。」 如果言语可以化作利刃,刘大海只怕已被叶安安万箭穿心。 可叶安安并不罢休,她仰起头,黑眼珠挂在眼角,极其轻蔑又不屑一顾,「我跟郑峰上床了,一晚上好几次,比你大海哥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刘大海抬头看她,眼底里是深切的悲哀,叶安安微微吃惊,她从来没见过刘大海服输的模样,即便被踩进泥土里,做最低贱的体力活,赤着膀子在海船上拉锚,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眼神。 他说:「安安,对不起,我走错一步路。」 叶安安只是冷笑,太阳在此刻从海平面跃起,金黄色的光线将两人轮廓染红。 她听见刘大海问她,「安安,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叶安安笑容愈发冷,冷冷吐出四个字,「痴心妄想。」 刘大海颓然坐倒在她身边,一侧脸孔隐去光线中,眼底的淤青泛着黑色,眼窝凹陷,这几天他怕是也不好过。 叶安安自顾不暇,感觉身上缓过了劲,一只手撑地,便想起身离开。 被刘大海反手捉住手腕,一双眼漆黑不见底,他将叶安安重新按回两块礁石的凹缝中,「安安,原谅我,不然我活着都没意思了。」 叶安安觉得好笑,「你还有什么资格求我原谅?」 刘大海低着头,不过一瞬间,手上竟多出一把摺叠的□□,刀刃冒着寒光,叶安安被那光晃得心生不祥的预感,刚要开口问刘大海做什么时,那刀光一闪,刘大海的小拇指齐根断在礁石上。 叶安安捂住嘴惊呼,慌慌张张站起来想走,刘大海用完好的那只手拉住她衣角,仰头看她,「还是不够对吗?」 不过又是一个无从反应的瞬间,刘大海的一只无名指再次齐根断裂,与方才那枚小指一起,滚落在礁石旁。 叶安安再无法冷静自处,她扑上去,打掉刘大海手上的□□,从皮箱里找出一条丝巾,将伤口牢牢扎住。 「刘大海,你疯了?」 刘大海朝她笑笑,淡淡道:「成年人,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两根手指,如果能挽回你,怎么算都值。」 叶安安再说不出一句话,颓然跪在他身边,一只手按住伤口,那日之后,强撑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流下。 「为什么要跟叶金花上床?」 「那几天没钱了,饿着肚子要开工,怕死在海上,叶金花那天跑来码头找我,一开始说替你出气,后来甩了我七百块,说是给我日用,但是前提是必须跟她上床。」 刘大海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再有所隐瞒,叶安安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头,所以他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原本本,毫无隐瞒地托盘而出。 叶安安发狠,按了按刘大海的伤口,刘大海闷哼一声,眼底却染上希冀。 叶安安果然骂道:「没钱为什么不来找我?」 刘大海说:「前一天七叔出事,你在医院周旋,我不能给你分担,还要添乱,我没那脸。」 叶安安又怒道:「那怎么有脸上叶金花?」 刘大海不作声,许久才哑声道:「安安,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 叶安安闭眼催泪,刘大海抱住她,「你跟郑峰的事,我真的一点都不计较,我只计较你这个人,是不是我的,我爱你,安安,跟我走吧,我们去广东,在那里隐姓埋名,再也不回来。」 叶安安不肯说话,泪涌得更加急,刘大海张开双手,将她抱进怀里,伤口涌出的鲜血,很快湿透丝巾,渗出来,将叶安安的衣服染红。 刘大海常年做苦工,再加上饮食简陋,此刻脸色煞白如纸,嘴唇透出一股萎靡的青色之气,叶安安有些心慌,抚上刘大海的脸颊,那里还留有她的掌印,她用了狠劲,将自己十根手指的形状留在了刘大海的脸上。 两人依偎在一起,刘大海眼皮愈加沉重,他发狠切指,伤口沿着手指根部齐断,动到了主血管,丝巾滑腻,被血水一冲,渐渐松动,血势未止,又脱了束缚,便像开了笼头的水管般,汹涌而出。 第37页 刘大海意识渐渐模糊,十指连心,疼痛愈加难熬,他咬住舌头,逼自己清醒,双眼赤红,将叶安安裹在怀里,一副不讨得满意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 「安安,答应我,跟我一起去广东,我们重新开始,永远忘记这里的人和事。」 第32章 鸭僚岛上就一家医院,国家扶贫攻坚时期建立,历经两个世纪,到了这几年,便是犹如老古董一般的存在。 岛上赤脚医生和跌打馆倒是有好几家,海边渔民常年受风湿所苦,若是生了大病,一般都去岛外正规的三甲医院,所以鸭僚岛上这家西医医院愈加败落,肯留下来的年轻医生几乎没有,只有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年医生,每天跟坐堂般升堂办案,只是审得不是犯人,而是病人。 叶安安止不住刘大海的伤口血涌,带着两根伤指,挂了外科急诊。 医院按照规定是八点半上班,叶安安挂完号还不到七点,她看刘大海的脸色愈见惨白,额头已有星星点点的汗珠冒出,转头间神色着急,「护士姐姐,我朋友出血很严重,等不到八点半了,护士姐姐人美心善,帮我想想办法吧。」 护士被她逗笑,手指头指住院部,「坐班医生这会儿在住院部办公室,你带你朋友拿着挂号单直接过去找医生就好。」 住院部更加破落,朝南的围墙爬满爬山虎,枝叶交错,不辨围墙原先颜色,叶安安远远瞧见便有一股窒息感,待到进得里面,光线愈发阴暗,门窗都是多年的旧物,「吱呀」作响,布满霉斑。 叶安安在二楼的医生办公室寻到医生,端一只陶瓷碗,正在喝粥。 叶安安把刘大海推到医生面前,「医生,我朋友两个手指不小心切断了,您帮着看看,还能接上吗?」 刘大海青着一双唇,哑声拒绝,「不用接上,缝合伤口就行。」 叶安安气得双眼冒火,压着嗓门恶狠狠一句话掷地有声,「你要是还想有别得,现在就老实点给我闭上嘴。」 刘大海果然乖乖收声,两人达成默契,又一同望向医生。 医生管自己「呼噜噜」将一大碗粥全都喝尽,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这才认真去瞧叶大海的断指伤口。 看完只差骂人,「你们两个衰仔,这伤口是不是快两个小时了?破伤风针打了没?伤到动脉了,不要命了?」 又摇头嘆息,「现在的年轻人,我是真看不懂,前两天一个割手臂的,今天一个切手指的,一个个的,脑子里面不知道是不是装了屎。」 说完又去办公桌上找座机,拨电话出去,「小陈啊,快上来,我这边有台小手术,接指的,断裂时间有点久,伤口已出现发黑症状,手术有困难,你叫上小孙,马上去三楼准备手术室。」 「什么?你们还没吃早饭?去你妈的早饭,我就给你们五分钟,五分钟之后准时手术。」 医生打完电话,把刘大海带去三楼手术室,又带上帽子和口罩,让叶安安等在门外,「你们错过了最佳接指时间,我只能尽力,你在外面等着,两个小时的样子可以结束,对了,这是手术单,你先拿去缴费处交钱,手术我先给病人做,是相信你们会去交钱,别给我跑了啊,跑了要扣我的奖金得。」 叶安安目瞪口呆看着手术单上的数字,「三千块」,她哪里来这些钱,她连三百块都没有,身边两个护士匆匆经过,与医生一同进入手术室,手术感应门缓缓启动,红色的「手术中」灯亮起,叶安安孤身一人站在门外,心中凄慌,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来想去,也只能问几个初中同学借借钱看,口袋里掏出手机,早已没电,屏幕黑沉沉,一如叶安安当下的心境。 她下到二楼医生办公室,她之前留意到办公室墙角有个插座,她打算去那里充会儿电,然后给同学打电话,看看能不能借到这三千块。 二楼喧闹异常,一个病房里不时有叫骂声传出,叶安安无暇看热闹,将手机放在地上充电,自己退出办公室,站在门口,倚着墙等待。 那个喧闹的病房声音时高时低,离叶安安不过十来米远,叶安安不过好奇抬头看了眼,就明白自己今天流年不利,出门没看黄历,惹上了大麻烦。 因为她与被几个粗壮男人推出病房的郑峰看了个对眼。 郑峰明显挂了彩,额头肿起,头发凌乱,胸口的衣服被撕裂,露出里面白生生的肉,透过那些破损处,可以看到青紫淤红杂乱交错,惨不忍睹。 叶安安瘪嘴,在海滩被刘大海惊吓的恐惧和骤然见到郑峰的委屈交织在一起,不辨味道,只觉得鼻头酸涩,眼泪忍不住也止不住,统统宣洩而下。 郑峰也望着她,散乱的刘海下是一双不辨情绪的黑眸,沉沉犹如暮色,他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不过一瞬间地犹豫,门里跟出得那几个粗壮男人已发现了叶安安。 「靠,那不是樱桃街叶安安嘛?当我们白痴啊?人过来赔礼道歉,姘头就等在门外,是不是讨了我们张莹的原谅,转头就跟姘头双宿双飞了?」 一个人去拎郑峰的衣领,「郑峰,当我们张家没人好欺负是吧?」 里面又出来一人,是昨晚在码头遇见得郑叔,郑叔将那人拉开,好言好语相劝,「张哥,年轻人谈恋爱,分分合合也很正常,当然我们阿峰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刚才也说了,我们几个堂叔出面,给张莹一个交代,该赔钱的赔钱,该赔礼的赔礼,你们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该放阿峰回去了。」 第38页 那人用鼻孔冷哼,「赔多少钱还没谈好,怎么放他回去?还有你看这门口的女表子是谁?示威到医院里来了,让我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郑叔回头看一眼叶安安,肩膀都垮下来,指着叶安安的鼻子骂,「女仔,你想要独霸郑峰,抢人家男人,我们都不来多嘴,但今天什么情况?阿峰过来谈分手条件,你这样站在门口监工,你让张莹家人怎么想?不是我说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叶安安百口莫辩,二楼的楼道阴暗潮湿,稀稀落落的日光从几扇年久失修的木窗户里探进头来,有无数粉尘在那些光线里飞舞,迷了叶安安的眼睛,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和物。 郑叔骂完,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病房里又扑出来一人,是张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头发散着,瘦得下巴尖如木锥,双眼却如厉鬼,丝丝冒着寒气,看得叶安安心惊。 张莹作势欲扑上来与叶安安撕扯,身边却有一个女孩拉住她,不是本地口音,一听便是北边的人。 「莹莹,你犯不着,你才大一,想要什么样的好男人没有,真犯不着。」 「学校那边已经知道了你自残的事,让我过来看望你,你说你再闹这么一出,要是被学校知道了,说你精神不好,勒令你退学,你得不偿失啊。」 张莹哭喊:「那我也不能便宜了这个贱货。」 那女孩又说:「那你想怎么样?给她也割上几刀?你割自己可以,割别人要坐牢得。」 张莹慢慢泄下气来,脸上神色却任是悽厉,「安娜,安娜,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四年多的青春,就毁在这个女人手上。」 安娜搂着张莹慢慢哄,「没有这个女人,也有其她女人,是这个男人的问题,你逮着郑峰就行了,刚刚他也给你赔过礼了,这不正谈着钱吗?谈完拉倒,别再扯别得了。」 张莹却不作声,只细声细气道:「我不要他的钱,只要他肯改过,我愿意原谅他一次。」 安娜气得只差拿拳头砸墙,一脸地恨铁不成钢,「张莹,你脑子里是不是长了东西进了水了?还是娘胎里就没长好?人家刚刚说得清清楚楚,跟你结束了,任打任骂,只求跟你一清二楚不要再联繫,你这是鬼迷了心窍啊,你看你爸妈,在病房里都快给你气晕过去了,你怎么出来还是这么一句话啊?我真是恨不能给你脑袋撬开来看看里面怎么长得?」 张莹对安娜苦口婆心地劝告,只作视而不见,她去扯郑峰的袖子,眼里是真真实实地心疼,「峰哥,你衣服都被我几个叔伯扯破了,我陪你去街上买件新的吧?」 「哦,对了对了,不用买,我前两天在华贸给你买了件牛仔外套,又潮又洋气,我带回鸭僚岛了,在我家里放着呢,你跟我回去拿好不好?」 边上几个张家的叔伯听得不断摇头嘆气,病房里还有张莹父母的哭声,叶安安见过他们,四十出头,经营着一家小旅馆,每天迎来送往,讲得是和气生财。 这会儿却不肯出来给他们女儿收场,也有可能是心寒,心寒辛辛苦苦养大得女儿,在感情面前卑微如草芥,即便被郑峰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依然执迷不悔。 郑峰将衣袖从张莹手中抽出,看一眼叶安安,许久过后,方开口表态,「张莹,我什么态度,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已经讲过三四遍,分手,断干净,你要赔偿,只管开口,只要不是漫天要价,我能给得一定给你。」 张莹重新发作,眼底是歇斯底里的亮光闪烁,头发垂下将两侧面颊遮住,只留下中间一段面容,在阴暗的走廊里闪着白莹莹的幽怨。 她伸手将叶安安指住,「为了这个女表子?」 郑峰皱眉,「别这样说她。」 张莹仰头,「咕叽咕叽」地笑,笑里癫劲十足,诡异地渗入骨髓,冰冻血液。 她跳着脚想去抱郑峰,被郑峰闪开,她张着手去扑郑峰,被安娜一把抱住。 「张莹,你清醒清醒,你别发疯了,你这个样子,挽回不了男人的心,你这样作践自己,难受得是你父母。」 「亲者痛仇者快,懂不懂?」 张莹摆着手,往叶安安那处走,眼里是遮也遮不住的笑意,「我去取取经,看看我的峰哥为什么会喜欢她。」 身边的郑峰却快她一步,几步走到叶安安眼前,将她扯去身后,「有什么事沖我来。烂命一条,随你们要杀要剐。」 叶安安躲在郑峰身后,看他向后伸出一只手,向她示意,她驱前一步,伸手握住,两人十指交缠,只是静默站立。 医院的走廊上偶有病人走动,看戏般瞧他们一眼,又摇摇头走开,八点半多过后,人来人往,渐渐嘈杂,有送早点的病人家属络绎不绝上楼来,有些认识郑家或张家,甚至还点点头,打声招呼,问候一句,「吃早饭没?」 张家叔伯嫌丢脸,几人退回病房,郑家叔叔陪着进去说和,郑叔又讲了几句,也跟着进去劝张莹的父母。 房门外只留下四个年轻人,安娜扶着摇摇欲坠的张莹,郑峰挡着叶安安。 四人僵持着,都在等对方坚持不下去,身边的人声渐渐鼎沸,与他们四人而言,却像是隔着玻璃罩子,似远似近,徒留一些「嗡嗡」的耳鸣声。 张莹时不时发出一些「咕咕唧唧」的喉鸣声,两只手偶尔左右摆动,一派轻松悠闲的模样。 第39页 安娜的脸色便渐渐撑不下去,她后退一步,朝病房里望了望,张莹父母已止住哭声,正坐在病床上与郑家几个叔叔扬着声音争执些什么,张家其他几个叔叔或站或立,围在张莹父母身后,表情严肃。 安娜便扬声沖病房里喊了一句,「各位叔叔阿姨,我十点的船票,这会儿该走了。」 张莹妈妈「哎」着应下,红着鼻头出来扯张莹,「这回闹够了吧?死心了吧?跟妈妈进去吧。」 张莹一双眼睛却死死盯住郑峰,安娜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后背一层层的白毛汗,伴着鸡皮疙瘩,膈应得她只想快快逃离。 她回病房,拿了自己带过来得挎包,挎包里有几份张莹交好得同学托她带来得礼物,安娜将礼物一一取出,搁在床头的桌上,「张莹爸爸,这是同学托我带来得礼物,一会儿麻烦您帮我交给张莹。」 没等张莹爸爸点头答应,她便像被蜜蜂蛰了似得,落荒而逃。 老式医院的走廊窄且长,安娜低着头匆匆经过扭着脖子痴痴看向郑峰的张莹,下一秒又经过郑峰和叶安安身边,看见他们在背后交握的双手,但也只是顿了顿,便又加快脚步,朝着楼梯间的方向快步而去。 楼上此时却下来一人,行色匆匆,一只手掌包着纱布,脸上都是焦急之色,仰着脸四处寻找,估计是没留意脚下台阶,与斜刺里冲出来得安娜狠狠撞在一处。 那人身材魁梧,安娜不过九十来斤,被撞得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捂着被撞疼得鼻头正要开骂,神色却瞬间变化,愤怒转为恐惧,一只手指虚虚指向那人,「你……你……,你是余风!」 第33章 刘大海脸色极为镇定,甚至还冲安娜微微一笑,「你认错人了,我叫刘大海,是这边的码头工人。」 安娜捂着脸,连着后退好几步,险些摔下台阶去,好不容易扶着墙稳住身子,这才仓皇逃离。 刘大海站在原地,瞧着安娜趔趄的步伐还有惊慌失措的背影,默了不过几秒钟,便不再朝叶安安方向走,只遥遥招呼了一句,「安安,我有点事先走,我会再联繫你。」 刘大海说完,三步并成两步,顺着台阶下到一楼,急急忙忙往大门方向走,谁知道身侧扑上来两三个体魄魁梧的保安,一人一只胳膊按住刘大海,张嘴都是鸭僚岛口音。 「没付医药费就想跑?」 「昨天一个孕妇也是,生完孩子才一个多小时,拿个篮子装着孩子就跑没影了,医院就是被你们这种无赖给整垮得,人人都不付钱,医院还活不活?医生还拿不拿工资了?」 刘大海一只手臂上过麻药,使不出劲儿,有心用蛮力挣脱,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被制服,被保安压着去缴费处结帐。 叶安安在楼上听到动静,张莹这边不依不饶,抱着郑峰一只胳膊求复合,郑峰护着她在身后,虽然他不问,但叶安安自己也能感觉到郑峰还是有些火气,之前应该是气她为何突然出现,后来估计是气她怎么还跟刘大海纠缠不清。 叶安安觉得自己站在那儿只会坏事,张莹妈妈的眼睛里仿佛淬了毒,看她的时候带着恨,如果眼神能杀人,她叶安安怕是早被她们千刀万剐。 她松开郑峰的手,下楼去找刘大海,她隐约听到几句「没付医药费就想跑」,心里明白是三千块的手术费,她去医生办公室拿了自己手机,电量已经满格,她已经没心情打电话给初中同学借钱,直接一个电话拨给叶金花。 叶安安顺着楼梯往缴费处走,电话很快接通,那边是叶金花懒洋洋的声音,她做夜生意,白天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睡觉,这会儿九点多,应该还在床上。 叶安安听到她的声音,条件反射性反胃,不过她硬生生忍住了,她知道今天事情有点大条,因为刘大海跟她求婚那天,在铁皮房里向她亮过底牌,她记得他的本名,确实就叫做余风。 她听这个安娜的口音,地地道道的北边人,刘大海四年前也是从北边来,这几年他刻意模仿鸭僚岛本地人说话的方式,已经把北腔改得几乎听不出来,可叶安安知道他的底细,她跟了他四年,知道他也是北边人。 她没跟叶金花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你那里有没有三千块?我出了点事,这会儿在医院,要钱救命。」 叶金花哪里来三千块?不过她难得今日善心大发,知道女儿这个时候还能拉下脸来找她,应该是真出了大事。 她在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去楼下的计生店找她远房亲戚王翠,两个女人沾点亲带点故,都是没个男人在身边仰仗,平时互相搭把手帮个忙,都还挺痛快。 叶金花在王翠手上拿了三千块,上楼换好衣服就往医院赶,可是等她赶到医院时,还是晚了,刘大海连着叶安安再加上郑峰,全被拷去了派出所。 安娜报了案。 叶金花心里隐约知道坏事,又找了辆面的火急火燎往鸭僚岛派出所赶。 等她到了派出所,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岛上派出所与整个岛的居民早达成了默契,捞偏门得不踩警局底线,派出所得睁只眼闭只眼,所以民警上班十分舒服,基本九点多到岗转一圈,十一点不到就回家吃饭睡午觉。 刘大海这案子一出,警局几个资历浅得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大案,叶金花迈进警局的时候,民警人手一部电话机,「喂喂餵」,「对对对」,好不热闹。 第40页 叶金花独自一人坐在跟鸭僚岛医院一样破旧不堪,被海风侵蚀得锈迹斑斑的派出所里,看着早剥蚀得不成样子的绿灰色门窗,几个脑满肠肥的办案民警兴奋得满脸通红,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一边打电话,一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叶金花守到下午,好容易等来她一个相熟的民警,那民警姓孙,跟她是小学同学,同学好办事,虽然如今他们身份差异悬殊。 孙警官与叶金花同岁,不像那些年轻民警没见过世面,该干嘛还是干嘛,十一点准时回家吃老婆准备得午饭,只是没睡午觉,洗把脸便赶了回来。 进门就看见叶金花,没有化妆的脸惨白好似女鬼,他愣一愣,身边都是同事,他不想在他们面前跟女昌打招呼,可惜天不如人愿,叶金花等得就是他。 「孙浩,我是叶金花,我女儿刚刚被抓进来了,我不知道她犯了什么事,也不敢瞎打听,只能在这里等你,你看在小学同学一场的份儿上,给我透露透露,到底怎么回事啊?」 孙浩有心不理她,又怕她撒泼使出别的招儿来,只能把她扯去办案大厅外的院子里,找个僻静没人的角落,这才挑了些能说得告诉她。 「你女儿大事没有,可能就一个窝藏罪犯的罪名有点麻烦,当然只要她能证明她不知道余风的真实身份,基本就没事了。」 叶金花傻眼,「余风是谁?」 孙浩说:「你女儿的男朋友。」 叶金花完全蒙了,「谁?你是说刘大海?」 孙浩点头,「应该就是他,他在这里用了刘大海这个化名,手上还有一张名字是张广仁的假身份证,他真实名字叫做余风,当然他潜逃得这六年多的时间,相貌和声音都有所变化,具体结果我们还在等dna的化验结果,省里马上会派人过来,人也就在我们这里呆几个小时,省里人一到,马上就得带走。」 叶金花如同在听天书,好半天才想起问题的重点,「刘大海在鸭僚岛都四年多了,怎么今天突然被你们发现了?」 孙浩摇摇头,「这就不能告诉你了,这个是机密,说了违反规定,我是要受处分的。」 叶金花又问,「刘大海犯了什么事?」 孙浩还是摇头,「一样是机密,你回家去吧,你女儿的事情,有进展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第34章 叶金花第二天早晨九点不到又去派出所门口守着,因为前一天临走前孙浩嘱咐她,派出所只有扣押二十四小时的权限,到了时间找不到证据,便不得不放人。 叶金花对叶安安和刘大海之间交了多少底心中没数,她晚上回家生意都没心思做,在王翠那里一直呆到计生店关门打烊。 王翠劝她,吉人自有天相,不用太担心叶安安。 叶金花便老大不高兴,怼了王翠一句,「你看我们母女俩,哪里有一点点吉人的模样?」 王翠哑声,想起自己在七叔手下遭过得罪,恨得牙痒,「女人就怕跟错人,当年就是我太蠢,跟了七叔这种男人,用完了就甩,二女伺一夫的话传出来真难听,鸭僚岛那么小,名声坏了,就别想嫁人了。」 叶金花也颇有些唏嘘,想起自己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家里没有男人之后,事事都难,自己也从好端端一个女人家变成了个荡妇。 叶金花嘆口气,难得检讨了一下自己,「说起来,我这两年越来越不干人事,若真有阴曹地府,我下去了之后,遇见我那个死鬼男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代。」 王翠笑笑,「你总算还能有个人交代,有个女儿能养老,你瞧瞧我,后半辈子有没有人收尸都不知道呢。」 叶金花把这句话在嘴巴里颠来倒去回味了一整晚,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顶了两只黑眼圈,先去叶安安最爱吃的早点摊上买了两根油条一袋豆浆,拎着这两样便去了派出所。 孙浩跟她说过,人是昨天十点抓进来得,让她九点半来等就行,叶金花到了门口,一看时间,九点还差十分钟。 她便进去找了个位置,坐着等,左等右等,差不多十点的时候,没把叶安安等出来,倒是等到了七叔的儿子,郑峰。 叶金花莫名其妙,把郑峰扯到自己面前,「你怎么也在里面?」 郑峰耸耸肩,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后来来了句,「里面安全,怎么就扣留二十四小时?应该扣留七十二小时才对。」 后面跟出来的孙浩气得瞪眼,在郑峰后脑勺闪了一巴掌,「赶紧走人。」 郑峰没急着走,回身问了句,「跟我一起进来那女孩呢?」 孙浩看看他,没什么好气,「你们这几个男男女女,真是有伤风化,人家自己都招认了,是一对情侣,你在这里当什么情圣?」 郑峰脸色瞬间便十足难看,他挑挑一侧眉峰,冲着叶金花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两手插进外套口袋,沉着脚步离开。 叶金花目送郑峰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低声询问孙浩,「我女儿呢?」 孙浩如实相告,「昨天下午从码头带回来几个船老大,都说你细女跟了这个余风四年多,余风刚来鸭僚岛没多久,就跟你细女拍拖,要说你女儿一点都不知余风来历,我想也几个人信。」 叶金花神色黯淡,她心中也在忐忑,叶安安一向叛逆,刘大海没有身份证,她连问都不问原因,要说她有胆干出别得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41页 叶金花正在胡思乱想,孙浩把一只手机放在她手上,「拘留所里不许带手机进去,叶安安被拘留前身上所有东西被暂扣,你是她监护人,按照流程这些东西都该交给你,叶安安还有一只皮箱在拘留室,你一会儿跟我过去,先带回家去。」 叶金花行尸走肉般随着孙浩走完程序,签字画押领取了叶安安的随身用品,手中的豆浆油条早已凉透,她心中难受,随手扔进派出所院子里的草丛中,被孙浩看见,又挨了几句批评。 ……………… 张莹在医院住满十天,手臂伤口癒合得差不多,缝合处十分明显,医生明确告诉她,这些伤会伴随她一生,让她将来不要再如此冲动,毕竟这身体要跟她一辈子,若是现在随意毁损,老来怕是有苦头要吃。 学校的功课已经耽误不起,张莹父亲给张莹请得病假,不敢说实情,但纸毕竟包不住火,学校领导心中有数,若是张莹迟迟不到学校销假,势必引发更大的猜忌,后果不堪设想。 张莹父母给她办了出院手续,又让医生开了些短效的镇静剂,都是绕不出三代的鸭僚岛原住民,神经科医生年过半百,睁只眼闭只眼,大笔一挥,拿了处方让他们去药房取药。 张莹父母第二天便拖着张莹坐渡船离岛,去学校报导。 他们把张莹送到宿舍,将镇静剂交给她,临走前嘱咐,按照说明服用。 张莹本还有些不情不愿,谁知第一天喝下药量,胸口燥郁之气消失干净,人也有了笑模样,眼睛不再无神,左顾右盼间,又是那个百合花般的娇嫩姑娘。 张莹之后每日便按分量服用,人渐渐沉淀下去,理智回笼,安娜和她说了几次话,从起先地小心翼翼到后来慢慢放下戒备,过了十来日,便又恢复到原先地无话不说。 一日周末安娜又坐地铁去莆田会老闆,谁知老闆老婆守在宾馆外面,捉姦捉双,把安娜瓮中捉鳖,逮了个正着。 安娜蓬着头发回到宿舍,好在周末没人在,只有张莹没地方可去,又不敢回鸭僚岛,拿只手机,盘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看。 安娜身心俱疲,她睡上铺,已经没力气爬上去,把自己扔在张莹的床上,她北方人性格,不喜欢哭哭啼啼,只苦着一张脸嘆气。 都说人最脆弱的时候容易交心,张莹安慰了几句,安娜就把自己那点破事和盘托出,长吁短嘆,觉得自己走错一步路,眼下竟山穷水尽到无路可走。 张莹呆呆听了会儿,忽然想起件至关重要的事,找了她说话的空隙,开口问她:「你怎么认识得刘大海?」 安娜拍一把大腿,「嗨,你说余风是吧?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 张莹更加奇怪,皱着眉头看她,北方人不爱藏着掖着,安娜滔滔不绝,简直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真要说起来,这人住得屯子离我家好几百公里,只是他犯案之后,东三省贴满了他的通缉令,我们那屯子里,几个主要街道都贴满了他的大头照,贴了大半年。」 「我那时候才十来岁,每回调皮我爸妈就用这个余风吓我,说要让他把我带走,把我给吓得,一看见他的样子,就两脚哆嗦。」 张莹打断安娜对往事的回忆,问道:「他究竟犯了什么事?」 「他跟他们家隔壁邻居的老婆通姦,被那女人的当家当场捉住,那男人要扭送他去公安局,他拿刀直接把人给捅死了,后来不知是怕那女人认识他去告密还是咋地,捎带手把那女人也给杀了,你知道我们东北民风淳朴,很少出杀人犯,所以当时余风犯下得这桩案件,轰动一时。」 第35章 张莹这段时间过得很逍遥,一日三餐,上课下课,还报了个社团,研究电影得,每周五下午的固定时间,社团会借用学校的微型放映厅,大家坐在一起看一部经典电影,然后各自散去,下周一交一篇观后感给社长。 张莹的观后感好几次得到社长的夸赞,她文笔细腻,感情充沛,尤其对爱情电影的感悟,娓娓道来的笔触总能感动者。 社长在回复张莹的邮件中夸她,「知世故而不世故,经浮沉而不浮沉。」 张莹将那句子看了无数遍,心中对自己的认同感达到顶峰,她问安娜,「你看我最近的状态怎么样?」 安娜回她,「我看挺好得,气色红润,精神头也足。」 张莹便在这样的氛围里自信地给自己停了药。 停药第三天,她没去上课,一个人坐在宿舍床上给郑峰发微信。 「峰哥,你在忙什么?我好想你,你能来看我吗?」 「不能来也没关系,周末我回岛上看你。」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亲嘴吗?在学校操场边上的小树林,你亲完说我嘴好甜,能不能再亲一次。」 「峰哥,我好想再给你亲一次,你能跟我重新开始吗?」 「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任性、贪慕虚荣,老是让你买这买那,你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我保证,我用生命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峰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求你了。」 微信一条又一条发过去,可手机始终安静如初,张莹单方面的头像不断刷屏,渐渐语气便开始恶劣。 「你要是再不回,我不知道自己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微信界面还是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消息,张莹终于忍不住,拨通郑峰的电话,那边提示音,「您拨打得电话号码是空号。」 第42页 张莹把手机拿到眼前,不敢置信地再次确认,是郑峰的号码没错,她没有删除他的联繫方式,郑峰的名字一直安安静静躺在她的通讯录里。 张莹翻来覆去看自己手机,后来索性趴在窗台上,对着阳光来来回回地照,生怕自己手机出了问题,里面哪个零件坏了。 后来她又想起很早很早之前,因为那只叶安安的奶罩,她们一同去海鲜街吃过夜排档,那次她们以姐妹相称,还相互加了微信好友。 张莹两眼放光,仿佛发现了宝藏,她慌慌张张把叶安安的微信头像调出来,是一张烈焰红唇的头像。 张莹先去翻叶安安的朋友圈,叶安安设置了「好友一个月可见」的权限,张莹点进去,只有一条动态,一张游乐场巨大u型滑板的全景图,配了一句话,「珍惜眼前人。」 张莹扭着脖子看半天,不明所以,她点击「发消息」,甚至认真思考了会儿,这才打下一段文字。 「叶安安,郑峰是我的,刘大海那个杀人犯才是你的,望你好自为之,不要觊觎别人的男人。」 ……………… 叶金花这两天生意差到爆,她自己穿条超短裙,扭着肥臀站街,可惜往来商客连正眼都没给她一个,樱桃街深处有得是幼齿妙龄女郎,谁会来找她一个大龄鸡婆。 叶金花有时站累了,会去王翠的计生店里喝杯清茶,海岛上的冬天寒风凌冽,叶金花双腿被冻麻,滚烫的茶水喝进去,还是要老半天才能缓过劲来。 不得不跟王翠感嘆,「妈的原来站街也不好站。」 王翠笑笑,「三百六十行,行行不简单。」 两个老女人便对着脸笑,笑出一脸褶子,笑容便渐渐隐下去,一人点一根劣质烟,站在门口挡风玻璃处抽。 抽得一脸愁容,愁上加愁。 叶金花问王翠,「叶安安怎么能拉来客?」 王翠又笑笑,「这你都不明白?这不就是挂猪头卖狗肉吗?」 叶金花便明白过来,耸耸肩,不置可否,「也是,上了楼也不好退货,硬着头皮上呗。」 十一点过后,街上人影稀落,颱风「珍珠」过境,家家户户紧闭门窗。 叶金花和王翠打过招呼,上楼去睡大头觉,她没钱交水电费,物业拉了二楼的电闸,楼道里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 叶金花搂着自己胳膊往上走,斜刺里冲出一只硕大的肥老鼠,在她脚边匆匆跑走。 她骂句脏话,吐口唾沫,哆哆嗦嗦找出钥匙,开了门进去。 房间里有窗户,街上的路灯光线顺着没有窗帘的玻璃透进来,勉强可以视物。 桌上有什么物件一闪一闪发着萤光,叶金花三两步跨过去细瞧,是叶安安的手机。 拿回来的时候关着机,叶金花也没理,就随手扔在桌上,今天早上她自己手机没电了,就随手开了叶安安那部查看时间,估计看完忘记关机,不知是谁发了消息,叶金花拿起手机划开屏幕查看。 是一个小女孩比「yes」的头像,没有备註姓名。 「叶安安,郑峰是我的,刘大海那个杀人犯才是你的,望你好自为之,不要觊觎别人的男人。」 叶金花「嘎嘎」笑出猪叫声,颱风已初见威力,她检查了一遍窗户,这才舒舒服服窝进沙发,给「小女孩」回微信。 叶金花不会打拼音,换了输入法一个字一个字「写」进去。 「你是哪根葱?」 张莹守着手机痴痴等了七八个小时,宿舍已经熄灯,她抱着手机躲在棉被里,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屏幕。 「大红唇」终于有了动静,她掀开棉被,一股脑儿坐起来,手指飞快输入。 「我是郑峰的女朋友,张莹。」 点击发送。 叶金花正在翻叶安安的相册,张着嘴,瞠目结舌。 真是看不出来,自己这个细女,还挺有本事,叶金花之前以为叶安安只是赌气跑出去自己玩了几天,谁知道是跟郑峰在一起。 相册里有各种各样他们的合照,在广州各个景点的门口,搭着肩搂着腰,那样亲密,眼睛里的爱意藏也藏不住,连叶金花这种阅尽红尘的老女人看了都禁不住脸酸。 往后翻,竟然还有三张艷照。 一张是叶安安坐在厕所的梳洗台上,身体后仰,身上趴站着郑峰,叶安安举着手机,眼神对着屏幕,郑峰没有看镜头,埋脸在叶安安胸前,两人锁骨之上赤裸,锁骨以下没有进入镜头,但是无边春光遮挡不住,镜头里的暧昧气氛和调得暖黄的色调,堪比一部情慾大片。 还有一张是郑峰拍摄,镜头分成两部分,上部分是高层酒店的落地窗户,窗外是广州夜晚的浩瀚车海,每辆车都亮着微光,仿佛星海。 镜头下部分,首先入镜得是叶安安一双纤细手腕,然后是叶安安整片光滑的嵴背,嵴背渐渐收拢,纤腰握在一双手掌中,手掌下方,隐隐约约能望见另一人的大月退根部,有什么东西在镜头外交汇,但凡看见这张照片的人都心知肚明。 最后那张没有调暗色调,是一个清晨,阳光大好,叶安安还在酣睡,郑峰将头压在她脸侧,两人只有脸部和脖子入镜,一个沉睡,一个将醒,郑峰的双唇贴住叶安安脸颊,脸上是愉悦的神气。 叶金花发现了新大陆,再回「小女孩」的微信时,便十分理直气壮。 第43页 「你搞搞清楚,谁是峰哥女朋友?是我叶安安好不好,小姐快走开,不要自讨没趣。」 「小女孩」再发回来就直接开骂,「三八,鸡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老母在鸭僚岛上卖比,名声比咸鱼还臭,一对母女,都不是好东西。」 叶金花眉毛都竖起来,简直要从沙发上蹦起来叉腰,都骂到她头上了如何能忍?她气势汹汹打字回骂,才打完一句话,忽然想起那些照片。 语言哪有图像冲击力大,叶金花火气消去大半,把那三张「床照」一一发送给「小女孩。」 安娜本已入睡,梦里回到小时候,正在吃一串冰糖葫芦,正吃得香甜,忽然床铺下方传来一声惨叫,悽厉如同女鬼,安娜吓得惊坐而起,潜意识探头下看。 张莹披散着头发,眼神空洞,两手虚伸,不知想要掐住什么。 第36章 叶安安被从派出所的拘留室里放出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叶金花在派出所门口等她,母女俩个互相併不理睬,倒是孙浩,打了个圆场,给她们两个交代了一下前因后果。 「刘大海那边交代过,没有告诉你女儿他的真实身份,我们也调查清楚了,你女儿确实不知情,所以不存在窝藏包庇的情况,岛上所有与他往来密切的船老闆和船员,也都不知道他的来历,所以你女儿这次可以平安回家了,回家记得给她洗洗尘、去去晦气。」 叶金花带着叶安安回去樱桃街,先在楼下放了几百响鞭炮,又在家门口跨了火盆,用柚子叶洗了澡,这才算是完成仪式,清清爽爽地回了家。 叶金花大清早去海鲜街的菜市场买了只新鲜猪蹄,用黄豆熬得稀烂,端上桌的时候,肉香混着浓郁的黄豆香,馋得在拘留所里清汤寡水了一整月的叶安安口水直流。 叶金花不知去哪里弄了瓶红酒,用启瓶器开了瓶塞,家里没有像样的玻璃杯,就倒在碗里喝。 叶安安没话说,喝一口红酒吃一口猪蹄,只管自己埋头苦吃。 叶金花憋不住,主动给叶安安认错,「我知道老妈对不起你,动了你男人,给你道个歉说声对不起,你总是我怀胎十月肚子里滑出来得,看在老妈生你养你的份儿上,能不能就当粉笔字抹干净就算了?」 叶安安摇头,猪蹄在嘴里也不香了,只觉得口中苦涩,一直在等待得人没有出现,叶金花道不道歉,悔过不悔过得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喝干了那瓶红酒,叶安安脑子昏昏沉沉,她跌跌撞撞走去自己房间,倒头就睡。 一觉似乎睡了很长时间,睁眼得时候天却还全黑着,眼皮黏黏糊糊,似乎还在睡梦中,睁不开,心却醒了。 缓了会儿才发现吵醒自己的来源,叶安安房间的绿框格子窗户被东西砸得「哐哐」作响,她有些疑惑,下床过去查看,还没走到窗边,又有东西砸上来,这回她借着月色看见了,是一块小砖头。 心一下子就活了过来,叶安安打开窗户,探身往下看,月光下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剪掉了骚包的刘海,清清爽爽的发型,两只手插在牛仔外套的口袋里,正仰着头,朝着叶安安的窗户方向看过来。 街道昏暗,只有三两只亮着微弱光芒的街灯,狭窄的马路,两边都是鳞次栉比杂乱无章的旧式建筑,一些老旧的电线穿过街道上方,横亘在年久失修的电线槓上,偶尔有流浪狗夹着尾巴匆匆经过,除了远处码头上的汽笛声,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安静得如同一幅画,画面里只有一双对视得男女,男人眼里含着光,女人眼里漾着水。 郑峰踩着空调架子,两只手找墙缝的落脚处,三两下便翻上楼来,却停在叶安安的窗户外,眼神里波光粼粼,只有叶安安一个人的存在。 却还要耍贫嘴,「不请我进去?」 叶安安后退几步,郑峰翻身而入,脚还未落地,已将叶安安搂进怀里,双唇急不可耐寻找彼此,像久旱的旅人寻到了绿洲。 两个人隐在窗边的角落里,叶安安身上是一条半旧的棉睡裙,被郑峰撩到腰间,没有前戏,横冲直撞,像是宣示主权般,直接进入主题。 叶安安被郑峰撞成风中落叶,身子从墙上蹭过,半边肩膊仰出窗外,头发在风中吹散,她却死死咬住双唇,不肯示弱发出一声呜咽。 郑峰将她翻转身子,深深后入,却不动作,向前趴在她背上,咬着她小小的耳廓,声音里全是无奈。 「这么任性,让我拿你如何是好?」 叶安安回身咬他,郑峰生生受着,任她撒娇撒气,直到口中尝到咸腥气,叶安安才松开他胸口肌肉,半怒问道:「我怎么任性了?」 郑峰嘆气再嘆气,「你都给张莹发了些什么照片?她前段时间精神不太好,看了我们的照片,彻底崩溃发疯了。」 叶安安奇道:「前些日子,我一直在拘留所里,手机让警察带出来给了我妈,我哪里知道发了些什么。」 郑峰退出来,将叶安安衣服整理好,才道:「把你手机拿出来瞧瞧。」 叶安安去楼下把那部没电的手机拿上楼来,找了充电线充上电,等开机的时间十分无聊,两人便又缠缠绵绵纠缠在一起。 这炮打完,天边已有泛着曙光的鱼肚白,窗外透进金黄色,将房间里的简陋摆设一一照亮。 郑峰将叶安安放在一侧胸口,伸手将床边充电的手机拿到床上,在广州的时候他已经输入了自己的指纹和人脸解锁,不需要通过叶安安,他轻松打开手机,调出张莹的微信界面。 第44页 那三张照片和对峙的话语映入眼帘,叶安安被惊得翻身坐起,「这是谁发得?郑峰你信我,不是我,我不会这么过分。」 郑峰摸摸叶安安发顶,在她额头印下一吻,「估计是你老妈叶金花。」 叶安安满脸都是焦灼无奈,「那可怎么办?」 郑峰看向窗外,眼神里颇多无可奈何,「张家兄弟太多,用了几次强,要我负责张莹的下半辈子,张莹父母甚至看好了日子,说是下个月就要我们登记结婚。」 第37章 鸭僚岛计生用品店老闆娘王翠,黑历史一大堆,做过七叔小老婆,后来人老珠黄被扫地出门,岛上虽然男多女少,但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娶了王翠,看见七叔自觉矮半头,哪个男人肯吃这种亏。 王翠在七叔家里消磨了前半生,眼看着又要在日复一日的苦熬中消磨完后半生,谁知时来运转,某天在码头闲逛的时候,帮着一个商客打包带鱼装箱,王翠是闲来无事,那商客半秃着脑门,年过半百,竟看上了王翠。 那老头是个入赘女婿,老婆两年前过世,一个人守着一份不大不小的家业,儿女都在国外。 老头一辈子做小伏低,年纪大了,想找个贤惠脾气好的女人伴老。 他不知道王翠给人家做过小老婆,服侍瘫痪在床的大婆好些年头,脾气再好不过,无人能比,老头不知来由,竟然一眼瞧上王翠,那之后日日来岛上看望王翠,一个礼拜后,留宿在了王翠家中,两个礼拜后,王翠便跟他扯了结婚证。 王翠走得时候,什么都没带,连换洗衣服都不要了,拉着叶金花的手,告诉她自己要去享福了。 叶金花难得动了感情,抹起了眼泪,一是为老姐妹高兴,二是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能有成功上岸的一天。 王翠那间铺子的房契是她自己的名字,她挂了十来天的「旺铺出租」,却一直乏人问津。 后来问叶金花要不要租下来,卖保险套总好过卖肉,叶金花摇头,没做过生意,只怕赚得钱还不够付房租。 一直拖到临走那天,王翠实在没辙,空关着还要白交物业费和能耗费,索性白给了叶金花,条件只有一个,替她每月交清物业费和各项杂费。 叶金花空手接住一个大馅饼,跟叶安安商量了一番,楼上隔板拆掉,改成两间卧室,花里胡哨的野鸡服全部扔去垃圾桶,母女两个从良做起了正经生意。 晚上吃饭时,叶金花难得做了几个好菜,白水捞鱿鱼,清蒸花蛤蜊,还有一只椒麻鸡。 叶安安扯了一只鸡腿啃,吃得嘴角流油,叶金花自从女儿回来,说话一直小心翼翼,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多嘴了几句。 「你跟郑峰怎样了?」 叶安安白一眼她老母,「关你屁事,我跟郑峰不熟。」 叶金花笑得后仰,嘴里牙籤吐在地上,「当你老妈是死人?这两天半夜是不是他爬上来?天不亮又跳窗户离开?」 叶安安气得恨不得掐她这个没脸没皮的老娘,她跟郑峰不敢张扬,不过是惧着中间这个张莹和张莹背后的张家,本来想低调几年再谈婚论嫁,被她老娘这么一咋呼,叶安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意。 她把筷子甩在桌上,「叶金花,你有完没完?你四十多岁的人了,是没眼力界还是没脑子?张莹家里现在什么情况,她几个叔叔天天堵在郑峰家门口闹,你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想把人招我们家来?」 叶金花闭上嘴不说话,又把另一只鸡腿撕下来放叶安安碗里,「妈妈也是为你好,你年纪轻轻也没读几年书,去外面打零工,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总是要找个贴心贴肺的好男人才行。」 叶安安低头不言语,半天才闷闷问了句,「你怎么就知道郑峰是好男人?他当时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没跟张莹彻底分开,要不是他这么不清不楚,张莹怎么会疯?」 叶金花精神头十足,她听不懂叶安安分开没分开那套理论,管自己胡说八道,「你管人家当时什么关系?男人只要在自己手里就行,以后抓不抓得住,长不长久,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叶安安「啧」一声,再懒得多说,跟叶金花讲话,简直鸡同鸭讲,母女两个没有共同话题,草草吃完桌上饭菜,便散了场。 叶金花去一楼看店,叶安安在二楼百无聊赖,索性挑了件黑色毛衣,晃晃悠悠往海鲜街方向走去。 郑峰家的弄堂十拐八弯,叶安安隐在暗处,贴着墙壁,慢慢靠近。 还剩百来米的样子,便听到人声嘈杂,张家几个叔伯估计是吃完晚饭,闲来无事,便又聚众来郑峰家里闹事。 郑峰一人独居,几个堂叔也各有家庭,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郑峰家里,张家人就是仗着人多欺负郑峰,他们甚至放出话来,只要没动手没受伤,派出所民警都管不着。 叶安安把自己隐去弄堂拐角处的窄缝里刚刚才藏好,就听见张莹一声似哭似笑的呜咽,惊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颗心「扑通扑通」几欲跳出胸膛。 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反反覆覆让郑峰像个男人样子,给张莹一句明话,人都给折腾成这样了,不负责任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叶安安静静等待郑峰回答,她想,有些话郑峰当着她的面不好明说,总要顾忌她的心情和感受,这会儿她不在他身边,她想听听他的真心话。 第45页 黑夜里那个还未完全成熟的男人声音传来,他说:「感情这个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我不喜欢了,提出分手,你能不能接受,如何承受,并不在我负责范围内。」 冷酷地回答,纵是叶安安也不禁打了个寒颤,男人绝情起来,真是可怕的动物,叶安安抱紧手臂,又听张莹的尖利嗓子叫喊道:「郑峰,说句良心话,你是跟我规规矩矩分手得吗?你是噼腿了才想踹走我。」 郑峰的声音,「这个是我不对,所以才会任你们吵闹,但凡事总有个限度,我也不会一味容忍,张莹,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向你赔礼道歉,金钱方面的赔偿,你开口说个数字,只要不离谱,我都会给,只求你一点,放过我,我对你没感情了,拜託你饶了我。」 张莹瞬间便大哭出声,也不怕当着几个叔伯面丢人,口口声声又想挽回,「峰哥,我知道你是骗我的,是不是我太闹腾了惹你烦了?我现在马上回家,乖乖等你电话,只求你不要跟我分手,峰哥,我求求你了。」 很快有拉扯声和呵斥声响起,夹杂着张莹的哭声,叶安安觉得好没意思,她从藏身的缝隙中退出来,沿着屋檐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往回走,偶尔回过头去,看月色下郑峰无奈的模糊的身影,嘆息一声,随着枯叶,一起落下。 第38章 郑峰不知道叶安安来过,他一个人对抗整个张氏家族已经太久,岛上派出所里挂上了他的大名,别说他没报过警,即便真报了,警察也不会同情他一个负心人。 张家叔伯没再动过手,但是推推搡搡在所难免,郑峰身上时常带伤,上了岁数的男人阴毒起来,比女人犹过之无不及,专往腰上招呼,郑峰偶尔连走路都要弯着背,就是因为伤了腰椎。 他不知道这事儿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他从前还对张莹有过一丝丝的愧疚和怜悯,甚至还掺杂些心疼,可是张莹日复一日地夹缠不清加上胡言乱语,渐渐让他心生倦怠,只想快快了解这件事情。 可惜天不从人愿,做错的事,往往代价势如海啸,眼前的张莹眼神痴痴望向他,他如遭黄蜂尾刺,避之唯恐不及。 张莹哪肯放过他,忍耐了许久,终于再忍受不住,两手一张,扑进他怀中,将脑袋藏在他肩膀处,声声喊他「峰哥」。 「峰哥,我们不分手好吗?我做错的事情我全都改,那个叶安安有什么好得?你就是图一时新鲜,要不这样,我同意你们交往,但是你必须承认我才是你正牌女友,你跟叶安安上床都可以,只要你不跟我分手。」 郑峰实在听不下去,开口呵斥,「张莹,你在胡说什么?你自己用用脑子好好想想,这是正常人的恋爱状态吗?张莹,你何苦恋着我这个人渣不放呢?你长得漂亮,又考上了大学,那个城市里优秀的好男人成千上万,哪里是我一个海岛渔民能比得上得?你好好把大学念完,你前途光明,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张莹抱着郑峰的胳膊不肯放手,翻来覆去就是几句话,「峰哥,我爱你,峰哥,我不能没有你,峰哥,我不介意你跟叶安安的事,只要不分手。」 后来张莹的二伯实在看不下去,把张莹从郑峰的怀里扯回来,声音都有些发厉,「我们张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怕丢人的女仔?你出门时有没有吃药?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们这次来,是跟郑峰谈你的精神损失赔偿,才说了几句,你又哭又闹求复合的,我们几个叔伯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 张莹一双小鹿般懵懂的大眼睛,有一瞬甚至让人误认为她才三四岁的年纪,她看看这个,又去看看那个,语气里全是不可置信,「谁说我要分手了?二伯,五叔,我不分手得,我跟郑峰感情很好,不会分手得,郑峰他就是被叶安安那个狐狸精迷住了,你们快来帮我劝劝他呀。」 张莹二伯再听不下去,走去门口那棵银杏树下蹲着抽菸,他年轻时候去过大城市做过包工头,深知男人的劣根性。 别说张莹正正常常的时候,郑峰都已经决定了放手,眼前张莹这副痴痴傻傻神经兮兮恨不得跪舔郑峰的模样,谁看了都会生厌。 张莹二伯想走的话挂在嘴边几次没说出口,想起张莹父亲的託付,张莹父母不好出面,毕竟是差点成为女婿的晚辈,出面就是丢人,所以只能拜託了他来解决,他以为年轻人的感□□,大不了闹一闹总能有个了断,谁知道这个堂侄女认死理,咬住了不撒嘴,实在棘手。 张莹二伯抽完手上这根烟,把烟屁股在地上捻灭,拍拍身上的菸灰站起来,重新走到二人中间,「这样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做长辈得,看不懂也管不了,明天是农历十五,祠堂要祭拜先祖,族长会来,等祭拜完了,我带你们去见族长,我人微言轻,族长的话你们总能听进去,让族长给你们裁定个办法,何去何从,你们明天听族长怎么说。」 ……………… 郑峰洗完澡已经是后半夜,一身的倦意,腰侧和颈部隐隐作痛,他单手按压太阳穴,在床头找到手机,给叶安安发微信。 郑峰已经换掉了跟张莹的情头,新头像是鸭僚岛的大海,几只海鸥在空中飞翔。 叶安安入狱那段时间,郑峰没心情做任何事,时常在海滩上一坐就是一整夜,一整包香菸抽尽,看目之尽头的海岸线一点点亮起来,最后一轮红日越出海平线,金黄色的阳光照亮万物,海鸥展翅高飞,漂亮的身躯映在光晕里,郑峰在这般造物主赐予的美景里,才能稍稍得些放松,后来他便拍下那一刻,做成了微信头像。 第46页 他给「大红唇」发去微信消息,「今天有点棘手的事情,才处理完,时间不早了,就不过来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大红唇」迟迟不回,郑峰盯着聊天界面,连「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也无,他等得心焦,又担心叶安安生气,终是拨了电话过去。 那边半天才有人接起,郑峰以为叶安安睡了,可那声「餵」声音清楚,并无睡意。 郑峰隐隐有些恼意,应付张家人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叶安安突然地不冷不热,更是让他烦躁难安。 两人在电话两端安静,突如其来地沉默无处安放,彼此能听到对方微弱的呼吸声,却都倔强着不肯开口。 郑峰用肩膀夹着手机,去厨房找了罐米酒,是他小姨前两天拿来得,他没钱买酒,来瘾了就灌两口,不过今天不是来瘾了,是来火了。 一整罐米酒倒进肚子里,他没吃晚饭,没人做,天天有一顿没一顿得,胃里早就火烧火燎地痛,米酒再浇下去,更是烧心,不过气倒是撒了一半,终于在电话里低低开口。 「为什么生气?」 叶安安还是不作声,她发脾气就这样,冷处理,不说话,任你气得抓耳挠腮,她就能憋着,憋到对方暴怒,她还能继续憋下去。 郑峰之前没领教过,真正相处,两个人都欠着磨合,他嘆口气,命令式的口吻,「说话。」 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郑峰气得几乎吐血,他在衣柜里找了件外套,刚刚张莹抱过他,他怕染上香味,让叶安安误会,所以换了件干净得,这才出门去找叶安安。 接近隆冬的天气,午夜更是刺骨的寒冷,郑峰的腰伤受不得寒气,偏生他贪靓,换得是件收腰夹克。 他用外套裹着自己,咬着牙往樱桃街去,街灯昏暗,连个鬼影子都无,他懊恼地想,等下见着叶安安非好好收拾她一顿不可。 他爬二楼早已驾轻就熟,几个脚蹬,便上到窗户边,起先还有些担心叶安安会锁上窗栓,好在他用力拉了拉,窗户便应声而开。 叶安安裹着被子在床上发呆,头发似乎洗过,还未全干,散在肩头,根根分明,郑峰还是头一次见叶安安这副神态,迷茫得,迷糊得,迷惑不安得。 看见他跳进来,也没怎么惊讶,一双眼水汪汪看着他,眼波流转,他瞬间便心疼了。 郑峰反身把窗户关好,脱了鞋,又把外套脱了,钻进叶安安热乎乎的被窝里,直到将她搂在胸口,一颗没着没落的心才落回原位。 来得路上,打了千言万语的腹稿,这会儿却全说不出口,从嘴里冒出来的话竟成了,「叶安安,搬过去跟我住好不好?我每天都想跟你睡在一张床上。」 叶安安斜斜睨他一眼,郑峰便作势要亲下来,叶安安急忙用手肘挡住郑峰的胸膛,方才那股困惑和怒气还困在胸口,不知该怎么告诉对方,自己却也排解不了。 「跟你住?你不怕被张莹捉姦捉双?」 郑峰不过瞬间呆愣,便想明白过来,他捉住叶安安一只手腕,放在唇边细细亲吻,「刚刚去找我了?」 叶安安撇开头,却也印证了郑峰的想法,从家中出门时候便集聚的怒气瞬间消散,他笑得没皮没脸又得意洋洋,「担心我?所以去看我?」 叶安安冷哼一声,「自作多情,我是路过。」 郑峰不去拆穿她,将叶安安整只手裹进手掌,轻轻揉捏,语气坚定,「你放心,我会解决好这件事,还有个事,明天张家说是要去祠堂处理,你明天乖乖待在家里,哪儿都别去。」 叶安安听郑峰这么说完,担心得心口紧缩,她抓着郑峰的一只袖子,问道:「会不会为难你?」 郑峰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不会的,放心吧,明天睡晚点,起床看看电视剧,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晚上我过来找你,听话宝贝。」 叶安安还想说些什么,郑峰却又嬉皮笑脸凑上来,「我这会儿腰痛得不行,要不今天你在上面?」 第39章 第二天早上,郑峰没爬窗,叶安安担心他,趁他熟睡,给他熬了小米粥,还去海鲜街给他买了菠萝包和肠粉,小米粥用瓷碗盛了,一起端到楼上给他。 叶安安心中忧惧,对郑峰便格外温柔,这段关系中,她没主动过,今天早上却是破例,她主动亲吻睡梦中的郑峰,从耳垂流连到唇峰,她微微将舌头探入他口中,却被他反客为主,狠狠吸吮,两人加深了这个吻,吻得难解难分,喘息不定。 后来还是手机里的微信提示音,打破了一室春光,叶安安让郑峰安心吃早饭,自己帮他回微信。 打开微信界面,叶安安却犹豫起来,原来是张莹催促郑峰早些出发的简讯,「峰哥,我跟我爸已经出门了,你也早点过来,记得吃早饭呦。」 叶安安气得差点没把手机砸地上,虽然她是第三者上位,可张莹说话那口气,她可以想像屏幕另一头的她,依然笃信郑峰还是她的郑峰,她的男友。 叶安安把手机递给郑峰看,郑峰正在喝小米粥,睡了一夜,胃好受了些,但还是酸胀酸胀得,热气腾腾的一碗小米粥喝下去,十分舒服,浑身毛细孔都张开了,丝丝缝缝里透着惬意。 他就着叶安安的手看了眼,拿左手敲了个「好」字发送,抬头看见叶安安不爽的表情,安慰道:「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族长出面说得话,岛上没人敢不听。」 第47页 叶安安说出昨晚便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话,「如果族长要求你们复合呢?」 郑峰摸摸叶安安的额头,「不会的,别胡思乱想,强扭得瓜不甜,这个道理,谁都懂,张家人也只是要我赔偿,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叶安安心头却是隐隐不安,其实她还有一件更烦心之事,只是今天郑峰要去打这样一场大仗,她不能问,也不该问。 郑峰离开后,叶安安坐立难安,她去楼下计生店坐了会儿,大清早没什么生意,叶金花竟然拿了几件衣服在手工钉配饰。 叶安安问她这是干嘛,叶金花说一件衣服两百个小配饰,围成百鸟朝凤的模样,五块左右的辛苦费,上午没生意,她能钉个三五件,聊胜于无,总好过打秋风。 叶安安简直惊掉下巴,把她老娘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看了好几遍,这才开口问道:「叶金花你是不是被脏东西附体了?」 叶金花翻她一个大白眼,「大清早胡说八道,也不怕犯了口忌。」 叶安安找了条躺椅躺上去,唉声嘆气,翻了会儿手机,没什么意思,转头看见叶金花连老花眼镜都戴上了,觉得好笑,又笑不出来,只是扁着嘴,「喂喂」了两声。 「你有没有刘大海的消息?」 叶金花头也不抬,「没有。」 叶安安厚脸皮,「找你那个小学同学问问。」 叶金花这才放下手上针线,难得正经,「叶安安,你别想了,刘大海肯定是枪毙,他两条人命背在身上,还畏罪潜逃了这些年,一点从轻发落的理由都没有。」 叶安安泄气,去看门外人来人往,岛上生活惬意,不需要出海的日子,户户闲来无事,男人聚众打牌推牌九,女人则是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闲话家常。 谁谁谁家的男人跟谁谁谁家的女人搞在了一起,说得人绘声绘色,听得人眉飞色舞,说完问一句,你怎么知道得?说得人便一脸难为情,我听张家阿妈说得。 叶金花不做皮肉生意之后,偶尔也跟着一起听听,叶安安看得出来,叶金花在尽力融入岛上的女人群体,以前是破罐子破摔,现在是想缝缝补补凑合着重新使用。 叶安安问叶金花,今天怎么不出去一块儿聊天,叶金花拿眼白看看她,「你看看你自己,一脸的魂不守舍,早上我看郑峰从二楼下来,怎么?不爬窗户了?你们打算正大光明了?」 叶安安一声「切」,满脸愁容,「还公开?今天这关怎么过都不知道。」 叶金花三八婆本性发作,探过头去,「今天怎么了?要把你捉去沉猪笼啊?」 叶安安气得头顶冒出青烟,有心上楼去追剧,实在耐不住心中的疑问,她试探着问她老娘,「叶金花,你说,会噼腿的男人,能相信吗?可不可靠?」 叶金花哪里会不明白叶安安的意思,她「啧啧」两声,眉眼轻佻,「你老娘用二十年阅男无数的经验告诉你,只有没用的男人,没有不会噼腿的男人,男人噼腿只是早晚的问题,看他面对得诱惑大不大,就比如你喽,又靓女,身材又劲爆,所以郑峰就踹了张莹跟你拍拖喽。」 叶安安扭头就上了楼,早知道还不如不问,心里的难受劲儿没压下去,反而更深了。 ……………… 鸭僚岛的族长姓周,是岛上最原始的姓,周族后来败落,但是岛上居民还是认周家人说得话,有些公安局不能用法律来归判的事件,都由各自族人牵头,找了周族长来定夺。 但凡族长发了话,定了理,便再无人反驳,各自心甘情愿回去领受,有时甚至比公安局局长出面都管用。 今天本来是宗族祭拜的日子,周族长带了几个老族人,三跪九叩地祭奠了祖宗,上完香供完贡品,刚想离开,便在门口被张家和郑家拦下。 老族长看了眼队伍最后的郑峰和张莹,之前刘大海的事情沸沸扬扬,族人传给他听,也顺便说了说郑峰和叶安安还有张莹的三角纠缠,三个孩子都是老族长看着长大,牙牙学语的时候,老族长就看出郑峰以后绝对是个拈花惹草的货色。 果不其然,还闹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老族长在宗祠里找了个会客厅,他坐在最上手的八仙椅上,两边的说辞都听完,沉吟了会儿,下了判。 「张莹跟了郑峰三年多,郑峰说断就断,不可取。」 「张莹是我们岛上难得一见的女仔大学生,现在天天不上学在岛上闹,不可取。」 「郑峰见异思迁,行为不可取,把张莹这么个好女仔弄得痴痴傻傻,是该受点教训。」 「张莹出了这个门,马上收拾行李回市里念书……」 张莹听到这里,神色俱暗,张口刚要反驳,老族长举手示意她听下去,「郑峰向张莹道歉,直到取得张莹的谅解为止,除此之外,郑峰需赔偿张莹十万精神损失费,一个月的时间筹款,下个月十五,交到张莹父亲手中。」 第40章 十二月的鸭寮岛,下海捕鱼的渔船已不多,能抗住风浪和海水阴寒的都是两层甲板上百吨的大傢伙。 七叔留下来得渔船体格小,不过十来吨的样子,往年七叔在世时,只在夏天和初秋天气下海,他生前绝不会想到,有一天他游手好闲的儿子郑峰,会在经验丰富的老渔民都不敢轻易下海的隆冬季节,只带了三五个码头工人,便在清晨第一道阳光的照射下,拔锚启航了。 第48页 叶安安站在岸上目送他远去,那天是个肃杀的冬日早晨,码头上没有渔轮挂帆出航,只有郑峰一只孤零零的小渔船,在海天一色的尽头,渐渐隐去,直至消失在叶安安的视野里。 叶安安身上尚还披着郑峰的外套,她昨晚咬着被角哭了一夜,却不敢发出一丝一点的声音,生怕打扰了郑峰的休息,害他今天没有体力远航。 可早上红肿的双眼骗不了人,郑峰心疼得将她搂在怀里,「傻子,又不是头一回,七叔偶尔也会带我出海,我知道近海几个暗礁和漩涡口的位置,我会避开得,放心吧小傻子。」 说完又把自己外套给她穿上,「今天穿着我外套,能换些你心安。」 叶安安得了一时的安慰,可此时眼睁睁瞧着郑峰的渔船消失在天之尽头,心中的忧郁担心不受控制般喷涌而出,她终于明白了岛上那座「妈祖庙」为何日日香火鼎盛,那些渔民的老婆为何天天在家吃斋念佛敲木鱼。 她在码头上站成一座雕像,叶安安想起「望夫石」的传说,她不知道自己从前到底算不算爱过刘大海,刘大海被带走时,她知道他们今生再无相见可能时,都没有此刻对郑峰的牵挂来得更甚。 万般滋味萦绕心头,除了对未来的迷惘,还有便是对这份感情的不确定,她见识了郑峰对张莹的绝情,偶尔便会担心会不会有哪一天轮到自己,当初他们走肾,她自然无所畏惧,下巴高高抬起,爱谁谁。 可今时不同往日,女孩便是这样,一旦付出了真心,便处于劣势,会患得患失,会担心爱情消亡,而叶安安,担心自己会重蹈张莹的覆辙。 她站在早冬的大海边,品尝海风的刺骨和湿咸,她用手拢成喇叭状,对着亘古不变的海面放声高呼,「我该怎么办?」 碧空尽头,只有几只不畏寒的海鸥振翅高飞,在蔚蓝色的背景里,划下几道白色的痕迹,一如人生,来去匆匆,身不由己。 叶安安站累了,便去码头上的休息处坐一会儿,偶有卖杂货的商贩路过,她便买上一块花糕,草草填饱肚子。 这个时候,便是山珍海味也刺激不到她的味蕾,心里装着沉甸甸的心事,尝什么都是寡淡的滋味儿。 下午三点多,码头上的商客和二道贩子正是熙熙攘攘的时候,叶安安一边跺着脚转圈圈,一边终是把郑峰的渔船盼回来了。 老远就听到汽笛鸣响,海天交界处有一个黑点若隐若现,渐渐在视野里扩大,整条船身的模样渐渐清晰,慢慢连甲板上的人影也映入眼帘,那人的头发被风吹散,还是一贯的痞子模样,斜靠在船头的栏杆上,透过海上的层层迷雾,叶安安竟能瞧见他的一双眼睛,他们在那么遥远的距离中对视,心忽然就平静了。 船锚落下,渔船归岸,郑峰从甲板上跳下,只用余光淡淡扫她一眼,叶安安笑笑,坦然接受他眼神的巡视和抚摸,她上去帮忙,甲板下部镂空,做了一个小小的养鱼池,里面蓄满了海水,海鱼捕获后,放入其中,可以养上三五个钟头。 郑峰头一回挑大樑出海,没有经验,网不敢多撒,统共就撒了三网,选了拖网,收穫大,缺点是海货卖相难看,特别是带鱼,基本上肚子都烂光了。 郑峰下船招呼商客谈价钱,歪歪头示意叶安安上船,三网里什么海货都有,堆在一处,要人工挑拣。 叶安安虽然三岁丧父,但到底是海边赶海长大得孩子,几个泡沫箱摊开,梭子蟹,小黄鱼,鲳鱼和墨鱼几种抢手货先装箱,让帮工扛下甲板,堆放在郑峰身边,给商客验货。 其他冷门些的杂鱼,个头大的单挑出来装一箱,按条卖,还剩下手指头大小的混在一块儿,拿个麻袋装起来,等下带回家自己煮着吃,海鱼味鲜,连盐都不需放,清水里过一道,人间美味。 余下的都是海虾,滑皮虾和红虾是这个季节的主要虾群,叶安安翻拣一遍,发现郑峰运气实在不错,估计是遇上了竹节虾群,挑挑拣拣竟有个百来斤。 叶安安把最后两个泡沫箱搬下甲板,又在码头边的固定商贩处买了十来斤冰块,一个箱子三块冰,放进去镇住,这才陪着郑峰一起叫卖。 都是一路人,微微弓下背,便有了与环境融为一体的亲切感,叶安安把头发抓上去,放开嗓子喊,「天气冷,出海得渔船不多,别等了,一样的货色,早点拿走早点回家找老婆。」 这么年轻漂亮不扭捏的女孩,码头上还是第一次见,几个贩子很快围拢上来,带鱼卖相差,叶安安果断,五块钱一斤,贱卖了事。 小黄鱼喜暖,天冷后往台湾海峡游去,东海量不大,价格自然高些,墨鱼和鲳鱼是码头定价,九块钱一斤,超过百斤送十斤,各行有各行的规矩,破坏不得,价格都摆在明面儿上,倒也省了事情,谁看中了谁拿走,银货两讫,利索干净。 剩下的便是梭子蟹和海虾,入冬之后螃蟹肥美,肉头厚实,大多带膏带黄,只是有个缺点,螃蟹好吃不好养,拿海水晶泡着,也不过一两日的寿命,而且螃蟹需要不停地进食,不然就消耗自身肉质。 所以捕获时七八两的螃蟹,两天后在菜市场出现时,可能只剩下了五两左右,而且还是只五两的死蟹,只能亏本贱卖给饭店,简直是血本无归。 眼看肉头西斜,梭子蟹无人问津,百来斤竹节虾倒是有了好去处,一个上海过来的商贩,专收竹节虾。 第49页 鸭寮岛上的菜场,竹节虾二三十一斤,郑峰去看张莹时,两人偶尔下馆子,郑峰留心过竹节虾的价格,一百多两百的样子,还不一定新鲜。 竹节虾遇到机会不多,每天价格不一样,上海商贩等着走,小面包车还差百来斤正好装满,来回汽油费和过路费摆在那里,少装一点就亏钱。 叶安安与郑峰对视,在彼此眼中看到「黑心」两个字,叶安安给叶金花坐地起价喊惯了,张口就来,「五十。」 上海人竟然极其爽快,眼看日头西斜,估计是实在等不住,挑挑拣拣称完分量,一百二十八斤,叶安安爽快,「就算你一百二十斤,六千块,付钱拿走。」 等两个人忙完,已然筋疲力尽,到手两万多点,五个帮工付掉六百工资,汽油费和码头费一併付完,真正进帐一万八千块。 叶安安抱着郑峰肩头亲他脖子,两人欢喜全都写在脸上,本来以为山穷水尽,谁知老老实实干活,竟然也柳暗花明了。 郑峰累得够呛,两条腿走路都打飘,撒网收网都是体力活,跟踪鱼群靠得也是经验和运气。 离张莹的十万块还有八万多,郑峰将叶安安搂在怀里,盘算着这几日天气晴朗还能出海远航的日子,暮色四合,晚霞渐渐淡去,冬日的天,黑得极快,码头上亮起渔火,提醒他们该回家了。 手边还有一袋杂鱼和几十斤没卖掉的梭子蟹,郑峰提着麻袋,拖着叶安安的手往回走,叶安安双手拽着郑峰手腕,摇晃着撒娇,「我要吃梭子蟹炒年糕。」 郑峰回头笑得色情,「肉棍要不要吃?」 第41章 海上的事,即便是出海几十年的老渔民也不敢拍胸脯,运气好了,遇上鱼群,一网下去,上十万斤的小黄鱼,船小的还装不下,网挂下去半漏着,放一半走。 运气不好,跟着潮走,这么大的洋面,仿佛是一个真空,绝户网从东往西拉,拖上来就几只小虾米,在网底挣扎跳跃,看得人绝望。 郑峰丰收了一次,全凭好运气,第二次出海,便自得自满,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一直到晚霞满天,郑峰依然不肯死心,在空荡荡的海面上来回航行,可惜远海海水清澈,若是有鱼群经过,远远望去便是漆黑一片,跟出海的几个码头工人都是老手,知道出海的规矩,三网没收穫,便是老天爷今天不赏饭吃,再耗下去也是惘然。 几人推了年纪最长的一位出去劝郑峰,「老闆,天色晚了,海上风浪多变,入夜之后看不清航灯,我们这船小,经不住大风大浪,这会儿赶紧扬帆回去,天黑之后能赶回码头。」 「出海便是这样,不会次次顺利,老闆今天运气不好,下次来定会遇上鱼群。」 郑峰再倔强,此时也不得不低头,他换了船舵方向,朝着鸭僚岛方向回航。 叶安安照例在码头上等他,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掏了钱结清工人工资和码头停泊费。 几个码头工人齐刷刷喊了声,「谢谢老闆娘」,叶安安难得害羞了下,不知该否认还是该应答。 回头看郑峰正在甲板上收渔网,渔网用过后,要撒在甲板上晾干,不然使用寿命短,一副渔网贵些得上万,七叔留给郑峰的渔船不大,渔网倒有三种,拖网和绝户网都有,郑峰今天连一向不屑使用的绝户网也用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对他算是沉重的打击。 叶安安跳上甲板,帮他一同整理渔网,上面缠绕得垃圾一一扯下,扔进垃圾袋里。 郑峰始终一言不发,叶安安也不去招惹他,一直到收拾干净甲板,将渔船固定好位置,这才开口。 「哪有开张生意日日都能赚钱?那天下哪里还会有人卖力干活?」 郑峰闷着脑袋不说话,叶安安笑着张开手,让他背着她跳下码头,郑峰恼道:「这么不心疼你老公?老了膝盖坏了,你伺候我吃饭睡觉?」 两人摸着夜色回郑峰家,昨天几十斤的梭子蟹几乎没动,梭子蟹肉能当饭吃,叶安安胃口小,两只已经饱腹,白天郑峰出海,她给叶金花拿了十只,余下得分给左邻右舍。 三个月前叶安安还在郑峰家门口跟几个女人撕扯过,不过三个月的光景,却仿佛过了半辈子那么长,叶安安闭上眼睛回忆这些日子来发生过得事,有些遥远仿佛多年前做过得噩梦,而有些却恍若昨日。 她拿出十二万分的诚意跟海鲜街的老街坊交好,挑了最大最好的梭子蟹,还配上郑峰小姨拿来的米酒,挨家挨户送上门去,客气话也说得十分得体。 「阿妈,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以后常来常往。」 那些阿妈都是老人精,太阳底下无新鲜事,没有结婚的男女,来来去去很正常。 拿了人家的东西,说话也客气三分,「峰仔都是我们看着长大,他玩心大,但人重感情,要是喜欢你,就是掏心掏肺对你好,安女仔,你三岁没了老豆,峰仔虽说老妈在,但是瘫痪在床,有也等于没有,你们两个都是苦命,以后在一起,要相亲相爱,有什么事就来喊一声,我们不会袖手旁观。」 叶安安被说动了情,她平日里看似大喇喇,浑身带刺,不过是伪装自己可怜可悲的身世,她情知鸭僚岛上没有哪个好男人的家庭能容得下她,容得下叶金花,所以刘大海说带她去广东重新开始的时候,她一口答应下来,因为在这个小小岛上,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第50页 她不是不担心刘大海的过去,她不是不担心去广东后没着没落的生活,可跟如今一潭死水的日子相比,出去闯一闯好过像死肉般活着。 ……………… 郑峰跨进自家院子,几乎惊呆,天井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靠着墙壁的那些泛着霉点的木头,被清理得不见踪影,院子东侧两平方米大小的菜园子,明显被翻动过,新鲜的黑色泥土露在外边,秋霜打黄的杂草被拔除干净,菜园子四周甚至还围了一圈篱笆。 横跨天井一侧的晾衣绳上晒着他昨天换洗下来得衣服,夜风吹拂起衣服的下摆,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儿飘来。 整个天井被沖洗过,原先他随手乱扔得快餐盒和矿泉水瓶还有杂七杂八的烟屁股,全都不见踪影,光洁的水泥地露出原先的瓷白面孔,真正是个家的模样。 叶安安将晾衣绳上的衣服收进屋子,进门前回头招呼了声郑峰,「愣着做什么?快进来吃饭。」 郑峰天不亮出得门,中午在海上随便啃了只干面包,此刻早已飢肠辘辘。 房门打开,从里面飘出的鸡汤香味儿,勾出了他肚子里的馋虫,他一把拉住叶安安的胳膊,把头埋进她的肩颈处,今日劳而无获的晦气一扫而空,语气里竟隐隐含了撒娇,「这么贤惠这么乖,让我怎么疼你才好?」 叶安安用胳膊推开他,温馨的气氛被她破坏殆尽,她慌慌张张往厨房走,「我用小火煨了鸡汤,饭也煮好了,你去洗个手,马上就能开饭。」 郑峰在洗手间将双手洗净,外套和牛仔裤落满了海水的咸腥味,他顺便换了套家居服,再出来时,被眼前满满当当一桌菜惊呆。 五只整整齐齐排着队好似要去军训的红通通梭子蟹,他家里那只许多年不曾拿出来用过得炖锅里盛着冒着热气盖着黄油的香喷喷鸡汤,五只不知是谁送来得咸鸭蛋被切成两半露出里面流着黄油的蛋黄,还有一碟酱猪肉,一碟花生米,桌边摆了他小姨送来的米酒,两只干净剔透的长玻璃杯放在餐桌的两端,厨房里突然响起下油锅的轰燃,哗啦啦地炒菜声里,叶安安从门里探出脑袋。 「我再炒个小白菜,两分钟就好。」 第42章 郑峰眼眶有些发麻,从他记事起,家里就没这么有烟火气过。 最开始是他母亲身体不好,后来王翠进了家门,王翠虽然会做饭,但是总不好让他老娘一个人躺在卧室里,他们三口人围着餐桌吃饭。 所以习惯了一人端一只饭碗,草草在厨房扒拉两口就算完事。 再后来,老娘死了,王翠被赶走,家里只剩下两个单身男人,七叔一辈子没做过饭,只会用清水煮海鲜,每次下海回来,父子两个就对着一锅清水煮开的海鱼海虾,倒两杯白酒。 父子是上辈子的仇敌,若是没有母亲在中间斡旋,多半是冷面冷心没话说,七叔和郑峰便是如此,一顿饭下来,常常无话,除了桌上多出一堆虾壳蟹壳。 后来他有了张莹,张莹是千金小姐,是白天鹅,芊芊十指不沾阳春水,她来他家里,地上若是有脏东西,她必定踮着脚绕开。 他们从没在家里开过火,见面就是做,做完便出去找食,有钱就去豪庭,没钱就吃路边大排档。 郑峰就这么坐在餐桌边,听着厨房的油烟机发出刺耳的噪鸣声,似乎只过了一会儿,又似乎过了很久,他木着脑袋,抬眼看见叶安安,笑盈盈端一叠碧绿盈目的小青菜出来。 碟子放在桌上,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院子里的菜园子我收拾干净了,等天气暖和些,我去弄点菜籽种下去,菜场蔬菜这么贵,买着吃真是不划算,自己有院子,干嘛不自己种?我都打算好了,春天菜心最好吃,我种点菜心,莴笋和生菜,四周用南瓜秧围起来。」 郑峰眼眶麻得愈发厉害,他给自己满上一杯米酒,一口喝干。 叶安安急忙又起身进去给他盛饭,「你早上五点不到吃得早饭,中午啃得干面包,现在胃里肯定空落落,直接倒酒进去怎么行,先吃口饭,这饭我是特意加多了水,空着胃吃点软饭才能缓过来。」 郑峰埋着头扒饭,叶安安去炖锅里撕了一条大鸡腿放在他碗里,她没察觉郑峰在极力克制,还在唠叨:「我问了隔壁的阿妈,她说男人出海耗体力,出海一次要三顿鸡汤三只老母鸡才能补回来,她让我别去菜场买,菜场很多母鸡是从岛外运来的饲料鸡,我早上同她去了南边的养殖场,那里有放养的土鸡卖,就是价格贵点,我说价格贵点没事,只要我男人吃了身体好,钱不是问题。」 郑峰将整只鸡腿吞下肚去,这才勉强挤出笑容,「都这么晚了,你肯定也饿了,赶紧吃饭吧,菜都凉了。」 叶安安这才端起碗,同郑峰一起吃起来。 郑峰说海上的见闻,叶安安说这一日的琐碎,两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偶尔喝一杯,渐渐便有些上头。 郑峰将叶安安抱在自己怀中,两人脸颊都有些微醺,眼神迷濛,脖颈交缠。 郑峰发了兴,眼角都是红血丝,他咬着叶安安的双唇,低声问她,「明天我们去领证好不好?」 叶安安当他是醉话,笑着摇头,「没有诚意哦。」 郑峰同她一起笑,唇齿间都是米酒的香味儿,他们动情接吻,十指相缠,他们抵着额头,说着情话。 第51页 郑峰说:「安安,我爱你。」 叶安安便笑得眼弯弯,她挂住他脖子,像蛇一样缠住他,将自己挤在他怀里蹭,「峰哥刚才说什么了?我听力不好没听着,麻烦峰哥再说一遍。」 郑峰笑,千般纵容万般宠溺,他老老实实,眸子里的黑色深沉如墨,他又再说一遍,「安安,我爱你,爱得我心都疼了。」 叶安安这才满意,任他亲吻自己双唇,慾火一旦蔓延,势同燎原。 衣物一件件被褪下,两具火热的身子纠缠,叶安安从没一刻如现在般主动,她将自己裙底的内裤脱去,一点点将自己包裹住郑峰的巨物。 叶安安受不住,一只手去抓他头发往外扯,低低喝骂,声音里带着气息不稳的娇喘,愈发引发男人的恶趣味。 「郑峰,你就是条狗。」 郑峰坏笑,「叶安安,你真是越来越不耐艹,这就喷了?一会儿还有得你受。」 叶安安抖着身子享受高潮带来得快感,她不理会郑峰的调戏,只低声哀求,「峰哥,顶深些,我里面好痒。」 叶安安被压得无法动弹,只有脖子能扭动,她朝后仰头,与郑峰吻得难解难分。 十二月的寒冬,郑峰怕叶安安着凉,将她双手解开,抱去浴室用热水淋浴。 叶安安被他折腾的两月退发软,死活不肯再让他后入,郑峰站着,叶安安半矮着身子,用嘴帮他解决。 叶安安嘴功很好,郑峰仰着脖子享受,嫌她速度不够,压着她脑袋抽送,她发丝在热水地沖刷下凌乱不堪,两颊通红,更添迷乱。 男人情动时,跟野兽没差,叶安安又踢又打,「你这个流氓,野人,混蛋。」 郑峰泄了火,人也软和下来,抱着叶安安帮她擦干身体,用浴巾裹了抱去床上温存。 叶安安背着身子不想理他,他耐心极好,柔着嗓子哄人。 「好安安,刚才是狠了点,下回我注意些,给老公看看,老公心疼。」 说完仔细检查,果然发现细皮嫩肉上到处都是点点红痕,有他用嘴吸吮得,也有他用手抓得指痕。 「宝贝儿,老公给你道歉,老公就是太喜欢你了,就想蹂躏你。」 叶安安气急败坏,翻过身,瞪着郑峰恼道:「既然这样,那你还是喜欢别人蹂躏别人去吧。」 郑峰嬉皮笑脸赔不是,「你捨得?那你还不扒了我的皮?」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都不约而同想起了张莹。 叶安安玩着郑峰的手指,放在嘴边解恨般咬两口,终是开口问他,「张莹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族长说你必须取得她原谅才行,我看她那个认死理的模样,怕是难。」 郑峰脸色黯然,他也是无奈,那次之后他给张莹打过一次电话,张莹回答得斩钉截铁,如果是和好,欢迎随时给她打电话,如果还是要分手,那就别找她了。 本来么不找就不找,时间久了,郑峰不信她就能忘不掉,可老族长横亘在中间,他和叶安安还要在这鸭僚岛上讨生活,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老族长。 郑峰拨开叶安安额前碎发,「这件事,我会解决好,你安安心心在家就好。」 叶安安缩进他怀里,交付满腔信任,「好。」 两人相拥着,很快便沉沉入睡。 第43章 张莹病情稳定后,被父母重新送回了学校。 可惜她的事情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学校里沸沸扬扬,同学们当面不说,背后指指点点的鄙夷声浪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张莹不算迟钝,自然从别人的态度中窥得一二,好在她药物中含有镇静和安眠的成分,一天中有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是昏昏沉沉的。 转眼的第二年元旦,她借着假期回了一趟鸭寮岛,新年的前一天,她逃了半天课,中午就坐公交车辗转到了码头,渡船鸣着汽笛启航,张莹离着自己家乡的土地越来越近,心不受控制般跳动,「扑通」,「扑通」,一声声仿佛要跳出胸膛。 她靠着船舷,眺望远处风景,有海鸟在洋面上捕食,平静的海面被划出一道道白色的痕迹。 张莹便轻嘆一声,拿出手机解锁,调出郑峰的微信。 往事不可追忆,可伤心人却只余下这些聊以安慰。 页面一点点上滑,往日的恩爱和甜蜜一点点收于眼底。 郑峰:「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有没有想老公?」 张莹:「睡得不好,没有你在身边,被窝好冷。」 郑峰:「等着,我晚些买船票上去看你。」 张莹:「昨天才分开,今天又来,我要幸福死了。」 郑峰:「老婆就是拿来疼得。」 张莹感觉自己脸颊湿漉漉的,拿手一摸,果然又哭了,安娜劝过她好几回,把这些微信聊天记录都删光了,可她不捨得,这段有着美好开始的感情,似乎留给她的只有宿舍里一堆郑峰送出的礼物,除此之外,便也只有这些甜蜜的聊天内容了。 她滑去郑峰的朋友圈,那里空空荡荡,那个放浪不羁的男人,从来懒得发任何动态,她还记得他站在学校门口等她的样子,嘴角咬着挂一寸多长菸灰的烟屁股,色迷迷一脸痞子样,瞧着来来往往的女学生,时不时从微眯的嘴唇里吐出烟雾缭绕。 张莹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她卑微地原谅了他那么多次,在家门口捉到郑峰和叶安安时,她都原谅了,甚至说出愿意容忍叶安安的存在这样的话,可是郑峰铁了心要分手,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她想不明白,于是她就糊涂了。 第52页 渡船的汽笛长鸣,尾部的烟管排出长长的白色烟雾,甲板上有船员来回走动,鸭僚岛到了。 张莹没带什么行李,她此行的目的明确,她特地打扮过,向安娜借来得当季新款名牌长风衣,窄腿牛仔裤,羊皮长靴,一直高到大腿根部。 她烫了大波浪,染成当下最流行的亚麻色,淡妆,只打了粉底和腮红,口红也是别人的,李小美国庆去了趟欧洲,带回了全色系的口红,她出发前偷偷抹了其中一个色号,出来后连水都不敢喝,生怕掉了哪块却没办法补。 去郑峰家的路走过太多趟,闭着眼睛也能摸过去,张莹按捺激动的心情,踩着高跟鞋走在刚下过一场冬雨的石灰路上。 远远就看见门口有个人影在忙碌,郑峰家门口的银杏树掉光了绿叶,又被深秋的寒风染黄了枝头,她之前从未正眼打量过这些「死物」,可她却茫然看见叶安安正在两棵银杏树间拉上麻绳。 树下是几只大桶,远远就闻见鳗鱼的腥臭味儿,麻绳固定好,叶安安戴上塑料手套,又将那些腌鱼一条条挂上去。 张莹几乎认不出叶安安,她印象中的叶安安,总是花枝招展好似一只开屏的孔雀,她往男人眼前经过,能把男人魂儿都勾走,可这会儿眼前这个叶安安,穿着咖啡色粗壮没有腰身的工作服,两只手臂戴了长长的袖套,头发高高盘起,露出光洁素净的一张脸。 鳗鱼不重,但体长,她搬了张矮脚凳,站在矮脚凳上往麻绳上挂,挂完可能觉得密,又去屋里取了晾衣杆,一条条扒拉开,午后的阳光从缝隙里射入,晃得人眼花。 叶安安抹去一头汗,将几个桶叠起来打算搬进院子,抬头与张莹打了个照面,脸色瞬间挂下来。 「前天不是给你打去了五万?」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太合适,稳了稳情绪,喊张莹进去坐。 「吃饭了没?我刚才下了碗光面,还没吃,你要是没吃午饭,我分你一半。」 张莹跟她进去,不愿进房间,就在院子里坐着,她本意是打算等郑峰回来,可叶安安一句话打消了她所有念头。 「郑峰出海去了,要黄昏才回来。」 张莹咬着牙,「你看看你把峰哥害成什么样儿了?」 叶安安没搭话,搬了桌椅放在她身边,面条盛好,还加了块猪油,这才递给她,「尝尝淡不淡?要是没味道,我去给你夹块豆乳。」 张莹是真饿了,唇上的口红也顾不得了,夹了几筷子,味道真不错,清水捞得光面条,清香扑鼻,加了猪油,更引馋虫。 张莹吃完最后一根面条,连汤带着葱花都吞下肚去,这才觉得胃和毛孔都舒展开,她满足地嘆口气,起身准备走。 「既然峰哥不在,那我明天再来,谢谢你的面条,但我不会领情。」 叶安安喊住她,「我们聊聊好吗?」 张莹停住脚步,「我们有什么好聊得?」 叶安安放软口气,「我知道你不甘心,赌一口气,我也知道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之前我不表态,是怕你觉得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是事情都这么久了,你还抓着不放,我想问问你怎么样才肯放过郑峰,如果我能做到得我一定会去做,你要是觉得十万不够,二十万三十万,都可以,只要你开口,只要你放手。」 张莹重新坐回位置上,两条腿伸得笔笔直,「叶安安,你说得好轻巧,你自己女表子心性,刘大海抓进去了,你转头就跟我男人好上了,你自己轻贱,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么?」 叶安安只差点头,「我没说自己做得对,所以我会补偿你,条件随你开。」 张莹笑出声,「怎么补偿我?把峰哥还给我就行。」 叶安安去望院子外的风景,轻轻嘆口气,「张莹,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郑峰他现在不喜欢你了,你用尽方法也没用了。」 「你这么好的女孩子,又考了大学在外面读书,前途一片光明,是我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你念完大学找份好工作,再找个好男人结婚生子,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就钻进这个死胡同出不来了呢?」 张莹恨恨道:「你说得好轻巧,如果换了你,峰哥不喜欢你了,你捨得放手吗?」 叶安安眼睛还在那几条咸鱼身上徘徊,想着自己第一次腌鱼,手生得很,盐不知道加够没,方才闻到些腥味儿,这两天要是日头不够晒,怕是要坏。 张莹说完好半天,她才回过头,盯着她一双还是很好看的杏仁儿眼,真心诚意地说出实话,「万一我不喜欢阿峰了呢?万一我变心了呢?我希望他挽留我吗?一定不会对吧?」 「张莹,你长那么好看,读书又棒,还有健全的家庭,是我们鸭僚岛飞出去得金凤凰,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自信些,你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岛,外面天大地大,你何苦困住自己?」 张莹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她踩着高跟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土,「叶安安,你是胜利者,自然可以高高在上对着我头头是道,我不服,也瞧不起你,我倒要瞧瞧,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叶安安陪着张莹一块儿站着,脸上始终神色未动,她说:「张莹,这些话确实不该我说,说了我面容丑陋,我得寸进尺,我只是觉得这么长时间,一直没人肯站出来说这些话,我这才说了,我不是想炫耀些什么,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也会处境可怜,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呢?」 第53页 张莹冰着一张脸,没再做停留,出了院门,快步离去。 ……………… 元旦假期结束,张莹返校,身上的风衣还给安娜,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李小美推门进来。 李小美不好惹,她不喜欢的东西随你拿,但凡动了她的心头好,有你好果子吃。 李小美把单肩包甩在床头,沖张莹虎着一张脸,「没那个命,就别妄想,海岛上来得野丫头,没男人就活不了了,有本事就去抢回来,偷偷抹别人的口红算什么?打肿脸充胖子,怪不得那个男人甩掉你。」 张莹气得发疯,恨不得扑上去撕打,安娜扯住她,她是好管闲事的性格,当下忍不住,但又觉得张莹毕竟理亏,争执了几句,索性带了张莹离开宿舍出去散心。 两人没有目的地,出了校门一直往北走,一路晃到延安路,大都市的繁华扑面而来。 橱窗林立,高楼栉比,高腰长腿的美女来来往往,这个物慾横流的世界,确实与安娜和张莹这种小地方出来得女孩子格格不入。 安娜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起,她接起来,声音不自觉地下降了三个度。 「喂,是李哥啊?我这会儿跟我同学逛街呢。您这边需要我过去吗?」 …… 「好好好,我这就过去,您等着我。」 …… 「您那边还有个朋友啊?广东来得?」 …… 「他喜欢什么样儿的?」 …… 「跟我一样的女大学生吗?」 …… 「行,我找找,您朋友这条件有点难呢。」 …… 「天吶,这么多?好好好,我一定卖力找,您等着我。」 第44章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漫长,鸭僚岛上的传统渔民都过起了两天打渔三天晒网的日子,日子过得悠闲而漫长,冬日里的暖阳,将海水染得金黄,家家户户晒了鱼干和墨鱼干,二楼的窗沿下,老得歪歪扭扭的槐树和银杏树的树杈下,是岛上居民闲来无事的成果,伴着湿咸的海风,整个鸭僚岛被鱼干的腥味儿笼罩。 没有哪个渔民的孩子不喜欢这点味儿,郑峰自然也不例外,王翠走后,家中没人做,他偶尔去狐朋狗友家中,能尝几口咸味儿。 郑峰在码头上结清了工人工资,今天收穫一般,就一箱杂鱼,他送了货柜老闆半箱,还有半箱分给了工人。 叶安安喜欢吃鱿鱼,他挑了几只个头大些的,还有半斤八爪鱼,前些天去百货商店弄了只烧烤架,还送了点炭火,白水煮得吃腻了,偶尔也想换换口味,试试北边人爱吃得孜然烧烤。 郑峰往回走,一只手抽菸,一只手拎了袋海鲜,脑子里的事情一道道地过,他一周出海两次,家中新鲜的海鲜不断,之前家里没有冰箱,反正也不开火,但是现在有了叶安安,天天回家都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他,叶安安没催他买冰箱,当天没卖掉的海鲜,她要么挨家挨户送出去,要么连夜拿给叶金花。 有时也拿保鲜袋包了,沉在水井里,第二天拉上来,新鲜倒还是新鲜,但味道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郑峰这两天就盘算着买个冰箱,岛上没有卖电器的商店,岛上居民但凡家里要添置个大件的,都自己出岛买了,再加买一张船票,用渡船拖回来。 郑峰盘算着今天出了海,明天没什么事,他出岛一趟弄只冰箱回来让叶安安开心开心。 可是转头又犯愁,前天给张莹打过去五万,是他手边所有的余钱,族长说好的日子眼看着还剩下十来天,郑峰泄气,先把余下的五万凑齐了再作他想吧。 一根烟抽完,远远看见家里院子的模糊轮廓,一个纤细的人影在门口忙碌,他心里鼓得满满的,靠着身边的墙根又点了一根烟。 烟雾迷了眼睛,很快燃完,他拍拍腿上的灰,往家走去。 叶安安老远看见他,挥手招呼,「快来帮忙,天快黑了,染了湿气鱼干容易犯潮。」 郑峰上去帮忙,一条条鱼干从绳子上解下来,挂去厨房里,两个人来来回回跑了几趟,这才收拾完。 郑峰心里爽快,两只手乌漆漆的,就想往叶安安脸上揉,「你怎么会弄这个?」 叶安安泼他冷水,「我哪里会弄,也是第一次,看着隔壁阿妈怎么弄我就跟着学,家里到处都是杂鱼和零碎,扔了也可惜,不如晒成鱼干放起来,我喜欢用麻油蒸,我妈不肯弄给我吃,我以后都自己弄。」 郑峰去院子的杂物房里拖出那只烧烤架,炭火用油布点燃,几只鱿鱼用清水洗净,拿竹籤串起来,放置在烧烤架上。 鱿鱼新鲜得还在蠕动,叶安安笑得前仰后合,「郑峰你这个笨蛋,鱿鱼要杀一下。」 郑峰愣住,「也对」,这才拿了剪刀把鱿鱼内脏去掉,分成两半,重新放回烧烤架上。 味道是意想不到地好吃,炭火有点多,到了最后,都不算是烧烤,简直是放在火里烧,鱿鱼易熟,火里过一道,半生半熟地撒上孜然和辣椒粉,吃得叶安安和郑峰心满意足,恨不得将手指头一块儿吞下肚去。 晚上洗漱完,两人靠在床上玩游戏,郑峰打了把「王者荣耀」,看叶安安坐在一边,眼睛亮闪闪,他好笑地凑上去。 「在想什么?」 叶安安说:「你说我们晚上也去武汉街摆烧烤摊怎么样?」 第54页 郑峰一口回绝,「不去。」 叶安安毫不气馁,耐心沟通,「也不是每天去,你出海的日子,那些成箱的海货在码头上可以直接出手,但还会多好多杂鱼和零碎海鲜出来,我每天左邻右舍地送,他们也吃不完,索性我们晚上直接去武汉街摆摊,不管种类和皮相,一律五元一串,反正也没有成本,卖了多少净赚多少。」 郑峰还在犹豫,叶安安又说:「你不用去,你白天在海上漂一天,哪里还有力气?我白天在家休息,晚上正好没事,可以出去摆摊。」 ……………… 叶安安是个说干就干,雷厉风行的性子,两日后,郑峰再次出海回来,桌上是热腾腾的晚饭,院子里一辆小货车,上面放置了那只烧烤架和许多炭火。 郑峰将一箱杂鱼卸在院子里,只听叶安安招呼道:「晚饭我吃过了,给你留了在桌上,你吃完早点睡,我洗干净海鱼就出发。」 郑峰好笑道:「这么着急?不亲一下老公?」 叶安安便过去结结实实在他脸上啵了一个香吻,下一秒却嫌弃得眉头都皱起来,「峰哥,你脸上都是盐粒子味道,好咸。」 郑峰笑出声,「今天风大,估计是海风颳得。」 叶安安点头,拿了箱子里的海鲜出来,几只梭子蟹拿麻绳扎起来扔进厨房水池,几十只鱿鱼和墨鱼开肠破肚,长条鱼和鲳鱼拿竹籤串好,还剩下乱七八糟一堆海虾,叶安安懒得整理,一根竹籤五只虾,也不管大小种类,胡乱串了几十根。 郑峰端着饭碗踱步过来,笑得极其不怀好意,「叶安安,你这老闆娘怎么当得?你这是要亏本啊。」 叶安安白他一眼,把串好得海鲜统统扔去小货车上的水桶里,她钻进驾驶室,「滴滴」地按着喇叭,「别挡老娘的路,老娘出去挣钱了。」 郑峰便往后退,眼睛笑得睁不开,餐桌上放了一罐啤酒,他进去拿出来,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月色下,自斟自饮,隔壁阿叔阿妈家的电视机里在放香港的警匪片,阿叔阿妈年纪大了耳背,声音开得极大,从院子矮矮的墙头传过来,「砰砰」地打斗声震耳朵,郑峰却没一丝不耐,他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是月色下的他家院子。 青瓷色的水井沿,挂在晾衣绳上在晚风里飘荡的工作服,干干净净的水泥地,一张圆形的小茶几,露出他自己的一只脚,还穿着出海的专用雨鞋,上面沾着泥泞。 他把那张图片发去他那空空如也的朋友圈,配了文字,「原来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他吃饱喝足,将电饭锅里的米饭吃了个底朝天,他终于明白以前他老爹七叔,为什么人瘦成了人干,饭量却还如此大,他现在明白了,在海上漂泊,全是拿力气拿命在抗。 他用搅机拖渔网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胸膛里的血是热的,他喜欢这种昂扬的感觉,他喜欢看见一张沉沉的渔网被甩上甲板,看那些鲜活的鱼虾在网底跳跃挣扎,那一刻,他活过来。 他人生二十一年,从来没有这一刻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他要叶安安,他要工作,他要挣钱,他要一个家。 他把厨房后面的地砖翻开来,他知道他老爹七叔在那里埋了几罐烧酒,他拖上来一罐,给自己倒上一杯,热辣辣的烧酒从喉咙里滑下,胃里暖烘烘的,胸口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他笑得瞧不见眼白,将今天挣到的钱塞进叶安安的钱包,支付宝和微信里还有几笔货款,他一同转去叶安安的帐下,做完这些,他又拿了干净衣服去浴室清洗自己,从头发到脚底,他用了叶安安的玫瑰香味儿的沐浴露,他把自己洗成了另外一个叶安安,他闻着自己身上的女人香味儿,笑得更加开心。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毫无睡意,又起来打了几把游戏,还是心不在焉,卧室窗户上有野猫经过,黑黝黝的野猫,与夜色浑然一体,只有一双黄颜色的眼睛,在一闪而过时与他对视了一眼。 郑峰忽然就想起了叶安安,在医院里,蓬松着头发,倔强又哀求的眼神,跟这只野猫一般,倔强不肯认输,轻巧着爪子从身边熘过,只要你一松手,它转瞬便消失不见。 郑峰兴起,套上一件黑色牛仔夹克,锁了门出去。 午夜的武汉街正是一天最热闹时分,成双成对的情侣或是学生,肠粉烧烤蛋包饭,没有一个摊位不热闹。 郑峰远远便看见叶安安的摊位,他没过去,在树下点燃一根烟,眯着眼远远瞧她,穿一身不起眼的麻灰色的外套配蓝色牛仔裤,白色球鞋,头发扎成丸子头,脸上脂粉未施,清爽的好似邻家姑娘。 郑峰满意地咂嘴,不错,没有像以前那般撩人,真正是个出来挣钱的模样,他要是以后累了不过来盯场,也大可放下心来。 炉子里的炭火挺旺,烧烤架上放满了鱿鱼串和虾串,还有络绎不断的人过来询问,郑峰远远瞧见叶安安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他便走了过去,叶安安满头的汗,鬓角的发丝黏在耳旁,忙得不可开交。 他往桶里看了眼,出来时满满一桶海货,这会儿只剩下一点桶底,叶安安的支付宝二维码就放在摊位边,他用自己手机登录叶安安的支付宝帐号,上下滑着大致算了算,五百来块的进帐。 叶安安听到响动,回头看了眼,脸上是被炭火燻烤的晕红,眼睛湿漉漉的,盛满了高兴。 第55页 「你怎么来了?」 郑峰笑:「来看我能干的老婆。」 隔壁摊位是个卖海鲜煲的,放了有桌子,老闆跟郑峰相熟,招手喊他,「峰哥,过来吃夜宵,今天生意不错,请你吃扇贝。」 郑峰摆手,「谢啦,不过去了,我老婆在这儿忙,我给她搭把手。」 叶安安就回身笑,「还剩下不到十串,你忙了一天,过去吧,我不累,白天睡了一会儿,这会儿精神好得很。」 郑峰就搂住她的肩头喊她「老婆」,声音里全是依赖,引得摊位前等候的客人痴痴地笑。 郑峰说:「那我等你收摊,你晚饭吃得早,这会儿肯定饿了,一会儿我们点个锅仔一块儿吃。」 叶安安点头应下:「好。」 炭炉上的鱿鱼和鲳鱼发出「滋滋」的炸油声,香气随着炭火一起飘起,渐渐散开。 夜空像一块黑色的巨幕,兜头罩住他们,他们在这人间烟火气中依偎,眼前人来人往,却仿佛只是背景,他们眼中只瞧见彼此。 早不是初见时候模样,没有虚情假意,没有花哨地你来我往,只有光风霁月,只有一颗嵌在彼此躯干中的真心。 第45章 安娜跟得莆田老闆姓李,单名响,比安娜大了三十岁,明明是叫「叔叔」的年纪,却让安娜叫他「哥」。 安娜无所谓,反正都是吃朝天饭,哪里还管要不要脸。 那天李老闆临时有个客人过来,也是福建人,说是两个老男人吃饭有什么意思,让他把小蜜叫过来一起陪着。 李老闆一脸正经,「我是个正派人。」 那客人「噗嗤」一声笑,「少来。」 后来就打了电话喊安娜,让她带个同学一起过去,纯陪吃饭,不留夜不勉强,小费五百块,还有鲍鱼吃。 安娜挂了电话,沖张莹笑笑,「刚才我说话你都听见了没?」 张莹点点头,眼神还木讷着,「听见了。」 「那你去不去?说是就吃顿饭,五百块。你只管吃就行,问你问题你就回答,其他别管。」 安娜说完,又跟了句,「去不去?」 张莹还在迟疑,安娜退一步,「不去也行,我喊隔壁宿舍那姑娘去。」 张莹拦住她,「去,五百块我一个月生活费,我去。」 两人拦了计程车,距离不远,也在延安路上,出了名的奢华豪庭,「金碧辉煌」。 计程车司机听完目的地,从后视镜里瞧她们俩一眼,那一眼内容太多,简直包罗万象,张莹感到不自在,抓着安娜的手紧了紧。 安娜朝她笑笑,她也感受到司机的目光,掏出手机给她发了条微信。 「别担心,有我在呢。」 不过三五分钟,计程车便滑入「金碧辉煌」门口的车道,安娜先下车,拉开车门将张莹牵下车。 张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下了车着实眩晕了会儿,门口两只镀金的半人高石狮,张着巨口,一脸凶相,虎视眈眈看向往来客人。 安娜与她手拉手往里走,她熟门熟路,按照李老闆给得包厢号,很快便找到地方。 开门进去,两个□□湖热情得不得了,一人一个,拉到身边坐下。 只是却错了位置。 李老闆自然让客人先挑,谁知那客人福建沿海的娇小腼腆看多了,乍一眼瞧见安娜这种北方姑娘的高挑健美,眼都直了。 直接忽略了张莹,将安娜扯去了身边。 安娜偷偷与李哥对视一眼,李哥冲着她微微点头,安娜脸上笑容便僵了僵,不过很快归于平静。 统筹交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张莹本来以为会很煎熬,她牢牢记得父母的叮嘱,天下的钱没有好挣得,可谁知,男人越老越会来事,你一言我一句的,专挑张莹她们这个年纪感兴趣的话题,张莹不知不觉被带动,红酒两杯下肚,脸颊染上淡淡红晕。 话也多了,偶尔还会接嘴,其实都是很幼稚的话,比如「这个赛螃蟹不就是炒鸡蛋吗?味道怎么真是个螃蟹味儿?」 逗得两个老男人哈哈大笑,李老闆感嘆,「跟小妹妹一起吃饭,感觉自己年轻三十岁,哈……。」 喝完红的换白的,喝完白的换啤的,推杯换盏,张莹和安娜很快便不胜酒力。 张莹被架去酒店房间的时候,其实人有知觉,李老闆一身酒气,去卫生间洗澡。 那十来分钟的时间,张莹脑子是清醒的,她仰面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眼眶干涩。 心口一片茫然。 酒店的天花板十分高级,可以调成星空的颜色,那些个星星还能一闪一闪地。 酒店的大床还能震动,模仿海浪的起伏,还有隐隐约约的海浪声。 张莹觉得好笑,鸭僚岛上最不缺这个,一到晚上除了噼头盖脸的星空,就是无穷无尽的涛声。 她没想到,原来她极力想摆脱和曾经瞧不起得,在有钱人这儿,成了奢侈,成了返璞归真。 她不过这样晃了晃神,李老闆已经从浴室出来,腰上围了一条浴巾,一只硕大的肥肚腩,随着走路的脚步弹跳。 张莹撇开头,闭上眼睛。 她能感受到衣服被解开,有热烘烘的气息拱上来,有软绵绵的东西挤进来。 她闭上眼睛惨澹地笑,峰哥,既然你不要了,那我就毁了她。 第56页 老男人体力不够,十来下就下了战场,滚在一边打着鼾很快入睡,睡梦中还砸吧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张莹却清醒过来,老男人像一摊烂肉,张着嘴半闭着眼,呼噜声好似公鸡打鸣,掐着脖子一声高一声低。 两月退间的脏东西好似一只蜕皮的死蚕,张莹想像它刚才进出自己的模样,心中憋闷竟然一点点消散,她扭亮自己这头的檯灯,给安娜发去微信。 「钱怎么算?」 那边竟然很快回过来,「你打算包月做还是按次算?」 张莹转头瞧一眼那死蚕,迟疑了会儿,回过去,「按次吧。」 那边又回过来,「我一次收八百,你可以自己谈,你就说你没做过,收贵点。」 张莹回,「不用了,八百就八百,我没那么值钱。」 那边回过来一个「摊手」的表情,对话便结束了。 张莹没了睡意,去浴室泡了个热水澡,浴架上有各种各样的精油和保养液,她都没见过,一样样试过去,竟然有些不亦乐乎。 再后来,夜便深了,她抱着腿靠在窗边的沙发上,拿着手机一条条看这些年她跟郑峰的聊天记录。 有些很肉麻,郑峰喊她「宝贝儿」,问她「睡了吗?」 更多的是家常话。 「下课了吗?」 「我上午九点的船票。」 「钱够不够花?」 「早点睡。」 「注意保暖。」 林林总总。 张莹一条条看过去,刚才干涩的眼眶渐渐有了湿意,积累了四年的聊天记录,漫长的上拉键,长得好似人的一生。 她一直拖,直至拖到顶部,他们的开始,第一条,来自郑峰。 「hello,终于肯加我微信了。」 …… 终于有眼泪滑落,顺着脖颈滚入浴袍,窗帘的缝隙间有初升的阳光照入,染亮了窗台和窗边的女孩。 床上硕大的身躯动了动,那男人睁开眼,色眯眯地满足地笑,冲着张莹。 张莹沖他眨眼,「还来不来?」 那男人点头,「来。」 张莹便起身往床边上走,起身前顺手按下了删除键,原来四年的光阴,不过也就几秒钟的等待时间,便被清空。 第46章 漫长的冬季也有过去的时候,春暖花开的三月,鸭僚岛的海水泛出绿色,鱼群再次活跃起来,郑峰却已经可以按着心意决定出海的次数。 他在两个月前还完了十万整,拿着汇款记录去给老族长过目。 老族长老迈,花白着头发,脸上的褶子都在向郑峰释放善意。 「七叔这下可以闭眼了,峰仔,算起来我算是你妈妈的表舅,小时候见过你几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性格不坏。」 老族长嘆口气,又接着说:「只是幼年失去正常的家庭,你也别怪七叔,他要出海挣钱,常常早出晚归,家里一个瘫痪在床的妻子和一个尚未成年的奶娃子,他那时候不找个女人进门,日子确实没办法过下去。」 这些年,郑峰早已想通这其中的曲曲折折,他甚至没恨过王翠,王翠给过他母亲没给得温暖,最起码,他放学回家能跟其他同学一样,有一碗热腾腾的饭吃。 他知道自己母亲可怜,可是这段过去的岁月里,没有人不可怜。 他还在晃神,却又听老族长说道:「张莹与你不论是学历还是将来的前途,都是南辕北辙。她定不可能回到鸭僚岛来,而你,生来就是靠海吃海承袭父业的孩子,你们的结局早已定好,只是分开得如此惨烈,倒也是出自我意料之外。」 「不过这样也好,年轻时候多摔摔跟头,以后便能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峰仔,你好好做活,挣点钱把渔船换成大只的,我们是老天爷赏饭吃,只要肯做,哪里有饿死的道理?」 郑峰谢过老族长,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十万块是老族长故意给得考验,不过是为了托他一把。 七叔走得仓促,还没有把渔船独自交到他手上,他日日吊儿郎当混吃等死,没有老族长这一脚踹过来,怕是到现在家中的那只渔船还在码头上孤零零停泊着。 凡事开头难,还清了债务,张莹也许久未曾露面,日子过得风平浪静,他维持着一周两次的出海,有时满载而归,有时空着船舱,可他的心态已经十分平顺,不会为了追赶鱼群而驶入危险的洋流中,因为他知道,家中有等候着他的叶安安。 日子在指缝里滑过,春天带来温暖的南风,也带来了一封来自遥远北方的书信。 邮局来送信的邮递员对着他感慨不已,已经有七八年不曾有人用这样的平信寄送,说完眼里流露微微的不可说,信是来自某个特定的地方。 郑峰拿着信回家,明明知道再无可能,可心里竟然好似倒翻了一罈子山西老醋,那醋味儿顺着喉咙瀰漫到鼻腔,熏得他说不出好话。 「叶安安,你老相好给你来信了。」 叶安安忙碌一早晨,刚在院子里的小菜洼里掐了几棵菜心,冰箱里翻了三只鸡蛋和一条米鱼,准备做午饭,被郑峰进门得一句话说得莫名其妙。 她在围裙上擦干手,将信接过来,信封是牛皮纸的颜色,邮戳显示来自东北。 她听到自己心脏「咯噔」了一声,有什么堵在喉咙里透不过气,四年相伴的日子,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即便是现在,要她说一声不再爱没有一点喜欢了,她怕是也要瞠目结舌支支吾吾迟疑许久的。 第57页 叶安安拿了信回房间看,上午的春天日头并不晒,她急急忙忙扯下围裙,几样食物放在厨房琉璃台上。 她甚至还关了门,卧室的窗台上有几只麻雀停驻,叶安安经常会撒些米粒在那上面,时间久了,麻雀便知道了这处去处,见晴的温暖的早晨,会飞来叽叽喳喳地鸣叫。 郑峰嫌弃吵闹吵到他睡觉,叶安安却爱死了这样的鸟叫声,她常常期盼地坐在窗边,等候天明,等候鸟儿飞来,等候新的一天开始。 她又坐去窗边那个常坐的位置,几只鸟雀在手边的窗沿陪伴她,她拆开那封信。 刘大海没在她眼前写过字,这是叶安安第一次看见他的字迹。 竟是苍劲有力的。 「安安,写这封信来,是想有始有终,最后给你一个交代,这是我欠你的。」 「八年前,我看上隔壁张姓男人的妻子,那男人做生意,一年中有半年不在家,一次我趁他又出远门,强上了他妻子。」 「后来,我以此为要挟,跟那女人保持着长期的不正当关系,再后来,便是许许多多这般故事的雷同剧情,那男人突然回家,撞破姦情,我与他发生口角,演变成武力,我失手将他捅死,谁知那女人平时看着软弱可欺,见自己男人死了,竟要扑上来与我拼命,我当时已存了逃亡的心思,眼看挣脱不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将她杀了。」 「你一定觉得我很残忍,我不能为自己开脱,虽然逃亡的这八年里,我回回做梦都会梦见那两双断气前的眼睛,白的眼白,红的眼珠,是我一辈子再无法摆脱的噩梦。」 「说这些给你,是不想你从其他地方得知这些事,夸大的或是虚假的,你是我女人,你该知道这些事,从你男人嘴里,而不是从旁人的闲言碎语里。」 「安安,昨天我这案子判了,死刑,一个月后执行。」 「我没什么遗憾,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我只是欠你一声对不起,很多事情,经历得时候不懂,离开了才明白。」 「原来情爱是这般滋味儿,原来爱一个人是希望她幸福。」 「安安,我爱你,跟你分开得这些日子,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如果生命可以重来,我会好好做人,好好生活,然后在你成年后去鸭僚岛上寻你,告诉你,叶安安,安安心心把自己交给我,我会护你一生。」 「可惜没有如果,可惜不能重来,可惜不能再见你,不能再亲口说一声爱你。」 「安安,我走了,你保重,虽然我该说一声忘了我这个混蛋,可是我不是个混蛋么,那让我最后再混蛋一回吧。」 「安安,别忘记我,我本名叫做余风,今年三十二岁,黑龙江人氏,父母早逝,寄养在舅母家中长大,成人后犯下命案,出逃南方,在那里,遇见一个美好的姑娘,她皮肤白,头发黑,胸大,腰细,又凶又悍,可是我爱她,今生不渝。」 「安安,我爱你,再见。」 第47章 叶安安独自一人在房间呆了很久,久到错过了午饭时间,等她惊觉日头西斜,西晒的落日余晖从窗户斜斜照入房间时,已然快到了晚饭时间。 她两眼通红,匆匆开了门往外走,郑峰前两日捉来得一只土狗「欢欢」正扒着门缝看她。 那土狗刚刚满月,满屋子乱窜,见谁都摇着尾巴撒欢,这会儿估计是饿了,扒着叶安安的膝盖「呜呜咽咽」地卖惨。 叶安安把土狗抱在怀里,轻言细语地哄它,「欢欢是不是饿了?姐姐这就去给你做好吃得。」 抬脚跨出房门,叶安安刚刚还挂着笑的脸瞬间僵住,郑峰用一种极别扭的姿势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扭着头没看她,背影写满了怒气。 叶安安反应过来,自己看了刘大海的信,心潮澎湃,两人初次相识的点点滴滴,仿佛慢电影回放,一帧帧在眼前重现,她看入了迷,忘了外界事物,竟然将郑峰也给忘了。 叶安安将土狗放回地上,不理它兀自扑腾,上去搂住郑峰的后腰,将头搁在他背上,轻轻摩擦,言语娇糯,带着讨好和撒娇。 「有没有吃午饭?」 叶安安一时聪明,一时糊涂,随便出口的一句讨好言语,竟惹得郑峰当场炸毛。 「你说呢?」 叶安安捂嘴讪笑,「我一时忘了时间,这就去做晚饭。」 郑峰扣住她手腕,强迫她仰头正视他,他细细观察叶安安的眼睛,眼底渐渐有怒气汇聚,「哭了?」 叶安安不想瞒他,也瞒不住他,眼睛往下走,淡淡应了声,「嗯。」 郑峰不再说话,情知自己这样别扭的模样实在让人小瞧。 张莹来闹过多少次,叶安安哪回给过他脸色看,可是刘大海不过是一封信件,两人也再无可能,竟然让他心头火气,如何都压不灭。 他咳了声,心中不忿,又瞧见那只土狗「欢欢」趴在叶安安脚背上撒娇,心中压抑全数发泄出来,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土狗的一只耳朵,将它整只拎起,又远远甩开。 「欢欢」不过一个月大,哪里懂得看人识眼色,原地打了个滚,便又扑上来。 郑峰好耐心,土狗扑上来,他便将它甩走,再扑再甩,来来回回三次,才叫「欢欢」死心,蹲在地上,委屈地两眼汪汪,呜呜咽咽地沿着墙根趴去墙角,一双眼睛兀自不死心,远远盯着叶安安,一副可怜样。 第58页 叶安安好笑,「你跟只土狗较什么劲儿?」 郑峰还在赌气,不分眼神给叶安安,看着院外道:「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叶安安不想瞒他,又不想告诉他,信她已妥帖藏好,她想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把信给郑峰看。 她只是敷衍,「没说什么,就是说了一下前因后果,嘱咐我好好生活。」 郑峰却不依不饶,「那你哭什么?」 叶安安便有些恼怒,「郑峰,你是不是管太多?」 郑峰气得站起身,一脚踹在躺椅椅脚上,「叶安安,你有事瞒我还要倒打一耙。」 叶安安好笑,「夫妻都有隐私,更何况我们又没领证,只是住在一起,我没有必要什么事情都告诉你吧?」 这些话说服不了郑峰,他说:「其他事情你瞒我,我无所谓,但是刘大海,你必须对着我坦坦白白。」 叶安安看他好似看怪物,「你脑子是不是秀逗?我跟刘大海还能有什么吗?他关在牢里,一个月后就要枪毙了,你怀疑谁也不用怀疑他。」 郑峰抓住把柄般嚷嚷,「你看你还说没事瞒我?刘大海还有一个月要枪毙了?你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心疼你不捨得你还喜欢他对不对?」 叶安安气得跳脚,「郑峰你是不是神经病啊?」 郑峰又狠狠踹一脚躺椅,可怜那只躺椅年数久了,两脚踹下去,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欢欢」被响声吓得蹦起,夹着尾巴沿着墙角很快熘走。 叶安安叉腰做茶壶状,「郑峰你厉害,你牛叉,你这么生气这么不开心,不如我回叶金花那里住几天,换你在家好好冷静冷静。」 郑峰这才慌神,可之前架势摆足了,一时收不回来,只得眼睁睁看着叶安安回房间收拾了东西离去。 ……………… 这日郑峰出海,春天水暖,水物活跃,是个丰收的日子,可几个帮工能明显感受到郑峰的低气压,他黑沉着一张脸,一天下来,不过就几个字,「撒网」,「收网」,「收工」。 等在海滩上卸了货,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工人大着胆子问了句,「郑老闆今天怎么了?」 郑峰这几天确实郁闷,没人做饭没人聊天没人暖床,回家看见个空荡荡的房子,以前不觉得,住过人了就是不一样,想叶安安想得睡不着觉,一整夜捏着手机想她。 可又拉不下脸,总觉得自己没错,自己女人的老情人写信来,他问一声怎么了?至于回娘家吗? 叶安安回娘家的日子真难熬,郑峰便愈发觉得这毛病不能惯,以后吵架绝对不许回娘家,这一次他要让叶安安领了规矩,生气就生气,打他一顿出气都行,就是不能回娘家。 总算有个活人问他,他拿包烟出来分,自己含一根点上,烟雾中眯起眼。 「跟老婆吵架了,她回娘家去了。」 那老工人便笑,「这不好办?去接她一下,她就回来了。」 郑峰仰头,看着晚霞满天,傲娇得不得了,「不去!」 ……………… 叶安安在叶金花那儿住了几天,被她嫌弃得不得了,什么好容易找了个有活路的,怎么闹个别扭就回娘家了? 还扯着叶安安的耳朵教训她,「狼来了的故事听过没?」 叶安安一迭声地喊疼,「听过听过。」 叶金花恨铁不成钢,「听过还回来?回娘家这种事,是要男人犯下大错时才能用得手段,你今天拌句嘴回娘家,明天说错话回娘家,一来二去回多了,男人就不把你当回事了,第一回 他来接,二回三回他来接,接多接烦了,哪天不来了怎么办?你自己回去?但凡你主动回去一趟,你在家里的地位就没了,男人轻轻松松什么都不做就把主动权拿走了,你个傻鸟你懂不懂啊你?」 叶安安点头如捣蒜,没想到自己亲娘还有这点见识,自己到底年轻眼皮子浅,下回绝不能说走就走。 至此,叶安安把肠子悔青。 可是坐等右等,都不见郑峰来接,叶金花愈发看她不顺眼,明里暗里拿话刺她,叶安安觉得委屈,这日吃罢晚饭早早便上楼休息,捂在被窝里越想越委屈,抽抽噎噎掉了眼泪。 正哭得不能自己时,身边一个声音响起,「知道错了没?」 叶安安一跃而起,伸长了腿便要狠狠踹他,「谁让你来得?有多远滚多远。」 郑峰嬉皮笑脸赖在她身边,「我滚了你一会儿还得抱着被子哭。」 叶安安又气又羞,恨不得一口咬下他一口肉来泄气,「我才不是为了你哭?」 郑峰便色兮兮靠近她,作洗耳恭听状,「那是为了什么事哭?说给老公听听,老公替你出气。」 叶安安破涕为笑,「那行,那你揍自己一拳,给我解气。」 郑峰极为欠揍地又作恍然大悟状,「原来还是为了我哭。」 「叶安安,你就这么喜欢我?」 叶安安踹他,「傻逼才喜欢你。」 说完再去捂嘴,已然来不及,郑峰抱着她笑得肆无忌惮,「你说自己是什么来着?乖,再说一遍给老公听听。」 叶安安掐他手臂上的腱子肉,从手臂到胸口,一处不落下,掐得一道道指痕,泛着红印,还嫌不解恨,手往下伸,就要去掐郑峰的命根。 郑峰靠着床头,起初随叶安安乱掐,后来渐渐失控,他硬着头皮熬了会儿,终于败北,低沉着嗓子吼她,「掐坏了你要守活寡。」 第59页 叶安安缩了手,还有些余怒未消,「谁让你胡说八道?」 郑峰翻身将她压住,「老婆我知道错了,跟我回去吧,你不在这几天,我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你摸摸这里,裤子都快挂不住了。」 叶安安不知有诈,顺着郑峰的手过去摸,被他快速塞进鼓鼓囊囊的裤裆,触到一团火热的活物,还在弹跳,碰着她手时,还吐了些口水在她手背,叶安安恼羞成怒,骂道:「你这个坏蛋,就知道欺负我。」 郑峰拖她起床,在她耳边低语,「不欺负你欺负谁?趁着还早,赶紧跟我回去,这叫做前菜,回家还有大餐。」 叶金花翘着二郎腿正坐在计生店门口无事可做,看着女儿被郑峰牵着从二楼下来,拿挖耳勺掏了掏耳朵,装模作样喊了句,「峰哥,下回再欺负我们家安安,可没那么便宜把人随随便便领走啦。」 峰哥点头示意,「保证没下次,走了拜拜。」 叶金花看着女儿的背影远远离去,一只手伸到背后朝她摆了摆,她以为自己眼花,拿袖子擦了擦,再去看时,那只手已经缩了回去,她嘆口气,回进计生店里打扫卫生,两侧墙头泛着绿色的萤光,这个岛上所有的建筑都年头太久,怪不得王翠抓住了一个便赶紧离开。 她把铺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实在没地方可以收拾,这才慢慢找了张长凳子坐下,屁股口袋里厚厚塞了一叠钱,是吃过晚饭后,叶安安塞给她的。 「我看这几天店里生意也不好,这里有点钱,你拿着花,用完了只管找我要,只是有一点,不准再去碰以前那个营生,我想好好活着,以后也要生养儿女,你总要做外婆,还是给自己外甥留点脸。」 叶金花把钱掏出来,数了数,两千块,不多也不少,她又拿袖子抹了抹眼角,门口有人敲玻璃,是外地客的口音,「老闆在不在?我买一盒保险套。」 叶金花赶忙把钱塞回口袋,「哎哎哎」地答应着,迎了上去。 第48章 海岛的春天,悠闲又忙碌。 老族长登门那一日,很不巧,郑峰出门卖货去了。 叶安安正在院子里翻晒冬被,准备用压缩包打包放好。 那只土狗「欢欢」撒着欢儿在门口追蝴蝶,毕竟才两个月的小狗,追到一半就地玩起了自己的尾巴。 叶安安正拿根圆棍拍打被褥,忽然便听到「欢欢」一阵狂吠,土狗虽然长得丑了点,但骨子里看家护院的基因与生俱来。 叶安安放了圆棍出门去看,便看见老族长拄了根拐杖,已经到了门口。 叶安安忙不迭将人迎进来,老族长头发花白,医生嘱咐了要多晒太阳,是以并不肯进到家中,只在院子里寻了张藤椅坐下。 叶安安给老族长沏了杯绿茶,又拿果盆装了些瓜子蜜饯,苹果切成长条,又摆回原来的整个模样,插了牙籤,端在老族长身边的小板凳上。 叶安安陪着一起坐下,「老族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们?」 老族长不似那日的正经严肃,脸上带了和蔼的笑意,「我过来看看你们,过得可好?」 叶安安低下头,难得腼腆,「谢谢老族长。我和郑峰年纪还小,也没人教过,自己看了别人家的样子,照葫芦画瓢地学着过日子。」 老族长拿拐杖磕磕地板,「有这份心,已经很不错了,起先我倒是不看好你们,张莹那样乖巧的女孩子,尚且收不住峰仔的心,峰仔还是一天到晚在外面吃喝玩赌,跟你在一起,莫怪我多心,你之前跟你母亲品行上确有不端,我还想着要是郑峰跟你一同走了歪路,我还得倚老卖老棒打鸳鸯呢。」 老族长说完,在鸭僚岛春日的暖阳中咧开嘴,如同一个小孩般稚气地笑起来。 叶安安也笑,掺了很多情绪,是劫后余生地后知后觉。 老族长又道:「女仔,说来也不怪你,你一个女仔,三岁没了阿爹,阿妈一个人养你,岛上不比外面,缝缝补补什么都能挣钱,我们渔民世世代代靠这面海吃饭,你们孤儿寡母的,活下来不容易。」 叶安安淡淡而笑,「小时候吃得苦觉不出来,长大后吃得苦才是真的苦。」 老族长点点头,「是这个理儿,上回我就听周老三说你跟郑峰正正经经在过日子,我便想着过来看一趟,只是人老了不中用,这个腿风湿的厉害,冬天里不敢出门,要等着暖和透了,才敢过来看你们一眼。」 叶安安替老族长把茶杯端到手上,这才接口道:「老族长要找我们,只管喊人过来说一声,我们自然过去瞧老族长,哪里好意思让老族长亲自登门。」 老族长嘆口气,「之前峰仔把十万块跟张家结清了,我还说了个条件,要峰仔取得张莹的原谅,这个事儿,后来我心里盘算过,其实不该这么提,若是张莹一直不肯松口,峰仔就算是孙猴子戴了紧箍咒,没辙了。」 叶安安笑笑没说话,拿了根树枝在地上乱划,老族长活到这把年纪,早已事无不可对人言。 他说:「安安女仔这么聪明,肯定也能猜到老族长怎么想,是了,那时候老族长还存了一点点小心思,以为峰仔只是一时心起,是以给峰仔和莹女留了后路。」 叶安安被老族长的坦荡折服,由衷钦佩,「老族长做事,自然是要力求面面俱到,给大家一个公道,安安心里明白,说实话,即便到了现在,我一颗心还是没有完全落到肚里,毕竟我跟阿峰的年纪在这儿,未来的路怎么走,能不能有个结果,谁也不敢打包票。」 第60页 老族长:「安女仔年纪虽然小,但看事还是通透的,未来在自己手里,你付出一分,这世界便回报你一分,天道酬勤,乖女记住这四个字,七叔在天有灵也能放心去投胎了。」 正说着话,院子门口有响动,郑峰戴一双帆布手套,拖了两只空泡沫箱进来扔在院子角落里。 叶安安迎上来,「阿峰,族长来了。」 阿峰也看见了老族长,上去寒暄了几句,他早上五点拖货去得码头,早已口干舌燥,拿了叶安安的茶杯,「咕咚咕咚」灌下去一整杯凉茶,这才拿手当扇子,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与老族长闲聊。 老族长该说得话方才都已跟叶安安交代清楚,这会儿看向郑峰,颇有些唏嘘,「算起来,七叔比我小了二十来岁,我成亲那日,你奶奶抱着七叔来吃喜酒,七叔还尿了裤子,挨了一顿揍,唉,谁知道世事无常,我总以为我该走在所有人前面,谁知七叔这个年纪便走了。」 「峰仔,你好好做人,你老爹在天有灵也可聊以安慰,知道吗?」 郑峰点头,「老族长,你放心吧,既然走回了正途,偏门便不再去捞了。」 老族长起身,叶安安想去扶他,老人却固执,躲开叶安安双手,依着拐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张莹托人捎来话,说是跟你恩怨已了,十万块她收了,原谅的话她不愿说,但是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从此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说完蹒跚消失在院门外。 郑峰拿出手机看时间,还不到十一点,他问叶安安饿不饿,叶安安摇头笑,「刚才有点,可是现在又不饿了。」 郑峰抓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出去走走?」 叶安安点头,还是笑,忍也忍不住,从眼角眉梢溢出来,「好。」 两人便牵手去了海边。 郑峰的那条渔船泊在码头上,郑峰解开船锚,跳上去。 然后他站在甲板上,逆着阳光,把手伸给叶安安,「老婆,上来。」 身后的阳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圈又一圈的金色光线,他额前的头发又长了些,朝着她的方向微微下垂,他拿手随意拨开,侧了侧半边脸,还是从前那个痞里痞气的大峰哥。 他详装不耐烦,鼓着一侧腮帮子,嗓音低沉,「来不来?」 叶安安这才回神,收起细细描绘的眼神,将一只葱白手腕放在他掌中,「大峰哥邀请,怎么能不来?」 船帆仰起,被海风吹得胀鼓鼓,郑峰调了船舵,沿着海岸线缓缓驶离。 有几只海鸟跟随,时不时在船舷两侧俯冲入水,没一会儿又从水里笔直窜出,口中多半衔着一条活蹦乱跳的海鱼。 叶安安看得入神,靠在甲板上津津有味,郑峰挂了船舵,走到她身侧将她揽入怀中。 两人并着肩膀,心照不宣般都不开口,海风在船上自由地穿梭,将他们的衣服吹得鼓鼓,头发也一同被吹散,拂在郑峰的脸上。 他将叶安安的身子板正,又将她的乱发整理柔顺,再整整齐齐放在耳后,这才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地问她,「叶安安,你有没有话同我说?」 叶安安歪在他肩头,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要说也是你先说。」 他果然便开口,「叶安安,你真是有够笨蛋,你长得年轻又漂亮,去到外面,有得是有钱男人给你幸福,怎么这么死心眼,死心塌地跟着我,给我当煮饭婆,晚上还要给我暖床?」 叶安安眼湿湿,「那我现在后悔了,你放我上岸,我去外面找有钱男人。」 郑峰眉眼凶厉,「你敢?」 叶安安:「要是我真走了怎么办?」 郑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我就跪下来求你回家,然后用手指头粗细的绳子将你绑在家里,绑到你不再逃走为止。」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又沿着下巴掉落在风里,金色的阳光将他们围绕,郑峰轻轻地温柔地吻她,「叶安安,嫁给我,当我的黄脸婆。」 叶安安抽着鼻头,将眼泪鼻涕全数擦在他身上,她伸出手掌,五指张开,冲着他道:「这么简单便想求婚吗?戒指呢?花呢?气球呢?」 郑峰摊开双手,「花和气球都没有,至于戒指…」,叶安安一颗心荡到谷底,几乎要捂嘴哭出声来,谁知郑峰变戏法般从外套的内衬里摸出一只蓝色丝绒布的四方小盒子,他不知按住哪里,那只小盒子的盖子便「哗啦」一声弹跳开,里面是一只钻石戒指,六菱形的模样,每一面都在反射阳光,幻成彩虹的颜色,投在两个人的中间。 叶安安又哭又笑,捂着脸哀嚎,「郑峰你这个混蛋,你故意气我,你连求婚都要捉弄我,你信不信我不答应你?」 郑峰一只手托着戒盒,另一只手伸去叶安安身后,按住她的腰,拖到自己怀里,口中却继续惹人厌,「当然不信,你夜夜发梦都想嫁给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叶安安终于被气爆,她狠狠一脚踩在郑峰鞋背上,从他怀中挣出,「我不嫁,我不嫁,ino。」 郑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船舷上,低下头的瞬间,在唇齿间溢出,「叶安安,我爱你。」 叶安安被他一句话便降服,和他在温暖的海风里接吻,难捨难分,他们触碰彼此嘴唇的每一处,神圣好似初吻,又有泪滑落,不知是谁的,顺着紧贴的四张唇瓣滑入口中,是与海水和海风一样的湿咸味道。 第61页 郑峰将戒指缓缓套入叶安安右手的无名指,亲吻每一根手指,他举起自己左手的三根手指,冲着她郑重许下承诺。 「叶安安,把你和往后余生一併交给我,我对着蓝天和大海发誓,一生一世对你好,爱你,照顾你,永不相负。」 一定是幸福的眼泪吧,因为是甜的,码头已依稀瞧不见,汽笛声却透过风,远远送来,「呜…呜…」的声音,听了二十年,却从来没有此刻这般悦耳过。 第49章 大四毕业这一年,张莹已经辗转过好几任老闆。 一开始,她接零星的单子,后来她觉得脏,怕染病,便跟安娜一样,找人包养。 钱也不是那么容易挣得,她被那些老闆的老婆找人打过,那些人下手黑,专挑女人最脆弱的地方下手,张莹挨了打,能老实一段时间,可是大手大脚花钱习惯了,等到捉襟见肘的时候,又会忍不出重新出山找寻新目标。 用安娜的话来说,就是入了这一行,很难再回头。 张莹知道回不了头,她也不想回头。 她卯足了劲打扮自己,只想摆脱那个海岛姑娘的形象,大三那年她回过一趟鸭僚岛,穿了最当季的拼色大衣,黑色洞洞牛仔裤,过万人民币的鳄鱼皮半靴,还背了向安娜借来的爱马仕包包。 她故意往海鲜街绕了路,她本意是想先碰见郑峰,然后再碰见叶安安,她要一个个仔细端详他们的表情,她还想问问他们,在这么个小地方窝着,他们之间曾经惊天动地惊动整个鸭僚岛的爱情,还剩下几分? 谁知道老天一向不帮她,她没在海鲜街遇到他们,回自己家小旅馆的路上,要经过海鲜市场,那里是商贩集中地,远远便可闻见浓重的海腥味儿,她从前喜欢闻这个味儿,鸭僚岛上的原住民,闻着这股味儿便可咽下一碗白米饭。 她眼尖,吃海鲜长大的渔民视力可以匹敌海鸟,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老远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 头发乱糟糟,戴根大粗金鍊子,一条牛仔夹克,吊儿郎当地在数钱。 张莹胸口涨得难受,不过一眼,她便知道自己还爱他,深爱他,可是他身边有个女人,正在同一个商贩讨价还价。 张莹以为自己眼花,她记忆中的叶安安根本不是那般模样,她穿一件与郑峰同款的牛仔外套,头发扎成利落的丸子头,上了淡妆,从前是青涩的风情,如今全是成熟的风韵。 不知她跟那商贩为了什么争执了几句,郑峰停下点钱的手,一把将叶安安拽到自己身后,好似老母鸡护鸡仔,浑不似方才的混不吝模样。 张莹便万念俱灰,扭头便走,连家都没回,重新搭了渡轮离开。 那之后,她开始坐檯,起先她脸生,又打了在校大学生的牌子,两千块的出台费,一分不能少,后来做久了,行话叫做「卷了边」,卷边的女人掉价掉得厉害,张莹眼睁睁看着自己从两千块都门庭若市到八百块也乏人问津。 再后来,是安娜出了大事。她仗着李老闆宠她,不把正牌大婆放在眼里,被大婆警告好几次依然我行我素,最后惹恼了正宫太太,才知道人家根本是个狠辣角色,找了几个小太保,哪里都不打,专门打腹部,直接把子宫打到脱落出体外,这才送进医院,简直是一条龙服务,驾轻就熟,流程化作业。 安娜落了个终身不孕,还被开除学籍,张莹大受打击,一病不起,等她去酒店辞了工作,已然来不及。 李小美早就看她不顺眼,之前为了一支口红结下樑子,后来见安娜和张莹用这种方式渐渐与她齐平消费水平,心中更是不忿,总觉得两个乡巴佬凭什么在城里晃一圈,真就人五人六地有了人样子。 这次被她逮着机会,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张莹平时本就跟安娜走得近,安娜的丑事一传十十传百早已人尽皆知,李小美只要稍稍暗示,众人便心知肚明。 张莹回校后终于尝到过街老鼠的滋味。 不管走到哪里,都有「窸窸窣窣」地议论声,和各种窥视的目光。 她也渐渐想明白,没有脚踏实地,飘在半空中的海市蜃楼,终会有消失的一天,而爬上去脚踩在虚妄中的她们,爬得多高,便会摔得多惨。 张莹暮然回首,惊觉她一向瞧不起的叶安安竟然比她智慧许许多多,她一早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安安静静地待在郑峰身边,洗尽铅华,返璞归真,洗手为他做羹汤。 张莹悔不当初,却已无路可走,大三之后一直到毕业前的一年多,她将自己隐形再隐形,泯然于众人。 一直到大四下学期,开学没多久,宿舍里的女生大部分已经搬空,基本都确定了实习单位,或是跟男友合租了公寓。 只留下张莹一个人,夜夜失眠,不知何去何从。 她之前拉下了功课,很多挂了科,即便通过也是低空飞行,再加上名声在外,工作十分难找。 鸭僚岛她情知已经回不去,在外面谋一份工作更是千难万难,简历投了不知道凡几,可都如石入大海,了无音讯。 毕业典礼那天,女同学都三五成群,唯独她被远远抛开,大合照里人人都举着学士帽抛向天空,笑得灿烂如朝阳,只有她,冷冷清清的眉眼,连一个笑容都勉强。 第二天是宿舍清空的最后时间,她一个人拖一只皮箱,人影凋零,在学校门口徘徊不去,几乎便灰了念想,生了绝望。 第62页 天快黑透时,同班同学□□飞从计程车上匆匆下来,快步跑进学校,一刻钟后,又匆匆忙忙抱着一只纸箱出来,这才在校门口的阴影里瞧见她。 于是便问她:「张莹,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张莹低头瞧着脚下的阴影,「我没地方去。」 □□飞素来热心,「你没落实好工作吗?」 张莹摇头,摇下几滴眼泪,她拿袖子擦去,「我递了很多简历,一直收不到offer,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可能是我简历不好看,成绩也不好,也没拿过奖,学校也不是很出名,现在毕业的大学生这么多,怎么轮也轮不到我。」 □□飞抱着纸箱,拿出手机开始叫车,「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张莹不再说话,将自己藏去阴影里,叫车软体非常发达,很快有了响应。 一辆白色雪佛兰从远处飞快驶来,在□□飞眼前停下。 □□飞开了后备箱,将那只纸箱装入,又走到副驾驶座位边,车门开了一半,仿佛痛下了什么决心般抬头,看向阴影里的张莹,她肩膀单薄,穿一件白色t恤,一条简单牛仔裤,模糊的记忆里,□□飞仿佛又回到大一开学那一天。 同样的装扮,稚嫩的脸孔,「同学,你知道女生宿舍楼怎么走吗?」 「知道知道,往前走右转再左转再…,这样吧,我带你过去吧,正好我也要回宿舍。」 「好的好的,谢谢同学。」 「不客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莹。」 那是一个秋天的午后,这个南方城市的梧桐树叶已经开始泛黄,风里带了桂花的香味儿,眼前的女孩儿穿一条白色连衣裙,清雅的好似一株白色的百合花。 □□飞将副驾驶的车门关上,走到张莹跟前,从她手上拉走皮箱,又对上她惊讶的双眼。 他转身往计程车方向走,手朝她挥了挥,「我自己跟朋友合伙开了家公司,做网路游戏的,一直缺个行政加人事,你要是愿意,就跟我走吧,明天直接上班,公司提供宿舍,怎么样?愿意吗?」 说完转头看向她,在这个挥汗如雨的盛夏季节里,静静等待她的答案。 第50章 这一年的冬天,从来不下雪的鸭僚岛竟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雪自然是积不起来得,只是出生在鸭僚岛的孩子们兴奋地满脸通红。 小宇穿着一件嫩黄色的小鸭子棉袄,迈着两条小短腿,跟在一群大孩子身后,大街小巷的到处乱跑,直到跑进一条窄窄的小胡同里,左右望望全然陌生的环境,这才害怕地大声哭起来。 「我要妈妈,我要去找我妈妈了。」 大一点的孩子有懂事得,主动上去牵住他的手,「哥哥送你回去吧。」 不过才走出百来米,远远看见一个焦急的身影寻过来,叶安安急得眼泪都掉下来,扬着嗓子到处喊他,「小宇,小宇,你在哪里?」 小宇便挂着眼泪破涕为笑,张着两只小胖手扑出去,「妈妈,我在这里。」 叶安安第一次做母亲,时常手忙脚乱,看到自己儿子完好无缺才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下一秒却又生起气来,「不是让你乖乖在院子里跟欢欢玩躲猫猫,怎么妈妈进去洗个衣服,小宇就跑出去了?」 「小宇这么不乖,一会儿爸爸回来了,妈妈要告诉爸爸。」 小宇拼命摇手,「不要告诉爸爸,不要告诉爸爸,爸爸揍人。」 叶安安又问:「那小宇下次还乱跑吗?」 小宇很认真地摇头,「不跑了,小宇乖乖听话。」 叶安安这才拉着小宇的小手往家的方向走,走到半路又改了主意,「要不要去码头等爸爸?爸爸快回来了。」 小宇一张小脸笑得通红,「要。」 一大一小便改了方向,雪花飘了一会儿又停下,地上湿漉漉得,云层厚得如同棉絮,冬天的海边冷风好似尖刀,叶安安把小宇抱起来,裹在外套里。 码头就在眼前,郑峰去了岛外谈生意,去年他换了张乳胶床垫,七叔用了三十多年的弹簧床帮塌了一个洞,他便顺势换了张泰国进口的乳胶床垫,叶安安生了小宇后腰椎一直不太好,他疼老婆,打听了说是这种床垫睡了对腰椎好,便托人去泰国弄了一张回来换。 来来回回花了三万多,叶安安埋怨他浪费钱,谁知弹簧床帮拖出来,里面掉出一张存摺,整整一百万,是七叔一生的积蓄。 郑峰看着那张存摺不好受,叶安安又何尝能好过到哪里去,两人红着眼睛熬了一晚上,第二天抱着小宇去看七叔。 郑峰在墓碑前说了很多话,他成家当了父亲,却已经不能再在自己老爹跟前尽孝,叶安安知道他的人生有遗憾,那天她在心里跟自己说,往后一辈子,都要对这个男人好,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郑峰最后跟他老爹说:「我知道你就想着儿子成人成材,现下孙子也生了,码头生意也做起来了,你泉下有知,可以重新投胎了,不用再守着我,儿子会好好做人得。」 「床垫下面的存摺我瞧着了,你也够鸡贼的,非要等我把你孙子生出来才肯给我,也对,早点给我也被我糟蹋没了,眼下来是跟你说一声,我早两年就想换船,家里那只小渔船年数久了些,下面的木头禁不住几年海水泡了,我现下有老婆儿子,过两年还打算生个女儿,命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那船有风险,我早想换了它,换艘大些的,安全点,容量大些得,一船出去也能多挣点,我想你也不会反对,我自己存了二十来万,加上你的一百万,正好买艘大船。」 第63页 说完给七叔上了三柱香,鸭僚岛的阿祖庙里香火缭绕,七叔没有海葬,郑峰不捨得,骨灰存在阿祖庙里,买了一个龛位,时时可以前来拜祭。 后来船买了,一船回来能挣几十万,只是郑峰惜命,冬天的第一场雨下来之后,便不再出航,今年冬天他也早早歇了海航,这次出码头,是因为约了一个连锁饭店的採购总监,谈长期供货的生意。 郑峰从渡轮甲板上下来,今年冬天的最后一片雪花正飘落在他肩头,他用手轻轻掸去,远远听见一声童稚的叫声。 「大峰哥。」 他便笑起来,半蹲下身子,伸着手张开怀抱,等着那个小小人儿投怀送抱。 果然小宇小朋友像一颗小炮弹一般冲过来,小屁股结结实实往他身上坐,「峰哥你回来啦?」 郑峰笑得头低低,「臭小子,我是你老爸,你再乱叫我就揍你屁股。」 小宇小朋友一本正经,「为什么妈妈可以这么叫?」 郑峰将他单手抱起,「因为她是我老婆。」 小宇小朋友继续装老成,「你们是结婚了对吧?」 郑峰挑一边眉,「对啊,你这都知道了啊?」 小朋友说:「幼儿园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也都结婚了得,可是为什么他们都是爸爸怕妈妈,我们家是叶安安怕你?」 郑峰好笑道:「你怎么知道叶安安怕我?」 「昨天晚上我听见了,妈妈说,老公,饶了我吧。」 郑峰脚下错了步,差点没手软把郑宇小朋友摔在地上,叶安安远远看见了,快步赶上来,把小朋友接过去,冲着郑峰大吼小叫,「郑峰,你喝酒去啦?抱个孩子都抱不稳,摔了我儿子我跟你没完。」 郑峰睨眼看见郑宇小朋友趴在妈妈肩头沖他做鬼脸,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他把叶安安拖到怀里,连着儿子一块儿搂住。 码头上人来人往,他低头吻住叶安安双唇,委委屈屈地声音,「一天没见老公,见面就凶我。」 叶安安推开他,「别带坏小朋友。」 郑峰不管,抓住叶安安狠狠吮了两口,「我谈完生意就赶回来了,古人说那个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连一日都熬不住,半天没见你跟儿子,心里像猫抓似得,老婆,你怎么就这么勾着我呢?」 叶安安甩开他,管自己抱着儿子往前走,一颗心却好像泡在蜜糖罐里,甜蜜分分钟便要溢出来。 郑峰很快跟上来,叶安安感觉自己手心里塞进一只硬硬的小盒子,她捏住,却并不细看,只转头睨他,声音冷静,眉眼里的笑意却怎么都遮不住。 「这是什么?」 郑峰笑:「打开看看,我刚才撒谎了,我没有马上赶回来,去商场给你挑了件礼物。」 叶安安还想再问些什么,那边小朋友已从她手中抢走小盒子,「哗啦」一声利索打开,分分钟便有欢呼声传来,「好漂亮啊!」 是一条刻着她名字首字母的心形项鍊,闪着六边形的光芒,耀了她的眼睛。 她转头笑,「谢谢老公。」 下一秒又被吻住,小朋友早已习惯,刮着小小脸蛋羞他们,「一天亲几百遍,羞羞羞。」 他们却很快陷入深吻,叶安安被结实的双臂搂住,刚刚下过雪的冬日码头一片肃杀风景,云层渐渐散开,太阳露了小半张脸,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