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引》 第1章 赠蛊 绿(lu)云观—— 几派势力均向嵩阳派靠拢,商讨无极岛惨案。 “无极岛上百条人命难道就这么算了?就任那师徒二人无法无天吗!” “这无极岛素来与世无争,要说与那巫蛊毒老有什么过节啊,我压根儿不信!” “那巫蛊毒老以阴阳瘴医自居,自诩掌生死,辨阴阳,巫蛊之术出神入化,现如今又教出个恃才傲物的关门弟子,这可如何是好!” “可不嘛,巫蛊毒老虽不参与江湖纷争,可他那徒弟却不是省油的灯,仗着她师傅的名号妄作胡为,时时捅出娄子,都是她师傅来善后,要我说,那妖女迟早是个祸害!” “只是毒老年事已高,待他百年后物化归尘,到时候,谁还能管得住那小妖女!” “唉……” “……” 提起那名关门弟子,观内议论声渐弱,都等着嵩阳掌门人表态。 这时观外一女声打破了这短促的肃静—— “诸位!是在说我吗?”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一阵异香拂过鼻尖。 这香……是西域的阿纳苏罕花! 西域有一种不起眼的小野花,名为阿纳苏罕,拇指般大小,花呈血色有茎无叶,其香异浓,闻之至幻。常有不知者,因受花香引诱而折下几支,不久后,凡摘过花的人尽数猝死,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避之不及,此花便被称为鬼阿苏。因得妖女陆川绫青睐,大肆摘折栽种却毫发无伤,所到之处皆挥袖扬掷异香,张扬至极,大家便也“亲切”的冠以妖花之名。 “妖花…是那妖女!是她!她来了!” 众人乱了阵脚,齐齐看向嵩阳派掌门人。 “嵩阳掌门,您倒是说句话啊!” “各掌门请稍安勿躁。”嵩阳掌门领着几派人出观。 观外有一株云萝花,槐序时节,花开正盛,只是紫色藤花中多了一抹黛蓝,尤为扎眼。 一名黛蓝罗纱的少女坐在花藤上把玩着手里的骨笛,晃着纤纤玉足,一袭纱裙随之摆动,足踝上挂着一串铜铃,却不作响。 那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轻纱赤足,周身环绕黛蓝色阴邪气息,众人唤她作妖女,果真是当之无愧。 “在下嵩阳派第七代掌门人,萧岳。” 看着那领头人向自己作了个揖,少女竟觉得有些尴尬,兴许是被人唾弃惯了,偶有人对自己以礼相待,反而觉得不自在了。只是那萧掌门瞧着似已是不惑之年,对自己一个小辈行礼,也不知是不是想折煞自己。 也罢。 那少女跳下来,将骨笛背在腰后,对着萧掌门微微颔首:“阴阳瘴医门下弟子,陆川绫,见过萧掌门。” 嘶,往日里只听说过这妖女横行无忌目中无人,眼下这些许人多是在听闻陆川绫捅的娄子后亲临其境,也只是与陆川绫有过短短的一面之缘。虽从未见过这妖女是否真如传闻里那般不堪,但却都心照不宣的默许了,可如今这妖女礼待他人却是真真实实的有目共睹,由此,众人惊觉,这妖女这般反常,怕是有诈! “敢问阁下,来此何为?”对比旁人的微辞,嵩阳派确实担得起江湖第一风雅之称。 “来此,参议。”陆川绫莞尔一笑。 “妖女!无极岛先岛主早已退隐,不问江湖事,更是立下规矩不许门下弟子习武招惹是非,你师徒二人又为何对一众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手!”人群中一人嚷道。 对嘛,这才是别人对自己应有的态度!但多数人也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这些话自己再熟悉不过了,耳朵都能听起茧子了,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这些无足轻重的人而败兴。 不过嘛,装还是要装一下的,不然怎么对得起别人口中的喜怒无常啊? 她笑言:“杀人,要什么理由?”话毕,陆川绫摊开手心,约莫有四五只蛊虫。 陆川绫做出抛掷之势,众人皆怵,生怕下一秒那些蛊虫会落到自己身上。 这蛊虫那些人是认识的,陆川绫唤作四方蛊,四方蛊食人脑,极擅从皮肤钻入体内,钻至大脑。 “陆姑娘,我等并无冒犯之意,方才是我嵩阳弟子言之不妥,我代他向姑娘赔不是,还望陆姑娘手下留情。” 好温柔的声音。 陆川绫望过去,说话的是萧掌门身后一个身着霜色鹤纹锦衣的青年,那是一张美得过分的脸,柳叶眉桃花眼,若说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陆川绫也不会有半分疑惑。 嵩阳派是江湖上公认的风雅一派,雅人深致惊才风逸,不论何时何地,气度不能丢。他们所使的武器是轻儒扇,乍一看,与民间纸扇无异,不过多了些暗纹,每人的暗纹皆不相同,暗纹不同技能便也不同。 “你倒是挺好说话,不过我看方才说话那人,与你穿着大不相同,怕不是你们嵩阳派弟子吧。”这人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竟然把别人的锅往自家揽,也不怕给自家门派招祸。 “陆姑娘独具慧眼,想来,也是瞒不过陆姑娘的,那名弟子也是为无极岛感到惋惜,遂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了些,”又从萧掌门身后走到柳川绫的跟前:“若陆姑娘心中实在不快,在下——”话未说完便被一厉声打断。 “岚儿!过来!”萧掌门喝道。 兴许是知道这青年有意代那语气不善之人受过,而陆川绫秉性又的确是喜怒无常,许是怕自己会顺势迁怒于他,萧掌门这才厉声喝止这青年接下来要说的话。这青年似乎与嵩阳一派关系匪浅,所以一向温谦知礼的嵩阳掌门也险些丢了自家的儒雅。 那青年刚要转身退步,柳川绫拉住他的手腕:“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年有些茫然:“在下嵩阳派掌门次子,萧允岚。” 陆川绫点了点头,执起他的左手,将自己的手背放在萧允岚的手心,一只不知名的蛊虫从陆川绫的指尖爬到他的手心,又顺着他的手腕钻进了袖口。 众人大惊! “岚儿!”萧掌门眉头皱成一块,刚要发作,陆川绫又不紧不慢的说—— “呐,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日后你若遇到生死攸关之时,必救你一命!”又对着众人说:“小女还有要事在身,萧掌门,告辞!” 说完,陆川绫轻功一跃,不见了踪影。 萧允岚看着自己的手腕,视线上移到手心,不觉伸起右手轻轻握住左手,拇指在左手手心细细摩挲,似乎是在感受陆川绫留在手心的余温。 “岚儿,你没事吧!”萧掌门赶紧上前问询。 “爹,我没事,”顿了顿,右手抚上心口又继续说:“只是先前一直觉得心气不稳,现在反而觉得好了很多。” 闻言,萧掌门像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更担心了。 “爹,我真的没事,您就别担心了,我与陆姑娘从未结仇,她又怎么会无故害我呢?” “二公子此言误人呐!那妖女手上沾了多少血腥大家心知肚明,她能安什么好心?” “依老夫看,二公子还是想法子把这蛊给解了吧,省得被害了性命!” “这妖女今日就敢当着我们几家的面对嵩阳掌门亲子下手,明日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腥风!” “……” 萧允岚对众人声声置若惘然,望着陆川绫离开的方向,暗暗握紧了左手。 『作者会不定期修改一些细节,请一定要到正版途径观看,以避免一些网站因更新不及时,造成情节错乱(请一定要到看得到这句话的网站上去看)』 第2章 师傅 惊鹿林中笛声幽柔缥缈。 陆川绫吹着骨笛走在前面,身后紧紧跟着几只灰兔子。 周身黛蓝色的气息若隐若现,倒给她添了几分幽邪之气。昔日,大家不知道她的名字,便随着她吹笛时,浮现出的那一身的黛蓝邪气叫她黛蓝,许是觉着黛蓝这称呼不好听,后来她逢人便告知自己叫陆川绫!可是人们并不买账,反而在黛蓝前缀上了她的姓氏:陆黛蓝。 陆川绫不明白,为什么师傅要让自己去扰乱那群人的结盟,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滑稽的声讨,怎也值得师傅挂心? 前方不远处立着一顶白色的轿子,轿顶系着黑色的绫带。 黑白阴阳轿!是师傅! 陆川绫立刻停止吹奏,拿着骨笛在指间转了一圈,再一挥笛,身后的兔子就都跑开了。 黛蓝逐渐散去。 “师傅!”陆川绫将骨笛插在腰间,小跑过去。 轿子里的人伸出手缓缓撩起轿帘,那一双褶皱粗拙的手上布满了黑色的巫咒,阴阳瘴医已是年过古稀,或许是知道自己已是风烛残年,因而近来,是越来越不爱沾染俗世了。 陆川绫见师傅只撩起轿帘却不打算出来,知道师傅不想再蹚江湖事,便抬手把轿帘放了下去。 “师傅,我刚从绿(lu)云观出来,不过一帮好事之众,找嵩阳派当靠山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 话音刚落,从轿子里飞出一张请帖。 陆川绫接住请帖:“师傅,这是……”顿了顿,看清了上面的字:“雾提门?” “雾提门门主与我有些渊源,下月初雾提门少门主继位,咳咳咳……宴请了诸多名门人士,你寻件称心的东西作继位之礼,咳咳…咳…替我去雾提门走一趟。”似乎是因为年老多病,又打陆川绫幼时起就一直教她吹笛御蛊伤了嗓子,声音比同龄老者要沙哑得多。 一句话断断续续,多是咳嗽声,惹得陆川绫一阵心疼。 “是,师傅。”陆川绫还想说什么,可忽然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那毒老也没多少活头了,我听说那老棺材瓢子咳得厉害,要我说,等他死了,再一齐杀了那妖女!她不过是仗着她师傅,等她师傅死了,她还能作什么妖?” 这些话,想必师傅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吧。 陆川绫怒不言表,循声而望,是一众素衣女子。 说话的女子仍是眉飞色舞:“不染俗世?那老东西说得好听,喏,还不是带着那小妖女屠了无极岛?” 愈来愈近,那群女弟子才看清了陆川绫和她身前的阴阳轿子。 “毒…毒老……”那女弟子方才的眉飞色舞转瞬变成了怛(dá)然失色。 按常理,黑白只会在出丧中才会出现,平常人哪会用这不详的黑白之色作贴身的东西。 这阴阳轿竖立着便是轿,若是倒卧那就是一口活棺材,这等阴森的东西本就离奇,再加之是为毒老阴阳瘴医所用,那还能有什么好事? 毒,医,本是两个背道而驰的极端,可阴阳瘴医却把二者融会至炉火纯青,巫蛊毒术无所不能,医术又登峰造极,蛊可索命,亦能救命,可人们却对他的救命医术置之不理,大致在他们心里,比起救命,阴阳瘴医才是那索命的罗刹。 见轿如见人,如今那轿子里不是毒老还能是谁?素衣教众女尽都目目相觑,不敢前进亦不敢后退。 “师傅,何如?”陆川绫微怒。 “你日后要承我衣钵,咳咳……这等小事还要问我吗?” “是,师傅,您先走,徒儿来解决。”陆川绫对着轿帘内的人作了揖。 随后,轿内传出一阵摇铃声,霎时,从天而下四个花木人偶,抬起轿子,轻功而跃,少间便无影无踪了。 似乎是见阴阳瘴医离开了,那一众女弟子胆子也大了起来:“陆黛蓝!你让我们过去,我们也不会伤你,方才之事,就此作罢。” 不会伤我?你们伤得了我吗? “好大的口气。”陆川绫从腰间拿出骨笛。 “陆黛蓝,那你想怎么样?杀了我们吗?我们素衣教,就没有贪生怕死之辈。”那女弟子不怕死的喊话。 她身旁的女子碰了碰她的胳膊:“阿岑姐,快别说了。” “素衣教?”陆川绫冷呵一声:“我当是什么猛虎呢,原来是堆苍蝇。”陆川绫在指间转着骨笛。 “妖女,你说话注意分寸,就为了几句逆言就要杀人灭口?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在找死的边缘试探! “事实?什么事实?事实就是,你可以毁谤我,但绝不容许你辱我师傅!” 陆川绫转着骨笛的手一把握住骨笛,随后举至唇边。 素衣教众女弟子尽都慌了神,纷纷拔出剑欲与即将出现的万千鬼蛊对抗。 笛声刚现,一柄未出鞘的长剑飞过来,想打落陆川绫的骨笛。 陆川绫闪身躲过,眼看着那未出鞘的剑又回旋到那人手里。 那是个相貌不俗的青年,那人一身玄墨锦衫,合着眼眸,躺在远处的一棵树上。 “一个小姑娘,欺负那么多人,说得过去吗?”那青年仍是惬意得躺着。 “逞英雄,也是要分人的。”陆川绫微眯着眼睛看向那墨衫青年。 “是吗?那你,是什么人?”那墨衫青年睁眼对上陆川绫的眼睛。 那眼睛! 陆川绫有些晃神,这么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那墨衫青年趁机飞身过去,在素衣众目之下,以轻功带走了陆川绫。 是的,陆川绫不会武功,她只会轻功,除此以外连几招花拳绣腿都不会,所以那墨衫青年抓着她不放,她也没辙。 这些年她把自己不会武功这件事藏得很好,因为有她师傅阴阳瘴医的名号,再加上江湖上时不时传出她的作为,大家都默认她是个身手极高的人,再加上御蛊之术,寻常人一般不敢轻易对她出手,就算出手也会畏手畏脚,一方面是碍于她师傅,另一方面大致就是唯恐自己没有胜算,所以她这一路走来可以说是如履平地。现在突然冒出来个不认识她的,贸然出手,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被挟持到一个荒废的茅屋里,笛子也被抢了。 “你问我是什么人?我倒要问问你是从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连我陆黛…”想想觉得不对,又说:“连我陆川绫都不认识!我告诉你啊,我师傅阴阳瘴医,可就在这附近呢!”搬出师傅的名号应该就能唬弄住他了吧,识相的话赶紧把自己放了! “就算是你师傅来了又怎么样?还能把我大卸八块啊?”那青年拿着她的骨笛细细打量。 这人真是从地上冒出来的啊?竟然连自己师傅的名声都没有听过吗?那可惨了。 “喂,难道素衣教有你心悦的姑娘啊?”陆川绫不怕死的打趣道。 这话让那青年忽然有些紧张的对上她的视线,又立刻将自己的视线挪回骨笛上:“没有。” 虽然陆川绫捕捉到了那一丝飘忽的眼神。 可那双眼睛,让她根本无法思考其他。 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 “你,名字?”陆川绫问。 “唐引。”那青年答。 “何方人士?” “若水千阁阁主之子。” 此话一出,陆川绫便死死盯着唐引:“这么说,江湖传言,若水千阁的遗孤,是你?” “是。” 若水千阁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器世家,其地位仅在武林盟主之下。可就在十年前惨遭灭门之祸,一夜之间,若水千阁所有人血肉殆尽,化为干尸,甚至是方圆几里的活物都没能幸免,连镇阁之宝虬(qiu)千匣也不翼而飞,江湖传闻是被仇家一夜灭门拿走了虬千匣,可放眼江湖,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且先不说若水千阁家大势大,谁又能做到,仅在一夜之间,就让若水千阁满门都化作了干尸? 后有人说在若水千阁遭祸的当晚,在千阁附近看到了阴阳瘴医的身影,有理智尚存的人认为,道听途说不可信。可后来阴阳瘴医屠了素衣一教,虽说后来素衣教又东山再起,但阴阳瘴医这动不动就屠门灭派的作风,让所有人都觉得,若水千阁一案确像毒老的手笔,便有些好事的小门小派借替天行道之名来讨伐阴阳瘴医,想以此在江湖上打出个地位来,可都死的死伤的伤,经此,若水千阁一事便搁置了。可这近日来,却频频传出若水千阁还有一遗孤尚在人世。 若此人是若水千阁的遗孤,按照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疑似毒老屠杀若水千阁满门,那他必定是来找师傅寻仇的。 可他,却不是若水千阁的遗孤。 因为她陆川绫,才是若水千阁的后人,而这若水千阁遗孤一事,也是她自己放出来的风声,因为虬千匣的丢失,陆川绫想借此传言引出盗走虬千匣的人。 难道说,眼前这唐引就是盗走虬千匣的人,想拿着虬千匣冒充若水千阁后人的身份? “何以证明?”陆川绫又问。 “无法证明。” “就算是凭空臆造,也好歹要编出一套说辞吧!”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唐引忽然向她挥出一把粉尘,恰巧陆川绫也同时散出阿纳苏罕花粉,这一挥衣袖,便把唐引撒出的粉尘也散了回去。 顿时两种粉尘满屋飞。 “你好端端的挥什么袖子。”音落,人倒。 “你好端端的撒什么粉末!”陆川绫不甘示弱,的倒下了… 不甘示弱归不甘示弱,该晕还得晕。 只是,陆川绫倒下后,唐引却睁开了眼睛。 第3章 双子 唐引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屋外竟不知何时被人给包围了,陆川绫不会武功自然是听不出来的,可唐引却是早就听到,有许多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这茅屋靠近了。 原来是察觉到了屋外的人,才撒出白末让陆川绫昏迷。 是方才在林中的素衣教那一众女弟子。 “多谢少侠的救命之恩!”是那个被唤作阿岑的素衣女。 “不赶紧离开,追过来做什么?”唐引冷冷道。 见唐引手里拿着陆川绫的骨笛,阿岑讲话似乎也有了底气。 “方才,多谢少侠出手相救!那陆黛蓝诡计多端,只怕少侠你不慎中计,所以我等特来相助。” 公报私仇就公报私仇,相助?说的那么好听。 唐引并不想搭理这一行人。 “少侠既能从那妖女手中夺得骨笛,也必能助我素衣,除掉那祸害!”说完,她朝身旁几人露出得意之色,仿佛在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总会有人可以收拾得了那妖女。 “祸害?在哪?” 唐引一脸的一无所知,若不是她们远远就看到废屋内的陆川绫,还真就信了他。 阿岑显然没想到唐引会这么说,倒有些迷蒙。 “这里没有什么祸害,只有一个睡着的姑娘。”唐引轻描淡写的带过。 这下,那一众素衣女更加迷惑了,仿佛刚才救了她们的不是眼前这墨衫青年。 阿岑心想,或许是陆川绫做了什么,才会让刚刚还替她们打抱不平的俊公子,现在却为她陆黛蓝打掩护。 “少侠可知这屋内的人乃恶贯满盈陆黛蓝!今日少侠若放走了她,就是危害江湖,如此罪孽之举,我素衣教理所应当为民除去那助纣为虐之人,少侠可当真想好了?” 这话说好听了是大义忠言,说难听了就是威胁。 可他唐引怎么能容忍受人威胁,怎么能容忍陆川绫受人威胁! “我说过了,这里没有什么祸害。”话毕,唐引涌上内力,趁其不防,握紧骨笛敲断了阿岑的脖子。 见状,余下素衣女弟子纷纷出手,却都敌不过唐引一招。 片刻之后,唐引立在一堆尸体中,挥手散出黑色的粉末,不过刹那,遍地的尸体便化为乌有。 天快黑了,屋外的虫鸣鸟叫衬得四周一片祥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刚才打斗中被无意折断的花草知道,这里死过人,很多。 人都解决了,唐引又返回屋子。 他走到陆川绫身旁蹲下身,伸手抚上她的脸,可指尖刚碰到那脸颊,就如那偷到了糖果的孩童,立马收回了手。 此时若是陆川绫醒着,定能看到他满目的柔情似水和指尖小心翼翼触到她粉颊后的不知所措。 凝睇良久后,唐引轻启薄唇: “以后,有我。” 说完这四个字便再没有别的话了。 怕陆川绫醒得早,于是又躺回之前倒下的地方,装作昏迷的样子。 —— 陆川绫醒来时已是深夜了,月光透过残缺的木榥打在唐引的侧脸。 她没有马上站起身,而是借着月光端详着那张脸。 这人长得倒是挺好看,瞧着该是温润如玉的一张脸,可一双剑眉却尽显英气,不过虽然两者相悖,但这张脸却兼得了两者的精华,温润玉面丰神俊朗,大抵就是如此了。 天呐!竟然跑偏了,还偏得那么离谱,吓得陆川绫赶紧把思绪拉回来。 怪了,他闭着眼睛,这样看着倒又不觉似曾相识了,难道自己仅仅是见过他的眼睛吗? 他既自称是若水千阁的人,想必真和自己家门有什么牵连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样,自己一定要弄清楚,此人一定要留在身边! 忽觉颈间一痒,陆川绫伸手挠了挠,抓住一只大蚂蚁。 蚂蚁…… 她突然心生一计。 坐起身将那只大蚂蚁小心的放进唐引的领口,又推了推“昏迷”的唐引:“喂,醒醒,醒醒!” 唐引也入戏的装作被她推醒的样子,做戏这种事,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陆川绫虚作不满的说:“喂,你撒的什么东西,害我睡那么久,你看看,天都黑了。” 唐引站起身掸了掸尘土,忽地,脖子小小的刺痛了一下,他挠了挠脖子。 见此,陆川绫玄虚道:“是不是觉得奇痒无比?” 唐引看向她。 她赶紧又说:“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周身游走?” 唐引顺势问:“是什么?” “知道双子蛊吗?”他肯定不知道啊! 陆川绫站起来,双手背在腰后,老成的说:“这双子蛊嘛,双也,双人!要生一起生,要死死一双!适才你昏睡时我给你种了一只。” “双子,那还有一只呢?”他目不转睛。 陆川绫一挑眉:“当然在我身上啊,这就是说,我生,你便生,我若死嘛~” 唐引双手抱怀靠在身后的柱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你为什么不觉得痒?” 陆川绫一愣,赶紧将与他对视的目光移至别处,有些磕磕绊绊的说:“这…我是下蛊的人,我怎么会痒啊!” 这双子蛊岂是能随便种的,我又没种过,我怎么会知道痒不痒啊,陆川绫心说。 唐引没有接话,陆川绫以为他不信。 “怎么,你不信呐?那你可以试试啊,喏。”说完将头扬起,露出玉颈,示意他可以用剑抹了自己脖子。 “那我是不是还要保护你不被人杀?”唐引定心了,他确定自己可以留在她身边了。 陆川绫想起他轻功似箭,身手定当不弱,有他在身边,在去雾提门的路上也能少去不少挡路的麻烦。 “你也可以见死不救啊!”又看到自己的骨笛在他的腰间,便踱步过去:“这双子蛊呢,仅此一只,你去江湖上打听打听,谁能不知道我陆川绫的大名!嘶…虽说名声是不太好,但能跟人尽皆知的陆黛蓝一起死,不亏的!”一边说一边走到他身旁从他腰间拿回了骨笛。 说完就要走出屋子,唐引叫住她:“去哪?” “惊鹿山庄。”陆川绫一字一句的说。 她没有开口让唐引跟着来,而是径直走出了屋子,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跟来的! 看着她出了屋子,唐引险些没忍住笑出来:“蚂蚁是会咬人的。” 他摊开手心,是那只大蚂蚁,原来他挠脖子的时候就已经抓到它了。 他笑了笑,蹲下身将指尖贴着地面,蚂蚁如获重生,逃离了他的手心。 连她抓过的蚂蚁,即使是咬了自己一口他都舍不得捏死。 第4章 惊鹿 惊鹿山庄院内,两个身影小心翼翼避开护卫,陆川绫领着唐引一路摸到了伙房,又轻车熟路的打开了灶柜。 果然放着一碟粉脂梨花酥! 陆川绫把那碟糕点从灶柜里端出来,自顾自的说:“这里的粉脂梨花酥可好吃了。”又拿起一块送到唐引嘴边:“呐,尝尝?” 陆川绫以为唐引不会吃,可哪知唐引张嘴就是一大口。 陆川绫愣住了。 “嗯,确实好吃。”可刚说完,唐引马上护着陆川绫蹲在灶柜后。 “嘘,有人。”唐引用轻声说。 陆川绫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房门被人打开,这人站在门口却没有马上进来,而是又退出去走了几步,像是在确定附近有没有人,随后又走进伙房,关上了门。 “出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川绫松了口气,拉着唐引站了起来。 那是个穿着浅檀色软锦衣,素白双领上绣着几朵嫩芽色的棠梨花。 说话的是惊鹿山庄二小姐,沈觅摇。 只见她红润的小脸气鼓鼓,两手叉腰,道:“好你个陆黛蓝,又来我这儿偷食!” 陆川绫不紧不慢的接道:“咦?难道这盘粉脂梨花酥不是特意给我留的吗?” 说完就把手中那块被唐引咬了一口的梨花酥送进嘴里,唐引见后竟不觉脸红了。 沈觅摇打量着唐引说:“你上哪儿拐了个这么好看的公子啊?” “捡的。”陆川绫忙着吃梨花酥,头也没回的答道。 “捡的?哪条道上捡的?我也去蹲个点儿。”沈觅摇朝他们走过来。 “你们家惊鹿林里捡的。”陆川绫嘴里嚼着梨花酥有些含糊不清。 “喂陆黛蓝,你多久没来找我玩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这柜子里留一碟粉脂梨花酥,你许久不来,倒让那老鼠捡了便宜,哼!”沈觅摇抱怨着。 “嘶~这江湖上不都说,陆黛蓝,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吗?你就当是我吃的好了。”陆川绫把梨花酥端到桌子上,三个人一齐坐下。 见陆川绫吃得急,担心她噎着又赶紧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黛蓝,无极岛的事我都听说了,真是你和你师傅做的?” “是啊。”陆川绫毫不避讳。 “为什么?他们做了什么?” 闻言,陆川绫看着沈觅摇,心里有些小欣慰,因为沈觅摇问的是他们做了什么,而不是和那些江湖门派一样,问自己和师傅为什么杀了他们。 陆川绫喝了口水,缓缓道:“从一开始,他们就以退为进把自己置于弱者的地位,大肆宣扬退隐江湖,不许后人习武,实则却暗地里屠杀小门小派收集了许多武功秘籍,他们才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他们野心大着呢。不过是借着不许后人习武这条规矩夺得江湖人心罢了,这样一来,不管江湖上发生多大的变故,都不会有人怀疑到他们头上,可如果他们遭了难,那祸首就会成为武林公敌,不过他们倒是聪明,不挑名门大派下手,只对籍籍无名的小门小派下手,那些个小门小派即使突然从江湖上消失了,也无人问津。” 唐引在一旁拿起陆川绫喝过水的杯子反复摩挲。 陆川绫嘴一噘:“可气的是,后来有几个无极岛的弟子撞上了我,他们不认识我,就想欺负我,我师傅抓了人,带着我去无极岛讨个说法,他们竟觉得我和师傅进得来出不去,觉得江湖上对我师傅的描绘都过于夸大,就要对我们出手,可他们怎么会是我师傅的对手。后来搜出很多别家门派的武功秘籍,包括之前那些无故消失的家族门派秘籍,那时我才知道,什么不许后人习武,统统都是假的,一群伪君子,明明是他们无极岛干的好事,江湖上却都推给我和师傅,哼!” “现在他们人都没了,死无对证,就算昭告天下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怕都不会有人相信的,你和你师傅这下可成为众矢之的了。”沈觅摇一脸的担心。 陆川绫却丝毫没有担心的继续吃着梨花酥:“喵喵,你知不知道哪里有什么稀世珍宝啊?” “稀世珍宝啊?我家很多啊,你要什么?我给你偷出来。”沈觅摇漫不经意。 “不是我要,哎你们家应该也收到了吧?雾提门的请帖。”说话间陆川绫又塞了半块梨花酥。 沈觅摇点点头:“嗯,我爹今早还说呢,要带我和我哥一起去,说是为我哥以后做庄主积攒人脉。” 陆川绫苦恼:“离下月初还有半月,你说这雾提门门主,人家什么没见过,我能送什么呢?” 沈觅摇一阵冥思后一拍桌子:“朝(cháo)戈坊!我听说近日这朝戈坊的二当家得了只灵物!” “只?活的?!”陆川绫对活物有种莫名的执着。 沈觅摇手挡在嘴边,神秘兮兮的说:“没错,据说是一只柳瞳六耳狐!” “柳瞳?六耳?那还当真是稀奇了!好,我们走!”说着就一把拉起唐引要走。 沈觅摇赶紧拉住她:“哎?这离你那川绫谷可远着呢,又是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啊?” “去哪儿也不能待在这儿啊,要是被你爹发现你跟陆黛蓝在一起,你怎么解释?” “我就说……说…说我被你挟持了!”然后竟学起了戏园子里那套:“呔!陆黛蓝,赶紧的,放了我女儿!” 言止,她二人捧腹不止,陆川绫拿起一块梨花酥笑言:“我挟持你,找你爹换粉脂梨花酥!”说完就咬掉一口。 “行了,那你们小心些。”沈觅摇目送他们以轻功跃到了院外。 伙房门口,沈觅摇忍不住想起与陆川绫的初相识。 她怕血,几年前,从树上摔下来,磕破了小腿,大哭不止,吵醒了远处在树上睡觉的陆川绫,陆川绫虽取笑她胆小,但还是扶着她徒步到河边,为她一点一点擦掉血迹清洗伤口。 尽管所有人都说陆川绫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可她从未害过自己,这就够了。 —— 街巷。 他们找了多家客栈都已打烊了,无奈,继续找。 “喂,粉脂梨花酥好吃吧?”陆川绫冷不防来一句。 唐引又想到自己咬过的那块梨花酥,不禁抿了抿嘴。 见他没有回应,陆川绫又喊了一声:“喂!” “唐引。”他纠正道。 “好好好,那好不好吃?” “好吃。” “喂,你是若水千阁的遗孤,那这么些年你都住哪里啊?” “唐引。”他再次纠正。 陆川绫鼓起腮帮子。 “唐引。”陆川绫叫道。 “嗯。” “唐引!”陆川绫加大了音量。 “嗯。” 陆川绫快气死了,要是手里有个棒槌一定在他脑袋上狠狠得敲下去。 客栈—— 子时能找到个客栈可不容易。 “小二,住店,两间。”陆川绫大声道。 “一间。”唐引直接将银子拍下。 “喂!”陆川绫还没来得及发问,唐引就率先说:“我怕死。” 意思就是怕陆川绫死了,然后自己跟着死了。 陆川绫大悟,喔,原来是因为双子蛊啊。 好吧,一间就一间吧。 第5章 穿鞋 次日,唐引在桌案上醒来,右手撑了脑袋一夜,有些麻了。 这是他二十年来睡的无比舒心的一夜。 床榻上的陆川绫翻了个身继续睡。 唐引走到床榻前,如此近距离看着陆川绫熟睡的脸,这一天他都不知道等了多久,想了多久。她唤自己名字的时候,自己心里那种紧张又欣喜若狂的劲只有自己才知道有多么强烈。 —— 辰时,客栈里人来人往。 唐引沏了壶茶,一个人慢慢品着,这时外面一个女童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女童约是五六岁的模样,赤脚,在吃着糖葫芦,不多会儿来了个妇人,那妇人提着双布鞋过来牵着女童的手:“囡囡,说了多少次了,你以后是要嫁人的,不可以不穿鞋,不能让别的男娃娃看了你的脚,看了是要定亲的哩。”说完给女童穿上了鞋,一手拿着女童未吃完的糖葫芦,一手牵着她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那对母女离开后,唐引也立马出了客栈。 不久后,陆川绫睁开眼,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屋子里少了唐引,但他的佩剑却搁在桌案上,她下床移步到桌案前,伸手拿起了他的佩剑。 好轻,拿在手里像是抓了一把羽毛。 刚想拔出剑看看,唐引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双鞋。 正疑惑之际,唐引把鞋放在她面前:“穿鞋。” “为什么?我不要。”陆川绫绕过鞋子就要出门,唐引丢出一把苍耳撒在她下一步要落脚的位置。 陆川绫未留意脚下,脚刚要直直落下去,唐引却一把将她拉回来,她重心不稳险些跌进唐引的怀里。 看着地上的苍耳,陆川绫拿起骨笛就往唐引胸口打过去:“喂!你干什么?” 唐引也不恼,弯下身提起鞋子又把陆川绫拉回床榻:“你自己穿,还是我给你穿?” 陆川绫惊奇的望着他,两手抱怀:“喂,到底你是人质我是人质啊?你可别忘了双子蛊是我给你下的!” 话音未落,唐引就要拉过她的脚强行穿鞋,见状她立马认怂:“哎哎哎——我是!我是!” 这人什么路子? 不过这鞋竟意外的合脚,自己已经好多年没穿过鞋了,再次穿上鞋险些都不会走路了。 随后二人一起下楼用膳。 陆川绫给自己斟了杯酒,刚要喝,就听到邻桌的人议论纷纷—— “想当年,若水千阁那可是江湖第一暗器世家,那镇阁之宝能差吗?” “据说虬千匣能毁天覆地,也不知是真是假。” 另一桌的人也凑了过去:“什么?虬千匣不是失踪了吗?怎的,又出现了?” “你还不知道呢?若水千阁还有一遗孤尚在人世,那遗孤都出现了,离虬千匣现世还远吗?” “哟,是吗?” “可不嘛,江湖上都传得沸沸扬扬了。” 陆川绫喝了口酒:“喂,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 “你家镇阁之宝现世了,此事可真?” “不知。” 陆川绫撇了撇嘴,给唐引也斟了杯酒,酒还没斟完呢,唐引就把自己的酒杯推到陆川绫面前:“我不饮酒。” 倏地,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揪着一小贩的衣领撞在了客栈的门上:“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大哥是朝戈坊的二当家,还敢收老子的钱!”那男人将小贩重重的甩在地上。 朝戈坊三个字让陆川绫眼前一亮,还正愁怎么找上门呢。 “哥,哥你没事吧!”陆川绫赶紧过去将那小贩扶起来。 那小贩正心生疑惑,那男人倒是直勾勾的盯着陆川绫,问那小贩:“这是你妹妹?我说,有这样姿色的妹妹,你还开什么馄饨铺啊,献给我们二当家的,让你一辈子不愁吃不愁喝。” 唐引刚要出手,陆川绫扯了扯他的衣裳,示意他别出手,又抽泣了几下,跟那男人求情:“这位大哥,馄饨钱我们就不收你的了,但是你看我哥这一身伤的,您好歹给点看病的钱呀。” 陆川绫那蹩脚的演技,连她自己都觉得拙劣,可那男人却是看痴了的不愿挪动目光。 “今儿哥哥我没带钱,要不妹妹你跟着哥哥回去取?”那男人一心想着把眼前的美人献给二当家的。 陆川绫委屈巴巴的说:“也只能如此了,哥,我去去就回,你慢些回家等我。” 说着就要走,可那男人看到陆川绫身旁的唐引,便停住了步子。 陆川绫又作抽泣状:“我欠了人家的钱,人家追着我讨债呢,只盼这位大哥能赏小女些银两还债。” “一定,一定,走吧美人儿。” —— 朝戈坊大堂内,那男人说:“美人,我先去请示下我们二当家的。” 男人走后,陆川绫窜到唐引身边:“怎么样讨债的?我演的好不好?” “唐引。”他又双叒叕纠正。 陆川绫哑然的抿住了嘴。 “陆川绫,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记住我的名字?”。他语气中似有点生气又好像很失落的成分更多。 “现在!”陆川绫答道。 话间,那男人跟在另一个男人身后走出来,看那男人低头折节的模样,想必他身前的就是二当家了。 可谁知那二当家一见到陆川绫,脸色立马就变了:“陆…陆…陆黛蓝!” 二当家身后那男人也闻之色变:“什、什么?她、她是……” 不久前屠了无极岛,传说中杀人如麻的陆黛蓝,就在方才被身后之人说要献给他做夫人,这二当家能不慌吗? 陆川绫心想,既是认识自己,那就好办了,可以直接以师傅的名义,可……师傅不愿蹚入江湖了,算了。 “朝戈坊二当家是吧?我今日来呢,是有一物相求。”陆川绫表明来意。 “何、何物?” “柳瞳,六耳。” 二当家的有些迷糊:“这柳瞳我这儿倒是有,可这六耳为何物?” “柳瞳六耳狐!”陆川绫逐字逐句道。 “嘶,我前日猎了只白毛柳瞳的狐狸,柳瞳是真,可却不是六耳,这狐狸要是生了六耳,那岂不成妖物了?”二当家两手一摊,又吩咐手下去把那狐狸带出来。 看他的样子,此言应该不假,可怎么就让江湖人给传成六耳了呢?谣言害人呐! 无奈,陆川绫的继位之礼落空了。 那狐狸被带出来后,瞧着确是柳色的眸子,陆川绫想伸手去抱它,可那狐狸却在陆川绫的手腕上咬了一口就跑了。 唐引急忙拉过她的手查看伤口。 “嘶,这狐狸今天怎么咬人了?”二当家问手下。 “难道这野物不咬人吗?”陆川绫反问。 “这狐狸平时温顺得很,你瞧,我都没有将它关在笼子里,我家夫人对它也是喜爱得紧。” 听见他说有夫人,陆川绫鄙夷的说:“有一个夫人还不够,你还想要几个?” 二当家的啼笑皆非,满口应是。 陆川绫只随意的吹了吹手腕上的伤口,却没发觉那伤口处竟隐隐有些泛绿…… 第6章 柳砂 回客栈途中经过一条河川,陆川绫脱了鞋去浅水处踩水。 唐引坐在川边一块石头上远眺河川的对岸,看得出神。 “唐引。”陆川绫想叫他一起戏水,可却没有回应。 陆川绫见他望对岸望得那么出神,她也看了看对岸,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看着唐引出神的模样,她嘴角带着一丝狡黠,弯下腰掬起一捧水,悄咪咪的绕到唐引身后,从他头上一浇而下。 水顺着他的发鬓流到下巴,至胸口湿了一小片。 陆川绫以为他会生气,可他回神的一瞬间却是立马站起身看向河川里,见河川里没有她,便有些慌忙的四处张望,看见了在自己身后的她才松了口气。 陆川绫再一次愣住了,为什么他回神的第一时间竟是找自己,自己有那么重要吗?后来想到双子蛊,嗯!那自己确实很重要! 陆川绫满脸无辜道:“我叫了你的,是你自己没听见,我才…” “以后不会了。”丢下这么句话后,他去捡起陆川绫的鞋子。 放到她面前:“穿鞋。” —— 川边,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 陆川绫有一搭没一搭的喊着唐引的名字,他却每次都应,也不觉得烦,陆川绫笑言他像块木头。 前方有几个浣纱妇,手边一堆衣服也不影响她们说长道短—— “你说以那妖女杀人不眨眼的性子,会不会哪天杀腻了武林世家,来找咱们这些平民百姓过过鲜?” “我看啊,八成真能被你给说着。” “你看人家那些武功高强的都死在那妖女手下,咱们可怎么办呐!” 闻言陆川绫轻呵一声:“呵!无知妇人,”顿了顿又说:“不过没准儿还真有可能。” “能养得出这么惨无人道的妖女,那毒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他快死了,要我是卖棺材的,我都不会卖给他。” “要真到那时候,卖不卖的哪能由得了你啊。” 陆川绫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能容忍他人侮辱师傅。 她冷着脸举起骨笛,刚要御蛊,唐引便挡在她身前。 “你杀人都没有理由的吗?她们只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她们这样辱我师傅,还算不得理由吗!”陆川绫怒目切齿道。 “这世间辱你师傅的人何其多,你杀得完吗?” 陆川绫不再理会他,以意为之就要御蛊,唐引却抓住她的手臂,运起轻功将她带走。 落地后,陆川绫挣开他的手没好气的说:“你拉我干什么!你以为我是真的想杀了她们吗?我不过想给她们个教训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知道自己刚才是真的起了杀心,她从前分明不是这样的!她想,或许自己在那些人的潜移默化中,真的变成了嗜杀成性的妖女,陆川绫垂下了眸子。 这时又跑过一群年幼的孩子—— “我是武林盟主,你是陆黛蓝,等会儿我们打你的时候你不能还手。” 那名被定为陆黛蓝的孩子说:“为什么不能还手?我怕疼。” 那孩子似是孩子王:“你做了那么多坏事你还敢还手!” 眼看陆川绫刚刚平息一点的怒火又要被燃起,唐引握住她的肩示意她冷静,随即朝那群孩子走过去。 蹲下身对那个孩子王,指着陆川绫说:“看到那边那个姐姐了吗?你们刚才的话让那个姐姐很生气,她生气我也会不高兴,我就会杀掉所有让那个姐姐不高兴的人,所以,小家伙们,谨言慎行。” 他这一番话吓得那群孩子哇哇呀呀扭头就跑。 陆川绫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背:“欸,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我说你饿了要回去吃饭,叫他们让路。”唐引一脸认真。 “我要是信了你这话,我就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塞我眼睛里!” 可是她的眼睛里原本就是一片星河啊,唐引笑笑:“接下来做什么?” 陆川绫迈着步子就开走:“接下来,雾提门。” 见唐引一言不发的跟着自己,她倒好奇了,便停下了脚步:“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去雾提门?” “你跟惊鹿山庄的二小姐讨论的时候,我在场。”唐引慢条斯理道。 “对喔。”陆川绫挠了挠脖子。 唐引这才注意到陆川绫手腕上的伤口有些微微泛绿,却没有说明,只是顺势问了沈觅摇的名字:“惊鹿山庄的二小姐叫喵喵?” 陆川绫先是一愣又噗嗤笑出来:“什么呀,她叫觅摇,不信你试着默念三遍觅摇,是不是像在喵、喵、喵?” 言止,唐引还真就默念了三遍觅摇。 见他作默念状,陆川绫赶紧问:“对吧?像喵喵喵吧?” 嬉笑间,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这二人。 另一边一处大殿—— 一银面死士跪在殿内,上座有一看似年过半百的男子在擦试着茶具。 “主上,原本阴阳瘴医走后只剩她一人,属下是可以下手的,可却突然冒出来个轻功身手极好的男人。”那死士声音沙哑着。 “身手极好?”那半百男子不以为然。 “是,素衣教一行人皆命丧他手,属下不敢贸然行事。” 那半百男子擦拭茶具的手顿了顿:“哦?去查查那人的来历,你且先跟着,等我命令。” “是,属下告退。” 死士离开大殿后,那半百男子作出势在必得之势:“陆黛蓝,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 酉时,客房。 二人一同饮茶,不过三杯陆川绫就有些迷糊,指着茶杯问唐引:“这是茶还是酒啊?我怎么越喝越……”话还未说完,就伏在了桌上 “是酒。”唐引答。 可杯子里绿叶沉浮,那分明就是茶。 唐引本想将陆川绫抱上|床榻,可刚一碰到她的腰,竟如触电般挪开了手。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庆幸自己在茶里下了迷药,否则让她瞧见自己这般窘相,必会生疑。 片晌,唐引轻叹了口气,抬起了她的手腕,被那狐狸咬伤的地方竟已经愈合了,没有半点伤口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柳色丹砂。 唐引惊疑,那狐狸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另一手心涌起一团黑气,缓缓将之注入那点柳色丹砂中。 柳色丹砂纹丝不动,像是已经嵌进了陆川绫的手腕深处。 唐引想,这东西既与那狐狸有关,想必那狐狸日后定会现身,只能从狐狸身上下手了。 第7章 直言 翌日,两匹快马一前一后在山间驰骋。 陆川绫抱怨唐引竟然让她伏在桌上寐了一夜,导致她腰酸背痛得手都快使不上力气策马了。 唐引对此自是哑口无言。 忽地,唐引骑乘的马前蹄迸溅起一颗石子,打在陆川绫马儿的后蹄上。 顿时受了惊吓的马儿脖子后仰,把陆川绫甩了下去。 唐引立刻飞身过去接住了她,可随之心头一颤竟使得两手一松,让陆川绫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骑乘的马儿受了惊跑远了。 见状,唐引赶紧上前查看陆川绫有没有事,陆川绫却一把推开他:“走开!”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肩背:“你不想接住我就不要出手啊,犯不着接住我又把我丢下来啊!本来就腰酸背疼的,这下骨头都险些让你给摔散架了。” 唐引则是踌躇的在一旁,面露窘态。 “欸,你…不会有什么隐疾吧?”陆川绫戳了戳他:“你不会是不能碰到姑娘吧?” 见唐引一脸失措状,陆川绫更加认定了他有隐疾一事。 师傅说过,不嘲他人所疾,不过他这隐疾还真是闻所未闻呐! 算了,这世间闻所未闻的事多着呢,这样想着,便跃上了唐引的马。 唐引过去牵着马缰,防止马儿再次颠簸。 虽顾及到他有隐疾,可现在只有一匹马,又是荒山野岭的,若是不快些赶到镇上,只怕会露宿在这荒郊野岭了。 见他迟迟不上马,陆川绫拿骨笛敲了敲他牵着马缰的手:“你这样牵着马走,说不定雾提门的继位大典都完了,我们还才走出这荒山呢。” “那怎么办?” “上来啊。”陆川绫轻拍着马背说。 唐引迟疑了片刻,跃上了马背。 可他还没坐稳呢,陆川绫就驾声一起,马儿闻声而疾,唐引下意识双手环过陆川绫的腰身抓住了马缰。 她发间浓郁致幻的阿纳苏罕花香此刻竟有些清新。 唐引有些羞怯。 他是不会受任何药物所控的,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与阿纳苏罕的花香无关,与之有关的,是他和她此刻无间的距离。 她娇白的耳垂上那摇晃的黛蓝玉珠耳坠似乎要迷了唐引的眼,他不禁又想起,那块被自己咬过一口的粉脂梨花酥,耳根羞红。 可他马上又想到,她是不是对别的男子也是这般的不拘小节。 想到这,心里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失落。 可,他只是想以自己生来的身份护着她,仅此而已。只要可以留在她的身边,他不会在意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唐引什么都想过了,可唯独没有想过,若她有了心仪的人,到那时他又该何去何从。 —— 数日后。 离雾提门的大日子还剩六日。 夜,驿站。 到处都不见唐引的身影,陆川绫便走出驿馆去寻他。 远远看到在林中的唐引,陆川绫想过去吓一吓他,可走近了才发现他身前还有一团人形黑雾,而他还在和那团黑雾对话。 陆川绫想悄悄走近一探究竟,她躲在树后,却什么也听不清。 “现下你随之左右,这件事是迟早瞒不住的,你可有想过,若她日后知晓了此事……”那人形黑雾说道。 “我既已踏出了这一步,往后之事便由不得我掌控了,是悲是喜,是生是死,”唐引轻笑一下:“我都接受。” “她来了。”黑雾道。 “我知道。” 话止,黑雾隐去。 陆川绫装作刚到的样子:“唐引,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来见一个朋友。” “朋友?”她佯装疑惑道。 “刚才,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唐引直接挑破。 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陆川绫绕着他走了一圈:“那人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应该不是什么正派人士吧?若水千阁的人,可以有这种旁门左道的朋友吗?” “若水千阁的人不可以,但我可以。”唐引淡淡的说。 言下之意就是若水千阁的人不可以,但他不是若水千阁的人,便可以。 陆川绫直直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 他明明是骗了自己,可自己心里却没有半分恼怒。 怎么回事?难道仅是因为他的主动坦言? “你这么了解若水千阁,与之关系怕是只深不浅吧。”唐引一句话堵得她说不出话。 这话看似是在试探陆川绫的身份,可实则仅是为了不让她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然而,唐引也达到目的了。 “明日穿过前方的林子,就到雾提门了。”陆川绫转移了话题。 “没有了柳瞳六耳,贺礼怎么办?”唐引问。 “备好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过林子。”说完,陆川绫转身回驿馆。 这人究竟什么路子?明明是他以若水千阁遗孤的身份骗了自己,可怎么反倒整得她有些心虚了。 想想也是,可不得心虚嘛,旁人又不知晓她的身份,莫说就算有虬千匣在手,世人也只怕不会相信自己会是若水千阁的后人,更何况,现在虬千匣还丢失了。 可就算没有丢失,自己又能曝出身份吗? 唐引看着她的背影,有一丝小悦。 他知道陆川绫行事谨小慎微,若是来意不明的人,她一定会先行下手除之,才用了若水千阁遗孤一身份来缓住她,他也知道在什么时候透露自己的谎言不会惹怒她。 他也知道,只要双子蛊的事,一日不说穿,他就可以一直在她身边护着她。 —— 次日。 要入雾提门,就要先穿过一片菩提林,而那林子里又终年浓雾不散,寻常人进到林子是决绝走不出去的。 而雾提门坐落在一处岛上,有两个入岛口,一个是从菩提林穿过,可那林子诡异得很,里头像是藏着什么吃人的活物,所以为了宾客安全入岛,在岛的另一头安排了船只,可乘船而入。 船只都是雾提门安排的,若没有雾提门的应允,要想进岛,就必须穿过那林子。传闻那林子只有阴阳瘴医携着爱徒陆川绫活着出来过,其他入林之人,一概了无音讯。 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些不怀好意之人进岛生是非。 也有些自恃不群之辈为了展示自己的能耐,不听阻的非要从林子入岛,每每走不出来,还要雾提门派遣下人去寻他出来,既丢人不说,还给雾提门门主徒添了些麻烦。 陆川绫知道大家一定都会走水路,所以为了避免和那些门派发生不必要的冲突,陆川绫这才选择穿过菩提林去雾提门,她想,反正自己从前和师傅一来一回,也没觉得有多难走出去嘛。 此时陆川绫和唐引站在菩提林的入口—— 陆川绫挑眉道:“这林子呢,我也只跟我师傅来过一次,我可不保证一定能穿过去啊,你想好了吗?真的要跟我进去?” 唐引抱怀:“那要不然,你先把双子蛊给我解了,我再做选择如何?” “那你没得选了,走吧。”陆川绫将骨笛拿在手里,若是遇到了什么,还能立马御蛊。 身后远处一双眼睛盯着他们走进了菩提林,二人却浑然不知。 第8章 菩提 二人进了林子,因未能一下子适应林中的昏暗,使得视线有些朦胧。 越往菩提林深处走,白雾越浓。 林子里终年浓雾,而这里的菩提树又大都绿盖参天,难以渗入一缕阳光,原是可以看到地上星星点点的阳光,但无奈雾太大,导致什么都看不清楚,若是有结伴而行的人,两者间隔了一点距离或许下一刻就找不到彼此了。林子里又常驻了许多啼莺,鸟儿结群啼叫时,用震耳欲聋来言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寻常人若是无意闯入这林子,就是不被吓死也是要丢三寸魂的。 逐渐适应了这昏暗,可陆川绫心里却不安起来。 “唐引。” 无人回应。 回头,唐引不见了。 “唐引——” 这一大喊惊飞了几只啼莺,万幸它们只是飞走而没有啼叫,否则只怕会引来越来越多的啼莺。 唐引不见了,怎么办?怎么办! 陆川绫心如火焚,心里的不安愈来愈强烈。 忽地,听到有脚步向自己奔来。 “唐引,是你吗?” 话落,这四周的脚步声怎么越来越多,都在朝着自己奔来。 愈来愈近。 心觉有什么东西就快要触碰到自己了,陆川绫身子一闪,听到两柄剑相击的声音。 陆川绫看清了两柄剑的持剑人,是两个带着银黑面具的人,像是哪家的死士。 方才若不是她及时闪身,就已经被斩成两截了,她心道不好! 她不知道这四周有多少个这样的死士,也不敢四处走动。 她想轻功跃起,或许刚好可以落到树上。 可她还没来得及使轻功,就听到四周一阵打斗声。 不明就里,她就更不敢动了。 瞬间,打斗声戛然而止。 只有一个脚步声缓缓走向她。 四周依旧是让人看不清东西的浓雾,陆川绫握紧骨笛,这时那个走向她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陆川绫的心提了起来,她可不会武功啊! “是我。” 是唐引! 陆川绫松了口气:“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先离开再说。”唐引握住她的肩,让她安心。 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陆川绫一把抓住唐引的手腕。 唐引心头一颤,但这样总归是安全些。 —— 良久。 二人正走着,发现前方有些嘈吵的人声。 陆川绫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抓着唐引手腕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临近,陆川绫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 “大哥,切勿急躁,我们既然进得来,就一定可以走出去的。” 是萧允岚,那个好温柔的男子。 “萧允岚?”她轻声念着。 看不见唐引的疑惑,她直接喊道。 “萧允岚!” 听到人声,那群人面面相窥,四处张望,找那声源。 “这声音,像是……陆姑娘。”萧允岚说。 “陆姑娘?哪个陆姑娘?”萧和鸣问。 萧和鸣是萧掌门的长子,也是嵩阳派的少掌门。 “还能有哪个陆姑娘,不就是那个……呃…妖女陆黛蓝嘛!”一人答道。 嘶,此言一出,尽都众说纷纭。 议论间,陆川绫已经和唐引一起走到了他们面前。 “没错,正是小女子我,陆川绫!” 陆川绫发现,身处在那群人里,雾竟然没有那么浓了,还能看清每个人的模样。 怪,真是怪! “见过萧掌门。”她率先对萧掌门作了个揖,省的他再向自己一个晚生行礼,纵使他不怕闪了老腰,自己还怕折寿呢。 “萧允岚,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不是应该乘船入岛的吗?”陆川绫兴致冲冲,却没注意到身旁之人神色黯然。 “我们原来也是要乘船的,可船只不够数,我们便和飞衍斋、玄音天宗一起来了这菩提林。”萧允岚轻声答。 经萧允岚提醒,陆川绫这才发现还有个女子门派。 几个身着清一色藕粉天蚕纱的女子走上前来,为首的女子带着几个女弟子行了个礼后,自报家门道—— “玄音天宗,宗门圣女柳问真,有礼了。” 这女子一上前,萧和鸣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这宗门圣女的身上。 玄音天宗行过了礼,另一派却不为所动,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 陆川绫回了个礼,又问萧允岚:“船怎么会不够呢?一两个人还说得过去,可你们这里这么多人,雾提门不至于连船都舍不得多安排几艘吧?” 萧允岚还未答,人群里一人便阴阳怪气道:“还不是人家羲鸣宫家大业大,去赴个宴还要带上家里的老老少少,光是他们家的人就占了三艘船,也不嫌挤得慌。” 原来是这样。 “你们进林子多久了?”陆川绫又问。 “约莫……两个时辰了。”萧掌门答。 两个时辰,陆川绫想了想,那岂不是就比她和唐引早了几刻钟。 “大家听我说,我们别走散了,所有人待在一起,这个雾就会淡许多。”陆川绫想,虽然他们百般唾弃自己,可都到了这种时候,总是能团结一心的吧? 萧允岚望着唐引:“不知这位仁兄是?” “无门无派,唐引。”他答道。 —— 也不知过了多久,开始有人出现脱水的症状。 “这鬼地方我受不了了!” 只见说话这人拔出剑,运起轻功,四处乱砍了一番。 这一砍可了不得,惊动了众多的啼莺。 霎时,他们的头顶啼莺成群,漫天鸟鸣。 若是好听点也就罢了,可偏生这莺啼又难听至极,如万鬼哀嚎般,直击众人的耳膜。 众人纷纷捂上耳朵,可那莺啼似乎有着穿云裂石之能。 已经有的弟子耳朵开始流出血来了。 陆川绫想,不就是声音大点吗,有什么啊? 这样想着,她举起骨笛。 霎时两种巨音振聋发聩。 “陆黛蓝你别吹了!你还嫌声儿不够大吗!”一人的喊话被莺啼淹没。 不一会儿,两种巨音里又掺进了蜂鸣,上空飞来一大群蚂蜂。 没错,是陆川绫招来的。 蚂蜂向那啼莺逼近,蚂蜂近一寸,啼莺便逃一寸,莺啼也渐小了。 许是因为那啼莺惧蜂,人若是遇到害怕的东西,一定是会想逃离那个地方,那这群啼莺也一定会飞出林子! “快!跟着啼莺走!它们会带我们出去!”说完,她又继续吹笛,引那蚂蜂逼近啼莺。 众人虽不信这妖女,可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也别无他法,反正也是无厘头乱撞,若不跟着陆川绫走,难道要等着被这莺啼震得七窍流血吗? 良久后。 陆川绫一直在吹笛御蛊,本就已脱水的她,更是雪上加霜了。 在看到雾提门入口时,陆川绫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 唐引虽心里着急,动作却迟疑了。 见状,萧允岚抱起了陆川绫就朝雾提门走去。 唐引醋意万分,可也没辙。 毕竟,是他先犹豫不定的。 第9章 允岚 陆川绫睁开眼时,只看到守在床榻边的唐引。 他像是整夜未眠,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她醒了想坐起身来,唐引赶紧帮忙把她掺起来。 “大家都没事吧?”陆川绫的嗓子有些沙哑。 唐引点了下头,去倒了杯水递过来:“喝水。” 她接过杯子,却没急着喝:“是你把我带进来的?” “……是萧允岚。” 陆川绫一饮而尽,将杯子递给唐引后,赤脚就要下床来。 唐引也不急着搁置好杯子,而是把鞋子从床榻边挪出来些—— “穿鞋。” 陆川绫一边穿鞋一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尽是红血丝,许是为了守着她而一夜未眠。 她想,若是直言让他睡觉他肯定是不会睡的。 “你的房间在哪儿啊?带我去看看。” 唐引领着她去了自己的房间,与陆川绫隔了好几个房间。 到了唐引的房间,陆川绫直接把他推上|床榻:“好了,你睡吧。” 他一脸茫然,原来这她是这个意思啊。 他想,既然已经到了这雾提门,应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唐引顺从的躺了上去,闭上了眼睛。 陆川绫心惊道,他怎么不脱鞋啊?这人把她照料的这么好,却把自己置之度外。 又想到在菩提林时,他竟然在浓雾中准确的找到了自己,还从那么多人的包围中救下了自己。 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明明是骗了自己在先,可却又这般极力护着她,她昏睡时又在一直守在床榻边至她醒来,真的只是因为双子蛊吗…… 许是他太累了,闭眼就立刻入了眠。 唐引似乎有不能碰到姑娘的隐疾,因此陆川绫也不敢帮他脱鞋。 刚刚带上房门,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突然,她嗅到一丝熟悉的花香。 陆川绫循着香味一路来到了一个篱院,院门写着棠院二字。 她若有所思移步进院内。 棠院果真是棠院,满院的棠梨花尽态极妍。 可陆川绫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竟是惊鹿山庄的粉脂梨花酥。 她将骨笛插在腰间,折下了一枝棠梨花别在耳后,想赶快回去给唐引看。 可回房的路上又想到他正在睡觉,便有些失落。 这时一股熟悉的味道让陆川绫露出欣喜之色。 这次真的是粉脂梨花酥! 忽然别在耳后的棠梨花被拿走了。 陆川绫回头一看。 是沈觅摇这小妮子,她手里还提着一篮粉脂梨花酥! “你在想什么呢?我到你身后你都没有发现?”低头看到陆川绫的脚,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惊呼道:“天呐!黛蓝,你竟然穿鞋啦?!” 陆川绫赶紧接过那篮梨花酥:“唐引让穿的。” “唐引?”沈觅摇想了想她身边的那个男子:“喔是那个与你同行的公子吧?” 陆川绫点点头,同沈觅摇一起坐在了石阶上吃起了梨花酥。 “我今日刚到雾提门就听说你晕倒了,我还以为你会跟我们一同乘船来呢,谁知道你竟然和唐公子去了菩提林,哎对你还没跟我说呢,那个唐公子唐引,什么来路?”沈觅摇嗅了嗅那枝棠梨花。 “他?路子野着呢,也算……半个自己人吧,对了,那个柳瞳六耳,是谁告诉你的?”陆川绫咬了一口梨花酥。 “听山庄里的小厮说的,怎么了?言之有假?”沈觅摇凑近了些。 “一半真一半假吧,柳瞳是真,六耳是假,还咬了我一口呢。”说着就要撩起纱袖给沈觅摇看自己手腕上的伤。 “咬哪儿了?” 伤不见了,那点柳砂也不见了。 “大约…是好了吧。”陆川绫捏了捏手腕被咬伤的那一处,也没有任何感觉,可怎么连疤也没有呢,自己也没有涂抹任何淡疤的药膏啊,奇怪。 沈觅摇为她理好衣袖:“那没有柳瞳六耳,你可寻到别的东西作贺礼了?” “放心好了,师傅既把这任务交给了我,我又怎么能让师傅失望呢。” 说话间,二人身后有一人渐行靠近。 “陆姑娘,沈姑娘。” 是萧允岚。 陆川绫回头,见萧允岚手里拿着一盒什么东西。 沈觅摇知趣道:“萧公子,黛蓝,你们聊,我先走了,”又把那枝棠梨花塞到了陆川绫手里:“呐,你的花。” “萧允……萧公子,你怎么来了?”别问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叫,她只是觉得唤人全名有些无礼,但又不知怎么叫他。 许是看穿了陆川绫内心所想,萧允岚微微一笑道:“陆姑娘可以直接叫我允岚。” 她一愣:“允……岚?” “那我又该怎么称呼陆姑娘呢?”萧允岚坐到陆川绫身旁。 “你随意,我都可以,哎你手里拿的什么啊?” 萧允岚打开那小盒子,一股枇杷味扑面而来,里面是一颗颗棕色的药丸。 “这个是玉蜜枇杷丸,有润嗓亮声之效。” “给我的?”陆川绫瞪着眼睛。 “你在菩提林为救大家伤了嗓子,这个理所应当要给你的。”萧允岚又合上盒子,将盒子交给陆川绫。 陆川绫接过那盒子,萧允岚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叮嘱道:“还有几天就是雾提门的继位大典了,不过这几天,你可能会有点小麻烦,你千万要小心。” “呼~我都习惯了,我知道我到哪儿都会有麻烦的,不过我记住了,谢谢。”陆川绫不以为然。 —— 傍晚,陆川绫和唐引用着晚膳。 陆川绫吃不惯这雾提门的膳食,八个菜里只有一碟糖醋排骨合她的口味。 见她的筷子一直往那碟糖醋排骨里伸,唐引干脆把排骨推到她面前。 看着他推过来的糖醋排骨,眼珠一转,便把他从未夹过的一碟冰月冬瓜推到他面前。 见唐引一副无言以对,吃瘪的模样,她拍桌捧腹道—— “哈哈哈哈,唐引……哈哈哈哈…咳咳…”她笑岔了气直咳嗽。 唐引赶紧盛了碗汤端给她,她却一边咳着一边摆摆手道:“这汤我不喝,咳咳……这里面有肉咳咳……可汤却是甜的肉也是甜味,怪怪的,我不喝。” 唐引放下汤碗,给她倒了杯水,陆川绫还没伸出手,就听到房门外一片哗声—— “赵姑娘,你先冷静些,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啊。”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除了她还能有谁!她陆黛蓝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赵株理直气壮,一心认定素衣教失踪的那一行女弟子与她有关。 “赵株姑娘,陆姑娘昨日在菩提林救了我宗门嵩阳飞衍三门,你们素衣教再要找她的麻烦,也要等她身体好了再说吧。”玄音天宗一个戴着白纱斗笠的女弟子挡在那赵株一行人身前。 “她说伤你们就信了?就吹个破笛子能伤到哪儿去?” 陆川绫拍下筷子,走出了房门—— 第10章 九蛊 “那你倒是说说,陆黛蓝是什么样的人?”陆川绫朝那群人走去,唐引抱怀靠在房门口。 那赵株见陆川绫本人都现身了,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素衣教本是派出阿岑那一行女弟子来雾提门赴宴的,可阿岑一行人在进入惊鹿林后便下落不明,又听说陆川绫出了绿云观之后直接去了惊鹿林,可在陆川绫进了惊鹿林后,阿岑他们就失踪了,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不用多想,一定是阿岑撞上了陆川绫,二者发生冲突,阿岑他们必定是已命丧陆黛蓝之手!赵株想。 陆川绫知道了来龙去脉后,皱了皱眉头:“她们,死了?” 赵株声色俱厉:“你少在这儿装蒜,今日我就要为阿岑师妹讨回公道!” 萧允岚说的麻烦,大概就是素衣教吧。 “赵株姑娘是吧?我承认,我确是在惊鹿林见过你们说的……”作苦想状“阿岑?可我并没有对她们做什么。”准确的来说是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自己就被唐引掳走了。 “从古至今,哪个杀人凶手会承认自己的恶行?陆黛蓝的心狠手辣,想必在场的各位没有不清楚的吧?试问,有谁可以做到杀人不动声色,死后化尸为尘?除了她陆黛蓝,还会有谁?还能有谁!?”赵株句句厉色,在场议论声全无,似乎都默认了赵株的说辞。 她凿凿有词,让陆川绫毫无反驳的余地。 唐引本以为陆川绫会辩上一辩,可她却直接丢下一句—— “我已经解释过了,信不信由你。”陆川绫转身就要走,她要回屋吃那碟糖醋排骨! “想走?站住!” 赵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却像是抓住了一个炭火,烧得赵株甩开了陆川绫的手。 是被狐狸咬伤的那只手。 众人看着赵株被灼伤的手心,心中一阵忐忑。 陆川绫却毫无感觉,只觉得被甩开的莫名其妙。 唐引大步走到陆川绫身前护着她:“糖醋排骨要凉了。” 陆川绫转身回房,唐引也紧随其后。 大抵是觉得在人前失了面子,赵株不顾手心的灼伤就要从背后偷袭陆川绫,被唐引一把抓住手腕,转身一掌击倒在地。 “师姐——!”素衣教那几个女弟子齐齐去把赵株搀扶了起来。 有一略懂医术的弟子上去把了把脉—— “五脏六腑皆被震伤,赵姑娘可万不能再动怒了,否则……” 此言一出,众惊。 心道这唐引竟下如此重的手,对受伤了的女子竟也毫不留情。 屋内的陆川绫自然也听到这一诊断,她知道唐引方才是保护了她,可五脏六腑皆伤,这得是下了多重的手。 “她是个姑娘,手心又受了伤,你是不是下手过重了?”陆川绫有些担心。 “我只用了三成内力,况且,是她先出手的。”唐引若无其事的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 三成?三成就已经把人伤成那样了,若是十成…… 陆川绫忽然对唐引的武功饶有兴趣。 可唐引似乎看穿了她内心的好奇:“十成的话,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陆川绫目瞪口呆,只得默默夹起排骨塞嘴里。 吃着吃着,她放下筷子:“你看到那个赵株的手心没有,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可……”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什么都没有。 唐引注意到的是,她手腕上的柳砂竟然消失了。 —— 深夜,陆川绫独自在荷塘望月。 “川绫。” 这么温柔的声音,除了萧允岚,怕是再也没有别的男子了。 “今晚的事我都听说了。”萧允岚走到她身旁。 “你听说的是赵株来找我麻烦,还是听说赵株身受重伤?”陆川绫转过头与他对视。 萧允岚淡笑着望向塘里的荷叶:“唐公子出手未免也太重了些,怕是要跟素衣教结怨了。” “放眼江湖,我陆川绫的仇家还少吗?只是……”只是不该把唐引牵扯进来。 “你上次赠与我的是什么蛊啊?”萧允岚岔了话题。 “两为(wéi)蛊,在你受到重创时,会唤醒你体内的两为蛊,激发出你二十成的力量,去向那个伤害你的人复仇,他死了,蛊也会死,你消耗了自身太大的力量,会陷入休眠,至于休眠的长短,我不好说,总之,可以在紧要关头救你一命,”她稍停了停又说:“我希望,你体内的两为蛊,永远没有被唤醒的机会。” “这么奇啊?那还有没有别的蛊啊?” 陆川绫想了想后一个个道来:“嗯……初缠,两为,三玄,四方,五童,六圣,七回,八珍,九缺。” “四方蛊我知道,那是好吓人的蛊。”萧允岚启颜。 “是啊是啊,四方蛊来咬你咯。”陆川绫挥舞着双手。 惹得萧允岚前仰后合。 唐引在远处看着二人的嬉笑,有些落寞。 “川绫,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睡前可以服用一颗玉蜜枇杷丸。” “我记住了,谢谢。” 荷塘里的青蛙叫得有些扰耳,陆川绫便捡了颗石头朝荷塘里扔去。 她有些困了,想回房歇息,可刚一转身,只见几个黑衣蒙面人朝她袭来。 可下一刻,又来了一个蒙面人,却是将那几个黑衣人除掉了。 那人解决掉这些黑衣人后,便离开了。 看那身形,和那双眼睛,那分明就是—— 萧允岚! 陆川绫看到了远处了唐引,赶紧朝他跑过去。 “刚才那个救我的人,你也认出来是谁了吧?”陆川绫问。 “萧允岚。”唐引直言。 “可他救我为什么还要蒙着面呢……哎不对啊!你既然都站在这里,肯定是也看到那些黑衣人了,你怎么不来救我啊!”陆川绫佯嗔。 “你不是都有萧允岚了吗。”语毕,唐引转身回房。 他的确看到了黑衣人,可他也看到了萧允岚看到了那些黑衣人。 等等,怎么有一股浓浓的酸味?还有啊,他怎么就知道萧允岚一定会救自己呢?要是萧允岚没有来救自己的话,那自己岂不是要横尸在这里了?难道他一早就站在这里了?那自己方才和萧允岚在一起,也被他尽收眼底了? 陆川绫直跺脚:“唐引!” 第11章 素衣 次日清早,陆唐二人用过膳食后,想去偏殿找雾提门老门主。 不料,却被各大门派一行人截在半路。 “这一大清早的,各位就列这么大阵仗欢迎我啊?”陆川绫调侃。 萧允岚上前说:“赵姑娘她……” 死了。 又一素衣女走到跟前,眼神却绕过陆川绫,对唐引说:“我师姐平白无故命丧于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话陆川绫可不爱听了:“平白无故?呵!昨日若不是唐引出手,那今天平白无故死的就是我了。” “你那分明是死有余辜!”许是在昨日见识过了唐引的厉害,这素衣女连说话都变得无比知礼:“这位唐公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为虎作伥,与这妖女为伍,但如果是她控制了你,你也看到了,”素衣女转身对着各大门派说:“,今日各大宗门的人都在,况且,这是在雾提门,她陆黛蓝还能翻了天不成,你到底为什么要帮着这妖女,你且尽管说来。” 陆川绫轻咳一声,扯了扯唐引的衣裳,转头用气声说:“给个面子,你就说是你自愿的。” 要是没有这各门派在场,只怕唐引已经捧腹不止了。 “玄音天宗都没有说话,你一个小小素衣教,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陆川绫诧异的看着他。 唐引这一席话,可谓是杀人诛心呐! 言下之意不仅是说素衣教不如玄音天宗,并且连越过玄音天宗过问他人他事都没有资格。 江湖中,只有玄音天宗和素衣教两个女子门派,而前者已然是天宗的地位,后者嘛,却是在前任素衣被阴阳瘴医灭教后,靠着江湖门派的同情帮衬才日渐壮大,这样的东山再起,说出来可是一点都不好听的。 而这时陆川绫也再在火上浇了一把油。 “你们能有今天,不还得感谢我师傅当年没有赶尽杀绝吗?听闻贵教这些年重整旗鼓十分困难,你说要再有一次灭教之灾,你们素衣教还会不会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嗯?”陆川绫在恐吓这一手段上堪称炉火纯青! 那素衣女恼羞成怒的模样,恐要生出什么事端才能罢休了。 “陆姑娘,唐公子,你们还是少说两句吧。昨日我是在场的,确实是赵姑娘先要出手伤人,就这个事来说,陆姑娘和唐公子并无过错,至于你们说的阿岑师妹,谁也没有亲眼所见,还是不要妄下定论的好。” 柳问真走到陆唐二人身前,试图稳住那素衣女。 玄音天宗的圣女,若无意外,将来会是玄音天宗的女宗。 可那素衣女觉得,定是因为唐引那番话,那番抬高了玄音天宗的话,圣女才会帮着他们说话。 “他刚才把你们玄音天宗抬的那么高,你当然帮着他们说话了!”素衣女恼羞成怒之下,竟趁柳问真不备,一掌打在她的胸口。 柳问真倒进了唐引怀里,嘴角淌着血。 “问真!”是那个戴着白纱斗笠的宗门女子,她赶紧过来扶着柳问真。 看到明辨是非说公正的人被她打伤,陆川绫从腰间拿出骨笛:“不知好歹!” 见陆川绫手持骨笛,那素衣女却一副无惧样:“这里这么多人,难道你想血洗雾提门吗!” 萧允岚恍然大悟,若引来万蛊,这雾提门怕是……想到这,他赶紧抓住陆川绫的手腕:“川绫!”他朝她摇了摇头。 一旁的唐引听到萧允岚这样的称呼,内心似打碎了五味瓶。 另,那白纱斗笠的女子等到几个宗门女弟子来扶着柳问真后,拔出剑向素衣女挥去:“唐引说错了吗?你们素衣教无权无势却这般欺人,是当我宗门无人了吗?就是你素衣教教主在这儿也不敢造次,你一个小小素衣教教徒也敢对我天宗圣女动手,未免太不把我天宗放在眼里了吧?” 一宗门女子喊道:“忱虞师姐!问真师姐吐了好多血,会不会……会不会像赵株姑娘一样……” “问真是宗门圣女,怎么会像她素衣教短命的赵株一样!”忱虞发狠。 原来戴着白纱斗笠的女子,叫做忱虞。 出于方才柳问真的仗义执言,唐引为她把了脉:“无事,休息两日便可。” 陆川绫惊疑唐引竟会诊脉。 打斗中,素衣女一剑挑掉了忱虞的白纱斗笠,露出了原本的面容。 一半面容姣好,可另一半……却是布满了黑色的诡痕。 众人都吸了口凉气。 斗笠掉了,忱虞顿时慌了,拿剑的手都微微颤抖。 见状,那素衣女在一旁讽刺道:“忱虞姑娘,还真是沉鱼落雁,盛颜仙姿啊,”她一字一句把沉鱼落雁四个字咬的极重:“都说这玄音天宗的女弟子,个个都是国色天香绝色佳人,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呐!” 忱虞慌忙举起袖子遮挡住自己的脸,捡起白纱斗笠后跑了出去。 这时惊鹿山庄和嵩阳派的人闻讯而来。 “黛蓝,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沈觅摇看着几个受伤的素衣教女弟子和柳问真嘴角的血赶紧躲在陆川绫身后,她向来是怕血的。 萧和鸣则是一眼看到了受伤昏迷的柳问真:“问真,问真!”又问一旁的宗门女子:“是谁伤的圣女?” “素…素衣教。”那宗门女子有些吞吐。 萧和鸣厉眼瞥过素衣教几个女弟子后抱起柳问真大步离开了。 猜测了一遍来龙去脉后,沈觅摇对素衣女说:“陆黛蓝的确去过惊鹿林,不过一直都和唐引唐公子,在我惊鹿山庄。” 惊鹿山庄庄主喝了一声:“觅摇!你在说什么!” “爹。”惊鹿山庄庄主身旁的沈鲤风朝他爹摇摇头,示意让沈觅摇继续说。 “当日我正在与我大哥一起商议来雾提门的事宜,陆黛蓝和唐引来我惊鹿山庄偷食,被我和大哥抓了个正着,我们见她二人没有恶意便把他们留在了庄里,此后他们二人一直在我惊鹿山庄,待到次日傍晚才离开的,而我昨日也打听过你们阿岑师妹失踪的时间,与他们在我惊鹿山庄的时间相符,试问,他们二人在我和我大哥的眼皮子底下怎么有机会去杀害你们的师妹呢?” 闻言,惊鹿山庄沈庄主看相身旁的沈鲤风,暗示问沈觅摇说的可否属实? 沈鲤风会意后一愣,赶紧点了点头。 而那素衣女自知理亏了,便把矛头指向惊鹿山庄:“陆黛蓝和同谋唐引潜进你们惊鹿山庄,你们不仅没有出手制住这两个祸害,还让他们在山庄里待到次日傍晚安全离开,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惊鹿山庄也是陆黛蓝的同谋呢?我是不是可以说,是你们惊鹿山庄间接造成了我阿株师姐的惨死呢!” 第12章 贞贞 “放肆!”沈庄主喝道。 沈觅摇忍不住嗤笑:“你们素衣教是狗吗?逮人就咬。” “狗?哪里有狗?” 众人循声而望,只见一抹荼白身影缓缓走来。 见那身影,沈鲤风嬉笑着过去揽住那人的肩膀:“欸?贞贞,方才叫你,你不是不来吗?” 贞贞? 那人一脸嫌弃的挪了挪身子:“撒开撒开。” 原来是羲鸣宫的小公子,西钥贞。 “大家都聚过来了,我羲鸣宫不来个人,好像有点儿说不过去,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那素衣女见惊鹿山庄的沈鲤风和西钥贞勾肩搭背的模样,似乎交情不浅,心觉讨不到好处,便带着几个受伤的女弟子灰溜溜的离开了。 众人也都走的七七八八了。 “觅摇,跟我过来!”沈庄主转身离开。 “哥…”沈觅摇眼巴巴的看着沈鲤风。 “别看我,话是你说的,这次我可救不了你。”沈鲤风头搭在西钥贞的肩上说。 沈觅摇见状,把西钥贞拉到一旁,小声说:“我哥怕猫。” 西钥贞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喔~” 见二人她一脸坏笑,沈鲤风一把将西钥贞拉到自己身后:“你们俩叽叽咕咕说什么呢?我告诉你啊,你要是让爹等久了,可就真救不了你了。” 沈觅摇哼了一声便跑出去追沈庄主了。 沈鲤风二人再看四周,竟一个人都没有了。 —— 陆唐二人在家老的带领下来到了偏殿门口。 “老门主就在里面,专程……在等陆姑娘。”家老说。 陆川绫一脸疑惑:“等我?” 莫非老门主知道自己会去找他? “唐引,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见老门主。” “嗯。” 偏殿内,陆川绫缓缓踱步,明明是上午,光线应该很明朗,可这偏殿里,却暗得很。 蓦然,殿内烛火乍燃。 一老者闭着眼睛,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躺在木椅上。 那是老门主,陆川绫早年同师傅一起来雾提门时见过的。 “小女陆川绫,见过门主。”陆川绫鞠躬屏气。 “外面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老门主指的大概是素衣教的事。 陆川绫直起身:“小女此来没有备什么厚礼,因为小女觉得,门主不会缺稀世珍宝,更不会缺兵器刀剑,小女想了想,只好带着一个承诺来赴宴了。” “承诺?”老门主依然闭着眼睛。 “是,别人的贺礼都是向新门主贺承位之喜,可我却想向您贺退位让贤,享天伦之喜。有此承诺,只要门主发话,小女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方才领我来那人说,您在等我,想必,您确是遇到了难事,我想,我不会让门主失望的。” —— 另一边沈觅摇垂着个脑袋跟在沈庄主身后。 “爹,您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呀?” “你以为我不知道粉脂梨花酥的事?我不反对你们有私交,可你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呢?万一那素衣教捏造点什么谣言,你让惊鹿山庄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沈庄主愠怒道。 “爹,原来您都知道啊……可是,您没瞧见嘛,那么多人冤枉黛蓝,我刚才要是不站出来说出真相……”沈觅摇话还没说完。 沈庄主打断她的话:“真相?你说的就是真相吗?你敢说她陆川绫真的在惊鹿山庄滞留了一夜吗?” “可是黛蓝明明没有……” “住口,回去再跟你算账,哼!”沈庄主扬袖而去。 或许是怕隔墙有耳吧。 “爹~”沈觅摇又巴巴的跟上去。 —— 雾提门门口,前方是白雾弥漫的菩提林。 因为临近菩提林,所以这边几乎是不会有人来的。 忱虞拿着白纱斗笠,坐在桥边,看着倒映在水里的脸。 自她十二岁起,脸上便一直是这般诡异的模样,十二岁前,她是玄音天宗天赋最好的女弟子,大家都一致推举她为宗门圣女,她十二岁生辰那日本是她的圣礼,可那日一醒来便成了这副鬼样子,自然便做不得圣女了,圣礼也作罢了。 她醒来见到自己诡异的容貌,觉得天都塌了,夜夜含泪而眠,多方求医无果,此后,便一直戴着白纱斗笠,不再以真容示人。 忽然,她看到菩提林里白雾中似乎有一抹殷红。 那抹殷红愈来愈明显。 那竟然是个人! 那人竟生生穿过了菩提林! 忱虞戴好白纱斗笠握紧了剑柄,唯恐是怀着歹意的人。 片刻,那人走过石桥,来到忱虞跟前:“你是雾提门的人?方便给在下带个路吗?” 那男人一袭红衣,两边眼尾各点了一点朱砂,本该是尽显妖娆的模样,可那男人却生了一张风流玉树的面相。 “你从菩提林出来?” 隔着面纱,那人看不到忱虞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人没有答话,反而是打量了忱虞一番。 “不是只有阴阳瘴医师徒才出得来吗?”忱虞想起他们三门也是在陆川绫的带领下才能出来,这人却独自一人,从菩提林出来了。 那人不屑道:“毒老?那还是我将走出菩提林的方法告诉他的呢。” 若是当他是在说大话,可他又确确实实丛菩提林出来了。 这…… 那人盯着面纱却看不到里面的脸,他觉得面纱下的人应该也看不到他的脸,于是他伸出手在面纱前摆了摆,忱虞却后退两步拔出了剑—— “休得无礼!” 原来可以看到人,那为什么还要白纱遮面呢?那人突然有个想法。 “巽音剑?你是玄音天宗的人?”那人慢慢走近轻抚着剑,突然一把扯下了那白纱—— 忱虞慌了,急忙用袖子挡住那半张脸。 那人有些失神的看着忱虞,他没有想到白纱下的脸竟是这样的,好在他见惯了新奇诡异的事物,并没有被吓到。 而忱虞却以为自己的脸吓到了那人,又想到在雾提门里,那素衣女对自己的羞辱,此刻又被陌生男子掀了遮面的白纱。 悲愤交加之下,忱虞挥起巽音剑朝那人刺去。 那人一边闪躲一边慌张的喊:“喂姑娘!有话好说啊!” “没什么好说的!”忱虞挥剑不停。 看来她是铁了心不会放过自己了,自己悄悄从菩提林出来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到来,那人担心她再这样打下去非得引来人不可,看来需要对症下药才行! “你不想治好你的脸了吗!” 果然这话有用! 忱虞停住了动作:“你能治好我的脸?” 那人只是想以此稳住她罢了,便胡编道:“我是治不了,不过……” 那人突然发现她脸上的诡痕有些蹊跷。 第13章 红衣 “别动。” 那人慢慢靠近着忱虞,手抚上她的脸,细细端详。 忱虞以为他要轻薄自己,想拿手挡住侧脸,却手也被那人抓住。 那人又微微皱着眉,凑近她的脸。 这哪是什么诡痕,这分明是被人以深厚的内力用墨汁刻在皮肉里的,这要是去找大夫瞧,十个大夫也瞧不出毛病啊,看着这么渗人,还会觉得是什么诅咒呢。 本是想借此稳住她,谁曾想,竟是这样的诡痕。 忱虞直直看着那人的脸,有些晃神。 他接着方才未说完的话继续说:“我治不了,不过我知道有人能治,首先你要做的,就是带我进去。”那人站起身。 “你有请帖吗?”忱虞把剑收回鞘中。 “我要是有请帖,就不会从菩提林来了。”那人把白纱还给忱虞。 “啊?” 没有请帖怎么带他进去啊! —— 陆川绫和唐引去看了柳问真的伤势,不管怎么说,柳问真的伤也是因他们而起。 他们去时,柳问真正倚在床帘边。 宗门的女弟子正好端着一碗药进来。 “阿槐,放在桌上吧。”柳问真有些虚弱。 唐引端过那碗药,闻了闻,直接将药倒在花盆里。 阿槐惊呼:“唐公子,那是师姐的药!” 唐引没理会,直接走到柳问真面前,一股真气运至手心,一掌送至柳问真的胸口。 天呐!他在干什么!柳问真的脸一下子羞红不已。 因为唐引背对着陆川绫和阿槐,二人也不知道唐引做了什么。 唐引转身后,阿槐赶紧上前询问:“师姐,怎么样了?” “好多了。”柳问真看着唐引离开的背影,神情有些羞涩。 —— 陆唐二人刚走出柳问真的厢院,就遇到忱虞带着一男子过来。 “温什元?”陆川绫疑惑道。 闻声,那人也不顾身旁的忱虞就咧着嘴角朝陆川绫二人小跑过去。 忱虞则是心惊了一会儿。 他竟然是温什元! “你怎么也来了?!”陆川绫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我也不想来啊,这不,你临行前,你师傅给我捎来一纸书信,让我来看住你,怕你太冲动,易生事端。”温什元抬手敲了下陆川绫的脑门儿。 “我才不信呢,走开,别碰我。”陆川绫没好脸道。 温什元看着一旁的唐引问她:“嘶~哎小绫儿,不介绍介绍你身边这位仁兄是谁?” “哎呀你烦死了!不介绍不介绍!”陆川绫想绕过他,却被一把揪住了袖子。 “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毕竟,你师傅已经把你许给我了。” 见陆川绫黑着脸就要发作,温什元却立刻正经下来:“不闹了,是真的有事。” —— 陆川绫的房间里。 忱虞坐在桌案旁,陆川绫来回踱着步子。 忱虞以为很棘手,可陆川绫想的是,马上就要用午膳了,不知道有没有糖醋排骨? …… “很难治吗?”忱虞终于忍不住发问。 不,并不难治,甚至都不算是病,只需让一只蛊钻进她脸上的皮肉里,吃掉她皮肉里的墨汁便可。 陆川绫拉回思绪:“若我治好了你的脸,还希望你能离开你所在的宗门。” “为什么?”忱虞不解。 “因为害你毁容的,极有可能就是你的宗僚!”陆川绫一针见血。 —— 另一大殿内,那半百男子提着鸟笼在逗笼中鸟,一死士来报。 “主上,我们安插进雾提门的人……也失手了。” “她身边那个人呢?查到了吗?”半百男子将鸟笼递给一旁的心腹。 “那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那死士支支吾吾。 半百男子微眯着眼睛,重复着死士的话:“凭空冒出来的……呵!有意思!” —— 午膳。 各门派都在膳食房用午膳,陆川绫本不想去,可无奈,今日送来的饭菜没有糖醋排骨,她只能去膳食房看看有什么合自己口味的菜了。 “真的没有糖醋排骨吗?”陆川绫最后向老厨子确认。 “姑娘,你要实在想吃,我老头子晚膳时给你做,可行?” “行!谢谢老伯。”确认晚膳时可以吃到糖醋排骨,陆川绫眼睛笑成一轮弯月。 那老厨和蔼的笑了笑,便去别桌收拾碗碟了。 “吃什么糖醋排骨啊?这玉米粥它不香吗?”说着,温什元就要往她碗里盛上一勺。 她赶紧抬手挡在碗上:“我不要,你给忱虞吧,她最近刚好需要吃些清淡的东西。” “我来吧。”忱虞接过温什元手里的勺羹。 几个素衣女一走进来就看到戴着白纱斗笠的忱虞,于是轻飘飘的说:“呦,这不是咱们沉鱼落雁的绝色佳人嘛?” 又是那个讨人嫌的素衣教女弟子,陆川绫打听过了,此人名叫翠符,在素衣教是挺不受大师姐赵株待见的,赵株一死,她便爬到了大师姐的位置,像是个唯恐天下不乱之人,还说什么替赵株讨公道,看她狐假虎威的神气相,只怕那赵株原本是可以休养好的,却惨遭同门下了毒手,陆川绫心想。 温什元很快明白翠符说的是忱虞,先前又听陆川绫说了早上的事,他猜测,忱虞定是在她那受了嘲讽,初见她时,才会一脸悲愤。 唐引至若惘然,他只要顾好陆川绫就好了。 “这位姑娘说笑了,我家夫人哪称得上绝色,不过沉鱼落雁倒是真。”温什元扭头伸手覆在忱虞的手背上,示意她宽心。 这话一出,使得在座各门派纷纷看向忱虞他们这一桌。 “夫人?嗤——这位公子,你们一定还没有拜堂吧?听我一句劝,小心她掀开面纱,吓得你此生对红尘无望啊!”说完,翠符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倏地,一片霜叶刺穿了杯底。 翠符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竟然是他! 一袭红衣温什元,两点朱砂霜叶针! 他是温什元! 众人吸了口凉气。 几年前,江湖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这样的人物,一袭红衣,两点朱砂,三片霜叶冰针。 霜叶穿心而过,心脏凝结成冰,温什元要的不是他人立刻死,而是享受着看他人因自己的心脏被冰封,脸上痛苦狰狞的表情,看够了,便生生掏了那人的心脏,拿到那个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意识的人眼前,让他亲眼看着,自己亲手捏碎他的心脏。 论妖邪,便是陆川绫了,要论残暴,那非温什元莫属。 如今他二人竟碰到了一起! 温什元起身走向翠符,从那杯底取下自己的霜叶冰针,手轻轻一捻,便碎成了冰渣子:“听我一句劝,若是不会说话,那这一辈子都别再开口了,另,我家夫人的容貌深得我心,岂是你这种粗布丫鬟可以评头论足的。” 他竟然将翠符当作粗布丫鬟! 此刻温什元丝毫没有察觉到白纱下忱虞那炙热的目光。 第14章 棠梨 一凉亭里,萧允岚正在给一绿衣女子剥小核桃。 “萧哥哥,我听说岛边的景致那叫一个如诗如画,我们等会儿游船环岛怎么样?”那女子满眼都是萧允岚。 萧允岚将一颗剥好的小核桃递过去:“桑榆,你跟桑长老报备过了吗?待会儿他找不到你又该着急了。” 桑榆是嵩阳派大长老的独女,嵩阳派没有女弟子,所以尽都对这唯一的小师妹宠爱有加。 “爹爹知道我跟萧哥哥在一起,不会有事的。”桑榆接过小核桃。 “允岚!”陆川绫突然出现。 萧允岚闻声放下了手中的小核桃,站起身来。 陆川绫小跑到他跟前,看着他身旁坐着的女子。 “这是我的小师妹,桑榆。”萧允岚介绍着:“桑榆,这是陆川绫陆姑娘。” “小师妹?怎么先前没有看到过啊?”陆川绫瞪大眼睛。 “桑榆今日才到的,路上有事耽搁了,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萧允岚一贯的笑脸盈盈。 闻言,陆川绫看着一旁的桑榆,意为有旁人在场,她不好说。 萧允岚会意:“桑榆,我随陆姑娘过去一趟,我待会儿派个人陪你游船环岛。” 萧允岚跟着陆川绫离开后,桑榆满脸阴沉,一把掀翻了装着小核桃的果盘,小核桃瞬间向四处滚去,似乎连小核桃都想逃离此刻脸色甚是不佳的桑榆。 —— 二人来到萧掌门的厢院。 “岚儿,来这一路上,陆姑娘可都告诉你了?”萧掌门皱着眉。 萧允岚看了一眼身边的陆川绫,如实道:“没有,陆姑娘没有告诉我。” “你自小体弱,稍一运功便心如锥刺,这些年给你寻遍了名医都没有一丝好转,老夫想过了,陆姑娘的师傅阴阳瘴医,其医术之神怕是世间仅有,而陆姑娘又深得她师傅真传,老夫想……” “爹!”萧允岚打断了萧掌门:“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陆姑娘的医术我自是相信的,不过我觉得我现在身体比以前好多了,不需要再麻烦陆姑娘了!” 他自小便一直装作体弱多病,他装了这么些年,若是被揭穿…… 陆川绫知道他的顾虑,毕竟他曾以那么好的身手救过自己,又怎么会是萧掌门说的一运功就心如锥刺呢? “萧掌门,令公子怕是有些顾虑,还请萧掌门先移步到门外,让我与令公子详谈。”陆川绫暗自轻轻撞了下萧允岚的手肘。 “也好。”萧掌门离开前看见了萧允岚的愁眉不展。 他从来都希望治好自己的身子,可如今恰得机缘,他又怎么还愁着眉呢?萧掌门也是不解。 萧掌门关上房门后,萧允岚知道她是故意只开了爹,便问道:“川绫,你这是何意?” 陆川绫却不紧不慢的来回踱着步:“昨晚救我的人,是你。”她并不是在问他,而是很肯定的说。 他微微一征:“……是我。” “我也不问你为什么要装病隐瞒武功,我只是在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什么两全其美?” “当然是既不能抹黑了我师傅的医术,又要让萧掌门如愿的两全其美咯,”陆川绫作冥思状:“我会告诉萧掌门,今晚我会先替你施蛊诊脉,接下来再想想往后对萧掌门的说辞好了。” 萧允岚正容亢色的说:“你放心,在下一定会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定不让陆姑娘为难!” —— 唐引从棠院里折了枝棠梨花出来,沈鲤风从一旁冒出来。 “欸,唐兄!” 唐引下意识将手里那枝棠梨花使作利器朝沈鲤风挥掷过去,沈鲤风眼明手快接住那枝棠梨花。 “唐兄也喜欢这棠梨花啊?”沈鲤风走过来把花还给唐引。 她喜欢,唐引心说。 “嗯,喜欢。” 唐引接过棠梨花便要走,沈鲤风赶紧跟上去。 “舍妹与陆姑娘的交情如何,唐兄可知?”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如今唐兄与陆姑娘同行,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今后……哎哎,唐兄!你走慢点儿啊!”沈鲤风又赶紧跟上去。 “唐兄今年虚岁几何啊?可有娶妻?” “二十,又五。”第二个问题,唐引不作答。 沈鲤风还没想好下一个要问什么,一只猫从天而降欲掉入他的怀中,他还没看清是什么,手就已经接住了那只狸花猫,待他看清后—— “啊——” 沈鲤风一声疾呼后,竟把狸花猫又抛了出去。 “喵——” 西钥贞当即接住狸花猫和沈觅摇一起走出来。 “哥,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小猫咪呢?刚才要不是西钥及时接住,这小家伙的命可就悬了。”沈觅摇反倒怪起大哥来。 “先前觅摇说你怕猫我还不信,嘶~想不到这堂堂惊鹿山庄的少庄主竟然连这么可爱的猫咪都怕,啧啧啧。”西钥贞一脸恨铁不成钢。 这下他终于知道沈觅摇跟西钥贞叽叽咕咕说的是什么了。 “好你个沈觅摇,胳膊肘往外拐啊,都敢戏弄到你哥头上了啊。”沈鲤风作势要收拾她。 沈觅摇赶紧从西钥贞手里抱过那只小家伙:“你别过来啊!” 那狸花猫在刚才就受了惊吓,被沈觅摇一抢抱便吓得乱窜,沈觅摇和西钥贞手忙脚乱的要抓住狸花猫,慌乱中,狸花猫抓伤了沈觅摇的手背,本就怕血的她吓得连连乱蹦。 “黛蓝…黛蓝呢?”沈觅摇哭兮兮的蹦到唐引面前。 沈觅摇手背上的血蹭到了清白的棠梨花瓣上,唐引微微皱眉。 识明她怕血后,唐引从身旁摘下一片叶子盖在她的手背上,临走前又把手里那枝沾了血的棠梨花随手给了沈觅摇。 沈鲤风目睹后,心想,原来这枝棠梨花是他要送给觅摇的。 而沈觅摇哭唧唧的看着唐引的背影:“给我这个干嘛啊?” “送你花还看不出来啊?当然是对你有意啊!啧,惊鹿山庄的人,脑子都这么迟钝吗?”西钥贞调侃着。 沈鲤风则是愁眉厉目的盯着唐引的背影,仿佛要把唐引的背看穿了。 “等等,西钥,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哥也迟钝了?谁对我哥有意啊?” “当然是素衣教和玄音天宗的姑娘们了!惊鹿山庄的少庄主,能少得了姑娘们的青睐吗?呐,就昨日我还看到一个羞答答的小姑娘跟沈鲤风暗送秋波呢!沈鲤风这木头疙瘩,竟拒人家小姑娘于千里之外,惹得人家那叫一个伤心喏,就跟你现在一样,眼泪巴巴的。” “也是,毕竟我哥除了怕猫这一处弱点,仍还是个文武双全的美男子呢。”沈觅摇吸吸鼻子。 第15章 月下 “唐公子,问真师姐又不好了,你快随我去看看吧!” 唐引正要回厢院便被阿槐叫住,他本不想去,可想想柳问真也确是替他们仗义执言才被打伤的,不过他那一掌下去,即使是重伤也该好了七成了,怎么会如阿槐说的那般又不好了呢? 真是麻烦,他杀了那一众素衣教的女弟子本是为了救陆川绫,可现在却反而添了些麻烦。 在柳问真的厢院外,阿槐却借口要去熬药走开了,可他明明都把汤药倒掉了,怎么会还要熬药呢?莫非……有什么猫腻? 唐引也不管是什么猫腻,便直接走了进去。 只见柳问真正在给院里的花草浇水。 听到唐引在自己身后驻步,柳问真没有马上回头。 “唐公子,你看这株蕙兰,开的可好?” 久久不见唐引的回应,柳问真便折下了那株蕙兰,盈盈走到他面前。 “都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也是,婀娜的花就在眼前,谁又会放任眼前娇美的花任其盛开而不折呢?唐公子,你说呢?” 言下之意她柳问真就是那朵花,看唐引要不要做那摘花人。 可唐引在听到她这一番话时,心里想的却是陆川绫那朵花,也没有参透柳问真说的花就是她自己,甚至以为柳问真看穿了他对陆川绫的用心,以为柳问真在变相的提醒自己,再不摘花,就要被萧允岚摘了去。 “赏花人不敢僭越。” 唐引留下这样一句不上不下的话后,便转身离开了柳问真的厢院。 这句话却让柳问真认为,他是认为自己配不上玄音天宗的圣女,毕竟圣女日后是要坐女宗的位置。 —— “忱虞师姐,你真的跟温什元好了?咱们可都知道他和陆黛…陆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啊。”阿槐神秘兮兮的拉着忱虞问东问西。 “你别听别人瞎说了,没有的事。”忱虞淡淡回应。 “怎么就没有了?我就那么拿不出手,见不了人啊?”温什元忽然从不远处窜出来。 “忱虞师姐我先走了。” 温什元一出现,吓得阿槐跟逃命似的走了,并且还是用跑的! “这小丫头真没趣,我又不会吃人。” “你来干什么?” 温什元四处望了望:“我还以为小绫儿在你这儿呢,”他吐了口气继续说:“肯定又跟唐引在一块儿。” 忱虞愣是从他吐的那口气里揪出了一丝不悦:“怎么?她跟唐公子在一块儿,你吃醋啊?” “我?吃醋?算了吧,我可不想找死。”温什元无所淡然道。 “你好像对唐公子……”了解甚多?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他立马纠正:“唐引那个家伙,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少惹为妙、少惹为妙。” “你说别人不像好人,那你是好人咯?”既然温什元不想谈唐引,那她也岔过好了。 “那还用说?欸你看我一等的品貌二等的武功,我不仅是个好人,还会是个好夫君呢!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尾音漂浮且暧昧,温什元缓缓垂下头,隔着白纱与忱虞对视。 微风将白纱轻扬起,打在了温什元脸上,一股香草的草药味袭向他,他知道,这是忱虞的味道。 此刻他们仅一纱之隔,温什元看不到忱虞羞红了脸的不知所措,就要伸手撩开她的白纱。 忱虞赶紧推开他:“没个正行。” 走之前还作势要踢温什元一脚,他也不躲不闪,忱虞气鼓鼓的走了,面上是气鼓鼓了,可心里却已然要羞死了。 看着忱虞渐渐远去的身影,温什元噗嗤笑出声来,那是一声得逞的笑。 温什元才没心思玩什么儿女情长呢,要不是话题扯到唐引陆川绫的身上,他才不会这么做呢,不过忱虞生气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 戌时。 陆川绫敲开了萧允岚的房门。 他一愣:“川绫?有什么事吗?” “既然已经跟萧掌门说过了施蛊诊脉的事,不来做做样子怎么蒙混得过去呢?”陆川绫满面泰然道。 他恍悟:“是我思虑不周了,进来吧。” 不远处躲在树后的桑榆目经了这一幕,她怒形目眦奋力撕下一块树皮。 她忤逆了爹爹和萧掌门也要擅自来雾提门,可没想到竟目睹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不顾男女有别在深夜进入萧哥哥的房间! 陆川绫一进房间便看到了桌案上的酒。 “酒?!”她欣喜道。 她惯是喜酒的,只是平常的酒都不醉她,她自擂能醉倒她的酒世间还没酿出来呢。 “这是我们嵩阳的一敬醉。”说着便给陆川绫斟了一杯。 陆川绫抿了一口:“好酒啊!” 良久,陆川绫微醉。 “川绫。” “嗯?” “谢谢。” —— 陆川绫快到戌时末才从萧允岚房内离开。 离开时还顺走了萧允岚一壶酒,本意是要拿回去让唐引也尝尝美酒,可在回去的路上,一壶酒竟已让她喝掉了一大半。 唐引在屋顶上望月,陆川绫拿着酒壶摇摇晃晃的也跃了上去。 “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陆川绫亮出手里的酒壶:“我知道你不喝酒,但是这个酒真的特别好喝!”陆川绫又一仰脖喝了一大口后将酒壶递给唐引:“你尝一口,就一口!” 唐引接过酒壶摇了摇。 嗯,空了。 陆川绫坐到唐引旁边,见他拿着酒壶却不喝,便抢过酒壶:“你发什么呆呀!真的很好喝的!” 她拿着酒壶朝唐引凑过去。 壶口碰到唐引的嘴唇,他心头一颤。 那是陆川绫刚才喝过的,如今又让唐引的唇沾上了她饮过的壶口。 他拿过酒壶,倒置过来:“不、不是我不喝,是酒没了。” 醉呼呼陆川绫当然不依,非要让唐引尝到那一敬醉。 她握住唐引握着酒壶的手,作势喝了一口。 她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喝到了酒,便挽过唐引的脖子,凑了过去。 月色下,屋顶上两个身影贴到了一起。 唐引不可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如小鹿要撞破心头的那种心猿意马,他没有推开她,可也没有抱住她。 陆川绫醉的沉了,倒在了唐引的肩上,含含糊糊道:“好不好喝?” 唐引未答。 他尝到了,好喝。 她呼出的热气打在唐引的颈间,唐引心中一阵酥麻。 陆川绫口齿不清:“你不是若水千阁的人,那你是谁啊……” 没有支撑的,陆川绫缓缓滑倒在唐引的身旁。 他张了张嘴,一句喜欢欲言又止。 良久,微风乍起。 唐引横抱起陆川绫下了屋顶。 遗留在屋顶上的酒壶和今夜的弯月皆是那一吻的见证。 第16章 摘花 又过了两日,离继位大典只有一夜之隔。 雾提门新门主出关,召集了大家去膳食房用晚膳。 忱虞提出要叫上温什元,陆川绫却摆摆手:“别!他没有请帖,不宜出现,我们快走吧。” 陆川绫满脑子都是今晚的糖醋排骨。 看着陆川绫没心没肺的模样,似乎根本不记得那一晚的事了,唐引松了口气,可心里又惆怅起来。 而陆川绫呢,在萧允岚房内就已经醉的不成样子,她只当是萧允岚将醉醺醺的她送回厢院的,也没有提及与萧允岚共饮一事。 膳食房。 老门主举起酒杯:“明日我儿继位,我这个老头子也是时候歇歇了,日后若雾提门蒙难,还望诸位看在我老头子的面子上,能够帮衬帮衬犬子。”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老门主此话一出,大家都呼应着饮了酒,嘴里念了几句客套话,无非就是什么门主说的哪里话,在下定当竭尽全力,这样诸如此类的话。 “爹。”一男子走了出来。 “想必,这便是新门主了吧?”一人扬声询道。 那人走到门主身边行了个礼,又面朝几派众人行了礼:“镯玉来迟了,还请各位掌门见谅。” 接下来又是一番客套的称赞,例如新门主真是才貌双全,雾提门有此门主真是如天之福啊! 陆川绫手肘碰了碰唐引,示意可以走人了。 唐引会意,两人悄悄退出膳食房。 月下岛边。 陆川绫伸出手悄咪咪抓住了唐引的小指。 “唐引。” “嗯。” 回想起先前自己坠马,唐引将自己接住又随之扔下,顾及到他疑似不能与女子触碰的隐疾,陆川绫便没有再跟他有过肢体接触,这次他竟然没有像坠马那次一样,难道说这小小的拉扯,在他隐疾的感知里并不算作肢体接触? “你隐疾好了?”陆川绫粲齿道。 她这样一问,唐引才发现自己竟已经可以欣然顺受了。 “嗯,好…了吧。”唐引有些支吾。 陆川绫学起他的支支吾吾:“真…的…好了?”她的手慢慢从小指滑到唐引的手心。 唐引顺势把那只手握住:“怎么?还不信啊?” 陆川绫掰开他的手,有些惶急道:“就算好了,你也不要这样证明吧?” 自若水千阁覆灭后,陆川绫就一直在师傅阴阳瘴医身边长大,虽不太顾忌男女有别一事,但她想,像十指相扣这样亲密的事还是要跟相爱的人一起呀,虽然刚才唐引只是小小的握了一下。 唐引想到了柳问真说的那番话。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也是,婀娜的花就在眼前,谁又会放任眼前娇美的花任其盛开而不折呢?” 又想起那月下的一吻,他想…… 若他想成为那摘花人呢…… 可以吗…… “为什么萧允岚可以叫你川绫?”唐引冷不防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陆川绫有些奇怪:“不就一个称呼嘛,他想叫就叫呗。”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拿一样东西来换,我就告诉你。”唐引驻步。 “什么东西?” “那就是,萧允岚以后不可以再叫你川绫。”唐引一脸肃意。 “……” 陆川绫顿时无言以对(?_?)。 这唐引今天怎么回事? “要不……换一个?” “……” 见换一个行不通,她挠了挠脖子:“要不……你也可以这么叫啊!” “好。”他立马允下。 “真的?”陆川绫两眼放光:“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不可以,你只是提出了一个,对没有做到我提出要求的补偿,我也就勉强接受了,因此,交易作废。”说完他大步向前走去。 唐引嘴角那一抹笑意愈发深切。 勉强?他方才满口应好的模样哪有一丝勉强啊! 陆川绫在后面喊道:“你如果是个商人,一定是个奸商!” —— 次日一早,还在榻上深眠的陆川绫愣是被外面的一片哗然吵醒了。 唐引推门而入。 “出事了。” 出大事了! 今日本该是老门主的儿子,镯玉的继位大典,可……他死了。 陆川绫起身急急忙忙就要下床,唐引稳住她:“先穿鞋。” —— 陆唐二人前往镯玉寝殿,寝殿外被几派人士围得水泄不通。 “陆黛蓝!你竟还敢现身!” 几个人手持长剑将她围住。 关她什么事啊? 陆川绫刚想反驳,这时,新门主的尸体被抬了出来。 而那死状诡异,眼球离眶掉落在地上,从那两处眼眶里看进去,里面竟是空的!珠落脑空,这分明就是陆川绫的四方蛊所为! 她百口莫辩。 老门主怔怔的从镯玉的寝殿内走出来,一言不发的看着地上镯玉的尸体。 “门主,我……”陆川绫一时哑言。 老门主没有发话,周遭的人士倒你一言我一语的呼训起来。 “你什么你!这里是雾提门,不是你们师徒的川绫谷,要杀人也不挑挑对象,竟招惹到雾提门来了,亏江湖上还盛传着阴阳瘴医和雾提门门主多年的交情。” 陆川绫皱了皱眉:“我何时承认是我杀害了镯玉公子?” “众所周知,四方,乃陆黛蓝最阴毒之蛊,你说你没有杀镯玉公子,可这四方的行迹就摆在这里,你作何辩言?” 陆川绫语塞。 是啊,且先不说她的名声就不足以让人信服,眼下更是空口无凭,又如何让人相信自己呢?他们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老门主。 老门主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镯玉的尸体发怔。 此时温什元闻讯赶来。 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老门主觉察到了温什元的到来,一抬眼与温什元四目相对。 不由分说的,老门主掌中凝聚起一团火??冲着温什元打过去。 众人不明缘由的停止了议论声。 远处一座假山因温什元的碰撞而碎了。 可想,这门主是用了多大的内力。 温什元撑着地缓缓起身,又要走向镯玉的尸体,还未走到前来,门主又是一记重击挥掷过去。 忱虞在一旁焦心如焚却又不敢妄动,出手的可是雾提门的老门主啊! 温什元撑在假山的碎石上,愤愤的擦了擦嘴角的血,还没来得及站起身,随之而来的第三掌便让他再无动弹之力,嘴角那一抹殷红顺着下颚流至耳根。 陆川绫狠皱了下眉,想要上前去扶他,还没迈出那一步,便被身边人看穿了心思,唐引拉住她,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温什元艰难得动了动,强撑着坐起了身,硬是把涌上嘴里的血生生咽了下去。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垂拉着头,蹒跚着走向老门主。 站在老门主的面前,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把那两个字叫了出来。 “…父亲。” 第17章 镯玉 父亲两字可着实是把在场的众人惊得不轻呐! 谁能想到,恶名昭彰的温什元竟是雾提门的二公子!? 陆川绫倒不是很吃惊,她早就猜测过,温什元可能同她一样,出自名门,不过她把别的名门望族世家都想了个遍,也未想过这个名门世家会是雾提门。 “逆子!你做出这种事,竟还有脸称是我温故知的儿子。”老门主怒却。 众人又是一惊! 难道这老门主是指镯玉公子的死? 温什元一怔,怒目中掺着一丝诧异的看着老门主。 隐约明白了父亲的话后,他嘴角微扬,眼神里尽是不屑与嘲讽。 “哈哈哈哈哈哈哈,俗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都可以杀妻,我怎么就不能弑兄呢?” —— 前一晚。 温镯玉的寝殿。 温什元在等大哥温镯玉,左等右等,无趣得他便盈盈逗着大哥温镯玉养的白玉鹦鹉。 温故知背着手站在寝殿外,不知过了多久,他打破沉默。 “听家老说,你回来了。” 温什元至若惘然继续逗着鹦鹉。 许是温什元的漠然惹怒了温故知,他忍怒走进寝殿。 “一袭红衣温什元,两点朱砂霜叶针,呵。” 一声轻呵像是在讥嘲他那在江湖上并不好听的名声。 不过温什元仍然视而不见。 “这么久不回来,如今你大哥要继位了,你倒回来了,怎么,回来争门主吗?” 若是温什元说要做门主,温故知一定会让他继位,可他却怎么都不肯向温故知服一句软。 温什元脸一僵,他难得回来,可在他父亲的心里,他竟然是冲着门主之位来的!既然他认为自己是来争位子的,那自己便如了他的意,也不枉费他一番揣测。 他笑了:“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父亲,不过,那个位子本来就是我的,我还用得着去争去抢吗?” 温故知脸色稍转柔和,就在他以为温什元要服软提出要做门主的时候,温什元继续说。 “不过就算是去争去抢,我也一点都不担心会争不过大哥,父亲向来都不喜欢大哥这是人尽皆知的,喔~我倒是忘了,大哥不是父亲的亲……” “够了!” 温故知稍稍平息的情绪又被牵动起来。 “父亲既然连母亲都可以杀,又那么讨厌大哥,为什么不连同大哥一起杀呢?”他踱步绕着温故知:“父亲不喜欢大哥,那想必对大哥继位一事也是十分的不情愿,既然父亲下不去手,儿子可以代劳!” 他这么说无非是要激怒温故知,他自小与温镯玉感情甚好,母亲死后他便一直对温镯玉很愧疚,他认为是自己的存在让身为大哥的温镯玉受了许多委屈。 温故知握紧拳头,怒而不言。 “父亲不说话,那我就当父亲是默许了,儿子告退了。”温什元颔首道。 他在离开时,狠狠的关上了房门,也不知是要靠那一声狠响宣泄什么。 这里他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若不是大哥即将继位,他又是温镯玉唯一的兄弟,他才不会回来! 温什元只想赶紧去找大哥,将母亲临终前给他的玉佩当作继位之礼交给大哥,他便可以离开雾提门了。 正朝外走着,身后传来大哥的声音。 “阿元。” 温什元回过头:“哥。” “家老说你在寝殿等我,我正要去找你呢,你怎么出来了?”温镯玉右手背在身后。 “呃…哦是大哥你那只鹦鹉不让我亲近,还欺负我,硬是把我赶了出来。”温什元言辞闪烁。 “是吗?它一向很乖的,一定是你哪里惹到它了,它可是很记仇的哦。” “它记仇?我没记它把我赶出来的仇就不错了,它还敢记我的仇,”尽管温镯玉背着手,温什元还是看到了他手里的小木盒子:“欸?哥,什么好东西啊?还藏着掖着的。” 温镯玉将盒子递给他,他打开后。 “空的?”温什元佯装嫌弃的丢还给他:“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结果什么都没有。” 温镯玉揽住他的肩:“既然回来了,咱哥儿俩可得好好喝一杯,走。” 菩提林里一处凉亭。 凉亭外浓雾环绕,亭内却明晰无比,凉亭内外似乎与之隔绝。 “还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躲在这里了,每次躲到天黑都不回去,还是你和母亲打着灯笼来寻我,不然我就可就要饿死在这里了,哥,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冬至,父亲杀了我捡回来的小狗,我一气之下躲到这里不见他,那晚要不是你带着温酒来寻我,只怕我就要冻死在这亭子里了,欸?哥,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喝酒啊?”温什元往酒杯里放了片霜叶针,他喜欢烈酒灼心却又寒冰刺骨的感觉。 温镯玉点燃了亭里多年未亮的蜡烛:“自你走后,我也常常来这里,后来在某一天忽然明白,小时候的你为什么总喜欢待在这里,这里与世隔绝,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可以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在这里,温镯玉只是温镯玉,阿元也只是阿元。” 温什元哑言,他知道温镯玉的意思,在这里,温镯玉只是温镯玉,可走出了这里,他便是雾提门里不受器重,人人奚落,顶着一身非议的大公子。 “我喜欢这里,也希望能长眠在这里。”温镯玉一脸笑意却掩不住那丝凄凉。 他活着遭人非议,他希望在自己死后,不会再有人来打扰自己的永世宁静。 “大哥…”温什元的喉咙有些发涩。 “阿元,爹虽嘴上骂你,可他心里却是一直挂念着你的,往后,还是多回来看看吧。”温镯玉笑意不减。 他轻笑:“知道了哥。” 他应是应了,可也不过权宜罢了。 天上的月儿越来越明,越来越明,温镯玉眼里的光却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 正是因为有了前一晚,那样败兴的对话,温故知才会认定温什元是凶手。 而温什元也承认了,不是吗? 只是温故知以为温什元只是逞一时口舌为了激怒自己才那样说,没想到他竟真的…… 第18章 四方 众人面面相窥,心中无数。 父子二人对视良久亦无动作。 忽然温什元四周卷起残风,吹的众人有些睁不开眼,温什元伺机带走了温镯玉的尸体,随着被带着的还有陆川绫。 残风渐熄,萧允岚冲到唐引面前:“你怎么能让他把川绫带走呢!” 虽知他二人为友,但以目前的情势,谁能保证他温什元不会卸磨杀驴,做出伤害川绫的事呢! 可对此,唐引并不搭理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就转身走了。 众人一一默着声回了自己的厢院,议起打道回府的事。 没想到雾提门这一趟,竟看了这样一场惊天的闹剧。 雾提门老门主杀妻,二公子弑兄,还有比这更荒谬绝伦的事吗? 还真如温什元说的那样,俗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 只是温什元对自己大哥行凶之后,竟带走了陆川绫,这是不是说明,陆川绫是他的帮凶呢?毕竟,这四方蛊可是陆川绫的东西啊! 几个人眼神一对,一通气儿,便把陆川绫是帮凶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柳问真没有跟着自己宗门的人走,却一直保持着距离的跟着唐引,唐引也不闻不问。 “唐公子。”柳问真终于忍不住开口。 唐引依然没有停下脚步,视她作无物。 应是觉得唐引没有听到,她便小跑上前拦住了唐引的去路。 “唐公子,如今陆姑娘被温公子带走,你若无定所,可否随我一起回玄音天宗?虽然我宗门弟子皆为女子,可若是唐公子……” 不听她把话说完,唐引直接绕过她而行。 “唐引!”她直呼了声他的名字。 对于唐引一副漠然相,柳问真很是恼羞了一番。 —— 菩提林。 温什元跪在温镯玉的遗体前,冷冷的开口:“告诉我,你的四方蛊为什么会在我大哥这里。” 他语气生硬并不是怀疑陆川绫是凶手,而是他太清楚凶手另有其人了。 陆川绫的蛊,如果不是她主动交给旁人,是不会有人能御得了四方蛊的,因为陆川绫亲口告诉过他,四方蛊是她自己以血炼制的。 所以,只有陆川绫知道真相! 她沉默了半晌。 “是老门主。” 那日陆川绫和唐引受家老带领去偏殿见了老门主。 家老说老门主在等自己,于是她见到老门主后直接挑明了,老门主有事求助于她,并许诺她一定不会让门主失望。 —— 话说至此,老门主睁开了双眼。 “哦?万死不辞?你个小丫头知道是什么事吗?就敢许此重诺。”温故知笑言着坐起身来。 “门主是何等人物?既然会找上我这个后辈,倘若不是我一定能做到,那也会是只有我能做得到!”陆川绫自信满满。 老门主恢复了肃颜:“我要杀一人。” 陆川绫心里咯噔了一下,杀人这种事,竟要让在江湖上叱咤经年的雾提门老门主,来求助于她一个后生,也不知要杀的是何方神圣。 温故知接着说:“我要让那个人在死之前,尝尽痛苦受尽折磨!” 闻言陆川绫又是一愣,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啊?可依老门主的实力,想做什么做不到?如今只是折磨一个人,竟要求助于她?! 他又道:“不用你亲自动手,你给我一只四方蛊就好。” 四方蛊!她没有听错吧?老门主竟然点名要四方蛊,那想必他是听说过自己四方蛊的作为了,能用上四方蛊,看来老门主确实是对那人恨之入骨了。 诺已许了出去,陆川绫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闭上眼,将食指竖在唇边,默念了个心诀,一只四方蛊便从她的食指指尖钻了出来。 她将蛊关在一个小木匣里,毕恭毕敬的呈给了温故知。 “这是小女炼的最称心的一只四方,现赠予门主,我已施诀,只需那人将之打开目视匣内,四方便会被纳进那人的眼里,食眼噬脑,只怕那人自己都会忍受不了这痛楚而自刎,门主可满意?” 温故知接过后淡淡说了句客套话:“去吧,记得代我向毒老问安。” —— 陆川绫叙着来龙去脉,温什元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 “果然是他。”温什元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悲喜。 陆川绫抓住温什元的胳膊:“节哀…” 温什元却笑了笑,若无其事道:“幸好今日有我在。” 她不解。 他继续说:“今日我在,他就把这个罪名推给了我,若我不在,只怕你就要千夫所指了。” 陆川绫苦笑,看他的神情应该和镯玉公子感情很好,可如今大哥被自己的父亲杀死了,还将罪名推给了他,这得多难受啊…… 他一定想和镯玉公子独处这最后的时间,于是她借口离开。 “我回去找唐引。” “好,你自己小心些。” “嗯。” 陆川绫的身影渐渐没进浓雾里。 温什元跪着撑起的身体一下瘫坐下去。 “大哥……” 他猛的又回想起了前一夜温镯玉说的,希望能在菩提林长眠… “大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杀你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死寂。 是啊,就算温镯玉还活着,又能给他什么样的回应呢? 温什元无力的笑了笑,双手在大哥的遗体旁扒着。 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泥土嵌进了指甲里,撑得指甲与指尖的肉险些分离。 “就算你与他没有血缘,你也是生在雾提门长在雾提门!也叫了他那么多年父亲,他竟然还是容不下你……” 这些话,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给逝去的大哥听。 “也是,他连母亲都下得去手,区区一个没有血缘的人又怎么会心慈手软呢,听家老说,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就是母亲,我一直相信着,直到我眼睁睁看着他掐死了母亲,我在一旁却无能为力……” 言至痛处,温什元的眼睛热热的。 双手双袖满是泥土,手指被尖石划破了,鲜血和泥土掺在了一起。 “裴娘告诉我,母亲和她的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明明是他强娶母亲拆散了他们,竟还怪母亲有了你……” 裴娘是同温什元母亲一起长大的丫鬟,怕她一个人在雾提门没有熟识会不自在,温故知便让裴娘一起来了雾提门。 不一会儿,地上已经扒出了一个浅浅的坑。 既然大哥希望在此长眠,他一定会让大哥如愿,这是他唯一能为温镯玉做的事了。 “雾提门门主又怎么样?我不稀罕!我温什元一袭红衣的臭名也比雾提门二公子的名声好听百倍!” “娘生前给了我个玉佩,哥,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他抬起手背擦了擦脸,又往身上蹭了蹭手上的泥,菩提林的泥土殷红湿润,沾上衣裳,便像是受了伤流的血,而温什元又是一袭红衣,红衣染殷红,看着倒像是被人泼了一身的水。 他从自己腰间取下那块玉佩,前一夜喝的烂醉,竟把玉佩给忘了。 “哥,我给你系上。”他把手掌上的泥擦的十分干净,再把玉佩系在了温镯玉的腰带上。 “哥,系上了,你看看怎么样?”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温镯玉坐起身来,掂了掂腰带上的玉佩,一脸惬意:“阿元这么喜欢这块玉佩,真的舍得给哥啊?” “舍得…阿元舍得的……” 温什元鼻子一酸,两行温热滑至下巴。 “大哥……大哥——!”他终于没能忍住,伏在温镯玉遗体上痛哭起来。 手袖上的泥弄脏了温镯玉的胸口好大一片,也弄脏了温镯玉的脸。 温镯玉的脸好像从来就没有干净过,甚至是,他这个人,好像从来就没有干净过,至少在雾提门上上下下至父亲的眼里,他不是个干净的人,他只是个夫人和别人的野种,从来都是个外人。 外人,仅此而已。 第19章 桑榆 桑榆在陆川绫的厢院门口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了垂头失意的陆川绫。 “陆姐姐。” “桑榆?”陆川绫看到她朝自己跑过来:“你在等我?” “嗯!继位一事已过,我们要准备回去了,临走之前,萧哥哥嘱我来找你,他有事要跟你说。”这句话桑榆反复练习了很多次,她确信不会露出破绽。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找他。”陆川绫随即转身却被桑榆拉住。 “陆姐姐!萧哥哥他在渡口等你呢,这样吧,我带你去。” 这是萧允岚的小师妹,比自己小一岁,陆川绫此刻又没有心思去想别的,没有一丝防备的,便跟着桑榆往渡口走去。 雾提门处在一座岛上,岛上虽物土丰沃,但也不是什么果蔬都适合栽种的,故此,每日都会有农夫乘船来送些新鲜的食材。 桑榆并不想做什么,她只想要她的萧哥哥看不到陆川绫就好了,她已经同返航的农夫说好了,届时会将陆川绫带出岛去。 渡口。 只见两个农夫坐在船头,并没有萧允岚的身影。 “萧允岚呢?”她四周张望,未发觉身后之人的动作。 还未得到桑榆的回复,就被人一掌击中了风池穴。 桑榆拿出一瓶失魂香,在陆川绫鼻下停留了片刻:“对不住了,陆川绫。” 这是她第一次念陆川绫的名字,突然觉得这名字……怎么有些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方才风池穴她只用了三分力,陆川绫会很快便会醒来,但若是闻了失魂香,即便是醒了,也浑身无力意识模糊。 她给几个农夫塞了不少银子,叮嘱着一定要将她带出岛,千万不能让她中途回来,农夫收了钱,满口答应着“一定,一定。” 桑榆走后,两个农夫将陆川绫抬进自己的船舫里。 看着昏迷的陆川绫,两人竟起了歹意。 “苟三儿,你看这女娃娃俏得很嘞。”那人的手背轻轻碰了碰陆川绫的脸:“哟!这小脸蛋,滑!真滑!” “你干啥呢史柱?人家可是千金大小姐,你别起了歪心。”苟三儿推开他。 史柱不依了:“哎我说苟三儿,怎么着?你有了媳妇儿,就不让我这光棍儿揩个腥儿啊?” 说着他一下撩开了陆川绫的纱裙,见一双纤纤玉腿:“得了吧,你还跟我装什么君子,”他的手摸上陆川绫的足踝:“你瞧瞧这细皮嫩肉的,能跟你家那个洗衣妇比吗,啊?老实说,你难道就不想……” 苟三儿原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一颗本就不坚定的色心逐渐被说动。 —— 岛岸边。 唐引正在思忖柳砂一事,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唐公子,川绫回来了吗?”萧允岚一方面担心温什元伤了她,另一方面又担心他们即将离开,怕不能与陆川绫告别。 “找她有事?”唐引头也没回。 他的态度让萧允岚琢磨不透,他也曾派人打探过唐引的来历,却一无所获,他又自称无门无派,也不知他留在川绫身边有何目的。 “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来与她告个别,”他又把目光转向唐引的剑:“唐公子这把剑甚是精巧,可怎么从未见唐公子令其出鞘过呢?” “谁没事拔剑拔着玩儿?”唐引回这一嘴,让萧允岚啼笑皆非。 “萧哥哥!” 桑榆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临近了她才发现萧允岚身边还站着唐引,她听说这个唐公子是跟着陆川绫一起来的。 “桑榆,你怎么来了?” “萧哥哥,掌门伯伯正找你呢。”她朝唐引行了礼:“唐公子,你是来找陆姐姐的吧?我看见她了,她往渡口去了,”又做了个思考状:“嗯……她说要出岛,这会儿估计已经离开了。” 唐引微微皱了下眉头。 “什么?川绫走了?”萧允岚一惊。 “唐公子,如果你现在去追的话,没准儿还能追得上呢。”桑榆又补充了一句。 “渡口,我去追!”萧允岚似乎忘了桑榆来时的第一句话是萧掌门有事找他。 唐引不信陆川绫会一个人离岛,况且,陆川绫是被温什元带走的,难道出事了?不管怎么样,先过去再说。 “萧哥哥!掌门伯伯还在等你呢!”桑榆直跺脚:“真笨,怎么能当着萧哥哥的面说呢。” 她想,这会儿船应该已经走了吧,若是没走……想到这,她赶紧追上萧允岚二人。 渡口船舫里。 苟三儿双手微颤,握住陆川绫一双巧足,史柱则是色令智昏在一旁宽衣解带。 二人丝毫不知已经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这时陆川绫缓缓睁开了眸子,一张陌生的脸略带猥琐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哟,你瞧瞧,这女娃娃醒了。”史柱舔着嘴唇。 “你们——”陆川绫想起身却觉得四肢无力,头也晕沉沉的。 “女娃娃,今儿柱爷就给你破个身,你说好不好?哈哈哈哈哈哈。” 陆川绫一阵颤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桑榆……是桑榆吗! 这时,史柱的手抚上陆川绫的玉腿,慢慢上移…… “你干什么!拿开你的手!走开!救我……唐引…唐引——!” 霎时,三人同抵渡口。 一声‘唐引’从船舫传出,是陆川绫的声音! 唐引不由多想,飞身至舫顶,破舫而入—— 船舫的碎片四处飞溅,声响极大,引得邻近几个厢院的人也不由得为之一惊。 陆川绫看着从天而降的唐引,眼里满是惊喜和委屈。 唐引没有关注到陆川绫的神情,只看到两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和…… 和陆川绫被撩起的纱裙及她被脱掉的鞋! 顿时唐引握紧了手中的剑,额上青筋暴起红了眼,眉间一个川字骤然而现。 那二人被唐引这番气势吓住了,打开船舫的门就往外跑去。 船舫外的萧允岚和桑榆不明舫内情形,不过,据陆川绫那充满惊吓又愤怒的声气,再看看跑出来的这两个光着上身的男子,不难想象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你们……”想到身旁还有萧允岚,桑榆欲言又止。 此时已有些许人闻声赶至。 “岚儿,桑榆,怎么回事?”萧掌门看着浮在水面上的狼藉问道。 船舫内,唐引短暂的抑住了心头的怒气,小心翼翼的为陆川绫的穿好鞋子。 是她看错了吗?唐引眼中流露出的怜爱。 “唐引……”陆川绫两行泪流至发鬓。 唐引将她扶起才发现她四肢使不上力,他急忙拥住她,柔声说:“我来了,没事了。” 陆川绫听出他的声气中竟还带着一丝哽咽。 吸入的失魂香开始发作,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阿绫,阿绫!” 陆川绫最后一丝意识也即将散去,他是叫了阿绫吗?这称呼好熟悉啊…… 看着陷入昏迷的陆川绫,他心急如焚的替她诊脉,却什么都诊不出来,他将陆川绫安置来倚着舫壁。 “等我。” 轻吐出这两个字,他重重呼出了阵鼻息后朝舫外走去。 第20章 唐引 此时渡口已齐集了各家门派,还有雾提门本家的人,皆在一阵分析中猜测出了来龙去脉。 众目睽睽下,唐引的目光只停留在了那两个农夫身上。 倏地,他以极快的速度移到那二人身前,将两指往苟三儿两眶里一杵,鲜血直接溅到了唐引的脸上,他又两指弯曲而出,生生扣出了苟三儿稀烂的眼珠。 在场之人无一不倒吸凉气。 “那唐引的身手,你们看清了吗?” “太快了,完全看不见啊!” 众人皆呼,这唐引的路子邪得完全不输温什元啊!且身手极快,放眼整个江湖,若比身手,只怕无人能及! 见唐引是这样的狠人,史柱吓得站不住,直接跪在唐引面前:“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啊!”他环视了一遍,又指着桑榆哆嗦的说:“是……是那个千金小姐把这女娃娃给我们的。” 众目所向,桑榆慌了:“我……不…不是我……” 见桑榆矢口否认,那史柱又赶紧从裤腰间掏出了桑榆塞给他们俩的银子和一串绿玉手镯。 这下她再也无从抵赖了。 萧允岚一眼便认出那手镯是桑榆的东西:“桑榆!” “我……我只是…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桑榆声音发颤梨花带雨的说。 她这是间接的承认了。 嵩阳派的小师妹承认了! 这嵩阳派可是武林公认的第一温雅啊!如今竟出了这档子事,虽说陆川绫名声是臭,人人当诛不假,可谁也不会想到用这样的手段去残害一个姑娘啊!谁又能想到,如今做出这档子事的,竟是第一温雅的嵩阳派! 啧啧啧! 众人皆论嵩阳派的温雅怕不是虚有其表吧! 按理来说,嵩阳派在江湖上有口皆碑,可这次向来喜欢看热闹的几家门派都没有发声,你说若是理在嵩阳派这边,他们也好说上几句,可如今温雅的嵩阳派却成了无理的一方,这怎么发声,难不成要颠倒是非? 见桑榆承认了,唐引一掌挥向史柱的脖颈。 顷刻,史柱的头颅落地,血溅了唐引一身,方才的惊恐还留在那脸上,看着渗人得紧。 唐引撕下了苟三儿的双臂,鲜血溅了到了水里,将浅水处染得腥红,又逐渐向深水处扩散至肉眼不见。 暴怒使他红了眼,眼里的腥红似乎要流出来了一般,他环视四周,最终把视线停留在了桑榆身上。 “她为何会昏迷不醒!”唐引问道。 “我……我给陆姐姐闻了失魂香…”桑榆小声答。 “什么?桑榆!失魂香薄人意识扰人心智,你怎么能——!”萧允岚语气逐渐显怒。 嵩阳大长老挺身将女儿护在身后:“唐公子!小女一时做了错事,我们嵩阳自会惩处,”话还未说完,便被萧允岚往后推了推。 “大长老,眼下这形势你还是少说两句,本就是我们理亏,你不能为了护着桑榆就拿这样理直气壮的语气去搪塞唐公子啊!” 桑榆躲在大长老身后不敢出来:“唐公子,我只是让他们把陆姐姐带出岛去,我也不知道他们会……” 沈觅摇走上前来呛了回去:“刚才你不说,现在那两个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四个字知不知道怎么写啊?我一向敬重嵩阳派,没想到竟出了你这种弟子,真是把你们嵩阳派的脸都丢尽了!还第一温雅呢,打不打脸啊?” “好了好了,沈觅摇,给他们嵩阳派留点脸,日后也好相见嘛。”西钥贞在一旁揶揄道。 唐引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桑榆。 “唐公子既然不相信桑榆所言,何不等川绫醒来向她询问真相呢?若是错杀了人,只怕这仇怨就更深了。”萧允岚走上前一步。 错杀? 唐引从来不在乎这些,伤害陆川绫的人,他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会放过一个! 他拔出了西钥贞腰间的短剑,迅疾刺向挡在桑榆身前的嵩阳派大长老。 与此同时,萧允岚一把轻儒扇挡住了唐引的短剑。 两股强大的内力相撞,竟使得周边人都险些站不稳。 见此,萧掌门暗自又惊又喜,以为陆川绫施蛊真的治好了萧允岚的顽疾。 一旁的萧和鸣却扭紧了眉头,他不是顽疾缠身不能运功的吗? 众人一阵不解,明明唐引手中有剑,为何却不用自己的剑,要拔别人的剑,别人的剑再好,哪有自己的剑使得称心顺手? 怪! 怪啊! “再不收手,你隐瞒武功一事可就圆不住了。”唐引将这句话以内力传至短剑,再由短剑送至萧允岚手持的轻儒扇。 他手持着轻儒扇,立刻便听到唐引以内力传至的话。 萧允岚闻之色变,唐引这是什么邪门的功夫?竟可以将要说的话以这样的方式传达给自己。 邪,邪得很! 萧允岚佯装身受内伤,往后跌了几步。 “岚儿!你怎么样?”萧掌门扶住他。 萧允岚摇了摇头,作出即将晕厥之势。 “唐引,要不,还是等黛蓝醒了再追究吧,萧公子也受伤了,眼下,他们怕是也走不了了,而且黛蓝和萧公子还是好朋友,若你真的杀错了,结了怨,黛蓝一定会难过的。”沈觅摇说道。 闻至,唐引反手将短剑放回了西钥贞腰间的剑鞘中。 他并不是被沈觅摇的一番话说动了,而是真的觉得西钥贞的短剑不好使。 一个七尺男儿却配了把一尺短剑,还是一把不太利的剑。 他微眯起眼睛瞧着桑榆,道:“我想杀的人,没有一个能在我手底下留得全尸,不过看在你师兄萧允岚和她是朋友的份上,我可以为你破个例,让你死得好看些,至于怎么个好看法,我还真得花时间好好想想,毕竟,死者为大。” 这神情,这话语,活脱脱就是第二个温什元啊!不过与之相比,唐引似乎要更胜一筹。 言下之意不就是在告诉众人,她桑榆非死不可吗? 众人心道,这江湖上怕是又要出个混世魔王了! “哪来的无名小辈竟当着这么多门派世家的面口出狂言,真是欺人太甚!”大长老顶了回去。 “欺人?究竟是谁欺谁在先?不过就算是我欺人在先,你又能奈我何?” 话毕,他转身走进船舫。 桑榆抓着大长老的手臂瑟瑟发抖,一张脸早已泪抹满面。 面对陆川绫,他又恢复了那副柔情似水的模样,他抬手为陆川绫轻柔的拭去脸上的泪痕,轻语唤她:“阿绫,我来了。” 片刻,唐引抱着陆川绫徐徐走出船舫。 当他走到不远处时,那船舫竟轰的一声炸了! 水花溅起几丈高,碎木漫天飞,在场所有人都没能幸免,尽都被水洒了一身。 一些人感喟道,这一趟都遇到了些什么事啊!短短一天,天都还没黑呢,就目睹了两件这么惊心动魄的事。 不过经这一事,大家都道唐引是个狠角色,非但武功了得,出手那叫一个心狠手辣!并且还完全不在意与名门世家为敌,众人一致觉得,既然唐引一直深藏不露,那说不定这也只是他小试牛刀的身手。 人群后的柳问真,将一切收入眼底。 唐引,他竟为了陆川绫不惜和嵩阳派为敌,他是真的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吗?还是他和陆川绫…… 第21章 熟络 温什元污手垢面,一双手上满是泥垢,指尖的血与红泥相混已经凝固了,他满面丧气的走出菩提林。 忱虞就知道他肯定是去菩提林了,遂在石桥边等他,见到温什元出来,她赶紧小跑过去。 “你怎么弄成这样的?”她没有发觉这句话里掺了自己满满的心疼,见他不答且神情恍惚,忱虞又说:“陆姑娘出事了。” 闻言,温什元神情终于有了几分焦急:“怎么了?” “陆姑娘她……险些被辱,这会儿,唐公子正在照顾她,你快去看看吧。” 他大步流星就要朝陆川绫奔去,恍惚的都没看到地上的石头,被狠狠绊了一跤。 忱虞刚要去扶他,他又迅速爬起来疾行。 他状态极差,忱虞担心他也跟着出事,便一路悄随着他。 —— 陆川绫的房间里,唐引失神的守在床边。 他想到在舫外时,那么遑急的状况下,她叫的竟然是他的名字……那是不是表示,在她心里,也有自己的一个位置? 他庆幸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否则他一定不能原谅自己。 这时温什元踉踉跄跄走进厢院。 忱虞见他安全抵达,刚想转身离开,可接下来的动静又让她驻步于此。 唐引听到了屋外的动静,有些恼怒,他说过不许任何人进来的。 他走出房门,看到来人是温什元,他赫然而怒上前抓住温什元的领口。 “我知道你一定会带走她询问四方蛊的事,我也没有阻拦,可你为什么不把她毫发无损的带回来!” 温什元垂下眼眸,闷闷的说:“对不起……” 这淡淡的三个字让唐引更为恼火,又一把将他推至几米远:“温什元!我能让你带走她,是因为我相信你可以保护好她,可你呢!你知不知道她——”唐引蓦地止言,重重呼出一口气后扭过脸,不再看他。 厢院外的忱虞忽然想起,自己先前在温什元面前提起唐引时他的反应,和此时二人的对话。 她想,在渡口时,唐引在众门派面前直接出手杀了人,都不曾露出这副怒不可遏的模样,而对温什元虽是厉声呵斥却没有动手。他显然把陆川绫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而至陆川绫昏迷以来,唐引生怕再出什么差池,更是不允许任何人踏进这厢院一步,连沈觅摇都被他轰出来了,如今温什元进了厢院,唐引却没有半点要喝他离开的样子,表明他十分确定温什元不会是制造差池的人,显然,他二人是十分熟络的。 温什元拖沓着脚步走进屋内,刚走进门口便停住了脚步,目光扫到陆川绫的脸上。 片时,他终是没有走近,退了出去。 “是谁?”温什元双手握成拳。 “嵩阳,桑榆。”唐引答。 温什元垂着的头终于微微抬起,他看着唐引,道:“你杀了她?” “留给你的。” 温什元没再问什么,埋头就往厢院外走,唐引叫住他:“阿元。” 温什元驻步,唐引走过去搭在他的肩上:“让她死的好看些。”说完,又以眼神瞟了瞟厢院的壁墙,示意他隔墙有耳。 温什元心领神会:“知道了。” 墙外的忱虞倒是一惊,他竟然让温什元去杀桑榆!而温什元许是出于对陆川绫的愧疚,居然还答应了! 此时温什元却没有从厢院门口出来,而是轻功腾跃从壁墙翻出。 忱虞抬头看着温什元有些慌乱,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温什元一掌打至数丈远。 温什元当然看清楚了墙外的耳朵是带着白纱的忱虞,但他还是不留情的狠狠发力给了她一掌。 忱虞撑起身子:“温什元,你不可以杀桑榆!” 这里是雾提门,他是雾提门的二公子,镯玉公子死了,他自然会成为雾提门的新门主,而他如今要去杀嵩阳派的人,这不是要让雾提门和嵩阳派结仇吗?以他如今的状态怎么能让他去杀人呢?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神情清冷且孤傲。 “那你又为什么要听唐引的?”白纱下的嘴角已然滑下一道殷红。 “今日我只杀桑榆一人,就算你执意要找死,也得等明天。”温什元不再理会她,转身离去。 忱虞强撑着站起来,朝他追去。 她一定要阻止他!尽管他并不领情。 —— 桑榆正跪在厢院里哭哭巴巴。 “掌门师兄,桑榆她知道错了,你就让她出岛去避一避吧。”大长老在屋内苦口婆心道。 萧掌门拍了下桌子,横眉冷对道:“避一避?她倒是可以避一避,嵩阳派百年的名声怎么避?况且人家陆姑娘还治好了岚儿一身顽疾,我们本就有恩于人家,现在倒好,恩没报不说,还害了人家,桑榆都让你给惯成什么样子了!” 一旁的萧和鸣这才知道,原来是陆川绫把他治好了!可爹怎么从来没同他说起为萧允岚治疾一事?莫非…… 大长老在萧掌门跟前一筹莫展,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萧掌门满脸愁容,道:“眼下名声倒不是最重要的,此事若是被陆姑娘的师傅阴阳瘴医知晓……嵩阳才是真的存亡未卜啊!” 跪着的桑榆恍然大悟,她说陆川绫这个名字为什么有点熟悉呢?原来是妖女陆黛蓝!前有唐引要索她的命,后有毒老要噬她的魂,这下她是真的无望了。 “谁都知道,阴阳瘴医向来疼爱他这个小徒弟,去年榭帮老帮主的女儿自恃绝颜,偶遇陆姑娘经过,便要让人划花她的脸,阴阳瘴医便屠了整个榭帮,连几个孩子都没放过,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难保嵩阳不会就此没落。”萧掌门走到桑榆面前:“待陆姑娘醒来,你亲自去向她赔罪,若她伤了你,你也别还手,知不知道!” “桑榆知道了……”她低着头不敢抬起。 恰时,温什元出现在厢院门口,看到了跪着的姑娘自称桑榆。 “桑榆?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他徐徐走了进去。 桑榆被他一身红泥和双手的鲜血吓坏了,急忙站起身往大长老身后躲:“爹!” “温公子此来是……?”萧掌门走上前一步。 “杀人。” 他说的那样云淡风轻,似乎杀人是一件同吃饭那样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 第22章 和鸣 他又补充道:“有人嘱咐我,要让你死的好看一点,我答应了。” 桑榆抓紧大长老的手臂不敢言语,她若早想到陆川绫就是陆黛蓝,那她绝不会去招惹她,原以为她的身后只有一个师傅阴阳瘴医,可如今又多了个温什元,和那个不知何门何派的唐引,下手又都均是心狠手辣的人物,这几个人攀扯到一起,若是真的发起狠来,试问哪家门派敢与之对敌? 萧和鸣上前一步作了个揖,道:“温公子,今日之事,确是我嵩阳派行之有愧,但这是我们两门之间的事,雾提门掺和进来是否不太妥当啊?” 这也就是嵩阳派委婉一点的说辞,要换作别的门派,大概会直言与你无关了吧。 温什元一想,照他这样的说法,自己雾提门二公子的身份已经揭露,那要掺和进去,势必会牵扯到雾提门,那还真是掺和不得,得想一个可以顺理成章掺和进去的说法。 嗯…… 有了! “怎就不妥了?毒老已经将小绫儿许给我了,我呢,日后会是雾提门的门主,而她呢,会是我雾提门的门主夫人,这哪是你们两门的事,这分明就是温某的家事啊。”他缓缓道出,生怕说快了他们会听不清楚。 屋内佯装养伤的萧允岚听到此话,神色有些黯然。 这下温什元面前的四人都慌了神,阴阳瘴医和唐引本就很棘手了,这下,连雾提门都掺和进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可心头的慌乱归慌乱,萧掌门三人还是依旧挡在桑榆身前。 “还不让开?”温什元右手举至胸前,两指间已生出一片霜叶针,寒气直冒。 见三人铁了心不让,温什元往后跃了一步,腾跃间,手中掷出三片霜叶针,刺向那三人。 三人皆打开了折扇挡住了他的霜叶针。 萧和鸣和大长老一齐出手,同温什元打斗起来。 温什元每每掷出的霜叶针都被收进了萧和鸣的折扇,而后又从他的折扇里发射出更多的霜叶针攻向温什元。 温什元早就听说嵩阳派的轻儒扇别有一番玄机,今日他确实见识到了,这少掌门手中的轻儒扇,能力似乎是吞噬化生,吞掉对方的暗器,再化生出更多的同类。 真是绝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厢院里四周凡是被霜叶针擦碰过的花叶皆被寒冰笼罩住了。 屋内的萧允岚有些焦急,但他却不能出手,否则岂不是在告诉他们自己受伤是假? 兴许是怕伤了雾提门和嵩阳派的和气,萧和鸣有所保留,可大长老却是招招致命。 不过温什元并不领萧和鸣的情,甚至出了一些阴招。 他将手中的霜叶针捻碎,换成了方才在打斗中顺手摘的几片月季的花瓣,当作是霜叶针朝萧和鸣攻去。 当萧和鸣的折扇里释放出漫天的月季花瓣时,萧和鸣和大长老都有些愣神。 而温什元趁机掷出两片霜叶针将二人击倒。 一片霜叶针刺中了大长老的左胸口,刺中后霜叶针瞬间化为水与他的血相融,而另一片从萧和鸣的脖子擦之而过,不过并无大碍,也算是对他手下留情的礼尚往来吧。 不过大长老可就严重了,寒冰会先冻结他的伤口处,随后寒冰会延至体内,冻住五脏六腑,不过严重是严重,但是这个过程却不短,就是说,他可能在今后的某一天,突然就死了。 这时忱虞终于是跌跌撞撞的到了。 “温什元。”她虚弱的喊出他的名字。 温什元那一掌用了六分力,为了阻止他铸下错,忱虞一介女子,硬是撑到了现在。 温什元听出了她的虚弱,却没有任何关切的话语,仍是冷冷开口:“看来是我下手太轻了。” 忱虞不知道温什元是以家事的理由插手的,刚要开口告知他这其中的利害,便被人截断了。 “你闹够了没有?” 这声音让温什元瞬间皱紧了眉头。 是温故知。 尽管温什元心里对他恨憎有加,但还是不得不低头。 片刻,他十分不情愿的喊出那个称呼:“……父亲。” 温故知看到他红衣上的红泥,便知晓他是去了菩提林,再看他双手的泥垢,那温镯玉的尸体大致也是被他葬在了菩提林里了吧。 忱虞和嵩阳三人毕恭毕敬的朝温故知行礼,桑榆哆嗦的险些也忘了要行礼一事。 温故知将视线从温什元身上挪向为首的萧掌门。 “萧老,陆丫头的事我已知道了。”温故知绕过了温什元。 闻言桑榆又是一颤,极怕门主也是来为陆川绫出头的。 萧掌门松了口气,毕竟可以稳住这个玩命的温什元了。 温故知扫过萧掌门一脸的惭愧:“毒老是我老头子的故交,前些时日他收到我的帖子后,便给我回了一纸书信,信上是说,陆丫头第一次离开他来我雾提门那么远的地方,让我好好照顾他这个小徒弟,如今在我自家的地盘上,发生了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我雾提门难辞其咎,若那个老东西知道后,要为他这个小徒弟出面……”他又将目光转向萧掌门,想听听他的说辞。 “若是如此,我嵩阳自当好自为之,我们即刻便收拾启程回嵩洛岭。”萧掌门神态凝重道。 “也好。”温故知转过身对家老说:“走吧,这里没我们什么事了。” 看似这句话是温故知对家老说的,可温什元却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 温什元撇过脸去,轻哼了一声后拉起忱虞便走出了厢院。 一路上,忱虞都虚弱至极的用手捂着胸口,白纱下的一张脸惨白憔悴,嘴角不停有血流出,她拂拭了一遍又一遍,若不是温什元拉着她,只怕她已经倒地不省人事了。 终于,在一条林径上,温什元停了下来。 他甩开了她的手,声色高冷道:“我与唐引,你听到了多少?” 忱虞扶着身旁的一棵树,缓缓道出他想知道的一切:“全部,你和唐引相识甚熟,而那日有陆姑娘在场,你却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显然,陆姑娘对于你们相识一事毫不知情。” 情字一落,温什元两指间的霜叶针露出一角。 她顿了顿,察觉到了霜叶针的一丝温度,又继续说:“可那又说明了什么呢?你和唐引皆是心狠手辣之人,物以类聚,你们相识也是迟早的事。” “心狠手辣?”温什元冷笑一声:“明知温某心狠手辣,方才还敢加以阻拦,忱虞姑娘,我是该说你找死呢?还是该说你活腻了呢?” “你不能杀桑榆,你若杀她,势必会将雾提门也牵扯进江湖门派的恩怨!”她再一次拂拭掉嘴角的血迹。 “所以呢?关你什么事?” 忱虞一怔。 见她不答,他又继续道:“你这么关心雾提门,莫不是上次我唤你夫人替你解围,你就真把自己当成未来的门主夫人了?嗯?” “你……”忱虞哑言,在他心里,自己竟是这样的人吗? 她心里真是又急又气,突然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 “噗——” 她吐出一大口血,眼前逐渐漆黑…… 温什元探了探她的鼻息。 嗯,还有气。 第23章 原委 温什元抱着忱虞来到陆川绫的厢院。 刚到门口就看到唐引站在厢院里正对着门口,像是在等人。 “看来,她没能劝住你。”唐引道。 原来一开始唐引就知道墙外的人是忱虞,他想温什元那种状态不发泄出来怎么行?唐引要照看陆川绫,肯定是不能奉陪了,所以他才让温什元去杀桑榆,而嵩阳派的人当然不会任由别人来杀自家的弟子。 不过墙外的忱虞肯定是不会同意温什元去杀桑榆的,若是忱虞能劝得住他那自然好,待他冷静下来了,兴许还可以好好想想他大哥的事,若劝不住,嵩阳派的人也会陪他打个尽兴。 唐引是以为温什元挺喜欢忱虞才会想着让忱虞去劝他。 温什元这才忽然明白过来:“我没有给她劝我的机会。” 温什元将忱虞抱进屋里,倚在桌案上,唐引诊了诊脉:“心脉严重受损,你出手都这么没轻没重的吗?” “我知轻重。” 言下之意就是他已经看清楚了是忱虞,却还是下了那么重的手。 “是吗?我还以为你挺喜欢她的呢。” “喜欢?呵!感情这种东西最麻烦了,我一向不喜欢麻烦,你是知道的,”温什元倒了杯水,继续道:“再看看你,明明那么无懈可击的一个人,却偏生有了软肋。” 还没等唐引说话,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喝了两口茶后又絮絮着:“还有啊,明明那么有原则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出尔反尔了。” “我什么时候出尔反尔了?”唐引抢过他手里的杯子。 “没有吗?在此之前,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还记不记得?还跟我说什么只要在她身边保护她就足够了,这不,还不是想把那个靠近小绫儿的萧允岚赶走?” “你!你再说一句,她,我就不救了。”唐引恼羞道。 此时唐引仿佛变成了个受教的孩子,垂着脑袋受着来自一个没有感情经历,却说的头头是道的“过来人”的教诲。 这温什元絮絮叨叨起来还没完没了了。 “我还没说完呢,你说你跟自己较什么劲,啊?你既然都跨出这一步了,就回不了头了,那既然都已经回不了头了,你就加把劲跟小绫儿两情相悦怎么了?” 唐引直接把他推出门外:“你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去,等会儿再差两个人过来把忱虞送回去。” “哎哎别啊,哎——”温什元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唐引关在了门外,他双手插在胸前,神情嘚瑟,道:“看看看看,还说没有出尔反尔呢,刚刚还说不救人的。” 先是跟嵩阳两人打了场架,后又跟唐引发科打趣了一番,温什元沉重的心情缓和了不少。 他回到自己的寝殿,刚换好了衣服,温故知就来了。 温什元本想视而不见与父亲擦肩而过一走了之,可温故知却先行发话。 “你大哥的遗体在哪儿?” 温什元止了步子,却没回答。 “镯玉的遗体在哪儿!”温故知加重了语气。 温什元冷笑了一声:“温、镯、玉,这名字是父亲给大哥取的,可是却鲜少听父亲叫过这个名字,父亲大概是觉得,大哥不配姓温,更不配用父亲取的名字,我说的没错吧?那父亲如今又问大哥的遗体做什么?是要让那个外人进咱家祠堂吗?嘶~可是用什么身份呢?” 温故知心中叹了一口气,道:“阿元,咱们父子就不能撇下心结,好好的谈一谈吗?” 温什元大笑起来:“谈?谈什么?谈父亲是怎么把叫了自己二十几年父亲的儿子杀了,再嫁祸给自己另一个亲生儿子?” 母亲曾教导他,有外人在时,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要给父亲留足颜面,父亲是一家之主,又是门主,若是没有威严又岂能在江湖立足,他记住了,记得牢牢的,所以在嵩阳派的厢院里,明知道他是来阻止自己的,他也只能委下气势向父亲低头,可现下他们独处,他又怎么会给温故知留情面。 “你、你说什么?”温故知心惊道。 难道镯玉不是他杀的?可他又怎么会说镯玉是自己杀的呢?若不是他杀的,那自己岂不是在众人面前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安上了个弑兄的名声! 温什元见父亲一脸的诧异,只当他是东窗事发的惊讶,好笑道:“父亲真是使得一手好计谋啊,找陆川绫讨来四方蛊,用她的四方蛊下手,这样大哥的死就会被追究到陆川绫身上!我的出现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所以你才会转变嫁祸给我?真是绝妙啊!谁又能想到温镯玉叫了二十几年的父亲,才是杀害他的凶手呢!我原以为你杀了母亲,至少心里对我是有愧的,”他声气逐渐提高:“可谁曾想,你竟然连亲生儿子都已经容不下了吗!为什么?就因为我说我是回来争位子的?我会稀罕你雾提门这点虚荣吗!” “不……阿元……”温故知有一丝哽咽。 温什元扭过脸去:“纵使大哥流着的不是父亲的血缘,可他也叫了你二十几年爹!血缘是很重要,可二十几年朝夕相处的父子情谊呢?还比不上那一点血缘吗?你要跟我撇下心结?那你怎么不先把自己心里的结撇下呢!”他顿了顿:“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身体里流的不是你的血缘,因为我不想有一个铁石心肠的父亲,一个……容不下妻儿的父亲。” 他不再留给温故知开口的机会,便大步走出了自己的寝殿。 “阿元……”温故知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自温什元母亲死后,他也离开了雾提门,听家老说他回来过几次,可都刻意避着他,他想见自己儿子一面真是难如登天。 他又何尝没有正视过温镯玉,他七月早产,温故知担心他体弱多病,便叮嘱大夫日日随行,一直视他为己出,后来有了温什元,他的一碗水也没有倾斜过。 可直到夫人要求大夫不再随行,夫人觉得镯玉长大了,若再让大夫日日形影不离的跟着自己,只怕他会杞人忧天担心自己命不久矣,从而日日消瘦。 温故知担心镯玉的身体,因而不允,便与夫人吵的不可开交,夫人一气之下直言温镯玉是她足月所生。 这话如五雷轰顶,让温故知久久不能缓过来。 时隔十几年,夫人终于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世,她没有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温故知的,她只觉得是温故知毁了她的一生,是他对不起她! 温故知只觉她给自己蒙了羞,一怒之下竟一掌打死了夫人,而全程,温什元在一旁哭闹不止目睹了一切。 后来他母亲的丫鬟裴娘把来去经过都告诉了温什元,温什元才知道,母亲已经怀了大哥,父亲却夺人所爱强娶了母亲,这般不顾礼仪廉耻的事他都做得出来,竟然还责怪母亲让他蒙了羞,简直是倒打一耙。 夫人死后,温故知后来对温镯玉的刻薄雾提门人人看在眼里,温镯玉一下子跌入谷底,却没有温什元那敢离家不归的魄力,温什元虽离了家,可雾提门始终是他的家,而他若离了雾提门,便再也没有家了。 温故知知道对不起夫人更对不起两个儿子,便向陆川绫讨了蛊,想在温镯玉继位后自行了断,他的两个儿子都活得不自在,他又怎么能死的那么轻松呢?所以他才点名要了四方蛊。 第24章 心动 四方蛊?温什元刚才是提到了四方蛊吗? 他想到了什么,于是赶紧回偏殿,他要找到那匣陆川绫给他的四方蛊。 可当他拉开木屉,原来放着四方蛊的位置此时竟只放着一张折起的信纸。 温故知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他拿出那折起的信纸。 打开信纸,只有八个字—— “照顾阿元,勿念孩儿。” 是温镯玉的字迹! 原来那日,温故知向陆川绫讨四方蛊一事,他听到了。那日在偏殿门口他与唐引作了揖便走了进去,可谁知刚到门口便听到了父亲与陆川绫的对话,他默声退了出去。 而后。 那晚,经家老禀报说温什元在寝殿等他,他便匆匆放下手中的事务赶赴寝殿,温什元父子在温镯玉的寝殿说的话,他也听到了。 先后结合到一起,他才知道父亲是要杀自己,他便趁着温故知还在他的寝殿里,去将四方蛊偷了出来,再匆忙找到温什元装作缓缓相遇的样子。 他之所以要将盒子藏在身后等温什元发现,是他怕温什元误会父亲,他知道陆川绫和温什元是朋友,所以他早晚会知道这小木匣的事,那时温什元便会明白自己是自杀的,而非父亲动手。 他到死都以为他一直敬爱的父亲要杀了他…… 温故知明白了一切。 他拿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着,忽然一滴泪打落在了信纸上,使得手中薄薄的一页信纸此刻宛若千斤石,沉重到他再也拿不住。 —— 晚膳后,沈觅摇坐在厢院的花青石桌前,左手托着侧脸撑在桌上,右手拿着一枝棠梨花。 只是那棠梨花已谢得不成样子,清白的花瓣呈淡黄色了,皱皱巴巴的,上面那一点暗红是沈觅摇被猫咪抓伤后蹭上去的血,向来怕血的她瞧着这棠梨花上的血竟有些顺眼了。 说起她怕血,还是因为小时候遭土匪绑架,沈庄主单枪匹马捣了土匪窝却身受重伤倒在血泊中,年幼的沈觅摇站在一片尸体里,抱着重伤昏迷的沈庄主瑟瑟发抖,从那以后,她一看到血就会想到那一地的死人。 她倒也不是在睹物思人,就是想到白天的时候,陆川绫被桑榆坑害受辱,唐引虽怒不显色,但却不顾一切的要取桑榆性命,看得出来陆川绫对他很重要,经过了白天的事,明眼人都能看出唐引对陆川绫的心思。 那他为什么还送自己花啊? “沈二小姐。” 沈觅摇扭过头,看到柳问真站在厢院门口。 “柳姑娘?有什么事吗?” 得到回应后,柳问真缓缓走到沈觅摇面前:“忱虞不知道去哪里了,晚膳时也一直没见她,我找了好些地方都没有找见她,我还以为她在你这里呢。” “她没有在我这里,嗯……没准儿跟温什元在一块呢,温什元跟黛蓝是好朋友,想必人也坏不到哪里去的,你就别担心了。”沈觅摇拉着她坐下。 柳问真看着她手里的花:“这花都谢了,怎么还留着呀?”她又小小的猜了一下:“心上人送的吧?” 沈觅摇摇摇头:“不算。” 柳问真不解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不算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不喜欢他?那这花……” 沈觅摇知道她想问为什么要收人家的花,但是,他塞给自己就走了,让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想,这种事,一个人也是想,两个人也是想,不如说出来让柳姑娘帮忙参透参透。 “当时啊,情况很混乱……”一只上蹿下跳抓不住的猫咪还有一个怕猫的人,这俩碰一起能不混乱嘛…她继续说:“他把花给了我就走了,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当时自己哭兮兮那样,能反应得过来嘛? 柳问真莞尔道:“那位公子是害羞了吧?不是只有姑娘才会害羞喔,像那些越是正经的人啊,越是容易害羞呢。” “是吗……”沈觅摇迟疑:“可他那个人,跟我哥走一块,都不带搭理我一句的,送了我花也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走了,而且他对别的姑娘比对我好。” 跟沈鲤风在一块?那不就是西钥贞嘛。 西钥贞是羲鸣宫的小公子,被羲鸣宫上上下下捧在手心儿里长大,而羲鸣宫呢又是江湖上唯一的火药世家,同当年的暗器世家若水千阁地位齐平,不过若水千阁一向低调,就连阁主夫人产子这样的大事也只是草草发帖昭告了天下,连孩子的满月宴都没有宴请过武林世家,甚至连千金还是公子都未曾告知武林之众。 相反,羲鸣宫可就高调了,羲鸣宫阴盛阳衰,这一代就生了西钥贞一个小公子,全家人可是万分宝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光是满月宴都足足办了一百日,此后每年的生辰自是一年比一年更为风光,今年西钥贞的十六岁生辰,也不知会办得怎么个隆重法。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脾性自然就被熏陶的不可一世了,西钥贞不爱搭理人爱摆臭脸这是众所周知的。 “我好像知道送你花的人是谁了,那个人是不是不管面对的是谁,都摆出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柳问真试探着。 “对!”沈觅摇一拍桌。 “他送了花,又对别的姑娘好,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一,就是他朝三暮四,这二嘛,就是你收到花后没有给他任何回应,所以他故意对别的姑娘好,看你会不会为他争风吃醋!若是想验证是这两者中的哪一种,很简单。” “怎么做?”沈觅摇追问。 “很简单,你把花还给他,看他是什么反应,若是第一种那他的反应一定很不屑,若是第二种……以他那样的脾性,应该还是不会直接表明心意的,且看他怎么做吧,只要不是第一种就好了。” “好,那我找个机会把花还给他。”沈觅摇坚定的说。 柳问真轻笑:“沈二小姐有没有对那个人心动呢?” 沈觅摇思忖着:“我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啊?” 柳问真站起来背对着沈觅摇缓缓的说:“我想…心动应该就是不经意之间的脸红心跳,和偶然一次亲密接触后的小鹿乱撞。” “那柳姑娘也是有心上人了吧?” “嗯…算是吧。”柳问真嘴角微微扬起,脑海中浮现出唐引的脸。 这下倒轮到沈觅摇不解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算是吧是什么意思啊?那就姑且当柳姑娘承认了吧。 “那柳姑娘和那个人是两情相悦吗?” 想到在渡口发生的事,想到陆川绫受辱时,唐引不顾一切要杀人的情形,柳问真扬起的嘴角一僵。 她的心上人是他,可他的心上人,是陆姑娘吧。 “不是。”柳问真轻声作答。 也许,永远也不会是,她心说。 第24章 望夫 榻上的忱虞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偌大的房间里烛火通明,除却烛火便什么都没有了,连桌椅都没有一张,仿佛是经匪贼洗劫一空后的模样。 就连此刻她躺着的床榻,也是连被褥枕头蚊帐都没有。 一向对气味尤为敏感的她,一下就闻出这是温什元的房间,只是还掺着一丝极其不易察觉的……阿纳苏罕花香,若非对气味十分敏感的人,一定就会忽略掉这花香。 她想,这一星半点的阿纳苏罕香,不像是陆姑娘进来过这间屋子,那只能是被沾染在了身上带进来的。 她坐起身看到自己衣袖上的红泥,便猜想是温什元抱着她,去了陆川绫的厢院。 她右手抚上自己的心口,先前的痛感都消失了,回想起当时柳问真挨了素衣教的翠符一掌,是唐引为她诊的脉,他会医术! 那么,便是温什元抱着她,去陆川绫的厢院找了唐引,是唐引治好她的,她可是又欠了他们一个恩情了,先是陆川绫治好了她的脸,现在又是唐引救了她。 只是唐引似乎对陆川绫之外的姑娘们都极为排斥,他能救自己,想必也是因为温什元,而自己的脸也是因为温什元开口,陆川绫才治好自己的,那这份恩情就算在温什元头上好了,可明明是他打伤自己的啊…那就两两相抵了,不过口头上还是要客套一下的。 —— 菩提林里,温什元跪在一片立着的木板前,木板前摆了许多酒,可木板上却什么都没有,没有温镯玉之墓几个字,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温什元想,既然大哥都不愿意进温家祠堂,想必也是不想再与雾提门有任何瓜葛了,既然如此,那名字也别题上去了吧。现在这里葬着的,不是雾提门的温大公子,也不是温什元的大哥,只是一个已经摆脱了一切束缚,无虑无忧的过客。 温什元一言不发,将两个杯子斟满酒,他自己面前的一支酒杯举起,怔怔的看着木板。 仿佛在等着温镯玉醒来与他碰杯,酒杯里映出了天上那轮弯月,忽起的微风将酒杯里的弯月打得微颤。 良久后,温什元失神的笑了笑,举着自己的酒杯去碰了下木板前的那支酒杯。 这样,也算是碰杯了吧,他苦笑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就在温什元离开后,有一个身影慢慢移到温镯玉的坟前,那人伸出手颤抖着抚上那块木板…… 温什元从菩提林走出来,刚走过石桥,便看到忱虞蹲在石桥旁。 看到他后,忱虞站起来摘下白纱斗笠:“你回来了。” “天这么黑,你在这里干什么?”温什元扭过脸去不看她。 “你…怎么样…还好吧?”忱虞垂着头。 温什元不搭理她,迈开步子就要走。 “你既打伤我,又为何要让唐公子救我?”忱虞喊住他。 他停下来,淡淡的说:“不是我。” 忱虞小跑到他面前,当做没听到似的,道:“多谢温公子的救命之恩。” 接下来就是今生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这种话,他在戏台上看过无数回了。 温什元假似深情的凝视着她:“救命之恩大过天,我知道你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啊?”忱虞愣住了。 温什元只当她是被自己戳穿,接不下去了,才露出这副不知所然的神情。 也罢,他也懒得跟她玩这种情情爱爱的戏码:“我出手伤你,是因为你偷耳,救你,是因为这里是雾提门,我不想雾提门和你们玄音天宗扯上些不必要的恩恩怨怨。”温什元伸手捏住忱虞的下巴:“至于你的脸,完全是因为我喜欢多管闲事,我今天能管你的闲事,明天也能管别人的闲事,若你仅仅是因为这样就寄情于我,那你未免也太好打发了,雾提门的夫人不是什么人都做得的,明白了?” 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忱虞。 他这是在告诉她,他不喜欢她,甚至是……讨厌她?他以为自己是想做门主夫人,才管了这出事? 好像她也确是管了闲事了,雾提门的事本就无她无关,与哪门哪派结仇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他都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若是她还觍着脸上前,岂不是丢了玄音天宗的人。 —— 躺在床上的沈觅摇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她拿起那枝棠梨花左看右看,她想,反正都睡不着,要不现在就去把花还回去! 她刚走出房门便看到沈鲤风回来,吓得她赶紧把花背在身后,主动开口:“嘿!哥。” 岂料沈鲤风一副心事凝重的模样,压根儿没看见她,被她这么一叫,反而吓了一跳。 “你要出去啊?喔,一路顺风,早去早回。”说完面无表情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沈觅摇都还没来得及转动脑瓜子撒个谎什么的,沈鲤风竟然一反常态的什么都没有过问。 怪! 实在怪! 正当她快到的时候,看到前方有一个白幽幽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扒在陆川绫厢院不远处的一棵树杈上看着什么,她走近才看清,竟是他。 “西钥,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西钥贞回头做了个嘘的手势,才见来人是沈觅摇。 “沈觅摇?那你大晚上的来这儿干嘛?” “我……”沈觅摇支吾着。 西钥贞扒在树杈上头也不回的,动动胳膊捅了捅沈觅摇:“诶,你也是来找唐大哥的?” 沈觅摇赶紧否认:“不是!我找他干什么……哎等等,唐……大哥?你们很熟吗?” “还说不是,你看看你那花儿,不就是那天唐大哥送给你的吗?口是心非,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一害羞就会撒谎。” “我口是心非??你——” 西钥贞自顾自的说着:“你说我这会儿进去找唐大哥,他会不会打我?他好像脾气很不好的样子,欸?你也是来找唐大哥的,那我就当先进去给你探探风,你在这儿继续当望夫石吧!” 说完,西钥贞正了正腰板,挺直胸膛朝陆川绫的厢院走去。 “望夫石?”沈觅摇透过那个树杈看到了厢院门口。 她瘪了瘪嘴,还以为能透视进院子里呢,在这儿有什么好看的。 第25章 徒弟 西钥贞本来是昂首挺胸的,可一到门口就变得蹑手蹑脚。 他走进厢院里东看看西瞧瞧,也不知道唐引是在哪个房间。 他懊悔着,唐大哥可能早都睡觉了,就不该这么晚来的,若是被发现了,怕是会被误认成贼呢,要不还是走吧,明天再来! 谁知唐引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端着一壶茶出现在他的身后,西钥贞一转身被吓得魂不附体,就在他张大嘴巴几乎要大叫出来的时候,唐引一个苹果给他塞嘴里。 惊魂未定之下,他心叹唐大哥真厉害,竟然能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并且让他毫无察觉。 西钥贞拿下嘴里的苹果,由衷道:“哇——唐大哥,你好厉害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猜。” “唐大哥!西钥有个大胆的想法!”西钥贞低头抱拳道。 “哦?” “西钥想拜唐大哥为师,请唐大哥收下西钥这个徒弟吧!”西钥贞郑重其辞。 唐引点了点头:“嗯,确实大胆。” 西钥贞欣喜道:“那唐大哥是同意了?” “不同意。”唐引端着茶走向石桌。 对于这个结果,西钥贞并不意外,因为他觉得,像唐大哥这么厉害的人一定也是师从了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戏本子里说,像这样的人物呢,一生只会收一个徒弟,然后把自己毕生的绝学都教给自己的关门弟子。 唐大哥既然拒绝了他,想必是唐大哥觉得自己还没有成为他关门弟子的资格,但他偏要知难而上! “我不会放弃的!” “她在外面干什么?”唐引倒了一杯茶。 是的,他明知道西钥贞来了却还是只拿了一个杯子! 外面?外面是沈觅摇啊! 于是西钥贞再一次觉得唐引非常厉害,人在院子里,却能听到院外的动静,并且连是谁都能听出来! 他一溜烟到唐引面前,必恭必敬的站着,还真有点徒弟的样子。 想到沈觅摇害羞,西钥贞决定不告诉唐引棠梨花的事,让她也保留一下小姑娘的矜持,这样,以后沈觅摇若是成了他的师娘,也不会太刁难自己。 “觅摇担心黛蓝姐姐,又怕贸然过来你会动怒,这不……就搁外边儿徘徊呢嘛。” 唐引扭头看着陆川绫所在的屋子,陆川绫原本早该醒来的,但是温什元告诉他,嵩阳派很快就会离开,所以他便想让陆川绫晚些醒来,这也是他的一点小私心吧。 “你走吧,我不收徒弟。”唐引举起茶杯送到嘴边。 这样就下逐客令了?西钥贞不甘心。 “等等!唐大哥,你收我做徒弟,我、我给你找个媳妇儿!” “噗——”唐引一口茶喷了出来。 这小子,是真能说啊…… 唐引擦了擦嘴,没有回应,西钥贞便以为唐引默认收他这个徒弟了。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生怕唐引反悔,他赶紧又说:“今日天色已晚,拜师之礼择日再行,师傅早些休息,徒儿告退!” 唐引一眨眼,西钥贞连影儿都没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是被动收了个徒弟吗?并且好像还是因为西钥贞说要给自己找个媳妇儿??? 西钥贞左手托着苹果,走到沈觅摇面前,一脸严肃:“你可以进去了。” “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出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啊?”沈觅摇瞪大眼眸:“欸你没有把我这花的事说出来吧?” 西钥贞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日后你若做了我师娘,可别忘了我今日的掩护之恩。” “你说什么呢?什么师娘?谁要做你师娘了?”沈觅摇推了一下他,险些把苹果给推掉了。 西钥贞扶正了手心里的苹果:“去吧,我师傅在等你。” 看着西钥贞的背影,沈觅摇真是摸不着头脑。 师傅?唐引? 进去之前还是唐大哥呢,这出来怎么就师傅了?那师娘又是怎么回事啊? 沈觅摇将花背在身后,小心翼翼的走进厢院。 唐引正品着茶,这茶是温什元给他的,据说茶的产地十分诡异,并且传闻这茶对着太阳月亮喝会有不同的味道。 沈觅摇走到他对面坐下,花依然背在身后,她觉得直接挑破好像不太矜持的样子,得用个别的话头打开话腔。 “我…我来看看黛蓝,她怎么样了?” “她已经没事了。” 虽然陆川绫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过她与沈觅摇之间的交情,但以他所见,沈觅摇是惊鹿山庄的二小姐,每每遇况,都不顾后果轻重,将自己家族的名声抛在一边,站出来为陆川绫说话,那想必是好至七八分了吧。 死寂。 …… “对了,西钥怎么突然叫你师傅啊?”沈觅摇打破这沉默。 “……”他不语。 本以为又将陷入一片死寂,唐引忽然将手中的杯子朝沈觅摇身后的上空掷去。 沈觅摇听到一声沉闷的倒地声,转头一看,是个蒙面黑衣人,而此时从四面八方的黑衣人都不约而同的腾跃起来。 这些人对唐引来说自然是不在话下,可顾及到沈觅摇怕血,唐引稍稍思忖了一下后,三两下解下左手的腕带,蒙住了沈觅摇的眼睛。 唐引只身打斗时察觉一黑衣人正要对沈觅摇下手。 此刻被蒙住眼睛的沈觅摇对即将靠近自己的危险毫不知情,只身觉在一阵打斗声中,唐引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她不明所以只知道她腾空着,遂害怕得抱住了唐引,她将脑袋贴在唐引胸前,她听到了唐引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在心里默数着。 刀剑声声就在耳边,却没有伤害到她一丝一毫,最后一刀剑落地声响起后,四周便恢复了先前的清静,唐引把她了放下来,便独自去查看那些尸体。 沈觅摇愣愣的站着,都忘了系下蒙在眼睛上的腕带,她握着棠梨花的手,手心微微冒汗。 这时温什元赶来了。 他本是优哉游哉的朝这厢院走来,却听到这厢院里的打斗声,便急忙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雾提门里怎么会有蒙面刺客?”温什元翻过一具尸体,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是死士,你留在这里,我送她回去。”唐引面无波澜。 为了快去快回,唐引抓住沈觅摇的肩,运起轻功,将她送到她的房间门口。 唐引刚要离开,被蒙着眼睛的沈觅摇却准确无误的抓住了唐引的手腕。 “唐引,谢谢。”她轻声说。 唐引离开后,她才系下眼睛上的腕带,摸着怦怦跳的一颗心,脑海里全是柳问真说的心动。 “我想…心动应该就是不经意之间的脸红心跳,和偶然一次亲密接触后的小鹿乱撞。” 她还记得,在惊鹿山庄初见唐引时,那张脸确是让她心头小小的揪了一下的。 脸红心跳…… 小鹿乱撞…… 心动…… 她暗暗握紧了手中的腕带。 第26章 云散 沈觅摇正准备灭烛就寝,房门却突然被打开。 “哥?你进来怎么都不敲门啊!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沈觅摇又将一支已经灭了的火烛点燃。 沈鲤风看着桌上的那枝棠梨花,面无表情道:“唐引送你回来的?” “唔……嗯。”沈觅摇低眉着垂眼。 “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让他送你回来?”沈鲤风追问。 沈觅摇恼羞不满道:“什么做了什么,你在想什么呢哥!” “你喜欢他了?” 沈觅摇想,那天他送花给自己的时候,哥可是看在眼里的,若是被哥知道自己竟被一枝花偷了心,一定会说自己没出息的。 “谁喜欢他了?我堂堂惊鹿山庄二小姐,眼光高着呢。” 沈鲤风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挪开了视线:“那就好,唐引那个人深藏不露,虽然他自称无门无派,但我总觉得他不是个简单的人,你还是少与他接触为好。” “是是是,全天下的人都不简单,就你的贞贞最简单了。”沈觅摇嘟囔着。 “你又嘀咕什么呢?” 她打了个哈欠:“我在想……我哥今晚特别不对劲,但是又不敢问。”沈觅摇嚅嗫道。 沈鲤风拿起桌上那枝花:“爹说,要与羲鸣宫联姻。”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一丝即将喜结连理的喜悦。 “啊?是我还是你?” 沈鲤风轻叹了一口气:“我。” 原本睡意来袭,这下沈觅摇倒是来了精神:“不会吧?爹能接受你和西钥贞吗?” 闻言,沈鲤风将手里的花朝她砸过去。 沈觅摇忍俊不禁,赶紧接住花:“干嘛啊,别乱扔我的花呀。” “是他二姐,西钥君。” “什么?那个凶巴巴的西钥君?爹怎么跟你说的?” 沈觅摇还记得小时候他们几人一起嬉耍时,那西钥君把一众比她还高一头的少爷公子们治的服服帖帖的,打起架来竟没人打得过她!沈鲤风就是深受其害之一,一提起西钥君,沈觅摇就想到她那凶巴巴的小模样。 “爹已经同羲鸣宫的宫主谈及了此事,羲鸣宫上下都乐见其成。” “她从小就凶巴巴的,现在一定比以前更凶了,哥,你把她娶进来,咱们俩都没有好日子过了。”沈觅摇叭叭着。 沈鲤风垂着眼眸,神情凝重的在沉思着什么。 原来这就是沈鲤风的心事,也是,沈鲤风与西钥君长大后便不曾见过,更何谈情意啊?她又想,既然哥不喜欢唐引,说不定已经和爹爹说起过唐引,也不知道爹爹对唐引是什么看法,那自己帮他把联姻这事儿了了,没准儿能框得他一个人情。毕竟沈鲤风是最注重礼尚往来的。 曾经西钥贞帮他解了一个残局,那时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如何破解,西钥贞见了,便帮他解决了多日的困扰,后来西钥贞的生辰,沈鲤风多番打听,方知西钥贞喜好珍藏珠宝,沈鲤风想,既然是生辰,那一定是不能送普通的珠宝,听闻满萨国有一名为墨珠洗月挂的绝世珠宝,白天的时候珠子乌黑如墨,可一到晚上,却是银光似月,沈鲤风连夜启程,足足去了半月才回来,他回来时一身伤,看来此行并不顺利,不过墨珠洗月挂总归是拿到了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联姻这事看得出哥哥是心不甘情不愿,若是在这事儿上帮了他,那自己和唐引的事就有着落了。 她故意问:“哥,你不开心呐?” 沈鲤风故作轻松,轻笑道:“没有,若是爹已经决定好了,我也只能从命,把那个凶巴巴的西钥君娶进来咯。” “原来某人已经认命了,我还说帮某人一把呢。”沈觅摇装作惋惜。 “你是说,这事还有挽回的余地?”沈鲤风按捺住心头那份惊喜。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这事儿帮你搅黄咯!”沈觅摇拍着胸脯保证。 沈鲤风想到她那么古灵精怪的,没准儿还真能让她搅黄! “觅摇,这事儿你要是帮哥解决了,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哥都去给你摘下来。” —— 唐引化掉了一地的尸体,同温什元坐在屋顶上,温什元喝着酒,他喝着茶。 “小绫儿怎么还不醒啊?” “或许是失魂香药劲过大吧。”说完唐引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这怎么能骗得了温什元呢? “这世上还能有你解不了的药?嵩阳派一走,小绫儿就能醒了吧?”温什元喝了口酒:“还从来没有跟你一起喝过酒,也不知道你酒量如何,试试?”温什元举起酒壶。 唐引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他不知道自己酒量好不好,若是不好,一喝就醉,那谁来保护陆川绫。 “我来的路上看到羲鸣宫的那个小公子了,他找过你?” “他说要拜我为师。” “那他成功了?” “好像……是。” 温什元不可置信:“喂!从前我让你收我为徒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还真是出尔反尔上瘾了是不是?” 唐引吞吐着:“我……就稀里糊涂的……” 温什元眼睛骨碌一转:“欸?你说这日后,你要是和绫儿情投意合了,那羲鸣宫的小公子,是叫绫儿师娘呢?还是师姐呢?” 唐引忽然神情低落:“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若是陆川绫也喜欢萧允岚,那自己这么做未免也太自私了。 “感情哪有不自私的啊,你现在要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你的身份,”温什元抿了一口酒,继续说:“如果绫儿知道你就是她的师傅阴阳瘴医,倘若她不能接受,那样的话,你不仅会失去所爱之人,你们连师徒都没得做了。” !!! 是的,唐引就是巫蛊之术超群的阴阳瘴医! “我先前百般劝阻,你还是一意孤行,你总说不论什么结果你都承受得了,可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真的可以承受吗?感情这种东西太可怕了,一旦沾上,便等同于把心脏暴露在了人前,我温什元此生,都不想沾上这个东西,我宁愿死在乱兽的齿下,也不愿受半点情伤的煎熬。”温什元脑海里浮现出母亲被父亲一掌打死后,父亲抱着母亲的尸体痛不欲生的样子。 “原本我只是想护着她,仅此而已,我从未想过,若她有了心仪之人,我该怎么办,但现在,我却妄想让自己成为那个她心仪的人。”唐引眼里的光忽明忽暗。 温什元笑了笑:“若我是你,我应该也会喜欢自己的小徒弟,毕竟那是第一个闯进自己生命里的女孩子。” 是啊,唐引躲藏了二十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在若水千阁收养陆川绫时,自己也不过十五岁,随着陆川绫逐渐长大,他竟隐隐对这小徒弟有了些许男女之情。 他只得每晚待她睡着后,卸下易容伪装,用他原本的面容,原本的声音,在她床榻前看着她入眠的模样,一遍一遍的唤着她阿绫。 陆川绫已经十七岁了,他见过陆川绫所有的样子,难过的,开心的,可陆川绫却只见过自己易容成古稀老者的样子,都未曾见过他原本的模样,所以他想,在她最好的年华,以自己生来的身份去认识她,保护她。 他太了解陆川绫了,若是对方来意不明,陆川绫一定会先下手除之,他知道若水千阁遗孤一事是陆川绫散布出去的,所以他便冒用这个身份,让陆川绫不得不将自己留在身边。 “阴阳瘴医耄耋残年,是时候入土为安了。”唐引沉着淡然的说。 “你是想……” “阴阳瘴医,即将在江湖上烟消云散。” “你可想好了?若没有尸体,若她没有亲自为你下葬,怕是不会轻易相信阴阳瘴医已离世,你难道准备在她面前演一出自刎吗?”温什元担忧着,陆川绫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我自有打算,你呢?日后是要留在雾提门吗?” 温什元学着唐引的话:“我自有打算。” 唐引忍俊,一手肘砸过去,朝温什元心口招呼。 第27章 诡痕 陆川绫做了个梦,梦里是若水千阁覆灭时的情形,小小的她就那样站在人群中,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七窍流血倒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又目睹他们在奄奄一息之际,血肉被吸食殆尽,那场面极其诡异可怖,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她朝外翻了个身,入眼的是一双鞋子,她将目光上移。 是唐引,他合着眼,拿着自己的鞋子坐在床头,似乎是睡着了。 又是唐引。 好像无论遇到什么事,一睁眼就都能看到他,当时若不是他及时赶到,那她岂不是要失身了。 看着外面透进来的阳光,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把右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心念了个诀,便从袖子里慢慢的钻出来一只蛊,这蛊爬行缓慢,名为瞌睡虫,她怕自己起来会惊醒熟睡的唐引,便将瞌睡虫放到唐引的手上,瞌睡虫爬进他的领口里,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咬上一口,就能让唐引多睡一会儿。 她小心翼翼将唐引手里的鞋子拿过来,穿上后才惊奇的发现,她竟然会自觉穿鞋了!? 她走出房门后,唐引睁开眼,抬手伸向颈间,将那只瞌睡虫捏在两指间,轻笑着:“居然真的给我下蛊。” —— 她问了护卫,这会儿是巳时,她正想着,是先把桑榆做的事告诉萧允岚,还是先杀了她,先斩后奏,可直接杀了她,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这时。 “陆姑娘,你醒了?” 忱虞迎面朝她走来。 “忱虞,你是来找温什元的吗?” 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呢,因为这条路,只能通向自己的厢院,但她却下意识的想到了温什元,便直接问了出来。 白纱下的脸一僵:“不,我是来找你的,欸?唐公子呢?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 这话好奇怪啊。 “为什么唐引一定会跟我在一起?”陆川绫不解。 忱虞先是一愣,又忽然恍悟道:“我好像误会了你们的关系,不过我想,不止是我,昨日在场的人,应该都会那样以为。” “在场?” “唐公子他…没有告诉你吗?” 陆川绫摆摆头,她醒来时唐引都睡着了,而且她还放了只瞌睡虫在他身上,他怎么来得及说啊。 于是忱虞将昨日的经过全数告知了陆川绫,却唯独没有说唐引让温什元去杀桑榆,还伤了桑长老和少掌门,她将唐引和温什元相识甚熟的事隐瞒了下来。 “你看,唐公子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容易叫人误会?我想,不止我,在场的人一定都是这样以为的。” 陆川绫将信将疑:“他……真的当众残杀了那两个人?” 忱虞点点头:“嗯,手法确实是过于残忍了些,当今武林,我还没有见过这样非人的杀人手法。” 陆川绫想起第一次见面,唐引为了救素衣教那一行人,直接把自己掳走了,第二次,她要杀那几个说长道短的妇人,唐引却问她—— “你杀人都没有理由的吗?她们只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连着两次,不让她杀人的是他,如今杀了人的也是他,而且还是以那么非人的手法。 唐引这个人,她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她又问:“他当真为了我,不顾与嵩阳派结怨,要杀桑榆?” 忱虞再次点头:“若不是萧二公子出手挡在前面,只怕桑长老和桑榆,都会同那两个农夫一样的下场,而且在你昏睡时,他还禁止所有人靠近你的厢院,连沈二小姐都被赶出来了。” “觅摇也被他赶出来了?” “嗯,说起沈二小姐,她当时也是没有顾及惊鹿山庄和嵩阳派两门的颜面,直接呛得桑榆说不出话来。” 觅摇,她又是这样,尽帮着她这个武林公敌说话,将惊鹿山庄都忘了,也不知道沈庄主会怎么罚她,她能有这样的朋友,也是不枉此生了,陆川绫这样想着。 “那嵩阳派现在……”其实她是想问萧允岚,他不惜装得顽疾缠身,也要隐藏自己的武功,现在却功亏一篑了。 她刚才还在想直接杀了桑榆太便宜她了,可如今,唐引在她心里种下的阴影,也不会比四方蛊淡薄许多吧。 “我听阿槐说,嵩阳的少掌门昨日傍晚便来找问真辞行了,他们已经回嵩洛岭了,对了,我来找你是想问问我先前脸上那些诡痕。” 陆川绫确定四下无人后,撩起她的白纱:“嗯,恢复的不错,你是想问什么?” “你说,让我毁容的是我的宗僚?” 陆川绫给她缓缓道来:“如果照你所说,你十二岁之前就已经在玄音天宗了,并且从未离开过,那我敢保证,绝对是你宗门里的人!而那根本就不是诡痕,更不是什么诅咒,而是随处可见的墨汁。” “墨汁?” “没错,那日清早我也只是匆匆一瞥,并未看清,后来我仔细看了看你的脸,还是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若不是温什元告诉我这其中的蹊跷,连我都要以为那诡异的痕迹是什么诅咒了,”她顿了顿,“毁你容的人内力深厚,他只需在你脸上扎出一个针孔,便可以从针孔处,将墨汁注入你的皮下,那个人又故意将墨汁延伸的纵横交错,形成乱树枯枝的模样,这样光是看着就很渗人了,谁还敢给你医治啊,就是真有人敢治,也看不出是什么原因啊,那个人还真是想得出来。” 忱虞听得直皱眉。 “不过,那个人一定是在你毫无意识的时候,才能下这样的狠手啊,所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我十二岁生辰的前一天,那天……那天……” 她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好像突然之间就丢失了那一天的记忆,前后两天的事她都记得,只那一天的记忆,没有了。 不对,应该是记得的才对啊,只是一直以来她都从未细想过那天的事,只是大致的回想了一下,所以并未觉得那天的记忆丢失了,可当陆川绫问到那天发生了什么,她细细的去想,才发现那天的记忆好似丢失了。 “我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我…我不记得了……”她面露沮色。 “你先别着急,等我回川绫谷,问问我师傅,看看有没有什么蛊是可以助你恢复记忆的。” 陆川绫虽然这样安慰着她,但她知道很渺茫,若是有这样的蛊,师傅早就告诉她了。 第28章 盟约 正午,陆川绫回厢院找唐引一起去膳食房用午膳,刚进厢院便看到唐引已经醒了,并且破天荒的竟然在浇花,她不禁开始怀疑瞌睡虫的本事了。 “唐引。”她叫道。 他刚转过头,还没说话,西钥贞端着一个杯子火急火燎的跑来。 “师傅!徒儿来给您敬茶了!” 陆川绫在一旁吃惊得合不上嘴。 唐引站起身,西钥贞就立马将杯子塞他手里:“还是热乎的呢。” 说完他又马上下跪作揖:“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此时若不是唐引端着茶,那他一双手是真的无处安放了。 陆川绫扯了扯嘴角:“你做了什么?竟然让人家羲鸣宫的小公子心甘情愿的拜你为师?” 三拜过后,西钥贞站起来,看唐引还未喝茶,又从他手里将茶端了过来:“一路跑过来,渴死我了。” 一杯茶下肚,他又一副严肃的模样:“黛蓝姐姐,你有所不知啊,唐大哥,不对,师傅可厉害了,昨日你遭那嵩阳派桑姓父女迫害,师傅想都没想就要冲上去为你报仇,那气魄,把在场所有人都压得死死的。” 唐引轻咳了一声:“实事求是,别夸大。” 他以为陆川绫还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殊不知忱虞早就告诉她了。 陆川绫忍笑,配合着西钥贞的那一副自豪的神情:“是嘛?那你师傅可真厉害啊!” 眼神偷瞄了一眼唐引,是她看错了吗?唐引那是……害羞了? “怎么就夸大了,西钥公子的确是实事求是啊。” 温什元倚在门口看着三人。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险些吓到陆川绫:“温什元?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不对啊,你温什元可从来都是傲睨万物,目空一切的,怎么今天……”陆川绫挑眉。 怎么今天恭维起唐引来了? “这个嘛……他是你带来的人,我也不好拒之千里是不是?”温什元走过去揽住唐引的肩:“可这相处下来才发现我与唐兄竟是如此的投缘,可谓是相逢恨晚呐!唐兄,你说是不是?” 面对温什元的肉麻,陆川绫极其配合的发出了一声嫌弃的声音:“咦——” “师傅,我先去用午膳,你和黛蓝姐姐也快些来吧。” “嗯。”唐引点了下头。 —— 膳食房里,陆川绫一眼看到独自一桌的萧允岚。 嵩阳派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陆川绫跑过去:“允岚。” 陆川绫看到萧允岚时的一脸惊喜被唐引尽收眼底。 温什元耸了耸肩,道:“得,该走的没走,不该走的走了。” 萧允岚放下手中的汤勺,把身旁的一个椅子挪了出来:“川绫,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陆川绫顺势坐在他身旁的位子:“没有,已经没事了,你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我爹和大哥他们先走了,我……”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唐引,继续说道:“我受了点伤,不便长途跋涉,爹便让我留下来休养几天。” “受伤?”她想到忱虞说,唐引要杀桑榆,被萧允岚出手阻拦了,“是唐引?” 萧允岚歉意的笑了笑:“这也不能怪唐公子,毕竟是我们理亏在先,川绫,我实在是不知,桑榆竟敢做出这等事,我代她向你道歉,若你不能原谅她,可上嵩洛岭与她深究,但恳请你,不要将此事告知你的师傅,好吗?” 阴阳瘴医疼她这个小徒弟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别说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哪怕陆川绫因为嵩阳派少了根汗毛,只怕阴阳瘴医也不会轻饶过嵩阳派,若此事被阴阳瘴医知晓,小则屠岭灭派,大则怕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温什元掩嘴轻声含糊道:“萧二公子这是要利用和绫儿的交情,让她向你隐瞒这事儿啊,我看,绫儿没准儿还真会答应,真是打得一手好主意。” 果然,陆川绫思忖了片刻:“好,我答应你,不会告诉我师傅。” 萧允岚稍露诧异之色,她怎么会答应得这么快。 温什元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哪知陆川绫又说:“但我要她桑榆永远不能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一旦我看见她,她必死无疑,我一定会让她尝尽千蛊噬心,万虫蚀骨的滋味。”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虽是盈盈的笑意,但语气却没掺半点玩笑的意思。 这一番话萧允岚并不吃惊,他早该知道,她与别的姑娘不同,且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 温什元倒惊得不轻,他掩嘴道:“真不愧是西钥贞的师娘啊!” 唐引瞄了他一眼,温什元赶紧咳嗽一声,装作刚才那话不是出自他的口中:“咳咳,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再不过去,当心人被抢走了。” 唐引眼含笑意,他原本是真的担心陆川绫会对萧允岚有意,可经刚才萧允岚的一番话后,他却一点也不担心了,因为他太了解陆川绫的性子了,她有时的确是会心慈手软,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她有自己的立场,更何况此事关乎到她的清誉,今日萧允岚可以将她受辱一事化小,那她也不会给嵩阳派留情面,她既那样说了,就一定做得到。 这时沈觅摇风风火火的跑过来。 “黛蓝!你可算来了,走,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啊?这么急。”陆川绫一脸懵的被沈觅摇拉走了。 温唐二人走过来同萧允岚坐一桌。 温什元见唐引仍没有任何表示,郁闷极了。 “萧二公子,我要提醒你一句,绫儿现在是温某的未婚妻,烦请萧二公子还是与之保持距离的好。”温什元慢悠悠的说着,他现在扮演的可是一个争风吃醋的未婚夫啊。 唐引在一旁并无反应。 萧允岚不急不慢的说:“若陆姑娘真与温公子有盟约,在下定当认清自己的身份。” 温什元哑言,萧允岚这话明显是知道他所言不实,让他无从反驳。 昨日温什元说毒老将陆川绫许给了他,萧允岚虽半信半疑,却仍满心失落,可刚才陆川绫过来时分明是叫了他允岚,一个已有婚约的人,纵使再怎么不守本分,可也知道在人前避嫌,不让夫家难堪,他方才故意恳请陆川绫不要把桑榆的事告诉她师傅,就是在确认,确认她是个立场坚定且有原则的人,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了婚约,还以亲昵的称呼唤别的男子呢?果然,他料想成真。 第29章 联姻 凉亭里。 一身穿芽白色留仙裙的女子端坐在亭子里,时不时四处张望一下,满满的期待挂在脸上。 远处,一丛绿植里,一黛一檀两个身影紧挨在一起。 “喵喵,那个就是西钥贞的二姐啊?看着也不像你说的凶巴巴的样子啊。”陆川绫嘴里叼着一朵鸭黄色的美人蕉。 “她小时候真的特别凶,这一晃我也有好些年没见过她了,不过我哥倒是常去羲鸣宫,没准儿她转性了呢,不过再怎么转性,也抹不掉她在我心里母老虎的形象。哎黛蓝,就按我们合计好的,等会儿我哥来了,咱们找个时机现身,告诉她,你和我哥两情相悦,绝不可能娶她的,让她知难而退!她好歹也是羲鸣宫的二千金,总不能跟别人抢男人吧。”沈觅摇目不转睛的盯着西钥君。 “那我要表现得强势一点还是柔弱易倒?” “大家都认识你,你就平平常常,哎哎我哥来了我哥来了。”她拍了拍陆川绫。 “看见了看见了。”陆川绫应着。 沈鲤风远远就看到了亭子里的西钥君,他冷面寡欢的走进凉亭。 西钥君听到脚步声,急忙捋了捋垂在两侧的长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便转过身。 沈鲤风只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便也转过了身。 死寂。 …… 许久没有动静,西钥君轻声叫道:“鲤风。” 沈鲤风没有应答,西钥君以为他走了便悄悄回了一下头,见他人正正的立在这里,却对她不闻不问,她有些恼怒。 西钥君悒悒道:“你来找我,却又对我视而不见,那你为什么要来?” “父命难违。”沈鲤风冷冷的说。 绿植里,沈觅摇喃喃道:“还是第一次看到哥哥这个样子,看来哥哥对这门亲事真的是十分不愿。” 西钥君愠怒着站起身:“父命难违?你我二人的亲事,难道在你看来,只是一场家族联姻的捆绑吗?” 沈鲤风轻呵一声:“难道不是吗?惊鹿山庄,羲鸣宫,身后倚着这样的家族势力,不是家族联姻是什么?” “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别的姑娘?” “不是。” “我自问不比任何人差,若你没有心仪之人,又为何不能接纳我?” 沈鲤风不作答。 西钥君抑住心中的怒火:“好,我不与你争论,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喜欢家族联姻,还是不喜欢我?” 沈鲤风沉默着,答案不言而喻。 “家族联姻,这种摆在明面上的事,就不要做无谓的争辩了吧。” “你若不喜欢联姻,我们可以——”西钥君的话被沈鲤风打断。 “这门亲事是家父定下的,不是我的意愿,话都说得这么开了,还请二小姐主动解除这门亲事。” “我实话告诉你,我爹一早就有与你们惊鹿山庄联姻的打算,就算沈庄主不提,我爹也会提的,”西钥君本是冷冷的语气,可又随即柔和起来:“这门亲是板上钉钉的事,既然无从改变,我们何不顺从其美?你频频来我羲鸣宫,我就不信你对我没有一丝喜欢。” “我频频去羲鸣宫,可有一次是去找你的?想不到,堂堂羲鸣宫的二千金竟也会自作多情吗?” 自作多情四个字让西钥君恼羞成怒红了脸,她迈到沈鲤风面前,抬起手狠狠落到沈鲤风的脸上。 沈觅摇惊呼:“天呐,他们说了什么?西钥君怎么打我哥哥啊?” 西钥君也是学过几招拳脚,方才她又下手极重,沈鲤风脸上微微泛红。 他也不恼,扭过脸看着西钥君,他刚要说什么,可却被西钥君脖子上戴着的一串绿豆大小的墨色珠串吸引了目光。 墨珠洗月挂!怎么在她身上? 他勃然变色,冰凉的语气中还掺着极多的愤怒:“这珠子,怎么在你身上!” 西钥君别过脸去,没有回话。 “取下来。”他带着命令的口吻说。 见西钥君仍是不为所动,沈鲤风直接上手扯了下来,划伤了西钥君的脖子,他也无动于衷。 他扬长而去,西钥君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沈鲤风你混蛋!” 想她堂堂也是名门世家的千金,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沈觅摇看清了那珠子,面露惆怅。 陆川绫忍不住发问:“喵喵,那是什么东西啊?能让你哥发这么大的脾气。” 沈觅摇轻叹了一口气,道:“墨珠洗月挂,那是我哥去年送给西钥贞的生辰贺礼,他刚把那串墨珠寻回来的时候,别人是碰也碰不得,看也看不得,很是宝贝着,如今却戴在西钥君身上,也怨不得哥哥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陆川绫思忖了片刻。 “你先回去吧,我跟上去看看。”说完,陆川绫便去追沈鲤风了。 —— 沈觅摇一路苦想,她觉得西钥君和西钥贞是姐弟,其实姐姐用一下弟弟的东西也未尝不可啊,她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哥哥会发那么大的火。 这时她看到正往回走的唐引,她将方才苦想不通的事都抛之脑后。 “唐引!”她欣喜的喊道。 可唐引并没有停住脚步,她撅起嘴,朝他跑过去。 “你怎么走得这么快啊,我差点追不上你了。”沈觅摇呼呼道。 唐引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未作答复,可仍没有驻步。 “我哥大概是去找西钥贞了,就是叫你师傅的那个人,嗯……黛蓝也跟去了。” 提起陆川绫,唐引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我爹给我哥定了门亲事,不知什么时候也会给我说亲。”她故意这样说,想看唐引的反应。 怎料唐引还是只嗯了一声,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唐引的冷淡,又兴致冲冲的问。 “对了,晌午时看到你和温什元一起用午膳,你们认识啊?” “不熟。”唐引答。 沈觅摇俏皮的问:“不熟?那我们呢?” 他想,沈觅摇和陆川绫是朋友,既然陆川绫和她熟,那就是熟吧。 “熟。” 沈觅摇窃喜,面上却假装抱怨着:“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怎么对我有些冷淡啊?”她小声嘀咕着:“明明昨天晚上还那么主动的。” 唐引看了她一眼,心觉这姑娘怕是有点迷糊,便不再说话,加快了脚步。 沈觅摇微恼,在他身后喊道:“喂!唐引!” 好像的确是冷淡了许多,不过他刚才说他们很熟,想到这,心中又是一阵窃喜。 第30章 洗月 陆川绫跟着沈鲤风来到海岸边。 半刻钟前,沈鲤风命人去把西钥贞找来,下人走后,他拿着那串墨珠洗月挂,面朝大海,陆川绫看不见他的神情,也不知他此刻的喜怒。 这时西钥贞毫不知情的,轻手轻脚走到沈鲤风背后,想吓一吓他。 “嘿——” 沈鲤风纹丝不动,他瘪了瘪嘴,绕到他他身前:“真没趣,早知我就该抱只猫来的,”他看到沈鲤风手里那串墨珠洗月挂,有些心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这……” 确认他看到那串珠子,沈鲤风才开口。 “为什么送给西钥君?” “我没有!是我二姐她说要——” “她要你就给她了?我送你的东西是有多不值得重视,能让你转手就赠与他人!”沈鲤风提高了声气。 西钥贞语气虚了下来:“我没有……二姐说要与你定亲,她想戴着讨你欢心嘛……” “我和她定亲,你是不是也乐见其成?所以你巴不得我赶紧和你二姐成亲做你姐夫,是吗?”沈鲤风握住珠子的手慢慢收紧,手指关节逐渐泛白。 西钥贞沉默了少顷:“你别生气了,你要不喜欢,我就好好收着,再也不给任何人了。” “不必!”沈鲤风重重吐出这两字,“既然你不稀罕,那又何必收着!” 说完,他奋力一挥,将珠子丢进了海里。 见状,西钥贞慌了:“你疯了!那是你送给我的!” “现在不是了。”说完,他愤愤转身离去。 “你——”西钥贞语塞。 不远处的绿丛里,陆川绫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沈鲤风会那么抗拒这门亲事了,可这,该怎么告诉沈觅摇啊…… 她又扒开枝叶,只见西钥贞俯下身子,慢慢走进海水里,摸索着。 她若有所思的往回走,大抵走了一刻多钟,她看见了前方的萧允岚,正想转身,岂料萧允岚也回头看见了她。 “川绫。”他走过来。 陆川绫虽驻步,却也不应他。 萧允岚知道原因的,他依旧笑脸盈盈的,道:“听闻这岛上有一处水镜瀑布,奈何一直没有机缘亲临其境,川绫可愿与我一同前往?” “不了吧,我身体有些不适,要回去了。”陆川绫扭过头。 萧允岚当然知道这只是推托之词,于是他当她的推脱是应允了:“好,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 于是他抓起陆川绫的手腕就走。 ??? 陆川绫满脸写满了疑惑,她刚才是拒绝了的吧? 另一边,沈鲤风抑制着怒火回到厢院。 沈庄主正在和手下商议回惊鹿山庄的事宜,见沈鲤风一脸忍怒相,便斥退了手下。 “怎么了?一脸的不高兴,人家西钥小姐让你不满意了?”沈庄主开口说。 “爹,将这亲事,销了吧。”沈鲤风语气欠佳道。 “不行!”沈庄主义正言辞:“这刚定的亲事,茶都还热乎着呢,哪能说退就退,若是平民百姓也就算了,咱们两家在江湖上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名门世家,这传出去,能好听得了?” 他没好气的说:“刚定的亲,又没有发武林帖,私下销了还有谁会知道,您要拉不下脸去,我自己去。”说完,他起身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羲鸣宫乃第一火药世家,与之联姻百利而无一害,再说,你与那二小姐自幼相识,若是没有感情,你又何故日日往羲鸣宫跑呢?” 谁说他去羲鸣宫是为了找西钥君的!他怒然道:“爹是觉得,我们惊鹿山庄还需要和他们羲鸣宫联姻才能稳固在江湖上的地位吗?孩儿以为,日后我是惊鹿山庄的庄主,我有权选择和谁一起共度百年,若是连这点选择都不能有,那这庄主的位置,您还是给觅摇吧,孩儿甘做一个市井闲人,也好过被爹支配着自己的人生。” 他愤然离去,与在厢院外的沈觅摇擦身而过。 沈庄主一脸诧异,这是沈鲤风第一次这样出言顶撞他。 沈觅摇走进来:“爹,您就别再逼哥哥了,这事儿我们回山庄再说,别把吵架这种事露给外人看呀,而且,哥哥好像真的很不喜欢西钥君,怕是……已经心有所属了吧。” 沈庄主心道,若是真如觅摇说的那样,他要是真已经有了意中人,那联姻这事还真只得作罢,他从来不晓得,自己的儿子竟然还有这么强硬的一面。 —— 岛上以北有个水镜瀑布,那水啊,清如明镜,四周都是绿植,没看着一株花,可却是芳香入鼻,闻着让人很是神怡。 碧色山林间,那一抹黛蓝竟有些养眼。 陆川绫是不太想与萧允岚一起的,就算他是为了嵩阳派这样说,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就是觉得他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回事,这么大的事说化小就化小了。 “对不起。” 萧允岚突然来一句道歉,陆川绫一脸茫然,只能装作没有听清:“什么?” 他耐心的重复了一遍:“对不起,为桑榆对你做的事,也为……膳间我说的话。” 原来他知道那样说自己会生气,陆川绫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好。 他自顾自的絮絮着:“人人都知道,嵩阳派有个病魔缠身的废物,从小爹便把我当作下一任掌门培养,爹对我既疼爱又严苛,我也每每不负所望,久而久之,我大哥自然就受到了冷落,我知道大哥总是遥遥望着少掌门的位子,可我却不想当什么掌门,我敬父亲,也敬大哥,若是我接任了掌门,以大哥的性子,只怕我们兄弟就没得做了。” 他捡起一颗石子,扔向瀑布:“从我八岁那年,一场高烧后,这虚有的病魔就一直伴随着我,大哥如愿成了下一任掌门的唯一人选,我也很高兴,这样大哥就不会再被爹忽视,他也就不用日日难过了。” 陆川绫恍然,原来他装病隐藏武功,是因为萧和鸣。 “这些年我成了药罐子,我爹遍寻天下名医,就为了治好我,”他笑言:“那些药可苦了,要是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陆川绫对上他的笑颜,怔怔的,不知说什么好。 “我之前那番让你不悦的话,是说给温公子听的。” 她不解:“温什元?为什么?” “昨日,温公子和门主一起……” 随后,萧允岚把昨日温什元打伤萧和鸣和桑长老,以及温门主说的话,都告诉了陆川绫,但是却没有把温什元自称陆川绫是他的未婚妻这事也一并告知,因为他已经知道没有此事。 温门主担心他的老朋友动怒,遂特意来委婉的下了逐客令,虽未明言让他们即刻离开,但若是连这都要门主言明的话,那他们未免也太没有眼力劲了。 陆川绫明白了,萧允岚是故意让自己答应,让在一旁的温什元听见,给温什元吃一颗祸不及雾提门的定心丸。 可殊不知,这是萧允岚苦思了许久的解释,他明知温什元和温门主关系极差,而他们父子明明是一前一后去的厢院,根本不是一起去的,他这样说只是想让陆川绫相信,他会说出那番话,只是为了让温什元听见,他也料定陆川绫不会是个揭人伤疤的人,既然他们父子关系僵硬,她又何必揭起这不愉快的话头,所以她不会去找温什元求证是不是真的和他父亲一起下了逐客令。 申时末,渡口, 萧允岚同陆川绫道了别,便乘船离开了,他是嵩阳派的人,再待在这里也不合适。 萧允岚走后,陆川绫揉揉肚子,好饿呀!正午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拿起筷子,就被沈觅摇拉走了,然后又被萧允岚拉走了!不行了,再不吃东西,得饿死在这儿了。 第31章 助神 厢院,唐引正在泡茶,柳问真在厢院外踌躇不定,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唐公子。”她叫道。 果然,唐引至若惘然。 她发现唐引对除了陆川绫以外的人,丝毫都没有要搭理的意思,她更加确定先前是她自己会错了意,唐引有心上人,且就是陆川绫,且用情至深。 她突然很羡慕陆川绫,被这么一个身手极好的人喜欢着,唐引对她也十分用心,并可以为了她对所有姑娘视若无睹。 “唐公子,我们明日就要走了,回玄音天宗。” “……” 面对唐引的置之不理,她却微微展笑:“花,要尽早摘的好,莫要让别人摘了去。” 唐引斟茶的手一顿:“…一路顺风。” “多谢,告辞。” 之前的花是她自己,现在的花,是陆姑娘,既然他心里已经有一朵花了,又怎么还会摘别的花呢? —— 地牢。 一奇装男子被绑在柱子上,身上的异域奇装已被长鞭抽的褴褛不堪,一身的鞭痕上血迹斑斑,只依稀能看到胸口处有个似是符咒一样的刺青,他胸口起伏的频率越来越慢…… 他面前坐着一身穿乌墨金纹锦袍的半百男子,陪同在一旁的又是那个银面死士。 他神色漠然,缓缓开口道:“唐引?放眼江湖名门各派,似乎没有唐姓世家,况且,能用那样暴虐的手法杀人,怕是也没有哪家能教得出来,我卢宋晁,一代武林至尊,又是几月城的城主,却要查个人都查不到,究竟是他隐藏身份的手法太过高明,还是你们能力有限,嗯?” 那死士倏地跪下:“主上!属下愿为主上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纵然不能为主上查出此人的来历,也定会为主上除去这绊脚石。” 卢宋晁站起身,走向那奄奄一息的奇装男子:“西域是没有活人了吗?连这种皮毛不通的,随便刻个刺青,就敢自称巫蛊师了?罢了,拖出去,给他个痛快吧。” “是。” 两个银面死士将那濒死男子拖了出去,卢宋晁身后的那名死士仍不敢起身。 “去吧,务必将毒老的小徒弟,给我带回来。”卢宋晁理了理衣袖。 “是!” 那死士正要离开时,卢宋晁突然叫住他。 “(yu)聿玚,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聿玚微微一怔,他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缓缓转过身,道:“回主上,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年。”他的嗓子受过剑伤,遂声音沙哑低沉的可怕。 卢宋晁却只是感叹了一声:“二十年,二十年了!” 良久,他才开口:“你去吧。” 聿玚正了正脸上的银面:“属下告退。” —— 刚到厢院外,就闻到一阵茶香,不用想,肯定又是唐引这个茶鬼,别人都是嗜酒如命,他却是嗜茶如命。 不过这茶闻着竟有一丝丝香甜,陆川绫嫣然踱步迈进厢院里。 右脚刚踏进去,就对上唐引的双眸,仿佛在等她一样。 “吃过了?”唐引问。 “嗯!吃过了,”她坐到唐引身旁,神秘兮兮的说:“你猜我回来的时候遇到了谁?” 唐引刚要作答,才微微开口,陆川绫就自答了! “玄音天宗的柳姑娘!欸,她来找你的吧?” “她来道别。”唐引端起已斟好的茶,吹了吹。 “什么茶啊?闻着这么甜。”陆川绫从唐引手里接过来,大喝了一口,谁知,闻着香甜,喝起来却极苦。 她咂嘴道:“怎么这么苦啊?” “这是……”助神茶。 唐引欲言又止。 陆川绫把杯子往石桌上一搁:“走,趁着天色不晚,带你去个地方。” 唐引抬头望了望,看着乌云密布的天,无语。 这天……是不晚,可这天色…… 二人到水镜瀑布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呐,就是这里,怎么样好不好看?我……”陆川绫突然语塞,她想起唐引和萧允岚在渡口闹的那么不愉快,若是告诉唐引,是萧允岚带自己来的,纵使这儿景色再好,怕是也压不住他的不悦,“我自己乱碰乱撞,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好看吧?” 唐引晃了下神,所以她是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地方,却想着要带自己来看吗…… “天黑了。”唐引说。 陆川绫不紧不慢从腰间拿出骨笛,举至唇边。 一阵悠扬清恬的笛声从那骨笛里流泻出来,在整个林子里萦绕着。 少时,数只烛萤成群而来,漫天的烛萤瞬间照亮了林子。 “有我在,天永远都会是亮的。”陆川绫得意道。 唐引有些动容,是啊,有她在,自己的世界也永远都会是亮的。 “唐引。”陆川绫喊道。 “嗯。” “谢谢。”她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 良久,他们二人在瀑布边生起了火,烤着唐引打来的兔子。 忽然唐引觉察到身后细微的动静,他不动声色瞟了眼身后。 是那只狐狸!它那双柳瞳,宛如一对碧色的夜明珠,此刻正盯着陆川绫。 是方才陆川绫的笛声把它引来的吗?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陆川绫想,唐引既然没有恶意,那还是不要用双子蛊束着他了吧,要不把自己没有下双子蛊的事告诉他? 她缓缓开口:“那个,双子蛊……” 他知道的,他知道她要说什么的。 “怎么了?终于良心发现,要给我解蛊了?”唐引打趣道。 “你——”她语塞。 她性子就是这样,若是被人戳中了心事,她就会反道而行。 本来的确是良心发现要将真相告诉他的,不过经他这么一说啊,她反而不会告诉他了。 “你想得美!双子蛊,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况且像你这样,武功那么好的护卫上哪儿找去,我为什么要给你解蛊啊?拿过来!兔腿儿是我的!”陆川绫眼疾手快把唐引手中烤好的兔腿抢了过来。 唐引嘴角微微扬起的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也被她捕捉到。 “你笑什么?我不给你解蛊,你还这么高兴?跟我这个妖女待在一起,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吗?你……”她慢慢凑近“是不是瞧上本姑娘了?” 唐引发怔的看着陆川绫。 陆川绫正正的看着他的眼睛,想起那天,她失去意识前听到的那一声阿绫。 “还从来没有听到过你叫我,你看啊,我叫你唐引,那你叫我什么呢?”陆川绫引导着问。 他知道她是好奇,那日自己着急脱口而出的那句阿绫。 “阿绫。”他如实道。 陆川绫一愣,就是这个声音!她在梦中听到过这个声音的!梦中的这个声音,一声声的叫着她阿绫,无数次。 她的眼神忽然有些迷离,是那杯助神茶生效了,她慢慢合上眼,倒在了唐引的怀里,沉沉睡去。 “是。”唐引答道。 第32章 西钥 天下起了小雨,沈觅摇失魂的走在回厢院的路上。 她听说唐引去了水镜瀑布,于是她便也跟着寻了过去。 双子蛊? 难怪唐引对自己一时冷淡一时主动,陆川绫不在的时候他才会主动一点,若陆川绫在,他永远都是那副冷淡的样子。 原来都是因为双子蛊,因为双子蛊,他不得不跟在陆川绫身边保护着她,所以那日在渡口,陆川绫昏迷不醒,唐引是以为陆川绫性命堪忧,以为他自己也将命不久矣,才会那么怒不可遏,难怪他会不顾一切的要杀桑榆,有什么会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呢? 可陆川绫明明和萧允岚眉目传情,为什么还要把唐引留在自己身边呢? 雨势渐大,这时西钥君打着一把油纸伞快步冲她走来。 “觅摇,你有没有看到我五弟?”西钥君的语气里满是焦急。 “西钥贞?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垂眉道:“他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他,我不敢跟爹说,怕他担心,怎么办啊觅摇?” “别急,我们先去找我哥,也许我哥知道他在哪里。” 此刻沈鲤风正在屋里生闷气,他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也许是气沈庄主擅自给他定的亲事,也许是气西钥贞竟随随便便就把自己送给他的东西送给了别人。 他凝视着手里那串墨珠洗月挂,这是他第一次送人珠宝,结果人家还不稀罕。 在岛岸边的时候,他将手里的墨珠洗月挂,偷换成了自己腰带上的那串乌晶玉佩扔了出去。 这时沈觅摇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哥!你在里面吗?” 沈鲤风未应。 沈觅摇急了:“哥!你要是在就说句话啊!西钥贞不见了,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闻言,沈鲤风想起自己离开时他还在岛岸边。 那个傻子该不会…… 他打开房门,看到了门外撑着伞的西钥君和一身湿漉的沈觅摇。 “你别折腾了,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沈鲤风丢下这句话便跑进了大雨里。 天已黑尽了,又下着大雨,海边那风大得仿佛都能把人吹走了。 沈鲤风浑身湿透,雨打得他眼睛都险些睁不开。 天色太暗了,他赶到海边,只隐隐看到浅岸里有一个人影。 “西钥!”他高声喊道。 雨声有些大,海里的西钥贞听不见沈鲤风的呼喊,仍俯身在水里摸索着。 沈鲤风走近,看清了海里的西钥贞,他踏进海里,朝他奔了过去。 他大吼道:“这么大的雨,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有多危险!这里风那么大!你要是被吹进海里,被浪卷走了怎么办!”说完,他拉起西钥贞就要走。 西钥贞甩开他的手:“我不回去,找不到你送我的洗月,我死也不回去!” 沈鲤风被甩在一边,雨水冲刷着他满脸的焦怒,原来自他走后,他一直都在这里找那串珠子,一直一直。 他心一软,语气便也跟着软了下来:“别找了,你找不到的。” “……”西钥贞埋头不理。 沈鲤风扳过他的身子,让西钥贞面对着他:“别找了!” 随后他拿出那串西钥贞找了许久的珠子,白天墨色的珠子在此刻却白的发亮。 “我根本就没有丢。”沈鲤风解释着。 西钥贞拿过那串珠子,鼻子一酸,放声抽泣起来:“我没有……我没有把它送给我二姐,我也没有想你做我的姐夫,你为什么…为什么不信我……” 大雨里,西钥贞流下的泪很快便被雨水冲洗掉了。 他的泣声让沈鲤风的心揪作一团,忙言:“我信,我信!我当时就是太生气了,我没有不信你,我怎么会不信你。” “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把它丢了……我怕,我怕我再也找不到它了……”西钥贞抽抽噎噎。 沈鲤风轻声安慰着他:“不会的,我怎么舍得丢呢?西钥,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西钥贞低泣不止。 他摇摇头:“没有。” “那……这洗月还是我的吗?”西钥贞吸吸鼻子。 沈鲤风挤出一丝苦笑,道:“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西钥贞哭哭唧唧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西钥贞在冰凉的海水里待了那么久,又淋了那么久的雨,忽然体力不支的就要向后倒去。 沈鲤风急忙扶着他:“西钥,西钥!” 西钥君魂不守舍的往回走着。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真的没有心仪的姑娘……她自嘲的笑了笑。 —— 次日清早,陆川绫起床后打开房门,看到地上是湿的,而花叶上也尽是水珠。 这时唐引从隔壁的房间里出来。 陆川绫瞪大眼:“欸?你什么时候住这里的?咱们俩的房间,不是隔得挺远的嘛?” “昨天。”他答。 反正这个厢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房间又那么多,住哪里不是住啊。 陆川绫出去摘了片叶子,拭去了绿叶上的水珠:“昨天晚上下雨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嗯,很大,你昨天喝的那杯茶…”他顿了一下,“是助神茶。” 她恍然大悟的小声嘀咕:“那岂不是跟我的瞌睡虫一样,”她一想又觉得不对:“那你喝了怎么没事?”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喝,就被你抢去喝了吗?” “黛蓝!”厢院外响起了沈觅摇的声音。 陆川绫赶紧走出去迎她:“怎么了喵喵?哎你慢点儿。” 沈觅摇上气不接下气:“西…西钥贞,你们快跟我去看看他吧。” 陆川绫扭头对唐引说:“你的小徒弟好像出了什么事。” “去看看吧。”他应道。 沈鲤风房间里的床榻上,西钥贞紧紧闭着双眼,两颊绯红,身上也是奇烫。 羲鸣宫上下惯是最疼爱这个小公子的,昨夜西钥贞怕羲鸣宫宫主知晓他因为沈鲤风,冒着那么大的雨在海水里待到半夜,愣是要在沈鲤风的房间里等衣服干了才回去,可衣服干了,人却烧了。 怕让羲鸣宫的人知道,也不敢去请温门主找大夫,眼看西钥贞烧的越来越厉害,沈觅摇提议找陆川绫试试,她想,届时,等陆川绫为西钥贞退烧诊治的时候,便向唐引询问双子蛊的事。 可在床榻前,唐引却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屋外,沈觅摇把陆川绫拉到一边,小声的问:“你昨天不是跟在我哥身后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西钥贞怎么会不见的?” 陆川绫已经想好了说辞,所以并没有半句支吾:“昨天啊,你哥火气盛得很,你想想,你送给别人的东西,被转送给了另一个人,换作是你,你是不是也会生气?你哥昨天跟西钥贞吵了好大一架呢,我怕他们发现我在一旁偷听,就溜走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你哥发起火来啊,倒真是挺可怕的。” 第33章 匪思 西钥贞醒来,第一眼便看到了立在他床榻前的唐引。 他四肢乏力,坐都坐不起来了,只得扯着微弱的嗓子喊了声师傅。 见他醒了,唐引转身去倒了杯茶,在茶里注入了一股气,随后去把西钥贞掺坐起来,把茶递给他。 “喝了它。” 西钥贞顺从的接过,很快,那杯茶就见了底。 “师、师傅,沈鲤风呢?”西钥贞双手小心翼翼的握着杯子。 “门外。” “哦……” 唐引拿过他手里的杯子,朝桌上扔去,杯子竟稳稳的立在了桌上,于是,西钥贞又是一番惊叹。 “哇师傅,你好厉害啊!” “那天在渡口发生的一切,你都看到了。” “嗯!”西钥贞重重的点了下头。 “你看到了,别人也看到了,你拜我这种人为师,这要传了出去,你们羲鸣宫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西钥贞一愣。 他接着说道:“再者,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 这时,门外传来西钥君的声音。 “爹听说五弟一夜未归,很是担心,一定要来看看才放心。” 羲鸣宫宫主西钥经义看到一旁的沈鲤风,脸色很是不悦。 “糟了糟了!我爹来了!” 西钥贞赶紧下|床穿好云靴,多亏衣服早就干了,否则一身湿漉还真不好向爹解释。 西钥贞刚要打开门,门就被西钥经义推开。 “贞儿,你没事吧?”西钥经义赶紧搜身似的检查了西钥贞浑身上下,确定没有伤处后,才松了口气。 随着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好啊,竟然还学会夜不归宿了,谁教你的?啊?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吗?你要是出了事咱家可怎么办?” “哎呦好了爹,我这不是没事儿嘛,您净瞎操些没用的心,我这么大个人,能出什么事?况且,我还有我师傅呢。” “师傅?你哪来的师傅?在哪儿啊?”西钥经义皱起眉头,装作没看到里屋的唐引。 “喏,唐大哥,就是我师傅!”西钥贞自豪道。 “胡闹!我不允。”西钥经义瞟了眼唐引。 西钥贞急了:“怎么就不行啊爹?唐大哥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您不是一直希望我拜在高人门下吗?这不,高人就在眼前呐!” 西钥经义没有回应西钥贞的话,而是走到唐引跟前:“唐少侠,犬子无知,他的话不能当真,拜师之言,权当儿戏,就此作罢。” 对此,唐引并不答话,他原也没想收徒。 而西钥贞却有条有理的说道:“怎就不能当真了?三拜跪师礼我行过了,茶呢,我也向师傅敬过了,若这都能不作数,那岂不是拜了堂行了房,也可以翻脸不认人了?” “你——”西钥经义无言反驳,只能再次将话头转向唐引:“既然如此,唐少侠,莫怪老夫说话直,你武功虽高,却走偏途,但是想来你是与陆黛蓝同行,也确是物以类聚,不过我羲鸣宫可不能沾了你们的晦气,你我正邪不同不相为谋,还请唐少侠,将犬子逐出师门。” “爹!您说什么呢!”西钥贞着急忙慌的上前挡在二人中间。 陆川绫看到沈觅摇想进去为他们说话,怕惹得他们惊鹿山庄与羲鸣宫逆言反目,便将沈觅摇拉在身后,自己走了进去。 “你这臭老头会不会说话?什么叫他武功虽高却走偏途?喔他武功比你们高,杀人也比你们干脆利落,就叫走偏途了?你要嫉妒唐引的身手就直说啊,犯不着这样诋毁他吧,再说了,你也说他是与我同行的人,你诋毁他,那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她将唐引护在身后。 唐引是她带进岛的人,既然他都不惜为了她和嵩阳派为敌,那她自然是要好好护住他的。 唐引错愕,他现在是被阿绫护着吗? 见西钥经义一副无语相,陆川绫拿着骨笛,敲了敲西钥贞的肩:“小子,你确定要认唐引这个师傅吗?” “嗯!”西钥贞又双叒叕点头。 西钥经义眉头紧皱着,这臭小子竟真的跟他对着干。 “听到了吧臭老头,是你们家这小子非要拜师的。”说罢,她朝西钥贞使了使眼色。 西钥贞会意,当即跪下:“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唐引颔首道:“这个徒弟,我收定了。” —— 藤林里,陆川绫生着闷气,她故意将情绪都写在脸上。 如愿,唐引问道:“不是都驳回去了吗?怎么还生上气了?”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别人那样诋毁你,你竟然都无动于衷,你知不知道这样他们会得寸进尺的!你现在是跟我拴在一起的,你这样任他们诋毁又不作任何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陆川绫怕了他们呢!”陆川绫喋喋不休的说。 唐引轻笑着扶住她的肩,语气恬柔,道:“这不是还有你吗?刚才可多亏阿绫了。”眼神里满满的宠溺。 躲在暗处的沈觅摇握紧了拳,原来她刚才拉住自己,不想自己为唐引说话,是她自己想独占这份殊荣,她从未想过她的好朋友黛蓝,竟然会在这种地方对她动小心思。 —— 沈庄主和西钥经义坐在上座,几个小辈依序落座。 “爹,女儿想过了,这门亲事还是退了好,我与鲤风是自小到大的玩伴,我们拳脚相向惯了,”西钥君轻笑了一声,“若是做了夫妻还指不定打成什么样呢,您女儿我虽不是细皮嫩肉的,但若是日日负伤,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好看啊。” 她这样调侃着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要怪罪到沈鲤风身上的意思,相比于昨天的恼羞成怒,这倒让沈鲤风小小的吃了一惊。 不过西钥经义早就知道昨天的事了,罢了,既然西钥君要保全两家的颜面,那他这个父亲的,虽心中万般不悦,可也不能悖了自己女儿的意。 “既然君儿都这样说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强求,此事便作罢了。”说完,他拂袖而去。 他虽是这样说,可脸上却丝毫没有露出一丝心慰的神情。 “沈庄主,那我和五弟就先回去了,打扰了。”西钥君已做离开之势,可西钥贞却久久不从座席上站起来。 “你真的好了吗?还烧不烧了?”沈鲤风关切道。 西钥贞抬手摸了摸额头,自刚才喝过唐引给他的茶后,那些不适竟都逐渐消退了。 “多亏我师傅,我没事了,”他放低语气,“那……我和我二姐先走了。” “嗯。” 沈鲤风对唐引的防备减少,可好奇心却是噌噌得往上升,西钥贞烧的那么厉害,从他进屋子到西钥经义的到来,也不过半刻,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手到病除,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第34章 翠符 一路上,西钥贞都闷闷不乐,西钥君以为他是因为爹不满他认唐引做师傅,才一路都垂头丧气。 “怎么了?还在为你师傅的事烦忧?” 见西钥贞不语,她便以为他默认了,便宽慰他道。 “好了,别人不了解爹,你还不了解啊?爹那样是做给旁人看的,眼下唐公子名声不大好听,咱们家又是稳坐武林前三的名门,爹总不能乐呵呵的让你拜他为师吧?别看爹面上是十分反对唐公子做你师傅,但是爹私下对唐公子,可很是夸赞了一番呢,爹说唐公子武功极好却不顾盼自雄,嫉恶如仇且胆识过人,虽从未在江湖上听说有他这么一号人物,不过现下已崭露头角,日后必有一番大作为。” “真的?爹真是这样说的?”西钥贞满面欣喜道。 “那当然了,我还能唬你不成啊?”西钥君敲了下他的额头,“臭小子,连你二姐都不相信了?” 西钥贞挠挠额头,沉默了一番后,悠悠冒出来一句。 “二姐……喜欢沈鲤风吗?” 闻之,西钥君脸色略僵,随即又笑了笑:“哪有什么喜不喜欢,只要是父母之命,而那人也随遇而安,便是谁都可以。沈鲤风可以,市井的小贩可以,暴戾的屠夫也可以。” —— 茶肆。 忱虞正饮花茶,温什元走了进来,喊道。 “韩世伯。” 一长胡子老头走了出来,深凹的双眼浅浅的眯着。 “二公子来了,有何吩咐?” “给我几饼桂如眉,嗯……四饼吧。” 那长胡子老头作了副思考状:“那二公子可得稍等好一会儿了,”他神秘兮兮的掩着嘴,对温什元说,“近日我们茶房里好像进了贼,不过也没丢什么名贵的东西,只是把茶房里弄得一团糟,现在几个伙计还在里头归置呢,二公子稍等片刻,待伙计们归置好了,我再给二公子拿几饼来。” 肯定是唐引!温什元想。 “好,那先来一碗芙蓉羹吧。” 温什元挑了个暗角坐着,并非是刻意要避着忱虞,他只是觉得她那桌太敞亮了,晃眼。 柳问真和几个玄音天宗的女弟子已经启程回宗门了,而她却留了下来。 这时,素衣教那几个女弟子走进了茶肆。 翠符看到温什元便心有余悸,可为什么忱虞和温什元离的那么远?就算是闹别扭,可这隔得太远了吧,一个在门口第一桌,一个在里屋最暗角。 那天因为忱虞,让她在膳食房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受了难堪,她可是一直记着呢。 她带着那几个弟子和忱虞坐了一桌。 “这不是忱虞姑娘吗?我看到玄音天宗的人都已经走了,怎么忱虞姑娘还在这儿呢?” “我在哪儿,好像跟翠符姑娘你,没有半点关系吧。”忱虞毫不客气的回应。 “你——”刚想发作,可一想到里面的温什元,便忍了下来,“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你我都出自女门,自然是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的,先前因为我赵株师姐,让我们两门闹得有些不愉快,不过我们今日就要回教了,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不如这样好了,我敬忱虞姑娘三杯茶,这页便算翻过去了,姑娘也不要再耿耿于怀了。” 说完,她自顾自的斟了杯茶推过去。 忱虞端起那杯茶端详了一会儿后,将杯倾斜,杯子里的茶缓缓流出。 翠符猛的一拍桌:“不喝就不喝,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这一拍桌,把茶肆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了过去,包括温什元,不过他今天可不想管闲事。 翠符瞟了一眼暗角里的温什元,他竟然没什么反应,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还好她先试探了一下,先假意求好,那日她揭了忱虞的白纱,所以她十分肯定忱虞不会喝她的茶,借此,她便可以小题大做,若温什元出面帮忱虞,那素衣教便是受了委屈的一方,若温什元不出面,玄音天宗的人也已经回去了,单留了忱虞一人,她们几个人难道还怕她一个落单的? 邻桌一人开口道:“玄音天宗的人走了,你可不能仗着你们人多就欺负人家啊。” “我欺负她?”翠符离座,言之凿凿道,“大家来评评理,因为先前的不愉快,今日我向她敬茶求好,她不喝也就罢了,竟还将茶溅到了我的身上,你们说说,这到底是谁欺负谁?” 忱虞将手中的杯子重重落在了桌上,杯子里的茶溅了出来。 “翠符姑娘入素衣教前,一定是哪家戏台上的台柱子吧?” 这话让温什元嗤之以鼻,她之前不也是学了戏本子里的词吗?怎么还有脸说别人? 翠符一脸愤恨:“大家都听到了吧?我素衣教一向不与任何门派为敌,奈何她宗门弟子出言欺人,今日我若咽下了这口气,只怕日后人人都可以踩在素衣教的头上耀武扬威了。” 倏地,忱虞一只茶杯朝她掷去,翠符一躲,那杯子砸在了石柱上顿时四分五裂。 “要打便打,废话真多。” 忱虞刚拔出巽音剑,温什元就悠悠开口道:“要打出去打,别打坏了我们家东西,省的待会儿赔钱的时候又磨磨唧唧的。” 看来温什元是铁了心不会帮她了,这下翠符心里有了底,但她可没想跟忱虞动手啊。 那顶白纱在她看来很是碍眼,也好,正好让温什元也看看她的盛颜仙姿。 温什元头也没抬,拌着碗里的芙蓉羹,慢条斯理的说:“还有,别扫了温某的兴。” 趁着温什元说话的空档,翠符和身旁的女子交换了眼色,那女子装作不小心推了翠符一把。 翠符也配合着做出惊恐状,向前倒去,再趁机扯下了忱虞的白纱。 几年来一直以白纱遮面,当白纱被扯掉的瞬间,忱虞下意识抬起手挡住了脸。 倒地的翠符暗自得意了一番,她本以为会听到一声声惊吁,可随着她倒地,整个茶肆瞬间鸦雀无声。 翠符看了看那几个素衣教的女子,虽面露惊色,却都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她心觉不对,便赶忙爬起来。 穿过忱虞的指缝里看去,那张脸上哪还有什么墨色的诡痕。 忱虞低着头,那一双柳叶眼里满满的慌张。 不知谁说了句:“忱虞落雁,果真是沉鱼落雁呐!” 忱虞才恍然想起自己的脸已被陆川绫治好了。 “翠符姑娘,又在这儿欺负人啊?” 陆川绫和唐引走了进来,她实在搞不懂,一个小小的素衣教,全靠着武林世家的帮衬才有了今天,也不知她哪来的胆识竟在玄音天宗的人面前吆五喝六。 第35章 说书 翠符本想回一句嘴,可看到陆川绫身后的唐引,便丢下了手里的白纱斗笠,自觉撤走了。 忱虞放下手,迎了过去:“唐公子,陆姑娘。” 陆川绫看着被扔在地上的白纱和众人的目光,便猜想是翠符想要忱虞难堪,却适得其反了。 “我听唐引说,柳姑娘她们已经走了,你这是……已经想好了?确定要离开宗门了?”陆川绫看到了里面正埋头喝粥的温什元,也没问他为什么不帮忱虞,而是拉着忱虞换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因为唐引的到来,整个茶肆的人一下子都走光了。 温什元端着一碗芙蓉羹跑过去,故作不满的说:“喂小绫儿,你明明都已经看到我了,也不说叫上我一桌,哪有你这样的。” “我看你一个人吃的不也挺好的。”陆川绫扭头朝茶房里叫道,“老伯,三碗芙蓉羹。” 温什元又不满了:“怎么就三碗啊?我呢?” 陆川绫在他碗周敲了两下:“呐!你这不是都吃上了吗?我们还没吃呢。” 温什元撇了撇嘴,默默吃羹。 忱虞面露难色,道:“陆姑娘,我想跟你回川绫谷。” 一句话,让三个人都为之一惊。 “我师傅……不收徒弟的……”陆川绫支吾道。 “啊不不不,不是,”忱虞急忙摆摆手,“你之前不是说,要回去找你师傅,看有没有什么蛊能助我恢复记忆的吗?我想恢复记忆,忆起那个让我毁容的真凶之后再回宗门,回去……还剑,离宗。” 陆川绫哑然,她当时只是随口安慰了一句,她竟一直记得,这下可好,难道真的要让她一起回川绫谷,让她一路都充满期待,最后却要她希望落空吗? 这时唐引正正的看着温什元,示意他阻止这件事,他沉思了片刻,还真让他想到了。 于是温什元清了清嗓子:“要想恢复记忆还不简单,江南望沽镇,混月琉光塔,镇子里有一名哑女是混月琉光塔的持有者,不过关于混月琉光塔,我也只是略有耳闻,据说混月琉光塔可以让人沉睡,在梦中看到自己丢失的记忆。” “混月琉光塔?你是听谁说的?”陆川绫问。 “我听一个说书先生说的。”温什元沉着的说。 “……” “……” “……” 陆川绫真想一碗芙蓉羹扣他脑袋上,“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儿啊!”她挥着骨笛就要敲在温什元脑袋上。 “哎哎,我是说真的!”他抢过陆川绫的骨笛,“我后来去问过那个说书人,他说他是偶然遇到了哑女,哑女帮他找回了记忆,却不要任何报酬,只要他将哑女的事迹告知天下人便可。后来我也查了,原来混月琉光塔是自两百年前,从地下挖出来的一个法器,原先只是被人当作摆件,后来才知道那是个法器,然后一直流传至今,混月琉光塔的持有者很是神秘,我使尽浑身解数,也只知道是个哑女。” 陆川绫若有所思道:“回川绫谷要一个多月呢,我们不如,就先去江南看看,你觉得呢?忱虞。” 忱虞颔首:“嗯,陆姑娘,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嗯……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好?”陆川绫又扭头问唐引。 “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启程啊!真是偏心。”温什元假意抱怨着。 “你也要去?”陆川绫瞠目结舌,他的身份都已经暴露了,不留在雾提门还要跟他们一起上路? 这下温什元反应可大了:“喂小绫儿!你过河拆桥啊!这混月琉光塔的事还是我告诉你们的呢,再说了,你们有我了解得多吗?要是没有我,你觉得你们能找到哑女吗?” 陆川绫一想,好像也是啊,于是她又转头问唐引:“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默了一会儿,“明日吧。” 陆川绫又扭过头对忱虞说:“明日!” “好,那明日一早,我便去渡口等你们。” “嗯……”陆川绫想了想,“正午吧,咱再多吃他一顿饭。” “原来小绫儿喜欢吃我们家的饭啊,那你不如跟你师傅说说,让他把你许给我得了,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我们家吃一辈子的饭了,不仅如此,你还可以得到一个如意郎君,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温什元调侃道。 忱虞心头一沉,这人真是没个正行,这些话前几日才对她说过,这么快就又对别人说了。 陆川绫点头不止,搪塞道:“嗯嗯是是是,把笛子还我。”她摊着手。 温什元把笛子小心翼翼递过去,陆川绫刚想抓住,他又一下子将之抽回。 “你给我!你给不给!” “唐兄救我!” —— 夜,唐引站在凉亭里,听着暗处一人的一举一动。 是沈鲤风,他一直跟着自己到这凉亭里,却没有任何动作,这时,一阵脚步声向着自己靠近。 “师傅!” 西钥贞前脚刚踏进凉亭,唐引不由分说,一把拉过他。 二人呈打坐势面对面,唐引给西钥贞传授着心法,二人周身绕着一团黑气,将二人束在了黑气里。 暗处的沈鲤风看得直皱眉,这到底是什么武功,这么邪门。 良久后,唐引运气打散了周身的黑气,将西钥贞拉起来。 “都记住了吗?”唐引问他。 西钥贞惭愧:“…只记住了一半……” “既然剩下那另一半你没记住,那只能你自己把它悟出来了,悟出来了再练,若是悟不出来,我可不收这么没有慧根的徒弟,切记,急于求成是大忌。”唐引从容的说。 “是,我记住了师傅。”西钥贞颔首。 “我明日要走了,你好好练。” “走?师傅不随我回羲鸣宫?那师傅要去哪里?” 唐引默了会儿,“去给你找师娘。” “找、找师娘?”西钥贞目瞪口呆。 唐引不理会他的吃惊:“等到冬至时,你十六岁生辰,我会去羲鸣宫看你。” “会带着师娘一起来吗!” 唐引轻咳了一声:“你…慢慢悟,我回去了。” 唐引离开后,沈鲤风才从暗处走出来:“西钥。” “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哪知道你在这儿啊,没事儿瞎逛,就走到这儿了。”沈鲤风在凉亭里坐下。 沉寂了许久,西钥贞才开口。 “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那么生气。” 沈鲤风轻笑,那也是他第一次送人珠宝。 “贞贞。” “嗯?” “收好它。” “嗯!” 第36章 胭脂 陆川绫将右手背在身后,一脸巧笑的站在厢院门口,看着唐引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你站在这里干嘛?是在等我吗?”他在她面前驻步。 陆川绫盈盈未答,一下子举起右手,将手里的月季花环戴在了唐引的脑袋上。 唐引一脸茫然的抬手摸了摸那月季,陆川绫以为他要摘下来,便赶紧抓住他的手腕。 “哎别摘别摘!好看。” 于是唐引真的不再去触碰头上的月季,他看了看四周盛开的月季,突然冒出来一个主意。 “等我。” 轻轻的两个字让陆川绫还没反应过来,他便一手揽过陆川绫的腰,将她带上屋顶后留下她独自一人,而他则是去摘了很多月季。 陆川绫看着他一直不停的摘着月季,很是不解,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没多会儿,唐引捧着一大把月季走到陆川绫面前。 “你摘这么多花干嘛啊?”陆川绫问。 唐引不答,只见他轻功腾起,在半空抛出那一大把月季,随之一掌将其打碎,霎时,漫天花瓣雨。 月下,陆川绫怔怔的看着这场天女散花,这场,只为她一人而下的胭脂雨。 他凝视着陆川绫发怔的脸:“好看吗?” 陆川绫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唐引,都忘了要回答,好像这世界只有他们二人。 唐引又缓缓抬起右手,只见他掌中有一缕黑气一闪而过,而就在那一刹那,空中飘散的花瓣竟随着那黑气的一闪而过静止了,仿佛连同时间都静止了一般,这本该是多么诡异的一幕,可在此刻,却像是入了幻境般的美好。 这是……时间静止了吗?可周围的一片蛐声却一直未停,也就是说,只有花瓣静止了! 陆川绫抬手触了一片空中的花瓣,那片花瓣就像是陆川绫指尖的触碰,为它解了定身术一样,飘忽落下,正好落在唐引的手心里。 陆川绫这才看到唐引手上,因为摘月季而被刺伤的星星点点。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仿佛是在安慰那些小伤口,而唐引却忽然反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将头上的花环取了下来,戴在了陆川绫的头上。 月下,静止的胭脂雨,还有二人四目相对的无言。 陆川绫想起昨夜在水镜瀑布,她沉睡前,听到的那句“是”。 他以为自己已沉沉睡去,可就在那短暂的一刻,她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那句“是”。 “你……是不是瞧上本姑娘了?” “是。” 她赶紧将思绪拉了回来,将手从唐引手中抽了出去。 “早、早些休息,明日乘船出岛。” 丢下这样一句话后,也不顾唐引还在屋顶上,便自顾自的回了房间。 唐引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轻笑了一声,最初可是连与她同骑一匹马都会耳根发烫的,现在竟如此的得心应手。 阿绫方才那副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那……是害羞吗? 他大手一挥,空中的花瓣又恢复了飘零的姿态。 陆川绫仍是倚在房门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他到底是谁?为何武功如此古怪?杀人的手法又胜过温什元,并且……还能控物!还有一个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黑雾朋友! 那这样的一个人,接近自己究竟目的何在? 等等,好像是她自己用双子蛊骗了他,把他强留在身边的…… 可,明明是他骗了自己在先啊,如果他不是冒充若水千阁的遗孤来骗了自己,自己又怎么会用双子蛊将他留在身边呢? 可是他好像没有恶意,反而一直在保护她,并且在确定自己不会给他解蛊后的那一抹笑意,还有那句“是”…… 她回想起适才月下,在胭脂雨中的对视,两颊逐渐发烫。 莫非……她也“是”了? 天呐,赶紧睡觉吧,再要想下去,她今夜就别想入眠了。 —— 次日,陆唐温忱四人上了船。 陆川绫从雾提门带了好大一篮水果上船,从上船起就一直在吃,刚吃完苹果现在又开始吃葡萄了。 “陆姑娘,你还好吗?”忱虞忍不住发问。 “为什么这么问啊?”她吃着葡萄,含糊不清的说。 “我看你一直在吃水果,还以为你晕船呢。” 陆川绫摆摆头:“温什元家那么多好东西,不吃白不吃,还有啊,你整天陆姑娘陆姑娘的,别叫我陆姑娘了,听着可别扭了。” 忱虞想了想,“阿绫。” 陆川绫和温什元都下意识看向了合着双眼的唐引。 “都可以。”陆川绫坐到她身边摘下了她的白纱,“茶肆里那么多人都见过你的脸了,为什么还戴着这个啊?” “我……习惯了。” “既如此,那日后便也习惯习惯以美貌示人好了。”陆川绫莞尔。 美貌?忱虞怔住。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却日日以白纱遮面,这得让多少世间男子因不能一睹仙女的姿容而抱憾终身啊。”陆川绫虚叹了口气。 忱虞含笑道:“你真的是江湖传闻中的陆黛蓝吗?” “如假包换!”她展颜道。 她知道忱虞一定是想说她和传闻里的陆黛蓝不一样,就连她本人,也在一百个人的嘴里听到了一百个不同的自己,谁又会在谣言里活得像个人呢? 这时她发现唐引双唇抿得紧紧的,眉头也紧皱着。 “唐引。”陆川绫试着叫了一声。 他睁开眼看着陆川绫,面色萎靡。 “天呐,你不会是晕船吧?”陆川绫赶紧摘了颗葡萄喂到唐引嘴里。 温什元也惊了一头,所向无敌的唐引竟然会晕船! 喂过他葡萄后,看唐引的气色也并不比刚才好了多少,陆川绫扯着嗓子问:“船家,还有多久到岸?” 船家是个不惑之年的男子:“哟,姑娘,这可久了,起码还得有两个时辰才能到对岸呢。” “两个时辰啊……”她扶住唐引的肩膀,“唐引,你再坚持一下,呐,吃葡萄。” 见状,温什元心中捧腹,却也装作不适的模样,“哎哟,小绫儿,我也晕船,好难受啊,我也要吃葡萄。” 陆川绫白了他一眼:“别添乱。” 温什元撇撇嘴:“我晕船就是添乱,他晕船你就那么担心,小绫儿还真是偏心!” 忱虞看着温什元虽撇着嘴抱怨,但脸上却丝毫没有不满的样子,唐引好像只在意陆川绫,但温什元说让陆川绫的师傅把她许给他时,唐引却也没有什么反应,就好像知道温什元只是说说而已。 她又看了看陆川绫二人,心道,这三个人的关系还真是复杂。 第37章 甜咸 午后上的船,抵岸时都已经快戌时了,天色渐暗,乘了那么久的船,四人都有些摇晃,唐引一下船便吐了,吐的昏天黑地,都快不省人事了。 温什元掺着唐引,四人去了间最近的客栈要了四间上好的厢房。 温什元将唐引丢在了床上,有些幸灾乐祸:“看不出来啊,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公子,竟然晕船!” 唐引一记眼神瞟过去,温什元立马闭了嘴,随后又掩嘴小声的说:“今晚可是促进你们感情的绝好机会啊,好好把握。” 唐引扭过头看着他,一脸茫然,像是在说“我都吐成这样了,还怎么促进啊?” 这时陆川绫端着一盆水进来,“水来了水来了。” 温什元朝床上的唐引使了个眼色,便出去了,顺便带上了房门。 陆川绫将一张帕子浸在盆里,在水里揉了揉,便扭干了走向唐引。 “你都不知道自己晕船的吗?怎么样?还难不难受?要不要喝点粥什么的?粥要咸的还是甜的?”陆川绫小心翼翼的给唐引擦拭着脸。 唐引一句也没答,只静静的望着陆川绫。 “那你别喝了,睡觉吧。”他不回答,陆川绫便当他是不喝了。 陆川绫转身要去清洗帕子,唐引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言道:“你要走了吗?” 陆川绫刚要说话,便被一声敲门声打断了,客栈小二在门外喊道:“姑娘,您要的腊肉粥和莲饵羹给您送过来了。” 陆川绫赶紧挣开唐引的手,去开门:“这么快就好了?我还以为得等好一会儿呢。” 那小二走进来,一边将两碗粥放在桌上,一边说:“本来这是我们家小姐要吃的,但我们家小姐听说有客人要吃,便让我直接送了过来。” 她含笑道:“这么好啊?那你们家小姐一定很漂亮吧,”她又取下自己头上一支小小的发钗递给小二,“喏,替我谢谢你们家小姐。” 那小二接过发钗道了谢,正要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嘱咐了一句:“哦对了,这过几日啊,丹牡寨又要派人来向我们讨银两了,若几位只是路过的,便早些离开吧,省得遭了劫。” 这倒让陆川绫来了兴趣:“丹牡寨?那是什么?” 那小二叹了口气:“唉,这丹牡寨是方圆十里势力最大的马贼帮,每月中旬便四处烧杀抢掠,若给了他们银子,便可保当月平安无事,若是顽抗,直接被马贼杀了喂狼,唉。” “哦?这么厉害啊,就没有一个人去替天行道的吗?” 小二掩嘴小声道:“听说那丹牡寨的大帮主是雾提门的近亲呢!那雾提门又近在眼前,你说说,这谁敢管啊!我们都只是在雾提门眼皮子底下讨生活的穷苦百姓,谁敢蹚这活儿啊。” 陆川绫差点笑出声来,温什元竟然有这样的近亲?想必是打着雾提门的旗号在这儿烧杀抢夺呢,这么败坏雾提门的名声,温什元可不得管管嘛? 她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喔~原来是雾提门的近亲啊,那就好办了,唔……看在这两碗粥的份上,你回去跟你们掌柜的知会一声儿,就说你们以后都不用再缴银子给他们了。” 那小二对这种话已是司空见惯了,说这种话的人,在见到马贼的那一刻要不就是缴械投降任马贼宰割,要不就直接吓得屁滚尿流弃械而逃。 “昨日啊,也有一个公子这样说,我寻思着,要不你们还是搭伙一起逃了吧。” 说完便出了房门,走之前还摇了摇头,像是提前替她惋惜。 陆川绫瘪了瘪嘴,也是,这些人都逆来顺受惯了,只会觉得她是在说大话呢。 “甜的咸的?”她问。 “甜的。” 于是她端着莲饵羹走到床前,递给唐引,他艰难的坐起身,坐起身后头晕脑胀的感觉竟加剧了,但他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看他这样,陆川绫直接在床沿边坐下,唐引要伸手接过,她却不给了。 “我来吧,”她舀起一勺莲饵羹,递向他嘴边,“这辈子,我还没有这样照顾过别人呢,算你走运了,呐,张嘴。” 唐引强忍着不适吃了一口:“丹牡寨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她摇摇头:“暂时还没有想法,明天找温什元合计合计。” “如果要杀人,你就待在这里,别出现,我去杀。” 陆川绫佯装深思不解道:“最初不让我杀人的是你,后来残杀别人的也是你,现在说要杀人的,还是你,你可别告诉我,是因为和陆黛蓝处久了,便被同化了。” 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他确实觉得没有杀人的必要,不过,也就几条人命而已,和阿绫比起来,算不得什么,他心道。 “我……”可他却支吾着答不出来。 “好吧,姑且算作,你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我接受了。”陆川绫看他努力想解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样子,便给了他个台阶下。 “好了,吃的差不多了,那那碗腊肉粥就是我的了,虽然不太能接受咸味的粥,但饱腹还是勉勉强强。”她将莲饵羹的碗放在床头的小柜上,就要掺着唐引躺下休息。 可刚一碰到他,唐引便将她拉入怀中。 发愣之际,他开口道。 “我也是,第一次被人照顾。” —— 客栈小二口中的他们家小姐,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名叫阿唤,她正在收拾碗筷,这时一个霜色身影走向了她,她赶紧放下手中的碗筷。 “萧大哥,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出来干什么呀?” 萧允岚盈盈道:“我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萧允岚乘船离开那晚,遇到了狂浪,狂浪打翻了他乘的船,船家遇难身亡,他不通水性,被冲到了岸边,是这家客栈的掌柜发现了他,并把他救回了家中。 萧允岚听说了马贼一事,也是来了兴趣,便留了下来,他忽然看到阿唤头上的那支黛蓝发钗,心生疑惑。 这不是川绫的发钗吗?怎么戴在她头上? “阿唤姑娘,你这支发钗……”他欲言又止。 阿唤将发钗取了下来:“哦你说这个啊?这是小二哥给我的,他说是一位身散奇香的姑娘让他转赠予我的。” 身散奇香……一定是阿纳苏罕的花香! 是川绫! “那姑娘留宿在这客栈里吗?”萧允岚追问。 阿唤点点头:“对啊,就在西厢那边的二楼,她还要了粥呢,怎么了萧大哥?” 萧允岚绽笑:“没事,那我就先失陪了。” 第38章 争争 萧允岚还未到西厢,便被人挡住了去路。 “这不是萧兄嘛?我就说瞧着刚才阿唤姑娘身边那个人,怎么那么像嵩阳的二公子啊,没想到还真是,你看,这不巧了吗?萧兄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到这客栈里当起店小二了?”温什元嬉笑着与他称兄道弟,仿佛那日黑着脸去嵩阳派的厢院里为陆川绫讨说法的人不是他。 萧允岚微微一笑:“原来是雾提门的温二公子啊,我的确已经乘船离开了,可一个大浪把我的船打翻了,我不会水,是这家客栈的掌柜的救了在下。”明知他与老门主关系僵硬,应该会不喜听到这称呼,遂萧允岚加重了温二公子四字。 可尽管温什元满心不悦,也没有表现出来:“喔,原来如此,萧二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看这方向……西厢?” “闲逛。” “那请便。”温什元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失陪。” 萧允岚正要迈过去,温什元那请的手势却突然变成了阻拦的手势。 “这客栈这么大,萧兄却偏偏要去西厢闲逛,嘶~我猜,一定是阿唤姑娘告诉你绫儿在西厢,所以萧兄借口去西厢闲逛,其实是要去西厢找绫儿,对吧?” 萧允岚笑了笑:“我与川绫是朋友,时隔一日在岛外重逢,是该去打声招呼的。” “绫儿正和唐引在一起,萧兄此时过去,怕是不太方便。”温什元也学着他笑了笑。 “哦?唐公子也在?那在下更得去了,失陪。” 萧允岚绕过温什元的手就要走过去,这时一片霜叶冰针扎在了他前方的柱子上。 “温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萧兄觉得是什么意思?”温什元反问他。 萧允岚不语,迈开步子的同时打开了手里的轻儒扇转身挥去。 轻儒扇里释放出来的紫金雷,直接将三片还未近身的霜叶冰针击碎成了粉末。 见状,温什元恼羞成怒,掷出数片霜叶冰针后,在萧允岚击碎冰针时,以拳脚相偷袭。 偷袭是可耻,可对于他来说,输了才更可耻! 奈何萧允岚招招不留情,轻儒扇里释放出的紫金雷还将温什元的衣角烧出了洞。 萧允岚不论是对拳脚还是对霜叶冰针,都占尽了上风,仿佛就是温什元的克星啊。 温什元有些吃力了,不是说嵩阳派二公子是个顽疾缠身的废物吗?可萧允岚这身手,怕是连他大哥萧和鸣都不及。 于是温什元将计就计,打斗时忽然收手,让萧允岚重伤自己,他确信,在陆川绫心里,萧允岚和他根本没有比头,若是萧允岚伤了他,他就不信绫儿还能对他好言相待。 他算盘打得是精,可萧允岚那正要打在他心口上的拳头却骤然停了下来,像是把温什元的小算盘都摸清楚了一样。 随后萧允岚作揖道:“在下无意与温公子结怨,还望温公子高抬贵手。” 明明是他赢了,却让自己高抬贵手,这是在讽刺他身手不济还妄加阻拦吗?温什元不屑道:“高抬贵手不敢说,可我有必要提醒萧兄一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还是不要硬争了,省得没争到还把命给丢了,多亏啊。” 萧允岚惯例展颜:“多谢温公子的善意提醒,不过有什么东西生来就是自己的呢?不去争一争,怎么知道会不会是我的呢?” 闻言,温什元倒笑了:“萧兄好魄力,那么,拭目以待了,方才的事,还请萧兄不要与绫儿提起。”他倒不是怕陆川绫担心,他就是纯粹觉得没打过萧允岚很丢人…… “那是自然,天色不早了,在下回房休息了,温公子也早些休息吧,告辞。” 萧允岚走后,温什元摸着那柱子上被紫金雷电击出的缺口,细细琢磨着,他的武功那么高,那日自己打伤了桑长老,他为何不出手帮忙? 萧允岚在渡口出手迎了唐引一击,这事温什元听家老说过了,但温什元可不相信他会因此受伤,即使当真受了伤,也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他对唐引可是很有信心的,可萧允岚分明没有受伤却瞒着嵩阳派,装作自己受了极重的内伤,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原本眉头紧锁的温什元却突然幸灾乐祸起来,唐引这下子,可有了劲敌了,哦不,是情敌! —— 第二天马厩旁养的公鸡打鸣,吵醒了陆川绫,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唐引的床上,而唐引坐在一旁看着她。 她猛的坐起身,天呐,她是什么时候睡着了的?难道昨天晚上自己在这里睡了一夜?那唐引呢?他是在哪里睡的?不会也是在这张床上吧!苍了天! 她尴尬的笑了笑,打破了沉默:“早,这被子有点薄哈。” “哦,那让小二换床厚点的。” “欸?!不、不用了!”她赶紧摆摆手。 这……这是他的房间,她又不在这儿睡,换厚了有什么用啊。 二人到前院用早膳时,忱虞和温什元已经先到了,忱虞看到他们,便赶紧向他们招了招手:“阿绫,这里!” 陆唐二人坐下后,忱虞开口道:“阿绫,我方才去叫你的时候,发现你没有在房间里,我推开房门后看到,连被褥都还是昨晚我为你铺好的样子,你昨晚没有回房,是一直和唐公子在一起的吗?”她并不是故意要说这么直,她只是担心陆川绫出事,可如果她是和唐引在一起,那她就不担心了。 闻言,桌上的温什元咳嗽了一声,一脸藏不住的笑意。 “我……”陆川绫欲言又止。 “她昨晚睡在我的房间里。”唐引替她答道。 这话一出,一人掩面,一人惊讶,一人忍笑。 “那个,唐兄啊,这种事,以后还是委婉些说的好。”温什元忍笑道。 忱虞则含笑着替她缓了尴尬:“来,阿绫,喝粥。” 四人没发现,一双杏眼直勾勾的落在了唐引的身上。 这时—— “川绫。” 这不是萧允岚的声音吗? 陆川绫循声望去,果然是萧允岚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允岚,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也住在这家客栈吗?”她从身旁挪出了一张椅子。 唐引与温什元对视着,温什元哀怨的摇了摇头。 萧允岚坐下后,缓缓道来:“那日晚我乘船离开后,又是大风又是大雨的,掀起了好大的浪,把我的船打翻了,是这家客栈的掌柜的救了我,我本来是要走的,可听说了马贼抢银一事,就又留了下来,没想到,你们竟然也来了。” 陆川绫恍然:“原来小二说有个公子要帮忙解决马贼的事,说的就是你啊!” “什么马贼?”忱虞和温什元异口同声的问道,意识到了异口同声的默契,二人又很识相的闭了嘴。 “丹牡寨的马贼啊,小二说,他们是方圆十里最大的马贼窝,说起这马贼啊,听说还是你们家的近亲呢。”陆川绫掩嘴小声的说,唯恐旁人听见。 第39章 三贼 “马贼?我们家哪会有这么不入流的近亲?”温什元嗤笑。 “就是说嘛,那肯定是那伙人冒充的呀!”陆川绫作义愤填膺状,“这帮可恶的马贼!竟拿着你们家名声四处烧杀抢掠,不过这下他们可算是花猫碰上大老虎了。” 假老虎碰上真老虎?可是这跟他温什元有什么关系?他又没说要插手。 他面如薄冰,淡淡的说:“只要我不拆穿,他们就是雾提门的近亲!” 四人皆愣,他这是不打算管了? “温什元,你可想好了,他们可是打着你们家的旗号为非作歹的,你真的就由着他们这样放肆了?”陆川绫试探着问。 岂料温什元却懒洋洋的说:“今天把他们灭了,明天别处又兴起了另一拨打着雾提门旗号的势力行恶,我管的过来嘛?倒不如让这个什么丹牡寨,打着雾提门的旗号替我去管,他们既打着雾提门的旗号,肯定也不会允许别人冒用雾提门近亲的身份,既然是方圆十里最大的马贼窝,想来也不会差劲到哪里去吧,嗯,我看好他们。” 雾提门的二公子都这样说了,那别人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是陆川绫怎么也没料到温什元会这样说,她还以为他会管到底呢。 “偷马啦!抓贼啦!!” 后院马厩闹哄哄的,一听说有贼,萧允岚便起身赶了过去,他受了客栈掌柜的恩,想报恩吧,却又一直没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如今出了贼,他肯定要一马当先的。 萧允岚赶过去,陆川绫紧随其后,桌上几人便都跟了去。 五个人到了马厩,挤进人群里,终于看清了那三个贼! 西钥贞,沈鲤风,沈觅摇,并排抱头蹲着,身上隐隐散出马粪的味道。 “喵喵?” 听到陆川绫的声音,三人一齐抬了头。 “师傅!”西钥贞满脸惊喜。 “沈公子,二小姐,西钥小公子,你们这是……”忱虞欲言又止。 一小厮走上前来,哈腰道:“哟,几位客官,这三位,是您的朋友?” “是。”陆川绫答。 沈觅摇站起身不顾身上的异味就朝陆川绫扑过去,委屈巴巴道:“黛蓝,我可算见到你了,”随即又扭头对那小厮吼着:“都说了没有偷你们的马!还不信,你看看,马匹少没少?昨晚这马厩里就是四匹马,现在还是四匹马,谁偷你们的马了!” 那小厮一个劲的赔着不是。 “昨晚?喵喵你是说,你们昨晚就来了?”陆川绫安抚着沈觅摇。 于是八个人,愣是围坐了一个大桌,将来龙去脉缓缓道来。 昨日午膳后,西钥贞看着他们四人上了船,便乘了别的船跟着他们,而沈鲤风看到西钥贞走了,便也跟了上来,沈觅摇则是跟在沈鲤风身后被发现了,沈鲤风无奈,只好一同捎上她,天黑尽了西钥贞的船才靠岸,刚下船就看到了另一边一同靠岸的沈鲤风兄妹,三人向几个船家一打听,便知晓了他们投宿在那家客栈,于是三人潜了进去,可这客栈实在大,又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此时三人是又困又饿又累,便相互靠着在马厩歇了一晚,谁知清早却被这店小二诬赖成了偷马贼。 “这店小二真是的,也不先看看马匹少了没有就认定我们是偷马贼!”沈觅摇气愤道。 陆川绫递了一杯水给她:“好了好了,现在大家都没事就好了。” “黛蓝,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怎么走得这么突然啊?” 陆川绫刚要如实作答,却被温什元抢了先。 “当然是游山玩水了。” “好啊你陆黛蓝!去玩竟然都不叫上我。”沈觅摇气鼓鼓。 陆川绫想,温什元一定是觉得这江南哑女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便没有戳破。 “沈二小姐,依我看,要不你们三个还是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吧。”忱虞提议。 “这样吧,三位先去梳洗,我和川绫去东角的酥仙楼给诸位置些糕点,川绫,如何?”萧允岚走到她面前询问。 糕点?陆川绫眼前一亮:“有梨花酥吗?” “不清楚,不过我想,既然是甜品铺子应该是有的吧。” “好啊好啊,那走啊。” 陆川绫这么迫不及待的样子完全是梨花酥把她的瘾给勾出来了,可温什元却以为她是因为可以和萧允岚独处才这么喜悦,于是他推了推唐引。 “阿绫。”唐引喊道。 一声阿绫,却两人回头。 沈觅摇心里有些不愉快,却还是安慰自己,是因为有双子蛊。 “没事,我先替你们去尝尝。”陆川绫眉开眼笑道。 她二人走后,温什元很是郁闷的摇了摇头离开了,离开之前又撞了下唐引,示意他跟上来。 “萧允岚这个人有问题啊。” 唐引跟上后,这是温什元说的第一句话。 “你昨晚跟他打过照面了?”唐引问。 “何止,还打了一架呢!” 于是唐引也学着他昨晚的幸灾乐祸:“想不到啊,你竟然也会输。” “我什么时候输了!你又没看见,你怎么知道我是赢了还是输了?”温什元不服气。 唐引轻笑:“你要是赢了,刚才会不说?怎么?输得很难看?” 就是因为输得不难看才难看啊!输就输了,竟还被讽刺了一番! 他见唐引幸灾乐祸的样子,决定让他心慌一番:“他说,什么都不是天生就有的,总得争一争,才知道花落谁家,方才明明可以差人去酥仙楼,却要趁机带着绫儿一起去,看绫儿的神态,也没有半分抗拒,”他叹了口气,“明明已经近水楼台了,却突然冒出来个萧允岚,啧,悬了,悬了!” 可他这话却没让唐引受一点影响。 “不会的。”唐引语气坚定,因为他想到那日午膳时萧允岚的那番话,坚信陆川绫不会对他再抱有什么好感,可他却不知道,那日下午,萧允岚已经带着陆川绫去水镜瀑布前解释过了。 “你……行,到时候别找我哭就行。” 沈觅摇梳洗好后四处找唐引,终于在东厢的一角看到了一赤一墨两个身影。 “唐引!”她喊。 温什元回头看到沈觅摇,便自觉从唐引身旁走开了,因为他不想别人去猜测深究他和唐引的关系,这要深究下去,唐引的身份迟早瞒不住,他的身份一旦暴露,还不知道会在江湖上掀起多大的风雨呢,所以即使沈觅摇是陆川绫最好的朋友,他也不想冒这个险。 沈觅摇跑过来,唐引却一贯的不回头不搭理,连眼神都没有停留在沈觅摇身上半刻,当然,连脚步都没有停下过。 第40章 阿唤 不过好在她也习惯了跟在唐引的身后追逐着他。 她有些欲言又止:“怎么你看到我……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唐引想起陆川绫看到沈觅摇是很惊喜的,她是阿绫的好朋友,阿绫待见沈觅摇,所以他也要待见她的朋友,便停下了脚步:“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沈觅摇的心里无疑是窃喜的,“那个……你为什么叫黛蓝阿绫啊?” 唐引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圆说,便说的有些磕磕绊绊:“忱虞是这样叫她的,我跟着她这样叫。” 可这磕磕绊绊在沈觅摇眼里,却尤为可爱,她以为唐引是怕她不高兴,所以才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她本想趁机询问双子蛊的事,可忽然又犹豫了。 唐引见她好像也没有什么话要说,便又迈开了脚步。 沈觅摇突感一丝失落,若一直让双子蛊成为他们二人的羁绊,那唐引和她岂不是要如那天上的太阳月亮。 她从袖子里拿出那枝枯尽了的棠梨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想办法解决双子蛊的事。 —— 酥仙楼。 “这个,那个,还有那边那个都包起来。”陆川绫挨个儿指着那些甜品。 “好嘞客官,您稍等。”那小厮麻溜儿的去包置好。 “川绫,这个织鹊红要不要也来一点?”萧允岚拿起一块递给她,示意她先尝尝。 “织鹊红?这名字还挺好听的。”陆川绫接了过来。 这时那小厮过来介绍道:“这织鹊红啊,是定情的甜糕,可是我们这儿的金字招牌啊!最适合像您和萧公子这样的恩爱小夫妻了。” 陆川绫一愣:“定情?我们不——” 萧允岚提前打断了她要说的话:“那就包起来吧。” “好嘞,您稍等。” 她一脸茫然:“哎等等,这小二怎么知道你姓萧啊?你们认识啊?” 萧允岚正要开口,便被那小厮抢了先:“萧夫人有所不知啊,昨日萧公子就已经来过了,还指名问有没有梨花酥,我们这酥仙楼什么甜品没有啊?这不,今日萧公子就带着您过来了。” 萧允岚已经来过了,可方才她问酥仙楼有没有梨花酥,他却说不清楚,这又是怎么回事?陆川绫琢磨了一番,也没琢磨出个名堂来。 回客栈的途中,萧允岚故意放慢了脚步,竟还要陆川绫这个姑娘家停下来等他,陆川绫忍不住开口。 “你是在渡口受的伤还没有好吗?” 萧允岚不语,只伸出手,示意她替他把脉。 陆川绫两指刚搭在他的手腕上,就被他握住了手。 惊得陆川绫立马僵住了。 萧允岚两眼含情道:“川绫,萧夫人这个称呼,听着可还顺耳?” “啊……”他这是什么意思?她又不是萧夫人,什么顺不顺耳的? “川绫,我……” “萧大哥!”阿唤从远处小跑过来。 闻声,陆川绫立马将手抽了出来。 “萧大哥,哇,你买了这么多糕点啊!走,我们赶紧回去尝尝啊。” 阿唤拉着萧允岚走了,留下陆川绫一个人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大街发愣。 可恶!她竟然被无视了?! 阿唤是故意的,她一眼就看出唐引的心思全放在这个名叫陆川绫的小姐姐身上,早晨吃早点时,唐引的视线更是从未离开过陆川绫,她为什么这么清楚呢?因为她的目光也是一直在唐引身上啊。 “萧大哥,你和唐引唐大哥的交情很好吧?” 萧允岚轻笑,原来这就是她无视川绫的原因吗?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而是直接戳破了她的小算盘:“怎么?阿唤对他有意?” 阿唤便当他默认了,面目含羞道:“那萧大哥你知不知道,唐大哥他……喜欢吃什么啊?” 萧允岚在心中打了个小算盘后,拿出了一小包织鹊红递给她。 阿唤先是一愣,这可是定情的织鹊红啊!随即作娇羞状接了过来,“谢谢萧大哥!” 晚膳时,陆川绫把八个人召到了一起。 “这酥仙楼的甜品太好吃了!我想多留几天,你们觉得怎么样?”此行是为了给忱虞找回记忆的,所以陆川绫已经和忱虞商量过了,忱虞也同意在此逗留几天。 大家都应着好,只有温什元默默的夹着菜,他知道陆川绫的想法,她是想帮自己解决丹牡寨的事,因为自己早晨在饭桌上说了那样一番话,她不是雾提门的人,也不好说什么,所以才借着甜品的借口说要逗留几天。 这时阿唤端着一盘菜过来,直接走到唐引身旁放下,陆川绫看到,明明桌上还有空位子,而唐引这边已经没什么可以放得下一盘菜的位子了,那阿唤却想都没想直接走到唐引身边,眼看着没位子了,可还是非要放在他面前。 合着这阿唤姑娘是瞧上唐引了,她心想。 “唐大哥,这盘菜是我自己给你们加的,你尝尝?” 唐引非但不理,还扭头对陆川绫说:“我吃好了。” 说完就起身离开。 “唐大哥!”阿唤冲着唐引的背影喊道。 唐引自然没有停下脚步,这时陆川绫想到这小丫头白天的时候竟然无视自己,如今她既瞧上了唐引,而唐引也丝毫没有给她面子,她眼珠一转,也朝着唐引的背影喊了一句。 “唐引!” 没有丝毫迟疑的,唐引瞬间回头,惹得阿唤在一旁尴尬不已,而陆川绫目的达到,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哼!谁叫那小妮子无视自己呢。 —— 膳后,陆唐温三人同行。 “绫儿。”温什元喊道。 “怎么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那句谢谢终是未能说出口。 陆川绫抿笑,她知道温什元要说什么的,她想到沈觅摇说有事找自己,忙说:“哦对差点忘了,喵喵说在海边等我呢,说有事要跟我说,我过去一趟,你们先回去吧。” “我也要去。”温什元说。 “不行!女儿家的悄悄话哪能让你个大男人知道啊。”她义正言辞。 陆川绫离开后,温什元摸着下巴思忖了好一会儿,“不能正大光明的去,我还不能偷偷的跟去啊,走。” 说完便拉着唐引一起去偷耳,开始唐引还犹豫了一下,可就在犹豫的那一刻,被温什元大力拖走了。 陆川绫在海边等了一会儿,没等来沈觅摇,却等来了萧允岚。 “川绫,这里风大,容易着凉,你在这里干什么?” 陆川绫回头看到是萧允岚,又朝他身后看了看,心怨沈觅摇明明说在这里等自己的,都这会儿了怎么还不来啊,这里真的有点冷啊! “我这里在等觅摇。”她如实说。 “沈二小姐?我刚才看到她朝东厢去了,应该是去找她大哥了吧,可能要多会儿才来呢,这里风又大,要不你先回去吧,别受了凉。” 第41章 织鹊 陆川绫忍着一丝丝凉意:“我没事,我再等会儿,你先回去吧。” 闻言,萧允岚一言不发的走到了陆川绫面前的一步之外站着,与她面对面的对视着。 “你…这是干什么?”陆川绫瞪大眼睛。 “为你挡风啊。”他眼含笑意。 “……”陆川绫无言语塞,将与他对视的目光挪了开。 温什元拉着唐引弯着腰小心翼翼到了海边,不见沈觅摇的影子,只看到陆川绫和萧允岚两人面对着彼此。 “沈二小姐呢?”温什元疑惑道。 “川绫。”萧允岚朝她走近了一步。 眼看着萧允岚向陆川绫靠近了许多,温什元恨铁不成钢的说:“你看看人家!学着点!” 于是陆川绫不得不再次迎上了萧允岚那双饱含深情的双眼:“怎、怎么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萧夫人这个称呼,你听着,可还顺耳?” 他的声音柔柔的,天生自带了一副深情又撩|人的嗓音。 陆川绫错愕,这个问题他是不是已经问过了?那她当时是怎么答的来着? 温唐二人躲在暗中,见远处那二人挨的那样近,温什元忍不住推了推身旁的唐引:“这就是……你说的‘不会的’?” 唐引以为陆川绫会因为经过那日午膳的事而反感萧允岚,所以对于萧允岚他并不担心,而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可他不知道的是,萧允岚已经同陆川绫详细的解释了一番,还连带自己的经历一并告知了她,并且还收获了一份来自陆川绫的原谅和同情。 见她愣神不答,于是萧允岚又换了一种方式问道:“那川绫与我共处时,可还称心?” 不知为何,陆川绫竟鬼使神差的想起了唐引,想起了那晚的胭脂雨,称心?应当是称心的吧…… 就在她沉默走神时,萧允岚以为她默认了他们的关系。 月色很美,风也很温柔,萧允岚看着她的脸有些情不自禁,缓缓低了下头。 暗色中,温什元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唐引:“你还愣着干嘛啊?去啊!” 不料,唐引却转身就走,温什元也顾不上陆川绫那头,只得先追上这头。 当萧允岚的脸离她的脸已不足一寸时,陆川绫陡然回神,眼前这张脸让她吓了一跳,她赶忙推开了他。 着急使得她说话有些磕磕绊绊:“我、我先去找觅摇了。” 不等萧允岚回话,她便赶紧跑开了。 另一边唐引神色无异,温什元追了上来:“这么关键的时候,你怎么能走呢!” “刚才的事,别告诉她。”他指的当然是温什元和他一起偷看的事。 “可……”温什元还想说什么,唐引却已经迈着大步离开了。 温什元看着他渐远的身影,不禁摇了摇头。 唐引神色一向淡然,向来都是处变不惊的,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把话藏在心里的人,从前都是与他一同促膝长谈,而此刻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陆川绫回客栈恰好遇到正要去海边找她的沈觅摇,看着陆川绫神色怪异,沈觅摇心中生疑。 “刚才我去找我哥了,就耽搁了一些时间,黛蓝,你怎么了?”她问。 陆川绫深呼吸了一番,调整了一下心态,“没什么事,就是海边有些冷,对了喵喵,你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呀?” 沈觅摇默了半刻:“嗯……黛蓝,你可不可以教我一些蛊术啊?我没有武功,还怕血,出门在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待在你们的庇护下,我怕……会给你们添麻烦……” 她虽然直言了,但她觉得陆川绫应该会说他们可以保护好她这样的话来回绝她,于是她又语气失落的接了一句:“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果然,陆川绫立马安慰着她:“怎么能这么说呢?不就是蛊吗?好,我教你!你想先学什么蛊?” 她似乎真的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我想……先学解蛊,我想解蛊应该很易学吧。” “这……”陆川绫有些为难,“这解蛊的心诀是下蛊之人自己创制的,就是说,你得先炼有自己的蛊,才能有自己的解蛊心诀,就像我的四方蛊,就是我自己炼的,而此蛊…我并未创制解蛊的心诀,因为四方是杀人的蛊,我既决定要杀谁,又怎么会给我想杀的人解蛊呢?可让你炼蛊,这显然不实际,毕竟你也是惊鹿山庄的二小姐,若被传至江湖,只怕沈庄主会来找我算账呢,”她想了想:“这样吧,我给你几只我自己的蛊,再教你御蛊和解蛊的心诀,怎么样?” 沈觅摇假意迟疑了一番,后才做妥协状:“那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几刻钟后,陆川绫离开。 沈觅摇看着手心里的蛊,慢慢合上了手心,渐渐使力,将蛊尽数捏死,她只是想知道怎么解蛊而已,如今目的达到了便可。 而唐引此刻正定定的站在东厢的小花园里发呆,他思绪凌乱,脑子里却是一阵空白,连阿唤近了身都不知道。 “唐大哥,在想什么呢?”阿唤双手背在身后。 “……”唐引纹丝不动。 阿唤有些尴尬,好在四周没人撞见她的尴尬,于是她又打破沉默的,将背在身后的那一小包织鹊红拿了出来,并拿出一块,递向唐引嘴边:“唐大哥,这糕点可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他低头看着送到嘴边的那块糕点,突然想到在惊鹿山庄的伙房,阿绫也是这样子拿起梨花酥,直接喂向他,可现在面前的人,却不是阿绫,阿绫此时应该还和萧允岚在一起吧…… 躲在石柱后的陆川绫,看着阿唤给唐引喂的那块织鹊红,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织鹊红,一股无名火在心头陡然升起,她愤然离去,将手里的织鹊红狠狠的扔在了绿丛里。 还说喜欢她呢,昨夜还……还抱了她呢! 在萧允岚问出那句称心时,她满心都是唐引,而他却在这里,吃着别人喂他的织鹊红,吃着这定情的织鹊红! 换作以往,唐引早在阿唤叫他时,便大步走开了,而此刻他却一动都不想动。 阿唤怕是手都举酸了,唐引却仍是纹丝不动,无奈,阿唤只得悻悻的退了场。 陆川绫愤愤回房,赌气上床睡觉,可刚一躺下,脑子里却满满都是昨夜唐引拥她入怀的情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另一边,唐引也回到房间,走到床边摸着她睡过的被褥,想着昨夜她乖昵的靠在自己的怀里入眠,他以为她的不拒绝,便是对他的好感,现在想来,只怕是因为太累了吧,所以才没有拒绝。 第42章 酒坊 次日一早,沈觅摇借口去西厢叫陆川绫起床,实际她自己却是一晚未眠,解蛊心诀对于她来说实在是生疏,她怕不能一举成功,遂整夜练习了好久。 尽管她一夜没合眼,脸色也不佳,可也盖不住她跃跃欲试的兴致。 唐引正在陆川绫的门口踌躇不定,按说,往日在雾提门时他都会守在她的门口等着她起床,可如今他脑子竟浮现出,她有了萧允岚或许就不会再需要他的这种想法,这即是他踌躇不定的原因。 沈觅摇见门口只有唐引一人,满心窃喜,她隐去了满目的欣喜,拂了拂长发便走向唐引,“早啊。” “…早。”唐引回道,他此刻竟有些心虚,像是被撞破了什么心事。 原来失了资格,就连小心翼翼的守护都会做贼心虚。 沈觅摇倒惊了,破天荒的,他竟然同自己问了早。 唐引忽觉满满的不自在,转身就要走,沈觅摇看准时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唐引,你不等黛蓝一起吗?”她趁机默念解蛊心诀。 这一瞬,唐引竟觉得身后之人是陆川绫,可转过头,却仍是沈觅摇,可刚才那感觉……分明像陆川绫。 罢了,许是对她心心念念很了,便在别人的一举一动里都能觉察到她的影子。 “不需要了。”他淡淡的说。 不需要了,她有了萧允岚,自然是不需要他了…… 房内的陆川绫早已醒来,恰好听到了门外两人的对话。 不需要了?唐引吃了那阿唤定情的织鹊红,当然不需要再在她房门口守在了! 唐引离去,沈觅摇缓缓摊开手心,蛊呢?不是说解蛊后,那蛊会从手腕钻出吗?看唐引刚才的反应,这解蛊心诀分明是有效的!可为什么会没有蛊钻出来呢? 若陆黛蓝没有骗她,那便是她骗了唐引!什么双子蛊,不过是用来牵制唐引的借口。 她昨夜可是在海边看到了萧允岚的身影,再想想昨夜见到她时,她一脸的异样,说明她和萧允岚之间发生了什么,陆黛蓝啊陆黛蓝,竟然把小心思用在她和唐引身上,枉自她沈觅摇还把她当作最好的朋友。 如今得找个机会,把这乌有双子蛊的真相,告诉唐引才行。 —— 酒坊。 忱虞一早便一直被人缠着不放,那人看着似一副猥琐相,言语却轻浮得很,若不是玄音天宗里有一条门规是不杀手无寸铁之人,那这身旁之人只怕早都被她杀了百十遍了。 纵使她想过离开宗门,可毕竟她现在手里仍拿着玄音天宗的巽音剑,便还是宗门中人,门规还是要守的。 “忱虞姑娘,我爹是我们这镇上最有钱的大善人,你跟了我,日后保管吃香的喝辣的,再给我生下一个儿子,我们家的钱就都是咱儿子的了。”那厮色眯眯的看着忱虞。 “……” 不出宗门倒也没觉得门规有什么不对,这一走出来,才发现是大大的不妥,虽玄音天宗在江湖上温雅的名声不及嵩阳派,可毕竟是女子门派,素养还是要有的,而素养就是不管对方是多么无理取闹的人,自己都只能含笑应对。 那厮舔了下嘴唇,便搭在了忱虞的腰上。 “你干什么!手给我拿开!”忱虞起身拔出剑。 这人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放肆,还无人敢管,镇上的有钱人就能肆意妄为吗? 剑是拔出来了,可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那厮反倒笑了,扯着嘴皮又舔了下唇角:“忱虞姑娘,我都打听过了,你是玄音天宗的女弟子,据我所知啊,你们宗门里有一条门规,是不与手无寸铁的人动手,你看看我,不正是手无寸铁吗?来,把剑收起来,当心别伤到自己。” 说罢便要来抢忱虞的剑,可他还没碰到剑,一片霜叶冰针便刺进了他的掌心,瞬时融化,伤口处瞬间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温什元手里提着酒走过来:“手无寸铁是吗?那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杀的就是手无寸铁的人?因为折磨着你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人,让你们慢慢死去,你们都没有一丝还手的能力,可真是棒极了,还有你们临死前脸上的表情,也是好看的很。” 他话一说完,酒坊里的人也都跑完了。 他这是又救了自己一回,忱虞心说。 “小子!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我要告诉我爹!让我爹卸你一只胳膊!”那厮唇色渐白。 温什元刚要说话,便看到陆川绫一个人慢悠悠的走过来。 陆川绫走进酒坊,坐到了忱虞方才的位子上,那厮正疑惑之际,只见她指尖钻出一只黑色的虫子,他看得清清楚楚,那黑色的虫子是从她的皮肉里钻出来的! 她眼神轻蔑:“本姑娘今儿心情不好,你们家若是想从这镇上,不对,你们家若是想从这世界上消失,那你请便。” 那厮一看对方三人,而他今日又没有带家丁随从,自觉讨不到好处,便捂着受伤的手灰溜溜的消失在了三人的眼前。 温什元朝小二扔过去一锭银子,意为方才吓走了客人的赔偿。 他提着酒走进去,却没坐下。 “刚才我不来,你就任那孙子欺负?”他问忱虞。 忱虞收起剑,“宗门门规,不杀手无寸铁之人。” 看温什元的神情,他好像完全没有把之前他对自己说过的话放在心上一样。 温什元嗤笑:“那别人趁你不备,捅了你一刀,再立马把刀丢掉,是不是也算手无寸铁了?” “这……”看来这门规确实有问题啊! 忱虞默了一下,便坐到陆川绫身边,“阿绫,你怎么是一个人来的?唐公子呢?” 温什元一听提到了唐引,便立马迈着步子走出酒坊,“我先回去了。” 陆川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闷闷的先喝了一杯:“忱虞,我好像病了。” 忱虞调侃了她一下:“唔……可是相思病?” 陆川绫轻抿了下嘴,表示默认了。 “可是这人不就在身边吗?还思什么呢?”忱虞斟了两杯酒,“怎么了?为什么事闷闷不乐啊?难不成,你是担心你师傅会不同意?” “他来历不明,我师傅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可这八字本来还有一撇的呢,现在连那一撇都没了。”她低眉道。 “你的意思,是唐公子他……”移情别恋了? 她后半句虽没明说,可都知道后半句是什么。 “你们彼此交互过心意了?”忱虞又问。 陆川绫摇摇头,道:“他…他吃了人家阿唤的定情糕点,还说…说以后都不需要再跟我一起了…”陆川绫委屈的快哭出来了,可明明之前一直是生着气的。 “阿绫,你这是……吃醋了?”于是她又故意搬出萧允岚,“我看,嵩阳派的萧公子,对你好像也是情有独钟啊。” 这时沈觅摇正要去酥仙楼,路过酒坊,本想上前同二人打声招呼,结果…… 第43章 师娘 陆川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使劲拍了下桌子! “对啊!你看看人家萧允岚,出身名门,一表人才身手不凡,对我也是好得不得了,再看看唐引那个混蛋!武功或许是要比萧允岚好上一点点吧,可除此之外,他可是哪点都比不上萧允岚的,我才不喜欢他呢!” 不远处的沈觅摇听着这番话,不由握紧了拳,她一边说着萧允岚的种种好,一边又将唐引贬至蝼蚁,她嫌唐引的出身不是名门,不如萧允岚,可却仍要骗着他,仍要用双子蛊来牵制着唐引,既然唐引在她心里是如此的不堪,那又为何不能放过他! 陆黛蓝还真对得起江湖传闻里的那般心如毒蝎。 沈觅摇终是没上前打招呼便悄然离开了。 陆川绫的话却让忱虞发了笑:“阿绫,唐公子见过你口是心非的样子吗?” 陆川绫一愣:“没有啊。” “没有吗?那他现在真该来看看。” “忱虞!”陆川绫撅起嘴。 忱虞为她斟了杯酒:“好了好了,骂也骂过了,气也出了,就不要再生气了。” “不行,我还没气过呢。”她委屈着。 “我倒觉得,阿绫该去找唐公子谈一谈,说不定只是个误会呢,你想想,唐公子在岛上可是为了你,不惜得罪各门派的,虽然后来你向我澄清了你们的关系,可我是一点没信的,现在看来,我没信是对的!” 陆川绫默默听着,对啊,当时在岛上她也没觉得自己对唐引有了别的心思,可如今萧允岚和阿唤一搅和进来,才发现自己对唐引的心思已经那么重了。 “好了,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和温什元是怎么回事?”她可是早就发现他们俩形同陌路了。 果然,提到温什元,她的脸色果然晴转阴了。 “我和他本就不熟,最初他也只是让我带他进岛,再没有别的了。”忱虞淡淡的说。 “再没有别的了?”她重复了一遍忱虞的话。 忆起他那日的轻薄,忱虞也只是轻笑了一下,将温什元对她说过的话原原本本搬了出来:“当然没有别的了,我可不想当门主夫人啊,况且,门主夫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的。” —— 晌午,东厢篱廊。 温什元和唐引路过,看着挂在半树腰上的沈觅摇,手里握着一只绒绒的小鸟,这举动倒让他们生了奇,西钥贞在下面着急得看着。 “沈觅摇你行不行啊?要不然你下来吧,我把小鸟放回窝里去。” 原来是要送雏鸟归巢,温什元瘪着嘴摇了摇头,这不就一个轻功的事儿吗?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你看看,你都教了你徒弟些什么啊?” 唐引瞟都没瞟过去一眼,只闷闷的答:“蔽月瘴。” 步子也没停过,他一向不爱管闲事,他可不像温什元,温什元就连耗子过个街他都巴不得上去踹上一脚。 “蔽月瘴?这功夫不是要晚上在月亮下使才行吗?而且也没有杀伤力啊,你怎么不教他个白天使的?” “我会的武功不多,”他除了御蛊和巫术,其他的是真不敢苟同啊,“况且,以他羲鸣宫独子,那么得宠的身份地位,又有谁敢伤他,我不教他柔和的武功,难道还要教他怎么杀人吗?” “确实。”温什元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这时,传来沈觅摇的一声尖叫。 “师傅,快来救师娘啊!”这是西钥贞的声音。 师娘?陆川绫! 于是唐引想都没想,便飞跃了过去。 师娘?温什元看着那浅檀色的身影,再看看唐引飞跃过去的身影,不禁长长的呼了口气,这眼神儿是患了眼疾吧?唐引真该给自己治治。 这身衣服,是沈觅摇,不是陆川绫,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却已经把沈觅摇接在了怀里了。 沈鲤风闻声赶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觅摇。”他喊道。 “哥。”沈觅摇赶紧从唐引怀里出来。 “没伤着吧?” 她摇摇头。 “那就好,跟我过来,我有事找你。” 西钥贞目送走了沈二兄妹,发现唐引正冷着眼盯着自己,好像还有一丝生气…… “师、师傅……”他轻声翼翼。 温什元走过来语气严厉:“你这小子!没事儿不知道多练练轻功啊!” 顿时,西钥贞的少爷脾气上来了,除了羲鸣宫的家人,和眼前的师傅唐引,他才不会对任何人低头呢,更不会让人喝来喝去的。 “谁让你对我这么凶的!你知道我是谁——哎哎,轻点儿!”话还没说完,便被温什元揪着出了东厢。 温什元愣是把西钥贞从东厢揪到了西厢。 心觉够远了,温什元才放开他:“你个小崽子,刚才要不是我及时把你带走,你师傅就要发大火了你知道吗?扑都扑不灭的那种!” “温小红你胡说什么呐!好端端的,我师傅怎么会发火啊!你再揪我一下试试!”西钥贞在口头上不甘示弱。 温小红???小红??? 于是他又往西钥贞胳膊上揪了一下:“什么小红?你个小崽子你给我瞎喊什么呢?!” “嘶——我告诉你啊温小红,打,我是打不过你,可我也不怕你!你要是伤了我,我师傅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温什元一脸的不屑:“他不放过我?你师傅可是我的手下败将啊,应该是看我放不放过他吧,还有啊,就冲你刚才跟沈二小姐,师娘那么一喊,你师傅都巴不得我替他收拾你一顿呢。” 西钥贞揉着胳膊:“为什么?我又没有喊错!” “你怎么知道你没有喊错?还有啊,谁告诉你沈二小姐就是你师娘了?” “本来就是啊,我都亲眼看到我师傅给沈觅摇送花了,男子送女子花,不就是定情的意思嘛?” 这下轮到温什元愣了,许是唐引的什么举动让他们生了误会了。 在西钥贞将那日赠棠梨花的经过娓娓道来之后,温什元更是笑出了声,随后温什元拿出了十二分严肃的神情告诉他:“你师傅他…纯粹就是觉得那棠梨花儿沾了她的血,脏了,才会丢给沈二小姐的,你相信我,沈二小姐绝不会是你师娘,你本来的确是有个师娘的,可现在……” 西钥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追问着:“现在怎么了?没了?” “可不嘛!让萧允岚给截胡了!”温什元忿忿不平道。 “你是说…萧允岚把我师娘抢去了?!”西钥贞嘀咕着:“这萧允岚抢了我师娘,怪不得黛蓝姐姐会拒绝他。” “绫儿?拒绝?你嘀咕什么呢?” 一说起师娘,西钥贞可是来了兴趣,他十分好奇,什么样的姑娘能降得住师傅啊。 “你先将我师娘的事告诉我,作为回礼呢,我再把黛蓝姐姐的事告诉你。”西钥贞仍揉着胳膊。 “你这小子!礼尚往来不是这么用的!” 见他又要伸手揪自己,西钥贞赶紧后退了两步。 “你就说行不行不就完了,干什么老揪我!” 温什元老成道:“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若是告诉了别人,惹怒了你师傅,那咱们俩可就得死一块儿了。” 第44章 糕点 虽然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但西钥贞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温什元确定四下无人后,压低了声音,道:“你师傅对你师娘,那可谓是一见钟情啊!在他见到你师娘的第一眼,便决定要留在你师娘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在雾提门你也看到了,你师娘在哪儿,你师傅就跟到哪儿,你师娘但凡受了一点委屈,你师傅都饶不过那个招惹你师娘的人,素衣教嵩阳派就是例子,再说说这趟江南行,这一趟来回啊,你师娘肯定就对你师傅倾心了!可这眼看你师傅师娘就要修成正果了,这萧允岚却来横插了一杠子!” 西钥贞嘀咕:“师傅的确说过此行是给我找师娘的……师娘到哪儿师傅就跟到哪儿……” 他想起好像每次看到师傅,师傅都是跟在黛蓝姐姐姐姐身边一同现身的,莫非…… “这么说我师娘就是黛蓝姐姐了?可你说萧允岚横插一杠子是怎么回事?我记得…黛蓝姐姐明明拒绝了萧允岚啊……”他挠了挠后脑勺。 “你说绫儿拒绝了萧允岚?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温什元追问。 西钥贞细细回忆着:“唔……就昨天晚上啊,是我自己看见的,昨晚上我在海边瞎溜达,看到萧允岚和黛蓝姐姐在一块,然后萧允岚要……要轻薄黛蓝姐姐!可黛蓝姐姐一把就推开了他,看黛蓝姐姐的脸色,好像还有些生气呢。” “昨晚?海边?你是说绫儿她……”温什元忽然语塞。 西钥贞点头应是:“嗯!她很生气的把萧允岚推开了。” 温什元不由得喜上眉梢,转身就要往东厢去,可想到身后的西钥贞,于是他又折了回来,叮嘱道:“我可是把你师傅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可得为了咱俩的安危着想啊!” 温什元离开后,西钥贞又暗自在心里捋了一遍,师傅喜欢黛蓝姐姐,可沈觅摇好像也挺喜欢师傅的,就是不知道黛蓝姐姐喜不喜欢师傅。 在他看来,陆川绫做他的师娘那可真是绝了,而且瞧着她和师傅又都是一个路子,简直绝配啊! 他从来都不喜欢那些口蜜腹剑的伪君子,像嵩阳派,他就觉得是实实在在的伪君子,一天到晚礼来仪去的,要不是出了桑榆的事,还真以为是多谦恭知礼的名门呢,像师傅那样率性而为的人,在江湖上是决绝找不出第二个的。 —— 沈觅摇低垂着脑袋,跟在沈鲤风的身后,可心思却放在西钥贞喊的那声师娘上。 西钥贞叫自己师娘,而唐引也默认了,这便是也默了他们的关系吧…… 可今日他却没有和陆黛蓝在一起,而陆黛蓝在酒坊提起他,语气也甚差,唐引呢,更是让西钥贞叫自己师娘,怎的今日这么主动?莫非他已经知道双子蛊的谎言了?难道他们因为双子蛊的事不欢而散了? 沈鲤风突然停住脚步,沈觅摇不察,正正朝他后背撞了上去。 “哥,你干嘛突然停下啊?撞得怪疼的。”她揉着额头抱怨。 “你和唐引,进展到哪儿了?”沈鲤风语气严厉。 沈觅摇虚笑:“哥…你都知道啦?” “刚才西钥那么大声喊你师娘,我要是听不见,那我怕是个千年聋子了,”沈鲤风转过身:“你当真喜欢上唐引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他来历不明,让你不要跟他……” “哥!”她打断道:“他现在可是西钥贞的师傅,你信不过他,难道还信不过西钥贞啊?” “西钥年纪尚浅,不辨善恶,我也是怕西钥着了那唐引的道,这才跟了来,我告诉你啊,爹和娘是绝对不会同意你和唐引在一起的,你趁早和他散了吧,另外,爹已经知道我们出岛的事了,还传了信过来,让你回山庄里好好待着。” “为什么!我不要,为什么哥哥就可以不和西钥君成亲,而我就不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是不会回去的,就算是爹亲自来抓我回去,我也是这番说辞!” —— 唐引黑着脸看着迎面奔过来的温什元:“你告诉他了?” “呃……嗯!不过这次还多亏我告诉了你徒弟,你猜猜,他看到了什么?”他挑眉道。 “……”唐引一副爱说不说的样子。 “都怪你昨天晚上走得太快了,若是再停留那么一小会儿,就能看到绫儿狠狠得推开了萧允岚!”他绘声绘色。 闻言,唐引黑着的脸立马多了几分惊喜:“真的!?” 温什元作迟疑状:“若要问真假,这就得取决于你对你徒弟的话有几分信任了。” 唐引还未表态,便从东厢小花园那边传来一声女声的尖叫。 温唐二人赶过去,只见萧允岚和阿唤站在绿丛里,阿唤手里拿着昨晚喂自己的织鹊红,抱怨道:“谁往草丛里扔糕点啊?这不是存心给我们客栈引老鼠堆吗?谢谢你啊萧大哥,刚才要不是你赶走了那些老鼠,只怕他们会在这里扎堆了,可是先不说织鹊红贵不贵,好不好吃吧,这可是定情的糕点呐,怎么会有人将这定情的糕点丢在这处啊?真是暴殄天物。” 萧允岚含笑:“许是未能讨得心上人的欢喜,失意之下便丢在了此处,却让这些小老鼠定了情。” 定情的糕点?唐引望着阿唤二人所站的地方,与昨晚阿唤喂他糕点的地方只余百尺,而陆川绫今早见到他也是一脸怒气的样子……他了解阿绫,她向来对事不对人,若仅仅只是因为受了萧允岚的气,是万万不会迁怒至他的。 唐引细细想来,大概是陆川绫拒绝了萧允岚后,拿着这糕点来找自己,却看到阿唤正在喂自己吃这定情的糕点,便一气之下将糕点丢在了这里,只是昨晚他身心思愁,连阿唤走近了他都未曾察觉,又怎么能察觉到百尺外的陆川绫呢。 她一定是看到了,生了误会,才会那样生气,那她拿着定情的糕点来找自己…… 温什元就这样看着唐引的脸色,由惊喜、疑惑、冥想,最后竟喜逐颜开的朝西厢跑去。 这是他与唐引认识以来,第一次知道唐引竟然也可以笑得这么灿烂的。 温什元赶紧追了上去:“你跑什么啊?” “我要去找她。”他答道。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他要立马去找她,告诉她是自己误会了,告诉她自己没有吃阿唤的糕点,告诉她他的心意。 “我早些时候看到绫儿和那条鱼在酒坊呢,午膳时也没见她们回来,这会儿怕还在客栈外面呢。” “我回西厢等她。” 第45章 轻儒 忱虞从沉睡中醒来,身觉一阵小小的颠簸,这才发现她身处在一顶轿子内,功力有些涣散,巽音剑也不在自己身边,她揉了揉太阳穴,回想在失去意识之前是和陆川绫在酒坊喝酒,如今她在这里,那陆川绫呢?外面脚步嘈杂繁密,除去抬轿的四人,四周也不知还有多少人。 也不知道这轿子行了多久,还有多久停轿,不过好在天色尚明,但她没有时间考虑了,若是等轿子停了,想必也是到了目的地,那她可就真的只能束手就擒了。 想到这,她撩起轿帘飞身而出,十尺之外落地,身后脚步声骤停,四周尽是苍树,她对雾提门这一带的山林都陌生得很,完全不知道她现在身处在哪个深山里。 呀!险些忘了身后还有人呢,她转过身,只见她方才身处的轿子后面,还有一顶一模一样的凛霜色轿子,轿子里会是阿绫吗? 两顶轿子四周约莫有二十三人,皆是一身夜行衣,大白天的身着夜行衣,在这深山老林里好不显眼,只是他们特地换了身夜行衣,似乎是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可腰间的那把折扇却将他们的身份暴露的一清二楚。 打量间,那一行人纷纷打开折扇,霎时,从折扇里飞射出各式各样的暗器朝忱虞掷来,原本抬着轿子的几个人,也都放下了轿子,就在轿子落地的一瞬,轿帘被他们疾行而来带起的一阵风微微撩起,借着那被撩起的空隙,忱虞看到了轿子里仍处在昏迷中的陆川绫。 “阿绫!”她低念了一声。 他们拿着的是轻儒扇!是嵩阳派的人劫了她们!只是她想不明白,明明是在酒坊里喝酒,怎么会……难道是他们事先买通了酒坊里的人?可他们事先又怎么知道她二人一定会去那个酒坊喝酒呢? 而在他们身边的只有一个嵩阳派的人……莫非是萧允岚! 对方二三十把折扇,若每把折扇飞射出十余支暗器,那眼前也该有几百支暗器了,忱虞手中没有巽音剑,总不能徒手斩暗器,便只能一味的闪身躲过,不多会儿身子就已有些乏力了,只是听闻嵩阳轻儒扇,每一把都有不一样的绝技,上次在雾提门她已经见识过萧和鸣的绝技,吞噬化生,而眼前这些人只放暗器,却也不使技能,许是怕引了人过来。 有几人瞧准了忱虞那略显乏力,有些迟钝的闪躲,便收起了折扇,转而挥出刀剑直逼其身。 功力本就有些涣散,还未得调息,又身心皆乏,怎敌得过眼前这百支暗器和刀剑拳脚并齐相向,头还隐隐有些疼,这样下去,迟早会体力不支昏倒在他们手里。 这边打得不得开交,而另一边,北厢房。 萧允岚身后站着一个弓着腰的蒙面男子,萧允岚面上豪无波澜,却突然转身给了那男子一掌,随即语气凶厉道—— “谁让你们擅作主张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知不知道会坏了我的大事!” 往常笑面迎人的萧允岚竟也会发这么大的火。 那男子捂着肩臂,不敢抬头:“我等也是为了二公子着想,二公子也知道,那唐引一直如影子一般跟在陆黛蓝身边,我等实在没有机会下手,这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二人分身两处……” “就算那二人身在两处又怎么样,就算是唐引死了又怎么样!我不是说了等我的命令吗!” “属下也是想为二公子效力……” “够了!为我效力?我看你们是巴不得自己抓了陆川绫好去领赏,但你可别忘了,你是嵩阳派的人,不是几月城的死士!” “属下定当谨记二公子教诲。” “在她们二人醒来之前,速去将她们放了,余下的我自有打算,倘若下一次再要擅自行事,那就先给自己备好一口棺材吧。”萧允岚面色阴厉,他是想先用感情取得陆川绫的信任,若她能与自己生了情意自是最好,这样她便会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走,不过依昨晚看来,她似乎对自己并无情意,倒像是已有了心上人。 只是先前已经确认过她和温什元的关系,可她的心上人若不是温什元,那便只有…… 若真是他,那可就不好办了,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只是眼下他们好像对彼此的心意都互不相知。 萧允岚以为,只要陆川绫和温什元没有所谓的婚约,那他便可占先,可如今她的心思只怕都放在唐引的身上了。 他隐隐觉得唐引绝非善角,而他在雾提门几次出手都是为了陆川绫,所以唐引的弱点并不难猜。 至于和卢宋晁的合作,卢宋晁是什么样的人,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他才不会傻到乖乖的和卢宋晁合作。 —— 未时末了,唐引一直在陆川绫房门前焦急的来回踱步,他还没想好待会儿陆川绫回来,第一句话该怎么说,是先表心意呢?还是先道歉呢? 原本他只是一个养花人,虽有意摘花,却以为花无意让他摘,而现在他知道了,这朵花愿意折在他的手里,这朵花是他的了,从前,现在,以后。 陆川绫还没回来,再有一个半时辰太阳就临落山了,唐引不免有些着急,这时温什元一手背在身后,步子焦急的赶来,面露难色又欲言又止。 “怎么了?”唐引问。 他这才将背在身后的手举到唐引面前,是巽音剑和骨笛。 这两物让唐引眉头微微皱起,他心道不妙,忙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在你这里?” 温什元垂眉低气道:“我四处都找不到她们,只在酒坊找到了她们的剑笛,那个酒坊……也已人去楼空了,她们……可能是出事了。” 闻言,唐引拿过温什元手里的骨笛就要往外走。 “唐引!”温什元拉住他:“这镇子上该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我想,她们可能是被人带走了。” 唐引一向临危不乱,可如今陆川绫安危未明,他像是失了思考的能力,。 温什元又接着说:“就算要去找她们,也得知道她们是从哪个方向离开的吧?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若你往西边找,她们却是从东边离开的,这不是背道而驰越来越远吗?不明方向的找,只怕更会误了救她们的时机,你先冷静一下,我们从长计议。” 唐引甩开他的手,继续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温什元问。 “酒坊。” 温什元说的极对,那只能先去酒坊看看,既然东西在酒坊找到,说明人也是从酒坊被带走的,如若不然,习武之人剑不离身,她们二人怎么会将自己的武器丢下。 温什元赶紧跟了上去,好像确实该去酒坊找找线索。 二人站在酒坊门前,看着开着的房门。 唐引推测道:“酒坊里空无一人,可门却开着,说明人走得很匆忙,连门都没来得及关。” 温什元一愣,尴尬的说:“这门……原是关着的,是我刚才打开来忘了关了……” “……” 唐引斜瞟过去,温什元挠了挠后颈:“干嘛啊?我这…不也是着急嘛……嗯不过你分析得完全正确!我的确是急得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嗯!”说完,便向唐引投去一个十分肯定的眼神。 “……” 随后,二人在酒坊里搜寻许久未果,遂又返回了客栈。 第46章 合作 此时六人正围坐在客栈内,商议从何去找那失踪的二人。 “我们才刚来这镇上不久,也没有招惹是非,谁会将她们掳走呢?”西钥贞不解。 沈鲤风嗤笑一声:“陆黛蓝的仇家遍布江湖,别说这沿海小镇没人识得她,就她那一身黛蓝异香,但凡有脑子有眼珠子的人,都能认得出来,还需要她主动去招惹吗?”因为沈觅摇不听劝阻,执意和唐引在一起,让他极其生气,所以语气里掺着满满的轻蔑。 “哥!你在说什么呢!”怕他再说出些不善的言辞,沈觅摇急忙喝止住他。 见唐引皱眉愠怒,沈觅摇赶紧走到唐引身边,扶着他的肩,道:“唐引,你别动气,我哥不是那个意思。” “沈鲤风你说话怎么这样啊?黛蓝姐姐招你惹你了?现在她和忱虞不见了,你不帮着想法子就算了,还在这儿说风凉话,真是过分。”西钥贞埋怨道,现在已经知道黛蓝姐姐拒绝了萧允岚,那黛蓝姐姐日后可是他师娘,就算他和沈鲤风关系再好,也不能由着他无礼。 随即萧允岚出来作和事佬,道:“好了两位,当下还是先想想,怎么样才能找到川绫和忱虞姑娘吧。” 这时那小二端着茶过来,面色凝重:“几位公子爷,方才你们说的,我听了个大概,我猜啊,那两位姑娘八成是被丹牡寨的马贼给劫走了。” 六人眼前一亮。 温什元朝那小二怀里扔过去一锭银子:“你且说来。” 那小二握住沉甸甸的银子,这么大的银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心道这几位客官个个都是有钱人呐! 他将六盏茶逐一放置好后,娓娓道来:“丹牡寨的二帮主可是个出了名的好色狂徒,被他盯上的商户非死即伤,可被他盯上的姑娘却是非伤即残呐!这方圆几里之内,时常传出哪家的姑娘又被劫走了,可没过一阵儿,丹牡寨又派人将姑娘送了回来,可那姑娘不是断手断腿,就是已经变得疯疯癫癫了,真是造孽啊!可说马贼不是好人吧,他们还挺讲信用,前些日子那二帮主想带走我们家小姐,我们掌柜的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哪能同意,后来那马贼就说了,要想保小姐平安,就上缴一百银,我们掌柜的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交了银子,本想马贼若出尔反尔,掌柜的就是拼死也要护住小姐,可是那帮马贼收了银子真就再也没来找过我们家小姐的麻烦,您说说,这……”那小二欲言又止的摇了摇头。 “这丹牡寨什么来头?”西钥贞不晓这一带,竟还有马贼这一说。 “那可是雾提门家的亲戚,哪能惹得起啊?要不你们就在此等些时日,等他们派人把那二位姑娘送回来?虽状况不好,可总归还留得性命在。”那小二小心翼翼的说,仿佛怕马贼听见一般。 这话一出,除了唐引,尽都看向温什元。 温什元板着脸喝了口茶,他不是不想除去马贼,他那日清早那番话,不过是要让人觉得他对雾提门的大小事都毫不在乎,他名声那么差,又当众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只能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样,不论他日后在江湖上做了多大多恶的事,都与雾提门没有关系,人们都只会觉得,是他秉性太过顽劣,不受父亲管教,才犯下大恶。 “他们的营寨在哪里?”唐引问。 那小二想了一番后挠了挠脑袋:“这二帮主的营寨就在那磬岩岗那一带,不过小的也没去过,具体的位置小的也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天儿马上就要黑了,据说磬岩岗一带地势错综复杂,天儿一黑啊,就不好找路了,几位公子爷要去的话,还是等明儿再去吧。” 那小二边走边摇着头,那位姑娘先前还说着大话呢,如今自己就被掳去了,唉。 唐引起身便朝外走,温什元紧随其后。 西钥贞撞了下沈鲤风:“我现在要去帮着师傅救黛蓝姐姐,你去不去?” 沈鲤风扭头对沈觅摇说:“你又不会武功,就别去了,在这儿好好待着等我们回来。” 如今只剩沈觅摇和萧允岚二人,萧允岚刚要去追西钥贞二人,便被沈觅摇叫住:“萧公子请留步。” 她从酥仙楼回客栈时,正巧看到陆川绫和忱虞俩人被人带走,而带着她们的人,腰间都别着一把折扇,那扇子和萧允岚手上的一模一样,刚才她没有说出来,是因为想借此让唐引知道,双子蛊是个谎言,什么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都是她陆黛蓝用来牵制着他的谎言。 沈觅摇的房间内,萧允岚毫不隐藏:“的确是我的人处事不周,会错了我的意思,不过我已经下令把她们都给放了。” “究竟是会错了意思,还是事不达愿,萧公子心里应该很清楚吧?”她以为萧允岚是要带着陆川绫离开,只有今日陆唐二人分开,恰好给了他带走陆川绫的机会,而忱虞,不过是怕她醒来去向唐引报信,可她是玄音天宗的人,萧允岚也不能杀了她,便只能一起带走了。 “沈二小姐不会是以为,这样就算是抓住了在下的把柄吧?沈二小姐身为川绫的好朋友,在她被带走时不仅不出手相救,反而还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完全不在意川绫会不会因为你的隐瞒不报而身陷危险,这,不也是沈二小姐的把柄吗?在下是无意之举,让我的人听岔了吩咐,而沈二小姐却是故意而为,这要论起来,究竟是谁更不可饶恕,我想,不用在下多言,沈二小姐心里也应该十分清楚吧。”萧允岚含笑。 无视掉萧允岚说的话,沈觅摇长长呼吸了一口气:“你心仪陆黛蓝,而我钟情于唐引,倘若我们合作,岂不是两全其美?” 萧允岚并不买账:“在下不需要手无缚鸡之力的盟友。” 沈觅摇轻笑道:“我不会武功是真,可我是黛蓝唯一信得过的好朋友更是真,我与她亲密无间,遇到什么事她都会同我说,她信不过别人,但她一定会信我,若没有我,只怕萧公子想做的事,离成功还遥遥无期呢。” 萧允岚点了点头:“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这话从你沈二小姐口中说出,还真是讽刺呢。” 沈觅摇将脸别到一边,她一直以来,的确是拿陆黛蓝当最好的朋友,可她却跟自己玩起了小心思,真是枉自自己在雾提门一直为她出头。 萧允岚笑意不改:“好,萧某愿与沈二小姐合作,不过眼下,沈二小姐还是先帮在下的忙吧。” 沈觅摇松了口气,她原是没有十九成的把握让萧允岚答应的。 “你刚才说,你把她们放了?” “放是放了,不过后来,她们被马贼捡去了。”萧允岚凑近沈觅摇,与她耳语了去丹牡寨的捷径。 第47章 丹牡 天色已暗。 沈觅摇从萧允岚那儿获知了进入丹牡寨后门的入口,而她却没有从后门偷偷潜入。 虽然萧允岚说,他的人杀了后门巡逻的马贼将其取而代之,只要拿着他一支绣云箭作信物,便可顺利进入,到时再和他里应外合,便能救出陆川绫,这样,他于陆川绫便有了救命之恩,有了救命之恩的牵扯,他便可以提出一个要求,他要见阴阳瘴医,求他救一个人。 这一行,是为了帮萧允岚救出陆川绫,可他说丹牡寨里有他的人,那为什么还要自己帮忙?只怕他萧允岚没安好心,她又怎么会去后门自投罗网呢? 而且,谁说她进丹牡寨是要救陆川绫的? 此刻她已经到了正门入口处,丹牡寨里烛火通明,还看错的话,里头还挂了些红绫红灯笼,连火烛都是红色的,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什么人!报上名来!” 就在门前几个巡逻的小贼刀剑相向之际,她喊话道。 “我要见你们二帮主。” “你是什么人!我们二帮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说话的人脸上一道深深的疤,不过夜色里看不清楚,只会以为他的脸上爬了只毛毛虫。 而那刀疤脸身旁的人推了推他,嘀咕道:“刀子,你瞧这妞儿多水灵,长得好看还细皮嫩肉的,虽然比不上今儿下午带回来那两个妞儿,不过二帮主已经有了两个妞儿了,今儿晚上还破天荒的要整个洞房呢,没准儿帮主一高兴,就把这个赏给咱们了呢?” 刀疤脸一脸痴汉相:“中,那咱俩带她进去见二帮主,”那刀疤脸随即又叫来两个兄弟顶替他俩巡逻,“你,先进去禀报二帮主,你们俩,过来守着,我和石子带她进去见二帮主。” 随后,她拢了拢衣裳,便同那两个马贼进了营寨。 她特意穿了一件罗衫,倒显得她身材有些臃肿,不过,是为了掩住腰上绑着的一串火药,当然了,是假的,是保她全身而退的,为了掩盖住这微微散出的火药味,她还特地用客栈的泔水浇了自己一身,这火药味和泔水味掺在了一起,这味儿便臭得怪异。 她只是去和二帮主做个交易,若交易不成,她无法脱身便可拿出火折子唬上一唬,方可全身而退,毕竟眼见她身上绑着的量,足以炸平整个营寨,有谁会不怵? 今晚,是丹牡寨二帮主的大婚洞房之日,虽然他日日都在洞房,可今日在林中捡到的妞儿,他实在喜欢得紧,那自然不能像往常一样,便张灯结彩,做出了一番成亲的样子来。 虽然今夜的新娘还昏迷着,可他想,若她看到这番布置,兴许也会感动上一阵儿,可就在即将要去洞房时,却有人来报,说是有一个水灵的妞儿送上门来,这可把他给难住了,若说水灵,哪还有人能比得上这眼前的可人儿呢,可不去见吧,又心痒痒得很,在心里做了一番斗争后,他还是去见了,只留下了昏睡的陆川绫,为了今夜的春宵,他还特地支开了在门口巡逻的小贼。 “是谁来坏老子的好事儿啊?”二帮主怨道。 沈觅摇微微打量着,来人是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肥耳大汉。 沈觅摇未曾行礼,只轻咳了一声,掩饰第一眼见到他那小小的吃惊:“想必阁下就是丹牡寨的二帮主咯?” 二帮主也打量着沈觅摇,脸嘛,还行,就是身材太胖了,身上竟还散发出一股发馊的怪味,他不禁开始后悔,他竟然为了这样一个妞儿,耽搁了和可人儿的洞房花烛夜,不值当,不值当啊! “啥味儿啊!你瞅你埋汰的,老子今晚有婆娘了,老子婆娘香着呢,快滚,别给老子地染臭了。”二帮主说完便要走。 “……”这与她之前的猜想不符啊,二帮主好色成性,却怕臭?而她的火折子也用不上了? 等等,他刚才说,他的婆娘很香,会是陆黛蓝吗? 看着营帐里的红灯笼红绫,这倒像成亲时候的摆置,那他此去,是要洞房?和陆黛蓝? 她忽然心生一计。 “站住!”她喝到。 二帮主骂骂咧咧:“恁娘的,放你走还不走?要不是老子今儿晚上要做件大事,早把你杀了扔后山喂狼了。” “要我走可以,除非你先放了我的好朋友,我告诉你啊,我们的人已经快到你们营寨门口了,他们的身手可个个都是百里挑一,不想死的,赶紧放了我朋友!” 她这样说,若是日后她到这丹牡寨的事被人知晓,这样不仅会为她的到来寻了个好借口,此时也会加速陆川绫受辱的时间,甚至……丧命。 另一房间里,陆川绫醒来,看着陌生的房间,头有些晕,想抬手揉揉脑袋,却发现双手双脚都被绑住,而她此刻是躺在床上的! 她被绑在了床上!那忱虞呢?她在哪儿? 沈觅摇以为那二帮主纵使再怎么四肢发达头脑脓包,也会生出个几分的畏惧,可谁料他竟自负得很,甚至说打败过许多武功高强人士,认为自己战无不胜。 “怎么着?你当老子是被吓大的?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老子怕过谁?就连丹牡寨这山头,那都是老子打下来建的营寨!” 沈觅摇扯了扯嘴角,她该拿什么来拯救他这个井底之蛙。 陆川绫想,若她会武功,她一定可以挣开这绳子,若时光倒退至她年幼时……她还是就勉强学个几招吧,师傅也说过要教她武功,只是她嫌习武太累,不如吹笛子来的轻松。 对方都把她给绑起来了,定不是什么善类,她又想,若她有笛子在手,定要将这绑她的人碎尸万段,可如今没了笛子不说,还被捆住了手脚,就算是念心诀…… 等等,心诀……她有了法子。 这时二帮主推门而入,她立马闭上眼睛。 “可人儿,夫君我来了。”二帮主搓着手发出一阵痴笑。 不过陆川绫虽是闭着眼,看不到他一副色相,不过只听这痴笑,便知道对方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淫|棍!于是她眼神迷离,装作刚醒的样子,见到二帮主那一张肥耳大脸,又作出一副受惊的模样:“天呐,你是何人,我怎会在这里?” “可人儿别害怕,我是夫君啊,夫君是来疼你的。”二帮主手摸上陆川绫的脸。 陆川绫强忍着恶心,娇滴滴的问:“人家都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呢。” “我?”二帮主一脸自豪:“我乃是这山头的大王,丹牡寨的二帮主是也,可人儿,你跟着夫君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受欺负。”他拍着胸脯保证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是贼头子。 “那人家的姐姐呢?” “姐姐?”二帮主一拍后脑:“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妞儿吧?可人儿别担心,她好着呢,既是可人儿的姐姐,那我怎么敢伤了咱姐姐呢?”二帮主顺势搭上了陆川绫的手。 虽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但这是她目前唯一知道的一丁点忱虞的消息,眼下,要先逃出去再说啊。 “哎呀,这个绳子绑得人家好疼呀。”陆川绫撅起小嘴,似要哭出来一般。 第48章 绿目 “哟,瞧夫君这脑子,来,为夫替你解开这碍事的玩意儿。” 解了双手的绳子,陆川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趁机送了一只蛊进他的手腕,并作出担惊受怕的样子:“你听,外面是不是有声音啊?你去瞧瞧外面是不是有人啊,人家害怕。” “没人,可人儿别怕啊,今夜是咱俩的洞房花烛夜,谁敢在老子的门口晃悠,老子劈了他脖子。”二帮主担心她趁机逃走,虽然他自诩从未有人能在他手下逃走。 洞房花烛夜???陆川绫心中咒骂他千万遍,脸上仍做出惹人爱怜的模样,道:“你就去看一看嘛~” 二帮主迟疑了片刻,可想到她的双脚还被绑着呢,便松了口:“好,为了让可人儿放心,夫君去去就来啊。” 在他打开房门后,陆川绫立马默念了催动心诀,随后赶紧解开脚上捆着的绳子,只是原本挺简单的绳结,只因她心急火燎忙手忙脚,不仅没解开,还险些给系成了死结。 而那二帮主原本只想在门口探头看看,没想跨出去,可看到了房门不远处的沈觅摇,低咒了一声:“奶奶的,又是你这个泔水妞儿。”说完便紧紧关上了房门,朝着她走了过去,而就在此时,陆川绫的蛊也发挥了作用,他即刻直直的倒在了沈觅摇面前。 沈觅摇猜一定是陆黛蓝趁这肥耳脓包的二帮主不备,对其下了蛊,想借此逃走,于是她抓住二帮主的手腕,在心中默了句解蛊心诀,果然一只灰色的虫子从手腕处钻了出来,伤口随即复原,看不出任何有东西钻出的痕迹,她暗自庆幸自己跟来了,她倒要看看,这次陆黛蓝还怎么逃! 也不知道唐引他们有没有找到进这营寨的入口。 她躲在暗处,想确认房内的人到底是不是陆黛蓝。 那二帮主起身后狐疑的环顾着四周,确定四周无人后,他嘀咕道:“奶奶的,难道是老子眼花了?” 另一边,西钥贞与那四人走散了,稀里糊涂的走到了丹牡寨的后门,怎料后门竟无人把守,他又摸索着走了进去,后门不比前门,前门灯火通明,后门却只立着几支蜡烛。 陆川绫刚解开了一只脚上的绳子,二帮主便推门而入。 她大惊!怎么会! 她本想用四方蛊,可又不知道忱虞被关在哪里,这马贼忍受不了四方的折磨,必定会嚎叫引来许多的小贼,到时她就更加难以脱身了,所以她也只是让二帮主昏迷而已,可如今是怎么回事?虽说她手中没有骨笛,可这并不会影响蛊的威力啊,方才是趁他不备才下的蛊,只怕现在再要想下蛊,就难了。 二帮主走到床边:“可人儿,我回来了,这外边儿啊,连只耗子都没有,来,我们早些歇息吧。”说完他伸手就要去解陆川绫的衣服。 按理来说,这种以劫财为生的狂徒是激怒不得的,可如今他就要…… 陆川绫急忙护住领口:“别急啊,我听说……还要喝交杯酒呢!我们还没喝呢!”现在她只能拖延时间,待第二次下蛊了。 只是她以为这二帮主还会再次将手伸向她的领口,届时她便可以趁机再次下蛊,毕竟蛊虽小,可也显眼,在确保自己的安危又不引人来的情况下,也只能暗中下手了,但谁知他竟站在床边,开始解起了自己的衣服! “今日夜已深了,明日再补上。” 此刻他已脱去了上衣,正欲解下装,陆川绫赶紧解开另一只脚上的绳子。 见陆川绫急解绳子,二帮主将手中的衣物往后随手一扔:“可人儿这是等不及了呀?好好好,夫君这就来,这就来~” 这下陆川绫可冷静不了了:“喂喂喂!长夜漫漫,就喝一杯酒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门外的沈觅摇听到了陆川绫的声音,十分清楚她此时的处境。 毕竟朋友一场,她也不会主动加害于她,而如今可不是她所为,即使是她今日命丧于此,那也未经她的手! 是啊,朋友一场,可她以真心待陆黛蓝,而陆黛蓝又是怎么对她的呢?用所谓的双子蛊牵制着她心爱的男子,又对其万般诋毁,连为唐引仗义执言,这么一点点殊荣都要与她争,这所作所为,难道还要指望自己继续拿她当朋友吗? 与二帮主的挣扎推搡中,陆川绫另一只还未解开绳子的脚被麻绳磨破了皮肉,顿时,鲜血渗进了麻绳,使得本就难以挣脱的麻绳变得更加结实了。 听着房内的纠葛喧嚣,沈觅摇满意极了,转身离去时,却没发现从另一头刚走进来的西钥贞。 西钥贞喃喃:“那个背影,看着怎么这么像沈觅摇?她不是没来嘛。” 屋内传出陆川绫焦急的惊呼声和一个大汉作欲不成气急败坏的声音,西钥贞低念了声:“黛蓝姐姐。” 正抬脚要走向那屋子,便被屋内一股强大的内力震出了几尺之外,随之被震出来的还有那赤着上身的二帮主,只见那二帮主平躺在那儿,瞪大着眼睛,身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蛊虫,看样子,似乎已经死了。 这时陆川绫神情呆滞从屋子里走出来,浑身萦绕着黛蓝幽气,再看她的眼睛,竟是墨绿色的! 这时她身后走出来一只小狐狸,那小狐狸紧闭着眼睛,因看不见路还被门沿阻住了。 另一边还在山头瞎转的三人,温什元和沈鲤风都未觉察,只有唐引感受到了那一波内力的震动,直觉告诉他,那就是陆川绫,可她从未习武修法,那内力是从何而来的? 顾不上那么多,他立马朝那方向赶去,温什元见状也跟了上去,西钥贞这么久没消息,只怕是已经找到了丹牡寨,于是他也跟了上去。 这边西钥贞急忙上前:“黛蓝姐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怎么样?你还好吧?” 怎料陆川绫双目无神,一动也不动。 正当西钥贞疑惑之际,屋内的小狐狸跳过门沿,撞了陆川绫一下,便睁开了眼睛,那墨绿色的双眸……不是方才黛蓝姐姐的眼睛吗? 而这时陆川绫也恢复了神智:“西钥贞?你怎么在这儿?”又看到地上躺着的二帮主,却作出惊疑状:“那是我的蛊?怎么回事啊?欸?我怎么出来了?欸?柳瞳?”她欢喜的抱起身旁的小狐狸。 西钥贞怔住:“柳瞳?什么柳瞳?黛蓝姐姐,你真的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刚才……”她回想着,刚才她看到了门口了小狐狸,仅仅是对视了一眼,下一刻就到了这外面,马贼也死了,还看到了西钥贞…… 第49章 交错 “对了,你看到沈觅摇了吗?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她了。”西钥贞问。 “喵喵也来了?可是我没有看到她啊,那既然你和喵喵都来了,那唐引是不是也来了?呃……我是说温什元萧允岚是不是来了……” 西钥贞也不戳穿她:“来了来了都来了,不过萧允岚没有跟我们一起,他说要自己来找什么丹牡寨的后门,走,我带你去找他们。”说完他拉起陆川绫就要走。 陆川绫赶紧拉住他:“不行,还不能走,忱虞还被关在这里呢。” 此刻西钥贞只想立马带着黛蓝姐姐去找师傅,让师傅安心,至于什么忱虞的死活他才不在乎呢,于是他扯了个谎。 “忱虞……在客栈呢!她受伤了,在客栈养伤呢。”西钥贞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面不红心不跳的。 “真的?这该死的马贼竟然骗我!那我们赶紧去走,去找唐……温什元!走!”因为是唐引的徒弟,所以她丝毫没有怀疑西钥贞这句话的可信度。 “哎,等等。”陆川绫走到二帮主身边蹲下,驱走了蛊,又抓住他的手腕,念了句解蛊心诀,她倒要看看,这蛊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谁知,她前后念了三遍解蛊心诀,可依然没有蛊钻出来,这倒让她生了疑,但也没有怀疑到沈觅摇的头上。 西钥贞并不知道他自己就是从后门进来的,因此,他便带着陆川绫从后门又走了出去。 陆川绫惊疑这一路上竟没有一个巡逻的马贼。 “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按理说应该会有马贼把守的啊,”她扭过头对西钥贞说:“难道,人都被你解决了?” 西钥贞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咳咳,不错,正是我,面对众多敌手,我又怎么能给师傅丢人呢!” 他们走是走出来了,可西钥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找到的这个营寨的后门,根本不记得回去的路,再加上夜黑风高,四周又虫鸣不止,把他的脑袋都吵晕了,致使二人一直在这深山林子里兜圈。 没有骨笛在手,陆川绫也召不来照明的烛萤,小狐狸在陆川绫的怀里沉沉睡去,时不时动两下耳朵。 另一边唐引三人也赶到了丹牡寨的前门,不由分说的,唐引直取了巡逻一行马贼的命。 温什元则是进去,一个挨着一个营帐的找陆川绫的身影。 身后的沈鲤风心叹唐引戾气太重,别人说一言不合就不杀人,这唐引却直接言都不言语一声直接就开了杀戒。 里头的几个马贼看形势不妙,便赶紧跑到二帮主的房内去禀报,谁知只看到了二帮主那千疮百孔的尸体,面目狰狞,身疮千窟,像被射了千万支箭。 正当几个马贼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之际,唐温沈三人向此逼近,唐引疾行而来扭断了俩人的脖子,只留了一人的性命。 看那二帮主的死状,看来陆川绫的确是这里。 唐引面目冷厉,挥手向那人洒了一把阿纳苏罕花的粉末:“告诉我,她在哪里?” 意为身上有这种香味的姑娘在哪里? 那人立马跪下连连磕头道:“别、别杀我!我说、我说,她、她、她本来是在这里的,”他指着房内:“可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啊,爷,这位爷,您行行好…行行…好……”阿纳苏罕的粉末起了效,那人面朝着地扑了下去。 见此,唐引与温什元传了个眼神后,便走进了那屋子,示意温什元给那人个痛快,因为唐引刚才洒出来的粉末太多了,他现在是昏迷了,可稍稍一会儿,他便会喜怒哀乐四色交加,他不会死,只会被折磨成一个疯子,若是少量粉末,致幻的程度也因人而异各不一致。 温什元会意,将三片霜叶针扔下,便走进了屋子。 这屋子里充斥着浓郁的阿纳苏罕的香味,结合外面二帮主的死状,看来,陆川绫在这里与他打斗过一场,可她明明不会武功的啊…… 只见唐引在床边,扯下了那根麻绳,哀眉怒目道:“她受伤了。” 这时萧允岚从门外走了进来,“你们来了,太好了,我找不到川绫在哪里,不过我在那边找到了忱虞,怎么样,你们找到川绫了吗?” 幸亏他看到了忱虞在哪个营帐里,否则还真不好解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没错,他赶在沈觅摇之前清理了后门的马贼,目的是要让沈觅摇放松警惕,顺利进入营寨,她又不会武功,必会惊动马贼,若她被灭了口,便不会有人知道是他的人劫了陆川绫和忱虞两人,合作什么的,他萧允岚才不需要,只有废物,才需要合作,强者,从来都是猛虎独行。他一直潜伏在寨子里,等沈觅摇进来,可他没想到,沈觅摇虽不会武功,可头脑却不笨,她到了后门却又绕到了前门,不过,虽然沈觅摇没有被灭口,他还是目睹了沈觅摇解了陆川绫下在二帮主身上的蛊,不过他离得远,并不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四人将忱虞救了出来,唐引点了一通穴,将昏迷中的忱虞唤醒了过来。 温什元将手里的巽音剑递给她,哪知忱虞刚睁眼醒来,便夺过巽音剑,剑指萧允岚:“为什么派人抓我和阿绫!” 萧允岚心中大惊失色,面上却毫无波动,他不知忱虞竟中途醒来过,此行他为了手下不添麻烦,而特地挑了一队哑卫,而在林子里又没有纸笔,哑卫没法将忱虞醒来过的事,告诉那个前去向萧允岚禀报的人,这下,他可百口莫辩了。 这下温唐二人警惕起来,沈鲤风不解的问:“忱虞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这里是丹牡寨,就是那个最大的马贼窝,萧公子先前可是一直在找你们,刚才也是他带我们来救你的。” 忱虞可不领情:“救我?先是抓了我们,现在又来救我,敢问萧公子,这又是什么意思?” —— 二人在林子里绕来绕去,非但没有走回去,还觉得一直在这林子里转圈,四周杂草丛生,初夏的夜晚,深丛里藏着许多蝈蝈蛐蛐唧唧不止,叫得西钥贞心头有些发躁。 西钥贞畏畏缩缩握紧身侧的短剑:“黛蓝姐姐……你说咱们是不是遇上鬼打墙了?” 怕吵着怀里的小狐狸,陆川绫轻声说:“瞎说什么呢你,哪有什么鬼啊?”她摸了摸怀里小狐狸的耳朵,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小狐狸此时好像有些虚弱。 “可是黛蓝姐姐,你有没有发现周围好像开始冷起来了……”西钥贞扭头拽了拽陆川绫还想说什么,可视线却绕过了陆川绫,直直看着那远处乍现的一团浓雾里走出了几团白色…… “鬼……鬼啊!” 第50章 化尸 陆川绫顺着西钥贞的视线望过去,看着那几团朝他们俩走来的白色,愈来愈近,才发现是四个身着异装白须长眉的老者,他们手里都握着一串奇怪的珠子,有多奇怪呢?因为那些珠子是一个个小小的骷髅人头,他们又尽都闭着眼睛,却丝毫不影响那四个老者走向他们的步伐。 瞧着那身装束,白绫裹身,就算是西域的蛊师都不会这样穿,也不知这四个老伯是从哪里来的,陆川绫正想着,眼看着他们逼近,即将撞上自己,顾及到他们闭着眼睛,应该是盲人吧,所以陆川绫便拉着西钥贞给他们让开了去路。 不过四位老人家夜行这深山老林,想必他们对此应该很熟悉,那便向他们打听打听怎么走出这林子吧。 “请问四位老伯,你们可知道如何走出这林子吗?我们在此迷了路,若是方便,还望老伯能为我们指路。” “……” 他们在陆川绫二人身前停了下来,却没有回答问题,陆川绫想,莫非这几个老伯失明失聪了?可若是失聪,怎么会停下来呢? “黛蓝姐姐,你说他们不会是聋子吧?”西钥贞小声说。 陆川绫手肘撞了下他,这小子,怎么能当着人的面这么说呢?这么近,就算是聋子都能听到了。 倏地,为首的一个老者默念着什么,突然向上抛起手中的骷髅珠子,二人随之仰起头,只见那小小一串项链般大小的骷髅珠子慢慢落下,在空中竟由小变大,渐渐大到好像要把他们捆住了,二人急忙闪开。 西钥贞拔出短剑:“喂!你们这几个老头好不讲理,不就向你们问个路嘛,不说就不说,干嘛突袭啊!” 那四个老者仍是合着双眼不开口,只见这四人双手合十,嘴里齐齐念着什么,忽然,这四人竟每人生出了一个分身,若不是他们四只眼睛都目睹了,还真以为眼花了呢。 “好……好诡异的老头儿!”西钥贞皱起了眉,只怕这四人,不,八人,不好对付啊。 西钥贞一人一短剑上阵,与之敌对的却是八串珠子,可尽管只是八串珠子,西钥贞也很快就败了下来。 “拿出你的实力来啊!在丹牡寨都能单枪匹马的杀进来,现在是怎么回事?”陆川绫喊道。 “那是我瞎说的,那些马贼…不是我杀的!” “你这小子!那你跟你师傅都学了些什么啊?”陆川绫急了。 “我……我还没学会呢……”这一回答让他没能集中注意,被一串珠子击中了心口,将他打退了几步。 陆川绫赶紧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又把怀里的小狐狸扔给了他,扯下了自己腰间的一条黛纱奔了过去。 顿时,漫天飞舞着阿纳苏罕粉,她只轻轻挥了挥黛纱,便漫出许多粉末,那八个老者又变成了四个,他们将珠子收回了手中,齐齐抬手捂住口鼻。 陆川绫稍稍松了口气,有用就行,这时一个老者说道:“阿纳苏罕,化尸散?原来是阴阳瘴医的徒弟,蛊女。” 陆川绫一惊,他们竟然闻出了她掺在阿纳苏罕花粉里的化尸散!这化尸散一般是用在死人身上,人死了,洒上化尸散,便会引来千万尸蛊,将其吃的骨头都不剩。 可若用在活人身上……对,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他们认出了陆川绫的身份却也不紧不慢,不仅如此,好像连阿纳苏罕都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西钥贞走上前来:“那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羲鸣宫的五少爷,你们敢欺负我,我师傅和我爹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岂料那老者却开口:“就是他,带走。” 眼看两个老者就要靠近,西钥贞抓着陆川绫,拿出一颗火药往面前一砸,顿时火光乍现冲天,二人趁机溜走。 这林子的一场爆炸惊动了身处在丹牡寨的唐引一行人,萧允岚劫持陆川绫和忱虞的事尚未解决,唐引刚要出手,可沈鲤风却说。 “这是西钥的火药,若不是遇到强大的对手,他不会轻易用火药的,爆炸是在不远处,没准儿是西钥救出了陆黛蓝,要回去找我们的时候遇到了危险。”说完,沈鲤风便朝那爆炸声的方向赶了过去。 萧允岚也趁机附和道:“说得没错,那我们快去看看吧,忱虞姑娘,你一定是误会了,不如眼下先去找到川绫再说。”随即他也跟上了沈鲤风的脚步。 唐引和温什元对视了一眼后,便也跟了上去。 只是到了那林子里,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只看到空中零星的粉末和烟雾,走近了,却是火药味和阿纳苏罕的异香两味相合,竟变得异常的刺鼻,不过这也说明了一点,说明西钥贞和陆川绫确实是在一起的,可现在,他们却在一场爆炸后一起消失了。 忱虞再次拔出剑,怒指萧允岚:“看来上次我并不是萧公子的目标,就像这次,西钥公子也不是萧公子的目标,却照样被劫走了,萧公子的目标好像只有阿绫一人。” 沈鲤风冷着脸上前对萧允岚说:“忱虞姑娘跟你并未结怨,她为什么两次都认定是你呢?” “我和阿绫在酒坊喝了被下了迷药的酒被劫,我中途醒了一次,是在轿子里。” 萧允岚打断了她的话:“仅仅因为顶轿子,忱虞姑娘就认定是我劫了你们?轿子又能说明什么呢?川绫的师傅阴阳瘴医,不也是有一顶阴阳黑白轿吗?” 温什元轻哼了声:“哼,诡辩。” 忱虞再次缓缓道:“轿子的确说明不了什么,可我与劫走我们的人打斗了一场,他们的武器,就是萧公子腰间那把,轻儒扇。” 话音刚落,唐引率先出手与萧允岚打斗起来,没多会儿,一旁的三人便发现,唐引和萧允岚,他们二人的武功招数同出一辙,似乎是出自同一个门派,他们二人自然也发现了,只是这次,却是萧允岚占了上风,这也是惊到了温什元。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武功与他同出一辙,为什么又偏偏是萧允岚使得炉火纯青?唐引皱起了眉。 此时沈鲤风也加入了打斗,唐引便借机退了下来,温什元赶紧过来询问:“怎么回事?你们俩的武功……”他欲言又止。 唐引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他坦言:“同出一辙,我不敌他。” 沈鲤风身为惊鹿山庄的少庄主,自然是身怀绝技,又因为西钥贞的失踪让他发了狠,招招制着萧允岚,看沈鲤风这豁了命的架势,萧允岚将计中掌,口吐鲜血身倒在地。 “若是真如忱虞姑娘所说,他们手持轻儒扇,那确是我嵩阳弟子不假,可我爹和长兄早已打道回了嵩洛岭,他们也并未告诉我还留了一支暗卫,我是家里的次子,地位虽不如大哥,可仍是家中的一份子,若是真留了暗卫,爹和大哥不可能瞒着我,我想,一定是有人冒了我嵩阳派的名义为非作歹,我和川绫是好朋友,我又怎么可能会做出伤害她的事呢?” 第51章 法老 “为什么偏偏只冒充嵩阳派的人?你们嵩阳派的好名声不是一向举世闻名,盛名天下的吗?还能有什么仇家不成?”温什元冷言冷语讥诮道。 沈鲤风则是撂下了狠话:“倘若西钥有什么不测,惊鹿山庄与嵩阳派,将永世为敌。” 萧允岚将嘴角的血迹擦拭了去:“待找到西钥小公子和川绫,自然可以还我清白。” 几人回到客栈已是亥时,客栈里只有阿唤和一个小二在收拾桌椅,见这几人竟活着从磬岩岗走了出来,那小二赶紧过来询问。 “几位客官回来了,可找到那两位姑娘了?” 阿唤看到萧允岚行动有些迟缓便放下了手中的抹布:“萧大哥你怎么了?” “没事,我先回房了。”他躲过了阿唤想来扶住他的手。 这时沈觅摇换了身衣裳走了出来:“你们回来了,你们真的在马贼窝把忱虞救出来了!那川绫呢?川绫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她和西钥被人带走了。”沈鲤风答道。 “那丹牡寨那些马贼呢?”小二插了句嘴。 “死了。”温什元坐了下来。 那小二赶紧提了壶茶过来给温什元斟上:“几位可真是高人啊!你们看,我说的吧,两位姑娘肯定是被马贼抓走的,我猜啊,这位没回来的姑娘肯定是被大帮主掳走了。” “大帮主?”温什元喝了口茶。 “那大帮主与磬岩岗上的二帮主以兄弟相称,你说你们杀了二帮主,那大帮主能坐视不理吗?这不,就在你们刚才回来的前一刻,我们挨家挨户都接到了信函,喏,你们看。”说着便把信函递了过去。 说是信函,也不过就是一张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信函俩字儿,后面说让他们每家每户备好十斤粮食和十两银子,明日之后会亲自带人来收缴粮银。 “明日之后,那岂不就是后天?这帮马贼简直欺人太甚,你可知这大帮主的营寨在何处?”忱虞问道。 “这倒不知,不过你们既杀了二帮主就赶紧离开吧,这大帮主也不是好惹的,他可是雾提门门主的亲侄儿啊!若是惹了他,你们……唉”那小二摇了摇头。 “我倒要看看,这门主的侄子究竟有多不好惹。”温什元将空杯狠狠砸在桌子上。 萧允岚的房内,此时白天那个暗卫正奄奄一息从地上站起,当他好不容易站起来时,萧允岚又打开折扇抵在那暗卫的脖子上,此时那折扇像一把利斧,只需在他脖子上轻轻一滑过,那暗卫的性命便可了结。 萧允岚压低了声音:“就因为你这次的擅自行事,让我险些成为众矢之的!”可就算他活着,只怕日后陆川绫也对他有所防备了,再想要取得她的信任,几乎是不可能了。 不过他也算有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唐引的武功竟然跟他一样,他的武功可是经几月城城主卢宋晁亲身传教,可唐引的武功却似乎只学到了皮毛,所以他才可以在唐引之上,唐引和几月城的关系必定只深不浅!可卢宋晁似乎并不知道唐引和他们家的羁绊,否则卢宋晁也不会让他去查唐引了,不行,这事还是先不能告诉卢宋晁,他可是听说几月城原本是有个少主的,虽从未听卢宋晁提起过,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若唐引就是几月城的少主,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让他更加仇视自己,这对他可是极其不利的。 —— 次日,陆川绫和西钥贞在一处客房内醒来,二人还被四串骷髅珠子捆在一起,西钥贞还没醒来。 原来昨夜就在西钥贞丢下那颗火弹,浓烟冲天混乱之际,二人正要趁乱逃跑,可那四个长眉老者也趁乱困住了他们,这珠子怪得很,虽能大能小,却是随着她的挣扎而变化,她怎么都挣不开,也不知到底能变多大,怕是挣不断的。 这时房门被打开,陆川绫赶紧闭上眼睛装作还未醒来的样子。 陆川绫睁眼眯成一条缝,看到为首的青年身着西域服饰,几年前她去西域找阿纳苏罕花的时候,看到当地的人都是这样的服饰,她也甚是喜欢这异域的装束,于是把自己的黛蓝纱裙也改出了几分西域的韵味。 这时那四个长眉老者也跟在那青年身后一同走了进来,只见那青年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朝那四个老者微微弯腰。 “这次多亏了四位法老,才能找到此人,等顺利回了王宫,我会向老国王说明四位法老此途的辛劳。” 那四个法老仍是闭着眼睛:“有劳。” 法老?回王宫?陆川绫听得云里雾里,只隐隐觉得她和西钥贞即将要被带去很远的地方了,可她却无可奈何,打呢,她是打不过这四个长眉毛的老头了,若有骨笛在手……不过就算有骨笛在手,貌似胜算也不大,因为这四个老头来自西域,又对阿纳苏罕免疫,并且知晓了她阴阳瘴医徒弟的身份,依然抓了她,说明他们连师傅都不怵,只能等待时机,在途中找机会逃走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那四个法老走到他们身前一阵念叨,念得她头晕目眩,不一会儿便陷入了昏迷,这一场昏迷只有眼前这四位法老能解,也只有回到了王宫,获得了老国王的准予才能解。 —— 入夜。 离陆川绫和西钥贞被带走已过了一天,明日便是大帮主前来收缴粮银的日子。 唐引在西厢外望月,想到在雾提门时,那月下的一吻,和那夜月下两人的对视,正想得出神,沈觅摇悄无声息的走近。 “在想什么?” 唐引一下拉回思绪,自己最近怎么老是出神,连人走到身边了都没听到,若是有人想下杀手,他都不能及时防备。 沈觅摇早已习惯他一向的沉默,又朝他挨近了些:“听我哥说,你喜欢梨花?” “嗯。”是阿绫喜欢,他才会喜欢。 沈觅摇含羞一笑:“我也喜欢,对了,你也吃过我们家的粉脂梨花酥吧?我们家中了好多梨树呢,你一定会来看梨花的吧?” 唐引想,阿绫那么喜欢梨花,那她一定会去的吧,她去,那他自然也会去,于是他又轻轻嗯了一声。 这在沈觅摇看来,他们二人便算是定下了誓约了,她认真的想过了,若是爹爹不同意她和唐引在一起,她便和唐引一起私奔,唐引武功那么高,一定可以保护好她的。 “明日马贼就要来了,我……有一点点害怕。”她倒不是怕马贼,就是怕到时会遍地鲜血。 沈觅摇怕血,这唐引是知道的,“你只需待在房间里,别出来便可。” 沈觅摇又嘱咐道:“嗯!到时你们小心一点,毕竟是马贼帮里最大的头,肯定不会比二帮主草包的,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嗯。” 沈觅摇是阿绫最好的朋友,所以唐引在心里已将她认定为可信之人,所以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这句话里所露出来的破绽。 第52章 曰屏 第二天一早,众人早早坐在客栈里等着马贼的到来,因为每家每户都收到了马贼的信函,所以家家户户都不敢出门,客栈里也冷清得很,就连大街上都看不到一个人影子。 一行人等到了晌午,也没见马贼来了的动静,沈觅摇不禁抱怨起来。 “这马贼还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下个命令,就有那么多人给他筹银备粮,还得巴巴的等着,真不痛快。”她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上午,没想到晌午了,出来吃饭,马贼竟然都还没有来。 温什元嗑了一上午瓜子,嘴皮都差点嗑破了,盘子里的瓜子快嗑完了,于是便端着盘子走进伙房,阿唤被灶火熏得眼泪直流,小二在一旁呛得直咳嗽。 温什元都被满房的烟惊呆了:“阿唤,你这……不会连生火都不会吧?” 小二边咳边说:“咳咳……我们这儿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我们家小姐那可是我们掌柜的捧在手心儿里的宝贝啊,粗活一向都是我们几个打杂的做,哪舍得让我们家小姐干粗活啊,这不,知道今儿大帮主要来,那几个打杂的都回家准备粮食去了,本来以前的这天都是没有客人的,所以也不用准备饭菜,可是这次不是有你们这么多人呢嘛,我一个人又忙活不过来,小姐就来帮忙了。” 温什元抬手扬了扬面前的烟:“那既然别人都回去了,你怎么没有回去啊?” 小二顶着一张满是烟尘的脸,挠了挠后脑:“我父母双亡,是掌柜的收养了我,我吃住都在后院的杂货小间,能回哪儿去啊?” 这时外面传来一句吆喝声:“掌柜的,粮食银子准备好了吗?”那人带着几个手下走进客栈,看到了唐引那几个吃瓜群众,“哟,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不怕死的啊,还敢出来吃东西。” 唐引几人对他们的到来视若无睹。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说完,小二急忙抱起角落的一个麻布袋跑出去。 温什元跟着他走出伙房,却在一个拐角处停下,定定的看着那带头的大帮主。 只见那小二打开麻布袋,上面铺满了碎银,小二谄媚道:“大帮主,早就给您准备好了,都够数呢,您看看。” 大帮主拿起几颗碎银搓了搓,又丢回了袋子里,走到了唐引几人的桌前:“哟,挺悠闲,还嗑瓜子呢?几位看着挺眼生啊,在这客栈路过歇脚的吧?那既然都有钱嗑瓜子,也顺便把买路钱也给了吧。” “你是谁啊?我们凭什么要给买路钱?”沈觅摇说。 “我是谁?”大帮主大笑着,扭头转向身后的几个手下:“她问我是谁?小二,你没告诉这位客人我是谁吗?” 那小二吓得直哆嗦:“说、说了,您是丹牡寨的大帮主,也、也是雾提门门主的亲侄儿。” 大帮主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雾提门,想必各位听说过吧?” 唐引懒得看他这副自负的样子,想来硬的逼他们交出陆川绫不太实际,在不清楚陆川绫被他们关在哪里的情况下,他不敢贸然出手,毕竟他们过的也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若他宁死不屈,唐引他们也没辙不是。 这时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手下,在大帮主耳边窃窃私语了一通,也不知说了什么,那大帮主的脸色立刻黑了下来:“老子就知道他迟早会死在女人手里!哪个二帮主当得像他这么好色窝囊!” 大帮主让人去磬岩岗把二帮主请来,却听到手下说,磬岩岗丹牡寨上无一生还,他虽愤恨,可也告诫过老二好多回了。 “说你们呢!买路钱交出来,不交,今天你们可别想出这个门儿!”大帮主想把气撒在他们身上。 温什元对身后与他一块悄咪咪偷看的阿唤说:“你信不信我一出去,他就不敢放肆了,可能连话都不敢说大声一句,阿唤,你信不信?” 阿唤瘪瘪嘴:“我不信,你别出去给唐大哥他们添乱了。” 他?添乱?温什元接过她手里那盘炒好的南瓜子:“瞧好吧。” 温什元踱着步子,慢慢悠悠走到一旁的空桌坐下,果然,那大帮主的目光一落到温什元的身上便愣住了,方才满脸的凶神恶煞转瞬成了不可置信。 温什元认识此人,此人还真曾是雾提门的人,不过不是近亲。他昔日是雾提门里一个一个操刀的屠夫,叫陈曰屏,温什元叫他陈叔。之前雾提门里养了许多家禽,他便是宰杀家禽的屠夫,只是后来岛上不再养家禽,老门主便给了他一笔钱,将他送出了岛。 而陈曰屏很快将那笔钱挥霍干净,便想出了这样一个假冒雾提门的近亲,不过,他打着这个旗号,倒真是人人都不敢来讨伐,只能乖乖任他宰割,可谁曾想,今天这假老虎碰到真老虎了。 陈曰屏杵在那里,脚步慢慢朝后挪着,温什元抓起一把南瓜子,朝他一挥,只见那南瓜子瞬间扎进了门口的柱子里。 “来都来了,不把买路钱收了再走吗?陈叔。”温什元悠悠开口。 沈觅摇那几人听到陈叔这个称呼,还真以为是雾提门家的亲戚呢!拐角处的阿唤已然看得目瞪口呆。 这下陈曰屏慌了,急忙去跪在温什元面前:“二公子,是老陈糊涂啊!” 而客栈里外陈曰屏带来的手下都被此景惊得不知所措,能让老大下跪的,得是何许人啊! “别跪着啊,起来说话,刚才不是挺狠气的吗?”温什元继续嗑着南瓜子。 陈曰屏不敢抬头,“二公子,老陈知错了!我马上、马上就解散帮派,去找老门主请罪。” 温什元吐出嘴里的南瓜子壳,将面前的那盘南瓜子推得远了些,转过身将陈曰屏的头抬起来,又指着唐引说:“你跪我有什么用?看到那边那个一身黑衣的人了吗?你得罪的人是他,不是我。” 陈曰屏再次垂下头:“二公子,老陈不该冒用雾提门的名号……” 温什元轻笑道:“幸亏啊,陈叔你用的是亲侄的身份,若用个少门主的身份,是不是还要去趟高丽,把自己乔装成我哥的样子啊?” 里头的阿唤瞪大着一双眼睛,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温大哥的哥哥,是雾提门的少门主,那温大哥……岂不也是雾提门的小主人了?天呐,她这些天还跟他打来骂去,如今只能祈祷温大哥别跟她计较了…… 陈曰屏心里忐忑极了,虽然温什元是笑着说的,可他知道他这条命已经悬着了。 “前天晚上,你们在丹牡寨外面的林子里,抓走了一个姑娘和一个公子,可有此事?”温什元问。 第53章 月檀 “昨天晚上?我今日一早才从十里镇赶过来,十里镇离这儿至少有半天的路程,我刚到这镇子,就赶紧派人去叫老二下山了,可刚才来人禀报,我才知道磬岩岗被人一锅端了。”他说这些,是为了表明这一趟来回得花上一天时间,昨天晚上若他在磬岩岗,再回十里镇,那今日是决绝到不了这里的,也许是觉得自己的废话太多,于是赶紧简化:“二公子所说的二人,老陈从未见过。” 倏地,唐引一只杯子飞掷过来,却被温什元一片霜叶针击碎在地,这二人还未开口,沈鲤风一脚把陈曰屏踢倒在地,并怒嚷道:“从未见过?你哄鬼呢?谁不知道磬岩岗是你们马贼的地盘,除了你们马贼还会有谁!” 那陈曰屏捂着胸口爬起来:“,老陈不敢欺瞒二公子,我确实没有见过二公子说的这两个人,磬岩岗是丹牡寨的地盘不假,可磬岩岗已经被别人一锅端了,就说明除了我们丹牡寨,还有别的势力帮派的人啊。” 陈曰屏并不知道磬岩岗就是被温什元他们给一锅端了的,正好温什元也没打算把这事告诉他。 唐引心焦极了,看那陈曰屏的神色,倒也不像是在撒谎,可若不是被他们抓了去,那阿绫又是被什么人抓走的?他又该去哪里找阿绫呢? 夜,忱虞来西厢找唐引,他正拿着陆川绫的骨笛看得出神。 “唐公子,我突然想起来,昨晚在阿绫他们被带走的那片林子里,我闻到了一种香味,那是一种奇异的月檀香,而温什元的陈叔身上没有这种味道。” 奇异月檀香?月檀?西域倒是有一种檀树常年吸收月光精华,故而取名为月檀,香味自然也与一般的檀树有些不同。 “你怎么能确定是月檀香,而不是一般的檀香?”唐引问。 “我少时随女宗一同游历,有幸见识过。”她对味道尤其敏感深刻,不会错的,一定是月檀香。 这时温什元和陈曰屏带着一个手下过来,看到忱虞单独来西厢,以为是她上次想做门主夫人的计谋未成,这次便趁陆川绫不在,又想巴上唐引。 温什元扭过头对那手下说:“把你看到的,再说一遍。” 于是那手下娓娓道来,磬岩岗有他一个兄弟,给他捎了信儿,说寨子里来了两个绝色佳人,他想一睹佳人容貌,不能吃猪肉,也总得看看猪跑吧。他想,反正明日大帮主也是会派人来请二帮主下山,到时他再一齐回去,于是他便偷摸着回磬岩岗,可还没到呢,才刚到后山,便看到一个美人,神情焦急的走下了山,那便是沈觅摇,刚想去丹牡寨呢,这时候又来了个震动,他便吓得一动不敢动,随后便看到西钥贞和陆川绫来了,当然,那四个白胡长眉的老者他也看到了,目睹了整个过程后,他直接吓晕在了原地,后醒来再去丹牡寨,又看到了一地的尸体,又想起昨晚那几个老头的那番打斗,可把他吓得不轻。 “那你白天怎么不说啊!”陈曰屏一挥手重重打在他后脑。 “那白天的时候那个姑娘不是也在吗?这我哪儿敢说啊?”那手下嘟囔着。 “这么说,沈二小姐放心不下阿绫,也出来帮着找了?”经忱虞这样一说,唐引便一丁点的怀疑都没有了。 “抓走他们的人,是西域的法老。”唐引说。 “法老?”温什元和忱虞异口同声后又默契的一起闭了嘴。 “据我所知,法老手里有一串法珠,珠串上的确有一颗月檀树打磨成的珠子。”唐引望着月亮说。 可是法老们为什么会抓走阿绫和西钥贞呢? 不过好在已经知道了阿绫的去向,唐引与温什元说好,他只身一人先去,而温什元和余下这几人随后再赶去,以蓝色的焰火为信号,有什么事便可点燃焰火。 唐引未告知沈觅摇他们,买了匹快马,即刻便出发赶去西域。 唐引走后,温什元嗤之以鼻道:“看不出来,你这条鱼还挺愿意给自己找鱼塘的,你就这么缺水源?”先是找上他,连那种老套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都用上了,现在又趁陆川绫不在找上了唐引。 忱虞当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于是他又直白了一点。 “绫儿治好了你的脸,你可以知恩不报,可若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就算你是猫,九条命也不够你死的。”他点出了她的心思,却没有将唐引挑出来,就是希望她能有自知之明。 忱虞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我从未忘记过阿绫是我的恩人,若我能预知此行会让阿绫遇到危险,我绝不会让阿绫与我同行的!等找到了阿绫,我会辞行独上江南的。” 温什元不屑的笑了笑,便与陈曰屏离开了。 忱虞却缓缓松了一口气,她以为温什元发现了什么,并没有意识到温什元是在说她攀附唐引,可刚才她听到温什元那样说,除了那一丝被捅破了目的的心虚,更多的是愤怒,她是打心底里,喜欢阿绫这个朋友的。 第二天一早,知道了唐引的不辞而别,也没说要去哪,沈觅摇心里十分不高兴,他就算要只身去找陆黛蓝,也该跟她说一声啊。 温什元隐瞒了西域一事,只说唐引不辞而别了,接下来他会和忱虞向着西域前行,沈氏兄妹要跟便跟,至于萧允岚,甩是甩不掉了,只能等唐引找到陆川绫,让陆川绫开口赶他了。 —— 两日后,陆川绫在一处牢房里醒来,西钥贞正坐在她身旁守着她,见她醒了,西钥贞欣喜若狂。 “黛蓝姐姐,你可算是醒了,那几个老头都走了,我们安全了。” 陆川绫看着这黑乎乎的牢房,扯了扯嘴角:“小子,你真的觉得这里安全吗……” “没有敌人就很安全啊!我可得好好保护你,把你安全送回我师傅身边,”他拿出一颗火药,对着墙面说:“把这儿炸开,我们就能逃出去了。” 陆川绫赶紧把他手里的火药抢过来:“这儿这么小,火药这么大,会炸死我们的!那可就真的死无全尸了!到时候你师傅怎么跟你爹交代啊!” 西钥贞抢回去:“那就丢远一点嘛,你看,咱们可以丢到门口,引起混乱,我们再趁乱跑!” 陆川绫思忖着,这法子不大可行啊,她没有骨笛,西钥贞那半吊子武功,他们可闯不出去啊。 二人还没合计好呢,西钥贞就已将手里的火药丢了出去。 “喂西钥贞——”陆川绫阻止不及。 这火药受了撞击便会炸,可还没等丢到门口,就撞上了一根柱子…… 第54章 束情 陆川绫再次醒来时,身上已经换了身衣服,而此时她身处的可不是牢狱了,而是个金碧辉煌的行宫里。 她看了看自己的新衣裳,虽也是西域的衣服,可她还是觉着没有自己那身黛蓝纱衣好看。 她坐起身撩开纱帐,就被床边站着的两个丫头吓得不轻,那两个丫头见她醒了,便朝她双手交叉抚肩,双双弯下了腰。 “你、你们是谁啊?”她怎么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果然,这两个丫头还没说话,门就被人推开了。 “她们是伺候你的婢女啊,怎么,你们中原的大户人家里,都没有婢女吗?” 陆川绫朝那声音看过去,还没来得及细看那男子,便看到他怀里抱着她的小狐狸! “你又是谁?我说在牢房里的时候怎么不见我的小狐狸,原来你给抱走了,还我!”等等!现在最重要的好像不是这个! “是你把我抓进牢房的,现在又找了婢女说要伺候我,你到底要做什么?”等等!好像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跟我一起被你们抓来的那个人呢?他在哪儿?你把他怎么样了?”对!眼下西钥贞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先下去吧。” “是。” 那男子斥退了婢女,将狐狸抱给她:“你一下子问出这么多个问题,像个筛子一样漏个不停,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呢,你们炸塌了我的宫牢,我却不计前嫌的,把你们从坍塌的宫牢里给救出来,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要不是你抓了我们在先,我们能炸你的牢房吗!”陆川绫理直气壮。 “我是抓了你们,可我没有伤害你们啊,倒是你们这种自我了结的方式,着实是让我耳目一新啊。” “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我的衣服呢?把我的衣服还给我。”她放弃了争辩,这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脏了,我就给你扔了。” 扔了?那可是她最喜欢的衣服了!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给我扔的?那我的衣服……是谁给我换的!” 那男子突然想捉弄一下她,“我给你换的啊。” “什么?!”陆川绫顿时又恼又羞。 她不断在心里念着:忍住,忍住,这是人家的地盘。 那男子看到陆川绫一副憋屈的模样就觉得好笑,随后轻咳了一声,道:“这里是满萨国,我叫百里捃鹤,是满萨国的王子,抓你们的不是我,是我的父王,就是这满萨国的国王,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可以去问你的那位朋友,哦对了,你的那位朋友,他很好,毫发无伤,待婢女伺候你梳洗好后,婢女会带你去找你的朋友,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吩咐你身边的婢女。” 这个叫百里捃鹤的,好像没有恶意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父王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也不知道现在唐引他们怎么样了,她和西钥贞都失踪这么久了,他会不会着急啊……就算有了阿唤,不着急她,那也该着急西钥贞啊!可想了想,着急又有什么用呢?这里是满萨国,这里是西域,他们才不到她和西钥贞被抓到了这个地方呢。 后来,婢女带陆川绫找到了西钥贞,西钥贞才像筛子似的把东西都漏了出来。 满萨国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公主,叫奚还(huán),据说奚还公主出生那天,天一下子暗了下来,随即而至的雷电,劈断了王宫里那颗千年古树,于是便传言,这位公主是个不祥之人,怕是会害了他们满萨国,果然,后来三年大旱,民不聊生,可奇怪的是,三岁后,这位公主便多病多灾,可这公主一有难,这天就立马下雨了,还连着下了三天三夜,这场大雨挽救了许多即将渴死在沙漠的人,后来奚还公主的病情也时好时坏,不过这满萨国倒是越来越好。 幸得国王不是个昏庸之人,对于大旱大雨他虽给不出什么令人信服说辞,可也没有放弃对奚还公主的医治,就在三年前,满萨国来了个巫师,这国王是一请再请,终于请来了这巫师为奚还公主看病,这巫师给了串珠子,这珠子奇得很,白天珠子是黑色的,晚上却通亮无比,那巫师说,是奚还公主前世的情缘一直在她身边缠着她,想这一世再续前缘,可这一人一鬼怎么能在一起呢? 于是这巫师拿出了那串墨珠洗月挂,这珠子原本在西域就有些神异的传闻,据说,这串洗月挂能断情,若奚还公主持着这珠串,必能断了这人鬼情,听巫师这样说,国王掷千金将这洗月挂买了来,可那巫师又交代了一句,待奚还公主病情好转,若日后得遇有缘人,还请国王慷慨相赠。 陆川绫一听,这不就一骗钱的江湖骗子吗?哪有什么前世人鬼情之说啊?不过从前她在西域的时候,确实听说过,墨珠洗月挂能断情,可也能束情,若是一个人送给另一个人那便是定情,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这事告诉西钥贞,毕竟若他知道是定情的,那沈鲤风又送给了他,这岂不是…… 不过这有缘人的说法传至西域后,倒真有几个人前去求赠洗月挂,但奚还公主病情不稳,国王便一一拒了,后来奚还公主的病情好转,便有一个人夜潜王宫欲盗洗月挂,却不幸被困暗宫,遍体鳞伤被国王的人救出,那国王觉得,这人为了一串珠子夜闯王宫,可又在暗宫里活了下来,这便是有缘吧,于是便把这珠子给了他,只是不知道后来这珠子怎么就到了沈鲤风手里,而惊鹿山庄里的人,把沈鲤风离家半月,归来时浑身是伤这事隐瞒的很好,而满萨国国王也不认识惊鹿山庄沈鲤风。 陆川绫又笑了,这句交代的意思,不就是骗了钱之后,找人来要回珠子,还想再找个冤大头再骗一次吗? 不过陆川绫倒是觉得,那个人就是沈鲤风,可她却没有说破,虽然她早知道沈鲤风的心思。 奚还公主的病情又开始恶化,于是国王找来法老,要他们找回墨珠洗月挂,于是法老找到了西钥贞,又顺道把陆川绫也一同劫了来。 “那你已经把墨珠洗月挂还给国王了?”陆川绫问。 “还了,人命关天呢,能不还嘛。” 人命关天?陆川绫扯了扯嘴角,心道这小子还真好蒙,这种事都相信,“那国王说什么时候放我们走了吗?” “等奚还公主病情稳定,把墨珠洗月挂给我了,我们再走吧。” 陆川绫无语,这本身就是江湖骗子的谎言,得等到猴年马月啊!“那看来我们短时间内是走不了了,臭小子,你也不怕你师傅担心。” 第55章 奚还 “哎对啊!我还得把你送回我师傅身边呢,我得去跟国王说说去。”西钥贞站起来就要朝门外走。 “喂臭小子,你给我站住,谁说我要回去找唐引了?要找也是找忱虞啊。”他都有阿唤了,还找他干什么? 这时一个人着急忙慌得跑了进来。 “公主的状态很不好,两位随我去看看吧。” 陆川绫认得他,这是她那日假装昏迷不醒时,看到的那个和四个法老说话的人。 于是二人即刻便随着那名护卫前去探望公主的病情。 二人一到公主的殿内,国王就赶紧拿着墨珠洗月挂走向西钥贞:“为什么它不能稳住奚还的病了?这串墨珠洗月挂,可是被你偷换成假的了?” 西钥贞拿过那串珠子:“这…难道是假的?” 陆川绫知道,他们既相信了那巫师的话,若自己告诉他们,根本就没有前世人鬼情之说,他们才是不会信的吧,这墨珠洗月挂确实奇异珍罕,可才不会像那个巫师说的那么玄呢,所以肯定对奚还公主的病情毫无帮助啊!可如今人家怀疑这珠子的真假,她也只能帮西钥贞圆编一下了。 “我倒觉得,是公主的病情过于严重,不然怎么会连这墨珠洗月挂都没有用,国王陛下您说是不是?” 国王还没说话,一旁的百里捃鹤却开口了。 “父王,依儿臣所见,她说的不无道理,儿臣有一法子,兴许可以缓解奚还的病。” “什么法子?”国王面色凝重。 百里捃鹤看了一眼陆川绫,道:“冲喜,这是中原那边的法子,虽不知作用大不大,但不妨一试。” 看国王的神情,他应该也是听说过冲喜这个法子的,怕国王还会追究到西钥贞身上,于是陆川绫也附和着百里捃鹤的说法。 “百里王子所说的法子没准儿真的可行呢,国王陛下不妨试一试。” 国王看了看屏风后沉睡着的奚还公主,似乎是出于无奈,只能默许他们的说法,国王盯着陆川绫打量了一番。 “听法老说,你就是阴阳瘴医的那个小徒弟,陆黛蓝?” 陆川绫不明国王陛下是何意,便如实回答道:“是的,我师傅阴阳瘴医已欲退隐江湖,长居川绫谷。” “既然如此,那就不便麻烦令师尊出谷了。” 出谷?为什么要师傅出谷?正当她疑惑不解时,百里捃鹤直接让人去王宫外张出告示。 “张出王榜,告知满萨国的子民们,满萨国即将与阴阳瘴医结为姻亲,我百里捃鹤,将娶陆黛蓝为妻。” “不行!”陆川绫和西钥贞异口同声。 陆川绫不解的看着西钥贞,她可以说不行,可这个臭小子怎么能替她说不行呢? “刚才鹤儿说冲喜时,你不是也同意了吗?就这么定了,去张贴王榜吧。”国王挥手斥退护卫,示意赶紧去张王榜。 陆川绫真是无力反驳,她只是为了让国王不追究西钥贞,才附和百里捃鹤的啊! “不可以啊国王陛下,黛蓝姐姐已经许了人家了!”西钥贞说。 陆川绫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臭小子真是比温什元还能编。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陆黛蓝的吧,我百里捃鹤身为满萨国的独子,不会比任何人差,我相信阴阳瘴医会很乐意和我满萨国结亲的,况且,我很喜欢你的黛蓝姐姐,”百里捃鹤别过脸看着陆川绫:“我觉得我和陆黛蓝就是天造的一双,地设的一对。” 陆川绫只觉得这语气似曾相识,这自信过头的劲儿,跟温什元有得一比啊! —— 夜晚,陆川绫独自去为奚还公主把了脉,从脉象上看,这奚还公主是被下了蛊,还不止一只,她把脉时,只觉奚还公主体内有蛊虫钻来游去,她细细感受着那游动的蛊。 这蛊……像是……四方!可又不像是四方,奇怪。 若她手里有骨笛,必能施蛊诊脉一诊究竟,没准儿还真能找出病因呢。 也不是不能用别的笛子代替骨笛,可别的笛子是竹子,而自己的笛子是人骨,用别的笛子招些蜂蝶还行,若要施蛊救人,只能是她的骨笛,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回去找到自己的骨笛,那骨笛上有她食指连心的血,只要刺破食指,便能感知到骨笛。 她回到自己的殿内,支开了身边的婢女,拿出一根针刺破了食指尖,见鲜血涌出,蛊师从不会轻易在别处留下自己的血并加以施法,血液来自她,那血如果被别的巫师拿了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她留在骨笛上的血,是经她师傅阴阳瘴医施了巫法的,只要在同样的部位取血,便能感知到骨笛的去向。 她随即闭上眼感知骨笛的所在,可当她闭上眼却看到骨笛在一人的腰间,那是……唐引! 既然骨笛在他手上,说明他已经知道自己失踪的事了,可是,他会撇下阿唤来找自己吗?还是说,会带着阿唤一起来找她?可是,他……能找得来西域吗…… 她将指尖的血擦去,打开了房门,想看看天上的月亮,可今夜的云层有些厚,把月亮都挡住了,可即使月亮被挡住了,也按捺不住她涌动的回忆。 这时百里捃鹤悠悠然出现,陆川绫虽只听到脚步,可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百里捃鹤让身后的人端着什么东西进了陆川绫的房间,陆川绫跟去一看,竟然是她的黛蓝纱裙,不,这件是新的,不是她那件! “你的衣服,我还给你了。” 陆川绫拿起衣服看了看,不错,是一样的,不过她那件纱裙可是她自己改的!那说明这个王子也是找了裁缝给她原模原样的赶制了一件出来,在这一点上,算他有心了。 “我只是喜欢西域的服饰,并没有长久要留在西域的打算。” 百里捃鹤点点头:“就因为你已许了人家?” 对啊,这好像是个可以离开的借口。 “对,我师傅已经把我许配给了他人,若被师傅知道,我被别人强娶了去,只怕我师傅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为了你们满萨国的安危着想,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阴阳瘴医把你许配给谁了?那人能有我好吗?我怎么说也是一国王子,那个人是什么身份?比得过我吗?” 这语气……她仿佛听到了温什元在说话……“要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我师傅是最重情义誓言的人,许出的诺可不能不做数,不过这桩婚事是我师傅定下的,反正我也不喜欢那个人,只要我回去跟那个人解除了婚约,就能嫁给你了。” 百里捃鹤默算了一下路程,西域地处偏远,这去哪儿都不近啊,算上一个来回,这就是不要半个月,也要十天啊。“解除婚约?嗯,我去中原各处游历时,确实听过这样的说法,不过那得等多久啊?奚还怎么办?她的病情时好时坏,我还要给奚还冲喜呢。” 她又忽悠道:“你看啊,这冲喜呢,也是有讲究的,冲的太急太快呢,也是不行的,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第56章 听命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百里捃鹤,她得赶紧去找西钥贞,小狐狸还在他那里呢,这小狐狸也是奇怪,它在朝戈坊咬了一口便逃跑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呢,结果它却出现在了自己身边,就好像是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一样,如若不然,那朝戈坊离雾提门这么远,怎么解释它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呢? 不过陆川绫去找西钥贞的路上,闻到了一股异香,像是阿纳苏罕的香味,不过这花本身就生长在西域,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 另一边,温什元五人一路西行了几天,也没收到唐引的信号,再过几天,可就要进入西域的地界了,西域那么大,若迟迟收不到唐引的信号,他又该引着他们几人去哪里啊,沙漠里可就没有客栈了,他决定找个客栈停留一天。 忱虞正擦拭着自己的巽音剑,这时从门外飞进来一只镖,镖上有一张字条,忱虞在心里挣扎了一番,还是照着字条上的地点去赴约了。 郊外,忱虞老远便看到了那个人,她确认没有尾巴后才走上前去。 “城主可是好久都没有收到你的消息了,城主让我来问问,该不会是陆黛蓝治好了你的脸,忱虞姑娘就得鱼忘筌了吧?” 说话的是聿玚,卢宋晁身边最得力的死士。 忱虞心里极虚,若不是真被聿玚说中,也不至于心虚成这样。 “还请回去转告城主,我会先取得她的信任,尽量引她入几月城,可如今她失踪了,我得先找到她才行。” 聿玚轻呵道:“尽量?忱虞姑娘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这时萧允岚走了过来,忱虞有些慌乱,若萧允岚问起这银面人的身份,她又该怎么说。 “原来你也是义父的人,聿玚,你怎么没同我说起过呢。” 忱虞一惊,义父?萧允岚称卢宋晁为义父!那么,他接近陆川绫也是因为……所以上次萧允岚让人劫走她们,是因为他也在为卢宋晁做事! “如今你二人已识得彼此身份,有什么事也可一同商议,切记,尽快。” “是。”萧允岚和忱虞一同应道。 聿玚走后,萧允岚语气不满道:“你在他们面前指证我,温什元一定会告诉陆川绫,到时我便会失去她对我的信任,我需要你在陆川绫面前推翻你之前对我的指证。” 忱虞心里没有一丝歉意,“好,我知道了。” “若她还是不信我,我便不能继续与你们同行了,到时就只能看你的了,不出意外,陆川绫会把你当成好朋友,好朋友之间,见一下长辈也不是不可以吧?” 这时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 忱虞再次惊住,卢宋晁是让她将陆川绫带回几月城,将她幽禁在几月城,以此来和阴阳瘴医做交易,可不是要让她直接去见阴阳瘴医啊,如此看来,这萧允岚分明也不是全心全意为他的义父卢宋晁做事啊,:“我不是没有提出过要跟她回川绫谷见她师傅,可温什元好像……在刻意阻拦,温什元和陆川绫是多年好友,温什元若要阻拦,这人,怕没那么容易见到了。” “那就杀了他。”萧允岚打开轻儒扇,想起温什元败在他手下的那晚。 “杀谁?”忱虞追问。 “温什元,”见她默住了,萧允岚又问:“怎么?下不了手?正好,我也没想让你下手。”言下之意便是他会亲自动手杀了温什元。 说完,萧允岚便欲转身离去,忱虞一把抓住萧允岚的手腕,“他可是雾提门的人!温镯玉死了,他就是唯一继位的人,若杀了他——” “两位夜探荒郊,怎么不叫上我啊?” 温什元一跃而来,他跟着萧允岚一路过来,没想到竟看到他们二人在此幽会,离得远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忱虞抓了人家的手,这条鱼到底是有多饥不择食?连萧允岚这种人都要巴结?并且还是个先前劫走她的人! 萧允岚拂开忱虞的手:“温二公子这不是来了吗?那你们去好好探一番吧,我就先回去了。” 见萧允岚离开,忱虞也欲回客栈,却被温什元挡住了去路。 “挡我作甚?” 温什元默不作声,他想,既然这条鱼这么缺男人,那就给她男人! 还未等到温什元的回答,忱虞就有些犯晕,眼神迷离着朝后倒去。 温什元自言自语说:“这阿纳苏罕还真管用,早知道就多问绫儿要点了。” 春宵院,台上红纱掩四方,台中一花魁正准备献舞一曲,温什元从天而降,落至台上红纱中,打晕了花魁,将忱虞丢在了台上。 片刻后,红纱撤走,台上只剩下昏迷的忱虞,台下一片哗然,皆道这等绝色,就算掷尽千两,也要夺得美人一夜。 站在人群里的老鸨不知所然,虽不知为什么台上的人不是先前那个花魁,不过既然这妮子这么受欢迎,那今晚她岂不是可以大赚一笔了。 温什元将那花魁放在暗巷里便独自离去了,丝毫不关心这花魁会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受到些什么人为灾祸。 温什元悠然走回客栈,却不知萧允岚就在前方等着他呢。 而那条回客栈的必经之路上,被萧允岚挥洒了漫天无色无味的软筋散,而温什元在夜色中浑然不知,他每朝前走一步,就多吸入了一口软筋散。 温什元忽然觉得四肢软绵绵的,想就地倒下,这时,萧允岚从暗处走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不过即使没有挡住他的去路,温什元也没有力气再走过来了吧。 “温二公子是想回客栈?那在下送温二公子一程,可好?” 温什元瞬间明白,这是被萧允岚动了手脚,可如今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强撑着身子,尽量让自己不要倒下。 温什元从齿间咬出他的名字:“萧允岚,你终于露出尾巴了。” 他含笑:“温二公子说笑了,在下一介凡人,哪有什么尾巴啊?不过人前人后,确实是装得有些累了。” 温什元挤出几个字:“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那我们就速战速决吧,遗言什么的,就不用交代了吧?毕竟就算你交代了,我也权当笑话,听听就过了。”他倒要看看,陆川绫唐引不在,还有谁能救得了他! 温什元用尽全力也使不出一分内力,正当他要认命的时候,一个熟悉身影的出现让他惊也不是,喜也不是。 那身影不由分说与萧允岚打了起来。 “忱虞,你可想好了,真的要为了他叛主?”萧允岚感受到忱虞的内力不稳,忽强忽弱,神情看似也有些恍惚。 叛主?卢宋晁才不是什么主,若不是卢宋晁向她许诺,待抓到陆川绫,与阴阳瘴医做了交易,便可以治好她的脸,她也不会听命于他。 第57章 属意 如今她的脸已经治好了,并且就是陆川绫为她治好的,她也并没有得鱼忘筌,她也已经说过了,会尽量引着陆川绫前往几月城,分明是萧允岚居心叵测,想瞒着卢宋晁自己要先见到阴阳瘴医,竟然还倒打一耙说她叛主! 温什元有些撑不住了,他听到萧允岚对忱虞说叛主,难道他们二人同为一人做事?那忱虞又为什么要救她呢?明明已经中了阿纳苏罕的迷香,却仍然强撑着不让萧允岚对自己下手。 又是一番打斗后,萧允岚打开折扇,释出紫金雷电,这一技,让温什元都招架不住,更何况是快迷失神智的忱虞呢。 萧允岚瞧准时机,就要对温什元一击致命,紧要关头,忱虞拼着最后一点意识挡在了温什元面前,替他受了那一击,不过因为忱虞这么一挡,有了些偏差,遂不足以致命了。 忱虞的出现,为温什元争取了时间,这时沈鲤风兄妹赶来,萧允岚在心中暗怨忱虞多事,这下他可是留不得了,陆川绫的信任,他是挽不回来了,忱虞这是要演苦肉计,还是真心向着陆川绫那边,萧允岚不得而知。 —— 陆川绫来到西钥贞的门前,只见他把婢女都赶在了出来,几个婢女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她过去敲了敲门。 “喂,西钥贞,你在里头干什么呢?怎么把她们都赶出来了?” 听到陆川绫的声音,西钥贞打开门,将陆川绫一把拉了进去。 “嘘——”西钥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干嘛,怎么了?小狐狸呢?”她绕过屏风,看到了床榻上沉睡着的小狐狸。 当然,也看到了地上的一片狼藉。 她含笑调侃道:“西钥贞你干什么呢,你在这王宫里住着,还能被人打劫啊?” 西钥贞嘴一撅:“黛蓝姐姐你别笑我了,我这不是正在想法子,要带你逃出去这王宫嘛。” “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啊?你之前不是还优哉游哉呢嘛?” “还不是这个百里捃鹤,他都已经张出要纳你为妃的告示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难道你不想回去找我师傅了?难道,你还真看上了这个王子啊!”西钥贞又气又急,只怪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若要在这里来硬的,是讨不到一丁点好处的。 陆川绫扑哧笑出了声:“我看没看上他,跟你这个臭小子有什么关系啊?” 她揭开桌上那壶花茶,嗯,还挺香的。 “我——”西钥贞被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要不是温什元再三叮嘱不能把师傅心倾黛蓝姐姐的事告诉任何人,他早就把这轻重缓急告诉陆川绫了。 欸?等等温什元只说不让告诉别人,可黛蓝姐姐又不是别人,她可是正事主,应该有权利知道师傅的心意啊,于是他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的看着陆川绫。 “黛蓝姐姐,你知道师傅为什么会收我做徒弟吗?” “你们师徒俩的事,我怎么知道啊?”陆川绫试了试壶壁的温度,嗯不烫,便直接捧着茶壶喝了起来。 “那是因为,我说如果唐大哥收我做徒弟的话,我就给他找个媳妇儿!” “噗——” 西钥贞淡定的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这情景似曾相识啊! 他拿过陆川绫手里的茶壶,想探探她的话,于是故意直言陆川绫也喜欢师傅,想看看她作何反应。 “黛蓝姐姐,我知道你曾为了我师傅拒绝了萧允岚,那晚我都看到了。” “我……你……谁、谁说我是因为你师傅啊,我那是因为…因为……”陆川绫语无伦次。 西钥贞心里有了数:“果然你们姑娘家家的一害羞就口是心非,不过黛蓝姐姐,既然我师傅喜欢你,你也为我师傅拒绝了萧允岚,那你们这桩好事,就包在我西钥贞身上了!” 闻言,陆川绫失落的不做声,为默认西钥贞说的话,也为阿唤喂唐引的那块织鹊红。 陆川绫忽然来了情绪:“他才不喜欢我呢!他在客栈里跟那个阿唤卿卿我我,我都看到了,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西钥贞替唐引喊冤:“原来你是因为阿唤才不理我师傅的啊?那你可冤枉死我师傅了,我师傅对那阿唤的态度你又不是没看见,你不理我师傅之后,那整整一上午,他都闷闷不乐的。” “你说的……是真的?”其实她已经信了,心里都已经乐开了花了。 西钥贞打着包票:“那当然了,若不是黛蓝姐姐你在我爹面前说了那么一通,我爹又怎么会让我拜师啊?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爹吃瘪呢,我能拜师成功,还多亏黛蓝姐姐你呢,算起来,于我也算是有恩的,我又怎么会骗你呢,我师傅可稀罕你了,对你是一见钟情呢!” 陆川绫一挑眉,她当时可都快跟他爹骂起来了,他竟然还为他爹吃瘪一事有些幸灾乐祸,这个臭小子! “一见钟情?唐引跟你说的?” “温小红告诉我的呀,反正不管怎么样,你这个师娘我是认定了,所以当下之际我们要找机会逃出王宫,回去找我师傅。”西钥贞才不会将认错师娘的事告诉她呢。 温什元?这俩人的关系都已经好到可以互诉心事的地步了?男人之间的感情啊,真是琢磨不透。 “别折腾了,我有办法可以回去,明天等百里捃鹤的消息吧。” “他?”西钥贞不屑一顾。 陆川绫有九成的把握,这若是小家小户的,肯定不会拿她那番话当一回事,可这毕竟是西域唯一之国,王子抢亲这事,传出去不会好听的,所以回去解除婚约这一步是必要的,虽然这只是她捏造出来的。 陆川绫也怕再在这王宫待下去,那墨珠洗月挂的定情之言,迟早会传到西钥贞耳朵里的,那……何不现在问问他呢? 陆川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尽顾着说我了,你呢?可有属意的人?我看你和觅摇走的很近啊,可有好事?” 西钥贞立刻摇头否认:“我跟她哪有走得很近啊,分明是跟沈鲤风嘛。” 陆川绫打趣着:“沈鲤风啊?说起来,你和沈鲤风感情这么好,你们俩是拜了把子还是拜了天地啊?” 对于这样的调侃,西钥贞也并不恼:“我和他是从小打出来的感情,我从前老往惊鹿山庄跑,我爹说我更像是惊鹿山庄的小少爷,后来便是沈鲤风常常来羲鸣宫。” 他原是笑着说的,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那抹笑逐渐淡了下来,陆川绫从他的眉目中看出了一丝低落,一丝认真,随后他开口道。 “我二姐喜欢沈鲤风,我看得出来。” 第58章 大巫 陆川绫顺势问起:“你二姐是叫西钥君吧?我倒是听觅摇说起过,觅摇告诉我说,惊鹿山庄有意与你们羲鸣宫联姻,你们两家联姻可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可后来又为什么不了了之了呢?” “嗯,沈鲤风不喜欢家族联姻。” “是吗?我看不然,沈鲤风心里铁定是已经有了意中人了,西钥贞,你说呢?” “这……我怎么知道啊?”或许连西钥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当他听到陆川绫说沈鲤风有意中人的时候,他心中涌起的波澜。 —— 次日寅时。 西北荒云山,山巅高耸入云,林中野兽横行,原是被叫作枳云山,后来野兽食人的事件频繁传出,便无人再敢靠近这山,久而久之便成了荒山。 此时唐引已在山巅上一洞口前候了多时。 许久之后,天大亮时,山洞里的人才姗姗走出,此人是一个已经被世人遗忘了的人。 卿关扶梁,不死士人。 在一百多年以前,江湖上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巫蛊师,名叫卿关。 俗话说,自古男儿难过美人关,卿关也不例外。他与镜纱情投意合,若单看外貌,二人该是人人称羡的一对神仙眷侣,怎奈,人人道卿关是个下蛊吸血的大魔头,纷纷戳着镜纱的脊梁骨说她重逆无道竟与魔头苟且,人言籍籍,一人十句百句,百人千句万句,竟活活将镜纱逼得悬梁自尽,后来镜纱死后,卿关也销声匿迹,人人都说,怕是跟着殉情了吧?一下子又冒出许多人,惋惜他和镜纱那不得善终的爱情。 镜纱死后,卿关将她的尸体冰封在永葆尸身不腐的极寒之地,开始潜心炼制生死蛊,生死蛊还没炼出来,却炼成了千岁圣蛊,千岁圣蛊有延年葆颜之奇效,至今为止,他已是个快两百岁的人了,可却停留在了二十五岁时的容貌。 他发誓,倾尽一生也要让镜纱活过来。 “看惯了你老头子的模样,如今换了身装束,倒有些眼生,你来找我是为了谁?是为了你的徒弟,还是你的爱人?”卿关打量着他一身:“你既是这身装束,那你徒弟应是知道你的身份了?” 唐引摇头道:“她被西域的法老带走了。” “我知道。” “那你可知道她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卿关会知道这事,唐引并不意外。 关于卿关的一身本事一直是个谜,巫蛊、剑术、占卜,好像这世间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不过想想也是,一个活了快两百年的人,时间对他而言已算不得什么珍贵的东西了,一百多年,想学什么想不会啊? 面对唐引的焦急,卿关倒是淡定得很:“别着急,你那小徒弟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有事,我岂能坐视不理?放心好了,她并没有性命之忧,若是她成了满萨国的王妃,就更没有性命之忧了。” “什么!她在满萨国?”还要成亲? 卿关笑言:“你说,是做几月城少主的王妃好,还是做满萨国王子的王妃好?” 唐引不予回应:“我要去找她!” 卿关抬手拦住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如此失色的模样,不过你真的想好了?为了她,不惜暴露你阴阳瘴医的身份?” 唐引怔住了,他似乎在想该说什么来回应他这句话。 良久。 “你不也为了那个人忍受了百年的孤寂,孤注一生只为她能活过来吗?” 卿关哑然,随即放下挡住他去路的手。 是啊,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 陆川绫是被门外的西钥贞吵醒的。 “你不能进去!王子吩咐过,王妃就寝时,旁人不得打扰!”几个婢女将西钥贞挡在门外。 “这里面住的明明是我师娘,怎么就成你们王妃了!给我让开!”若对面是几个王宫的护卫,西钥贞早就一拳挥过去了,可面前的是几个姑娘,他只能动动口舌了。 陆川绫换上了那身黛蓝纱裙,刚想要去把门打开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那梳妆台上摆着一件朱红的服饰,她拿起来看了看,这不是西域的喜服嘛?别说,还挺好看的。 她打开门,挡在门前的那几个婢女赶紧转身行礼:“给王妃请安,既然王妃醒了,那就试试喜服,看合不合身。” 陆川绫愣愣的指着梳妆台问:“那件喜服是给我的?” 西钥贞拉开面前一个婢女,进房,关门,一气呵成。 “黛蓝姐姐,你不是说有办法逃出去吗?这个百里捃鹤不仅张了告示,都已经派人挂上红绫了!你看看,喜服都给送来了,咱们这下还怎么逃出去啊?”西钥贞瞪着那件喜服。 陆川绫迷茫,怎么会呢?这个百里捃鹤怎么分不清好赖呢? “不行,我找他去!” 她来到百里捃鹤的行宫,看到他刚好换上了喜服,于是她收起了自己的气势汹汹。 百里捃鹤迎过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试过喜服了吗?喜不喜欢?合不合身?” 她深吸一口气:“百里捃鹤,我还没解除婚约呢,你觉得满萨国王子,强娶别人的妻子,这传出去好听吗?你们满萨国不要面子的啊?” “我想过了,要面子就得丢了妃子,”百里捃鹤噘嘴摇摇头,“不划算,再说了,奚还迟早是要嫁人的,我父王就我一个儿子,将来这整个满萨国都是我的,到时候我做了国王,谁还敢说三道四?” 天呐,她早该想到,像百里捃鹤这么自满的人,就算强娶之名再不好听,几口唾沫星子他也不会在乎,况且只要他说的没错,以他的身份地位,一声令下,确实也不会有人再妄加绯论了。 “那、那我师傅那里怎么办?你这么做,岂不是让我师傅失信于人?” “是你嫁人,又不是你师傅嫁人,这分明是你失信于人,可碍不着你师傅什么事儿啊。” 这!什么样的头脑才能有这么歪的思维! “那我是我师傅唯一的徒弟,我要是失信于人,传出去对我名声也不好啊!”陆川绫困兽犹斗。 百里捃鹤不紧不慢的说:“据我所知,陆黛蓝的名声本就极差,比起失信于人,那可是小巫见大巫啊,况且你自己也说过了,你并不喜欢那个人,待日后你成了我满萨国的王妃,谁要再敢加以妄议,那可就不是你陆黛蓝一个人的事了。” “……”陆川绫顿口无言。 “怎么了?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你觉得呢?” 陆川绫苦笑道:“我觉得……甚好,甚好!” 看来要想离开王宫,从百里捃鹤这里下手是没可能了,还是得靠他们自己啊! 第59章 相告 忱虞的左肩被萧允岚的轻儒扇所释放紫金雷灼伤,伤口深至见骨,边缘的皮肉也已焦炙,若不是忱虞替他挡了那一下,现在这处伤就会在温什元的心口处了。 沈觅摇兄妹已经去药房买药了,温什元守在她床榻前,见到她醒来,第一句话不是询问她怎么样了,而是质问她和萧允岚是在为谁做事。 忱虞唇无血色双颊惨白,她艰难的开口:“恕我……不能相告。” 纵使她深知卢宋晁应该只是想利用自己,但他曾经确实为医治自己的脸而帮她寻过名医,虽医至无用,但好歹是帮助过她,即使她不再为卢宋晁做事了,出卖盟友这种事,也是做不得的。 温什元眼神暗了下来:“虽然你救过我,可我温什元就不是个会报恩的人,既然你已经暴露了,那你应该很清楚你现在的处境,我随时可以一掌打死你,或者任你自生自灭,让你活活疼死在这离你天宗有千里之遥的地方。” 温什元确实做得出来,他说的也是实话,他温什元的确不是一个会报恩的人。 忱虞竟还扯出一抹笑:“也好,这样我也就不用千里迢迢的……去江南找记忆了。” 温什元脸上始终没有一丝表情:“想死?那看在这一路以来的朝夕相处,我就遂了你的愿。” 说罢,他一把将她从床榻拉起,随即坐到了她身后,扒下了她左肩的衣服,露出的白玉肩上疤痕遍布,连同背上也是数不清的伤痕,有鞭子抽的,刀剑划的,竟还有用碳火烫的,温什元匆匆一瞥,来不及想那么多,他运起内力,一掌打至忱虞的肩背,伤口是雷火所致,而温什元又是至寒之人,霎时间冰火相冲冷热交替,而这时一只蛊从温什元的掌心钻进忱虞受伤的左肩。 忱虞蹙眉道:“你干什么?” 她并不知道刚才的异样的感觉是温什元在移蛊为她治伤,那是唐引给他种下的蛊,说是能在他身受重伤的时候,那蛊会自觉觉醒,为他治疗伤痛,可如今他却给了忱虞。 许久后,温什元为她拢好衣服,伤口虽仍然是深得能看得见白骨,可疼痛却减轻了不少,往后这几日,她好好休息,蛊自会为她医复伤口。 “你又救了我。”忱虞说。 “你别忘了,你两次伤重得险些丧命,可都是因为我。”并且第一次还是温什元出手打的她。 她垂下眼眸,苦笑道:“其实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想接近你的,因为你和阿绫是很好的朋友,只要我取得了你的信任,便等同于也取得了她的信任,兴许是我有些操之过急了,不知什么地方让你起了疑心,反而让你怀疑了我,而阿绫却给了我信任。” 温什元不语。 她继续说着:“为了我的脸,我必须接近阿绫,倒不是为了让阿绫治好我的脸,而是有人许诺我,只要把阿绫交给她,那个人就有办法治好我的脸,后来误打误撞的遇到了你,你却直接让阿绫为我治好了脸,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我也不得放弃和那个人的约定,毕竟我已经答应了他,一定会把陆川绫交给他。” “这么说,萧允岚接近绫儿也是为了要抓走她,那你们既然是同为一人办事,你又为什么会指证他?” 忱虞摇头:“我和萧允岚彼此都不知道我们是在为同一个人做事,但目的都是相同的,就是抓走陆川绫,如果不是因为我的那番指证,我也不会知道我和萧允岚竟是同盟,萧允岚说要杀了你,我想救你,可我睁开眼发现我躺在一个台上,我没有看到你,只看到台下有好多人朝我扔银子。” 温什元神情微妙,看来忱虞并不知道那是个青楼,他在心中松了口气。 “不过还好,我终是救着你了,你是阿绫的朋友,若你出事了,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温什元倒了杯水递给她:“你也是绫儿的朋友,你死了她一样会很难过的,她没有什么朋友,我所知的,就只有你和那个惊鹿山庄的二小姐,她戒备心其实挺重的,要想跟她交上朋友,可不容易。”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取得了我的信任,就等同于取得了她的信任,因为我的戒备心更重,想跟我交上朋友,几乎是没可能的。” “所以,唐引,唐公子就是那几乎没可能的例外?” 温什元的脸色又冷冽下来。 忱虞镇定的喝了口水:“唐公子在你这儿是个禁忌吧?” “明知故问。” 是的,唐引就是那个几乎没可能的例外。 —— 夜。 陆川绫给西钥贞画了一张王宫的地形图:“呐,这是我逛了一天的王宫画下来的地形图,我就草草画了一下,你看看。” 西钥贞看着纸上弯来绕去的墨汁,忍俊不禁,心道,草草不愧是草草啊! 西钥贞也草草看了下图纸:“那我们从哪里逃出去?” 陆川绫指着纸上一处黑点:“这个地方是了星楼,我去看过了,那里有一棵老槐树,到时候我们爬上去,我就用轻功带你出去,我也问过了几个护卫,了星楼离百里捃鹤他们的行宫比较远,所以夜深的时候,了星楼巡逻的护卫都会去巡逻百里捃鹤他们的行宫,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趁机出去了,怎么样?这个逃跑计划是不是天衣无缝?” “完美。”西钥贞虽点着头,可却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陆川绫卷起图纸:“那咱们子时开始动身。” “好!” —— 萧允岚骑快马趁着月色赶回嵩洛岭,半路却遭到了阻拦,他本不想搭理,可对方来势汹汹,直接飞刀而来斩断了马腿,逼得他不得不下马。 他被一行人包围着,他怀疑是卢宋晁派来的人,因为他的失手,错失了陆川绫的信任,他再也没有机会接近陆川绫了。 于是他试探性的与他们过了几招,可萧允岚发现,他们的剑法有些生疏,竟还不如拳脚好,说明他们并不是卢宋晁派来的人,因为几月城的人向来都是使剑的,不过也说明了他们并不常用剑,那他们常用的武器会是什么呢? 他假装寡不敌众:“你们是谁派来的!” “萧二公子有哪些仇家,心里应当是有数的吧?得罪了,萧二公子。” 萧允岚微微皱眉,这些人知道他嵩阳掌门次子的身份,却仍要治他于死地,看来他们目标就是萧掌门的次子。 其实他很心里清楚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他很清楚想除去他的人是谁,可他不能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第60章 看戏 子时。 陆川绫和西钥贞在不远处看着站在了星楼的国王,又看了看那四周布满的巡逻西兵,两人大眼瞪小眼。 西钥贞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西域的太阳落得晚,星星也出来得晚,所以要观星星的话,子时前后时分是最佳时机,了星楼,便是国王专程搭建来观星星的! 而他们竟然选择了在子时,从了星楼出逃…… “黛蓝姐姐,咱还跑吗……” “那个……要不咱们再合计合计?” —— 客栈外的那片松林里,温什元躺在一颗树上自顾自的饮着酒,暗想这外面的月亮好像不如在雾提门好看。 已经在此处停留了一天,还是没有收到唐引传来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陆川绫和他那个小徒弟,若到了明日,还没有收到他的消息怎么办?进西域?可忱虞身上还有伤,而且西域可没有那么多客栈,即使有快马,如果没有目的地的走,也是徒劳啊。 突然寂静的林里有踩踏枯叶的声音,温什元寻着踩踏声,看着朝他走来的忱虞,温什元一顿,随即立马翻身跳下树来。 “伤还没好,出来干什么?” 也不知他是担心还是责怪,忱虞索性略过:“唐公子还没有传来消息吗?” 温什元不作声,忱虞便明了了。 默了片刻,她才缓缓垂下头,问道:“你替我治伤时,都看到了?” 温什元知道她说的应是她身上的旧伤痕:“看到了。”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有那些?” 温什元饮了口酒,道:“能让我温什元心生好奇的人寥寥无几,不过一身旧伤而已,就是去铸剑坊里随便找个赤着膀子的人,我就不信他身上没半点疤痕,伤而已,谁没有啊?”他顿了顿,又说:“哦,不好意思,我好像还真没有。” 忱虞淡笑:“你有时,和阿绫很像。” 陆川绫蛮会怼人的,温什元也是。 “你阻了萧允岚,摆明了是要与他为敌,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因为提起了陆川绫,所以他就顺口这么一说。 可说完他就后悔了,这语气里怎么好像有些关心的意思?不行,他是谁啊?他是温什元!能关心别人吗?不能! 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他们找上门来,你将他们引得远一点再开打,省得连累我。” “好,我记住了,”她又像在雾提门那次一样抱拳,“多谢温少侠的救命之恩,可忱虞无以为报。” 又是这句话,不禁让温什元想起在雾提门时,对她说的那番带有羞辱性的话语。 想到这儿,温什元恍然,这条鱼连青楼都不知道,说明她从未在街面上游逛过,又怎么会听过书看过戏呢?所以她压根就不知道救命之恩的下一句是以身相许! “你……看过戏吗?”温什元小心翼翼的问。 “看过,早年和女宗一起游历时,路过扶梁,看过一场戏,也是一个大侠救了一个姑娘,然后那个姑娘就是这么对那个大侠说的,只是还没有看完,就跟着女宗一起离开了。” 扶梁?扶梁有一个老掉牙的戏,就是许多年前,当时恶名昭彰的卿关救了一个姑娘,救姑娘时不小心碰到了人家的脚,那姑娘也是个实心眼儿,只因为卿关救了她的命又碰了她的脚,也不管卿关是一个多么大奸大恶的人,执意要以身相许,据说这场戏上演过几十年,却仍是有许多人乐此不疲的要以此来惋惜他们的爱情,每当听到这话,温什元总要站出来多两句嘴,活着的时候,百般唾弃,非要等人家死了,才假惺惺的惋惜。 温什元想,她看的应该就是这个戏了,而没看完的大概就是救命之恩后,那下一句的以身相许了,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戏本子里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温什元扭过头来问她:“救命之恩的下一句是什么,你知道吗?” 忱虞惑道,仰起头看着他:“还有下一句?” 温什元却忽然闪躲过她的目光,将手中的酒壶往身后一扔:“不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别恶化了伤口,再浪费了我的蛊。” —— 陆川绫和西钥贞在王宫里四处游荡,像两只散着异香的鬼魅。 西钥贞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黛蓝姐姐,要不先回去睡觉吧,我眼皮都快打架了,他们西域人睡得晚,可我们不是西域人啊,你的小狐狸都回去睡觉了,要不我们也……” 话还未说完,这时大队的西兵涌向宫门口,嘴里大喊着“有此刻夜闯王宫,快去禀报国王陛下!” “黛蓝姐姐,听他们的话,好像是有人闯了宫门,会不会是我师傅来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西钥贞的困意渐退。 陆川绫可不爱管闲事,不过万一真是唐引呢?可如果不是他,那岂不是浪费时间? 于是她抽出了西钥贞腰间的短剑,刺破食指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唐引正拿着她的骨笛在宫门口与那些西兵搏斗。 她又惊又喜,将短剑插会鞘中,还没回应西钥贞的话就朝着宫门口跑去了,无奈西钥贞怕师娘有什么闪失,便赶紧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王宫门口,国王还没到,只见唐引以一己之力将一向善战的西兵打得不敢上前。 “师傅,师傅!”西钥贞惊讶的喊道。 唐引闻声望去,西钥贞身旁站着的,是他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陆川绫啊,此时唐引眼中再无西兵,那小小的瞳仁里,只容得下陆川绫一人。 陆川绫缓缓挪动步子向他走去,在那一晚,她看到阿唤喂他织鹊红之后,便再也没有看到过这张脸,也不过就几天时间,却像隔了好几个春冬。 西兵们自觉的为他们的“王妃”让出了一条路。 看着走向自己的陆川绫,唐引心中狂喜,她是在走向他! 在陆川绫离唐引仅有三步之遥时,唐引大步向前将她拥入怀中,先前在脑海中斟酌了许久的话,竟在这一刻忘得干干净净。 重逢该是最大的喜事了,可陆川绫的眼睛却有些发热,唐引又找到了她,就像那日在浓雾满天的菩提林里,他也是这样准确的找到了她。 国王赶来时本要将唐引打入大牢,治他个闯宫门之罪,可陆川绫却急中生智,说唐引是她找来替奚还公主治疗恶疾的人,本以为这样国王便会赦了唐引,可国王不信,说什么都要将唐引下狱,陆川绫以性命担保,国王仍是不信,她陆黛蓝说能治就能治了?他可不能轻易把女儿的性命交给这个夜闯宫门,来路不明的人,无奈,陆川绫只好握着骨笛说她自己来治,反正也只是替唐引开脱罪责,本来也没想让他治。 毕竟阴阳瘴医徒弟的名号就摆在这儿,她师傅虽恶名贯江湖,可医术却是绝无仅有的。 第61章 厌甜 于是结果就是三人一齐进了大牢…… 国王的确被陆川绫说动了,阴阳瘴医的医术绝不是浪得虚名,他的亲传徒弟就算再不济,比之她师傅又能逊色几分?但国王认为有人夜闯王宫就是在挑衅他们满萨国的威严,况且又伤了些西兵,若不将其下狱严惩,待日后传了出去,只怕他西域的子民们会说他们的国王陛下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国王与陆川绫说好,次日国王会让人放出消息,说已将夜闯王宫者斩杀,这样既全了国王的威严,他们也没吃什么大亏,倒是国王手下那些西兵受了点小亏。 小少爷西钥贞嫌牢里的谷草堆扎脖子,睡得不舒服,就让人拿了几床丝绒被子铺在谷草堆上,没一会儿便睡沉了。 三人被分别关在了三个牢房,可这怎么能难得倒唐引?只是他刚有所动作,就听到陆川绫吹响了骨笛,不多会儿地上便出现一片缓缓蠕动的灰白,他认识,这是陆川绫炼的一种食木蛊,她取名为白柴。 这白柴食木怕火,并且毫无攻击性,可即使没有攻击性,如果是万只白柴袭来,对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说,也不失震慑,所以陆川绫有时喜欢拿这蛊去吓唬人,对于那些嚼舌根嚼到她面前的人,她也是召的白柴,狠狠将那些人恐吓了一番。 片响,白柴将他们二人牢房的门啃的木头渣子都没剩。 嗯……是的,没啃西钥贞的门,大概是想着,反正他都睡着了,就干脆让他做个好梦吧。 待白柴退去,陆川绫走进唐引的牢房:“快跟我走。” 她伸手拉唐引不成,反被唐引拉进了怀里。 “阿绫。” 贴在唐引的胸膛,听着他剧烈的心跳,陆川绫会涩一笑:“你……你要说什么?” 明明方才还想着要告诉陆川绫,织鹊红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他也知道了那晚在海边她拒绝了萧允岚,可此时他却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不言语,陆川绫也不再问,仿佛回到了雾提门那晚的月下,静止了漫天的花瓣,也静止了此刻的时间。 慢慢的,陆川绫抬手环住了唐引的腰。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唐引一时不好解释,便胡诌了句:“满萨国四处张贴要纳你为妃的告示,想找不到都难。” “那你想找不到吗?” “不想。” —— 翌日,陆川绫三人出狱回房,百里捃鹤一听说了昨夜的事,便坐不住了,赶忙去找到国王。 “父王!昨夜有人夜闯王宫,您为何不派人通知我?” “你看看你,毛毛躁躁的,哪还有一点王子之风?” 百里捃鹤渐静:“是孩儿急躁了,可是父王,我听说昨夜那个夜闯王宫的刺客,在众护卫面前对我的王妃举止轻浮,您为何还把他们关在一起?” “鹤儿,本王知道你喜欢她,可陆黛蓝怎么说也是阴阳瘴医唯一的徒弟,她师傅可不是等闲之辈啊,人人都知道阴阳瘴医有多疼爱他这个徒弟,就这么娶了他徒弟,都没经得他这个做师傅的同意,不妥,不妥啊,冲喜之事先暂且搁一搁吧。”国王凝重道。 国王派法老去川绫谷请阴阳瘴医出谷,法老独行,可日行千里,法老回来禀报,川绫谷里没有生人的气息,连一丝残存的气息都没有,说明川绫谷已经空置了有一段时日了。 百里捃鹤怒冲冲的去找陆川绫,却看到那名刺客正在榻边守着和衣而眠的陆川绫,听手下人说,他们二人认识,并且这刺客就是专程为陆黛蓝而来! “喂,她师傅不会就是把她许配给你了吧?”百里捃鹤丝毫没有减轻音量,他就是故意想把醒陆川绫吵醒,不过陆川绫本就没睡得太熟。 唐引不语,装作默认。 陆川绫坐起身:“百里捃鹤,你怎么来了?” 百里捃鹤没答话,而是将话头丢给唐引:“我不管你是怎么骗得她师傅把她许配给你的,但是她说了,她不喜欢你,她要和你解除婚约,既然你人现在已经来了,那就麻烦你自己回去跟阴阳瘴医说明原委,取消婚事。” 西钥贞跟百里捃鹤说她已经许了人家了,这事儿陆川绫还没来得及跟唐引通气,陆川绫刚想替唐引回答,没想到唐引自己倒先开口了。 “她不用喜欢我,我一厢情愿就好。” 陆川绫一愣,这个唐引平日里木讷得很,可关键时候却不含糊,等等!什么关键时候!哪有什么关键时候!真是的! “她不喜欢你!强扭的瓜不甜!” “前几日诊出,我得了一种病。”唐引从容不迫。 “什么病?” “厌甜症,病入膏肓。”唐引一本正经的说。 “……” 陆川绫心肝儿一颤,这……是唐引说出来的话吗? 百里捃鹤冲着陆川绫说:“来,你笑一个。” 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陆川绫还是十分勉强的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管怎么说,总归是笑了的。 “你看她笑得甜不甜?我跟你说她特别甜!甜齁了!” “没关系,以毒攻毒。” “……” 就在即将陷入僵局之际,西钥贞抱着小狐狸扣响了大开着的门。 “那个……师傅,我想来问问,您怎么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温小红他们呢?沈鲤风呢?” 那只狐狸,竟然一直跟着陆川绫,从朝戈坊到雾提门,从雾提门到了这千里之外的西域,唐引看着那只小狐狸,心里总觉得不安。 西钥贞比百里捃鹤晚到一步,他看到百里捃鹤走了进去,便轻手轻脚在外偷耳,他倒想看看,他师傅会怎么对待这个差点强娶了黛蓝姐姐的情敌,不过这一听还真没让他失望,看不出来啊,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师傅,说起情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对了,差点忘了还有忱虞他们,陆川绫从唐引手中拿过骨笛:“走吧,去看看奚还公主的病情,是减缓了还是增重了。” 百里捃鹤愁眉一紧:“你能治?那为什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 之前骨笛也不在她手里啊,现在这不是在了嘛,不过她并不想同百里捃鹤解释那么多,而是宽慰着西钥贞:“西钥,你别急,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奚还公主,若能治好她,我们即刻就动身回去找他们。” “你有几成把握?”百里捃鹤问。 七成,陆川绫心说,因为她只能确定奚还公主体内确实有蛊,却不能确定那蛊自己能不能控制。 可唐引却答—— “十成。” 陆川绫别过去看着他,他神情那样笃定,完全不像是在说笑,可十成,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唐引又怎么会这么笃定呢? 第62章 寄生 到了奚还公主的房门外,陆川绫将照顾奚还公主的婢女都斥之门外,又对百里捃鹤和西钥贞说。 “先别告诉国王陛下,待我先探探再说,你们都在外面候着,唐引跟我进去。” 百里捃鹤不乐意了:“不行!我不同意,我这个做大哥的都不能进去,他为什么就可以进去?况且,里面躺着的是我妹妹,谁知道这家伙安的好心还是坏心?” 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也罢,陆川绫只好松口:“西钥贞,一起进来。” 陆川绫让那三人站在屏风后不得靠近,西钥贞抱着的小狐狸从他怀里探出小脑袋,凝望着屏风内的陆川绫。 陆川绫将食指竖在嘴边,微微动嘴默念了句蛊咒,一只蛊随即从指尖钻出,这是三玄蛊,游走奇经八脉后便能诊出病因。 将蛊放在了奚还公主的手心后,陆川绫举起骨笛,闭上眼睛,随着缓缓溢出的笛声,三玄蛊从手心爬至手腕,刺破了奚还公主手腕上的一根经脉钻了进去,当它钻进去后,伤口又随即复原。 三玄蛊在那经脉里畅通无阻,快到心脏也没有见到别的蛊的影子,正当陆川绫以为自己之前诊错了的时候,三玄蛊也到了奚还的心脏处,却看到奚还的心脏是黑色的!不,准确来说,是她的心脏被一群黑色的蛊密密麻麻的包覆住了,突然—— 陆川绫猛的睁开眼,她种下的三玄蛊,竟然被那黑色的蛊给吃掉了!那蛊看着,分明就是四方蛊的模样。 四方蛊,陆川绫以血炼制的四方蛊,是来自阿纳苏罕花里的一种黑虫,在陆川绫听说了西域鬼花的传闻后,便只身赴西,寻到了那四处可见,并不起眼的阿纳苏罕花,这花呈血红色,花瓣如橙粒,根茎如蛇身,连一片叶子也不长,不过这连花蕊都没有的阿纳苏罕,竟然奇香无比,在听说吸入了这香气便会致幻后,她便给自己种了一只七回蛊,这蛊会在自己陷入昏迷、幻觉,没有意识的时候,强制唤醒自己的意识。 陆川绫在闻过那花后,不受控制的摘下了一束阿纳苏罕,当她体内的蛊感知到她的意识逐渐淡薄,便强制将她唤醒,陆川绫回神后,刚好看到一只黑虫从花里钻出来,钻出来后顺着她的手藏到了袖子里,便再无动作,几天后,陆川绫发现这蛊已经慢慢爬到了她的太阳穴,眼看着它即将要刺穴而入,陆川绫将它抓了下来,立刻就扔到了茶杯里。 在研究了这黑虫几天后,陆川绫终于知道为什么会传出西域鬼花食人的传闻了,阿纳苏罕全株冰凉,而这虫待在花里并不是因为它喜冷怕热,恰好它十分喜热,可西域的太阳向来毒辣,若它不找个东西依附起来,便会被晒成虫干,而这西域里随处可见的东西,便是这毫不起眼的阿纳苏罕,刚好这花又清凉,于是就成了这黑虫的避难所,待有人摘下这花,这黑虫便可以趁机脱离阿纳苏罕这宿主,转而藏到摘花人的身上,或许是人脑里的温度刚好合适它,亦或许是它天生就食脑,不管是什么原因使它刺穴食浆,在陆川绫看来,若将这些黑虫炼制,让它们听从于自己的笛声,那将会是极为厉害的杀伤性毒蛊。 后来果然都如她料想的一样,她大肆移栽阿纳苏罕,将这花种在川绫谷里,让这西域大漠里的黑虫都听从于她的乐律,并取名为四方。 这不禁让她想起在王宫里闻到的那一缕阿纳苏罕的花香,难道是奚还公主摘了阿纳苏罕,所以导致黑虫入体,若是这样那便说得过去了,这黑虫是野生的四方,当然不会听从陆川绫的乐律,并且看样子,这黑虫已在奚还公主的体内寄生了许久,恐怕比她炼制四方蛊的时间还要久,让陆川绫好奇的是,它们寄生在奚还公主的体内,却没有吃掉她的脑浆,而是覆在了她的心脏上,它们不作恶时,奚还公主安然无恙,他们便能和睦共处,可如果它们一旦有异动,奚还公主便会遭受它们的折磨。 方才这黑虫显然是把她的三玄蛊当作了入侵者,所以才会吃掉它,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到底是她以血炼制的四方蛊厉害,还是这野生的黑虫厉害! 于是她再次吹起骨笛,一只又一只的四方蛊从奚还公主的身体各处钻了进去,直达心脏。 陆川绫周身涌起黛蓝色的气息,双眸的墨绿色若隐若现,不管是数量还是气势,那赢的肯定会是四方蛊啊! 可陆川绫还是低估了这野生黑虫的力量,它们毕竟在奚还的体内待了那么多年,蚕食了她那么多血肉和元气。 陆川绫的四方蛊接二连三的被黑虫啃食殆尽,四方蛊本身就是嗜杀型的毒蛊,而陆川绫却让四方蛊和它的同类自相残杀,很快,陆川绫便受到了四方蛊的反噬。 “噗——” 陆川绫一口鲜血喷在了屏风上,黛蓝色的气息立刻褪去,那一口血迹像是一朵在屏风上盛开的血花。 见状,唐引立刻上前扶住即将倒下的陆川绫,那小狐狸也从西钥贞的怀里窜了出来。 “黛蓝姐姐!”西钥贞喊道。 唐引将陆川绫交给西钥贞:“你们送她回去。” 没错,唐引说的是你们,是让百里捃鹤和西钥贞一起把她送回去,若百里捃鹤在这里,他施展身手必会被认出来,即使没有被认出来,只怕也会起疑心,而陆川绫又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如果百里捃鹤将他看到的,告诉陆川绫,那他的身份可就瞒不住了。 二人打开房门,才看到国王不知什么时候竟也到了这门外,听婢女说陆川绫在为奚还公主治疾,便在这外面等了起来,越等越心忧,这不就忧出事了呗。 西域外的客栈里,忱虞被一男子纠缠着。 “姑娘何方人士啊?可曾许了人家?” “不曾。”忱虞轻言答道。 远处的温什元有些不悦,上次在酒坊里,她对别人可没这么好的脾气,这次怎么还轻声细语的?那男子文质彬彬,谈吐谦谦,这条鱼不会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吧?什么品味?不行,他得给她正正品味。 “我家在卞郸,来这里做丝绸生意,不知姑娘有没有雅兴,去我的绸缎庄逛逛?” 温什元突然冒出来,语气生硬:“她没有雅兴,但我有,如果这位……公子,方便的话,咱们现在就可以去你的绸缎庄逛逛。” 那男子以一副“你没病吧”的表情看着温什元。 那男子牵起忱虞的手:“姑娘,你可考虑好了?” 温什元一掌将他打出客栈:“不识抬举。” 第63章 承醋 “喂!温什元,他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商人,你何必伤他!” 忱虞抬手阻拦,却扯动了左肩的伤口。 温什元愠怒,他可是在替她解围啊!这个花花肠子一看就没安好心,她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责怪他?虽然他温什元也是个不相干的人。 “我爱管闲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我当初要是不管你的闲事,你这会儿还指不定躲在哪儿哭呢!行,是我多事,既然你们郎情妾意,那不如原地拜堂好了!” 说完觉得并不解气,又打碎了几坛酒才离去。 就算之前在雾提门,是自己误会了她,对她说了些不好听的话,那她也没必要这么自暴自弃吧?好歹也是天宗的师姐,竟看上个小商人,图什么啊?图做衣裳不要钱? —— 唐引已了解了奚还体内的情况,看来用蛊是不行了,可是用巫术的话……他实在是没有必要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动用巫术来救这个公主,可她是阿绫想救的人…… 此刻只怕奚还体内的黑虫见入侵的四方蛊增多,会干脆啃食掉她的心脏,放弃这个宿主。 他将手中剑放在屏风的上沿,拿出摇铃,可又觉得不妥,一是怕门外的人会贸然闯进来,而是怕这里面的摇铃声他们听见后生疑,于是他用真气将整个房内形成了一个气罩,他和奚还居于气罩内,把门外的人隔绝在气罩外,这样一来,门外的人进不来,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一切都妥当了,他挥动摇铃,在心中默念起巫咒,手上身上布满的黑色巫咒慢慢显现了出来。 他的巫蛊术是卿关教的,易容术也是,听卿关说,他的易容术是和高丽的一位已经逝世的大师学的,他学了几十年,却从未用过,而唐引最先跟他学的就是易容,如今这么多年了,他的易容术已经是出神入化了。 他的乔装易容只被一人识破过,那人便是温什元,那时唐引正是弱冠之年,就同现在的沈鲤风年纪一般大。 那时的红衣温什元,并没有多大名声,温什元急于在江湖上站稳脚跟,便去找阴阳瘴医单挑,年老的阴阳瘴医并不理会这小娃娃的挑衅,可他又不是真正的花甲老者,他可是个正值弱冠的青年啊,面对温什元的一再挑衅,唐引终是还手了,可这交手之下,温什元与阴阳瘴医擦腕而过,他觉得这阴阳瘴医的手心手背上的皮肤粗糙无比,可手腕上的皮肤和手心手背上的皮肤不一样,手腕上的皮肤不仅不粗糙,反而有些光滑,于是温什元有了个大胆的猜想,他猜想阴阳瘴医是一个青年男子易容而成!但他并没有说破,而是马上认输,为了验证这一猜想,在往后的日子里,温什元常常来找阴阳瘴医拜师,但都被拒之谷外,于是他便和陆川绫处好了关系,久而久之,他们二人便成了朋友。 —— 陆川绫醒来后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守在榻边的唐引,她突然喜欢上了这种一睁眼就能看到唐引的感觉。 她突然想到奚还公主,本就是黑虫覆心的身子,她又种下了那么多四方蛊,虽未催动它们,可总归是毒蛊邪物。 “奚还公主,她还没有脱离危险,我要救她。” 说着她就要下床,唐引抚住她的肩,轻言:“她没事。”这个阿绫,净想着别人,早知道他就该从小教她自私一点的。 “是你把公主治好的?”陆川绫问。 他点头道了句是。 陆川绫看着他,想起在雾提门的时候,他替柳问真把过脉,那他也定会医术,可这奚还公主的病,她御着四方蛊都没能全身而退,他却毫发无伤的就将奚还公主给治好了? “唐引。” “嗯?” 她其实想说他有很多秘密,可脱口而出的却只有一句谢谢。 “谢谢。”你开始变得重要起来了,她心说。 她需要对他说的谢谢太多了。 “我骗了你,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双子蛊。”她坦白。 她以为唐引会小小的生一下气,毕竟她是一直用性命牵制着他,如果他要生气,要离她而去,她也没有任何资格和借口留住他了,当然,这都只是她的以为而已。 见她忧目垂眉,唐引说:“那你可以现在种下双子蛊,将你我二人系在一起,就不算是骗我了。” 陆川绫微怔,她怎么都没有料到唐引会这样说,他没有生气,还让她真的下蛊将他们系在一起,这是不是在间接的告诉她,他愿意一辈子都留在她身边? “唐引。” “我在。” “等这次江南之行结束了,你要不要……跟我回川绫谷去见我师傅?” “……好。” 这下可难倒唐引了,他该去找谁来乔装阴阳瘴医呢?易容容易,可毕竟以她师傅的身份与她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不过,他用自己原本的身份,原本的面目和性格,也与她朝夕了这么些日子,他都快忘了他是她师傅的时候,是怎么和她相处的了。 不管怎么样,先答应再说,依照阿绫的性子,他若是再迟疑片刻,她就该不高兴了。 为了防止她问起方才的那丝迟疑,他又又补充了一句:“对了,那只狐狸是怎么回事?它不是在朝戈坊就逃跑了吗?”他隐瞒了这狐狸出现在雾提门岛上的事。 “我是在丹牡寨里看到它的,它一定是来找我的,我们把它养在身边吧,好不好?”她满心期待的看着唐引。 在她昏迷时,唐引已经从西钥贞那里得知了,陆川绫被困丹牡寨和被法老带到这西域的经过,据西钥贞说,他见到陆川绫的时候,她像是中了什么邪,神色呆滞,好像听不见他在喊她,并且眼睛还是绿色的,就像是那只狐狸的眼珠子嵌在了她的眼眶里。 “你喜欢那只狐狸吗?”他问。 “喜欢!” “好,那就养在身边。” 唐引想,就算是不把这狐狸留在身边,它也会一路跟着他们,倒不如先好生的养着,待他问过卿关之后再做定夺。 刚才阿绫好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既然如此,那他也征求一下阿绫的同意吧。 “阿绫。” “唔?怎么啦?”唐引唤她阿绫时的声音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等我们回去找到温什元他们,就该出发去江南了。” “对啊,怎么了?你……不想去啊?” “不是,那你把萧允岚赶走,不要让他跟着我们了,好不好?”他没有把忱虞指证萧允岚的事告诉她,也没有告诉她,萧允岚所使的武功是出自他的家门。 “马贼的事都解决了吗?” “你去问温什元吧。”毕竟马贼的首领是从他们家里出来的人。 陆川绫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你对萧允岚好像有很大的敌意啊?唐引,你……是不是吃醋了?”她直言快语,都没有想要拐两个弯再这样问。 她打赌,赌两碟粉脂梨花酥!他一定是吃醋了,一定是! 既然她都直接问了,那唐引便也不隐瞒了。 “别问我,问我也不会承认。” 第64章 两欠 温什元告诉那三人,唐引已经传来信号,他们只需要在这里等着就好。 忱虞心事重重的敲开了温什元的门。 温什元别过脸,不屑道:“这时候,不跟你那个商人情郎幽会,找我做什么?” 忱虞不肯开口,温什元侧过身子,示意她进来说话。 “我是被人派来故意接近阿绫的,我知道你一定会告诉唐公子,但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阿绫……” 这话让正在关门的温什元手一顿:“理由呢?” “……”她说不出来。 其实她本没有资格请求温什元别告诉陆川绫,因为怀着不良目的接近的是她,但她不想失去陆川绫这个朋友,可她若如实说出来,只怕温什元也不会信,其他,她就再也找不到理由了。 “你得知道,我和陆川绫才是相识多年的朋友。”温什元慢悠悠的说,“而你,只是我多管闲事所招惹来的一个麻烦。” “你和阿绫是相识多年的朋友,那唐公子呢?只怕你们相识的时间,也不会比阿绫短吧。” 温什元微眯起双眼,下一刻便上前掐住了忱虞的脖子:“怎么,想拿这事来威胁我?” 忱虞呼吸有些困难:“我从未与别人说起过,只要你帮我向阿绫隐瞒着,我就当没有听到过你们的谈话。” 看着她艰难的模样,温什元不禁想到她为自己挡了萧允岚一击,那时候也是这般痛苦,想到这,温什元掐住她脖子的手便稍稍松了些,这时—— 一支羽箭刺透了门,直直奔着温什元去,而忱虞却挣开了他稍稍松开的手,替他挡住了那支羽箭,羽箭的力度使她将温什元扑倒在地。 温什元安全了,她背上却中了箭,温什元想推开她立刻起身去找那名弓箭手,可他刚想推开她,却看到那支羽箭射中的位置是左肩,不过好在没有刺穿。 温什元怒目:“你不要命了!要是这支箭射再偏下一点,刺穿了你的心脏怎么办?”本来伤口就还没好,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 “上次是报你在雾提门的救命之恩,这次是报你舍蛊救命之恩,我们,两不相欠了……”说完,她晕倒在温什元的胸膛之上。 原来她舍命救自己,只是为了与他两不相欠,只是为了不想再跟他有瓜葛。 另一边,沈觅摇丢掉弓箭,又撕掉萧允岚给她的鸽书,鸽书上说,他不确定忱虞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结盟的事,要沈觅摇尽快找机会除掉忱虞,她又不会武功,贴身下手肯定是不可能的,就只能拿把弓箭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射中她。 —— 夜。 西域的夜晚比南土还来得晚,鸣蜩季夏,南土的天,一般在酉时末黑尽,西域的天却是要在戌时后才黑下来。 陆唐西钥三人去找国王,说明了明日要离西,希望国王可以将那串墨珠洗月挂还给西钥贞。 王后将洗月挂交到西钥贞的手上,语重心长道:“要好好珍惜那个,把这串墨珠洗月挂送给你的姑娘啊。” 西钥贞不解:“你怎么是个姑娘送给我的?”明明是个七尺男儿送给他的啊。 王后刚要解释这串珠子的寓意,陆川绫赶紧插嘴:“多谢王后,他会珍惜的。” 西钥贞瞪大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陆川绫,像是在说“就因为一串珠宝,沈鲤风就从大老爷们儿变成了个姑娘?” 陆川绫低语:“还想不想离开了?王后说什么你应什么不就完了。” 西钥贞露出若有所悟的眼神。 这时国王带着奚还公主走出来,在众人一番贺喜公主大病初愈的统一说辞后,国王指着唐引说:“奚还,快去谢过你的两个救命恩人。” 奚还公主似是有些害羞,躲在国王的身后不肯出来,国王便也依着她了,随后就称赞起唐引来。 “虽未听过这位少侠的名号,但这妙手回春的医术,真是技压一大片名医啊!” 陆川绫附和着:“可不是嘛,都快赶上我师傅了。” “年轻人,你治好了我的奚还公主,可有什么想要的?” 唐引直直看着国王的眼睛:“有,我想要的,就是国王陛下能撤了城中纳阿绫为王妃的告示。” 西钥贞坏笑的看着陆川绫,用气声说:“黛蓝姐姐,我师傅这是明着在跟百里捃鹤抢你呢。” 陆川绫有些羞涩,拿手肘撞了下西钥贞:“去,不许拿我寻开心。” 当即,国王就下令撤了告示,得知他们三人于明日一早就要离宫,便说让四位法老随行护送他们,陆川绫本来拒绝了,可国王说有法老同行,他们可省去一半的路程,陆川绫这才应了下来。 回去时,唐引又教了西钥贞几招制敌的……阴招…… 对,是阴招!西钥贞对此嗤之以鼻,可唐引对他说,打架从来都只分谁输谁赢,不分谁光明正大谁小人行径,所以,只要能赢,阴招也是好招! 西钥贞按他这话想了想,别说,还挺有道理。 “上次我教给你的心法,学得怎么样了?”唐引问。 “师傅,我悟出来了,对月中怀吟,凝思苦月明,这套神功是在要在月亮下才能展现出来!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全部悟出来,但是我猜,这一定是个很厉害的武功,是吧师傅!”他得意道。 唐引轻咳两声:“等你学会了不就知道了。”若他现在告诉西钥贞蔽月瘴并不是武功,而是个能在月下隐身的功法,他一定会觉得不如武功来得厉害,就不会专心的去学了。 唐引转身要离开,西钥贞调侃了一句:“师傅,去找我师娘啊?” 唐引有些不好意思:“咳咳,好好学,明早出宫。” 另一边,陆川绫在行宫内等得不耐烦了,可她又想,明明也没过去多久啊,也就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觉得像是他离开了很久一样呢? “完了……”她念叨着。 “什么完了?”唐引适时推开了她寝殿的房门。 陆川绫一惊:“呃……没、没什么。” 三两酒下肚后,陆川绫问他。 “你是怎么把奚还公主给治好的啊?我种下的那些四方蛊,你又是怎么解决的?” 唐引闭口不言,不知该如何作答。 陆川绫却笑了:“你别想着编谎话骗我喔,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你是谁了。” “以后你会知道的。”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陆川绫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你是不是喝醉了?”唐引扶住她的肩。 陆川绫顺势装醉,微闭着眼睛倒进他的怀里,语气慵懒弥散:“唐引。” “我在。”他揽住她的身子。 “我完了,我栽到你的手里了。” 唐引含笑:“也栽到我的心里了。” 第65章 掌门 待次日临近上马车时,陆川绫才知道,百里捃鹤也要和法老一起护送他们回去。 马车里,陆川绫和百里捃鹤大眼瞪小眼。 “护送我们是四位法老的事,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我怎么就不能去了?我父王说了,此行让我多长点见识,再说了,我还得去问问,这冲喜一事,到底是越快越好呢?还是急不得呢?” 到嘴的鸭子飞了,他不免抱怨了两句。 陆川绫白了他一眼,又扭头问唐引。 “温什元他们在哪里等我们啊?” “不清楚,不过根据他放焰火的位置,法老说是西域以南,一个贩卖丝绸的城镇,那是丝绸商人进出西域的必经之路。” 她又转向西钥贞:“对了西钥贞,你跟着我们出来了这么久,你爹知不知道啊?要是你爹不知道,那岂不要说是唐引把你拐出来的?” 西钥贞先是打趣了一番“黛蓝姐姐,你也太关心我师傅了,怪不得我师傅对你牵肠挂肚,千里迢迢赶来西域找你呢。” 唐引眼含笑意不语,陆川绫将小狐狸塞给西钥贞:“瞎说什么呢你!照顾好小狐狸!” 西钥贞揉着小狐狸的两只耳朵:“是是是,是我瞎说,我跟着我师傅出岛这事儿我跟我二姐说过,我二姐最疼我了,她一定会在我爹面前为我打掩护的,都过了这么久了,我爹他们肯定都回羲鸣宫了,我过几日就传个书信回去,让我爹知道我平安无事就好了。” 百里捃鹤捏着下巴:“嘶~既然是报平安的书信,就该早早写,为何还要过几日?我看,等下了马车你就传一纸回去吧。” “我偏不,你干什么命令我?知道我是谁吗?”西钥贞不悦。 别说,这西钥贞跟温什元可真像亲兄弟,语气腔调都差不多,最重要的是,喜欢给别人取外号! 还记得温什元从前一直叫陆川绫小铃铛,她数次抗议,终于起了效果,西钥贞呢,给温什元取了个外号叫小红,得亏他拜唐引为师了,否则还真怕他给唐引取个小黑的外号。 “你刚刚不说了嘛,你爹回羲鸣宫了,哎等等,羲鸣宫?我听说羲鸣宫女眷众多,这一辈只有一个小少爷,难不成……就是你?” “可不就是我嘛!”西钥贞仰起下巴。 “那刚抓你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表明身份啊?我满萨国可不想跟你们家的火药结仇。” 西钥贞一个白眼过去:“我就不是那么高调的人,咱很低调!” 其实是他在法老手下吃了败仗被擒,又不想说出身份给自家丢人,这才一直没表明身份。 百里捃鹤“切”了一声:“听说羲鸣宫的小少爷目中无人,看来还真是,那刚才陆黛蓝不是也让你给她照看狐狸吗?你怎么就跟只小猫一样顺从啊?” “那能一样吗?黛蓝姐姐是我师娘,我师傅就在旁边坐着呢,我要是不听我师娘的,待会儿我师傅揍我你替我挨啊?” 二人拌着嘴停不下来,陆川绫扯了扯唐引的衣服,小声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徒弟有时候跟温什元很像?” 唐引没发觉她这句话里的陷阱,就踩了进去:“嗯,发现了。” “所以,你也很了解温什元是什么性子咯?” “……”这丫头套话有一套啊。 “我很好奇啊,你和温什元的关系,已经好到什么程度了?” “泛泛之交。”唐引答道。 陆川绫才不信呢,泛泛之交能互诉心事吗?她在马车内看着微微拂动的帘子,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为什么国王会说有法老在,路程就可减少大半呢? 这样想着,她撩开帘子把脑袋探了出去,只见四周的事物皆如浮光掠影一一在眼前闪过,还没来得及再看两眼,身子便被百里捃鹤拉回了马车里。 “别看了,看久了会晕的。” —— 萧允岚回到嵩洛岭后刻意避着萧和鸣,换作是以前,他从外面归来总是要第一个去找大哥的,一路上都有人向他道喜,这倒让他有些疑惑。 他随着长老一起去见萧掌门,长老和萧掌门在室内谈话,他便候在门外,只是他隐隐听到萧掌门和长老是在谈论自己?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待长老走后,萧掌门唤他进去,他心中也有些踌躇,最终还是迈了进去。 “爹。” “岚儿,不是说只待一天吗?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 萧掌门的语气倒不是责怪,只是他们在回嵩洛岭的路上,一直在停停走走等着萧允岚跟上来,萧掌门担心他身子刚刚好一些,怕他独自在路上会遇到危险。 若如实说,是在乘船离岛的时候遇大浪打翻了船,在客栈休养,只怕萧掌门又要担心了,而如果说是为了除马贼的事留了下来,可他就是用养伤的借口才在雾提门多留了一天,既然有伤在身,还除什么马贼? 萧允岚一时找不到借口,便用他的隐疾作为借口:“是陆姑娘,她为我治好了隐疾,往后,我也可以习武健体了,爹也就不必再为我担心了。” 萧掌门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看来陆姑娘真是承了她师傅的绝世医术啊!对了,我准备给你大哥向玄音天宗的提亲,你大哥钟意天宗里的柳丫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是柳问真柳姑娘吗?” 萧允岚从前一直在外面奔走,要么是被萧掌门带着求医,要么就是和长老一起求医,要么就是独自求医,在门里的时间说多不多,说少却又不少,他都不知道大哥竟心仪柳姑娘。 萧掌门颔首:“嗯,我已经同各长老及众弟子商议过了,待你回来,就让你正式接任嵩阳派的掌门之位。” 萧允岚心中暗惊,爹这是要直接跳过少掌门,将掌门之位传给他啊! 萧允岚有些着急:“什么?掌门?爹!那大哥呢?他不已经是少掌门了吗?论资历和武艺,大哥都在我之上啊!他才是最合适的掌门人选啊!” 萧掌门摆摆手:“你还年轻,要资历,有的时间,武艺呢你自小也比你大哥有天赋,如今你大哥都快要成亲了,只怕他也无心门派里的大小事,倒不如把交给你,让你大哥好好成个亲。” “可、可是,大哥知道这事吗?”连长老和弟子们都已经知道了,大哥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真是多此一问。 “当然知道,并且他也同意了。” 什么?大哥同意了?大哥那么想当掌门人,怎么可能同意呢?只怕是爹给他施了些压力,让他不得不同意吧…… “好了,你还没有去找你大哥吧?往日你回来都是要去找你大哥的,去吧,去见见你大哥。” 第66章 虚伪 在去找萧和鸣的一路上,萧允岚都在想,大哥得多难过,当了这么多年少掌门,却仍旧得不到掌门之位,他是大哥,掌门之位就该是去他的啊! 萧和鸣正在给兰花浇水,见萧允岚走来,他忙放下水壶,撑起一张笑脸迎了过去。 “允岚,刚才就听长老们说你已经回来了,怎么这次也不说先捎个信儿回来啊?爹也好派人去接你啊,如果事先知道你要回来,大哥也好为你备上一桌酒菜啊。” 萧允岚勉强扬起了嘴角,掩住了自己那张愁容:“我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嘛,大哥,今日你怎么还摆弄起这些花花草草了?” “问真喜欢兰花,再说了,日后我清闲的日子还多着呢,总得找点有趣的东西打发日子吧,既然问真喜欢兰花,那我何不学着打理花草呢?” 萧和鸣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并无异样。 “爹已经准备向玄音天宗提亲了,爹很关心大哥你的终身幸福。” 萧允岚这么说,无非是要让萧和鸣知道,萧掌门心里是有他这个大儿子的,可萧和鸣并不领情,直接挑开了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萧和鸣干笑了两声:“是啊,掌门之位都传给你了,地位和妻室我总得有一个吧,爹心里啊,终究只有你这一个天赋异禀的儿子……” 萧允岚打断他:“大哥,我不会接任掌门的!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掌门……我会去找爹说明白的,如若爹执意要将掌门之位传给我,那我唯有……离开嵩洛岭!我这就去跟爹说个清楚。” 说完,他转身就要去找萧掌门,以示他刚才那番话的诚意,而萧和鸣却仰天大笑起来,他不得不止住脚步。 “你想做那闲云野鹤,可爹却宁愿把你束缚在掌门之位上,也不愿意正眼看一看我这个儿子,”萧和鸣突然冷下脸来:“爹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可就是太过疏于防备,是爹心里对我这个不中用的儿子太过信任?亦或者说,是爹打心眼儿里瞧不上我这个儿子,所以觉得我并不能掀起什么浪潮,爹年事已高,也确实是到了该歇息的时候了。” 萧允岚在心里捻了捻萧和鸣这句话的意思,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大哥是一个心狠的人,那他说爹该歇息了……这话的意思是…… 他转过身,眉头紧锁:“你对爹做什么了?大哥,一直以来你都是少掌门,比我更有资格当掌门人!只要我去跟爹说明我志不在此,爹他一定可以想清楚的!娘还在病榻上躺着,大哥你不能做傻事啊!你到底对爹做了什么啊!” “对,我一直以来都是少掌门,我一直如履薄冰,生怕做错一件事惹爹不高兴,可那又如何?他心里照样没有我这个儿子!我是长子,可为什么那个老东西却要让你一个次子做少掌门!你知不知道他们私下是怎么说我萧和鸣的!那个老东西从来都不会考虑我的感受,在他心里从来都只有你萧允岚一个儿子,我算什么东西啊!我不过是你的替代品,替你守了这么多年的少掌门的位子,可如今你却直接越过我,要接任掌门人?”他满腔义愤,诉说着这些年压在自己头上的那些不公。 萧允岚没有接话,他知道以大哥现在的情绪,自己无论说什么,萧和鸣都听不进去的。 萧和鸣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你以为我会相信,是陆黛蓝把你这么多年的顽疾治好的吗!你告诉我,什么样的顽疾,才刚刚好就能使出这么上乘的武功和那么深厚的内力?我派去堵截你的人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他们至今都未捎回消息,说明他们都死在了你的手里!这么些年啊,你顽疾缠身,不宜习武,可你敢说这么多年以来,你有一日没有在习武吗?你敢吗?你分明就是装了这么多年的病,等着看我笑话!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知道我渴望那个位子,便将计就计,让我成为你的替代品,让我替你守着少掌门之位,然后你再走出嵩洛岭去另寻名师教你习武,等我快要接任掌门人之时,你再将自己的武功显露出来,这样一来,爹又会对你重视起来,这样就能将我这个觊觎你位子的人,轻而易举的铲除掉。你知道从云端掉入泥淖里是什么滋味吗!你竟然还来跟我说要把这个位子让给我?我努力了这么久的东西,你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不仅如此,还表现得毫不在意,分明就是在嘲讽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已然付之一炬!” 萧允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说:“我是不敢说我从未习武,可不管我做了什么,我都没有一点点要和大哥你争位子的打算。” “我若是你,我会表现得比你现在更加虚伪,来吧,让大哥看看,允岚这些年在外都习了些什么武功。”他作出打斗之势。 “大哥!”萧允岚试图劝阻。 “今日你我二人,只能活一个,别再浪费时间了,再要耗下去,那老东西的时间可不多了。” —— 陆川绫在唐引怀里晕了一天,她就只看了两眼便晕得不省人事,也不知道四位法老在马车外是怎么忍得了不晕的,百里捃鹤打断了她的碎碎念,并说法老是施法者,如果在自己控制的法界里都会晕的话,那这跟自己喝了一口水把自己噎死了有什么区别? 几人已经到了丝绸小镇,陆川绫却仍觉得脑袋犯晕,赖在唐引的怀里不肯下来,西钥贞笑言她像个孩子。 百里捃鹤以父王要他增长见闻为由支走了四位法老,西钥贞却一语道破百里捃鹤留下来就是想和他师傅抢黛蓝姐姐,百里捃鹤才不想跟他争论呢。法老告诉他,四位法老在奚还的行宫外,都感应到了雄厚的巫法,而当时行宫里只有唐引一人,说明他是用巫法救了奚还,又鉴于陆川绫说,是阴阳瘴医将她许给唐引的,那说明他的巫法一定是阴阳瘴医教的,可外面传的是阴阳瘴医只有陆黛蓝这一个关门弟子,会把一身的本事都教给陆黛蓝,可陆黛蓝却不会半点巫术,会不会是阴阳瘴医把蛊医教给了陆黛蓝,而把巫医教给了唐引?那阴阳瘴医为什么要隐瞒唐引这个徒弟呢?还是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止师徒这么简单?所以他留下来并不是为了陆黛蓝,而是想弄清楚唐引和阴阳瘴医的关系! 西钥贞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因为怀里抱着小狐狸,都腾不出多余的手来挠后脑勺,于是他只好歪了歪头:“这么大个城镇,他们会住在哪个客栈啊?” 第67章 两为 陆川绫往唐引的脖子边上靠了靠,装作发愁的样子:“对啊,该怎么找他们呢?对了,唐引,你不是和温什元用焰火联系的吗?还有吗?焰火?” “没了,就一支。”唐引才不上她的当,她明明就可以吹骨笛让温什元来此处找他们,却非要让自己联系温什元,她还是在打探自己和温什元的关系啊。 “行吧,放我下来吧。” 没辙,这下陆川绫只能吹笛子咯,只是在人流众多的地方吹笛子,只怕大街小巷的人都会被吸引过来,正当她不知该在哪里起律的时候,百里捃鹤提了个议。 “要不去城外吧,在这里,我怕会有人认出我的身份,毕竟我这身尊贵的王子气质是掩盖不住的。” “……” “……” “……” 三人竟无言以对。 陆川绫一副为难的模样:“要不……等会儿找到温什元,你们三个,就跟我们分道扬镳吧。” 西钥贞数了又数,指了又指:“我们三个?” “嗯。”唐引替她点头。 陆川绫又跟唐引补充道:“其实我觉得吧,温什元的公子病好像比他们俩要轻得多,这俩可严重着呢,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是对的。”唐引再一次点头。 “干嘛?什么公子病?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就本王子这一身难以掩盖的贵族气质,走到哪儿不是万众瞩目啊?”百里捃鹤言辞凿凿的反驳道。 无奈,陆川绫附和着:“是是是,您就是搁煤矿里,那也是黑暗中的一颗夜明珠,行了吧?” 西钥贞扑哧笑出声:“黛蓝姐姐,你都能去茶楼说相声了,你这口才不会是你师傅教你的吧?” 唐引连忙在心中说“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教,别瞎说啊”。 —— 面对萧和鸣的不断出击,萧允岚只能一躲再躲,渐渐的竟觉得喘气有些吃力。 萧和鸣停了下来,拿轻儒给自己扇了扇风,并不紧不慢的说:“你可以一直躲下去,你我今天分不出胜负,还有明天、后天,直到我精疲力尽再也握不住轻儒!咱们可有的是时间分出胜负生死,可爹未必等得了这么久,他老人家的时间可不多啊。” 听到萧和鸣再一次拿爹的性命来逼迫他出手,萧允岚忍无可忍,一掌将萧和鸣手中的轻儒打落在地,他还是不愿伤害大哥。 “大哥!停手吧!” 而就是这一掌,让他追悔莫及…… 萧允岚这一掌只用了三分功力,可萧和鸣在最初把他击倒在地的时候,就已经将掌中的毒送入了他的心脉里,只要他一运功运气,那毒便会慢慢向心脏推移,而他虽一直没有运功还手,却一直在运气闪躲,虽然没有立刻将毒推向心脏,可却已然让他呼吸不畅。 萧和鸣就一直在等着他打出这一掌,遂不停的拿萧掌门所剩不多的时间来激怒他,而萧掌门的时间所剩无几,这绝不是玩笑话,在萧允岚从萧掌门的房内出来后,他就让人把那碗早已熬好的冰糖枳梨给萧掌门送了过去,并且躲在暗处亲眼看着萧掌门喝下后才离开,而那碗冰糖枳梨里,萧和鸣放了整整一瓶的鹤顶红,只怕此时的萧掌门,已经开始感到不适了,可也为时已晚。 萧和鸣将轻儒扇捡起,轻轻拂去沾染在扇面上的尘泥,故作惋惜:“允岚啊,你这一掌若是打在我身上,也算是给你自己报仇了,可你没有,你终究还是心软了,要做大事的人啊,怎么可以被这些所谓的亲情牵绊住呢?不过照如今来看,你的心软既救不了那个老东西,也救不了你自己!” 萧和鸣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划烂了手里的轻儒扇,并丢在了一旁:“轻儒扇,你以为我很稀罕嵩阳吗!我要的不过是这个掌门人的位子罢了!从前是,现在也是,而你从前就心软,现在依旧心软,你以为我会感激你让我当上了少掌门吗!不,我想要的,一直都是除掉你,取代你!” 萧允岚突然喘气不及,死死捂住心口:“为什么……从小到大,你想要的我都让给你了,为什么……” 萧和鸣慢慢走近他,猛得将手里那把匕首送进了他的心口:“让?那你可真是伟大,可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这副伪善的嘴脸才让我在爹面前一直被你踩在脚下,让我觉得我处处不如你,凭什么?我是长子,凭什么还不如你这个次子?后来我想明白了,要是没有了你,这一切的一切,都会顺理成章的成为我的东西,哪还用得着要你来让给我!” 血从萧允岚的指缝里源源不断的溢出来,他的意识在逐渐模糊,又似乎是在逐渐清晰。 与陆川绫初见时,她在自己体内种下的那只两为蛊,逐渐被唤醒…… —— 大殿内,聿玚将一封信递给卢宋晁,卢宋晁接过信将其打开,阅后便在掌中焚成了灰烬。 “武林大会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吗?”卢宋晁问。 “是,都安排好了,只是……主上,届时他们各门派必会借着无极岛遭劫一事,再次向您提起毒老师徒的罪行,您……”聿玚欲言又止。 卢宋晁的脸上果然浮现出了几分担忧的神色,他深知自己的时间可能不多了,若是再抓不到陆黛蓝,不能拿她与毒老交换阴阳圣蛊,他真怕自己随时都会倒下,近日来他越来越嗜睡,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若是能得到阴阳圣蛊,别说他这日渐虚弱的身子,就是长生也不会是妄想。 “是啊,老夫身为武林盟主,确实不能再明着为他们说话了。” 这几年来,每年的武林大会,各门各派都变着法儿列举出毒老师徒的各种罪行,什么昨天灭了那个门派,今天这个门派又遭殃了,甚至将若水千阁灭门一案都归于阴阳瘴医师徒,要他这个武林盟主下令铲除这师徒二人。 卢宋晁则如实说,阴阳瘴医都已年过半百,难道还要争盟主之位不成?况且,那些在他手下丧命的人,如果不是主动去招惹阴阳瘴医,又怎会成了蛊下魂?他又说,至于若水千阁,大家也只是猜疑,谁也没有真的看见是不是阴阳瘴医下的手,这没有证据的事,怎么能硬扣在别人头上? 只是这次无极岛的惨案可是有人亲眼所见的,如果他们真的拿无极岛的事要让那师徒二人偿命,他也只好让他们自己去送死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是做不到的事,可好像鼓动了很多人一起做这件事,成功率就会大大增加一样,这不就是让更多的鸡蛋去砸石头吗? 第68章 师兄 萧允岚的心口不断渗出殷红的液体,本该四肢无力动弹不得的他非但感觉不到疼痛,还觉着体内蓄起了一股强大的力量,随时都可能会爆发。 萧和鸣对他此时的异样不察,又狠狠将他踹倒,此时萧允岚只觉得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萧允岚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拔出插在心口的匕首,与萧和鸣打斗起来,他的意识无比清晰他不想伤害大哥,可身体却控制不住的要置大哥于死地。 —— 陆川绫几人和温什元他们汇合后,知道忱虞受了伤,温什元便把唐引拉到忱虞的房内替她医治。 一行人里突然多了个百里捃鹤,沈觅摇和温什元倒是没什么意见,西钥贞却很不乐意,不过沈鲤风对这个百里捃鹤倒是很待见。 唐引和温什元在屋内替忱虞治伤,百里捃鹤拉着陆川绫出了客栈,这客栈三面环林,倒是很适合做小动作。 陆川绫拍掉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哎呀已经够远了,快点说,你到底把我拉过来干嘛?” 百里捃鹤双手抱怀:“我就想知道,你师傅到底有几个徒弟?” “你怎么会这么问啊?人人都知道,我师傅就我一个徒弟啊!” 百里捃鹤摆着脑袋:“那你师傅肯定是骗你的,你看啊,你师傅为什么偏偏把你许给唐引?难道不是因为他是你师兄吗?” 陆川绫无言以对,这原本就是她和西钥贞说来骗他和国王的话,他竟然相信了,只是陆川绫刚要开口解释,百里捃鹤的下一句话让她对唐引的身份又好奇了起来。 百里捃鹤抬手掩着嘴,神秘的说:“唐引是奚还的救命恩人,那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救奚还的?是用的巫法!” “巫法?怎么可能,若是巫法可以救奚还公主,那为什么不让四位法老来救奚还公主呢?” “他们又没有学过用巫法救人,就像你的蛊,如果你师傅只教你御蛊,不教你医术,那你不也只会用蛊杀人而不会救人吗?” 陆川绫点点头,心说有点道理啊。 “还有啊,你师傅那么疼你,怎么会轻易把你许给别人,既然把你许给唐引,那说明唐引在你师傅心中是足够可信的人,而且我也听说过红衣冰霜温什元和你师傅交情不错,我认为像温什元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同他人交心,而你看看,温什元是不是和唐引的交情是不是也很不错?我敢保证,唐引一定是你师兄!” 前面那半句话陆川绫倒是没在意,不过后面那半句话倒是值得深思。 “这个得等我回川绫谷去问问我师傅才知道。” “你师傅?你师傅可没在川绫谷啊。”百里捃鹤十分笃定。 陆川绫深吸了口气:“百里捃鹤,你又在瞎说什么?我师傅不在川绫谷,那他在哪里啊?” “在哪里我不知道,不过你师傅肯定不在川绫谷,因为我父王派法老去川绫谷请你师傅,结果你师傅啊,压根儿没在谷里。” 陆川绫想,雾提门的盛宴已经结束了,一定是师傅在川绫谷里没有等到自己回去,就出谷来找她了。 百里捃鹤走后,陆川绫就暗自分析了一番,她和温什元认识了这么久,他确实不会轻易的相信别人,对啊,他和师傅交情很好,而据西钥贞所说,唐引也和温什元的交情看起来也很好,她虽和唐引相识不久,不敢说了解唐引,可唐引那么闷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和温什元交心密谈,这两人如此古怪,只有用早已相识才能解释得通,那为什么温什元在雾提门见到唐引的时候,却装作不认识他呢? 正想着,温什元就朝她走了过来。 “小绫儿,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在想你啊。”陆川绫如实说,她可没胡说,自己确实是在想他,和唐引啊。 温什元轻笑道:“哟,绫儿现在都会调侃我了?”后又接着明知故问的说,“是在想唐兄吧?说起来,你和唐兄这次回来,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陆川绫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对啊,你和唐引怎么看起来怪怪的?一个生性多疑,一个木讷寡言,这样的两个人竟然成了好朋友,你说怪不怪?” 温什元顿时无言,合着她是开始怀疑起他和唐引了,可他也不接茬,因为他知道她在自己这里得不到答案就会去找唐引,反正唐引怎么答,他就怎么附和呗,于是他将话头引到她和唐引身上:“男人的交情啊,你弄不明白的,倒是我们的小绫儿,情窦初开咯!只是你这么泼辣,日后唐兄少不得要受你欺负。” 陆川绫两颊微红,双唇不安的紧闭着,她挥起手里的骨笛砸向温什元:“你、你找打是不是!” —— 这会儿唐引和忱虞单独待在屋里,温什元把经过都告知了唐引,连同忱虞恳求他不要告诉陆川绫的这件事,也告诉了唐引,意思是告不告诉陆川绫,由唐引说了算。 唐引为她治好伤后,冷着脸问:“所以,你不会伤害她,是吗?” 忱虞当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是。” 这就够了,唐引看得出来,阿绫很在意忱虞这个朋友,而他也看得出来,忱虞并不畏惧死亡和折磨,所以只要她安分守己,不做出一丝一毫伤害阿绫的事,他就可以留住她的性命。 唐引欲打开门离去,忱虞叫住他,语气严肃:“你是真的在意她吗!唐公子,阿绫与我说起过,她很喜欢你,我不知道那块定情的织鹊红是怎么回事,可如果你已经和那个叫阿唤的姑娘定了盟约,就请不要再接近阿绫,不要再消耗她的感情!” 唐引虽面上无异,心里却是极为满意,他当然是真的在意她,忱虞似乎也是真的在意阿绫,而忱虞,好像也是正被人在意着。 他走出客栈,四处找着陆川绫,这时沈觅摇走向他。 “唐引,你知不知道,你离开了很久。”她接着心说,也不知在你离开的这么久的时间里,你有没有在心中时时牵挂着我,对你,我是未知的,可我却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 “不知。”他答,若不是阿绫惦记忱虞,西钥贞惦记沈鲤风,兴许他们还要在满萨国多逗留几天呢。 沈觅摇从自己手腕上系下一根腕带:“纵使你再担心,也没必要将我留下来,黛蓝也是我的朋友,我也会担心她,再有下次,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唐引定睛,这是在雾提门时,那晚黑衣人来袭,他从自己手腕上系下来蒙住她双眼的那根腕带,他以为她已经丢掉了,可谁知她却一直带在身上,并且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第69章 童言 唐引微微皱起眉心觉不妙,合着是这沈二小姐的情许错了人啊,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他索性不再说话,而是将那根腕带拿了过来,当着她的面,在掌中让其化为灰烬,以此来绝了她的念想。 沈觅摇的一脸错愕:“你……” 他不予理睬扬长而去,从始至终眼睛里不曾容下过沈觅摇片刻。 —— 当长老来禀报萧掌门疑似出现了中毒之兆时,却刚好看到萧允岚持着一把匕首割下了萧和鸣的头颅。 萧允岚体力不支,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手里提着的大哥的头颅,片刻后倒在萧和鸣的尸体旁,他想起方才萧和鸣倒下之时说的那句:“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实力,你隐藏了实力这么多年,还说不是为了做掌门人!” 萧允岚呢喃着:“不……不是的大哥……” 随后便合上了眸子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这之后他做了个梦,梦里是年幼的他和大哥萧和鸣偷跑下嵩洛岭去看霓灯会,结果二人从未单独出过门,所以刚下嵩洛岭便迷了路,这时萧和鸣埋怨门中的弟子多嘴,就不该告诉萧允岚有霓灯会的事,不然萧允岚也不会闹着要大哥陪他去看什么霓灯会,二人也就不会迷路了。 后又遭了大雨,二人一身都被雨水淋透,萧允岚额头渐暖,愈来愈烫,年幼的萧和鸣背起萧允岚四处寻大夫,幸得路边有一破烂的蓑衣,萧和鸣把蓑衣给他披上后继续背着他前行,终于误打误撞的进了城,只是在找大夫问诊时处处吃闭门羹,那些个老郎中看是俩毛娃娃,定没有钱,便怎么都不肯为萧允岚医治,萧和鸣跪在地上一遍遍磕着头:“求求你们救救我弟弟,他烧的很厉害,再不救他会出人命的!” 那些老郎中都不愿意吃这善良亏,萧和鸣只好又背起他,一家一家的去求大夫,不过终于有郎中肯为萧允岚接诊了。 萧允岚还记得那郎中说:“这么小个娃娃,都烧成这样了,要是再迟一会儿啊,只怕人就没了。” 也记得他在醒来时候,萧和鸣对他说:“我是你哥哥,爹娘不在,就只有我来保护你了,哥哥还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这句算不得任何承诺的童言,却让萧允岚记了那么久,并时时忆起。 —— 众人都很默契的对萧允岚伤了忱虞一事闭口不提,这是唐引事先同他们嘱咐过的。 在饭桌上,温什元向西钥贞问起唐引是怎么救得他们的,西钥贞立马拍下筷子,夸夸其谈道:“我和黛蓝姐姐被带到满萨国的王宫里,那可谓是不见天日不得温饱啊!就是这个时候!我师傅单枪匹马,独闯王宫,把那些西兵杀得片甲不留!” 满萨国?沈鲤风心里咯噔了一下。 百里捃鹤听不下去了:“哎哎哎,咱能不能实事求是?怎么就不见天日不得温饱了,让你住最大的行宫还委屈你了?” 沈觅摇不经意瞟着唐引,心想,如果被抓走的人是她,那他会不会也会不顾一切的来救自己?她不确定唐引是不是已经猜到双子蛊的谎言了,她也不敢去猜测。 陆川绫见沈觅摇有些走神的模样,便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小菜:“喵喵,你怎么了?好像最近你的话都很少。” 沈觅摇立刻辩解道:“哪有,西钥贞不是正在说唐引的英雄事迹吗?对了西钥贞,你什么时候跟黛蓝的关系那么好了?黛蓝姐姐都叫上了。” 西钥贞得意的说:“关你什么事啊?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跟黛蓝姐姐的关系不好过?今后还会更好呢!” 西钥贞这句话让沈觅摇心中不安极了,除了沈鲤风,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西钥贞维护过别的人,先是唐引,现在又是陆黛蓝,唐引是他师傅,这说得过去,可陆黛蓝素来与他并无牵扯,二人的接触也就是这次一起被抓走了,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连唐引好像都着了陆黛蓝的魔。 饭后,西钥贞在月下思悟着蔽月瘴的心法,沈鲤风躲在一旁,岂料西钥贞已经将他的脚步声听出来了,他直言:“来都来了,干嘛还躲着?出来吧。” 沈鲤风笑着现身:“我们贞贞现在倒是很机警啊。” “那是,也不看看我师傅是谁!对了,你来这里干嘛?温什元说这里野猫很多的。” 沈鲤风直犯疑惑,怎么他就来了趟西域,好像和温什元陆黛蓝的关系都变得极好了? 经过西域这一趟,他已经相信唐引不会伤害西钥贞了,但不代表,他就会在沈觅摇那里松口。 不过一说起猫,沈鲤风心头还是惊了一下,他抬手搭在西钥贞的肩上:“有野猫怕什么?如今我们贞贞都这么厉害了,难道还会不保护我,舍得我被野猫吓破胆儿啊?” 西钥贞拍开他的手:“舍得啊!怎么会舍不得?我才不保护你呢!”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可以让我师傅保护你。” 沈鲤风知道,如今唐引是他十分信赖的人,虽然唐引年纪不大,但西钥贞还是很尊敬他,西钥贞刚才说,可以让唐引保护他,那是不是表示…… 不,他不敢去想,不敢去确定,如果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们就完了。 他正正的看着西钥贞:“听满萨王子说,他们抓你是为了墨珠洗月挂。” 一提到这串珠子,刚才还神气十足的西钥贞立马就蔫了下来:“嗯……他们说人命关天,我就给他们了……” 见沈鲤风不语,西钥贞轻轻抓着他的手腕摇了摇:“你是不是生气了?奚还公主已经没有大碍了,他们已还给我了,这是你送给我的,我一定会藏得好好的,绝不会再发生上一次发事情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纵使西钥贞再怎么自大再怎么混,可只要沈鲤风一生他的气,他立马就从混世大魔王变成乖昵小白兔,这似乎是什么不得解的魔咒。 沈鲤风握住他的手:“好了,我哪有那么多气来生啊?” 似乎是觉得这举动不妥,就赶紧放开他的手。 确定沈鲤风没有生气后,西钥贞就满血复活了,不怕死的调侃道:“你不生气,那你要不要生孩子呀?” 说完就跑开了,留沈鲤风在原地发愣,他若是真能生孩子就好了。 他和西钥贞皆为男子,他比西钥贞大了五岁,他早已懂得情为何物,但西钥贞还是个情窦未开的半大孩子,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感情呢?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接受这样一份感情吧。 况且世人也不会接受断袖,况且,他才不会吐露自己的感情。 第70章 愁摇 陆川绫去看忱虞了,唐引独自坐在客栈后的一块磐石上等着陆川绫,沈觅摇趁着陆川绫不在他身边的空档,来找他问清楚。 唐引早听出来的人是她,若是放在平时,他早就起身离开了,可他已和陆川绫约好,会在这里等她。 “唐引。” 他不予回应,沈觅摇也已经习惯他这副漠然的模样了,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为什么我觉得,像是突然出现一条深壑,将我们强行分开了,你对我的态度更是幽冷如冰,为什么我觉得,就连你对忱虞的态度都胜过对我呢?你和黛蓝在西域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你一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我一直将你送我的腕带系在手上,可你为什么要烧了它?” 听到这儿,唐引心里开始犯嘀咕,他好像一直都是这种态度吧?怎么到了沈觅摇这儿,就说的好像从前热情如火,现在冷若冰霜一样?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可这并不能动摇他那副冷冽的神情。 “你总是这样不说话,让我都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坚持下去了…”她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询问双子蛊的事。 “不该,回去吧,回惊鹿山庄。”唐引轻声答,如果不是因为她是阿绫的好朋友,在雾提门时他万不会跟她多说一句话。 这时他听到远处的动静,认出这动静是陆川绫正在朝这里走来,他起身想去找陆川绫,却被沈觅摇挡住。 “不该?唐引,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不该?我等了你这么久,就等来一句不该?” 唐引不想与她诸多纠缠,就想绕过她,沈觅摇却一把将唐引抱住:“我不回去!我也不让你走,你知不知道,我爹都已经派人来抓我回去了,可是我死活都不回去,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忤逆我爹的命令,我这个时候回去的话我爹肯定会打断我的腿的!黛蓝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了?你知不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 双子蛊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因为她发现唐引的目光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身后,她心说一定是陆黛蓝。 果不其然,她转过头看到陆川绫定定立在远处,神色有些诧异。 她放开唐引,恢复笑颜,朝陆川绫喊道:“黛蓝,快来一起赏月啊。” 陆川绫佯装嫣然一笑:“不了,忱虞想出来透透气,我出来给看看天气,你们继续赏月,我先回去找忱虞了。” 这个理由实在是蹩脚得很,她四处溜达,怎么会不知道这外面的天气情况呢? 唐引看着陆川绫的背影,他刚才本是要推开沈觅摇的,可陆川绫适时而来,他看到陆川绫的表情只稍稍有些吃惊,好像没有丝毫不高兴的样子。 他正为陆川绫的不在乎而暗自伤情时,陆川绫却撒了那样蹩脚的一个谎,方知她不过是强颜欢笑,心中那盏忽明忽暗的灯总算又明亮了起来。 “唐引,你干嘛去?” 唐引不顾沈觅摇的阻拦扬长而去,也不顾她在身后的呼喊,他要去找陆川绫,他要同她解释清楚。 陆川绫在一路上撒了些阿纳苏罕粉,让唐引找不到她,又去客栈要了几坛酒,可她不知道唐引并不会受药物的影响。 她在林子里找了棵大树,和忱虞背靠背而坐。 “夜黑风高,适合喝酒。”陆川绫想吟诗一首,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诗词能表达她此时的感受,便随口说了句。 忱虞箭伤初愈,还不能饮酒,她看着陆川绫丢下一个酒瓶,她拿起来摇了摇,空了。 “就是再好的酒,喝多了也伤身啊,还是少喝一点吧,阿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陆川绫狠狠喝了一大口:“这么点酒才醉不了我呢,酒是伤身,可也消愁啊,正所谓,一醉解千愁嘛。” “愁?你愁什么?你看,我都不能跟你共饮,多扫兴啊,要不我去把沈二小姐找来陪你消消愁?” 陆川绫赶紧拉住忱虞,语气委屈:“不要,不要去找觅摇,你陪着我就好了,不要去找她……” 忱虞十分不解,阿绫和沈二小姐不是好朋友吗? “为什么?她……怎么了?” “觅摇她……喜欢唐引,她…还抱了唐引……”陆川绫声音渐弱。 忱虞轻笑:“原来阿绫是吃醋了呀,不过,你和沈二小姐是好朋友,她难道不知道你和唐公子的事吗?” 陆川绫摆头:“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呢。” 忱虞又接着说:“就算她不知道,可也该看得出来唐公子对你的好,再说了,她喜欢唐公子有什么用?唐公子一颗心都在你的身上,你知道吗?当他知道你被西域的法老带走后,他没有一丝犹豫,即刻就骑了匹快马去西域救你,他独闯王宫救你的事我也听那个百里王子说了,纵然沈二小姐主动示好,我相信唐公子也绝不会移情别恋,而且在雾提门的时候,他那样护着你,这一点,阿绫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你是在愁什么呢?” “正因为我和觅摇是朋友,也很清楚,所以我才愁啊。” “阿绫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二小姐吧?我倒觉得,应该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才对,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唐公子对你的爱意,就连往日里,唐公子看向你的眼神都满满的柔情,而你又和唐公子同进同出,我就不信沈二小姐看不出来,就这样她还向唐公子投怀送抱,应该是她没脸见你才对。”忱虞看到远处站着的唐引,但却没有声张。 “觅摇不是那么轻易动情的人她敢爱敢恨,我怕……”陆川绫欲言又止,“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唐引,或许……或许我对他只是一时的依恋。” 忱虞从她这话里听出了她想把唐引让给沈觅摇的想法,可她无从劝阻,她自知她和陆川绫的感情并不比沈觅摇和她的感情深。 许是这西域的酒太烈,让自诩千杯不醉的陆川绫都隐隐泛起了些醉意,也兴许是她心事重重,想借酒消愁,所以只一点小小的醉意,都在她的潜意识里放大,自我催眠自己是真的醉了。 她靠着忱虞的肩沉沉睡去,唐引走了过来。月下,她眼角的泪闪着微光,唐引将那滴泪拭去,抱起陆川绫。 “唐公子,阿绫说她对你的感觉很模糊,模糊到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这你都听到了的吧?”忱虞开口。 唐引一言不发抱着陆川绫往客栈走,忱虞又叫住他。 “唐公子,谢谢。”谢谢他没有把自己的事告诉阿绫。 唐引知道她在说什么,于是他也道谢:“也谢谢你没有把我和阿元相识的事告诉阿绫。” 第71章 骨未 两为蛊死,按说,萧允岚本该休眠一段时日才能醒来,可他却在第二天清早就睁开了眼睛,他想起陆川绫说会休眠许久,他以为已经过去了很久,可询问之后才知道,大哥的死,不过是昨天发生的事。 不过他是醒了,可门内却乱作一团。 萧掌门中毒而亡,少掌门萧和鸣被二公子割下了脑袋,虽说萧和鸣即将被卸去少掌门的身份,可毕竟萧允岚还未正式成为嵩阳派的掌门人,所以萧和鸣少掌门的身份依然存在。 萧允岚心狠手辣手刃大哥一事,估摸着已经传到嵩洛岭之外了,门内也是传得五花八门—— “二公子天赋极高,掌门人的位置也已经奠定了,少掌门又威胁不到他的地位,传闻他们兄弟俩的感情一向很好,怎么会这样啊?” “我看,八成是中了什么邪了,我听说二公子随掌门前往雾提门赴宴,与那毒老门下的妖女走得可近了,你们可别忘了,那妖女的师傅本领可大着呢,巫蛊二邪,她师傅就占了个全,没准儿就是那妖女给咱们二公子施了巫下了蛊!” “我看,他们兄弟俩感情不大好,我不止一次听到过他们吵架呢。” “我听说啊,是少掌门和二公子起了冲突,你们可没看到那一地狼藉,一看两个人就大打过一场。” “不管怎么说,二公子的名声这下可是全毁了!唉!” “不过你们说说,这二公子都敢手刃少掌门,那掌门的死会不会也……” 这些人一口一个听说,两两扎堆造谣,将萧允岚手刃大哥的事描述的是绘声绘色。 门内乱了套,萧允岚得知后并未作出任何解释,当即继位掌门,而后便着手开始操办萧掌门和萧和鸣的丧事,他命门内弟子不得再提起此事,谣言也好,事实也罢,他始终没有给出一个能镇得住传言的解释。 他又命人把萧夫人送到华山休养,临行前,他来到萧夫人的房里,为她梳头。 “娘,孩儿为您梳的头发,可好看?” 看着铜镜里萧夫人神情呆滞的模样,萧允岚把木梳一搁,跟萧夫人絮絮起来。 “娘,大夫说了,您这病是好不了了,所以孩儿擅作主张将您送去华山,您不会不高兴吧?” “……” “娘,爹走了,大哥也去了,他们都因我而死,”他轻笑,“或者说,他们都死在我的手上。”如果不是因为他暴露了武功,爹也不会重新看到希望,继而决定直接让他做掌门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大哥也不会因发怒而失控,所以他将爹和大哥的命都算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暴露了自己隐藏了多年的武功,那他是为什么会出手呢?是因为唐引!如果不是唐引,他不会出手的!也就不会暴露了自己的武功。 “娘,孩儿一心求安稳平淡,大哥是一世英雄,自然只有权势才能与之相配,大哥一向想做掌门,可我不想,这个位子迟早都会大哥的,可大哥误会了我,让我们兄弟俩生了嫌隙。” 萧夫人仍是麻木无神,可却从眼角滑下了一滴晶莹。 “娘,孩儿一定会为大哥和爹报仇的,等大仇得报,孩儿亲自去华山接您回家。” 仇人,自然是唐引!他决定与卢宋晁合作,对付唐引,不过他仍要继续隐瞒唐引的武功和他同出一门的事,如果唐引真是几月城的少城主,那可真是不妙,所以他一定不能让卢宋晁见到唐引!可如果陆川绫被抓去了几月城,那唐引必然会不顾一切去救她,到时危险的可就是他自己了,所以陆川绫就算是死,也不能被卢宋晁的人抓住。 真是可惜,像陆川绫那么有原则的人,本该是最好骗的,而他也已经如愿取得了陆川绫的信任,却被忱虞坏了事,只要陆川绫活着,卢宋晁就绝对不会放弃对她的抓捕,所以,陆川绫、唐引、忱虞,这三人,绝不能留! 在爱人和父兄的大仇上,萧允岚终究还是选择了报仇,她固然重要,可她毕竟……已经躺在那冰棺里多年了,纵使卢宋晁说,阴阳瘴医炼有一阴一阳两只圣蛊,等抓了陆川绫,和阴阳瘴医做交易,待两只蛊到手,男属阳女属阴,他便把阴蛊交给萧允岚,让他去救她,可萧允岚很清楚卢宋晁的为人,只怕等蛊一到手,卢宋晁会杀了他灭口,所以他才想以感情骗得陆川绫的信任,然后让陆川绫带他去见阴阳瘴医,求阴阳瘴医救人,虽然她死去多年,可萧允岚不能接受她离开的事实,这才为卢宋晁做事。 可她已逝多年,纵他再怎么不能接受,她也已经没了气息,而如今父兄却尸骨未寒,他若不报此仇,只怕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他收到了沈觅摇传来的书信,沈觅摇说,忱虞中箭,可又被救了,她没有说是谁救的,萧允岚便猜是唐引,因为在雾提门的时候,他亲眼看到过唐引为柳问真诊脉,说明他会医术。 沈觅摇还向他讨要一本武功秘籍,萧允岚翻遍了阅书楼,找到了玄音天宗的秘籍—— 梵罗音! 萧夫人曾是玄音天宗的人,是女宗手下最得意的女弟子,算起来,萧夫人当时与现任女宗是同级同辈,后女宗逝世传位,萧夫人便嫁给了嵩阳派的萧掌门,嫁人后鲜少露面,所以也没人知道萧夫人和玄音天宗的渊源,没想到,她竟把玄音天宗的秘籍也带了出来,梵罗音只有玄音天宗的女宗才能学。 萧允岚思虑了许久,最终还是给沈觅摇回信,告诉她,自己会亲手把秘籍交给她,让她时时向自己报方位。 萧允岚想,沈觅摇虽与他不是一条心,可她也算得上是使心计的佼佼者,要论心计,陆川绫是决绝斗不过沈觅摇的,沈觅摇同他一样,恩怨分明忍辱负重,陆川绫一定会栽在她的手上,说不定,她还能把唐引玩得团团转,谁让,她是陆川绫的好朋友呢? 他要沈觅摇成为她最好的棋子,他现在要做的是,让沈觅摇相信他,相信只有他才是真的在帮沈觅摇,而那本梵罗音的秘籍,就是抛出的饵,只要他把梵罗音只有历代玄音天宗的女宗才能习得的事告诉她,然后再告诉她,这么重要的东西,他都替她寻来了,她一定会加以揣摩自己的用意,到时候只要她能保持清醒,权衡利弊,就一定会和他站在一条线上,成为他的盟友。 惊鹿山庄的二小姐,这个身份,也确实够资格做他的盟友,的确可以成为他最大最好的棋子。 第72章 商绸 陆川绫醒来,一如既往的,唐引单手撑在桌上睡着了,又是他守了自己一晚上。 陆川绫细细想来,自她在惊鹿林里结识唐引以来,他的脸上就写满了“生人勿近”,可对她这个给他种了双子蛊的人,却是出奇的纵容和庇护。她可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双子蛊种下,如果她死了他也一定会死,可以说他是因为惜命,才会受了自己的牵制跟着自己,可在雾提门时当着各门各派的面要单挑嵩阳派,在西域又独闯满萨国王宫,这二者皆有可能丧命,遂由此可见,他并不是太过惜命的人,或者说,他是把她陆川绫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 她才不信是什么一见钟情呢,从前她在川绫谷时,梦里时常有一个人唤她阿绫,可也只有那一个人这样唤她,师傅,温什元,都是叫她绫儿的,可怪的是,只有在川绫谷的时候才会做那样的梦,只要离了川绫谷,她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哪会做什么梦啊。 而且唐引的眉眼也十分熟悉,注视着他眼睛的时候,明明就很熟悉,却完全想不出来到底是谁。 难道真的如百里捃鹤说的那样,唐引是他的师兄?可她并没有见过什么师兄,也从未听师傅说起过,那这份熟悉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并不是她若水千阁的人,也不是川绫谷的,难道仅仅只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才会时时梦到他? 喔天呐,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可真是太没出息了,仅仅只是见过人家,都不记得人家长什么样了,却还常常梦到人家,天呐! 她小心翼翼走出去带上房门,看到忱虞一个人在沏茶,让陆川绫感到奇怪的是,别的桌上都坐满了人,唯独忱虞身旁的几张桌子都空置着,这时又进来一个人,那人宁愿和别人挤在一张桌子,都不往忱虞邻近的几张桌上凑。 陆川绫疑惑着走过去坐在忱虞身旁。 忱虞将自己面前的一杯茶推过去:“阿绫,你醒了,昨夜你喝醉了,现在怎么样?头晕吗?来,喝杯茶。” “忱虞,这……怎么回事啊?”陆川绫指着那些空桌子问。 忱虞一愣,闭口不言。 没法,陆川绫叫住那个正在添茶水的伙计:“小二!” 那名伙计并没有马上过去,而是将四周环顾了一番,再刻意绕过忱虞,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姑、姑娘,是茶水凉了吗?” 陆川绫摇着头抿了口茶:“我就想问问,为什么那些桌子都挤满了人,而这几张桌子却一个人都没有,是有什么不好的说法吗?”陆川绫不了解西域这边的怪事奇闻,还以为是和奚还公主的病一样的怪事呢。 那伙计再次看了看周围,似是确认了什么松了口气后才开口说:“姑娘,您是不知道啊,前日,喏,就在这张桌子,一个小有财银的丝绸商使,不过是与这位姑娘多说了几句,就被与她同行的那个红衣公子打断了肋骨,大夫看过了,肋骨刺穿了心脏,当天就入了土,这事儿啊,都传遍了,这年头谁不想多活几年啊,您说说,那谁还敢靠近这姑娘三尺以内啊?” 忱虞在一旁有些尴尬,陆川绫又问了句:“那你知不知道,那红衣为什么伤了那个丝绸商使啊?” 伙计掩起嘴,轻言轻语道:“还不就是那公子吃醋了呗!那个丝绸商使当时可是在跟这位姑娘求亲呢,唉,身为男人,我可以理解红衣公子的感受,想当年呐,我娘子……” 在这伙计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他和他娘子的心酸史之后,陆川绫终于忍不住将他打发走了。 伙计走后,忱虞赶紧辩解:“阿绫,你别听那小二乱说,不是这样的,是那个商人他……” 陆川绫打断她:“温什元喜欢你啊?那你呢?喜不喜欢他?我跟你说啊,温什元这个人呢,什么都不好,可就是有情有义,如果你们真的……” “阿绫!”忱虞加重了声气。 陆川绫怔住,她觉得忱虞不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而是在刻意回避温什元这三个字。 忱虞又放低语气:“阿绫,我还没有考虑过姻缘一事,此后便别再提起了。”纵使那天的阳光再明媚,纵使温什元的言行再撩人,纵使那一秒万般心动,她也已经把该还的都还清了,不想再和温什元有什么瓜葛了。 陆川绫知道他们之间应是发生了什么,可他们的事还得他们自己去解决,不管怎么样,既然忱虞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就只能识趣的闭上了嘴。 —— 沈鲤风来到沈觅摇的房里,将沈庄主的鸽书交给她。 “爹让你回山庄去。” 沈觅摇接过鸽书,那一纸上字字都在命令她回山庄,又想起唐引那副决绝的模样,沈觅摇将鸽书撕了个稀烂:“我不回去!哥身为惊鹿山庄的少庄主,爹怎么不让你回去!” “胡闹!”沈鲤风喝道,“你留下来无非就是为了唐引,可我看,他的心思可没放在你身上啊,倒是你的好朋友陆黛蓝,你难道看不出来,从西域出来后,他们的一言一行就更为亲近了吗?昨晚,我亲眼看到他抱着你的好朋友回了客栈。” 沈觅摇俏眉微皱,稀烂的信纸在她手中越握越紧,她强装镇定:“哥,你就别管了,我留下来不是为了他,再说了,你妹妹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庄的二小姐,什么时候会为情所困了?” 沈鲤风恨铁不成钢:“还在雾提门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这个唐引不是什么好人,让你不要与之接触,你偏生不听!你老实告诉我,他和陆黛蓝,你们三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沈觅摇也不知从何说起时,西钥贞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沈鲤风!你在里面吗?” 沈鲤风看了沈觅摇一眼,示意她收整好自己的情绪。 他将门打开:“西钥,怎么了?” 西钥贞跨了进来:“没事就不能找你啊?你们刚才在吵架吗?哎对了,沈觅摇,你是不是去过丹牡寨啊?我去丹牡寨救黛蓝姐姐的时候好像看到你了。” 沈觅摇暗自一惊,如果否认的话他一定还会问更多的问题,倒不如承认,于是她佯装恍然:“对啊,我也是去救黛蓝啊,不过幸好你提早救走了黛蓝,否则啊,就那个二当家的块头,还不把黛蓝生吞活剥了呀。” “这么说你知道黛蓝姐姐当时……那你为什么没有救她?”西钥贞不明。 “我一个女子,又不会武功,我当然是要回去找你师傅啊。” 西钥贞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可如果他再多些心眼,就会发现沈觅摇这番话破绽百出,一个女子,不会武功,却轻而易举的进了一个马贼窝,且毫发无伤?不过可惜西钥贞实心眼,别人说什么他也不会去揣摩。 第73章 四叔 “我刚刚收到了我二姐传来的家书,她说武林大会要开始了,各门各派都陆续收到了帖子,沈庄主也与你们说了吧?” 这就是西钥贞来找沈鲤风的原因。 五年一次盟主大会,五年便要群战武林,换一个盟主,当然,一切凭实力说话,如果那个人有实力,方可继续做盟主,所以现任盟主已在那盟主的宝座之上稳坐了十年。 一年一次武林大会,说是武林大会,不过就是盟主召集各门各派,向他汇报这一年来江湖上发生的一些大事,而由盟主与他们商定要不要去解决那些大事。 在西钥贞看来,这就是翻版过家家,沈鲤风是惊鹿山庄未来的接班人,他是一定要去的,西钥贞年纪虽不打,可将来羲鸣宫也是要传到他手上的,所以他也得去,可他不想回去,他要跟师傅一起,所以就来沈鲤风出谋划策了。 “我和觅摇也刚收到爹的来信,西钥,你什么时候启程?”沈鲤风问。 西钥贞嚅嗫着:“我……我不想回去,我还要跟着我师傅学武功呢!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胡闹,你是羲鸣宫下一任宫主,你不去谁去?” 这句轻飘飘的“胡闹”,让沈觅摇心中一惑,她大哥刚才对她都那么严厉,如今换了西钥贞,却全然没有一丝凶厉的语气。 西钥贞两耳不闻逆忠言,吃了秤砣铁了心:“可我就是不想去啊,不就去几月城吃个饭议个事嘛,跟过家家一样,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跟我师傅一起仗剑走江湖来得有意思呢。” “不可以!”沈鲤风厉声道。 沈觅摇心道她大哥终于有了点严肃的样子。 西钥贞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算了,我找我师傅去。” 西钥贞离去,沈觅摇暗想道,她刚才对西钥贞说谎了,若他日后无意与唐引提起,定会露馅,因为她对西钥贞说的是她回去找唐引了,可唐引他们压根儿都不知道她去了丹牡寨,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把他…… 担心事迹败露之余,也开始惆怅,自己现在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动不动就会想到杀人,并且竟然连残害姐妹这种事都做了。 可她又想,姐妹?自己是把陆黛蓝当成最好的姐妹啊,可她陆黛蓝呢?把心计使在她身上,还趁她不在,将已与她有了誓约的唐引撩拨了去,不仅如此,还成功把她变成了那个第三者,好计谋,真是好计谋啊! —— 客栈外林子里。 温什元像做贼似的四处观探,确认无人后,才开口。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先前还说要设计让毒老诈死,现在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闻言,唐引却一副小姑娘似娇羞状:“阿绫说,要带我回川绫谷去见她师傅。” “那……可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能找个人冒充你吧?是,你乔装易容的手段确实很高明,可绫儿她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且先不说她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就说毒老是她朝夕相处的师傅,你老头子时候的一言一行她都再清楚不过了,稍有分毫差错就会穿帮,绫儿自小就聪明过人这你是知道的,有什么事情只要她认真的加以分析就离答案不远了,况且她又是个不动声色,爱往心里藏事儿的人,现在谁也不知道她已经分析到哪一步,你的身份啊,我看是悬了。” 温什元滔滔不绝的说着,唐引的神色也开始凝重起来。 于是温什元又继续道:“再说了,你又何止了阴阳瘴医这一重身份啊,你别忘了,你还是唐引,按分位,你现在就是几月城的少城主,有几月城这么强大的根基,再加上你这身手,没准儿会是史上最年轻的武林盟主,如果被几月城的人发现唐引还活着,就照卢宋晁那疑神疑鬼的心性,定会派人把你这二十年来的零零碎碎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到时候你阴阳瘴医的身份,就真的难保了,你想想,这两重身份一旦被揭露,得掀起多大的风浪啊,要我说啊,阴阳瘴医还是早点隐世的好,反正你也不也放出了风声,昭告天下阴阳瘴医再不问江湖事的吗?倒不如借此一纸书信告诉绫儿,就说你决定隐世了,这样也就没有人再能找得到毒老的踪迹了。” 唐引认真的思索了一番:“可是直接一直书信,虽能表示信的确出自我之手,但阿绫见不到我是不会安心的,我需要再以阴阳瘴医的身份,见她最后一面,到时你就借机把我支开,让我和她单独告别。” 温什元微微颔首:“毒老的言行你都还记得吧?我就怕你这个正牌的阴阳瘴医反而会出差错,到时候绫儿要是起了疑心,你可就走不了了,你走不了,唐引又突然凭空消失,她再往心里一合计,你说这不就等于直接告诉她你就是毒老吗?” 唐引面露囧色说:“还……真的有些忘了,毕竟,从前我为了隐藏身份,不得不仿照别人的一言一行来生活,最初在惊鹿林时,我就很担心我会在不经意间表露出从前的习性惹她起疑,好在那些习性原本就不是我的,所以将其丢下易如反掌,对了,武林大会,你要和温老一起去吗?毕竟你的身份都众人皆知了。” “不去,我又不是少门主,我只是生在那岛上,又没想一辈子都待在那岛上,而且,老头子也不会去的。”温什元心里很清楚,温故知明明不喜欢大哥,可是却突然就要传位给大哥,若非有什么让他不得不卸任的理由他绝不会传位给大哥的,所以温什元斗胆猜测,父亲怕是自知命不久矣,父亲强娶母亲时都已过了不惑之年,如今温什元正是大好年华之时,父亲却已白发皱面尽显沧桑。 温什元又何尝不想陪在父亲身边,可他放不下,只要一想到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母亲、大哥皆被自己所敬爱的父亲所杀,他就难以面对,况且,流散在外的这些年,他对父亲的依赖早已淡薄,有的只是敬畏。 温什元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又说道:“你是几月城的人,那撇开巫蛊之术,你的拳脚就是在几月城学的咯?那萧允岚的武功又和你同出一辙,只怕他如今也是在为卢宋晁做事。” “不是在几月城学的,不过也是我二叔授与我的,只是我还没有全部学会,二叔就因为内伤过重……”随即唐引又点了点头:“我同意你的看法,萧允岚一定是在为我四叔做事,所以,是我四叔要抓阿绫!” 第74章 王城 “卢宋晁坐拥偌大的几月城,而且也已经是盟主了,他为什么要抓绫儿呢?最近各大门派都忙着赴几月城的武林大会,虽然往年也没整出多大的幺蛾子,但是这次无极岛的事让他们又把若水千阁的旧事翻了出来,不过说真的,若水千阁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唐引默着,也不知是默认了还是不知该如何辩驳。 他并没有把陆川绫是若水千阁的遗孤一事告诉温什元,温什元也只以为陆川绫是唐引不知从哪里的收养的孤女,也从未听陆川绫说起过她的家世,他便一直以为陆川绫只是个家中遭了难的流浪女。 这时西钥贞在远处冲他们俩挥手喊着师傅,随后便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 “师傅,你怎么走这么远啊?让徒儿好找啊。” 唐引无言的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说“为师去哪里还要跟你打声招呼吗?”。 西钥贞像是也在无形中感受到了那句话,于是他挠了挠脑袋又说:“我这不是怕师傅您走远了,没人护师娘周全嘛~” “阿绫怎么了?”唐引忙问。 “师娘她没事,我看到她和那个天宗的忱虞在一起。”西钥贞答道。 温什元在一旁打趣:“哟,这么快就师娘都喊上了?” 西钥贞得意洋洋的说:“那是,不过说起来,这还是我的功劳呢,你可不知道,黛蓝姐姐本来还一直口是心非的说不回来找我师傅呢,然后我就把我师傅对她一见钟情的事告诉了她!然后黛蓝姐姐当下就承认了喜欢我师傅。” “一……一见钟情?”唐引瞠目结舌。 一旁的温什元一个劲向西钥贞摆手,示意他别说了,可他……没看到! 于是西钥贞坦言“嗯,温小红告诉我的。” 温什元终于憋不住了:“喂!西钥贞,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向外人透露一个字的吗?” “师傅又不是外人,而且我是在你们面前说,又不是在外人面前说,再说了,一看你就跟我师傅有着深厚的情谊,我师傅肯定不会扒了你的皮的,再说黛蓝姐姐,她也不是外人呐,况且这次如果不是我告诉黛蓝姐姐,只怕这会儿他们二人都还互不知晓彼此的心意呢,那我师傅定是要长久饱受相思之苦的煎熬了!” 温什元佯装严肃,轻咳了一声:“嗯,我觉得你阐述的非常有道理,不过像你师傅这么没有人性的人,肯定是听不进去的。” 唐引挥手,一个剑柄砸温什元心口:“说什么呢?对了,西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提到这正事,西钥贞就头疼:“还不是那个武林大会,前两年我跟我爹一起去几月城的时候我就不喜欢那个地方!” 温什元噗哧道:“几月城不仅是盟主的居所,还是天下王城,你为什么不喜欢啊?” “太大了……我前两次都迷路了,两次都是盟主派人满天找我,丢脸死了,这次我死活不去了。”西钥贞摆摆头。 “武林大会不是去议事的吗?你怎么还能跑丢了?”温什元问。 西钥贞嘟囔着:“他们议事都好无聊的,我可不想在旁边待着,而且前两次啊,都是在告黛蓝姐姐和她的师傅的状,他们说不烦,可我都听烦了,我才不想去呢,师傅,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我避过去啊?” “如果没有法子,避不开,那你就会乖乖的去吗?”唐引问。 西钥贞用了好一会儿来权衡这个利弊,然后坚定的说:“不去!” 没错!几月城是天下王城,那他羲鸣宫还是天下第二家呢,他就不去,难不成几月城还能出兵端了羲鸣宫不成,他满门的火药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不就结了,不想去就不去,如果他们几月城因此降罪于你,有师傅在,他们动不了你分毫。”这还是唐引在卸下阴阳瘴医的身份后,第一次以师傅自称。 闻言,西钥贞笑逐颜开:“是!师傅!”随后他扭头对温什元说:“看到没有,有师傅罩着就是好,那我先回去啦!收拾收拾明天跟师傅一起启程。” 西钥贞走后,唐引开始有意无意的说起了忱虞。 “明日就要启程去江南了,可我看,你对那个忱虞好像尤为不满啊。” “我无所谓啊。” 得到这样的回答,唐引便也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如果你实在不欢喜她,那这趟江南之行不就是多此一举吗?倒不如我直接用巫术给她瞧瞧,再与她分道扬镳,这样一来,你既可以不见不烦,我们也省得去跑一趟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下,一向伶牙会道的温什元竟也支支吾吾起来:“那……还是去江南吧,否则你若暴露了身份,可就真的不值当了。” “嗯,你说得对。” 说完唐引便转过身要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也不会什么恢复记忆的巫术,不过不得不说,阿元支支吾吾的样子,真可爱。” —— 沈鲤风要离开前特地让西钥贞好好照顾沈觅摇,正当大家都以为沈鲤风已经离去的时候,他却又悄悄潜进陆川绫的房内。 唐引在门外时就察觉到屋内不对劲,却没有声张。 他拿出两个杯子,并斟上凉茶:“来都来了,不出来喝杯茶吗?” 沈鲤风一丝迟疑后便从帘子后走了出来,恭维道:“唐兄果然不是等闲之辈,沈某佩服。” 唐引并不正眼看他:“有什么事?” “哦?这是陆姑娘的房间,唐兄怎么就能笃定我是来找你的?” 唐引一口茶咽下,冷厉的说:“没错,这里是阿绫的房间,所以如果你若说来这里不是找我的,那你……就得死!” 说罢,唐引立刻从茶杯里捏起两片茶叶,朝沈鲤风掷去。 沈鲤风侧身闪过,只见那两片原本软趴趴的茶叶,此刻竟如银刀一般扎在了他身后的檀梁上,若非他躲的及时,那两片茶叶是不是会破膛而过? 不过他也的确是来找唐引的,他先是去了唐引的房间,但看床上的被褥,桌上的茶壶都没有动过的痕迹,他入住这客栈以来,与小二攀谈时,得知了每个房间物品的摆置,遂敢确定,唐引不仅没动过这房间的东西,可能连房门都没打开过,又想到他与陆川绫近来的异样,便来了陆川绫的房间。 “唐兄好重的戾气啊,不过此番见唐兄身手不凡,把西钥的安危交托给你,沈某也放心了,西钥是个急性子,容易冲动,如果惹来了麻烦,还希望你能包容,替他善后。” “我是他师傅,该怎么做,还用你来教我吗?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些的?” “你——”沈鲤风语塞,他不知,唐引竟如此目中无人,“好,那我便以长兄的身份,和你谈谈觅摇。” 第75章 终弃 “我与她就如同那天上的太阳月亮,没什么好谈的。”唐引这一句话堵死了沈鲤风接下来要说的所有话。 他这言下之意,就是在告诉沈鲤风,太阳月亮不曾共处,他和沈觅摇也不曾在一起,原本对于这件事,唐引是不想搭理他的,可他既然说了,是以一个长兄的身份,那他也不好让人家担忧自己妹妹的姻缘,便如实告知,让他也好放心。 —— 温什元见忱虞独自站在树下似是有些出神了,于是他走过去搭了句话。 “明日就要出发就江南了,你不好好收拾收拾,跑这里来发什么愣?” 忱虞不作声,该还的她都还了,她现在只当温什元是个同行的路人。 她的不言语惹得温什元微微泛怒,他憋着肚子里气:“喂!你这条鱼到底知不知好歹啊?要不是我嘱咐唐引,不让他告诉绫儿,还指不定现在绫儿现在多厌恶你呢,你还能和她谈笑风生吗!” 对于温什元这番斥着满满怒火的宣泄,忱虞也只是淡淡的应了句:“我已经向唐公子道过谢了。” 温什元更是不爽了:“你向唐引道什么谢?关他什么事啊?是我!是我让他守口如瓶的!” 忱虞毫不犹豫的答道:“在雾提门的救命之恩,我向你道谢时,你说是唐公子救的我,现在,也是唐公子没有告诉阿绫的,所以我向他道谢,有什么不妥吗?” 这倒让温什元说不出话了,确实如她说的那般,是他误解她在先,是他亲手将她推远的。 良久,忱虞似是在心里做了好大的决定,才吐出一句:“温什元,我不欠你什么,至此,我们两不相欠。” 她这副冷冽的态度彻底牵出了温什元心头的一团火??。 “两不相欠?你说不欠就不欠了?好,撇开那两次的救命之恩,你脸上的墨汁疤痕,你也可以算在绫儿身上,不过此行去江南,是为了找哑女替你寻回记忆,而全程是由我来带路,这,总该是你欠我的吧!” 忱虞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先装装无赖:“欠不欠你的,也得等先找到哑女再说,如果此去寻不到那名哑女,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哑女,那又何来我欠你一说?” 温什元又恼又气,她这一下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说话冷冷冰冰不说,还全然不正眼看他,看来她是真的想与他划清界限。 不过,既然忱虞耍赖,他也可以耍赖啊。 “就算此去找不到哑女,就算哑女这传闻有误,可哑女是假,这一趟奔波是真,我为了你,不对,我为了找哑女劳心劳力,这你抵赖不了吧?玄音天宗的师姐有恩不报,还藐视恩人,这要传了出去,损的可不止你一人的名声。” 忱虞微微皱眉:“我什么时候藐视了?” “你管我,我就要这么传,怎样?” 温什元怕不是无赖本赖吧? 忱虞面色不悦:“在雾提门的时候你就说过,你不要我报恩,你只是喜欢多管闲事而已。” “我反悔了!怎样?不服?想打我是不是?不过你们天宗可是有一条门规,不能对手无寸铁之人动手,你看我手上可有寸铁?所以,不服憋着!”温什元把他的无赖性子发挥到了极致。 —— 想了许久,陆川绫还是决定去找沈觅摇。 她叩着沈觅摇的房门。 “觅摇,你在里面吗?我想找你说说话。” 这熟悉的声音让沈觅摇心头突生了万分厌恶,可她仍是将那副丧怒之相隐藏的滴水不漏。 她开门粉面盈盈道:“是黛蓝啊,我方才在收拾床褥,你怎么来了?” 见沈觅摇和颜悦色,陆川绫的担心也都不翼而飞,便同从前一样调侃起沈觅摇。 “我说呢,你怎么这么久才开门,你要再不开门啊,我都要怀疑你金屋藏娇了,哦不,藏男人。” 二人虽和从前一样,可陆川绫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三两句揶揄后,陆川绫搁下唇齿之戏,无比认真,却又欲言又止。 “觅摇,你喜欢唐……” 唐引两字还未说全,沈觅摇就仿佛早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抢先说了出来。 “谁?唐引?我哥临走前,把你和唐引的事都跟我说了,恭喜咯黛蓝,对了,你可不要误会啊,昨晚呢,我是在向他道谢,你还不知道吧?在雾提门的时候,他救过我一次,这本该道谢的,可你尚在昏迷之中,我也就无暇顾及那些礼仪了,如今他又把你从西域里救了出来,身为你最好的朋友,我当然要感谢他了,这不,说到动情之处,就把他当成了你,双手紧紧的勒了一下他,你要说我喜欢他,那可是贬低我了,你也知道,我堂堂惊鹿山庄的二小姐,再怎么说,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吧?你和唐引呢,就好好的在一起,等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会送你们一份大礼的。” 沈鲤风临走前将唐引的原话告诉了沈觅摇,她当时头脑里只有四个字“始乱终弃”。 她虽扯了谎,可她相信,陆川绫不会去找唐引对质,即便真的去对质了,碍于陆川绫会担心,唐引也只会以为是自己为了陆川绫着想,所以才撒了个善意的谎言,遂会顺着她的话说。 她不知道唐引怎么可以说得出这种话,她不知道陆川绫到底唐引说了什么,用了怎样的心机,才会让唐引如此待她。 而现在,若她认了对唐引的情,她便会成了第三者,不,她向来高贵,绝不允许被人议作第三者! 陆黛蓝,这个使手段夺了她心爱之人的姐妹,唐引,这个践踏了她一片深情的男人,她从未受过如此屈辱,而生平第一次受到的屈辱,竟是来自两个最亲近的人。 她一定会让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陆川绫对她这番话却为之动容,她嗓子有些哽咽:“觅摇,谢谢,谢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辈子都不会变的,你也要赶快找到自己的幸福啊。” 她这话明明是希望沈觅摇能早点遇到命定之人,可在沈觅摇听来,却认为是陆黛蓝不放心她,担心她觊觎唐引。 沈觅摇抱住陆川绫,语气温和:“傻姑娘,你才一定要幸福啊,你自小便和你师傅颠沛流离,都没有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如今终于遇到了喜欢的人,而恰好他也钟情于你,这便是世间最美好的事了,你如果不幸福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替你狠狠得教训唐引,敢欺负我沈觅摇的好姐妹,门儿都没有!” 哭唧唧的陆川绫一下子破涕为笑:“谁敢欺负我呀,陆川绫也不是好惹的,我可是浑身都带着刺呢,谁要敢惹我啊,我就扎谁!” 二人嬉笑间,陆川绫没注意到沈觅摇的眼色突暗,而嘴角的笑意却不减。 陆川绫想,沈觅摇这样为她着想,在雾提门时又那么护着她,她很庆幸,此生能遇到沈觅摇这样一个好朋友。 第76章 诓酒 傍晚,温什元和西钥贞商量着要灌醉唐引,温什元说唐引不喝酒,所以他们决定,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二人将客栈清了个场,又选了个位置欠佳的桌子坐下,将一坛坛酒摆满了整个桌子。 为什么说位置欠佳呢?因为那张桌子正好在是客栈里摆不下,转而摆在客栈外的一张桌子,诓唐引喝酒可不容易,温什元还没和他一起喝过酒,可温什元也知道,他不是不会喝,而是不想喝,那么今日!他就要和西钥贞一起诓唐引喝酒!要是他不胜酒力喝醉了,耍起了酒疯,那可就人人路过这客栈周边都能目睹这昙花一现。 温什元使计将唐引引了来,他特意让两个人在路过唐引身旁时提起黛蓝姑娘顺走了客栈一坛酒,正被掌柜刁难,如此一来,唐引一定会来为她解围。 唐引“如约”而至,客栈里除去西钥贞和温什元空无一人,掌柜的也不见其人。哪有陆川绫的身影啊,那二人神色不悦,似乎是在冷战? 唐引走进去:“你们看到阿绫了吗?我听说她被掌柜的刁难了。” 温什元回了句:“有我在,谁敢刁难她啊,她早拿着酒走了。” 西钥贞想,唐引怎么也会问两句他们为什么会冷战吧,结果唐引全当看不见,转身就要走,这怎么行,好不容易才把他骗过来。 温什元赶紧嚎道:“西钥贞!你还墨迹什么呢?快喝啊!” 唐引仍是无动于衷。 “你干嘛这么大声!知道我是谁吗!” 虽说是做戏,可西钥贞这话也不知是戏中词还是他此时的真心话。 西钥贞又补充着:“行,为了黛蓝姐姐,我就忍你这一回,喝就喝,谁怕谁啊!” 一听提到了陆川绫,唐引立马又折了回来,将西钥贞手里的酒拦了下来。 “你们喝酒,关阿绫什么事?” 温什元一拍桌:“还不是你这徒弟想向你邀功,刚才绫儿说喜欢喝这里的酒,那个百里捃鹤就说要包下整个客栈的酒送给绫儿,你徒弟当时就不乐意了!当然,我也不乐意,你徒弟立马就要掏银子先下手为强的买下所有酒,可那掌柜的毕竟是依附着进去西域的商人而活,他非说不敢忤逆王子的命令,这不,你徒弟啊,就跟百里捃鹤打了个赌!只要你徒弟把这些酒喝完,百里捃鹤就此作罢,可你看看你徒弟,就这么点酒还磨磨唧唧的,我看他这赌约啊,得输!” 为了表达这说辞的真实性,温什元说完还故作惋惜的叹气摇了摇头,他心里窃喜,面前这些酒才不是客栈里的酒呢,这可是他和西钥贞花了整整一下午,跑遍了整个城镇寻来的百年烈酒。 听到温什元这样说,唐引又将西钥贞的手挪到嘴边:“不能输,为师看好你。” 西钥贞这时唱起了白脸,他委屈巴巴道:“师傅,徒儿喝不下这么多啊,温小红他都不肯帮我,看在徒儿是为了黛蓝姐姐的份上,师傅帮徒儿分担点吧!” 温什元这红脸也起了调:“哎哎哎,你师傅他不能喝酒,你可别撺掇你师傅啊。” 西钥贞一听,就蔫了:“可是师傅,黛蓝姐姐她那么喜欢喝这酒,难道您就不想尝尝黛蓝姐姐喜欢的味道吗?唉,待会儿百里捃鹤来了,看到我还没有喝完,他肯定会嘲笑我,他嘲笑我事小,他向我师娘献殷勤事大,你说这要是别的东西我师娘她还不一定收呢,可我师娘可是亲口称赞了这酒的,那百里捃鹤一看就是个撩姑娘的老手,真怕我师娘着了他百里捃鹤的道啊!” 西钥贞左一口师娘,右一口师娘,让唐引心里有些动摇,向来只要是陆川绫喜欢的东西他都会去吃,可这酒,他还确实没喝过,他倒不怕陆川绫会着了百里捃鹤的道,他只是怕百里捃鹤的殷勤迷了陆川绫的眼。 “好,喝。”说完唐引又拍了拍温什元面前的一坛酒,示意他一起喝。 —— 陆川绫把百里捃鹤拉的远远的,确认离客栈有了点距离,才止住了步子。 “陆黛蓝,你今儿怎么神秘兮兮的?有什么不能在客栈里说啊?” 陆川绫“啧”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吧,隔墙有耳!” 百里捃鹤不作回应,而是慢慢靠近她,语气暧昧:“本王子可是差点把你强娶了的人,这夜色将至,你居然放心跟我独处?” 陆川绫扯了扯嘴角,将他推开:“正经点!有正事要你帮忙!” 百里捃鹤随即又恢复了严肃:“看在你为奚还受了一次伤的份上,说吧,什么事儿?” “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让你去撩拨一个姑娘。” 百里捃鹤抱怀轻抚下巴,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老实说,你是不是也觉得,以本王子的魅力,一出马便可手到擒来?” 陆川绫毫不犹豫的戳破了他的自我陶醉:“你醒醒吧,那是因为现在就你一个男人了!再说了,你非要这么自信的话,那这个姑娘就会是你唯一的败笔!所以你还是不要太过自信的好。” 百里捃鹤虽然识破了陆川绫的激将法,可仍是想都没想,就立刻应了下来,并赶紧追问是谁。 “忱虞。” 听到陆川绫吐出的这两个字,百里捃鹤当即就与她击了个掌,并说其实满萨国和玄音天宗结亲的话,也不错。 这是陆川绫的计谋,她看出忱虞对温什元有意,却刻意回避着他的一切,而温什元呢,既然肯为了忱虞出手伤人,心里应当也是有忱虞一份位置的,要验证还不简单,只要百里捃鹤频频对忱虞献殷勤,若温什元举止有异那她大致就能猜到了,这么做,既是为了验证,也是为了帮他们。 陆川绫和百里捃鹤回客栈时,天已经黑尽了,客栈内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满地的酒瓶子碎片和三个醉鬼在耍酒疯! 不,准确的来说,是两个醉鬼。 温什元和西钥贞。 过往的路人都绕着他们走,那眼神像是在说“看这一地乱的,这三个怕不是醉鬼,是打劫的吧?” 唐引坐在地上,合上眼睛靠着柱子,也不知醉没醉,西钥贞抱着柱子喊沈鲤风,温什元指着一个空酒坛骂不知好歹。 陆川绫心说:“在朝戈坊一带,明明说过不喝酒的。” “你们……这是把整个客栈都喝空了吧?”陆川绫忍不住开口。 听到陆川绫的声音,唐引立刻睁开眼,上前把陆川绫从百里捃鹤身边拽了过来,并对着百里捃鹤说:“我赢了,酒是我的,阿绫也是我的,是我赢了!” 百里捃鹤听的一头雾水,还没应声儿,唐引就将陆川绫一把抱起…… 第77章 桃唇 唐引头也不回便要抱她回房,陆川绫只好朝百里捃鹤喊道。 “百里捃鹤!他们两个就拜托你送回去了!” 百里捃鹤摇着头,呢喃着:“两个醉鬼。” 说完他才发现,温什元不见了,想想温什元那么大一个人也不会出什么事,于是百里捃鹤便只把西钥贞送回了房。 陆川绫老远就看到自己的客房内烛光摇曳,她可是自早上出去之后就再没回过客房了。 “有人!”她喊道。 唐引抱着她的手又收了几分力,他淡言:“是我点的。” 夜色将他脸上的两抹酒晕吞掉,陆川绫拿手背试了试唐引脸上的温度,嗯,很烫,可看唐引说话与平日无异,应该是没有醉吧? “唐引,你是不是喝醉了?” 唐引第一次喝酒,也不知喝醉是什么感觉,只听人说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他现在仍然什么都很清楚。 “嗯,醉了。”他撒谎说。 “哦我知道了,你没有喝醉,谁喝醉了还能知道自己醉了呀?”陆川绫戳穿他。 “我喝醉了,是醉了的。”他执着道。 “好好好,你醉了醉了。” 看他这会儿就像个小孩子一样,陆川绫便依着他。 客房门口,唐引的步子才刚刚踏到门口,那门就自动打开了,陆川绫一脸惊疑,她这些年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武功,可像唐引这样的武功,她可真是没见过,唐引迈进屋内走了几步,那门又自动关上了。 唐引将她抱到榻上,为她脱去鞋子,刚要转身却被陆川绫拉到身旁坐着。 陆川绫再次摸了摸他的脸,确认还是很烫后,赶紧下榻为他倒了杯水,心想她自己喝了酒也不会这么烫啊,这莫不是发烧了吧? 她这时才注意到那些燃着的火烛,也不知道燃了多久,都快烧得只剩个底座了。 陆川绫拿着他的剑和自己的骨笛放到一旁,又拿杯子冰了冰他的脸。 “你都没有喝醉,可为什么脸会这么烫啊?” 唐引拿下杯子,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凝视着她:“这里,更烫。” 陆川绫错愕,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时那只小狐狸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跳上了桌子。 陆川绫心跳的厉害,正好借口将杯子放回去,又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你不是睡在西钥贞那里吗?这么晚了,你都还过来看我呀?干嘛?今晚是要和我一起睡吗?” 唐引心头像灌了醋似的:“阿绫,你怎么对那只狐狸好?我还在这儿呢,我喝醉了我发烧了。” 他这番话像极了争宠的孩童,这下陆川绫是彻底不知道唐引究竟醉没醉了,说他醉了吧,他走起路来又稳又直,可说他没醉吧,嗯……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胡言乱语。 见陆川绫吃惊得说不出话,只呆呆的看着自己,唐引直接把陆川绫抱起放到榻上。 陆川绫刚着榻,唐引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抽回来,桌上的小狐狸便一下子跳到了唐引的背上,撞了他一下,唐引没有支撑点,于是就这样扑了下去。 看那小狐狸宛如一副嘚瑟的模样,像是在说“哼,谁让你乱说话的,她不对我好对谁好?哼,我还嫌刚才撞你的劲儿使轻了呢!” 顿时,二人身子相贴鼻尖相抵,呼吸相触,陆川绫红了脸,她屏住呼吸,轻启桃唇。 “唐引……” 陆川绫语气漂浮,显尽羞涩,她言语时呼出的热气打在唐引的唇上,他只觉得双唇一阵温热酥麻,他垂下眼帘,急切的想覆上近在咫尺的桃唇。 陆川绫赶紧拿手抵在他的胸膛,轻轻使力将他阻止。 “谁、谁教你的?你从前明明……现在怎么……”陆川绫紧张的语无伦次,他明明从前连与她近身都不敢,如今如当初却恍若两人,情话张口就来不说,抱她也是伸手就来,现在这么会撩拨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温什元的熏陶。 唐引不作应答,将这个问题搁置在一边,借着酒劲把在满萨国没说出口的话一一吐露了出来。 “那日怪我,若我没有赌气,如往日一样跟在你身边护着你,你就不会遇险了,我赌气是因为,那晚我在看到你和萧允岚在海边……” 陆川绫恍然,怪不得他第二天会那么反常,沈觅摇问他时,他还说什么不需要了,原来是因为他看到了萧允岚试图冒犯自己,生了误会。 “我没有吃阿唤那块定情的糕点,我那时并不知道那是定情的糕点,我若是知道,那阿唤连近我身的机会都没有,吃过你喂我的梨花酥,我便再也不想吃别人的东西,阿绫,我从未对别人动过心,阿唤,沈觅摇,都没有,自始至终只有你,往后也只会是你,当我知道你失踪后,我很害怕,怕会就此失去你,”他顿了顿又说:“阿绫,你知道吗?当我猜测或许你也心仪我的时候,仅仅只是猜测,都让我日日难眠。” 陆川绫心问,“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我?” 唐引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他险些没忍住,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可比起失去陆川绫,他更怕陆川绫对他生厌,他不敢赌,可也不想骗她。 于是他捡了些重要的说:“或许是因为你已经在我心头扎了根,很久以前,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就已经扎了根,我知道你问过温什元,没错,我和他很早就结识了,他这次随行,是为了帮我,也是我让他向你隐瞒一切的,你不要怪他,阿绫,如果你信我,就不要问从前。” 他轻笑:“说来好笑,我本意是在你身边保护你,如果不是萧允岚的接近,让我有了危机感,我想我是怎么都无法将对你的感情摆出来的,如今,两情相悦,我很高兴。” 保护?陆川绫想起惊鹿林的那一行素衣教众女。 “那在惊鹿林里,你救下的那些素衣教的女弟子,是你杀的?” “是。”他毫不犹豫承认,“任何一个想要伤害阿绫的人,我都不会让他们活着,桑榆,嵩阳,一个也逃不掉!” 这时,那火烛适时燃尽,屋内顿时一片漆黑,陆川绫一愣,微微蹙眉,苦面心想这蜡烛早不熄,晚不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熄了…… 黑暗中,唐引蜻蜓点水般的轻啄了一下陆川绫的唇。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这下该回答陆川绫的第一个问题了。 “熟能生巧,你教的。” 在她稍显慌乱之际,唐引再次覆了上去,就像在雾提门时,那夜月下,屋顶之上,陆川绫对唐引做的那样。 今夜的月亮圆得不太全,不过好在,月亮虽不全,可却全了两道情意。 第78章 罗音 温什元摇摇晃晃撞进忱虞的客房,惊醒了忱虞,看清了这无礼之人的真面目后,忱虞立刻扯下了两旁的纱帐遮挡住自己。 “我已经睡下了,你出去!” 温什元冷笑道:“忱虞,沉鱼?你这条鱼还真是一碗水都不端平啊,对别人从来都那么客气,对我就这么无礼。” 忱虞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不禁皱起眉:“你脑子不清醒吧?也不看看现在无礼的到底是谁!” 温什元不理会她的话,自顾自的说着:“可是为什么呢?在雾提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当初那个会在菩提林外的小石桥上等我的忱虞去哪儿了?” “当初?你当初在雾提门说的话可不像现在这么柔和。”忱虞冷言冷语的回应。 “原来你是在为我那时说的话而生气啊。”温什元逐渐靠近纱帐,“我是说过那些混账话,可那是我以为你……” “以为什么?”忱虞打断他,继续说着:“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接近你,只是因为你和陆川绫是好朋友,我是为了取得陆川绫的信任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一丁点都没有!不过一切都在你意料之外,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透过纱帐,温什元怔怔的看着忱虞,仿佛她还是那个戴着白纱斗笠,受了委屈会蹲在小石桥头赌气,在自己撩拨她的时候会骂他不正经的那个忱虞,那时他以为忱虞和所有姑娘一样,都会为他倾倒,在他雾提门二公子的身份暴露后,她更是步步追随,这便让他觉得忱虞就是那种攀龙附凤的女子,所以才对她说了那番话,可为什么,在知晓是自己误会了她之后,自己心里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愧疚感。 “看温二公子最近一反常态,怕不是失算,爱上了一条鱼吧?没错,门主夫人的确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可我的夫君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温什元没有否认,可也没有确认,只是丢下了一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恶语之仇报了,可忱虞心中却无半点欣喜,那日的脸红不假,可她起先的居心不良也不假,等到了江南找回了记忆,出了望沽镇,她就要和他们分道扬镳了,还是……不要再和温什元有过多的纠缠了,他动情也好,她动心也罢,都不重要了…… —— 几人一齐出发前往江南望沽镇,途中,沈觅摇知晓了去江南是寻人帮忙的,便以自己不会武功会拖累他们而留了下来,陆川绫怕沈觅摇遇到危险,极力恳求沈觅摇与他们同行,沈觅摇便说她要等沈庄主的家书,随后就会赶上他们的,既然是去求人相助,怎么也不能耽误太长的时间,而他们这一路上耽误的太久了,不能再拖了,陆川绫拗不过她,只好把沈觅摇留下了。 一路上,百里捃鹤对忱虞嘘寒问暖,聊天解闷美食解馋丝褥解眠,无微不至,温什元看在眼里,心里不耐烦得紧,这不禁让他陷入自我怀疑中,他对她……应该仅仅只是愧疚的吧? 嗯!肯定没有别的! 沈觅摇终于等到了萧允岚,准确的来说,是终于等到了梵罗音的心法秘籍。 萧允岚已传来书信,要她务必找借口留下来,因为她需要找个清净地练功,他将这梵罗音的秘籍交到她手上,并告诉她,只有玄音天宗的女宗,才能练此功法,若她不信,大可向忱虞求证。 沈觅摇接过秘籍,细细翻着:“照你这么说,这应该是玄音天宗最大的秘籍,你又怎么会轻易得到?” 萧允岚笑着解释:“我大哥心仪天宗圣女柳问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大哥去玄音天宗去得勤,偶尔也会带上我,我对玄音天宗再熟悉不过了,要避开护卫,去禁室偷一本秘籍很难吗?” 他并没有将嵩阳派的事告知,因为她,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而他对玄音天宗还真不熟悉,不过是说来哄骗沈觅摇的。 沈觅摇想,他身为嵩阳的二公子,却如今尽心竭力的帮她,还去偷来了秘籍,便不再有什么怀疑。 “可我从未习过武,也没有深厚的内功,一来就学这么上乘的功法,我得练到什么时候啊?” 萧允岚轻笑:“这还不简单。” 此后数日,萧允岚四处寻人,尽寻内功深厚之人,寻到后,便夺了他的内功传给沈觅摇,而那些人多是各大门派的大弟子。 多日后沈觅摇神功将成,隐隐有盖过萧允岚之势。 这天萧允岚说想看看她练得怎么样了,并以自身为饵,让她练手。 梵罗音,以十指为琴,清风过指,便可发声,会让人身陷情爱幻境,若非自毁双眼,否则绝不可能从幻境中脱身,这功法,往好听点说,就是扰惑神智引人致幻,可说的不好听了,就是魅惑之术,因为这功法若用到寻常男人身上,他们会轻易被引入满是情爱的幻境,而最终走不出来,都会死在幻境里,无一例外。 萧允岚让梵罗音迷了神智,将沈觅摇当成了陆川绫。 在他的神智已完全进入到幻境里的时候,沈觅摇想卸磨杀驴,除去萧允岚!可一想到,这些日子若不是萧允岚如此帮她,她的功力也不会扶摇直上,可她竟还起了这种心思,实在是……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萧允岚恢复了神智,清醒后他万分震惊,幻境里,陆川绫换上了嫁衣,而他也是身着喜服,他险些在幻境里和陆川绫拜了堂!不应该啊,他幻境里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冰棺里的那个人吗?这幻境是因情而生,所以幻境里的人一定会是入幻者心里所想之人,也就是说,如果入幻者不曾动情,也不曾贪恋美色,是决绝不会受梵罗音的影响入幻的。 “沈二小姐方才没有聚精会神啊,竟让萧某如此轻易就破了幻。”萧允岚虽未听母亲说起过梵罗音,可他也翻阅过秘籍,上头万分叮嘱一定要全神贯注,否则稍有不慎便会连音者自己都失了神智。 “抱歉,下不为例。”沈觅摇惭愧道。 “武林大会定的日子快到了,我要赶去几月城了,你也应该启程去找他们了吧?” 沈觅摇不解:“萧和……我是说你大哥不是才要跟着萧掌门去吗?怎么是你去?” “也许往后都是我去,也许往后……我再也不会去……我要走了,日后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我们都是为情所伤的人,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 沈觅摇不明白他这前两句话的意思,也没再去细想,只是惭愧得很,刚才差点就杀了萧允岚。 第79章 糖栗 望沽镇四面环水,有舟无桥,小小一个镇子却应有尽有,山水桃花四季艳,浮萍柳叶并蒂莲,有江南桃源之称。 陆唐西一舟,另外,一个撩拨另一个,和一个气包一舟,由于唐引晕船,所以他一上船就在船头躺下了,陆川绫也无心四周的水景,愁心重重得看着水面发呆。 西钥贞轻轻撞了一下她:“黛蓝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我担心觅摇,她与我们分散了,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陆川绫忧心忡忡道。 西钥贞没心没肺的剥着糖栗子:“担心她干嘛啊?是她自己要跟我们分开的,若是遇到了危险,不就是她自找的吗?何必要担心她呢?”说着说着,递过去一颗剥好的糖栗子:“黛蓝姐姐,喏,吃糖栗。” 陆川绫接过糖栗,疑惑道:“这会儿的栗子不是还没成熟落地呢嘛?你哪儿来的?” “买的啊!哎呀地域不一样嘛,没准儿这里的栗子熟得早呢,你尝一个试试,可甜了。” 陆川绫扔嘴里,嗯,的确挺好吃的,“那你干嘛就不担心觅摇?你不是跟她哥哥关系很好吗?” “沈鲤风是沈鲤风,沈觅摇是沈觅摇,就像我是我师傅的徒弟,那我二姐西钥君不可能也是我师傅的徒弟吧?”虽然沈鲤风临走之前,也的确是叮嘱过他,要好好照顾沈觅摇,不过这可不是他不照顾她,是她自己要脱离他们的,可怪不着他。 “……” 这……好像是有点道理,陆川绫还真无从反驳。 “这么甜的栗子,师傅吃不到真是可惜了。”西钥贞嘴里包着两颗糖栗,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他晕船,让他好好休息吧,再说了,你就不会给他留点儿啊,这么多栗子你吃的完吗你?”陆川绫看着西钥贞手里那一大包栗子说。 “我师傅晕船?”西钥贞嘀咕,突然坏笑着凑到陆川绫耳边。 “黛蓝姐姐,我师傅他也没休息啊,你刚刚发呆的时候,我师傅一直看着你呢。” 闻言,陆川绫扭头看着合眼小憩的唐引,心生一计。 她弯腰掬了捧水,站起身往上一抛,瞬时那一捧水如珍珠般一颗颗掉落在唐引身上脸上。 “下雨咯下雨咯!” 唐引睁眼看着衣服上的水渍,又看了看天上,还疑惑是哪里的雨水。 陆川绫和西钥贞捧腹不止,突然陆川绫没站稳,正正摔了下去,眼看就要摔到唐引身旁的舟板上,唐引大手一伸,便将陆川绫揽进了怀里,西钥贞瞧见了,直在一旁偷笑。 刚才那一折腾险些翻船,把船家也吓了一跳,于是那船家操着一口当地的话说了两句。 “现在的小夫妻啊,就是爱打闹,这翻船了事小,要是出了人命,我可担不起啊!” 西钥贞听后,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哪知那船家不肯收。 “这么多钱塞我手里,我可得供起来了,就是买米买粮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不要,不要!” 后来几人才知,江南桃源可不是徒有虚名,在这里,钱多可没什么用,当地人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当地的米粮又都是用莲藕去别的镇子换来的,钱在这里实在是没什么用。 有钱花不了,这是西钥贞第一次感到挫败。 陆川绫擦去唐引脸上的水:“你不是在休息吗?难道你晕船好了?” “我也不知道,上次在舫里一直不适,这次的小舟我却不太晕。” 另一只舟上,百里捃鹤同忱虞讲着满萨国的趣事,忱虞也认真的听着,偶尔两人一阵捧腹,一旁的温什元倒觉得这两个人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陆川绫是让百里捃鹤撩拨忱虞,不过他撩归撩,却没起那个心思,他倒不是觉得忱虞只是玄音天宗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弟子,与他门不当户不对,而是这一路上以来,他和忱虞已经成了朋友了。 他的父王告诉他,若要说门当户对,那这天下可没有哪家能和满萨国门当户对,所以,只要是百里捃鹤相中的人,而对方也没有婚约,且也和百里捃鹤情投意合,便可入王宫行礼封妃。 百里捃鹤还从来没有认真的喜欢过谁,要么是长得好看,要么是身段好,可都不过三天,他就腻了,奚还曾说过,他这样活脱就是玩世不恭的浪子,百里捃鹤却反驳她。 “如果让你嫁给一个歪瓜裂枣的人,你愿意吗?” “……不愿意。” “这不就结了。” “……” 他初见陆川绫的时候,的确是被她的美貌所吸引,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不沾一丝异域,却又不失异域的美,或许是她那一身西域黛蓝罗纱裙,尽显西域美,所以连同她那张脸都仿佛是受了西域的造化。 快靠岸时,百里捃鹤看到前面一只小舟摇摆不定,一少女站在舟里摇摇晃晃,看着似乎是要栽进水里了,百里捃鹤飞身过去。 原意是要扶住少女,不让她落水,可不料,这木舟过于小巧,舟里还有些白荷,让他无处落脚,无奈他落到了舟沿上,直接将其踩翻了,随即两人双双落水…… 百里捃鹤这旱鸭子不会水,在水里好一阵扑腾,还是人家落水的小姑娘把他救上来的,岸边几只小舟上的人都过来询问这外乡人没什么事吧? 百里捃鹤拍着胸脯大口喘着气,这会儿功夫,陆川绫他们几人也上了岸。 那少女黑着脸,拧出裙角上淌着的水,见百里捃鹤没有大碍,便破口大骂起来。 “喂!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讨厌鬼啊!我辛辛苦苦打理干净了那么多荷花,现在全都没了!你也不看看,我那船上容得下你这么大个人吗!看也不看就往上跳,你自己想死别拉上我呀!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大个,我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把你救起来的!要不是我水性好,方才拖也被你拖死了!” 几人忽耳一震,别看这小姑娘个子小小的,嗓门儿却挺大的! 百里捃鹤歪着头倒了倒耳朵里的水,只觉得脑瓜子被这姑娘吼得嗡嗡作响:“你小点声儿,我是看你摇摇晃晃,就快掉水里了,我是来救你的!” “本姑娘水性那么好,还用得着你救?再说了,我刚才是在跟鱼儿玩呢,谁让你多管闲事了!现在我的船翻了,荷花也没了,你看着办吧!” 这时西钥贞悠悠飘来一句:“得,这下好了,人还没有开始找呢,就先把望沽镇的人给得罪了。” 百里捃鹤掏了掏腰包,完了,钱袋都掉进水里了…… 于是他找温什元救急,温什元肯定不会借给他的,又找了西钥贞,才知道在这个地方,拿钱是没用的。 第80章 极月 那姑娘非要让百里捃鹤赔她一船荷花,周围的人又都觉得很公平,他们来此可是有正事的,若是如果别人对他们有了什么不好的印象,只怕第二天就要在这镇里传开了,无奈,百里捃鹤只好应了下来,同那姑娘说好明日一早来这里摘荷花! 接下来就是要找个客栈换身干净的衣裳,只是当几人找到一个镇上最大的客栈,看到老板时,才发现那个小小的姑娘,竟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 后来几人打听到,这姑娘名为妁层,孤苦一人从外地逃难来此定居,羞花碧玉,性子却古怪刁辣,原本是有很多男子上门提亲的,只是都被她骂了回去,不过别看她个子小小的,瞧着也矮了陆川绫一头,但其实她正值桃李,比陆川绫还长了三岁。 —— 次日。 几月城的城王殿于极月灵霄之巅,二十多年前,虽然城殿已在这山上建留了许久,这山却没有名字,当时的城主宋少极携夫人唐母月,赋予了极月灵霄这美名,并传下了一句“灵霄之巅,可近神仙,灵霄之下,城民万千”。 当时老城主薨逝,宋少极身为大儿子即刻继位,老城主一共有四个儿子,却只有三个儿子活了下来,老三襁褓早夭,老二宋闰喜文厌武,只会自家的几招拳脚,老四宋晁疾恶如仇,虽生性狠辣,却极为孝顺,是老城主最看重的儿子,而老大宋少极,玩世不恭野心昭彰,和老二的关系极好。 唐母月是几月城里,一家不受待见的小女儿,却偶得宋少极青睐,只是老城主认为唐母月是极有心计的女子,坚决不允宋少极将她带回来,宋少极便在几月城里给她置了间宅子,后来老城主薨逝,宋少极继位,唐母月才得以入住城王殿,城主宋少极当即便携着唐母月为这山取了极月灵霄之名。 宋少极十分宠爱唐母月,她前脚刚住进了城王殿,后脚唐家就惨遭灭门。宋少极事事依着唐母月,若是唐母月想要天上的星星,只怕宋少极也能给她搭个云梯去摘月。 唐母月说,梦见走在极月灵霄的山林间,有一匹狼咬了她的腿,宋少极便派人将极月灵霄中的所有狼尽数捕杀,将狼皮剐下,挂在几月城门口示众,在此之前,城中议论纷纷,皆道她刚攀上了城主这高枝就忘恩负义灭了自己全家,狼皮挂出来后,这议论声倒是再也没有了。 不过唐母月并不安分,今日说城东哪家的糕点硬的像石头,咯了她的牙,明日又说城南哪家的布匹划伤了她,城民们真是叫苦不迭,后来宋少极有了儿子后,更是变本加厉,久而久之,几月城险些成了座空城。 后来宋少极暴毙,老二宋闰也隐居了华山,老四宋晁便理所应当坐上了城主的宝座。 说起宋晁,他的妻子可是当时享誉盛名的医女——卢之眠,其医术了得,嫁与宋晁为妻后便不再出诊,而当时宋少极如日中天,唯恐视他二人为眼中钉,所以他们二人便在几月城中自己置了住处,原以为他们会白头偕老,可谁知,一次宋晁外出,竟有歹人闯入了宅子,将宋晁派在卢之眠身边保护她的人全数杀害后,又对卢之眠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下了毒手。 后宋晁成为城主后便把卢之眠的名字嵌进了自己的名字里,后来他不仅成了城民们爱戴的城主,还坐稳了武林盟主的宝座。 极月灵霄上今日可热闹了,每年都会这么热闹一次,只是这次出了个惊天消息。 那就是嵩阳派的病秧子废柴萧允岚,竟然弑父弑兄夺位! 这等消息,就算是萧允岚有意封锁,可嘴长在他人身上,一传十十传百,日后陆川绫他们也会知晓此事,况且萧允岚没有做任何解释,也没有封锁消息,自然便传到了各门各派的耳朵里。解释?怎么解释?说是他大哥萧和鸣毒杀了萧掌门,还要杀了他?可别人亲眼看到,是他自己,亲手割下了大哥的头颅,这……该怎么解释…… 城王殿内数人端坐,卢宋晁还未上殿,便有人带头议论起了嵩阳派的事,光是议论好像还不够,还非得叫上萧允岚一块议论。 “萧二公子,哦不,你看我这脑子,现在该叫萧掌门了,萧掌门,在下听闻,自雾提门一聚后,你们嵩阳很是不安宁啊,能否给我们大家伙说一说啊?” 萧允岚一贯含笑而言:“多谢大家对我派的关心,只不过这是萧某的家事,不便与各位细说。” 那人不依不饶:“不能细说?那大致说一下也可以,再说了,谁说这只是萧掌门的家事?嵩阳派又不是没有没名没姓的小门小派,那可是当年跻身第三大家的门派啊,这可不单单是萧掌门的家事啊,这可是整个江湖的大事啊!” “我记得你,你是飞衍斋的掌门,嘶~不过名字我倒是忘了,麻烦阁下再说与萧某听听,萧某这次啊,一定不会忘。”萧允岚这是讽刺他,明明自己才是个小门小派,却在这儿管起了名门的事。 那人气得说不出话,脸也是一阵青一阵白,这时卢宋晁同聿玚一前一后走上了大殿,他挥手示意聿玚待在一旁。 众人朝盟主行过尊礼后,便开始走流程,将这一年来的大小事叨叨一遍。 —— 晌午,百里捃鹤扛着一把荷花跟在妁层身后,刚到客栈门口,小狐狸就要朝妁层扑上来,她觉得它朝自己扑过来这一幕似曾相识,于是赶紧闪身躲在了百里捃鹤的身后,又让小二赶紧抓住那狐狸,正当她打算细细打量时,陆川绫几人也回来了,正好看到这一幕。 “喂小掌柜,快放开我的小狐狸!” 妁层对小二使了个眼色,那小二随即会意便将狐狸给放了,小狐狸一脱离魔爪就奔向陆川绫。 陆川绫抱着小狐狸一阵抚摸:“看给我小狐狸吓得,没事了没事了,乖啊。” “你干嘛抓着黛蓝姐姐的小狐狸不放啊?”西钥贞喊道。 妁层让小二接过百里捃鹤扛着的荷花,朝炊房走去,边走边说:“既然是你的狐狸,那就请你好好看住了,别让它咬了人,要是被它咬上一口,可不是什么好事。” “瞎说什么呢,小狐狸从来没有咬过人,它这么温顺,怎么可能咬人呢?”西钥贞嘀咕。 这话让众人一头雾水,可陆川绫和唐引却清楚得很,因为她确实被这小狐狸咬过,不过她却未曾注意自己手腕上那个伤口曾在她入眠后夜夜泛着绿光。 不过众人又开始好奇起了另一件事,正是午饭时间,这客栈里却冷清得很,一个客人都没有,这就算了,这客栈也是处处透着诡异…… 第81章 妁层 这可是这望沽镇上最大的客栈了,而除了他们几个人,却再没有别人了,昨日在此睡了一夜,却人人都觉得冷嗖嗖的,非得盖床被子方可御寒,可这正是盛夏时节,入夜却冷得出奇。 一上午,几人先是与人闲聊,侧面打听了这镇子上有没有失明失聪失哑的少女,别人一听,就直言道出了他们来此的目的。 “几位是来寻哑女的吧?之前咱这镇子上也陆续来了远客要找哑女,只是不巧啊,这两年来都没有她的消息了,许是已经离开江南了吧。” “那你知不知道怎么找她?”陆川绫问。 “我连哑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怎么找得到她呢?没准儿啊,这哑女也不是传闻里的妙龄少女,而是个老太婆呢?” 他们这一上午前前后后快把整个镇子的人都问了一遍,可都是同样的说辞,不过哑女的事没打听到什么名堂,却听到了一件趣事。 镇民们听说他们几个是住在妁层的客栈里,纷纷都从自家店里探个脑袋出来像看猴子一样打量着他们,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后来几人才知道,那个小掌柜妁层,不仅古怪精灵,连要打尖住店的客人,都要挑上一番。 “你太胖了,出去。” “你太瘦了,出去。” “你为什么只有一边脸上长了颗痣?是另一边不能长吗?出去。” “你干嘛丧着个脸?出去。” “你笑什么?什么事这么开心啊?出去。” “你这身衣服不好看,出去。” 可虽然很怪,却还是有人每天换着花样的想进客栈。 众人听后:“……” 五脸茫然。 那这到底是为什么要开客栈啊?图什么呢? 陆川绫把狐狸塞给西钥贞:“等会儿饭菜来了你们先吃,我和唐引再四处转转,西钥,照看好小狐狸。” 陆川绫和唐引假意四处闲逛,实则却注意着小掌柜妁层的动向,而这小掌柜也似乎也是在引他们跟着自己,那便去一探究竟好了。 二人跟着妁层进了一间有暗格的屋子,透过屏风,可以看到妁层正背对着他们。 “大名鼎鼎的陆黛蓝,不远万里到这江南来寻我,所为何事?”她本想说臭名昭彰,可瞧着她这么可人,实在是说不出口。 陆唐二人也未逾越屏风,三人便隔着屏风谈了起来。 “小掌柜承认得倒是爽快,不过我们问过了镇上的人,他们说已经快两年都没有哑女的消息了,说明你不想再有人知道你了,可又为什么突然就承认了呢?”陆川绫问。 “要不是因为那只狐狸,你们此行可的确是要白跑一趟了。” “怎么说?”唐引追问。 他已问过卿关这狐狸的来历,可连活了两百岁的卿关都不知道这狐狸什么来头,可眼前这妁层却知晓。 “陆姑娘,那狐狸既黏你得紧,它一定咬过你吧?” “嗯,咬过一口,在手腕上。” 妁层以为她来找自己,就是为了弄清楚这狐狸的来历,于是她直入主题:“我需要与你共享你的记忆,才能给你准确的答复。” “好,我同意。”陆川绫立刻应了下来,说着就要越过屏风。 “慢着!”唐引拦下她,“此举,可有什么危险?” 妁层转了转手里的珠子:“要说有什么危险嘛……也不过就身心俱疲,毕竟她是女子嘛,自然是比不得你们男子了,如果她身上有伤的话,可能得睡上好几天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是男子共享记忆的话,就不会身心俱疲了。 “让我来,狐狸与她相识前后我都一直在她身边。” 陆川绫坚持着:“我没关系的,我可以。” 唐引驳回:“不可以,你不能有事。” 妁层倒是无所谓,原本妁层也不是要看与狐狸有关的记忆,她只是想看看百里捃鹤和他们相处时是什么模样,她在荷谭边净听百里捃鹤不耐烦的甩了一上午脸子,也不知道是对那一把荷花不满意还是对她不满意,好不容易才出现了个让她瞧着顺眼的人,也不知道初见时她那么凶会不会吓着他了? “也可以,那你们进来吧。” 良久,唐引双手握着混月珠躺在凉席上,似已沉沉入眠,陆川绫拘谨的坐在一旁。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发出一丁点声音。”妁层叮嘱道。 “好!我知道了。”陆川绫回应。 “切记,千万不能让他听到你的声音。” “好。” 妁层一手托着混月琉光塔,一手抓住唐引的手腕,随即合上眼,口中念念有词。 —— “想必,城主也已经听说了嵩阳的憾事了吧?在下心中有一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允岚正神游,这一句话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陈掌门请说。”卢宋晁应允道。 飞衍斋掌门陈侗耳起身对卢宋晁作了个揖:“那我陈老儿就言无不尽了,萧掌门,你可别说我陈老儿是在挑拨门派内斗啊。” 萧允岚回了个揖:“飞衍掌门但说无妨,在下洗耳恭听。” “嵩阳掌门萧岳,及少掌门长子萧和鸣,均命丧萧允……现任萧掌门之手,这事,萧掌门不否认吧?” 萧允岚轻抿一口茶,并不作答。 如此,众人便当他默认了,于是陈侗耳继续说。 “大家也都知道武林二邪是谁,黛蓝陆川绫,红衣温什元,如今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一个什么唐引与他们为伍。” 唐引这名字一出来,众口声声,将雾提门那两个农夫的死相绘声绘色的讲与了卢宋晁听,当然这些事卢宋晁早已知晓,不过还是作了副吃惊状。 “阴阳瘴医明言退隐,原本温陆二人就已经让整个武林不得安生了,这下又多了个唐引,往后还不知道要冒出多少个唐引,在下青琊派为民请命,请求盟主下令,为百姓除害。” 另一人也附和着:“对对对,那两个祸害不除,百姓们永无宁日啊。” “欸,历掌门,你可是忘了温什元现在是什么身份了?那可是雾提门门主的亲子啊!现如今镯玉公子已逝,那温什元就是温老唯一的后人啊,雾提门虽说已自退武林,可势力却不容小觑啊,要是温什元有什么好歹,那温老还能袖手旁观吗?” 西有满萨国,东有雾提门,北有几月城,西南有川绫谷。 前三者均是财权兵势皆占上风,而川绫谷却只有陆川绫师徒二人,和满谷的飞鸟毒虫花木人偶,不过就光是如此,也无人敢闯入川绫谷。 那番话一出来,于是大家都纷纷将刀口对准了陆川绫。 第82章 败类 “说的有道理啊!不过,你们看,虽说温什元名声是不大好,可现在毕竟他未来门主的身份已经奠定了,从前也鲜少听到他为祸的事迹,说不定啊,日后往好处引导引导,还能像温老一样,成为一个号令一方的大人物呢,你们说呢?” “对啊!反观陆黛蓝,那可是仗着他师傅无恶不作!那唐引和她形影不离,迟早会是武林的第二大祸害。” 陈侗耳适时插了句话进来:“第二?我看早就有人占了这第二的邪头咯!” “陈掌门说的是……” “大家都知道,嵩阳派是武林独雅一派,行事作风皆以礼为先,不过这温谦知礼可以伪装,骨子里的下劣却装不出来,我想,从嵩阳小师妹以迷药使她人受辱一事就可以看得出来了,再说说萧掌门,他和陆黛蓝的关系肉眼可见,那陆黛蓝是何等的妖邪?萧掌门也敢和她勾结在一起,难怪会做出弑父杀兄的事!连这种残害手足至亲的事都做得出来,与十恶不赦的陆黛蓝又有和两样?江湖祸害要除,可武林败类更要除,不是吗?” 此话一出,众人连连应是,陈侗耳心中暗自得意,从前这嵩阳派就一直压在他头上,这下好不容易逮到个把柄,不把嵩阳派拉下来,怎对得起这些年的忍气吞声呢? “我已得到可靠消息,陆黛蓝和唐引他们此刻正滞留在江南一带,江南四地环水,我们乘船进去,她那四方蛊又能耐我何?我们此时出击,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沈鲤风暗想不好,沈觅摇和西钥贞还跟他们在一起,若这些人看到了定会以为他们也和萧允岚一样,不行,他要赶紧去通知他们。 于是他和父亲说了,要在这些人到之前,赶去江南把沈觅摇带回来,这王殿内这么多人,他悄然身退也不会有人发现。 在一众激昂的气氛下,又有人添了把火。 “江南?我们几派前些日子共赴几月城,在江南一带的驿站投宿时,接连失踪了数名弟子,后来他们的尸体又被送了回来,皆无完尸啊!如此残虐,一定是那唐引和陆黛蓝的手笔!杀了人后竟然还将他们……这是赤|裸|裸的向咱们示威啊!” “还记得无极岛遭难后我亲临岛屿,整座岛都被烧成了灰烬啊!再追忆若水千阁的惨案,那可是闻名天下的暗器世家啊!” “各位掌门,若水千阁的事我们大家都很遗憾,可我们都只是听说,谁又能确定,真的就是陆姑娘师徒做的呢?各位都先冷静冷静,莫要将这滔天罪名强加在一个姑娘身上啊!”柳问真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素衣教翠符嗤之以鼻:“那柳姑娘的意思,是说各位掌门都误会她了?你可是天宗圣女啊,怎么能为一个祸害出头呢?莫非柳姑娘也要和那妖女沆瀣一气?” 柳问真不理会翠符的话:“问真也真是实话实说,还望各位掌门,盟主,莫要怪罪。” 这时玄音天宗的女宗楚修婉发了话:“问真,掌门议事,你这小丫头跟着掺和什么?也就是依着你宗门圣女的身份,别人也不好说你什么,这要是换了别人,可是要被割掉舌头的,退下吧。” “是,女宗。” 楚修婉这话看似是在教训柳问真不懂事,实则却是在讽刺素衣教地位不如玄音天宗,还敢公然往她们身上泼脏水。在雾提门发生的事楚修婉已经知道了,这素衣教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实力和玄音天宗抗衡,竟敢对圣女出手,若非柳问真无大碍,素衣教无足轻重,她身为一宗之主也不好与之计较,要是柳问真有个好歹,她定要效仿当年的毒老灭了她素衣教,看她们这次还能不能再东山再起。 翠符还想说什么,就被教主低声喝退:“不知好歹的东西,你还要说什么?她们刚才没有将你打伤圣女的事说出来就是在给你我留颜面,你到底懂不懂?退下,这点觉悟都没有,没有一点比得上阿株,还想当大师姐?” 翠符无地自容,暗自握紧了拳头。 卢宋晁知道,如果现在不下令除掉陆黛蓝,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萧允岚的处境将会朝不保夕。 “既然各位掌门都众执一词,宋某身为盟主,自当为民除害,各位先挪步用膳,待午膳后,再来商议良策。” —— 妁层手中的混月琉光塔升至上空缓缓转动,唐引的记忆随着琉光珠散出的光芒不断溢进妁层的脑海。 那是唐引刚出生时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个人,让妁层不知所措,她猛的睁开眼,中断了脑海里唐引的记忆,唐引的记忆还在还在不断流出,她却错过了最为重要的记忆。 她不可思议的盯着唐引的脸,之前竟未仔细看过他的脸,如今这么一看,像!真是像! 陆川绫在一旁看着妁层露出如此惊慌的神情,不禁直皱眉,她到底在唐引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没一会儿,妁层整理好自己的状态,再次与唐引共享记忆。 这记忆正好到唐引乔装成阴阳瘴医收养了陆川绫的时候。 唐引是如何收养陆川绫,又是如何对陆川绫生了情愫,又是如何舍生忘死也要和陆川绫在一起,这些从前只有温什元知道,现在妁层也一清二楚了。 她原本只是想了解百里捃鹤,却有幸识得故人,似乎……也不能算作故人。 唐引的记忆她看完了,她将茶壶大小的混月琉光塔置于桌上,将唐引从睡梦中唤醒过来,他只是睡觉做了场梦,妁层却纵观了他悲苦的前半生。 唐引醒后将琉光珠递还给妁层,发现这原是无色掺了些鹅黄色的琉光珠,此刻竟成了颗通体发红的珠子,不禁深感奇妙。 唐引刚要问狐狸的事,还未张口,妁层就转身将陆川绫支出去,不过却言辞有礼,与之前的妁层判若两人。 “烦请陆姑娘先在外等候,我要与这位公子深谈,因为我在公子的记忆里看到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从前的往事,所以,还望陆姑娘海涵,请到门外等候,”许是怕陆川绫担心,她又加了句:“妁层绝无加害之意,陆姑娘尽管放心。” 唐引怕陆川绫会不高兴,会觉得自己不信任她,于是在陆川绫转身之际叫住了她:“阿绫,别走。” 陆川绫心中是有数的,唐引说过不想她问起从前的事,她既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她笑言:“我好饿呀,先去吃饭了,不然等会儿啊,连个鸡腿都没有了,我先去,你快些来。” 第83章 既狐 陆川绫走后,妁层直言不讳的道出了他的两重身份。 “我是该叫你少城主呢,还是毒老呢?” “不必了,我不喜欢别人叫我。” 妁层觉得有些好笑,“看来,你只喜欢陆姑娘叫你。” 唐引不语,算作默认。 妁层双手托起混月琉光塔,走到唐引身前,弯下腰将混月琉光塔举过头顶:“公子。” 本就娇小的她这一举动让她看起来更小只了。 “何意?” “混月琉光塔,原是公子的母亲所持有。”她解释道。 唐引心惊不已,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同他提起自己的母亲,父母双亡,他离家太久,对二叔的记忆都要比父母多许多,对父母的印象只停留在四五岁的时候,如今连他们的样貌都已经记不清了,不过二叔的样貌倒是很清晰的留在脑海里。 唐引双手有些颤悠的接过混月琉光塔:“你……见过我母亲?” 妁层随即直起身子:“不,不是我,是我娘,我娘曾是夫人身边的婢女,夫人见我娘略懂医术,便将混月琉光塔传给了我娘,又给了我娘许多盘缠,让她离开几月城去为百姓解难,再后来,夫人就……这混月琉光塔可以储存历代持有者的记忆,所以当我娘临终前将混月琉光塔传给我时,我才看到了有关夫人的记忆。” 唐引摩挲着混月琉光塔,试图想起父母的模样,可怎么都记不起来。 倘若这时他多问一句关于父母的话,他就会知道他的父母…… “公子,那狐狸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我也只是在别人的记忆里看到过,那是狐狸从前的其中一个宿主,我后来也翻阅过古籍,却也只找到一点皮毛。” “宿主?”唐引不解。 “也不知称不称得上是宿主,倘若我猜的没错,那狐狸体内的五脏六腑皆是来自几个不同的人,或者说,是来自那狐狸从前的主人。” “那只狐狸咬了阿绫一口,不管阿绫在哪里,那狐狸都能找到她,所以,现在阿绫就是它的主人?” “没错,它的名字叫既,好像……是个不死灵兽!又或者说,它的每一次死灭,都是在为下一次的重生做准备,它靠人的精气神存活,它咬了陆姑娘,也就是依着那个小小的伤口,吞噬着陆姑娘的精气神,相当于陆姑娘与它的每一次触碰,都是在为既,传送食物。” “既?那五脏六腑又是怎么回事?它会吃掉阿绫的内脏吗?” “不,不会,宿主的寿命会日益渐减,待宿主身死,既才会蚕食掉宿主的内脏,因既是靠着宿主的精气神活着,所以即使内脏到了既的体内也只会以为是宿主还活着,这是一大害,可……也有益,若是宿主受到伤害,它也会保护宿主。” 这让唐引想到西钥贞曾告诉他在丹牡寨看到的事,所以在丹牡寨的时候,是既保护了阿绫?“既之前被朝戈坊的人抓住,朝戈坊的人说它从不咬人,它为什么会选择阿绫?” “公子,您忘了,陆姑娘自幼便可与一些花鸟鱼虫心意相通,所以您才不授与她巫术,只教她以笛御活物的呀,总之,这狐狸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先杀了既,既丧命后,待它重生则会另寻宿主,否则…陆姑娘性命危矣!” 唐引忧心忡忡,陆川绫怎么会同意把狐狸杀了呢? 妁层看出了他的担忧:“公子,妁层知道有一人,只要那人开口,陆姑娘绝对会心甘情愿的交出狐狸,到时再杀了它,岂不两全其美?” 此时陆川绫在喂狐狸吃生肉,可狐狸除了吃水果,怎么都不肯吃肉,可把陆川绫急坏了。 “你说你,一只食肉野物,竟然只吃水果不吃肉,哪有狐狸不吃肉的?狐狸天生就是吃肉的,你不吃肉……你定是只假狐狸!” “阿绫。”唐引和妁层一齐出现。 陆川绫欣喜:“哎你们来了,怎么样?这只吃水果不吃肉的小狐狸到底是什么来路啊?” 妁层尴尬的笑了笑:“它的名字叫既,还是只很厉害的灵兽呢,会保护你这个主人的安全呢,我之前啊,还险些把它错认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凶兽呢,真是对不住啦,小家伙。” 陆川绫扔了颗葡萄给既:“既?灵兽?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不对,小掌柜,你怎么和之前不太一样啊?之前的你……” 凶!很凶! “阿绫,妁层的娘亲,曾是我母亲的婢女。”唐引解释道。 陆川绫恍悟:“那就是自己人咯?那眼下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 灵霄冽峒,峒内寒气逼人,一副冰棺静置于此,冰棺里有一长眠佳人,瞧着似是及笄碧玉之年,本是大好年华,却早早躺进了棺材,这一躺,便是三五年,迟迟不予下葬,也不知还要躺多少个三五年。 萧允岚伸手去触佳人的脸,冷冽如冰,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温热。 “缪儿。”他轻唤。 缪儿周身散出的寒气就当是给他的回应了。 “从前你我同龄,现在我长了你好几岁,缪儿,快起来叫岚哥哥呀。” 可从前那个日日催着他来几月城提亲的缪儿,早就无法言语了。 “缪儿,是我太无能,你活着的时候,我无法让你穿上嫁衣,你死后我也无法找到阴阳蛊给你续命,你一定会怪我,怪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在这么冰冷的地方睡了那么久。” 这时聿玚走了进来:“允岚,又来看缪儿啊。” 聿玚是缪儿的生父,卢宋晁是缪儿的义父,所以萧允岚随着缪儿,也叫卢宋晁义父,而他这个义父也没让他失望,授他武功,还将缪儿许给了他,可缪儿却…… “葬了吧。”萧允岚开口。 “怎么……” “人不能一直活在回忆里,葬了吧。”比起父兄的大仇,这点情爱算不得什么。 闻言,聿玚立马又摆出那副死士的模样:“城主在峒外等你,萧掌门,请吧。” 在缪儿面前,他便以缪儿生父的身份同萧允岚说话,如今萧允岚要葬了缪儿,他也就收起了那个身份。 萧允岚连缪儿的最后一眼也不看,就径直走出了冽峒,因为缪儿最美的样子已经在他脑海中浮现过千百遍。 峒外。 萧允岚冲着卢宋晁的背影作揖道:“适才在王殿上,多谢义父为孩儿解围。” “谢从何来?老夫可没有为你说过半句好话啊。” “孩儿知道,如果不是义父同意伐陆,只怕他们接下来的矛头会一直对准孩儿,请义父放心,孩儿一定会为义父找到阴阳蛊!” 第84章 惊渡 “别人不知道,老夫还不知道吗?你怎么可能手刃父兄呢?告诉我,凶手是谁?老夫一定为你报仇!” “是……陆川绫!” 萧允岚还是没有说出唐引的名字,他不确定唐引是不是卢宋晁的儿子,如果唐引真是少城主,几月城势力庞大,卢宋晁虽心狠手辣,可如果唐引是他的儿子,他必定会站在他那边,那他此生……定复仇无望,忱虞是卢宋晁的人,她见过他和唐引的招数一样,如果她将这事告诉卢宋晁…… 不行,忱虞必须死! “义父,孩儿会在各门派之前赶到江南,把陆川绫抓回几月城!” 他一副志在必得的语气,让卢宋晁都险些相信了他的忠心。 —— 客栈闭门谢客,几人的目光都落在妁层身上,看的她心头直发毛。 “你们……倒是说话啊,这么干看着我干嘛啊?” 这下算是打开了西钥贞的话匣子。 “温小红,你不说是哑女吗?我以为混月琉光塔的持有者,纵使是个不言女,那也该是玄音天宗圣女,就像柳问真那样的天姿仙容,怎么也不会瞧着这么平平无奇的,你看她那么小一只,稍稍来阵风就给刮没了吧?不过别看她个儿挺小,嗓门儿还挺大,这要是跟她对骂,咱这几个人指定还吼不过她呢,之前我还看她不顺眼,但知道她和我师傅有些渊源后,莫名的就看着顺眼多了,温小红,你说怪不怪?” “嗯,怪!”温什元应道,“那你之前是不是也看我不顺眼呢?” 妁层脸色黑得像乌鸦的脑袋,她猛一拍桌:“说谁平平无奇呢!说谁嗓门儿大呢!要不是因为你叫我们家公子一声师傅,就冲你这趾高气扬的劲儿,我早就给你轰出去了!” “冲谁这么大声呢你!知道我是谁吗你——” “你什么你!给我闭嘴!怎么了?羲鸣宫了不起啊?火药世家了不起啊?就是几月王城的人来了我也照样骂!” …… 于是这二人展开了一刻多钟的对骂,几人连同小二在一旁嗑起了瓜子,最终,西钥贞败下阵来…… “师傅……”西钥贞哭哭唧唧:“你们家是得多缺丫鬟才会找她伺候啊?实在不行,我带您回我们家挑丫鬟去。” “……”无人应答。 扭头一看,只见几人正唠嗑唠得极欢。 温什元:“下注了下注了,买定离手啊!” 小二:“哎呦,我跟你们说啊,就我们掌柜的,跟别人骂半天都不带脸红喘气的!我赌我们掌柜的赢!”说着,押了把瓜子。 陆川绫:“我也赌小掌柜!你看看那架势,西钥贞肯定要输的,唐引,我们就赌小掌柜赢好不好?” 唐引:“好。”说完,押了把栗子。 忱虞:“那我也跟阿绫。”跟一把栗子。 小狐狸既在一旁歪着脑袋看了半天,也咬了颗葡萄下来押妁层赢。 百里捃鹤:“喂,你们怎么都赌那丫头片子赢啊?你们这可不利于团结啊,那我赌西钥贞赢!”说完押了俩桃子。 …… 西钥贞那颗心可是拔凉拔凉的呀,他在这儿“战斗”,他们却在那里下注,关键是,还都赌自己会输!不过好在还有一个是赌他赢的,百里捃鹤那两个桃儿,可是瞬间就拉近了他们俩的关系啊! —— 城王殿午膳后,御林小景园。 “问真,我不是让你传信把忱虞召回来吗?怎么这么些天了还没有音讯?” “女宗不必担心,兴许……忱虞已经在回宗门的路上了。” 柳问真停顿的那一下,让楚修婉听出了端倪。 “听阿槐说,温公子曾当着众人直言,说忱虞是他的夫人?” “温公子那是为忱虞解围,当时是素衣教挑衅在先,想必温公子也是看不下去了,才以此来压住素衣教的气势。” 楚修婉嗤笑一声:“气势?她素衣教不过是一帮苟且偷生的乌合之众,能有什么气势?” 说曹操曹操到,素衣教教主惊渡领着翠符走了过来。 “楚宗主。”惊渡作揖道:“听护卫说,看到楚宗主进了园子,我就寻了进来。” 楚修婉两耳不闻惊渡言,拨弄着一旁伸出的枝丫,柳问真见自家宗主都没发话,她也不敢予以理睬。 惊渡向翠符使了个眼色,翠符会意,随即向楚修婉及柳问真致歉。 “素衣教翠符,拜见玄音宗主,圣女,是翠符一时口不择言,险些辱了天宗的圣名,翠符已诚心悔过,还望宗主,圣女恕罪。” “我方才已经训过她了,请楚宗主不要同她一个小辈计较。”惊渡本不想替这个不争气的弟子求情,可今日翠符既跟着她来了这极月灵霄,便是要告诉各门派,这翠符将来会接她的位子,如今翠符在殿上说错了话,道歉认错的觉悟还是要有的。 今年是她素衣教第一次受邀,前来几月城赴会,原本她是要带着赵株一起来的,可无奈赵株命丧他处,她一时又在教中找不到能比之赵株的女弟子,便只会将就着,把翠符带了来。而虽然翠符在王殿里不分场合说了错话,也是代表的她素衣教,所以若是连素衣教日后的接班人都保不住,那她这个教主索性也别做了,虽然翠符不过是个临时的选择。 楚修婉冷笑道:“嗯,态度真诚,言辞中肯,可唯独就是少了点诚意。”语毕,她折断了一枝树丫,意味深长的看着翠符。 翠符领略了其意思后,腿脚开始打颤,有些站不稳。 楚修婉继续说:“你先是打伤了我天宗圣女,我都没找素衣教的麻烦,后又当着这么多掌门的面,污蔑我宗门圣女,可是一点没把我这个宗主放在眼里啊,我一向大度,不爱计较,只要你留下点什么东西,这页咱们两门就算是翻过去了,至于要留什么东西,如果你实在不好决定,我来替你选择。”楚修婉执起翠符的手:“我看你这十指,倒是灵巧得很,不如……” “不如先去殿内议事如何?” 几人循声看去,卢宋晁正朝她们走来。 惊渡:“盟主。” 楚修婉:“城主。” 地位越低,便越忌惮位高权重者,所以卢宋晁在素衣教看来,是王者,是霸主,才会十分注意称呼,而玄音女宗居于天宗之位,对权势自然已经不太看重了,所以在她们看来,卢宋晁只是个坐拥偌大城池,受万千城民们爱戴的一方统治者。 “小辈们年少轻狂不知潭水深浅,不如就让小辈们自己解决。”卢宋晁说道。 “城主此言差矣,今日她能将我这个宗主视如无物,污蔑我宗门圣女,说不定明日,就能占了几月城称王,不教训教训,还真当她素衣教就是武林盟主了。” 第85章 俏怀 听了楚修婉那番话,惊渡慌忙否认。 “盟主明鉴,素衣教绝无谋逆之心!” “素衣教主别这么紧张,放宽心呐,刚才楚宗主那是在说笑呢,再说了,老夫在这盟主的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也坐够了,谁要想坐,来坐就是了,我已想过了,待下一任盟主上位,极月灵霄老夫都可以拱手相让,而我就在这灵霄之下的几月城中,随意购座宅子,便作余生之所了。”卢宋晁宽慰道。 楚修婉也笑着附和着:“是啊,素衣教主也太紧张了,一句玩笑话而已,不至于让素衣教主慌乱成这样吧?” 惊渡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回应:“是惊渡太紧张了,竟连宗主的玩笑话都没听出来。” 素衣二人走后,楚修婉将那枝折断的树丫扔在一旁,神情冷蔑:“一个小小的素衣教,城主又何故亲自出面替她解围?” 卢宋晁笑了笑:“正如楚宗主所言,一个小小的素衣教,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又只能裹足不前,永远只能靠着大家的同情施舍活着的教众,今日门派众多,楚宗主若是为难她们,岂不要被说成仗势凌人?不若纵其自傲,静观其变,总会有下一个毒老,来灭了她满教,又何必要脏了楚宗主的手呢?” 说完,卢宋晁拂袖而去,楚修婉则是含笑直叹城主高明。 “宋城主的老谋深算今天我是见识到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亲眼见识一下这老狐狸的心狠手辣。” 柳问真不解,楚修婉也不明说。 这些小辈们可能不知道,但他们可是一清二楚的,当年宋少极哪是暴毙啊,分明是被他四弟宋晁杀了全家,卢宋晁说他二哥宋闰是去了华山隐居,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宋少极在世时,几月城民们叫苦连天,宋少极一死,城民们也熬到了头,卢宋晁弑兄篡位不假,可卢宋晁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了几月城,乃至周边数座城池最受百姓敬仰的城主,所以即使他背负杀了兄长全家的罪名,可他造福了百姓,他就是百姓眼中的绝顶好人,就算是坏人,也只是宋少极一个人的坏人。 —— 了解了忱虞的事后,妁层将为忱虞找记忆的事揽了下来,只是还要再等上几天。 “这事儿当然要越快越好了,为什么还要再等几天啊?” 西钥贞还想问,可被妁层的眼珠子那么一瞪,就立马躲到百里捃鹤身后去了,并加上了一句:“兄弟,我算是看明白了,还是你对我最好啊!从前是兄弟我心胸狭隘了,请你一定要原谅兄弟啊!” “弟!”百里捃鹤深情款款的喊。 “哥!”西钥贞含情脉脉的应。 众人:“(ー_ー)……” 这时陆川绫一个番茄朝他们俩砸去:“你俩给我消停会儿!” 不幸的是被他俩躲开了,他俩一齐站到唐引身后,听妁层娓娓道来。 “混月琉光塔和琉光珠,缺一不可,而琉光珠在获得了他人的记忆后,会通体泛红,这时如果再为忱虞姑娘寻忆的话,公子留在琉光珠里的记忆,就会被忱虞姑娘获知,所以一定要等琉光珠复原后,方可再次寻忆,至于是几天,我还真说不好,我们只能在这儿多留几天了。” “喔……”百里捃鹤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忽地一愣:“等等,我们?你的意思是,还要跟我们一起走?一起离开望沽镇?” 妁层乖昵颔首:“对啊,我爹娘离开的早,我又没有别的亲人,好不容易找到我们家公子,我肯定是要——”她忽然也脸色一变:“等等,你这么吃惊干什么?你是不是不想带上我?百里捃鹤——!” 百里捃鹤嘀咕着:“又来了又来了,这声儿震得我脑瓜子疼,哎呦。”说完,揉了揉太阳穴。 —— 西钥贞抱着狐狸在镇上四处乱逛,妁层在客栈里和小二做荷花酥,另外几人说要吃遍这江南美食,可逛着逛着,却逛进了一家艺女楼。 里头全是些姑娘,陆川绫便以为这是进了青楼了,身后的百里捃鹤一脸茫然的看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 “这是什么地方啊?” “青——”楼字陆川绫还没说出口,就被忱虞打断了。 “我来过这种地方,是他带我去的。”忱虞指着温什元:“不过,他把我带进去就走了,而且那里面的姑娘们穿的有些少,里面的公子也比姑娘多。” 什么?温什元竟然把忱虞带去青楼?! 温什元一愣,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川绫一骨笛敲响了脑门儿。 “温什元,你还是不是——”陆川绫咬牙切齿。 “阿绫,你刚才是要说青什么?”忱虞问。 陆川绫语塞之际,迎面走来个沏茶女:“几位是喝茶,还是喝酒?我们艺女楼的姑娘手可巧了,沏的茶酿的酒都是这望沽镇最好的。” 陆川绫这才知道这里的茶酒是江南之最,才不是什么青楼呢。 至于忱虞刚才问她是要说青什么,她就胡诌了句:“青……青天白日,美酒在手,俏郎在怀,甚好,甚好!”说完,还搂了搂身旁的唐引。 茶酒齐上,陆川绫嘬了一小口,嗯,堪比萧允岚的一敬醉啊!她将酒杯递到唐引嘴边,唐引想都没想就一饮而尽。 从前他不喝酒,是因为怕醉酒后不省人事,不能保护陆川绫,而现在可不一样了,他知道了自己千杯不醉的酒量,喝倒了一个温什元一个西钥贞,这么一小壶酒,还不够他喝的呢。 几人畅饮时,陆川绫把温什元拉出来,狠狠的训了一顿,怎么说忱虞也是为了救他受过伤的,他竟然把忱虞带去青楼!还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要是忱虞出了事可怎么办? 对此,温什元虚心受训,并表示下不为例,这种事要是再发生,就让陆川绫拿骨笛敲碎他的脑袋。 说着陆川绫就又挥起骨笛落他脑门上:“我现在气我自己!我竟然以为你喜欢忱虞,还想着撮合你们!我还让百里捃鹤去撩拨忱虞让你吃醋,结果,你竟然把忱虞一个人丢在青楼!” 温什元恍然醒悟,就说为什么这一路上百里捃鹤都不停的对忱虞嘘寒问暖呢,原来是授了小绫儿的意……等等!绫儿刚才说,要撮合他们??? 于是他追问:“绫儿,忱虞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是不是说起过我? “她说,她跟你没有半、点、关、系!”陆川绫如实说。 温什元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陆川绫又补充着:“不过,照刚才某人的反应来看,某人好像的确是喜欢上我们忱虞了。” “谁要是喜欢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忱虞躲在门内听着,不动声色的去端了碟小菜回去。 第86章 似水 客栈里,妁层嫌小二阿次毛手毛脚的,连荷花都没有打理干净。 “你看,那里还有一点淤泥呢。”妁层指着一朵荷花。 于是阿次默默的洗了一遍又一遍,这两天啊,可是自他来客栈里最忙的两天了,从前这么大的客栈,要么就一两个客人,要么就是客人全被妁层轰走了,这次倒好,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多了几双碗筷倒也没什么,就是一到饭点的时候,他一个人在伙房里忙得不可开交,连看蚂蚁搬家的功夫都没有了。 “是不是清闲惯了,所以一忙起来就毛手毛脚了?就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客栈交给你啊。”妁层喋喋不休。 “把客栈交给我?那掌柜的你呢?” 妁层面泛桃花:“我要跟着我们家公子离开江南。” 阿次调侃道:“我看,是要跟着那个百里公子走吧,就这一下午啊,你都不知道提了那个百里公子多少次了,什么百里公子竟然不押你赢啊,昨晚嫌冷不好睡大半夜拿板子砸门啊,还到伙房吃光了你的清荷粥啊……我都能背下来了,那今晚的似水灯会,你也是要去找百里公子一起过的吧?” 妁层醍醐灌顶:“哎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今晚有灯会!你看看!天都黑了,你也不说早一点提醒我。” 当妁层找到百里捃鹤的时候,他正醉醺醺的一个人在别人家的羊圈里——数羊! 好在这户人不在家,不然还以为他这个外乡人在这儿偷羊呢,只是他数羊的方式似乎有些不对。 “一百零八头老虎,一百二十一头老虎……” 妁层悄悄走到他身后,戳了戳他的后背,本想等他回头就做个鬼脸吓他一跳,可谁知他转过身看着她的头顶的空气—— “没有老虎。” 说完就又转了过去,完全没给妁层吓他的机会。 她一下子跳到百里捃鹤面前,气鼓鼓的说:“我在这里!” 这下百里捃鹤总算是看到了她,不过—— “一只母老虎。” 妁层皱起眉,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没反应,寻思他大概是醉了,于是妁层打算趁着他这会儿脑子不清醒,占他点便宜。 “百里捃鹤,你们满萨国,缺不缺王妃啊?” 这一句话让百里捃鹤瞬间清醒,由八分醉变成了两分醉。 “不缺!缺也不找你!” 妁层瞬间冷脸:“百里捃鹤,你想死是不是。” 百里捃鹤清了清嗓子,逐一分析着:“你看看人别国的王妃,哪个不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哪个不是体态娇柔婀娜多姿,再看看你,活活一颗朝天椒,个挺小,辣劲儿还挺大,反正我是受不起,你可千万别看上我,本王子身心脆弱,可经不起你祸害。” 妁层低眉垂眸,:“原来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好,没有别的姑娘温柔,没有别的姑娘身段好,原来我的喜欢对你来说是祸害……” 她吸了吸鼻子,百里捃鹤也自省,刚才那番话对一个姑娘而言确实是言之过重…… 只是他刚想开口安慰她,她却立刻回血,仰起头坚定的看着他—— “可你若是想摆脱我啊,那是绝无可能的!你忘了我是谁了?混月琉光塔的持有者!我不仅会追忆,还会未卜先知!有一个叫児尾的新晋作家,把我们俩写进了一本书里,她那本书啊可算得上是姻缘薄了,在书里,你我就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别看你现在不喜欢我,以后你一定会喜欢我的!满萨国的王妃呢,非我莫属,你赖不掉了!既然你酒醒了,走,陪本姑娘逛灯会去!” 百里捃鹤一脸茫然:“啊???” —— “别再跟着我了!” “我什么时候跟着你了?” “那这么宽一条道你干嘛非跟我身后!” “你这话说的,那我还说你挡着我呢,这道这么宽,你走哪儿不好,非走我前面挡我路。”温什元偶尔也会觉得,其实他的本质就是个无赖吧? 温什元“奉”了陆川绫的命,一路护送忱虞回去,可看她这副样子根本都不想看到自己,早知道,就当听不懂陆川绫的弦下音了。 “忱虞喝了一点酒,想四处去转转,这望沽镇看着挺太平的,她一个人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就别去给她添堵了。” 他转念一想,也不行啊,如果这他都听不出来,那岂非有辱他的聪明绝顶? 不过这一幕他还挺熟悉的,想想在雾提门的时候,他不也是这么赶她的吗?雾提门……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样了…… 忱虞在一面摊坐了下来,点了一碗面,这时一个小女孩提着一篮荷花灯走过来。 “大哥哥,你一个人站在这里,是在等心仪的姑娘吗?两手空空的等着可不行,要不买几个荷花灯吧?今晚是似水灯会的第一夜,放小荷花灯可以许愿,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温什元拿过一盏荷花灯看了看:“第一夜?那还有多少夜?这似水灯会不会要办个大半年吧?” 那女孩摇摇头:“不是的,往年只有三天,第一夜是定情祈愿,第二夜是佳人共舞,最后一夜是花船游湖,不过今年荷花极多,长势又好,所以似水灯会要比往年多置办两天,大哥哥,买两个荷花灯给姐姐吧。” 温什元瞟了一眼忱虞,故意说:“算了,她不会要的。” 小孩子脑子转的就是快,立马猜想是这大哥哥惹心仪的姑娘生气了。 “姐姐们都很喜欢漂亮的东西,如果她不要,那一定是大哥哥你惹姐姐生了,那你就更应该买些漂亮的东西来哄哄姐姐了,喏,你看我这花灯漂不漂亮?” 温什元心想,这孩子怕不是个经商奇才吧?罢了罢了,他拿出一颗珍珠,与小女孩交换了荷花灯,这珍珠是妁层给的,妁层说在这个地方拿什么都可以换东西,唯独拿钱换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温什元拿着两朵荷花灯只觉得多余,于是他走向忱虞。 忱虞点的面刚好也端上来了,可温什元越来越近的步伐却让她无心吃面了,这时摊主又端上来一碗银耳汤,说是要准备收摊去放灯祈愿了,这碗银耳汤就当是送给她的。 温什元愈来愈近,忱虞心慌得不知所措,便故作镇定的喝了口银耳汤,温什元却伸手拦住摊主,那是个灵秀的姑娘,温什元将荷花灯递到她面前。 “都说鲜花配美人,可就是不知道美人愿不愿意让这荷花相配?” 温什元长得并不丑,甚至貌惊天下更甚唐引,寻常女子可经不住他这张脸含情脉脉的注视,都会羞红了脸,而摊主的反应却有些反常,虽也是有些娇羞,可却带着几分心虚。 第87章 花隔 那摊主接了荷花灯后,羞涩的跑开,温什元疑心乍起,想去探个究竟,可一想到忱虞还在这里,便只会作罢,只是一回头,忱虞却不见了。 兴许是醋意大发,赌气离开了吧,温什元臭不要脸的想。 —— 陆唐两人把这似水灯会都玩逛了个遍,唐引见别人一对对的都买了荷花灯,据说去湖边许愿可以保佑日久天长,可是陆川绫并不信这些,不过还是依着他好了,难得唐引没有顺着她一回,那这回就她顺着唐引好了。 然而陆川绫却趁唐引去买荷花灯的时候偷偷藏了起来,在菩提林的时候,明明和他分散了,可是他却可以准确无误的找到她,陆川绫觉得应该是他的听觉胜于常人,而这灯会上来来往往人声鼎沸,她不信他还能找得到她。 果然,唐引发现她不见了,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阿绫,阿绫——” 空喊几声无回应后他开始懊恼,早知道就不去买什么荷花灯了,既然阿绫不喜欢这繁琐的许愿习俗,他就不该执意去买什么荷花灯,要是阿绫为此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他将手中的荷花灯扔下,正要去找陆川绫,而陆川绫却突然在不远处现身。 “哎哎,多好看的荷花灯啊,干嘛扔了呀?”说完就跑到唐引面前把荷花灯捡了起来,并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怎么啦?干嘛还绷着个脸啊,我都出来了,你还不高兴啊?那我再回去躲会儿。” 转身之际被唐引拉进怀里,顿时,她感觉到手里抱着的荷花灯……被挤瘪了! 她以为唐引会责骂她为什么偷偷躲起来让他着急,可是没有,唐引什么都没说,只是环着她的一双臂膀使劲收了收,在她要快喘不过气的时候又立刻松了手。 二人坐在望沽湖边,将手里被挤瘪了的荷花灯理了理,放进湖里后合眼许愿,然而在唐引闭上眼后,她却立即睁眼,把脸凑到了唐引的眼前。 她细看着他闭上眼的一张脸,她以前觉得温什元就长得挺好看的了,就是那两点朱砂看着太过妖异,现在觉得唐引是她见过的所有男子中最好看的!不过她才不会告诉唐引,从一开始用双子蛊骗他将他留在身边,除了以为他是若水千阁的人,更多的是为色所迷。 这薄薄的嘴唇啊看着就想亲上去,在那晚的倾心相对之后,她算是整明白了,她就是好色!从一开始贪图唐引的皮相,如今已演变成了贪恋他的柔情,她突然在心中发出一声感叹:喔我可真是个庸俗的人呐! 她在内心感叹之余,唐引则在十分认真的许愿—— “希望可以和阿绫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希望阿绫岁岁平安,若是以后身份暴露,希望阿绫原谅自己,希望……等等,会不会求得太多了,那就只要阿绫岁岁平安就好了。” 在心里这么念叨了一通后睁开眼,陆川绫的脸近之咫尺,他下意识就要贴上去,陆川绫那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一丝娇羞,让她心儿慌慌的从身旁薅了朵花挡在了唇前。 两唇一花相隔,唐引微怔,凑过去闻了闻那花,嗯,确实不如陆川绫身上那若隐若现的阿纳苏罕香好闻,这花乍一闻如幽昙的清香,后又浓郁得让人窒息,磨成粉后可作药用,可陆川绫非要当香粉用,因量多,药效过大,所以才会致幻,而致幻的程度也是根据撒出的数量来决定的。 “阿绫,以后我什么都顺着你,你不要再躲起来了,找不到你,我会害怕。”说完,唐引咬掉了一片花瓣。 “我刚才不是故意要让你着急的,我就是喜欢听你叫我,可是你话又少,也难得听到你叫我一次,所以……还有啊,你不要事事都顺着我,人家都说小吵怡情,你不跟我唱反调,我怎么跟你吵,怎么怡情啊?”陆川绫佯装生气,可在唐引看来,这就是在对他撒娇啊~ “好,我尽量。”再次咬掉一片花瓣。 陆川绫莞尔:“你刚才许的什么愿啊?” “许让阿绫岁岁平安,那阿绫许的是什么愿?”又一片花瓣。 “不告诉你。” “你许的愿里没有我吗?”唐引微微皱眉,单手环住陆川绫的腰。 陆川绫左右晃着脑袋:“没有,我许的是,希望我师傅一直陪着我,一直,一直。”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正正的看着唐引。 这眼神看得他心虚,紧接着陆川绫又问:“唐引,我问你,既然你很早就认识我了,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 “我……阿绫是在怪我吗?” “是,我是在怪你,怪你为什么这么久才出现与我相识。”怪你让我等了这么久。 “是我顾虑太多。”我想以唐引的身份保护你,可我怕唐引反而保护不了你,那些年武林树敌太多,又要躲避四叔的追杀,所以只能以你师傅的模样先护你平安长大。 “那你现在就没有顾虑了吗?” “……有。” “我希望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首先想到的,都会是和我一起面对,而不是你一个人默默抗下所有,这个你一定要答应我,否则就不是小吵了,我真的会生气的。” 唐引无奈的叹了口气:“好,都听阿绫的。” “还有啊,你不要跟别的姑娘走太近了,哦不对,男的也不行!”沈鲤风和西钥贞这两个人真是太让她担心了,她担心的不是他们面对世俗的眼光,而是担心他们俩移情别恋到唐引身上。 “好,保证不会。” “我知道你肯定是可以做得到的,可如果要是别人主动来招惹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亲自教教她什么叫做礼义廉耻!还要不要脸了?抢别人的相——”陆川绫忽而语塞。 唐引弯起嘴角:“相……什么?” “相…相……”该死的,白天的时候不是还跟忱虞胡诌呢嘛?这怎么突然就想不出来了呢? 花瓣都被唐引一片片的全咬光了,也没得咬了,他索性歪头咬住花茎,丢在一旁,好在他们俩这边没什么人,他们可以为所欲为。 只是这四片唇刚要贴合,就被温什元搅和了。 只见温什元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道:“我把这望沽镇找了个遍,终于找到你们了。” 陆川绫赶紧起身上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忱虞呢?不是让你送她回……呃……不是让你别去打扰她吗……” “有黑面人潜进了镇子,也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忱虞她险些……不过好在我及时赶到救下了她,将她带回了客栈,这望沽镇,怕是要不安全了。”温什元凝重的说。 “走,先回去再说。”陆川绫拉着唐引。 “阿绫,等等。”唐引仔细看了看温什元:“你……中毒了?” 第88章 温颈 次日,竹林里,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 “二小姐,忱虞身边皆是高手且背后实力雄厚,一旦伤了里面任何人一个人,惊鹿山庄都会多一个劲敌,先不说温什元日后会接任门主之位,就说西钥公子和陆黛蓝,一个背后是羲鸣宫,一个背后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师傅,更何况唐引也在里面,庄主说过,在雾提门渡口大家都有目共睹,以唐引那敢单挑各门派的气魄,他的身世背景又岂能小觑?况且现在连满萨国的王子都跟他们在一起,他们这一去无疑是飞蛾扑火,属下劝过二小姐三思再三思,可为什么二小姐还是要让他们进入望沽镇?又何必让他们去送死呢?二小姐和他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说话的是惊鹿山庄弓骑卫的首领,侍乂,他带着一行弓骑卫奉庄主之命,前来带二小姐回惊鹿山庄,可沈觅摇却下令让他们潜进望沽镇,去暗杀忱虞,侍乂一再叮嘱,武林大会期间,还是不要和玄音天宗结下门仇的好,可沈觅摇一意孤行,以侍乂不过是山庄的护卫,怎能不听从她的命令,将他带来的弓骑卫全数遣进了望沽镇,结果是一个弓骑卫拖着重伤之身回来报信,将弓骑卫全数阵亡一讯告知侍乂。 沈觅摇被他的话惹恼:“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溃败后竟还觉得理应如此,惊鹿山庄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是属下失言了,属下只是觉得,二小姐罔顾他人性命实在是不该,若是庄主知道了,也不会站在二小姐那边的。” 沈觅摇转过身,面目忧怜:“我爹怎么会知道呢?侍乂,你该不会是……”说着,一只手抚上侍乂的胸膛,随即将另一只手的匕首送进侍乂的腹间,语气瞬变,清冷而凌厉:“你该不会是觉得你还能活着回到山庄吧?” “二小姐,你——” 沈觅摇不紧不慢的抽出匕首,又连着扎了几刀,直到鲜血满地衣衫浸红,才丢下匕首。 “药效还没到,只能委屈你死在刀下了,不过身为护卫嘛,就该死无完尸,倘若毒发身亡留了全尸,倒还愧对了护卫这一职责。” 只是沈觅摇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把陆川绫给她的蛊都捏死了,该留下几只,就像现在,如果放一只蛊在侍乂身上,那侍乂不就是她陆黛蓝杀的了吗?不过虽然没有蛊,在别人看来,这侍乂也还是死于陆黛蓝之手,因为他吸入体内的毒,来自陆黛蓝,那是她几年前与陆黛蓝打闹时,从她身上顺来的,就一小袋,没想到时隔了这么些年竟还派上了用场。 —— 温什元面前的热茶几近冰冷,他却一口都没喝,只怔怔的看着茶杯里沉在杯底的茶叶,看得出神。 昨晚忱虞突然不见,待他找到她时,只见她正在和一帮黑面人打斗,他参进去将忱虞救下,却不知何故,自己行动起来竟有些吃力,遂昨晚逃走了一个,他也没劲儿再去追了,他以为是气血紊乱,便运功封住了经脉,也使得毒没有继续在体内蔓延。 只是忱虞就不太乐观了,她身中数箭,意识不清,瞧着似乎要比那次,他把她丢到青楼里的意识还要模糊,那次他可是狠狠撒了一把阿纳苏罕花粉啊,那这次是什么所致? 当时忱虞昏昏欲睡,看那情势,好像这一觉睡过去就要醒不过来似的,于是温什元抱着她回客栈的那一路上都在同她说话,生怕她突然就没声儿了。 “哎哎哎,给你猜个谜,醒醒啊,听不听啊?你不听我也要说,把一条鱼捞起来,站在房顶上扔下去,你猜它会变成什么?” “……” 未有回应,温什元有些急,又腾不出手来敲醒她,只好干喊:“你给我个面子,猜一个猜一个,快点。” “……鱼精灵”气若游丝。 “不对,再猜。” “鱼美人……” “不不不还是不对。” 她不猜了:“那是什么?” “死鱼。” “……” 温什元自己倒是乐不可支,要不是手里还抱着忱虞,估计他能笑得满地打滚。 忱虞从来都看不透温什元这个人,此刻更是愈发的看不懂他了,她见过他嬉笑撩拨姑娘的样子,见过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见过他恶语相向的样子,见过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正经的,不正经的,她都见过,可就是没有见过他像现在这样逗自己开心的样子,他是怕自己死了吗? 周身箭伤的疼痛让她紧紧皱着眉头:“温什元,我大概是要死了……” 温什元双手掂了掂:“嗯……轻了些,好像是快死了,那你说吧。” “说什么?” “遗言啊。” “……” “你倒是说啊,等会儿我坑还没挖好呢,你都已经断气了。” “……温什元。” “干嘛?”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会气死人?” 温什元还真作势想了想:“嗯……那可多了去了,不过这样说的人最后都死了,喏,你现在不也马上就快死了吗?那你也这样说一句,会死的快一些。” “你很……希望我死吗……”她快要说不出话了。 “那当然了!”于是温什元很认真的分析着:“我们所有人都是为你一个人才来这儿的,如今这望沽镇已经不安全了,你要是死了我们即刻就能离开这儿了,他们各回各家,我回我的江湖——” 忱虞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都快流干了,她知道温什元絮絮不止是不想让她睡过去,可她觉得自己是真的撑不住了,于是她靠着仅剩的一点点意识,挽住温什元的脖子,将两片温热贴上他的脖子。 温什元双手一僵,差点没抱稳她,与此同时,忱虞扭头狠狠吐了一口血后便不省人事了。 那地上的血,是黑紫色的,难道箭上有毒?!寻常的毒药,中毒后也该是黑红色的血啊,怎么还会是黑紫色的血呢?这到底是什么毒?他不由多想,将她送回客栈便赶紧去找唐引。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端起了温什元一只盯着的那只茶杯,温什元看过去,原来是唐引。 他怎么走路都没声音啊?也怪不得自己没听到他来了。 他哪里知道唐引已经在一旁呆了好久才去伸手去端他的茶的。 唐引喝了口茶:“茶都凉了还不喝,你这么闲不住的一个人,真是难得看到你安静这么久,怎么样,身上的毒都清了吗?” “我没事,她怎么样了?” 唐引摇摇头,也不说话。 温什元心头一紧:“怎么?这毒连你都解不了?” 唐引再次摇头:“不,此毒……世间唯我一人能解。” 第89章 洛缠 温什元揪起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当真?那我和她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为了防止温什元等会儿拿茶壶砸他,唐引将他面前的茶壶也拿走了:“洛蚕砂,我练的毒。” 果然,温什元一听,立马不淡定了,先是拍桌而起,紧跟着目光就在客栈里四处瞟,估计就是在找顺手砸人的东西。 见周围除了桌椅板凳也没有什么可以砸他的东西,不过温什元并不放弃,改成了口头战。 “好啊!好你个唐引!竟然给我下毒!咱俩可是没磕头没拜把子没过过命的兄弟啊!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唐引也无比配合的做出一副愧对于他的模样:“谁让你从前教阿绫喝酒的?你带坏她,我毒害你,这不是扯平了吗?” “你——”温什元竖起食指在唐引面前点点晃晃,“不对,肯定不止因为这一件事,我想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去年踩死了你一盅蛊,就是因为前年我烧了川绫谷,再不然就是……” 唐引脸色一黑:“还有什么?来,你一次性都交待完。” 犹记前年川绫谷无故失火,温什元和陆川绫一致的说辞——天火!他竟然还信了!那一场火烧了他多少木偶啊!那木偶可是别人送给他守谷的!如果不是因为温什元救火及时,那火苗子都要窜到他和陆川绫的住处了,为此他对温什元心存着感激,结果现在告诉他,那场火就是温什元放的……?也不知道阿绫收了温什元什么好处,这么大的事,竟然帮着他一起骗自己这个师傅! 不过去年那一盅蛊,他确实不是很满意,就算没有被温什元踩死,他也是要自行摧毁的,可当时温什元说的是被阿绫踩死的,所以他也就没有追究,更没有找陆川绫证实,结果现在告诉他,温什元当时是在栽赃阿绫? 唐引突然后悔没有赶在这群人之前就把他毒死。 温什元忍笑清咳了两声,立马正经起来:“言归正传,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引也随之严肃:“洛蚕砂是我练的毒,可这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拢共也没练多少,不过毒性太过古怪,用完后,我也就没再练了。” “太过古怪?怎么个古怪法?” “几年前,我偶然发现我以自身气血炼养的洛缠蛊排出的蚕矢,会使川绫谷里的毒花凋零,于是我便用蚕矢练出了洛蚕砂,细末呈灰黑色,无味,若无意间撒向别人,便会被即刻吸入体内而不察。我用洛蚕砂杀了几人后,发现他们的死状皆无比温和,既没有七窍流血,也没有一处伤口,甚至生前连挣扎都没有,开膛破肚后,我看到里面没有一点血色,甚至连他们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干枯得像丝瓜瓤。” “这么诡异?那岂不是再晚一步,她就……等等,没有血?忱虞可是吐了好大一口黑紫色的血。” 唐引点头说:“应该是在你们打斗时候,他们撒出了洛蚕砂让你们吸入体内,不过她体内还有鹤顶红,而洛蚕砂也只有在碰到毒物时才会使其生出剧烈的反应,所以我猜,是这两种毒混到了一起的缘故,不过也幸好是遇到了这鹤顶红,阻延了洛蚕砂毒发的时间,要不然,她就可真的没救了,你们从艺女楼离开后,她是不是吃过什么东西?” “她喝了一碗银耳汤,当时那摊主举止可疑,我想追上去,可是紧接着忱虞就不见了,之后我好不容易找到她,也没走近,就只远远的跟在她身后,后来就看到了那拨黑面人现身要杀她。”这时温什元看到唐引手背上的墨黑色巫咒若隐若现,“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唐引随即将手背在身后:“没有,那些黑面人的尸体我都看过了,也不知是谁家的死士,不过,跟在雾提门的银面死士有些不同,所以我觉得他们应该不是来自同一个门派。” 为救忱虞,他费了不少的心力,毕竟是以巫蛊相融来恢复她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这可不是什么易事啊。 他那一身的巫咒是他用青狼血一点点刺进皮肉而成,既是他的护身符,也是他的杀手锏,自他恢复唐引的身份以来,他就把这一身的巫咒都隐了起来,不过他为了救忱虞一夜未眠,身心俱疲,这才使得巫咒现了身。 温什元不管那些尸体和之前的是不是出自同一门派,一个劲儿催着唐引去休息:“你赶紧找个地方调息一下,绫儿这边我替你挡着。” 哪知唐引很认真的说:“不急,我们现在来说说前年天火的事。” 温什元:“……” —— 西钥贞自从去看过忱虞后,一直闷闷不乐,那些箭头他认得,惊鹿山庄的武器是惊弋弓,箭头是平三角,不过从忱虞身上拔下来的箭头,却是四锥角,而惊鹿山庄的弓骑卫就是用的这样的箭支,弓骑卫是在暗处秘密护庄的护卫,绝不会轻易离庄,外人也不会知晓这一暗卫,这是从前他去惊鹿山庄玩耍时,不慎触碰了机关,召出了弓骑卫,沈鲤风这才把弓骑卫的事告诉了他,四锥角箭头是有特殊材质铸成,遇血而不染血,所以,这绝不会是别人冒充的弓骑卫。 而现在,弓骑卫出动了,也不知是冲着他们中的谁来的,因为忱虞是玄音天宗的人,没人会愿意和天宗结仇的。 西钥贞想了想,他还在这里呢,所以弓骑卫一定不会是沈鲤风派来的,而沈觅摇和黛蓝姐姐又是好朋友,所以也一定不会是沈觅摇派来的,那难道是沈庄主沈夫人派来的?可理由是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来的人始终是惊鹿山庄的人,若弓骑卫的事传扬出去,师傅和黛蓝姐姐一定会相信沈觅摇,但却不见得会相信沈鲤风,那样的话,说不定师傅会为了黛蓝姐姐的安危而杀了沈鲤风的! 不,不行!不能把弓骑卫的事告诉师傅!若是弓骑卫再来犯,他便用蔽月瘴护好黛蓝姐姐,他这些日子可没闲着,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给悟出来了,并且他发现,这蔽月瘴虽不是什么主动出击的狠招,却是一门可以隐身的奇术,昨晚,他在月下隐身后,抢了一个小孩子的荷花灯藏在怀里,引得他哇哇哭,却不知道盗贼就在眼前。 他庆幸还好沈觅摇没跟来望沽镇,否则她若是受了什么伤,沈鲤风肯定要怪他没有照顾好沈觅摇。 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师傅和沈鲤风之间,自己竟然偏向了沈鲤风。 第90章 伪引 温什元看着榻上重伤昏迷的忱虞,不禁抬手抚上脖子,轻轻摩挲着忱虞吻过的那一处。 心想这忱虞怎么还两副面孔呢?一边说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一边又在重伤之际,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亲他?属实是有点想不明白,但他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对此竟会小小的窃喜? 他窃喜什么?忱虞又不喜欢他,若是喜欢他,怎会任百里捃鹤撩拨?怎会对自己冷言冷语,怎会平日里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怎会……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关注起了她的一言一行…… 我大概是病了,他这样想着。 陆川绫不知温什元在里头,遂推门而进,便看到温什元摸着自己的脖子,凝视着忱虞发愣,只是那眼神里像是掺进了什么东西。 “你在干什么?”陆川绫问。 这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温什元心头一咯噔,他赶紧把手放好,故作镇定道:“绫儿,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啊?” 陆川绫下巴往左一扬,示意他看门:“这话你该去问门啊,我都把它推开了它,起码得吱个声儿吧?别的门都会吱吱呀呀,怎么就它没动静?” 这时温什元才发现陆川绫手里拿着个木匣子,只不过这木匣子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啊? “你手里拿的什么啊?”他朝陆川绫走过去。 陆川绫举起木匣,让他看得更清楚:“这个啊?我装蛊的盒子呀,今早我给忱虞种了几只六圣蛊,现在看她气色好多了,不过还要再……你怎么了?” 只见温什元突然双眉紧锁神情惊紊,死死盯着她手中的木匣,连步伐都变得迟钝。 “这盒子……你是不是给过我父亲?” 陆川绫猜想他是想到了镯玉公子的死,遂把盒子递了过去:“是,那天门主向我讨四方蛊,因为门主不会控蛊,所以我施好了催蛊咒才放在盒子里交给门主,如果是一个会控蛊的人,我也不会舍得给盒子,我一共就两个盒子,现在就只有这一个了。” 温什元把盒子还给陆川绫,无神失魄的往外走。 “你没事吧?你不看忱虞啦?” 脑子里全是温镯玉,连陆川绫的叫喊也听不进去。 这不是……这不是大哥生前最后一晚,藏在身后的木匣子吗?当时他从温镯玉手里拿过来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而这竟然是陆川绫用来装蛊的盒子!可明明该是想父亲那里,又怎么会到了大哥的手里?那大哥打开时,一定看到了里面的四方蛊,第二天大哥就……再回想起和父亲吵论时,他直言出父亲杀了大哥嫁祸给他时,温故知那一脸的错愕,难道大哥的死是…… 自杀的? 对啊,他早该想到,那时他刚离开大哥的寝殿,大哥就在身后叫住了他,若不是大哥在附近,怎么会知道他的走向,大哥听到了自己和父亲的谈话,以为自己要替父亲杀了他,所以大哥就……若是这样,那大哥怎么会知道有四方蛊,难道那天父亲向陆川绫讨四方蛊的时候,大哥也听到了?可陆川绫说过,当时殿内就她和父亲两个人,连唐引都是在殿外等着的,殿外……对,那他一定在殿外见过大哥! —— 戌时,陆川绫抱着既在屋顶上吹风,也不知道温什元带着唐引去哪里了,小掌柜呢也带着百里捃鹤逛望沽镇去了,西钥贞人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忱虞又重伤在床,她一个人好无聊的,不过幸好还有这只小狐狸陪她,也不知道萧允岚怎么样了,回去了这么久,也不捎个安好与否消息过来,不会是把她忘了吧?好歹朋友一场哎! 咦?怎么突然想起萧允岚了?陆川绫赶紧摆摆头。 霎时阴风乍起枯叶簌簌,一阵落叶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待她再次睁开眼时,她看到远处的湖边立着一顶轿子,虽然夜已深,可月儿却很亮,能很清楚的看清楚那是一顶黑白的轿子。 是师傅! 陆川绫欣喜的跳下屋顶,朝湖边奔过去,既紧随其后。 轿子里依旧是咳嗽声不断,唐引本就决定在这几天挑一天来以阴阳瘴医的身份出现,一是为了带走狐狸,二是为和陆川绫告别,只是刚好今天身上的巫咒都显了色,所以便挑在今夜。 陆川绫站在轿前毕恭毕敬道:“徒儿拜见师傅!师傅,之前满萨国的国王遣法老去川绫谷找您,不过,您不在谷里,原来您是出谷来找我啦。”这句话里她隐瞒了的是,这件事是百里捃鹤告诉她的。 坐在轿子里的唐引一愣,还有这事?在满萨国的时候怎么没听国王说起过呢? “咳咳……你这丫头这么久不回来,我当然要来看看是谁拐走了我的小徒儿。”唐引掀起较帘走出来。 陆川绫脸一红,注视着师傅的眼睛,心说怪不得和唐引对视时,会有那么熟悉的感觉,这也太像了吧!不过也仅仅是眼睛像,眼神却不像,她倒觉得不像百里捃鹤说的那样,什么唐引是他的师兄,依她看,要说唐引是她师傅的儿子还比较妥帖,不过嘛…… 随后她赶紧去扶住师傅:“师傅,您之前不是同我说,想用余生云游四海吗?那会儿是绫儿不懂事,竟然哭闹着不让您走,后来绫儿反省过了,师傅就这一个心愿,绫儿怎么能扫了师傅的兴呢?师傅放心的离开吧,绫儿会好好守着川绫谷的。” 唐引:“……” 等等,这剧情发展好像不太对啊……他还在担心等会儿告别时陆川绫会不让他走呢,结果反而是她先开口的!他现在是阴阳瘴医,是阿绫的师傅,可心中不知为何堵得慌,难道阿绫有了意中人就连师傅都不要了?这也太寒他这个师傅的心了吧?所幸那个人是唐引自己,否则如果换了别人,他估摸着能气到吐血。 “你这小丫头真是没良心,好歹在为师身边待了十年,小白兔会自己打洞了,就要赶师傅走了?” 陆川绫嘟囔着:“我哪敢赶您走啊?不是师傅自己说想要云游四海的吗?” 唐引话头一转,指着一旁的既问道:“哪来的小狐狸?生得这么乖巧。” 她想,若陆川绫与他详说了这狐狸的来历,他便会以想带着狐狸一起云游四海,向她讨走这狐狸,妁层说这狐狸必要时会保护主人,可他一人便能护好陆川绫,根本不需要这害人的畜生。 可陆川绫刚要开口,便有一阵脚步正向着这湖边走来,那步伐平稳,踩着满地枯叶沙沙作响,可同这踩碎枯叶声一齐响起的,还有一声称呼。 “阿绫。” 陆川绫看清了来人。 是唐引! 第91章 乔岚 阴阳瘴医伪装下的正牌唐引厉眼看着前这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这个人的易容术不仅高明,并且连声音都与他相似,如果不是因为他才是正牌的唐引,只怕都会被眼前这人给糊弄住了,这人易容成他的模样,想干什么?莫不是要对阿绫不利? 那个唐引先开口道:“阿绫,这便是你师傅,阴阳前辈吧?晚辈唐引,见过前辈。” 陆川绫的思绪也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怔怔道:“唐引……” 这声“唐引”在阴阳瘴医听来,是在叫他,可在冒牌唐引却听出了疑问的口气,但他可不能露出马脚啊,在阴阳瘴医面前他可没把握能逃得掉。 他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冷肃些:“阿绫,你怎么了?发什么愣啊?” “你不是跟温什元在一起吗?哎你的剑呢?”说完,她不动声色默念了句心诀,顿时五只蛊从纱袖里爬至手心。 这蛊名为五童,功效为控人举止和神智,五只齐种,分至四肢和大脑,从而受施蛊者摆布。 “哦剑在温什元那儿,他买酒去了,我有些想阿绫了,就先回来了。”假唐引从容答道。 陆川绫想施蛊,可阴阳瘴医却没有没有给她施蛊的机会,就在她要施蛊时,阴阳瘴医一把抓住那个唐引的肩,与他一起摔进阴阳轿里,轿内传出阴阳瘴医的声音—— “我看这年轻人骨骼清奇,是个好苗子啊,绫儿,为师先将他带走了!” 话音刚落,轿子里就响起了摇铃声,随即四个花木人偶从天而下,抬起轿子便踏着湖面离开了。 陆川绫摊开手心,朝手心里那五只五童蛊吹了口气,那五小只便又钻回了纱袖里。 陆川绫只消一眼,便认出方才那人不是唐引。 兴许是担心师傅记住了唐引这张脸,日后遇到真的唐引会伤害他,所以便没有在师傅面前揭穿他。 望沽镇外的黑沽林。 只听一声巨响,两人破轿凌空,轿子瞬间四分五裂,阴阳瘴医掐住那唐引的脖子,将他抵在树前,语气狠冽—— “你脸上这张皮,是自己你摘?还是我给你撕下来!” “前…辈……”假唐引气若游丝。 阴阳瘴医生狠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问,你脸上的这张皮,是你自己摘,还是我替你撕下来!” 假唐引不见棺材不落泪:“前辈在说什么…晚辈…听不懂……” 阴阳瘴医手劲渐大:“也好,那就我替你摘吧!” “我……摘……我摘!”假唐引有些喘气不及,虽不知道是怎么露陷的,但此刻这情形,由不得他不认栽,他若执意不松口,只怕会被毒老扭断脖子。 阴阳瘴医仍未松手,而是淡淡说出一个名字:“萧允岚。” 那假唐引不作任何反应,而是自报家门:“晚辈……乃飞衍斋……陈老之子,前辈能否……先松手……” 阴阳瘴医轻念道:“飞衍斋……陈侗耳?” 就在他迟疑之际,身后一道赤红色的光剑朝他袭来,他松手往右边一颗树后闪去,假唐引靠着的那棵树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出招震慑却未闻声不见人,况且,怎么会有以光束为剑的武功?江湖上何时出了这等人物? 红光消失后,那假唐引也不见了,阴阳瘴医卸下易容乔装,从树后走出来,细细端详着那颗裂开的树,毫无头绪。 —— 假唐引一把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来本来的面目。 萧允岚! 他只手捂住脖子,咳了几声:“好险,刚才多亏你了,若不是你来得及时,我这条命就要折在毒老手里了。” 沈觅摇从他手里拿过那张人皮面具,反复摩挲:“我的易容术天衣无缝,怎么会露出破绽?难道是因为声音?还有,毒老怎么会在这里?” 萧允岚摇着头:“我也不知道,我是看温什元和唐引一起离开了,我才现身的,谁知道她师傅也在。”他向来学什么东西都很快,所以当沈觅摇把变声的技巧教给他,他一学便会,所以不会是声音的原因。 萧允岚始终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陆川绫并没有认出他这个假唐引,由此可见,真的不是声音的问题,不过她师傅倒认出来了,而且她师傅带走自己时,对陆川绫说的话,分明就是借口,他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可阴阳瘴医为什么就那么笃定他是假的!并且还准确的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可从来没有和毒老见过面啊,毒老怎么会识得他呢? 沈觅摇的确不会武功,可她自小便喜欢市井的那些变脸戏法,所以她便四处钻研易容术,这么多年了,这易容术她也练得炉火纯青了。 对于她来说,这只是她无聊时取乐的一个喜好,却不曾想,有朝一日竟会拿这喜好去害自己的姐妹。 —— 卸下了乔装的唐引赶紧回镇子找陆川绫,他担心这是调虎离山。 见陆川绫坐在湖边,和小狐狸既……窃窃私语?他那颗心才放了下来,只是,这次竟没能解决掉狐狸。 “阿绫。”他喊道。 闻言,陆川绫扭头望去,没错,这个才是她的唐引! 她欣喜的朝着唐引奔过去,想扑进唐引的怀里,可却在唐引面前停了下来,喘了口气—— “抱。” 于是她如愿的被唐引搂进了怀里。 “阿绫,你怎么不问我,前辈为什么带走我?又同我说了些什么?” 陆川绫微仰着脸怔怔的看着他,却突然一下子笑出声:“我师傅不是说你骨骼清奇吗?他可能是想收你做徒弟吧!” “我把我们的事同前辈说了,前辈说……”他故意停顿。 “我师傅说了什么?”陆川绫双眼放光。 唐引作苦思状:“嗯……前辈说了好多话,我都没记住,就只记得一句。” “什么话?” “前辈说,让我一定要风风光光的迎娶你,还有就是……他想当师公了。”唐引忍笑说。 陆川绫瞬时红了脸,不过还好夜色很浓,看不到她脸上的红晕,她轻捶了一下唐引的胸膛:“你……再瞎说我打你了!” “实话实话,绝无添油!”唐引抬手发誓,“还是说,阿绫不愿意嫁给我啊?” 她娇嗔道:“你还说!我师傅才不会这么说呢!我不理你了,我回去睡了,”她唤着身后的小狐狸既:“既,走,我们回去睡觉了,不理这个坏人了。”她始终没透露方才假唐引的事,也没问唐引怎么会知道假唐引被师傅带走的事。 唐引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此后,让江湖众人闻风丧胆的阴阳瘴医,便彻底从江湖上消失了。 第92章 渡忆 温什元往酒壶里丢了两片霜叶针:“这么说,你怀疑那个易容冒充你的人是萧允岚?” 大半夜的,所有人都睡了,就他俩还搁屋顶上喝酒,唐引这个滴酒不沾的人,自从被西钥贞他俩诓着喝了一次酒后,也开始跟着喝酒了,毕竟他可是喝倒了温什元这个自称百杯不醉的人,是的,百杯不醉!不过照这样来看,温什元百杯不醉,陆川绫千杯不醉,那他就该是万杯不醉! “易容变声是个齐活,要仿我的音容,需得和我们共处些时日,对我观之入微,除了萧允岚这样城府极深的人,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温什元点头称是“有道理,那要不要告诉绫儿,让她提防萧允岚?” “告诉阿绫也可以啊,只是忱虞的事要怎么圆?” “好像也是,欸?怎么你说的都那么有道理?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温什元冲他抱拳道。 每当温什元这么浮夸,唐引就知道,他大概是又要准备演戏了,于是他都会毫不留情的将这个戏头掐死,当然,偶尔也会配合他一次,就像今天白天时温什元说自己下毒害他一样。 “我是浪不是马,你可别拍我,当心哪天我起猛了,回头反把你拍死在你家岛的海滩上。” 温什元淡然一笑,他和唐引确认过了,唐引在殿外等陆川绫时,温镯玉确实进殿了,可没过一会儿又马上出来了,温什元思前想后,捋清了大哥的死因。 大哥是以为他要替父亲杀了他,所以先行了结了自己,真是一场闹剧,自己以为是父亲杀了大哥,父亲以为是自己杀了大哥,他还对父亲说宁愿自己不是他的儿子这种话,父亲心里一定很难过,想到这,温什元摇着头默然的笑了笑。 唐引拿酒壶去碰了一下温什元的酒壶:“哎,我前几日和温老传过信了,我说我要去云游,阿也同阿绫说过了,今日刚好收到温老的回信。” “他……我父亲回了什么。”他语气淡的像一碟没有放盐的小青菜,可内心却极度希望父亲的信里有提到他,从前父亲就知道他和陆川绫要好,时时待在川绫谷,所以与唐引的来信里时不时也会询问他的情况。 “远道珍重。”唐引答。 “哦……那挺好的。”说不定父亲并不知道他是和陆川绫在一起离岛的,他这样安慰自己,可又不得不自己亲手揭开这层虚假的自我安慰,父亲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他们离开那日,他可是大摇大摆的走的,连西钥贞他们都跟来了,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不过也说不定,父亲虽然知道他是和陆川绫一同离岛,却不确定他是一直和陆川绫在一起的,嗯,应该是这样。 唐引又去碰了一下他的酒壶,听温什元说过从前他和温镯玉喝酒的时候就是这样碰的:“既然误会解开了,要不要回去看看温老?” “……”温什元默着。 “回去吧,给雾提门带个少夫人回去。” 温什元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忱虞,可他根本都不清楚他对忱虞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一时兴起想撩拨撩拨。 “我温什元孤家寡人一个,哪来的什么少夫人啊?”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喔~这样啊,我替她解毒疗伤时,你的名字可是在她嘴边挂了一夜呢,原来是她自作多情啊。” “……真的?”温什元半信半疑。 唐引清咳了声:“咳——其实也没有一晚上,就喊了你几声。” 这也足够了!温什元立刻从屋顶跳下去,奔向忱虞的房间。 唐引在上面喊道:“我还没说这个她是谁呢!” —— 次日,几人围坐在忱虞的客房里,妁层说琉光珠已复原可追忆,但目前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忱虞受了重伤,根本承受不了混月琉光塔的消耗。 “不就回忆嘛,能有多大的消耗啊?”西钥贞不屑道。 妁层真想给他脑门儿上烙两个字——憨憨。 “说得容易,你试试坐一下午能想起来多少从前的事?既是追忆,那便是要从人一出生开始算起,又是要在短时间内一下子回想起所有过往,一下子要在脑子里堆那么多东西,就算是一个完好无损的平常人,也是要昏睡上两天的,更何况她又遍体鳞伤,怎么受得住?再说了,如果趁着她重伤贸然追忆,不仅她会二次重伤,连我自己也可能会受创的,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们家公子这么厉害,即刻就能醒来吗?” “什么,可能会让你也受伤?”百里捃鹤再次确认。 妁层刚刚还瞪大眼睛同西钥贞说教,一下子羞如蔷薇:“你担心我啊?” 百里捃鹤脸别到一边:“切,我担心你?你想得倒美。” 温什元一脸凝肃:“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渡忆。”妁层答,“那就是把她的记忆都拿出来,放进琉光珠里,再用琉光珠把她的记忆渡给给另一个人替她追忆,不过这样的话,她就会短暂的失去记忆,并且,忱虞是个姑娘,许多事也不便让男子看,而这里除了我和忱虞,就只有陆姑娘了,不过……陆姑娘会不会出现什么别的状况,我说不好。” “好,我同意。”陆川绫当即答应。 “我不同意。”唐引和忱虞异口同声。 “阿绫,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别再为我冒险了,我自己可以的。”忱虞说。 这时温什元也参了一句:“我不同意,你身子都虚成那样了,可以什么可以,不可以!” 唐引则是直接转身离开:“都出去吧,等她安心养伤。” “唐引!”陆川绫追了出去。 此时屋里就剩温什元和忱虞两人。 “他们都走了,你也走吧。”忱虞冷冷的说。 “你什么态度啊?好歹我也是守了你一晚上的!”这可不止两副面孔,得好几副面孔呢吧? “哦,谢谢。” “……” 她这冷漠的态度,让温什元内心十分抓狂,也极其挫败,他忽然觉得自己被忱虞始乱终弃了,明明是她主动亲了自己,怎么时隔一天,她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忱虞下了逐客令。 温什元脸一横:“想休息好了渡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心里有数,不用你担心。” “你想太多了吧?没听妁层说吗?她也会受伤,我担心的是她,辛苦一场还要被你连累受伤,不值当!” 温什元摔门而去,还从来没有被一个姑娘这么对待过!从前哪个姑娘不是巴巴的捧着一颗心来交给他,从来只有他不收的份儿,如今他倒是也捧着一颗心藏在背后,虽是藏在背后的,可也露出了一角啊,原来真心被无视是一件这么难受的事…… 第93章 双失 “唐引,唐引!” 不过唐引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陆川绫计上心来,清了清嗓子—— “夫君!” 不出所料的,唐引停住了脚步,可他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悦,他知道她为什么会叫住自己,也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可她好像不明白,他是担心她会出意外啊,何况刚才在屋里也说了,会出现什么状况连妁层都无法预料,他又怎么敢让他的阿绫去涉险呢? 陆川绫跑到他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被唐引截住了话。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会同意的,就算你去找妁层也没用,我不同意,她还能越过我直接渡忆不成。” 陆川绫委屈巴巴的把脸埋进唐引的胸口:“我又没有说什么,我就是想来问问你,等忱虞的事了了,我们出了江南,接下来要去干什么?” 唐引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她就是想先转移话题,然后转着转着就会又回到渡忆一事上了,但他没有说破,而是轻抚她的耳垂,淡淡的吐出四个字。 “嵩阳,桑榆。” “你要去杀她?”陆川绫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唐引曾说过,欺负过她的人,一个也跑不掉,杀桑榆不过是迟早的事。 “阿绫不希望她死吗?” 陆川绫瞪着眼,滔滔不绝道:“怎么可能!那个小妮子之前把我害得那么惨,我杀她的心都有了,怎么会不希望她死呢?我不仅希望她死,还希望她马上就能死在我面前,让我的可爱的四方们好好饱餐一顿,那我们尽早出发去嵩阳,我要一雪前耻!好不好?” “好。”唐引大概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既然你已经同意了要尽早出发,那就得先把忱虞的事了了,那我现在就去找小掌柜准备渡忆的事咯!”说完,她想走,却被唐引紧紧箍在怀里。 果然,他就知道是这样。 不过既然话题转来转去又转了回来,那就得好好同她说说这轻重了。 “阿绫,我知道你想帮她,可你能不能先顾好自己的安危呢?纵是先人后己,那也该是先我后她啊,你怎么都不想想我呢?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而且已经有门派暗中派人潜入望沽镇,要是你……” “我知道,正是因为先想到了你,我才答应的啊,如果我有个什么好歹,不是还有你在我身边吗?你看啊,忱虞受了那么重的伤你都把她给救回来了,我寻思着,你的医术一定远在我师傅之上,而且不管他们来了多少人,我相信你也一定可以保护好我,所以我才会这么有恃无恐啊。” 这下唐引无法反驳了,没错,他坚信,也确定自己可以护好她,可他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陆川绫欣喜:“你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那我去找小掌柜啦!” “阿绫。”唐引叫住她。 “怎么了?” “能不能……再叫一次?” 陆川绫茫然,什么再叫一次? 当然是再叫一次夫君啊! —— 渡忆时倒没有出现什么状况,就是……忱虞和陆川绫双双失忆了而已…… 妁层说,忱虞的记忆很快便可以恢复,而陆川绫是因为一下子涌现出来的记忆太多,导致她的大脑混淆了她和忱虞的记忆,需要些时日来捋清,等陆川绫恢复了记忆,便可知道忱虞的脸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还好,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就是二人坐榻上抱团,刚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几个陌生的面孔,询问是谁的时候…… “你是谁……”忱虞看着温什元,小心翼翼的问。 温什元默了会儿:“我是……你相公,夫人,你终于醒了!”说完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深情款款四目相对。 身后几人:“??!!” 陆川绫眨巴着眼睛,环视着周围的一切,还没开口问呢,唐引就立马上前。 “阿绫乖,叫夫君。” 身后几人:“!!??” 妁层在一旁羡慕极了,秒变星星眼:“我……我也要失忆!百里捃鹤,百里——人呢?” 见百里捃鹤不声不响的正朝门外走去,妁层心头阵阵失落,这几天她也看出来了,百里捃鹤和她在一起时,从来都没有笑过,她在唐引的记忆里,看到百里捃鹤在满萨国的时候,可没少对陆川绫笑,或许他是真的不喜欢她……如果他没有那份心,不管児尾给他们添多少情愫,都白搭…… 可她还是要去问清楚,如果没有亲耳听到他的拒绝,她是不会死心的,就像是去问别人,用开水浇一株还未开花的花骨朵,那花苞还会不会开?如果别人没有确切的告诉她,用开水浇,花会死,那她就会一直用开水浇下去…… 她追着百里捃鹤来到湖边,一路上百里捃鹤都没有要为她停下来的意思,她悻悻的走到他身侧。 “百里捃鹤,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那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啊?”他反问。 “一见钟情知不知道啊?我也知道你没有对我一见钟情,可我在很努力的跟你日久生情啊!如果你是觉得我太凶了,我可以改的!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你可以跟我说啊,我保证不会纠缠你的!” 百里捃鹤狐疑的看着她,心觉她今儿是吃错药了吧,竟然如此善解人意? 他嘀咕着:“我敢说吗我……” 妁层垂下眸子,那他就是想说却又不敢说,他是真的很不喜欢自己啊。 她强扯出一抹笑:“那本姑娘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你想说什么,说吧!” “不生气?” “不生气!”妁层坚定的说。 百里捃鹤小小松了口气:“确实……是太凶了……” “百里捃鹤!” 这一嗓子吓得百里捃鹤往旁边挪了挪:“你看看你看看,又来了又来了,明明说了不生气的。” 妁层压着心头的失落,深吸了一口气,强颜欢笑道:“好,我以后不会再近你三尺以内的,我走了。” 百里捃鹤看着身旁那小小一只竟然说走就真的走了,没想到这个矮蘑菇赌气起来还挺硬气的。 参照别国,历来王妃都是温婉贤淑才貌过人,可他还就是不喜欢那种唯唯诺诺的柔弱女子,他觉得太柔弱的女子撑不起王妃的气势,当然也就做不得未来的王后了,陆黛蓝的恶行遍布江湖,而她又刚好符合他心中王妃的人选,所以他才会想纳陆黛蓝为妃,可仅仅也只是她符合王妃的人选而已。 不过目前看来,妁层也挺符合的,跟她在一起时可真是太有趣了,也就有那么一点点想跟她在一起吧,不过这两天为了保持自己不苟言笑的冷峻形象,可给他憋坏了,于是他冲着妁层的背影喊了一声—— “喂小家伙,还要不要跟我日久生情了!” 第94章 忱虞 与此同时,一滴清咸从妁层脸上滑落。 闻言,她愣在原地不敢回头,她害怕是自己听错了,害怕回过头会再次看到百里捃鹤那副似是厌弃的神情。 “小家伙,你再不过来,我可就反悔了!”百里捃鹤又喊道。 这次她确定了,她没有听错!她喜上眉梢,转身奋力朝百里捃鹤奔去,又跳起来一把抱住他,百里捃鹤险些没接住她。 “小家伙还哭鼻子了呀?早知道我就再晚会儿说,说不定能看到你满脸哭花的样子。”百里捃鹤难得温柔一次,替她擦去泪水。 妁层吸了吸鼻子:“再晚点你就看不到我了,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很不喜欢我,要撵我走……” “那我都还没有开口撵你,你怎么就先离开了啊?” “我很自觉的!要是你不喜欢我,我不会死缠烂打的,伤心的确是会有点吧,但我努力过了,也就没什么遗憾的了,可我也知道,有时候不是自己的东西,全力以赴都不如别人唾手可得,所以我才……”她随即一副娇羞状:“不过现在好了,日久生情我做到啦!” “哎别瞎说啊,”百里捃鹤别过脸,“这情还没生出来呢,我只是觉得我的王妃就该有一股辣劲,而刚好你就有那么一点点辣,并没有说我喜欢你啊,尚未成功,还需努力!”百里捃鹤嘴硬道。 “你不喜欢我?!”妁层使劲捶了下他的肩,“你不喜欢我你把我叫回来干嘛!” “疼…疼……”百里捃鹤一手揽住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一手扶着自己的腰。 妁层赶紧跳下来:“怎么了?哪儿疼啊?” 百里捃鹤揉了揉腰:“还不是因为你啊,刚才你一下子扑上来,为了接住你,把腰给闪了。” “好嘛……我下次再不这样了。” 百里捃鹤揉揉她的脑袋,放柔声气:“确实没有下次了,下次我会弯腰,下次,下下次,我都会。” —— 今夜是似水灯会的第三夜,花船游湖。 妁层和百里捃鹤早租了船去游湖了,而温什元却还被忱虞拉着四处乱逛,唐引这边倒是清闲。 说来也怪,这二人失忆后,像是连性子也互换了,本该活蹦乱跳的陆川绫此刻正安安静静的待在唐引身边陪着他喝茶,而一向恬静温婉的忱虞却欢喜鼓舞一刻也停不下来的东看看西瞅瞅。 温什元逛累了,便拉着忱虞回来找唐引,于是,温陆唐三人在艺女楼里头,看着忱虞在外面四处乱逛,这便是此刻的情景。 “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个样子的她,简直就是翻版的绫儿加妁层嘛。”温什元无奈的摇摇头。 “怎么,你这是在抱怨?可是你自己叫人家夫人的,这会儿还怪上你家夫人了?”唐引忍俊不禁。 “不可以喔,今日是似水灯会,忱虞她难免会好玩嘛,你身为相公理应陪在她身边的,温公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陆川绫为他斟上茶。 温什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温公子……阴阳怪气的,绫儿何时这么温柔过。 陆川绫放下手中的茶壶,看着唐引:“既然温公子累了,那我去陪着忱虞逛灯会吧,两个姑娘家也好有些照应,好不好夫君?” “好,都依你。”唐引柔声应道。 陆川绫走出艺女楼后,温什元赶紧喝口茶压压惊:“绫儿这个样子,你当真受得了?” “只要是她,什么样我都受得了,而且她现在这个样子很可爱啊,我很喜欢,你也别抱怨了,至少你们现在很好,不是吗?”这两个人时好时坏,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温什元低眉愁目道:“是啊,等她恢复记忆,我和她也会恢复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那不见得,等忱虞恢复了记忆,要是知道你趁她失忆自称是她相公,她可能会打死你。”唐引说笑,“欸,不过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相爱相杀?” “我哪知道她怎么想的,我想,她心里应当也是有我的,我也不止一次主动求和,可她始终不肯下这个台阶,我不知道她是在顾虑什么,还是说她从未想过要和我在一起。” 唐引啧啧调侃:“一向感叹感情麻烦的人,竟然也陷入了情这沼泽,我还记得,阿元也不止一次振振有词的说过最怕麻烦了,不过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早看出我们阿元心属忱虞。” 温什元反驳:“哪有!分明是这两日我才——” 唐引打断他:“分明是你这两日才想明白对忱虞的感情,你一向以花花公子自居,虽自诩阅女无数,可你哪次主动去招惹过别的姑娘,哪次不是姑娘们巴巴来示好,被你讽刺得梨花带雨?在雾提门时我便瞧出你待忱虞的不同,否则她几次生死徘徊,我才懒得救。” “没有吧……我不是还撩拨过绫儿吗?不过我就说嘛,你们两情相悦是迟早的事!”见唐引一脸迷惑,他分析道:“你看啊,眼前摆着我这么一个绝世俊公子,她都不喜欢,那换了别人绫儿肯定也看不上啊,但你就不同了,你知晓她的喜好习性,可以轻易避开所有雷区,轻轻松松俘获芳心!不过有一句话,我还是要再说一遍。” “什么话?” “其他的你都可以占天下第一,可要论模样,天下第一那还得是我!” “……” —— 四人乘船游湖,忱虞叽叽喳喳嘴不停。 忱虞:“相公啊,我们是在哪里成亲的?” 温什元:“在……” 忱虞:“相公相公,我忘性大,我们的甜甜蜜蜜好多我都不记得了,我们有没有孩子呀?” 温什元:“这……” 忱虞:“相公!这个地方好美啊!我们在这里再成一次亲吧!这次我一定会牢牢记住的!” 温什元:“……啊?” 忱虞:“相公啊,你会不会嫌我话很多,会不会想堵住我的嘴啊?” 温什元:“会……” “无须相公动手,奴家替相公堵住自己的嘴就好了。” 说完,忱虞合眼吻上温什元的嘴角,仅仅片刻,还没等温什元反应过来,忱虞就真的端坐着,静赏湖里的花灯,一句话也不再说。 温什元倒在一旁像个害羞的小媳妇一样,满脸通红不说,还咬住嘴唇,活像个被人吃了豆腐的大姑娘。 陆川绫抓着唐引的手:“夫君!明日温公子和忱虞成亲,我可以穿一穿忱虞的喜服吗?” “阿绫想穿喜服吗?” “想!” 唐引拂了拂陆川绫的长发:“阿绫,我们成亲吧。” 陆川绫眉眼含笑:“好!夫君最好了!” 下船回客栈后,陆鱼结伴先行,唐温身后护行,唐引拍了拍温什元的肩。 “现在我确定,等忱虞恢复了记忆,一定会打死你的。” 第95章 今时 玄音天宗。 楚修婉看着忱虞传回来的书信,上面说还要再耽搁几日才能回来,可各门派早都已经派人朝着江南前行了,这次各门派是铁了心了,要把陆黛蓝和唐引一举铲除,这也就是毒老已明言退隐他们才敢将手伸到这小老虎身上去拔毛,若换了从前,哪个门派敢动陆黛蓝一根毫毛那都是灭门之灾啊! 楚修婉缓缓开口:“忱虞这丫头迟迟不归,当真是瞧上了温门那个独子了吧?” “女宗……可是瞧不上雾提门,不想和他门联姻?”柳问真小心翼翼的问题。 “不,忱虞若是真心喜欢他,这桩亲事我会亲自操办。” 柳问真不语,她暗想,女宗对忱虞真好,自打忱虞来了天宗,女宗就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不过想想忱虞的身世也是苦命,双亲早故,母亲拖着病殃殃的身子,拼死拼活也要把忱虞送到天宗,她从小练功习武就比任何人都要刻苦,深夜她们都已卧榻而眠,而忱虞却在后山的乱石山里苦练,乱石山里的野猴子会伤人,所以她常常满身的伤痕,身在女儿门派,明明不需要练那些强硬的武功,可她非是不肯放松片刻,女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在她受伤时亲自为她上药,女宗也极其钟爱这个刻苦的弟子,加之她容貌出众,更是早早为她嵌上了圣女的头衔,只是可惜她脸上凭空生出来的诡痕阻了她的圣女之位。 楚修婉将信折了两折递给柳问真:“我听素衣教的人说,忱虞脸上那块儿邪物消失了,可有此事?” “这……她倒从未在书信里提起过,不过既然有人亲眼目睹了,那想必,此事应当不假。”她接过信纸,将其放到燃明烛火炉里焚尽。 楚修婉走到柳问真面前,抚着柳问真的肩:“问真,我知道你向来不图权贵,从来都不是野心勃勃的人,我想知道,女宗的位子,于你而言是什么?” 柳问真会意:“是羁系,问真从未觊觎过圣女之位,问真也知道,圣女之衔落安问真身上不过是权宜之计,忱虞样样出众,是圣女的不二人选,待忱虞回宗,问真自然会将这位子归还给她。” 楚修婉十分满意这回答:“你有这觉悟,我很欣慰,之前萧岳掌门同我说起过少掌门对你的倾慕,可我都还没来得及询问你的意向,就传来他们父子西去的消息,谁又能想到凶手竟是嵩阳的病秧子呢?不过,问真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是,全凭女宗做主。” —— 次日一早,整个望沽镇的人都知道有两对新人要妁层的客栈成亲的消息,因为一大早的,忱虞就拉着陆川绫挨家挨户的去通知,这镇子上的人又都好客,便纷纷要来帮忙布置,可一听说是在妁层的客栈,大家的热情又都焉了,就妁层那挑三挑四的劲儿,指定他们连门槛都跨不进去呢,于是二人又拉上妁层来挨家挨户的邀请,于是乎,大家都笑说是托了这两对新人的福才能有机会走进妁层这客栈。 镇子上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居高堂之位,所有镇民都是四人的见证,只是拜堂时…… “夫妻对拜——” 第三拜喊完后,四人都转身相对欲夫妻对拜时,忱虞却木然不动,后又自己撩起了红纱盖头。 “温……什……元?” 几人一惊,忱虞这是恢复记忆了?那这堂……还能拜的下去吗? 温什元立刻抬起头,只见忱虞愣愣的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一身大红喜服,她一脸茫然道:“我不是应该在雾提门吗?这是哪里?他们又是谁?我们……这是在拜堂成亲吗?”她又环顾四周:“陆姑娘,你和唐公子……” 这周围满满等着喝喜酒的人也是摸不着头脑,这新娘子怕不是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吧? 陆姑娘?原来是忱虞的记忆慢慢恢复,才至刚认识温什元和陆川绫的时候。 “夫君,忱虞姑娘她怎么了?”陆川绫不明所以。 唐引竖起食指:“嘘。” 温鱼二人对视了片刻后,忱虞又将盖头掀下,理了理盖头,问:“温什元,你昨日替我解围,与我说你会是个好夫君,你可是真心的?” “是。”温什元不假思索道,昨日?他还以为她全部都想起来了,原来她的记忆,停在了他在素衣教的人面前称她为夫人那两日。 红纱下,忱虞笑靥如花:“夫妻对拜。” 温什元齐靥:“夫妻对拜。” 这一拜,温什元不知道她是怀着真情还是假意与他对拜,因为这个时候的忱虞,是怀着目的来接近自己的。 送入洞房,温什元没有同她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因为既然她的记忆都已经恢复到他们相识,那距全部想起来,也不过一两日的事,那他又何必编造些虚的东西来骗她呢?他掀起盖头,趁机问忱虞对他的感觉。 忱虞直视着他:“你我初识不久,必然是没有多少感情基础的,不过我既嫁了你,此后风雨同路,有的是时间酝酿温情,不是吗?” 这话……还真像是忱虞能说得出来的,可这话未免太过笼统,温什元并不满意她这番答复,认定她一开始真的仅仅只是利用他接近陆川绫,他长得这么好看,她难道心里都没有一点点的非分之想吗? 他心里堵着气,扔下红盖头就往外走,只是在他离开后,从房顶上跳下来一个人,闯进屋子将忱虞给掳走了。 湖边小竹林。 “萧公子不进去喝两杯喜酒,却把我劫了出来,是何用意?”忱虞做出习惯性握剑的动作,可却发现巽音剑没有在自己身边,不禁微微皱眉。 萧允岚却讽刺道:“怎么?嫁给了温什元,有了雾提门这个靠山,就真把自己当少夫人了?你可别忘了,你我共为城主做事,你是因何接近温什元的,不过我更好奇的是,温什元为什么会娶你?”那日忱虞为他挡下那一击,他不是应该已经知道忱虞的身份了吗?而且,面对着他这个曾经险些杀了她的人,她怎么可以如此坦然自若? 忱虞不语,她还以为萧允岚和陆川绫真是什么好朋友呢,原来也不过是在替卢宋晁做事要抓走陆川绫!那他此番来定是有了劫走陆川绫的万全之策。 “我可以设法让你带走陆姑娘,但你不能伤了温什元。” 这下倒让萧允岚迷惑不已,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哦?萧某不明,温什元怎么就杀不得了?” 忱虞淡淡扫过他的脸:“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与他已拜堂成亲,他是我相公,是我生平唯一心动过的男子,我又怎能让旁人伤他一分?” 第96章 鲤风 此时忱虞的记忆里没有温什元对她说过的那些不入耳的话,没有萧允岚差点杀了她,没有她舍命救了温什元两次,没有唐引一次次救她,也没有和陆川绫一路走来的友情,她只知道她是替卢宋晁做事,来雾提门也是为了要抓陆川绫,接近温什元也是为了要利用他和陆川绫拉拢关系,只不过碰巧动心了而已。 她应了卢宋晁的命令在先,遇陆川绫在后,纵使她和卢宋晁之间就这一次交易,她替卢宋晁抓陆川绫,而后卢宋晁再替她治脸。虽然陆川绫已然替她治好了脸,她是该投桃报李的,可如今她二人并没有友情波澜,所以她仅仅只能保证自己不对陆川绫下手,却不能保证萧允岚将陆川绫抓回几月城后,卢宋晁不对她下手。 萧允岚冷笑一声,心说我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掩起杀意:“好,我答应你,绝不伤他一分一毫,那你什么时候把川……”他干咳一声:“什么时候把陆川绫交给我?” 川绫川绫,这是喊顺口了吗?萧允岚突觉心头有些不自在。 忱虞想了想:“今晚。” 什么时候把人交给萧允岚倒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川绫身边那个唐引,看起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啊。 —— 夜,西钥贞终于把小狐狸哄睡着了,今晚上他要去逛灯会!昨晚上小狐狸一直闹腾着,他都没机会乘船游湖,今儿晚上他可得好好玩玩儿。 他坐在船头剥着糖栗,这望沽镇的似水灯会真好看,比他生辰宴还好看,往年生辰时,热闹是热闹,可来的都是那些口蜜腹剑的伪君子,他一个都不喜欢,那今年的生辰他干脆就不要出席好了。 他突然想起来,沈鲤风同他说过,今年他生辰时,沈鲤风会寻来一件更为华丽的珠宝送给他,他从小就喜欢那些亮晶晶的东西,羲鸣宫还专门给他收拾了间偏殿出来摆放那些他集来的珠宝。 等等,沈鲤风? 远处一只简陋的小船与这周围的花船格格不入,西钥贞定睛一看,上面有个人在划船,那人……像是沈鲤风? 这样想着,他又立马摆摆头,心说沈鲤风怎么会来呢?再说了,沈鲤风不是赶回去赴武林大会了嘛?又怎么会在这里,不不不肯定不是。 他继续剥着糖栗,只听得—— “西钥!” 他闻声抬头,那小船上的人不是沈鲤风还能是谁? 西钥贞喜出望外,忙站起身对沈鲤风招手,沈鲤风将手里的桨一丢,纵身跃到西钥贞的船头,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压力踩翻了花船,沈鲤风赶紧揽住西钥贞的腰将他带上岸。 落地后西钥贞未站稳,朝后仰了去,还殃及了沈鲤风。 二人这姿势有些清奇,西钥贞倒地,沈鲤风倒西钥贞身上,一个玉面稚气小儿郎,一个柔目沉稳俏公子,引得周围花船上的一些人惊叹连连,不过却不是沈鲤风想的那样声声辱骂,而是……起哄……? 沈鲤风瞧着西钥贞的脸,情不自禁的,竟瞧出了神,忘了来此何为,更忘了要从西钥贞身上起来。 “贞贞……”他呢喃道。 西钥贞看着他这副出神的模样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咽了咽口水,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沈鲤风,你发什么愣啊?” 沈鲤风这才回神赶紧站起来,同周围张望的人投去一抹尴尬的笑意。 西钥贞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丝毫未察觉到周围有多少道戏谑的目光。 “哎沈鲤风,你不是回去赴会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啊?还有啊,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西钥贞问。 “我……”沈鲤风突然脑子卡壳,不知道该怎么叙说:“觅摇呢?” 西钥贞支支吾吾:“她……先说好啊,可不是我不照顾她,是她自己要跟我们分开的,她这会儿在哪儿我哪能知道。” “快,那你快跟我走!”说着就要拉着西钥贞走向他那只简陋的小船。 “干嘛啊?你要带我去哪儿啊?我师傅师娘还在这儿呢,我总得先跟我师傅报备一声吧。” “来不及了!各大门派为民请命,要除掉你师傅和陆黛蓝,我也是跟着他们才能找到这里的,他们的船都已经进江南了,我只能先他们一步来带你和觅摇走,既然觅摇不在,那你快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原是他先出发到江南,可却不知道他们在江南哪里,怕越找越远,只好等着各大门派的人马到来,他们都知道陆黛蓝一行人在江南一带,那一定确切的知道是在哪个环湖小镇,他看着各大门派置好了船只,随时都有可能出发,他只能偷了一家渔夫的简陋小船先行一步。 哪知西钥贞却甩开他的手:“去他们的为民请命!一群伪君子,明明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倒说的那么正义凛然!这一路我可没见我师傅无故害过别人性命,黛蓝姐姐更是人不犯她她不犯人,哪来的为民请命一说?再说了,哪有徒弟当逃兵,弃师傅于不顾的?我不走!我要跟我师傅并肩作战!” 难得看到西钥贞这么坚定的模样,沈鲤风凝思片刻后—— “西钥,你先带我去找你师傅和陆黛蓝,若还有时间便即刻离镇,则大家平安无恙,若走不成……我便和你们一同作战。” —— 一艘花船内。 “什么!你是说各大门派已乘船朝这里来了?”萧允岚低怒。 “是的,江南外的兄弟刚传来的信,这会儿,怕是已经快到了。”阿字双手呈着那信纸。 “怎么来得这么快?”萧允岚目光一沉,忱虞还说今晚把陆川绫交给他,如今出了这变故,怕是……不过能不能带走陆川绫倒不打紧,反正他也不会真的将陆川绫交给卢宋晁,陆川绫是唐引的心尖人,若她有事,于唐引而已,必是一记重击! 萧允岚扬起嘴角:“也好,我先撤出镇子,待会儿你带几个人分别潜上各大门派的船,混在他们的阵营里,看准时机唱一出双簧,给他们添一把火!” “掌门是想让他们鹬蚌相争?可这望沽镇里还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各大门派为了不伤及无辜,自然不会轻易出手。” 萧允岚冷笑:“他们本就是一帮挂羊头卖狗肉的刽子手,怎会顾及无辜?他们巴不得这望沽镇的百姓都死绝,然后理所应当的,将这罪孽扣到陆川绫唐引身上,这样一来,他们不就成了替天行道的正义使者吗?岂不正合了这帮人的心意?况且,也不看看陆川绫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呐?个个都是以命相搏的狂徒,有那几个人在,还担心望沽镇的百姓们见得到明天的太阳吗?放出风去,就说有人要血洗江南,让这周边的小门小派都前来支援,纵他唐引再是什么旷世逸才,这么多人一齐出手,我就不信他还能完好无损的走出望沽镇!” 第97章 之魂 新房里二人倚榻而眠,陆川绫从唐引的怀里醒来,瞪大双眼看着环抱着自己的唐引。 这……什么情况? 看这屋里的陈设,也不是他们在雾提门住的厢院客房啊,还有啊,唐引还是那一身墨色衣衫,她却是一身喜服?她不是和唐引在水镜瀑布吃烤兔腿儿吗?还有她迷糊时听到的那句……“是”! “你是不是瞧上本姑娘了?” “是。” 这该不会是在做梦吧?她捏了捏自己的脸,不大疼,还真是在做梦! 天呐,唐引刚承认喜欢她,她就做了个这样的梦?也太不矜持了吧! 她在唐引怀里一动不敢动,生怕这梦突然就醒了。 等等,既然梦随时都会醒!那这梦都梦了,不做点什么岂不是白梦一场? 她仰起脸,鼻尖刚好触到唐引的下巴,而唐引正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尴尬的笑了笑:“你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早醒了一小会儿。”唐引放开了她,去倒了杯水递给她,“先前你喝了点酒,有些醉了,来,喝点水。” 醉了?果然是在做梦!就她那千杯不醉的酒量,怎么可能会喝醉呢? 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千杯不醉的原因,从前温什元带她去喝酒,唐引怕她醉酒出事,便每每都会给她种只蛊,所以陆川绫喝进去的酒其实全是被那蛊给喝了,而这次陆川绫失忆饮酒,唐引却没有给她下蛊,因为唐引觉得自己在身边她就会很安全,所以陆川绫在喜宴上小酌了几杯,便有有些不胜酒力了。 唐引又解释道:“我的衣服沾上了油渍,就拿去清洗了。” 衣服?什么衣服?他这不是穿着他的衣服呢嘛? 见她一直不说话,唐引便握着她的手,深情的看着她:“阿绫,今日我们一切从简,不久之后,我定会风风光光的再娶你一次。” 陆川绫错愕,所以今日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他刚才说的衣服,也是喜服咯?看不出来啊,这个闷葫芦也有这么深情的一面呢,那唐引现在是她夫君了? 这个梦可太有意思了! 渐渐的,唐引的脸离她越来越近,她不禁感叹道,哇!这个梦也太逼真了吧!连唐引此刻手心里炙热的温度都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 “阿绫,我何时才能告诉你,其实我就是——” 这时门外响起重重的拍门声,和温什元的叫喊。 “唐引!不好了!出大事了!” 从未听到过温什元如此焦急的声气,唐引轻言安抚着陆川绫:“阿绫,你在这儿等我,我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陆川绫虽乖呢的点着头,可唐引一出门,她就立马贴到门后偷听。 “什么事如此惊慌?”这时唐引看到了站在西钥贞身旁的沈鲤风:“你——?” “师傅!咱们有大麻烦了!”西钥贞说。 沈鲤风按住西钥贞的肩,示意由他来说:“武林大会上,各大门派商议,要来除掉你和陆黛蓝,他们也已经乘着船朝这里来了,总之已经没有时间了,赶紧想法子离开吧!” 唐引立马跃上屋顶,环视了一番后又跳了下来:“我们已经走不了了。” 几人未解其意,一齐跃上屋顶看个究竟,这里是望沽镇最大的客栈,房屋也是最高的,几人一站上去,自然就明白了。 这整个望沽镇,都被各大门派包围了,湖边花船里的人看到这阵仗纷纷下船向镇子里躲避。 这时陆川绫打开门,神情厉肃,道:“这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先是素衣教频频发难于我,如今他们竟联手要置我于死地,也好,且看我如何让他们有来无回!”她走向唐引:“是我连累了你,不过你放心,我既带你同行,就一定会护你周全!” 几人一惊,她这是……恢复记忆了?不过她这记忆好像是停在了素衣教来找麻烦的时候。 陆川绫心想,这些人平日里看她不顺眼也就罢了,竟还敢在她梦里造次!她难得做了个这样的美梦,怎能让他们给毁了! 原来她醒来时就已经恢复了部分记忆,唐引暗自庆幸,要不是温什元来得及时,他那句话可就要脱口而出了…… 那句—— “阿绫,我何时才能告诉你,其实我就是你的师傅……” 唐引扭头对沈鲤风说:“你和西钥的身份不便现身,西钥,带他去找百里和妁层,嘱咐他们不能现身。” 陆川绫都还没走到湖边,就听到湖面上传来一声吆喝—— “妖女陆黛蓝!我等各派奉了盟主之命,前来斩杀你和唐引这两个武林邪孽,还不速速现身,束手就擒!” 打头阵的是飞衍斋掌门陈侗耳,此人一向好大喜功,在武林的地位不上不上,很是难为情,也怨不得他会急于求成,拉踩嵩阳派,想居功而上顶替嵩阳派的地位。 温什元率先现身回应道:“武林邪孽?怎么能没有我呢?莫非是温某在各位的心中,属实不值一提,看不起温某?” 陈侗耳一看是温什元,便谄笑着:“哟,原来是温二公子,失敬,失敬,温二公子,我等此番是奉了盟主之命,只取陆唐二人的性命,还望温二公子退居一旁,别为难在下。” 陆川绫从温什元身后走出来,手里把玩着骨笛,嘴角弯起一抹揶揄:“不为难,只是从未想到,单我和唐引二人,竟能让你们害怕成这样,以至于让你们出动了这么多人,还真是不好意思了,不过还请收下小女的谢意,谢谢你们这么多人为我而来,喔对了,不知各位都怎么称呼啊?”她轻笑:“别误会啊,我可不是想要跟你们套近乎啊,只是倘若连各位是谁我都不清楚的话,那恐怕就只能委屈各位,成为我手下的无名之魂了!” 这时混在船上的阿字发声道:“妖女休要口出狂言!你可知你是在同谁讲话?这可是飞衍斋的陈掌门!如今嵩阳派江河日下,飞衍斋可是和惊鹿山庄地位齐平,在陈掌门面前,岂由得你肆意撒野!” 闻言,陈侗耳一脸傲相,心觉这是哪家的弟子,说话真是中听。 飞衍斋和惊鹿山庄齐平?开什么玩笑?那嵩阳派呢?怎么就江河日下了? 这偌大武林,几月城占首,若水千阁和羲鸣宫占次,若水千阁覆灭之后,玄音天宗便跻身而上,同羲鸣宫一齐占次,雾提门独占其三,嵩阳派和惊鹿山庄便为四,至于陆川绫师徒并没有立门立派,遂也懒得去同他们争权夺位,而西域满萨国更是不在乎地位高低,也没有参进过武林大小事宜。 再说这个什么飞衍斋,都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竟好意思说顶替了嵩阳派的位置,和惊鹿山庄地位齐平?也不怕把人牙笑掉了。 第98章 漆墨 本该黑漆漆的湖面,此刻却被火把照得通亮,唐引眼观这整个望沽镇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也不知他们是想入瓮生擒还是就地斩杀?他想,看来今夜不灭几个门派,杀出一条血路来,他们是出不去了! 阿字一发声,余下几个潜上船的人也紧接着附和起来。 “口出狂言目中无人,不是这妖女一贯的作风吗?她哪会把我们放在眼里!但凡她对我们各派有一丁点忌惮,就不会在江南沿途暗杀我们各派的人了!” “是啊!我们受邀赶赴武林大会,却在这江南一带受那妖女的暗算,我可是亲眼看过了我们大师兄的尸体,和无极岛上的尸体一个样!完全就是陆黛蓝的手笔嘛!” “既然提到了无极岛,就不得不说把十年前的旧事搬出来了,十年前,若水千阁那可是叱咤风云的武林第二家啊!谁敢在阁主阁老面前造次啊!想当年,盟主还是月罗城城主的时候,若水千阁就已然坐稳了第二家的地位,暗器世家岂是浪得虚名的?一只镇阁法器虬千匣威震四方,阁老携虬千匣出马,只身一人便荡平了魔教,恢复了四方的安稳,可惜啊,却受了毒老的暗算,竟一夜之间让若水千阁上上下下惨死门中!可怜阁主阁老,竟连个后人都没有留下!前些日子,江湖上传言,若水千阁尚有一遗孤存世,可这遗孤却迟迟不现身,我想,许是忌惮灭门元凶才不敢现身!眼下毒老退隐,说好听了是退隐,我看,其实是藏匿吧!正所谓父债子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毒老不在,你这个做徒弟的自然要替师傅偿罪!” “我看她就是知道她师傅有朝一日会护不住她,所以才不知道从哪儿找了这么个帮凶,殊不知这帮凶的杀人手法更为残暴!今日陆黛蓝若死了,那若水千阁的遗孤便会主动现身,重建若水千阁!我们也算是为若水千阁做了件好事!” “妖女!今日你和唐引是走不了了!乖乖束手就擒,替你师傅偿罪吧!” 于是众人皆呼:“偿罪!偿罪!偿罪!” 突然,一颗圆滚滚的火药飞出来。 “嘭”的一声在空中爆炸,没伤及任何人,这是西钥贞的天丹雷,西钥贞拿来作炮仗玩的,并不伤人。 “你们可别放屁了!就算要扣屎盆子,那也得拿出确切的证据来啊!什么江南暗算,我这一路都跟他们在一起,他们要杀了人,我能看不见吗?还什么跟无极岛上的尸体一样,你们脑子里装的都是泥鳅吧!谁不知道无极岛是被火一把烧没了的,那衣服头发都烧没了,尸体也烧得焦糊糊的,敢问你们是怎么看出来一个样的?” 西钥贞一出来,大伙都面面相觑,谁不知道这是被羲鸣宫上上下下捧在手里的小少爷啊,他那爆脾气可不是说着玩的,说要把你屁股炸开花就肯定不会让你脸上挂彩。 唐引往后看了看,好在沈鲤风没有出来,西钥贞这死小子是怎么回事!不是跟他说过,以他和沈鲤风的身份,都不便现身的吗?这下好了,众目睽睽下,肯定要被他们认作一丘之貉了! 这时船上羲鸣宫的人说话了:“是小少爷!小少爷,宫主寻了您好些日子,您怎么在这儿啊?来,快过来,到叔这儿来。” 见西钥贞迟迟不动,众人也明白了他的心已经向着那妖女那边了,这时陈侗耳开口道:“西钥小少爷,你可是羲鸣宫唯一的继承人啊,可不能黑白不分啊!她陆黛蓝是什么样的人啊,你怎么敢跟他们一伙!” 西钥贞脖子一仰:“我这是在陈述事实,怎么就成了黑白不分了!我还不怕告诉你!唐引是我师傅!黛蓝姐姐是我师娘!我今儿还非就向着他们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唐引内心:这小子乱说什么呢!也不怕让羲鸣宫惹祸上身啊! 羲鸣宫的人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这可怎么办?等会儿打起来他是打哪边呢? 陈侗耳见西钥贞说话完全不给他面子,他又看了看羲鸣宫的人毫不作为,一气之下拿起一张弓朝西钥贞射了支箭。 可就在那支箭距西钥贞咫尺时,从西钥贞身后射来一只漆墨三角箭,生生将那支箭刺裂开来,向陈侗耳射去。 陈侗耳使尽全力将其打落,还是从他的衣角刺穿而过,他看着那只小小的漆墨三角箭,呢喃道:“漆墨三角,惊鹿山庄,沈鲤风!” 见到此箭,另一只船上惊鹿山庄的人也是为之一惊,这不是少庄主的漆墨三角箭吗? 沈鲤风戴在手腕上的漆墨弩,此三角箭支能破铁穿强,想必他也没想杀陈侗耳,否则陈侗耳怎么能躲得过去? 这时沈鲤风赶来将西钥贞护在身后:“飞衍掌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 陈侗耳怒不可遏的笑出了声:“好哇!竟然让惊鹿山庄和羲鸣宫这么向着你们,可见你二人蛊惑人心的手段真是——” 话还未说完,一片绿叶如利剑般划过陈侗耳的脖子,瞬间血流如注瘫倒在地上。 “不堪一击。”唐引淡淡吐出四个字。 众人看着忽然出手的唐引,他怎么敢……此情此景,他难道一点也不惧吗?怎么敢率先出手。 不过既然是他先出手的,那可就怪不得他们人多欺负人少了! 看他们这似要一鼓作气的架势,陆川绫立刻举起骨笛御蛊,少时,陆蛊和翼蛊一同召现,天上地下密密麻麻的一片。 他们慌乱之际连忙举起弓,点燃箭头,射向望沽镇。 唐引微微皱眉,蛊素来惧火,他们又都举着火把,这些蛊完全不敢近他们的身啊! 顿时望沽镇上火星点点,镇子里传来一阵阵镇民的哀嚎声,于是很快有人觉得此举大大的不妥:“不行啊!若是燃了起来,镇子上还有那么多无辜百姓呢!他们怎么办!” “又不是我们动手杀的他们,是唐引和陆黛蓝害得他们葬身于此!与我们何干?” 许是觉得再射些箭火下去,这里很快就要成火海了,那些镇民可就真的在劫难逃了!他们是来为民除害的,可不是让自己来当刽子手的,于是他们便下船同陆唐一行人打斗起来。 陆川绫仍吹着骨笛,可吹着吹着,脑子里却急速闪过一些画面,那些画面正是从雾提门一路走到这望沽镇的画面。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不仅这一路上的所有事,连同妁层为忱虞渡忆的那段丢失的记忆,她也想起来了! 这时妁层一齐趁乱跑来—— “忱虞姑娘,她被玄音天宗的人带走了!” 陆川绫急了:“不行!她不可以回去!” 第99章 西沈 “温公子也跟着去了!”妁层补充道。 “以温什元那么急躁的性子,要是在天宗遇到想对忱虞不利的人,他可是全然不顾就要跟人干一架的,不行,他们都不能回玄音天宗!我要去把他们截回来!”话毕,陆川绫才发现她和妁层已经被人围起了好大一个圈。 他们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着剑,陆川绫知道这些人是拿火把驱蛊,她心想,不就是火吗?他们有火能制蛊,可她也有蛊能制火! 她召来戏尾蛾,数蛊齐扑,将他们手中的火把一一扑灭,她再趁时转换乐律召来四方蛊食之其脑。 唐引发现这湖面不断有船靠近,人也越来越多,这是萧允岚让人放出风去请来的援门,唐引看着这岛上火光越来越多,这也就是镇子上绿植较多,所以火势还没蔓延开,要是一旦蔓延开来…… 唐引看着那些镇民们也和这些入侵者大打出手,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怎么打得过习武数年的门派子弟呢?看来这些人也没打算放过这些镇民,兴许他们想的是,望沽镇毁了,这罪名自然而然就会落到他们这几个人身上,横竖都要有一个人担下这罪名,那就让他来担吧,反正他初现江湖的名声已经很不好听了,也无所谓再多点骂声,只是此行却连累了惊鹿山庄和羲鸣宫。 为今之计,只有先让他们几个离开,这样他才能施展身手,可这四周都是船,又到处都是人认定他们叛离了自家门派,要对他们赶尽杀绝,他们几个要怎么乘船离开呢? 唐引将陆川绫妁层拉到一旁,嘱咐陆川绫赶紧离开去找温什元和忱虞,又让妁层赶紧和百里捃鹤离开。 “那你呢?你不走吗?”陆川绫问。 “这些人不依不饶,一起走绝无可能,你先去追阿元他们,沿途留下记号我会追上你们的!” 陆川绫当然知道唐引是想以一己之力击退数敌,她也知道唐引有这个本事,他一定做得到,看着唐引坚定的眼神,陆川绫应了,她刚要转身便被唐引拉住—— “阿绫,你一切都想起来了吗?” “是。” 话音刚落,唐引的吻重重落下,是的,他所说的一切,是指他们之间经历过的一切。 陆川绫离去,妁层赶紧劝阻唐引,她道:“公子,不可以啊!公子身份特殊,若贸然出手,被他人看到后加以杜撰,那公子的身份岂不是暴露无遗!” “放心,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活着离开望沽镇。” 说完,不等妁层的下一句话,就凌以轻功,把妁层带上了船,解决完船上的人后,他下船一掌将船推至几丈远,顿时就从船只的包围中,打开了一个豁口。 “百里捃鹤!”他喊道。 正孤战的百里捃鹤循声看去,看到妁层站在船上,而那船越来越远,他赶紧追至湖边,飞身而去。 “小家伙,你没事吧?” 妁层摇摇头:“我没事,但是公子他……” 唐引又找到了那并肩作战的两个人。 “西钥,我教你的你学得怎么样了?” “师傅,我那么聪明,早就学会了!” “不愧是我徒弟!”唐引朝着陆川绫离开的方向说:“那儿打开了个豁口,你快和沈鲤风一起走,用为师教你的,去找你师娘。” “什么?黛蓝姐姐有危险?师傅,我这就去!等等,那师傅你呢?” “我会追上你们的,快走!” 西沈往湖边去时也受了些别派的阻拦,可都被羲鸣宫的人给挡了回去,因为他们觉得比起替天行道的大义,还是自家小少爷的安危比较重要,即使被安上叛变的罪名受各派讨伐也不要紧,大家都是看着西钥贞长大的,从小把他捧手里才养出如今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羲鸣宫的人别的不敢说,就在保护西钥贞的安危这件事上一定是齐心一致的! 他二人来到湖边,看着陆川绫划着船已快到对岸了,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后也未得回应,却远远看着陆川绫的船上似是有两颗墨绿色发光的珠子,那是小狐狸的一双眼睛! 他心想,完了,那狐狸怎么在黛蓝姐姐那儿啊!师傅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养着狐狸,绝不能让狐狸靠近黛蓝姐姐的呀! 他赶紧抬头看着今晚的月亮,不错,很大很亮!他脑子里立马浮现出师傅授与他的心法和招式。 没一会儿后,那两人竟双双不见了踪影,只睹得一只船上的木桨无故划动着。 沈鲤风看着自己和西钥贞浑身呈波粼晶状,疑惑道:“我们这样,就算隐身了?唐引不会是骗你的吧?” 西钥贞划着桨,“啧”了一声:“说什么呢?你干嘛老对我师傅有成见?就凭我师傅不顾自身安危让我们离开,你就不能这么说我师傅!你可以说是我学艺不精,怎么能对我师傅妄加揣测呢?” 沈鲤风撇撇嘴,刚刚才受了人家的恩,这么说的确不妥,可这成见一时半会儿又消不了,他推了推西钥贞:“好了贞贞,怎么还生上气了?对唐引有成见的何止我一人啊?再说了,他的杀人手法的确过于残忍啊,在雾提门你又不是没看见他杀红眼的模样,我敢说,他让我们走,就是在给他腾地儿。” “什么意思?”西钥贞不解。 “你想啊,以唐引的身手,这些人根本不在话下,可他为什么迟迟不动手杀人?肯定是因为他知道,他一旦出手杀得可不止一两个人,说不定还会伤及我们,所以他才要我们一起走,别看人越来越多,唐引肯定都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唐引这号人,要是早点在江湖上露脸,哪还有陆黛蓝温什元什么事儿啊,只他一人跺跺脚,就够武林震三震了。”沈鲤风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说的是大实话,一方面是在西钥贞面前捧捧他师傅,不然贞贞生起气来,也是蛮难哄的。 可西钥贞却听不出此话有吹捧之意,也没有抓住这番话的重点:“你的意思是,我师傅要是早点现身,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就不是温小红和黛蓝姐姐了,就是我师傅了?那不行啊!那样的话我还怎么拜师啊?我可能都近不了我师傅三尺之内就被我师傅挥斩剑下了,不行不行。” 说起唐引的剑,沈鲤风倒好奇了:“欸贞贞,你看过你师傅拔剑吗?” 西钥贞摆头:“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是想偷我师傅的剑吧?” “那没有,我就是好奇,应该没有人看到过唐引拔剑吧?真奇怪,在雾提门的渡口,他明明有剑,却要用你的剑来杀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西钥贞白了他一眼:“像我师傅这么厉害的人,心思肯定异于常人,要是轻易就被旁人揣测出来,那岂非人人都能胜我师傅一筹,谁还会闻风丧胆啊?” 第100章 逢摇 此时唐引被所有人团团围住,陈侗耳死了,同行的几个位为较高者便占了话语权。 “竟然让陆黛蓝给跑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先杀了你,再杀她也是一样的。” 唐引淡淡开口:“你们真的很自信啊,是什么给你们的自信?是你们心中的正义感吗?” 那人嗤之以鼻的笑了笑:“如今你已插翅难逃,不如在临死之前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一下,比如你师从何门何派,比如你唐家是哪里的隐世名门?比如你为什么要和陆黛蓝狼狈为奸?” “你真想知道?可我怕你不敢听。”唐引在这儿跟他们瞎扯,无非就是在拖延时间,给西沈和百里妁足够的时间远离这望沽镇,不管是靠岸也好,还是越划越远也好,只要离望沽镇足够远就好。 他人冷笑:“笑话!我等可是奉了武林盟主几月城宋城主之命,前来替天行道的!任你来头再大,还能大得过天下王城吗?” “师从世外高人,家自世外仙山,怎么样?满不满意?不满意我还能编。” 众人被唐引以言辞愚弄,几个长者觉得被这样一个无名小辈愚弄很是丢脸,便恼羞成怒一齐出招。 陆川绫靠岸下船,面对着面前两条路竟不知道该怎么走,心怨这温什元怎么也不留点记号啊! 于是眼睛一闭,挑了右边的路,抱起既狐就开走,完全没留意身后一只无人船正朝岸边划着。 西钥贞和沈鲤风靠岸后也是看着两条路发愣,于是西钥贞提议二人各走一边。 “不行!我不同意!”沈鲤风驳回,“这两条路安危不明,要是你遇到了什么危险,我都来不及赶到你身边。” “你忘了,现在谁也看不见我们,要是有危险我就赶紧跑回来找你!好了别说了等会儿黛蓝姐姐走远了都,那我走这边,你走那边。”说完,西钥贞走进了右边那条路。 夜深轻雾,陆川绫召来烛萤照明,西钥贞远远听到这骨笛声,便知道陆川绫一定就在这前面,不过他可没有烛萤照明,只能靠着月光前行。 而这时,沈鲤风发现自己浑身的波粼晶状消失了,说明这层隐身法也消失了,那西钥贞的会不会也消失了,若是消失了再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想到这他立刻往回走。 陆川绫走着走着,突然前方响起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轻轻的,像是个姑娘,她惊觉来者不善,便扬笛一挥将烛萤驱开。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只是当那人走近,陆川绫借着月光看清了那张脸。 觅摇? “黛蓝!显”沈觅摇声显欢愉,朝她跑过来,“你怎么在这儿啊?” 陆川绫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是来找你大哥的吗?” 沈觅摇一听这话,便知道了大哥一定是来找西钥贞的,于是她忙圆道:“对啊,我爹让我来找大哥回去,原来他来找你们了呀,欸?那我大哥他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啊?”沈觅摇打量着陆川绫的一身喜服。 陆川绫一愣,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奇怪呢?觅摇和他们是在江南外分散的,而她也知道他们会来这望沽镇,她能找大哥找到这里来,难道还能不知道各大门派派人来望沽镇围剿他们一行人吗?若沈鲤风来望沽镇,肯定也是来找西钥贞的呀,又怎么会单独跟她在一起呢? 不过兴许是觅摇寻兄心切的口误呢,陆川绫这样想着,“本来是在一起的,可是我赶来追温什元和忱虞,就和他们分散了,不过我想,他和西钥贞应该还在望沽镇吧。” “我哥和西钥贞在望沽镇?”她又试探着问,“那……唐引呢?对了,你这一身喜服是……” 不知道为什么,听沈觅摇提起唐引,陆川绫心里很是不悦,但她还是若无其事的模样:“瞧我,差点忘了跟你说,我和唐引……成亲了。”她顿了顿又说:“他这会儿还在望沽镇,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各门派出动了很多人来杀我和唐引。” 沈觅摇微皱了下眉,成、成亲了?他们竟然就成亲了……陆黛蓝还穿着喜服,那一定是在今日礼成的吧,各大门派来得好!就是该毁了他们的大婚!等等,唐引还在望沽镇? “所以你把他一个人留在望沽镇去对付那么多人?” 这语气让陆川绫心里很不舒服,沈觅摇何时用过这种语气同她说话,这焦急带冲的语气,让她觉得沈觅摇是在担心唐引。 陆川绫隐去不悦,道:“我相信唐引有这个实力,我相信他解决掉那些人就好比捏死蚂蚁一样容易,所以留他在望沽镇,我很放心,不过……我很抱歉,竟然把惊鹿山庄也牵扯了进来……”说完,她惭愧的别过身子,以羲鸣宫在武林的地位,旁人难以撼动,就算西钥贞摆明了要向着她和唐引,别人思量许久都未必敢前去羲鸣宫讨伐,可惊鹿山庄不一样,它位分占四,并不如第二家羲鸣宫强势,如今惊鹿山庄怕是有难了,所以她觉得是自己害了惊鹿山庄,无颜面对沈觅摇。 可沈觅摇却无谓树敌,她自负的认为若是有人敢来找惊鹿山庄的麻烦,根本都不用爹和大哥出手,她一个人就能对付。 她反倒还安慰起陆川绫:“黛蓝,你别这么想,凡事由上天注定,若我惊鹿山庄该有此劫,是怎么都躲不过的,”她绕到陆川绫身后,手心凝聚起一团极速杂乱交错的赤红色丝光剑,蓄势打进陆川绫的后背,沈觅摇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继续说着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黛蓝,我知道,不管我惊鹿山庄因何人受牵连,又即将遭遇什么样的劫难,你都一定会尽心竭力帮我们家渡过难关的,对吗?” “是,我会。”陆川绫坚定的说。 沈觅摇嘴角一扬,“我知道的。” 她手心里那团赤红色眼看着就要朝陆川绫的后背递进,陆川绫怀中的小狐狸突然跳向沈觅摇,将她抓伤,又突闻一声—— “黛蓝姐姐!” 沈觅摇失措,连忙将手中那团赤红色敛回。 这是西钥贞的声音,可陆川绫和沈觅摇一同望向声源,却看不到半个人影,正当二人疑惑之时,那小狐狸跑向声源,和小狐狸正面相迎的是沈鲤风! “哥?”沈觅摇叫道。 “觅摇?你怎么在这儿,爹找不到你,都快把我骂死了你知不知道!”沈鲤风责怪道。 陆川绫又是一愣,怎么觅摇说的是沈庄主让她来找沈鲤风,而沈鲤风又说沈庄主在找觅摇?怎么回事? 第101章 神沐 沈觅摇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圆,她怎么也没想到此刻应该是在,从几月城回惊鹿山庄路途中的沈鲤风,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这时沈鲤风又说道—— “侍乂怎么没有跟在你身边?爹不是让他——” “在!他当然得在我身边了,爹让他来随行保护我,可不是让他来游玩的。”唯恐沈鲤风再说出些让她不好圆的话,她只好打断沈鲤风的话。 沈鲤风拿手指点了点沈觅摇的鼻尖:“你呀!老让爹娘担心。” 沈觅摇立马岔开话题,问道:“西钥贞呢?他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我就是一路追着他过来的,唐引让他来找陆黛蓝,我们乘船靠岸后,两条路,他走这条路,我走的另一条,可我担心他的安危,就折回来找他了,欸?西钥贞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陆川绫向来心思缜密,即使发现了什么端倪,也只会在心里暗自分析,从不与人深谈心中的疑惑。既然沈鲤风说西钥贞走这条路来找自己,那他就一定来了,并且刚才那个声音就是他!他发声却不现身,定是突然有了什么顾虑,于是她谎言:“他呀,非说要去前边儿给我探路,也不知探到哪儿去了,这会儿了也不见回来。” 说完,她发现小狐狸一直待在一个位置,从沈鲤风出现就一直没挪动过位置,虽说是她的小狐狸,可这小狐狸一直都是由西钥贞来照顾的,它自然跟西钥贞要亲近些,远远看到西钥贞都能扑过去的小狐狸,此时却在那个位置一动不动,而眼尖的她又发现,小狐狸身旁紧贴着一株小花,再看小狐狸的姿势,明显就是靠着那株小花的,那小花虽有一点点弯斜却稳稳的把小狐狸撑住了,那么细的一株小花怎么经得起小狐狸依靠呢?那只能说明这株小花也倚着什么东西…… 倚着……西钥贞?她本不敢确定,可好巧不巧,这时候那位置上空的树枝上掉下来一片树叶,没落地,却飘在了半空,陆川绫心道西钥贞好像就是这么高的,于是她确定,就是西钥贞站在那里!可西钥贞怎么会变成隐形人的她就不得而知了。她转念一想,要是以后西钥贞再变成隐形人的话,别人不知道怎么找他,可她知道,只要看小狐狸在哪儿,西钥贞就在哪儿!她不禁心中窃喜,自己可真是太聪明了! 沈觅摇暗惊,西钥贞走这条路来找陆川绫,那刚才那个声音,岂不就是西钥贞!?他在这附近!按照那个声音的方向,刚好可以看到她的动作,可怎么就是看不到人呢?沈觅摇不确定西钥贞是不是目睹了一切,但她知道,西钥贞非杀不可! 此时西钥贞并不知道陆川绫已经发现了他,也不知道陆川绫刚才说见过他是何意,他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小狐狸一直靠着他的脚,他也不好挪动位置,生怕小狐狸又紧贴着挨过来,这样岂不是暴露了自己?师傅授的蔽月瘴还真是好使,竟然可以隐身!不过这是他第一次用这功法,就让他看到了说着姐妹情深的沈觅摇,竟然从背后要杀黛蓝姐姐!怎么会这样?沈觅摇不是一向怕血的吗?怎么突然又不怕了?连杀人这种事都敢做了?幸亏他刚才喊了那么一嗓子,否则黛蓝姐姐就要被自己的好朋友杀了,不行,得把这件事告诉黛蓝姐姐才行! 沈觅摇作恍然状:“对了哥,既然咱兄妹俩已经在这儿碰面了,那我去跟侍乂他们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没准儿还能碰到西钥呢。” 侍乂哪里还活着呢?她不过是想支走沈鲤风,让萧允岚现身解决这二人,纵使杀不了陆黛蓝,也要把西钥贞解决掉! “好。”沈鲤风看着眼前这个妹妹,无论是语气还是眼神,怎么都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 唐引先是装作奋力不敌,以命相搏的样子,待他们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便是松懈几分,而松懈之时,也是他们送命之时。 唐引将手中剑抛起百丈,踏虚凌空,手执铜骨摇铃,周身巫咒即现,众人瞧着唐引脖颈处那熟悉的墨色纹路,尽都心头都浮现出了一个十分不愿想起的人。 唐引合上眼摇铃御蛊,顿时周身泛起一阵黑气,突然唐引察之不对,睁开眼只见这黑气里竟还掺着几缕黛蓝,这时剑倏然落下,让他险些没接住。 阿绫竟然给他下蛊?!怎么他一直都没有察觉?这蛊是……两为?阿绫是怕他会身受重伤吗?可他也只能装作从不知情,否则他该怎么解释他是因何而看到这蛊的? 霎时,千万只洛缠蛊破土而出,可那些人手中有火把,让洛缠近不了身,不过唐引口中念念有词的巫咒却为洛缠裹上了护盾。 洛缠是他炼的最称心的蛊,此蛊取自东南金乌之巅的神沐天蚕,这天蚕周身如烈火般滚烫,食骨噬髓,只消一只便可食尽周身骨,人死后只会留下一身软趴趴的皮肉,不过且先不说它食骨,纵是唐引不催蛊,任它停留在别人的皮肉上也会被烫出一道深深的烙迹。 旁人只知毒老的洛缠无所畏惧,殊不知是唐引的巫咒将它们笼进了保护层。 “洛缠……是洛缠!” “他……他是……啊——” 洛缠侵身,众人哀鸿,唐引凌于半空,听着这场由他带来的杀戮,心中却毫无半点波澜,在他手底下丧命的人不计其数,杀人于唐引而言,就像饮酒,可喝可不喝,可偶尔小酌一杯,也可一次性喝个酩酊烂醉。 不过他可没有那么时间跟这些人纠缠,需得尽快结束这场杀戮才行,在他看来,所有人都死了,这场杀戮便结束了,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至于镇子上这些百姓,他顾不上也不想顾。 他再次将剑抛起,掌中涌起三成内力,朝一棵树打去,顿时叶如飘雪,随即唐引的手心酝起一团黑气,那些落叶便立刻静止于半空,唐引将手中那团黑气打向地面,顷刻之间,落叶如刀镖飞射过众人脖颈。 而后唐引再稳稳接住落下来的剑,这剑可沾不得血啊。 他是想给他们个痛快,他们死得快些,他也可以快些去找阿绫。 良久,这镇子上除了他已无活物,他站在一众尸体里,回答着方才那人问他的话—— “如今你已插翅难逃,不如在临死之前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一下,比如你师从何门何派,比如你唐家是哪里的隐世名门?比如你为什么要和陆黛蓝狼狈为奸?” “师从不死人卿关,家自极月灵霄几月城,狼狈为奸?我和阿绫哪里是狼狈为奸了?分明是比翼双飞啊。”唐引答。 第102章 落情 陆川绫望着沈觅摇兄妹的背影,心说怎么才这么久没见,这喵喵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现在就剩她一个人了,她可得好好捉弄下西钥贞。 她踱步至西钥贞跟前,抬手从西钥贞的头顶拿下那片叶子,自言自语道:“震惊!这落叶竟悬浮在空中!此之异常,究竟是作祟的鬼魅?还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掌控着这世间万物?”是的,她这是在背戏本子里的桥段,大约是一字不差了吧? 西钥贞:“……?”他心道,黛蓝姐姐这脑子……是不是不大好使啊?真为师傅日后担忧。 陆川绫绕着西钥贞走了一圈,肃然点了点头,随即开始胡说八道:“小狐狸,你看,谁能想到这么小块地方竟是块宝地!此地面朝上苍,风水极佳,是个炼蛊的好地方啊!我早就想找个地儿炼炼我的四方蛊了,这地儿好,我相中了,小狐狸你站远一点,当心等会儿我御蛊的时候,会有几只不听话的四方蛊要四处寻脑而食呢,快站远一点。” 于是她又绕到西钥贞面前,当着他的面佯装御蛊,西钥贞立马出声求饶。 “黛蓝姐姐,这地儿不合适啊!此地大凶!” 惹得陆川绫捧腹不止:“我早就知道你在这儿了!” 这时西钥贞才突然想到要跟陆川绫说沈觅摇企图害她的事,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就又突生了个小变故。 萧允岚来了。 不过陆川绫一开始并不知道是萧允岚,只是听到了脚步声,而这脚步声又不像是沈觅摇兄妹,就急忙竖起食指,示意西钥贞禁言,在看清是萧允岚后,陆川绫赶紧迎过去。 “允……萧允岚,我还以为是什么不速之客呢,怎么是你呀?”陆川绫突然想起唐引不喜欢她这样称呼萧允岚,遂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西钥贞心说:“可不就是不速之客嘛?” 萧允岚失神的看着眼前身着喜服的陆川绫,这……分明就是他在幻境里看到的,和他成亲的陆川绫啊!真是一模一样,一样的语气,一样欢喜的神情,可唯独不一样的就是,幻境里的陆川绫是喜欢他的,而眼前这个陆川绫,已经和唐引成亲了。 他可是来杀她的啊!怎么看着她穿着喜服他就下不了手了?这身喜服又不是和他拜堂穿的,是和唐引,和自己的仇敌! 萧允岚回神轻笑:“各大门派商讨着要来望沽镇,我不同意,他们便也不同意我参进去,我担心你,就偷偷跟了过来,不过我们还真是有缘,你看我都还没到望沽镇,就和你相遇了,”他顿了顿,接着说了一句不知是真心还是违心的话,“川绫,你穿喜服的样子真好看。” 陆川绫娇笑着说:“我和唐引成亲了,不过这次不算正式的,下次请你吃喜糖呀,哦对了,我想到怎么帮你了,你武功这么高,老藏着掖着也不是个事儿,而且也不能老当药罐子呀,别人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说你呢,我们就跟萧掌门说,是我师傅出面,才把你治好了,并且还授了你一套功法,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你的病刚好就有那么高的武功了,你放心,我师傅已经退隐了,任何人都找不到我师傅的,萧掌门无从对证的,我答应过要帮你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一定会帮你的。” 萧允岚一怔,她竟一直记得这个吗?他在想如何能杀了她,而她却是在为自己想办法? 见他不说话,陆川绫又问:“嵩阳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飞衍斋那个老头儿会说嵩阳派江河日下?” 萧允岚不语,他最不想提起的就是这个,此刻他想的是,是该立刻杀了她,还是再与她叙会儿旧?他猜想,陆川绫的身手应该不会太好,因为那日在雾提门时,他拉着她去水镜瀑布,感受不到一点内力,而自己和她又是好朋友,沈觅摇告诉他,为了瞒住忱虞的事,唐引让他们守口如瓶,所以陆川绫并不知道他的目的,此刻若要杀她,她定不会有一丝防备,简直易如反掌。 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犹豫什么?大哥死于两为蛊,相当于就是陆川绫手刃了大哥,可他为什么就是突然下不了手了? 此时萧允岚脑海里浮现起幻境里,陆川绫身穿喜服笑靥如花,他立刻回神,心骂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那不过是幻境而已!假的不能再假了!若是没有唐引,他真的很有信心可以让陆川绫对他倾心,可如今陆川绫已经和唐引……等等,若是……没有唐引? 不,他心里只有缪儿,他爱的只有缪儿!怎么回事?怎么他想的越多,脑子里就越吵,像是在脑子里上演着无数台戏剧,若不是他此时没有运功,他还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萧允岚吃痛的捂着脑袋,他此刻状态极差,脑子里有无数个声音在说“杀了她”。 “萧允岚,你怎么了!”陆川绫赶紧给他诊脉,可这时西钥贞大概也是着急了,就朝前迈了一步,刚好踩在枯叶上,发出一声清脆细响,萧允岚下意识运起一股内力朝西钥贞打去,这一运功头脑里更是要炸裂一般的嘈杂,让他根本无心思考,这时他才发觉,最近他老是心律不齐,他这是被人算计了!能被谁呢?沈觅摇?还是卢宋晁? 西钥贞不备倒地,发出一声痛吟,萧允岚这才惊觉西钥贞竟然一直以隐身的形态在他二人附近,怪不得沈觅摇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呢。 西钥贞受伤,一旁的小狐狸却并不为所动,因为西钥贞并不是它赖以生存的宿主。 萧允岚想趁此时一举解决掉这两个人,只是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杀了陆川绫,却不想,唐引突然现身给了他一掌。 唐引随即将陆川绫带离他的身旁,陆川绫看着此时痛苦不已的萧允岚,语气带着些许责骂:“唐引,你怎么下手这么重啊?他又不是故意伤了西钥贞的,你怎么都不问问清楚就动手呢?” 陆川绫和西钥贞都不知道萧允岚曾险些杀了温什元和忱虞,所以见唐引这样对她的朋友,陆川绫是有一点责怪他,不过西钥贞就更崇拜唐引了,他师傅这是为了他,都不经思考就要取人性命吗?他真是太感动了!果然,他没拜错师傅! 唐引没有作声,只是将陆川绫紧紧护在身后,他冲萧允岚冷冷道:“今日我大婚心情好,就不杀你了,滚。”他这是在向萧允岚宣示主权啊。 萧允岚知道,这下他的目的大概是瞒不住了,唐引肯定会告诉她的,不若,再埋一手牌好了,于是他强忍着疼痛,直视着陆川绫。 “川绫,至始至终,不管是我对你说过的话,还是那个没落下的吻,都是真的,话是真的,情意也是真的。” 第103章 宋引 次日,妁层和百里两人的船也不知漂到了什么地方,二人下船后一打听才知道已是江南之外了,于是二人打算找一个驿站,买两匹马去找唐引他们。 妁层转身对身后的小二说:“你别在这儿候着了,待会儿我们挑好了马自会叫你的。” “好嘞客官,您细挑着,小的就先下去了。”说是下去,实则却躲在一拐角处偷耳。 百里捃鹤看着马厩里这几匹马都不大满意,似都病恹恹的,别是得了什么马瘟吧,他忽然冒出来一句:“欸小家伙,你们家公子到底什么来头?面对这么多索命人士还临危不惧无比淡然!反正我活这么大是没见过这种场面,还有啊,你说那些名门正派是来杀陆黛蓝的我还能理解,那唐引不过一个无名小卒,看着也老实木讷得紧,干嘛也要连他一起杀啊?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了?” “公子在雾提门杀了两个试图欺辱陆姑娘的男子,手法有些残忍,当时各门派大多掌门都在场,他们大概是觉得公子会和陆姑娘一样危害武林,所以才会在武林大会上众求盟主下这逐杀令。”妁层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嘀咕着:“不对……不对!盟主既是宋城主,又怎么会同意下逐杀令?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难道是在我遗漏的那段记忆里出了什么变故?”遗漏的那段……唐引十五岁之前的记忆! 百里捃鹤不明:“下这种逐杀的命令,跟谁是盟主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盟主换作别人,自然没有关系,可盟主是几月城的城主,那这关系就大了,因为公子他是——”妁层欲言又止。 自爹娘逝后,她也只是知道夫人是在娘亲之前的上一任混月琉光塔的持有者,只知道夫人不幸遇害,只知道夫人的良配现在是几月城的城主,亦是武林盟主,别的,就再未探听过几月城的任何消息了,所以此次如果不是唐引他们找来望沽镇,并有幸共享了他的记忆,方知是自家的公子,她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再和几月城有什么关联。 她并不知道几月城都发生过什么事,不知宋少极的恶贯满盈,不晓卢宋晁的忍辱负重,亦不知王城易主的隐情。 她本想问百里捃鹤知不知道几月城那些年都发生过什么事,可她又回想起,在唐引的记忆里,自收养了陆川绫之后就再无他父亲的身影,推移至此,已过了十年之久,百里捃鹤也不过弱冠之年,又怎么会知道十年前的事呢? 总之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公子,问清楚那段记忆里究竟出了什么变故,什么样的变故才会让一个父亲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逐杀令呢? 是的,卢宋晁就是唐引的亲生父亲!妁层看到唐引的记忆,从唐引出生时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卢之眠夫人,随即就是卢宋晁,所以她才会晓得唐引是几月城的少城主, “总之,我们得尽快找到公子才行!” “可天底下这么大,该去哪里找啊?”百里捃鹤问道。 妁层苦想着,他们来此是为了找回忱虞姑娘的记忆,昨晚玄音天宗门下的弟子又趁乱将忱虞姑娘带走了,陆姑娘知晓后很是着急,立马就要追过去,可那些宗门弟子显然只是为了来此带走忱虞,并没有要和他们作对的打算,她们计划周全兵贵神速,陆姑娘铁定是撵不上她们的,那陆姑娘就一定会和公子一起去玄音天宗找忱虞姑娘!于是—— “玄音天宗。”她说。 于拐角处偷耳的小二虽听得云里雾里,可知道了陆黛蓝他们即将要去哪里,这就够了。 此人,不,整个驿站的老板及客官都是各派埋伏在此的人,那些人四面包围住望沽镇,这望沽镇外自然也要有接应的人手,只是众人等到后半夜都迟迟不见自家的的子弟回来,心想这么多人杀两个人怎么都要这么久?遂派人前去望沽镇打探情况,却只见得船上四处凌乱的尸体和镇上一片灰烬,房屋树木皆无完物,散落满地的武器将这场杀戮的结局告诉了他们,显然,镇子上也是满地的尸体,不过是被焚尸灭迹了,查看了船上那些尸体,不是断了臂就是缺了腿,不是少了头就是被破了膛,具具皆残,再回忆唐引杀人的手法,这不摆明了这些人就是死于唐引之手吗? 当然,这也正是唐引想要的结果,他们这一行人里,无论把这血债累累的罪名扣给谁都不合适,叛离武林各家的罪名也不行,雾提门不行,惊鹿山庄不行,羲鸣宫不行,满萨国不行,陆川绫更不行,那便只有他了,先让所有人乘船离开,再杀尽数人,故意不焚尽船上残缺的尸体,就是要留下这罪证,以此证明是他所杀,一为证明,二为示威。 另一边,四人一狐是在一竹林露宿的,昨晚沈鲤风与沈觅摇一同去找弓骑卫,一前一后,沈鲤风也就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没跟上,她就不见了?沈鲤风找找不到她,也没有碰到西钥贞,只好先回来找陆黛蓝,看看西钥贞回来了没有。 西钥贞依旧是隐形人的形态,这是因为唐引授他心法时,他只记住了一半,所以只能隐形无法现行,不过好在唐引方才已将另一半心法也传授给了他。 西钥贞愁眉满目:“师傅,那我岂不是要等全都学会了才能现行啊。” “嗯……也不一定,只是你如今还不能灵活运用,多练练,指不定哪天突然就能现身吓沈鲤风一跳了,再者,一都会了,二还会难吗?”唐引坚定的看着他:“沈鲤风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啊?为什么是沈鲤风相信我啊?师傅你不相信我可以做到吗?” “不是,我得相信你师娘,你去问问你师娘相不相信你能做到,她信了,我就信。” “……”西钥贞无语。 这恩爱秀得西钥贞猝不及防,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会儿沈鲤风正在和陆川绫谈及萧允岚的事,他告诉陆川绫,之前她和西钥贞刚从西域被救回来时,忱虞重伤在床,就是萧允岚重伤的她,而萧允岚本来是要杀温什元,忱虞是替温什元受的伤,后来忱虞中箭,保不齐也是萧允岚暗中下的手,并且他随沈庄主赴武林大会,也听说了萧允岚弑父杀兄的劣迹,总之萧允岚表里不一,绝不是什么好人。 可陆川绫却不认为残害至亲的事是萧允岚做的,可她也没有为萧允岚辩解,因为她不仅仅是认为,并且认定,萧允岚绝做不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第104章 怪才 草屋内,唐引倚在墙角假寐,盖在身上的茅草滑落,见此,沈觅摇赶紧上前为他盖好,唐引紧闭着的眉头却颤皱一下,一把抓住沈觅摇的手腕。 沈觅摇看着眼前这张脸,思绪万千,唐引睁开眼看清了眼前人是沈觅摇,才松开了她的手,他淡淡的说。 “如果不是因为我顶着这张脸,你也不会彻夜未眠的照顾我吧?” 沈觅摇依旧为他盖好茅草:“确实,我爱这张脸,可也恨这张脸,但我分得清,你是你,他是他,你不可能变成他,他也不会对我这么温柔,我救你是因为我们是盟友,照顾你,是因为我现在所拥有的都是你带给我的,这份恩,不能不报。”她稍作停顿,又说:“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衣不解带的照顾过一个人,萧允岚,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昨夜萧允岚从唐引手里脱身,因没能杀了陆川绫,也没能带回陆川绫,所以便让沈觅摇将他易容成唐引的模样,杀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几月城死士,还留了一个活口回几月城报信。 萧允岚整晚都像是活在了漫天的议论谩骂声中,他心思稍稍作乱,就宛如脑子里又多了上千张嘴,无奈,只好让沈觅摇将他关进幻境里以此消减脑海里成千上万的声音,只是在幻境里待的久了,险些不辨幻境和现实。 萧允岚随即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丢在一旁,笑言:“那我还挺幸运的,不过既然你易容术了得,而你喜欢唐引,我喜欢陆川绫,不如我易容成唐引,你易容成陆川绫,我们结为连理,将此事写成书流传千里,百年后也可成一段痴情佳话。” 沈觅摇无言以对,扯了扯嘴角:“……思维怪才。” 萧允岚一笑了之,合上眼揉着太阳穴:“西钥贞会隐形这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沈觅摇一蹙眉头:“你说什么?西钥贞……他会隐形?怎么可能!这世上哪有什么隐形之术!” “那为什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除了隐形,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沈觅摇语塞,所以当时西钥贞就站在那里,目睹了一切!隐形之术……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忱虞杀不了,陆黛蓝杀不了,如今连我哥都投身了他们的阵营,西钥贞又不知从哪儿习得了那什么诡异的隐形之术!难道此战,我们非败不可?”沈觅摇握紧了拳头,西钥贞与她的关系可远可近,如今他拜了唐引为师,心自然是向着他们的,若是西钥贞把他看到的事告诉陆黛蓝,那她这虚假姐妹情岂不是暴露了? 萧允岚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我要见陆川绫,我要去找她。” “你疯了!你是去送死吗?你的目的现在已经暴露了,你已经不是她的朋友了,唐引恨不得杀了你!”沈觅摇整颗心七上八下。 “若不去找她,只怕我比卢宋晁都死得快。”萧允岚知道,沈觅摇不过是爱而不得,虽心肠伪善,可也知恩仇必报,萧允岚确信,一定是卢宋晁,一定是他给自己使了什么手法,才会让他经受折磨,陆川绫深得她师傅的医术真传,定能让自己平复如故,不过,他只能单独见陆川绫,所以只能趁着她和唐引分于两处时才行。 沈觅摇突然面露痛苦,捂住心口,有些气喘不上。 “觅摇,你怎么了?是昨晚被打伤了吗?”萧允岚扶住她。 沈觅摇摇头不语,并不是她被打伤了,而是她在为萧允岚织幻境平息他的痛楚时竟遭了幻境的反噬,险些跌入自己的幻境里,可她哪能告诉萧允岚,是她学艺不精,这么久了竟还不能随意操控幻境,于是她只好编造了个理由。 “无妨,不过是运功过猛了,我一个不通武艺的人,忽然间拥有了深厚的内力,自是需要些时日来调理掌控的。” 萧允岚信了她这番说辞,并嘱咐她好生调理。 —— 唐引和沈鲤风去打猎,西钥贞便和陆川绫坐在树下吃着野果,坐等烧烤送到嘴边来,不过得亏这深山老林里也没人来,否则得被这眼前景吓个半死。 这眼前景真是又美好又诡异,美好在一个身着黛蓝罗纱的姑娘优雅的吃着果子,诡异在这姑娘身边有一颗飘在半空的果子,不仅如此,这果子还一口一口的少!这要来个人非得吓死不可。 西钥贞啃着野果,心想她和沈觅摇是好朋友,若自己直言,说不定黛蓝姐姐反而不会相信他,于是他先试探着问。 “黛蓝姐姐,我记得咱们在雾提门初识的时候,你和沈觅摇就好像已经认识了好久了是吧?” 陆川绫嘴里包着果子,含糊不清道:“嗯!我和喵喵认识好多好多年了,是好多好多年的好朋友了!” 西钥贞又委婉的引导:“黛蓝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不是你想那样子的,比如你觉得萧允岚是个好人,可其实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以为他是好人。” 陆川绫听懂了他这话的意思,于是示意他明言即可:“说吧,你是要告诉我什么?” 于是西钥贞将自己的亲眼所见告知了陆川绫,陆川绫当即陷入了沉思,也没说信与不信,西钥贞以为她不信,就又说。 “黛蓝姐姐,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看看小狐狸的爪子啊,小狐狸趁沈觅摇要害你的时候抓伤了她的手背,所以它的爪子上面肯定有沈觅摇的血,真的!” “觅摇她不是向来都怕血的吗……”陆川绫嘀咕着。 “谁知道她从哪儿学了门儿歹毒的邪功,我也正好奇呢,往日就是沾点辣椒酱她都要嗷上半天的,怎么现在流血反倒吱都不吱一声了。”西钥贞愤愤道。 陆川绫冥思苦想了一番后,开口问。 “这事儿你有没有告诉唐引?” 西钥贞恍然:“对啊!差点忘了告诉师傅!等会儿师傅回来我就同他说这事儿,师傅肯定不会放过沈——” “不行!”陆川绫打断他,“这事儿不能跟他说。” “为什么?沈觅摇她可是差点杀了你啊!” “我不相信觅摇她会伤害我,就算真的是她要伤害我,那也一定是她有苦衷情非得已,我会把这件事情弄清楚的,你就别告诉唐引了,我心里有数。”陆川绫平静的说。 “哦……”西钥贞嘟囔着:“都说陆黛蓝伤天害理杀人如麻,我看,明明就是个优柔寡断的小姑娘嘛。” 陆川绫一颗桃核朝西钥贞砸了过去:“干嘛?不信我杀人如麻啊?那要不要我现杀一个给你看看?” 第105章 唐鲤 沈唐二人在林子里猎野物,按理来说,凭这二人的身手,怎么也该满实满载了,可—— “哎——唐兄且慢!那只兔子让我来!” “……”唐引看了看手里提着的这只拳头大小的小山鼠,重重叹了口气,这么小个耗子还不够他们四个人塞牙缝呢。 唐引后悔了,他是为什么要跟沈鲤风一起来打猎啊……他是图啥啊…… “唐兄,那有只野鸡,你等我去把它捉来!” “好。” 然后,野鸡飞了…… “唐兄!我跟你说啊,我们山庄饭桌上的兔子,那都是我抓的!我们山庄附近的兔子听到我的脚步声儿都得颤上一颤!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你看,那树底下那只兔子肥不肥?唐兄你瞧好了啊!别眨眼啊!” “……好。” 然后,兔子硬生生被沈鲤风赶回了自家洞穴! “唐兄……其实我觉得吧,不一定非得抓兔子野鸡,就多抓几只山鼠咱也能填饱肚子!你说是不——哎哎!耗子!唐兄快追!” “……” 然后……唉…… “唐兄,唐兄!你怎么不说话了?” “……话。” 回想这一个多时辰以来,都干了些什么呀…… 果然,在一番折腾后,哦不不不,是在沈大少爷的一番努力之下,又双叒叕让猎物跑了…… 看着那只逃跑的兔子,唐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俯身捡起一颗石子,朝那兔子掷去—— “死了。”唐引说。 沈鲤风颠颠的拎着兔耳朵小跑回来,掂了掂,嗯应该够他们吃了,他发自内心惊叹了一句::“厉害了!唐兄!” 唐引拿剑敲了敲沈鲤风手肘上的漆墨弩,道:“你用这个,不也是百发百中?” “那样岂不少了许多捕猎之趣?多没意思啊。” 唐引拿过他手里的兔子:“原来你是来找乐子的,也好,那我先回去了,”随即唐引又以一副老母亲的口吻说:“玩够了记得回来吃饭,不,吃肉。”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鲤风赶紧追了上去,挡在唐引身前,指了指唐引手里的猎物:“欸唐兄,你给我提着呗。” 唐引大致猜出了他的意图,便把山鼠和兔子递给他:“自己抓的自己拿。” 沈鲤风眉开眼笑的接了过来:“那待会儿回去我就说是我抓的,到时候你可别揭穿我啊。” “好。”唐引绕过他继续走。 二人并齐走着,沈鲤风忽然没头没脑的冒出来一句。 “唐兄,之前呢,我是觉得你深藏不露,你杀人的手法又颇为残忍,你呢又不肯交底,我就担心啊,你是个什么危险人物,所以就禁止舍妹与你来往,你也知道,舍妹惧血又不会武功,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时时保证她的安危,不过,如今我倒觉得,有你这么个妹夫啊我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唐兄品貌双绝气宇不凡,世间当是少有女子能与之登对,再说唐兄这身手——” 唐引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他:“回去问问阿绫肯不肯认你做兄长,她若肯认你,你不就有妹夫了?” 沈鲤风小心翼翼的问:“你和觅摇,真的没有可能了?” “从无可能,也绝无可能。”唐引答。 沈鲤风不死心:“那你送觅摇的那枝棠梨花呢?” “那花沾了她的血,不给她,难道给你?” “……那你半夜送她回房呢?” “黑面刺客突袭厢院,若非她是阿绫最在意的朋友,我不会管她的死活。” “原来那个时候你和陆黛蓝就已经在一起了,所以是觅摇一直会错了意……” “如果没有阿绫,这江湖上也不会有唐引。”如果没有阿绫,大约他这辈子都不会以真实的面貌示人了吧。 沈鲤风轻笑:“真羡慕你们这些两情相悦的璧人啊。” 唐引笑了,两情相悦,他喜欢这个词:“你所钟意的人,只是年纪尚小不懂情爱,未必心中就没有你的位置,或许你在他心里早已情根深种,而他自己却不自知。” 沈鲤风扭头看着唐引的侧脸,此时竟觉得无比顺眼,这话听着也是无比的顺耳。 这二人虽都未曾言明这说的是谁,可他们心里又都无比清楚这个人是谁。 “我突然觉得西钥有你这么一个师傅也蛮不错的,欸唐兄,要不你把我也收入门下得了,你不用传授我什么武功,我就来蹭个师傅的称呼叫叫,怎么样?” “既是我徒儿的亲眷,理应随他一起称我声师傅,何来一蹭之说?”唐引淡定的说。 …… 本该是四人一狐欢快的烤着兔子,可小狐狸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陆川绫有些担心,想去找狐狸,可唐引却拿丹牡寨举例子,说狐狸既是灵兽,那必定是不管陆川绫走到哪里,它都能回得到陆川绫的身边,她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便由着它去了。 沈鲤风将兔腿儿递西钥贞手里边儿:“贞贞,呐,多吃点,不够我再去打一只来。” 西钥贞还没说话,陆川绫就接过话茬:“欸沈鲤风,这兔子你哪儿打的?挺厉害啊,打这么大一只兔子。” 一旁的唐引一愣,阿绫竟然在夸沈鲤风厉害?这可不行!这可是他打的! 可他刚准备开口辩解,沈鲤风心觉不妙,就赶紧截住他的话:“能抓住这只兔子,唐兄也出了不少力!” 陆川绫轻哼一声,道:“他出力?我才不信呢,我只知道,他要么不出手,要么,这林子里的兔子啊这会儿都得在这儿堆成山了。” 唐引心中窃喜,原来自己在阿绫心里是这么厉害的啊! 西钥贞赶紧附议:“对对对!我觉得黛蓝姐姐说得简直太对了!我师傅这么厉害,一只小小的兔子哪能轻易让我师傅出手啊!” 沈鲤风:“……”这剧情走向不太对啊…… 陆川绫语气突显失落:“就是不知道觅摇这会儿怎么样了。” “觅摇跟惊鹿山庄的暗卫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沈鲤风答。 这话让西钥贞心里咯噔一下,沈觅摇跟弓骑卫在一起出现在望沽镇附近,让温小红忱虞受伤的也是弓骑卫,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对了,若我料想的没错,百里和妁层应该会前往玄音天宗找我们汇合,阿绫,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玄音天宗?”唐引问。 “越快越好!忱虞绝不能留在玄音天宗!”陆川绫义正言辞道。 沈鲤风有些好奇:“她本来就是玄音天宗的人,为什么不能留在宗门?我从前就听说,女宗最器重的弟子就是她,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所以当我在马厩看到她的脸丝毫不觉得惊讶,如今她的脸恢复如初,女宗又那么疼爱她,柳问真圣女的位置就难保了吧?” “不是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而是忱虞就是宗主的女儿,忱虞的脸,也是拜她所赐!”陆川绫淡淡的说。 第106章 修婉 “怎么可能!如果她是女宗的亲生女儿,那女宗器重她也是毋庸置疑,扶她上位更是理所应当,可谁都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当不了圣女的,你说是拜女宗所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沈鲤风这话说的没错,可普天之下,并不是每个父母都会把自己的孩子当做手中宝的…… 那时楚修婉还是个颇有灵气的宗门圣女,同师姐们出行游历,有一名为秋宫兰的师姐心生不服,她认为自己比楚修婉更有做圣女的资格,便在投宿客栈时,在楚修婉的晚膳里下了极重剂量的安神散,在她陷入沉眠后,将她丢在了大街的后巷里,而后又勾结了当地众多|女票|客将楚修婉玷污,秋宫兰又去青楼附近暗自散播后巷有一沉睡的绝色尤物,引得青楼里的|女票|客纷纷前往后巷。 因为安神散的作用,楚修婉这一觉睡得极沉,就算天雷临头雨落倾盆,她这一觉不过六个时辰是怎么都醒不过来的。 楚修婉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几近傍晚时分,她醒来时,见身旁立着三两个蓬头赤身的乞丐,而自己衣衫褴褛几近赤|裸,还有个乞丐正在自己身上起伏着,下身已毫无知觉了,见此,楚修婉发了疯一般将近身人碎尸挫骨。 玄音天宗有两本女宗秘籍,一本织幻,一本净心,织幻为攻,净心为辅,织幻是以十指为琴,风过乐起,让人陷入自己为他编织操控的情爱幻境里,或让人醉生梦死,或让人痛不欲生,这功法的强大之处在于,只要是心有情念之人就一定会中招,绝无例外!而这本身是魅惑男女入情爱幻境之法,所以要练这功法需得是处子之身,纯女之血,且需心无杂念,舍弃儿女情,断其情欲念,哪怕织幻时掺了一丝情念都极易走火入魔,故而须以净心休养,净心笈则是以玉竹萧声为辅清心摒念。 楚修婉杀了乞丐后将草席裹在身上,她双腿抖颤不已,在数人的指指点点下,好不容易回到客栈,秋宫兰却早已借圣女的名义把同行的女弟子们都先行遣走了,又将楚修婉整晚受辱的事夸大言辞告之于她。 “百人骑,千人唾”这等字眼接二连三的砸向楚修婉,她刚杀过人心绪不稳,脑海中又想起方才的那些指指点点,控制不住心中涌起的火气。 而楚修婉已将织幻笈练到了第三层,可如今处子之身已破,纯女之血已失,她强行运功以致走火入魔,便失控屠了全城,又生生扒下了秋宫兰的皮肉,让她活活痛死,秋宫兰死后楚修婉仍未净心,又将那一副血肉人骨挂在了一颗树上,任其日晒雨淋数月。 玄音天宗的宗主,练织幻笈引男女入幻,所以需得有过人的容貌,才更易让男子痴迷,可也终会有人老珠黄的一天,所以每一任宗主半老徐娘时便会退位,所以圣女都是从小培养。 后来女宗同弟子们商议,让楚修婉接任女宗之位的事宜,这时楚修婉却发现自己已怀有身孕,而最让她痛苦的是,她竟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得而知。 圣女与男子私通有孕这事可不小,关于处子之身断其情爱这事,只有历代女宗在接任宗主之位前才会悉知,也就是说,所有人都可以寻夫觅婿,只有圣女不行!而她就要接任女宗之位了,若是被发现身怀有孕,她这辈子就毁了! 后来楚修婉提心吊胆的过了两个月,她向女宗提出,想在接任宗主之前再去游历一番,女宗允了,楚修婉的肚子已有些大了,大夫们都不敢开堕胎药给她,生怕一尸两命,楚修婉无奈,只得找一家农户安身。 后来楚修婉在农户家生下了一女婴,将女婴托付给了农户,那农户是个独身一人的老妇,很是稀罕这女婴,便为其取名为忱虞,意为沉鱼落雁。楚修婉又将随身的玉坠给了老妇,来抵这些日子来的照顾,可老妇舍不得当掉玉坠,便将玉坠带在了忱虞身上。 几年后,老妇病痛缠身,自知命不久矣,无意中得知一个女子宗门,便跋山涉水找到了玄音天宗,拼死也要把忱虞托付给那宗门,那时楚修婉已是一宗之主了,若不是忱虞身上那块玉坠,她万万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楚修婉因纯血不再,无法将织幻笈练至上层,她心中充满憎恨,憎恨秋宫兰,憎恨玄音天宗,憎恨世人!在她当上女宗不久,就只身前往那个曾被她屠了的城镇,取回了秋宫兰那烂如枯木的朽尸,将其伪装成枯枝草人挂在乱石山的树上,后来召集弟子们在乱石山习武,以秋宫兰的朽尸为人形靶,让众弟子对其鞭尸。 后来她又突发奇想将织幻净心两笈合为一本,融至为一套功法,这功法确有奇效,奇就奇在,幻,并非情爱之幻,而是异想之幻。可后来楚修婉觉得,她身为女宗,却不能将女宗秘术发挥到最大的力量,这迟早会穿帮,所以她便开始盗取别家门派的秘籍。 而忱虞的出现,让楚修婉平静了几年的心绪又一下子燃了起来,忱虞的存在,让她觉得耻辱,她觉得忱虞活着就是为了时刻提醒她曾经有过那样一段“百人骑”的不堪往事。 走火入魔使得她的心性早已扭曲,她觉得凭什么自己活得这么痛苦,而忱虞身为她的女儿,却可以浑然不知活得那么天真无邪,不,她绝不会让忱虞好过!忱虞既是她的女儿,继承了她的美貌她的纯女之血,也该将她的痛苦一并继承! 于是她和忱虞相认,以扶她做圣女的名义,对她百般训练,与其说是训练,不如说是折磨来的恰当,可以说牢狱中的刑具都在忱虞身上施展过,楚修婉想要的是,从小折磨忱虞,她长大了便把织幻笈教给她,再为她寻一门亲事!她的前半生都在走火入魔的痛苦中度过,她又怎么能让忱虞好过呢! 这一直持续到忱虞十二岁生辰的前一日,清晨,忱虞去密室找楚修婉,却见楚修婉乱心失控,将本就杂乱的密室砸得更是不成样子,忱虞一直以为这密室这么乱是因为这是密室,不允任何人进入,久而久之便乱了也无人打理,所以每次都是她默默打理好再离开,如今她终于知道密室为什么会这么乱了。 楚修婉失心失神不控言辞,把这些年的憎恨统统吐露,忱虞惊晓了她这些年的痛楚与煎熬,却不知道楚修婉要让她也走火入魔痛楚缠身的目的。 面对楚修婉的这副模样,忱虞很是心疼娘亲,非但没有离开,还悉心照顾。 恢复神智后的楚修婉…… 第107章 涣神 恢复神智的楚修婉并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她只当忱虞什么都知道了,留在密室里不过是想等她清醒后与她对质,于是楚修婉便屏住鼻息,在密室里点燃了涣神香。 涣神香,涣散神思,楚修婉加以言辞引导,忱虞便会忘记在密室的事,又将忱虞房中的熏香全都换成了涣神香,长此以往,忱虞便会记忆模糊,越是想要记起什么,就越是记不起来。 后又在深夜进入忱虞的房中,在她脸上扎了一针,拿墨汁注入她的皮肉里,让她从圣女的待遇一下子跌入泥淖里,受尽挖苦奚落。 忱虞醒来后看着半脸的诡痕,却不记得前一日都发生了什么,找人打听自己前一日的事呢,别人也都以为她是在乱石山练剑,再加上楚修婉每日的言辞暗示,她便渐渐接受了自己的脸是受了诅咒这一说辞了。 柳问真虽为圣女,可不过也是为忱虞占位子罢了,楚修婉从未想过要让柳问真接任宗主之位,所以圣女需舍弃儿女之情这些事她都不曾告知柳问真,宗主之位,只能是忱虞的! 她本想在忱虞从雾提门回宗门后,便悄悄除去忱虞脸上的墨痕,再把净心笈销毁,只给她织幻单笈,将她扶上圣女之位,待过两年自己退位,她便能接任宗主了,而这两年便是给她择婿的大好时机,等她失了纯女之血,走火入魔,同她一样时时受情|欲攻心的折磨,楚修婉的目的就达到了。 如今忱虞的脸已治好,又似乎已与温什元定下了盟约,不用她动手,一切就都在按着她的目的进行,这令楚修婉十分满意。 —— 在听完楚修婉的故事后,沈鲤风发出一声感叹:“玄音宗主也太狠了吧!杀人,屠城、剥皮、曝尸、鞭尸!天呐!” “黛蓝姐姐,不是我说,这忱虞也太笨了吧,她娘都那样对她了,还把什么都告诉她了,她都还猜不出她娘要害她啊?竟然还留在密室里照顾她!” 陆川绫敲了下西钥贞的脑袋:“不许说忱虞笨,那时候她还小呢,哪能揣测得出别人的恶意,她那时候哪能像现在的我们,旁观者清,又经历过那么多人心险恶,当然稍加猜测就能知道那宗主的目的了。” “所以温什元跟着忱虞回玄音天宗并不是一件好事,不仅保护不了她,还会害了她?”沈鲤风问。 陆川绫点头:“等他们回了宗门,温什元对忱虞的心意宗主不可能看不出来,她定会撺掇温什元和忱虞完婚的。” “可她娘不是还没有把女宗秘籍交给她了吗?所以就算温小红和她完婚了,她也没那么快能练成吧?走火入魔什么的,还早着呢。”西钥贞满不在乎的说。 “说什么呢!”陆川绫拿起根树枝朝西钥贞扔过去:“我担心的是宗主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那万一她又变了性子不想折磨忱虞了,要拉着忱虞同归于尽怎么办……” “那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唐引站起身,看着沈鲤风说:“不过……挺远的,你们俩谁有钱买马???” 沈鲤风摸了摸腰间,难为情的说:“我……走得太急,没带钱,贞贞,你呢?” “我……我的钱都在客栈呢,要不咱回望沽镇去取?” 正当几人为马匹发愁时,一人牵着两匹马从唐引身后走过来,沈鲤风和陆川绫瞬间惊觉起来,毕竟这荒郊野岭的,突然冒出来个人可非比寻常啊,那人却率先开口。 “你好啊,小川绫。” !? 这人谁啊?不认识啊,陆川绫心说。 那人仿佛是听到了陆川绫的心声,又说道:“在下卿关,你不认识我,可你见过我,在你进菩提林之前,我还在那驿站外的小河边见过你呢。” 卿关?陆川绫细想,菩提林之前?驿站外小河边?那岂不是那个同唐引说话的黑影? “卿关?那你……是来找唐引的?”陆川绫问。 卿关摇头轻语:“不,我是来卖马的,十两银子一匹,怎么样?二十两银子就能解了你们当下的燃眉之急,是不是很划算?” “二十两银子?趁火打劫啊?你怎么不去抢啊!”西钥贞喊道。 “羲鸣宫的小少爷,惊鹿山庄的少庄主,总不至于连二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卿关不紧不慢的说。 陆川绫不服:“干嘛就只说他们俩?怎么?瞧不起我和唐引啊?” 卿关点头齐颜:“可你们的确是两个穷鬼不是吗?不服气?拿银子砸我啊。” “你——”陆川绫深呼了一口气:“这位仁兄,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不至于大老远的跑过来就为了气我吧?” “哪是来气你了,我说了啊,我是来卖马的,你掏钱呢这两匹马就给你,你要不买我就牵着去找下一家,这也不冲突啊。” 唐引轻笑一声:“好了,你就别逗她了,你大老远来肯定饿了吧?”唐引指着火架上的烤兔子说:“这些就当作买马钱了,要是不够……那你吃得还真够多的。”他打趣道。 良久,三人骑上马,西沈先行离去,唐引低声对卿关说:“既狐就交给你了。” 随后便与陆川绫同骑上一匹马离去。 “唐引。” “嗯?” “我想带你回川绫谷。” “好。” “我想在川绫谷和你正式拜堂成亲!” “好。” “我想和你一起隐居川绫谷!” “好。” 唐引宠溺的吻上她的耳垂,他很高兴,阿绫的一切计划里都有他。 另一边,西沈同骑一匹马,西钥贞在前面牵着缰绳,沈鲤风则坐后面环住他,牵着他的手。 “贞贞,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说什么?哦,有!我讨厌沈觅摇。” “关觅摇什么事?那你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了?” “那我还要说什么?” “你可真是没良心啊,我为了你叛离家族,得罪了各大门派,你都不安慰我两句的?”沈鲤风将下巴搭在西钥贞肩上。 “别担心了,沈庄主不会打死你的,一句,如果各大门派要找你的麻烦,不是还有我呢嘛,两句,说完了。” “贞贞,今年冬至你就十六了,勉强也算个大人了,若是你遇到了心仪的人,你会怎么办?” “那你十六岁的时候遇到喜欢的人了吗?” 沈鲤风一愣:“遇到了。” “那你是怎么做的?” “闭口不言,任这感情似野草般疯长,至此,覆水难收。”沈鲤风失落的语气里仍带着满满的柔情。 “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是不能说。” “那我也选择闭口不言,我也想尝尝心中有情却不能说出口是什么滋味。” “贞贞。” “干嘛?” “待冬至你生辰那天,我一定会送你一件更闪亮夺目的珠宝。” “真的?” “真的。” 第108章 圣位 三日后,玄音天宗。 忱虞在自己的房内醒来,熏香铜盏里还燃着涣神香,她揉了揉太阳穴,房间里熟悉的气息竟让她有些不适。 前些时日的记忆都已恢复了,而让她感到惴惴不安的是,在望沽镇时,在见过萧允岚,同他承诺会把陆川绫交给他后,她又想起了唐引和萧允岚的武功似是同出一门,那时她的记忆里她是在为卢宋晁做事,所以,她一纸鸽书传到几月城,书信上倒也没写什么重要的,只说了唐引和萧允岚的武功同出一辙,问卢宋晁唐引是否也是他派来的人。 忱虞很是不安,她担心这一举动会给阿绫和唐公子带来什么麻烦。 这时温什元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见忱虞醒了,他赶紧把粥放在桌上,三两步跑到忱虞的床前:“你真的醒了?你们玄音天宗的药这么灵的吗?说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柳姑娘说你马上就能醒了,我还不信呢。不过既然你醒了,就起来喝点粥吧,柳姑娘不愧是圣女啊,做的粥真好吃,比我家的粥好吃多了。” 忱虞看着温什元这张脸,完全听不进他的话,脑子里一幕幕都是她失忆后失态的模样,最重要的是,她竟然还主动亲了温什元…… 想到这儿,她赤脚下榻,拔出了挂在床头的巽音剑:“温什元!我杀了你!”说完便向他砍去。 温什元心想,还真被唐引给说准了!于是便围着桌子和她绕圈圈:“喂喂喂!我告诉你啊,一直都是你主动的!吃亏的可是我!” “你还吃亏?要不是你说你是我相公,我能亲——我能那样吗!我看你就是撩拨姑娘撩拨成性了!连我的便宜你都敢占!” 温什元不怕死的说:“是啊,那你冲我凶也没用啊,反正便宜我都占尽了,生米也煮成熟饭了,倒不如真就从了我。” 忱虞一气之下把剑扔向他:“温什元!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谁跟你生米煮成熟饭了!你是不想好手好脚的走出这道门了吧!” 这时门外传来楚修婉一声轻笑,二人声止,随即,楚修婉盈盈迈进门槛走了进来。 温什元立马正经起来,赶紧上前行礼:“晚辈见过宗主。” “弟子拜见女宗。” 楚修婉语气平和:“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虞儿,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有,让女宗费心了。” “那就好,虞儿,你不会怪我擅自让阿槐把你带回来吧?” “女宗也是担心忱虞的安危,忱虞怎敢怪女宗。” 楚修婉担心忱虞不会同意跟着阿槐回来,便让阿槐等人用药将她迷倒了强行带回来。 楚修婉扭头对温什元说:“我有些话要同虞儿讲,温二公子可否先退居门外?” “这是自然,晚辈告退。” 楚修婉故意在温什元刚跨出门槛时说:“这少年我瞧着极是喜欢,与你倒也是十分般配。” 温什元闻之悦颜,他和忱虞一同回玄音天宗时,身上可都穿着喜服啊,楚宗主这么精明的人,这喜服之下的故事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嫁衣都穿了,没准儿楚宗主真能把忱虞许给自己呢。 觉温什元走远,楚修婉才转身去关上了门,又一挥袖灭了铜盏里的涣神香,她牵着忱虞的手一同坐在桌前,将那碗粥推至忱虞面前。 忱虞拿着勺羹搅拌着碗中粥:“女宗为何要将那番话故意说给他听?” “虞儿,娘亲不是同你说过了吗?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要叫娘亲啊,”楚修婉盈盈抚摸着忱虞的长发:“你的嫁衣沾了些秽渍,已经扔掉了,不过娘亲已经命人照着你的嫁衣做了件一模一样的。” 忱虞拿着勺羹的手一顿:“女……娘,我和温什元——” “娘亲都已经知道了,”楚修婉打断她:“若是不知道你们的事,我又怎么会同意他一个男子留在玄音天宗呢?娘亲也看得出来,这少年心里可是实实在在的放着你呐,在你昏迷的这一夜一晨里,他都一直守在你身边,问真给他送茶点,愣是被他拉着问了不下十遍,你怎么还没有醒啊?是不是药的剂量大了些?会不会伤害到你啊?一直问一直问,问真向来耐好的脾性,都快被他磨光了,娘亲也知道,虞儿你并不讨厌他呀,否则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为他穿上嫁衣呢?” 忱虞不语,她该怎么告诉宗主,她是在失忆的时候糊里糊涂的被套上了嫁衣的。 “做娘亲的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觅得如意郎君了,你是我的女儿,操持你的终身大事是为娘应该做的,稍后娘亲就去同温家少年说说迎亲的事宜,如何?” 忱虞决然皱眉道:“不!我不嫁他。” 她这反应倒让楚修婉有些意外:“怎么?虞儿不喜欢他?” “我……”她怎能说喜欢?又怎能违心说不喜欢?她也很清楚温什元的情意,可她不能接受,更不能正视,因为她深知,从她怀着目的接近他利用他开始,就再也配不上他的深情了,纵使她悬崖勒马,可也抹不去自己曾利用他的事实。 楚修婉不知她顾虑的是什么,虽然她也想不通这二人是为什么会拜堂成亲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二人互生情愫,却又都未捅破这层窗户纸,这便需要她来推波助澜了。 “虞儿,娘看你啊就是太累了,不如你先歇息,为三日后接任圣女之位而做准备。” 忱虞手里的粥险些没端稳:“什么?让我接任圣女之位?可宗门不已经有问真这一个圣女了吗?况且再过两年,问真就该是女宗了。” 楚修婉拿出丝绢为她擦了擦嘴,安抚道:“从小娘亲就告诉过你,将来玄音天宗的女宗只能是你啊,你是我的女儿,理应继任娘亲的位置啊,从小到大,娘亲对你的磨炼都是为了让她们望尘莫及,要让她们觉得,只有你才有做女宗的资格。” “您不会是因为我的脸已治愈,所以才……” “当然不是了,娘亲一直为了你的脸四处奔波,原本娘亲已经找到了为你治脸的方法,可又担心会适得其反,便暗中先找了许多人试验,原想着说等你从雾提门回来,就可以为你治好脸了,可谁知你这一去就不舍得回来了,不过好在你的脸已经恢复,我也已同问真说过此事了,她同意将圣女的位置还给你了,两年后,女宗的位置也是你的,如今虞儿又与温家少年结了良好,这不是喜上加喜吗?好了,你先休息吧,我还有些事务要去处理,娘亲这就去找那少年来陪你。” “女……娘,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还有,亲事暂止。”她还是不能习惯娘亲这个称谓。 第109章 赵株 今日极月灵霄的王殿上每个人都窝着一肚子火,卢宋晁还没出来,这王殿上就似点燃了火药弹一个接着一个炸了开来。 “我门下驻守在江南外以东林郊,等着接应凯旋而归的弟子,可苦守了一夜,却是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啊!” “我等几派也是空守了一宿啊!于是次日一早我便和几位掌门一同前往望沽镇探了个究竟!你们猜怎么着?唉……” “我来说,我们乘船到时,哪还有什么望沽镇啊!全给焚烬了!昔日的世外桃源已然化作一片荒墟了!环镇的船上全是咱们各家门下弟子的尸首啊!那尸首的惨状,多看一眼都让我毛骨悚然呐!” “江南一役,几位领头的掌门皆命丧望沽镇,且先不说连他们的尸首都找不到,就说望沽镇上那么多百姓,也是无一活口啊!陆黛蓝也太丧心病狂了,这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她也下得去手!” “我看不然,陆黛蓝惨无人道不假,她最得意自己的四方蛊,逢事便召,可四方蛊怎么能做得到碎尸杀人呢?如此暴虐的手法,更像是唐引所为,你们可是忘了,在雾提门的时候,那两个菜农是怎么死的?手脚离身,人头落地啊!” 这些人并不知道四方蛊怕火的弱点,当晚也不过是天色太晚才点了火把,不过依照当晚的情形,万千四方蛊环于四周却不攻之,任谁都能猜得出这四方蛊是畏惧他们手上的火把,不过如今他们也没机会将四方蛊这一弱点告知众人了。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也不知那唐引是哪方人物,不惧名门无谓百姓,想杀就杀,真是丧尽天良,我们当晚派出了那么多人,就连江南外的几家门派也赶来支援我们,可都全军覆没了!可不是我长他人志气啊,我就是觉得这个唐引啊,路子阴邪手段残忍,身手都都在你我之上,此人……怕是不好除啊!” “我倒认为,现在是除掉唐引的最好机会,你们想想,那一晚我们全军覆没,他定也没讨着什么便宜,说不定已经元气大损重伤难行呢,你们说呢?”. “我同意赵掌门的说法!我们派出的皆是门内身手最好的弟子,我们都全军覆没了,他又怎会完好无伤。” “等等,你们是说,就凭唐引一个人,就让我们全军覆没,还烧了望沽镇?怎么可能!” “你是没去过雾提门吧?你若在场目睹了唐引行凶的身手,便不会这么说了。” 这时卢宋晁从王殿外走来,各掌门纷纷止声,起身作揖行礼,卢宋晁上座扫视了众人一番后,道:“玄音天宗和素衣教还未到吗?” “玄音天宗的宗主说门内还有些要事要处理,今日就不来了,至于素衣教……就不得而知了。”一人答道。 —— 素衣教。 一个身着赤紫长绢裙,铁具遮面的女子正被数名素衣教的女弟子包围着,而她脚下踩着的,是素衣教教主,惊渡的尸首。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女魔头?我素衣教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来此伤我教众杀我教主!”翠符手握素弦剑,直指那遮面女子。 “为何?”那女子反问后自顾轻笑道:“我把你们教主都杀了还看不出来?为的,自然是当教主啊!” “区区一介无名小卒,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竟还如此狂妄!你当我素衣教是什么地方!教主岂是你想当就能当得了的?简直是痴心妄想!”翠符身旁人说道。 “我是不是痴心妄想,你马上就会知道了,至于你,翠符,我本想留你一条命为我所用,可只能怪你太不中用了,永远只会挑衅惹事,为了上位,不惜残害同门,你这种人,迟早会坏事的。” 残害同门?翠符身旁之人纷纷看着她,希望她能对此作出解释。 “什么残害同门!哪有这回事!你这女魔头休要污蔑我!”翠符有些慌乱,却拿不出解释来。 那个被称作女魔头的女子轻笑了一声,惋惜的摇了摇头:“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只会咆哮,在雾提门的时候你就只会咆哮,现在还是如此,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翠符拿剑的手微微颤抖:“雾提门…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阿符师妹。” 翠符循声望过去,只见一带着面纱的女子穿过教众,一步步朝她走来。 这声音好熟悉。 那女子缓缓揭下面纱,露出原有的面貌。 赵株! “赵、赵株师姐!你不是已经……”翠符一副吃惊状。 “你是不是想问,我不是已经被你半夜扔进海里淹死,无从寻尸了吗?”赵株从容的说,“只可惜,未能如你所愿。” 翠符身旁的教徒听后,立即把剑对准了她。 “我……师姐我……” 那银铁遮面的女子只稍稍晃了晃手指,从她指缝中穿过的风便化作几片赤红色的光剑朝翠符袭去。 她毫无防备的,任那光剑划进自己的脖颈之间。 如今残害同门的人已死,赵株也活着回来了,众人都欣喜不已。 “各位师妹,我三月前险遭翠符杀害,是这位女侠她救了我,”赵株指着那银铁遮面的女子说:“诸位也都看到了,这位女侠她身怀绝技杀人于无形,在她带领之下,我们素衣教定能替代玄音天宗在武林的位置!” 见众人有些发难,许是因为教主尸骨未寒,众人都有些难过,于是赵株再次说道。 “难道我们活该被玄音天宗打压一辈子吗!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把我们素衣教踢出武林吗!各位师妹,你们甘心吗?” 随即响应声起—— “不,我们要和玄音天宗斗到底,是我们要把她们挤出武林才对!” “对,赵株师姐说的对!” 银铁面具下嘴角弯起:“好!从此以后,我,便是惊渡,本教主向你们保证,武林几大家里一定会有素衣教的一席之地!” 见此,众人皆跪地俯首,齐声高喊—— “参见教主。” 面具之下沈觅摇的脸尽显得意,她并非不敢以真面目见人,而是她的脸上生出了几道血痕,看着丑陋至极,连她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的脸。 在雾提门时,她不过是偶然看到翠符要将赵株淹死,翠符将她扔进海里便匆匆离开,沈觅摇赶紧将她救起,藏于自己房中,待第二天再找机会将赵株送进农夫的船里,前些日子赵株一直在一农夫家里养伤,伤刚好,她就收到了沈觅摇的来信,沈觅摇救了她,她自然是心存感激的,沈觅摇想要素衣教为她做事,她便助沈觅摇一臂之力。 第110章 兼得 忱虞趴在桌上,垂眸看着桌上的纹路看得出神了,这些天的经历历历在目,原本是想,等出了望沽镇,便和温什元再不相见,如今却出了这么多事,反倒让他跟到玄音天宗来了,和他的接触就更为频繁了。 看得出来,女宗很在意她的终身大事,可她不能和温什元在一起,除去她利用温什元接近陆川绫这一个理由,心底也仿佛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可以,这个声音来自她自己,这声音告诉她,感情和权势只能择其一,绝不可兼得!而眼下她都可以得到,她却都不能要,圣女一直是柳问真,明明问真就快成为女宗了,却要因为她而卸位,她从来不屑权势之争,而这份感情,从一开始的接近就是不纯的,又怎能长久呢?若不能长久,便干脆不要开始。 可到底为什么心底会响起“感情和权势不能兼得”这样的声音,忱虞不知。 柳问真端着一盘水果站在门槛外,看到忱虞正在发呆,便轻手轻脚跨过门槛,忱虞突然扭过身子作了个野兽扑咬状:“哇!” 柳问真吓了一跳,手里的盘子也没端稳,盘子里的水果滚了一地,本是想绕到忱虞身后吓她一跳,却反被忱虞吓一跳。 柳问真拍了拍心口,长长呼出一口气:“干嘛突然吓我呀?” 忱虞扑哧笑出声:“是你想吓我吧,你还没到门口我就闻到你身上的桃花香了,你想吓我,我当然要先下手为强啦。” “哼!就你鼻子尖,你看看,这桃子都摔破皮了!”柳问真把摔破皮的桃子递到她面前。 忱虞接过桃子:“好了,问真,怎么突然给我送水果啊?你知道我都不太爱吃水果的。” “是温公子,他亲自到灶房给你煮了补药,说里头加了陆姑娘给他的八珍蛊,药蛊入口,会有些苦腻,就让我先给你送点水果过来酸甜一下口舌。”柳问真坐到忱虞面前,为她擦着桃子上的绒毛:“温公子对你真的很好,凡事他都要亲力亲为,连我给你煮的粥他也非要自己尝过了才肯给你端过去。” 忱虞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因为阿绫说过,害自己毁容的就是自己的宗僚,他大约是怕那人看到她已经恢复了容貌,怕那人再次对自己下手,所以才对自己这样尽心。 “问真,你不怪我吗?三日后……”她岔开话题。 “如果是因为失去了圣女的头衔,我又为什么会怪你呢?我应该怪做这个决定的人不是吗?我倒希望我是个追逐权势的人,这样起码我还知道生命的意义在于争权夺势,可惜我无欲无求,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也没有任何事能左右我的喜怒哀乐,”她逐渐失落:“你可能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嵩阳派出了事,这会儿我已经嫁与萧和鸣为妻了。” “那你喜欢他吗?”忱虞问。 柳问真摇摇头:“我一直知道他对我的心意,可我从未给过他回应,也从未接受过他对我的好,其实……我大约是有心仪之人的,但倘若我的良人不是他的话,那便是谁都可以,所以即使女宗答应了和嵩阳派的联姻,要我嫁给我不喜欢的萧和鸣我也可以。” “你有心仪之人了?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为什么说他不是良人?是谁啊?连玄音天宗的圣女都敢拒绝。” “他不是个畏惧权势的人。”柳问真淡淡的说。 不畏惧权势?那就只有西钥贞和唐引了,西钥贞比柳问真还小两岁呢,而且瞧着也还不懂男女之情,肯定不会是西钥贞。 “唐引?” 柳问真点头不语。 忱虞握着柳问真的手:“那你可真的要伤心了,唐公子心中啊,连他自己都没有,只稳稳的放着阿绫一人,阿绫呢,也满心都是他。” 柳问真反握着她的手:“所以你看,两情相悦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你还不好好珍惜,等你做了圣女,又和温公子结为连理,那你可就是玄音天宗第一个成婚了的女宗了,权势和真情,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得的,你却一下子都拥有了,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着你呢,我呢是不知道你还在犹豫什么,但是我知道的是,如果你错过了温公子,必定会遗憾终身的!生命还那么长,不管有什么顾虑,都要试一试才知道,不是吗?” 这话确实把忱虞说动了,好在她和柳问真自小就是很好的朋友,不然还真怀疑柳问真是温什元派过来的说客。 “问真,温什元现在人在哪儿?” 看她有些焦急的小模样,柳问真忍笑调侃了一句:“温公子现在在忱虞的心里呀。” —— “若此时不趁着唐引伤了元气之际除掉他,只怕后患无穷啊!” “我手下人偷听到,唐引和陆黛蓝二人会前往玄音天宗,也不知是要去做什么非人之事,如果不能赶在他们之前到玄音天宗,只怕天宗危在旦夕啊!” “如此丧尽天良之人,此时不除,更待何时啊!” 卢宋晁知道,他们上这极月灵霄来,无非就是想让他亲自出面,可他近几日身子属实抱恙,不便远走,再加上江南一行,几月城也损失了不少身手上乘的护卫,他得做些安排。 “这样吧,近日我实在是抽不开身,就让聿玚带着千人随你们走一趟玄音天宗吧,他是我一手教出来的,绝不会让各位失望,各位掌门,不知意下如何啊?” “也好!只要盟主的亲信肯出面,我相信这下,唐引是在劫难逃了。” “我等替百姓们,多谢盟主为民除害。” “我这便让人去把聿玚找来,诸位掌门,且在此稍等片刻。”说完,卢宋晁便朝身旁的手下使了个眼神,那手下会意,即刻便弓着身子退出了王殿。 聿玚在随各掌门离开前,交给了卢宋晁一卷信纸,说是忱虞的来信,只是他此时却顾不上看信,他将信随意搁置在书房内,便受下人搀扶着,去了自己的寝殿。 寝殿里,灸医已侯了多时。 从三年前开始,他便总是病恹恹的,身子乏盹,竟连多走动两步路都如水中捞月般艰难,这灸医先是三月一请,后是一月一请,再后来是每隔半月便要请一次,如今灸医直接在几月城住了下来,以备随时传召。 灸医照常为卢宋晁把了脉,卢宋晁也早已习惯灸医的满脸凝重,只是这次的凝重,怎么还连着把脉的手都带着微微的颤抖呢? 看着灸医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神色,卢宋晁先行开口:“你但说无妨,老夫受得住。” 第111章 宋晁 “是,您这身子骨是越来越差了,您虽才年过半百,可却还不如那些古稀耄耋的身子骨灵活,这三年里我是遍寻了各种医书,可都找不到城主您的病因所在啊,连病因都找不到,如何对症下药啊!这次比以往都更为严重了些,若是再不能找出病因对症下药,只、只怕……”灸医犹豫着不敢将后半句说出口。 卢宋晁却从容开口:“只怕老夫将会丧失行动能力,将会像个木偶一样瘫在床上度过余生,是吗?” “是……我开出的药方,也只能缓解您肢体僵硬时的痛楚,并不能缓解病情……” “老夫知晓了,你先下去吧。” 灸医退下后,卢宋晁才露出愁目,他心说,之眠,若是你还在就好了。 回想这前半生,活得真是大起大落,他自小便深得父亲喜爱,父亲也有意将几月城的城主之位传给他,可大哥宋少极狼子野心,竟弑父篡位! 卢宋晁本想蛰伏几年,暗中笼络人心,待势力壮大,再手刃大哥为父亲报仇,可却被宋少极杀了自己全家,妻儿皆命丧他手,这时宋少极的妻子也产下了一子,他彻底崩溃,他痛失妻儿,宋少极却家和美满,凭什么? 五年后,卢宋晁终于屠了宋少极一家,为父母妻儿报了仇,可二哥宋闰却带着宋少极的儿子逃走了,他一气之下下了诛杀令,暗中追杀宋闰和宋少极的儿子,这诛杀令一下就是十几年,那二人始终了无音讯,他才撤回了诛杀令。 他从宋少极的手里把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夺了回来,却已是孤家寡人一个,宋少极害得他家破人亡,可宋少极自己却过了好几年美满的日子。 后来他又在盟主大会上一举打败了武林各派,成了武林盟主,在这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年之久。 可渐渐的,他的身子却出了问题,时而四肢僵硬如木,还伴随着一阵阵噬骨的疼痛,他听说阴阳瘴医有一双阴阳圣蛊,一阴一阳两只蛊,不仅能治百病,还能延年长生,可阴阳瘴医神出鬼没,只有川绫谷那一个固定居所,川绫谷又不是常人能进得去的,里头毒花毒草毒丛林,稍有不慎划破皮肉,便会中毒身亡。 于是卢宋晁打起了陆川绫的主意,阴阳瘴医的身影他是见不着,可陆川绫四处惹事闯祸,那可是好找得很,谁都知道,陆川绫是阴阳瘴医唯一的徒弟,阴阳瘴医把她的安危看的比什么都重,为了这小徒弟,阴阳瘴医不惜与整个武林为敌,不是屠了这门,就是灭了那教。虽说如今阴阳瘴医已退隐,可若陆川绫有危险,不怕他不现身! 知道这师徒二人不好得罪,于是卢宋晁先是让人去请陆川绫,可那些人无一例外的,都被陆川绫的四方蛊啃光了脑子。 陆川绫自小便和师傅在追杀中躲活,自然要比一般人警惕些,在陆川绫看来,来者无论善恶皆可杀,因为在她看来没有人会带着善意来靠近她,所以但凡妄图近身者,都得死!那时陆川绫蛊术小成,杀人是为了有震慑力,后来蛊术大成,才逐渐的会跟别人讲道理了,因为她觉得,先戏耍几句,再杀也不迟。 如此几番后,卢宋晁才意识到陆川绫的“难请”,于是直接下令,活捉陆川绫!用陆川绫来和阴阳瘴医做个交换,他要拿陆川绫的性命交换阴阳圣蛊,他想痊愈,也想长生,长生一事,除了无欲无求的人,所有人都会想长生的吧。 如今陆川绫抓不来,他的病也一天天严重起来,眼看着,就离瘫在床上不远了…… 卢宋晁走到书房,拿出一幅画卷,他将画卷缓缓展开,画卷上卢之眠笑靥如花,这画卷上,卢之眠的脸颊处,经长期摩挲,都已有些破损了。 卢宋晁这时才发现地上有一卷信纸,聿玚说,那是忱虞传来的消息,他方才随手就给扔到了地上。 他将之打开—— “于望沽镇见到萧允岚,方知他是您的人,唐引和萧允岚的武功同出一辙,不知二人有何关联,唐引可也是城主派来的人?” 卢宋晁眉头一皱,生怕自己看错了,又再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错了,信上说的是唐引和萧允岚似是同出一门! 萧允岚的武功是他卢宋晁一招一式言传身教教出来的,这是几月城的家传武功,若不是因为萧允岚和缪儿情投意合,他也不会将家传绝学教给萧允岚。 这些年一直未得宋少极独子的下落,如今凭空出现个唐引,竟然也会几月城的武功,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事…… 所以唐引就是宋少极那个消失了二十年的儿子! 天意……天意啊! 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让他可以在瘫痪之前报得大仇啊! 那卷信纸在他手心缓缓升起,他稍稍运起一分内力,信纸便碎作天女散花。 卢宋晁走向地牢深处,在一面墙壁前止步,从身侧的墙壁那凸出的石阶上,端起那盏油灯,将凸出的石阶推进墙壁里,霎时,身前的那面墙缓缓下移,露出了通向下方的石梯,卢宋晁拿着油灯走了下去。 地牢下还有一层石牢,里面只囚着一个人,那人蓬头垢面,已然认不出本来面目,胡子长至胸前,因久未打理,已乱糟糟的团成了好多个疙瘩,兴许里面还有些虱子跳蚤在里头筑窝。 那人被十斤重的铁链锁着四肢,手腕上的铁锁链以铁焊在墙上,因高度和长度不够,所以那人只能跪着,脚上也锁着脚镣,完全动弹不得,双膝因长年累月的弯曲,只怕已不能直立行走。 卢宋晁端着油灯走到那人面前,只见他耸拉着脑袋,似是陷入了沉睡,卢宋晁俯身为他拍了拍肩上的灰尘。 “大哥,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儿子还活着。” 是的,此人正是宋少极,卢宋晁杀光了宋少极全家,却唯独把他囚在这里,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牢里,终日处于黑暗,又不能挪动分毫,只能像个稻草人一样跪立在这里,所以宋少极已有些疯癫了,连自己是谁都识不得了。 卢宋晁每三天会派人来给他喂一次食物,却不喂水,食物是米糠,二十年来一直如此,不过也好些年没听到宋少极开口说话了,大概是常年喂以米糠却没有水润喉,把嗓子给伤着了。 “大哥,你的儿子叫唐引,我早该想到的,这武林中哪有唐姓世家?唐引生性多疑手段残忍,多像大哥你当年的疯狗模样,他这等非人的脾性,除了你和唐母月,还有谁能惯得出来?大哥,你也太狡猾了,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一定会来复仇,所以让自己的儿子随母姓,这样一旦他逃离几月城,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第112章 不明 “不过你算得确实很准,这二十年来,我确实无迹可寻,从前我一心想治好自己的痼疾,寻求长生,可现在我忽然发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事,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我那侄儿,一定会尽快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的,跟这事比起来,死又算得了什么?纵使毁了几月城我也在所不惜!”卢宋晁又柔下声气来:“大哥,你好生歇着,四弟这就去。” 卢宋晁转身走向石阶,从头到尾宋少极都没有丝毫动静,若不是他身上还有人的体温,还真怀疑他已经死了。 —— 温什元这会儿在灶房忙不过来,火炉上座着一小盅补药,怕忱虞吃不了苦腻的味道,便切了好多雪梨,适量的丢一块进去,再自己尝尝味儿,若苦腻味儿还是没减淡,便再丢一块雪梨进去。 为了熬这盅补药,他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这盅可不能搞砸了,陆川绫给他的蛊已经没有了,这八珍蛊都是最后一只了,还有忱虞房里的香薰,那味儿也不大好闻,闻久了似乎还会头晕,也不知道忱虞是怎么习惯那个味道的,改明儿给她换成别的。 这时忱虞扒在门外,探出半个脑袋看着温什元为她忙碌的背影,她在心里斟酌良久,始终不敢踏进灶房开口表明来意。 温什元看着盅里满是雪梨,心说这什么八珍蛊,听起来挺好吃的,怎么苦腻味儿这么大,放这么多雪梨都压不下那股子苦腻味儿,于是他又从一旁拿过一个雪梨,对半切开后不知怎的,竟晃了下神,险些切到手背上。 “嘶——”温什元心惊,这会儿唐引可没在这儿,要是切出条口子可得好久才能愈合了。 闻声,忱虞急忙迈进灶房,上前抓着温什元的手左看右看:“伤哪儿了?你不是切着手了吗?怎么找不到伤口啊?” 对于忱虞这突现的柔情,温什元有些受宠若惊,他以为她顶多会多问两句,怎也不会想到她会如此焦急:“若非如此,你还不知道要在门外站多久,忱虞,与我独处是一件令你很不情愿的事吗?” 忱虞仍是说不出口,她无法像陆川绫那样洒脱,若动了情,吐于口而不藏于心。 她的不言语,在温什元看来是默认,他低眉落目:“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走。”说完,他将手从忱虞手里抽出来,欲转身。 “不!”忱虞贴上他的后背,环住他的腰:“别走……我只是…我只是……” 此举让温什元心中一亮,他甚至能感觉到忱虞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强忍着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亦不敢开口,怕惊了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一丁点勇气。 她蹙着眉,磕磕绊绊的开口:“一见钟情也好,被你撩拨了芳心也好,总之……总之我的情意不假,我知你一心向我,我又何尝不是心系于你,可……可是……” 她突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突然想逃离,她心中纠结不已,便松开了环住温什元的手想逃离开。 腰间那双手的抽离,让温什元感觉到不妙,他转身将忱虞困在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轻语。 “告诉我,我想听。” 那温热的气息落在忱虞的耳廓,她紧张的把脸埋进温什元胸前。 “可一开始我是带着目的靠近你的,我是利用你来接近阿绫的,这样的开始讨厌又糟糕,这样的我又怎么配得上你的情深……”她说着说着竟抽泣起来:“明明我都决定和你不再相见了,为什么你还要跟来玄音天宗,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身边啊!你若在我身边,我总会觉得你是我的,温什元你好烦啊!你能不能走开啊!离我远一点,离我这颗蠢蠢欲动的心远一点……” 温什元展颜,原来当自己捧着一颗心交给别人,也换来别人一颗心的时候,竟会是这样甜而狂喜的感觉,再看看唐引和陆川绫这对例子,两情相悦的感情……应该也不会很麻烦吧。 温什元为她轻拭去脸上的泪痕,对上她眼泪汪汪的双眼:“原来我早就成你的盘中餐了呀,那我也坦白好了,因为我的父亲,使我对感情二字深恶痛绝,此生都不想与这二字沾上一点点关系,所以当我在雾提门听到别人的议论纷纷,发觉了我对你的特别后,我便急于斩断这还未生长的情丝,那时我也只是以为我对你仅仅只是好奇而已,后来你舍命救我,这情丝渐长我仍是未知,只以为那是对你口出不逊的愧疚之意,总之,当我意识到我对你不仅仅是好奇和愧疚的时候,我已在这不明的情泽里陷得很深了,可我不知该如何诉说这份不明的感情,所以在你一次次推开我的同时,我也一次次嘴硬,才造成了如今这局面,怪我,怪我一次次不善言辞,怪我一次次口是心非,怪我——” 忱虞捂住他的嘴,分明就是她的问题,可他却都揽在自己身上,她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当日在艺女楼外面,你不是和阿绫说,喜欢我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吗?” “对啊,所以这就是第九辈子啊。我想,我是不是得好好感谢绫儿,若不是因为她,你也不会来接近我,你也别一直耿耿于怀了,你并没有伤害她啊。” 忱虞有些心虚,如果不是那晚被带回了玄音天宗,她可能真的会把陆川绫交给萧允岚的。 “对了,一直忘了问,那天晚上那么多人,把整个望沽镇都包围了起来,我们就这样离开了,阿绫他们呢,后来怎么样了?” “宗主没有告诉你吗?那晚所去之人无一活口,连望沽镇都没了,不过你放心,唐引不会让绫儿受到一点伤害的,所以绫儿他们一定是安全的。”温什元十分肯定的说。 这一点忱虞不怀疑,唐引绝对会保护好阿绫,也绝对有护阿绫周全的能力。 温什元接着说:“你我的婚事,宗主都和你说过了吧?” 忱虞轻启粉唇:“怎么,女宗也和你说过了?那你是怎么说的?” “你们宗主好像是万分急着要把你嫁给我,不过那时你的心意未明,我一个晚辈,直接拒绝宗主又好像不太好,所以我便说,玄音天宗和雾提门的联姻绝不能草率,需得从长计议,不过啊,你们宗主对你真好,这么关心你的终身大事,我看你们宗主对圣女也没这么好啊。” 那句“你们宗主好像是万分急着要把你嫁给我”,让忱虞有些愣神,温什元趁机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一下:“那么,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去找你们宗主谈谈你我的事了?” 第113章 幻籍 秋女亭,楚修婉修剪着枝叶。 “女宗,今日各门派掌门都去了几月城,那晚咱们宗门派去望沽镇的人手也都暗自撤了回来,今日再不去,合适吗?”柳问真担忧的问。 楚修婉头也没抬,毫不在乎的说:“有什么合不合适的,听说那晚火光连天,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一场大火把望沽镇都给烧没了,又怎么还会有人发现我们暗中撤离了人手?那陈侗耳也是憨人一个,他也不想想,毒老的徒弟,岂是他说杀就能杀的?哪怕真让他走了霉运,杀了陆黛蓝,待毒老知晓他这小徒弟的死讯,他飞衍斋又能逍遥多久?当晚参战的门派又能逍遥多久?他自己想死也就算了,竟还要拖上我们这么多门给他垫背,不过幸亏我有先见之明,让阿槐她们带着忱虞暗自离开,否则不是让阿槐她们白白去送了命吗?” 一女弟子缓缓前来行礼:“参见女宗、圣女。” 楚修婉朝柳问真拂了拂袖子:“问真,你先下去吧。” “是。” 柳问真转身时大致打量了一下行礼那女子,这姑娘,她怎么没见过?难道是女宗的贴身女卫?于是她故意放慢了脚步。 见柳问真离开,那女子才继续说:“禀女宗,忱虞已依照您的吩咐前往密室候着了。” 楚修婉放下剪子:“温家那少年呢?” “温公子和忱虞在灶房恩爱了多时,我向她传达了您的旨意,忱虞走后,温公子便回了忱虞的房间。” 话音虽小,可却清楚的传到了柳问真的耳朵里,她想,温什元进灶房的时候,可是把人都赶出来了,可怎么这人连温什元和忱虞在灶房里恩爱多时都知道?寻常女子若是偶然撞见此事,不是该羞红着脸回避吗?怎么这人好像在暗处偷窥了多时一样,此时她心中只现了一想法,女宗竟暗中派人监视忱虞和温什元!女宗为什么要这么做? 忱虞刚走进密室,就觉得极其不适,像是在心上压了块磐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密室,小时候她倒是常来,自从柳问真做了圣女后,她便再也没有进来过,哪知时隔了几年再次走进这里,竟如巨石凿心般难受,真是莫名其妙。 记忆中的密室很乱,如今眼前的密室正如记忆里那样,不,似比记忆里还要杂乱了些,如同回到了小时候那样,她下意识的整理了起来。 她将书册摆放到木架上,不慎触碰到石壁上的开关,忱虞只觉脚下的一块石砖极速滑动,然后脚下一空,随即便掉了进去,原来这地上竟有个凹槽的机关,而忱虞踩下去的时候,将里头放着的一个小巧的柱形竹篓给踩扁了。 她低头看着那竹篓,她想,这一定是女宗很重要的东西,才会放在这么隐秘的地方,说不定,这些被丢在地上的书册就是为了掩盖这机关的,可如今被她误打误撞的给发现了不说,还让她给踩坏了! 她俯身去捡竹篓,想看看能不能补救,却闻到了一股幽兰清香,这是女宗身上的香粉味,女宗来了! 来不及了,她也顾不上竹篓了,赶紧从那凹槽里出来,那块石砖又极速滑动盖上了那块凹槽的空缺,看着没有丝毫改变,忱虞赶紧把木架上的书册又给搬了下来,扔在那石砖之上。 楚修婉进来时,忱虞正在擦拭熏香铜盏,她冷木的脸上立马扯出一副和蔼近人的笑容。 “虞儿,在做什么呢?” “女、呃……娘,您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忱虞心里直打鼓。 楚修婉无视地上一堆杂乱的书册,坐到忱虞身旁:“我们母女独处的时间本就少之又少,娘亲连一刻都不想错过,当然要快些赶来,怎么了?听虞儿这意思,是不太想见到娘亲啊?你这丫头,有了那少年相伴就不要娘亲了?也不知是谁义正辞严的说不嫁那少年的。” 忱虞低眉垂眼道:“哪有,娘不要取笑我了。” “不闹了,”楚修婉握着忱虞的手:“虞儿,从小娘是对你严厉了些,那是因为娘对你寄予厚望,娘想把整个天宗交到你手里,娘也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受过很多伤,每每为你上药时,看到那些伤痕,娘心里也很是心疼,可哪个当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前程似锦直挂云帆?希望你不要怪娘,娘对你这么苛刻,完全都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啊。” “娘,我都知道的,我不怪您。”口头上当然是说不怪,可那些留在身上的疤痕却道道都在怨她,怨她怎么都不问问自己的意愿,就强行要自己做圣女,怨她为何让自己日复一日遍体鳞伤…… 楚修婉的满目和蔼将她心里的恶念掩盖的天衣无缝:“如今娘亲总算是如愿了,不过咱们母女的身份还是不能让众人知晓,若让她们知晓,她们定会知道我一早便存了要把天宗交给你的私心,她们定不会服你的,你知道吗?” 忱虞闻之颔首,不语。 “今日我找你来,就是为了把天宗的秘籍交给你,你马上就是圣女了,理应把秘籍交给你的。”楚修婉起身走向木架。 忱虞眼看着她就要抬手触到那开关,赶紧喊道:“娘!” 而楚修婉只是拿起了木架上那一本小册子:“怎么了?” 原来不是要去按开关,忱虞心里松了口气。 楚修婉拿着那册子坐到她身旁:“呐,将它收好,你方才唤我作什么?” 忱虞未接那秘籍:“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打开这秘籍的时候,娘,不如等我接任了圣女之后,再将这秘籍给我,如何?” 楚修婉轻笑:“你是怕自己保管不好这秘籍吧?也好,这秘籍就放在这密室里,你若觉得自己保管不好它,可以在密室里练,反正你圣女的头衔已定,这密室你也可随意进出了。” “是。” “欸,现在只有我们母女两人,你怎么还跟娘亲是来是去的,好了,现在娘亲要去找温家少年商议联姻一事了,虞儿要一起去吗?” “其、其实,其实我和他在望沽镇已成过亲了,不用再——” “怎么不用?雾提门和玄音天宗两门的联姻马虎不得,哪能就是拜个堂这么简单的。” “就是因为不能草率,所以才不能让娘跟温什元去谈这事啊,此事,怎么也得两个长辈一起谈才合适。”哪有短短几天之内就穿两次嫁衣的? “原来虞儿是这样想的,放心吧,我会传信给温门主提及此事,邀他共商两门联姻一事。” 第114章 雀心 看得出来,女宗真的是十分迫切的想把她嫁出去,忱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心底那个说“不能兼得”的声音也再未响起过,她心道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还没走到房间门口,忱虞就闻到了房内的香薰,这香薰清新雅淡,和之前的香薰比起来,不仅好闻多了,并且也觉得精神多了,之前那香薰闻着反倒会让人萎靡不振,同女宗说过几次,可女宗说这香薰有助眠养神的功效,不过也的确是这样,毕竟谁萎靡不振的时候不想睡觉? 不过怎么房里还掺着许多奇奇怪怪的味道…… 她踱着步子迈进门槛,见温什元在她床前鼓捣着什么,温什元听到动静扭过头来。 “你们宗主这么快就把你放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得好大一会儿才回来呢。” 忱虞看着她床帘上挂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并且好像还没有挂完……? “你这是在做什么?” “挂东西啊,这些都是我在你们宗门的药房里寻来的。” 忱虞看着摆放在床上的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微微皱起眉,她走上前扒拉一通后,拿起了一片巴掌大的叶子:“这是什么?” “荨籽叶,驱虫的。” 她又拿起一根树枝:“这个呢?” “御卿树的树枝啊,安神的,你闻闻,挺好闻的。” “那这个呢?”她指着一把木剑。 “你先问问这个香囊,再问那把剑,就知道了。” “那……这个香囊是干嘛的?” “里头塞的药材,安胎的。”温什元从容的说。 “安、安、安胎?!”忱虞舌头险些打结:“那这把木剑是干嘛的?” “给咱孩子以后玩的。” “……”忱虞无语,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就说孩子的事了? 温什元接着又说:“我想过了,我不太想留在岛上,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待在这里!柳姑娘说你两年后就会接任女宗的位置,所以到时候我就得在宗门里抱你大腿了,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到时候你可得养我啊。” 忱虞噗哧笑出声:“我养你?那你还真是出息啊!”她忽然闻到一股桃花香,随即扭头看向门口:“问真?” 果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柳问真站在门口:“忱虞,你出来一下,我有话与你说。” 聚月塔。 “你的意思是,女宗在暗中监视我?” 柳问真摇头:“我也不太确定,总之,你最近行事要万分小心。”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此时的谈话岂不是会使你我陷入危险……”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选择在聚月塔告诉你这件事,此处高瞻远瞩,下面有什么动静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想必那暗中监视你的人也不会蠢到在这附近露面的。” “我不明白,女宗为什么会暗中监视我呢……”忱虞呢喃着。 她不明白的是,女宗是她的娘亲,而她也即将是圣女,也已经和温什元在一起了,她一切都遂了女宗的愿,为什么女宗还要暗中监视她?是担心她的安危吗?可在宗门里能有什么危险? —— 夜,忱虞趁着众人已眠,偷偷潜入密室,她没敢点燃密室里的火烛,而是自己随身带了一支火烛,忱虞把那块石砖上的书册都推到一旁。 她点燃火烛将其立在地上,后按下那石壁上的开关,地上那块石砖快速滑动露出凹槽,忱虞伸手将里头凹扁的竹篓捡起来,石砖又快速挪了回去恢复了原样。 竹篓上还残留着几缕女宗身上的幽兰胭脂香,她反复查看,发现这竹篓只是凹陷进去了,只要打开竹篓,伸手进去按压竹篓壁,便能使其恢复原样。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竹篓,却发现里面卷着一本小册子,奇怪的是,这小册子竟然和白天的时候,女宗给她的那本秘籍十分相似。 怎会有一本一模一样的秘籍?想起白天柳问真告诉她的话,她按捺不住心中涌起的阵阵疑问,将竹篓丢在一旁,展开了手中的册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净心笈。 她赶紧找出女宗给她的那本册子,翻开——织幻笈。 难道其实天宗里有两本秘籍?她先翻开了织幻笈,将里头的内容大致浏览了一遍,没错啊,这就是女宗练的那本秘籍。 随即她又翻开净心笈与之作对比,净心笈里倒没有什么心法招式,全是乐谱,所以这其实就是一本乐曲集吧? 可一本乐曲集为何放的这么隐秘?她翻至最后,赫然写着:净心织幻笈,须断其情爱,处子纯身血,净心及会神,方可习上乘,反则入其魔,身死方可休。 忱虞拿着净心笈的手微微颤抖,这上面说的是……要练织幻笈必须舍弃儿女之情,且必须是处子之身,不可心有杂念,否则便会走火入魔!苦痛不死不休! 女宗亲手将织幻笈交给自己,却从未提及过这些!她不可能不知道的……女宗明明知道自己已陷情泽,还把织幻笈交给自己…… 回想起这几日来女宗十分迫切要让她出嫁,十分在意自己和温什元能不能成亲,问真也说女宗在暗中监视自己…… 若不是她不慎碰到了这机关,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些,等她练就这功法,再和温什元成亲,岂不是会走火入魔?这分明就是要她的命啊! 这一切……难道是女宗蓄意而为?那可是她的亲娘啊!怎么会这样! 忽然鼻下拂过一缕幽兰胭脂香,还有一股似是昙柚味?忱虞赶紧拿起地上的火烛将其吹灭,抱着净心织幻两笈躲在木架后。 怎么闻到了两种味道?难道女宗带了别人进密室?忱虞躲在木架后不敢出声。 楚修婉缓缓走进密室,只点燃了桌案上的一支火烛,所以并未注意到那块石砖上的书册被整理过,楚修婉抽出桌案后的一个小柜子,拿出一支涣神香。 “雀心,你是怎么做事的?竟然让温家那小子瞧出了端倪,偷偷的把我的涣神香给换了。”楚修婉语气中透着丝丝不悦。 雀心赶紧屈膝:“女宗息怒,温什元并没有看出涣神香的端倪,他只是去药房寻了些药材,这……我们也不好拦。” “罢了,她也闻了这么久的涣神香,兴许那日发生的事,她是一辈子也想不起来了。” 木架后的忱虞心里一颤,那个“她”说的是自己吗?那日发生的事?是自己丢掉记忆的那天吗?涣神香又是什么? 楚修婉将手里的香掰断,随手丢到砚台上:“这陆黛蓝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竟然连她脸上的墨汁都给治好了,也不知陆黛蓝有没有将墨汁的事告诉她,想当晚,我拿银针刺破她的下颚,把墨汁注进她皮肉里,着实是费了好大一番劲。” 第115章 乌藕 躲在木架后的忱虞死死咬住嘴唇,拼命抑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子。 “恭喜女宗,贺喜女宗,忱虞走火入魔指日可待!您筹谋多年的大计就要成功了!”雀心说道。 雀心是楚修婉手下唯一知晓当年过往的弟子,原本雀心是一名盗徒,潜进玄音天宗盗宝,却偶然撞见楚修婉失控的模样,当时楚修婉把她当成了忱虞,不顾一切的要杀了她,雀心闪躲不及被她重伤,楚修婉清醒后见是重伤的雀心在照顾她,她不为所动,木讷着与她吐露了种种过往,本想与雀心倾诉完就杀了她灭口,雀心却言愿为楚修婉做事,孤身一人,求楚修婉收留,而这一留就是好几年。 “三日后,你便走吧。”楚修婉轻言。 雀心不明:“走?去哪儿?女宗有何吩咐?” “走,离开玄音天宗,如你所言,我大计将成,我已经没有可以用得上你的地方了,你也不要跟我来忠心耿耿依依不舍那一套,无需再多言,三日后你便自行离开,不必知会我。” 雀心沉默了片刻:“是,雀心知道了,雀心先退下了。” 雀心转身离开,可还未走出密室,便被一支香刺穿了脖子,那是方才楚修婉折断的那支涣神香! 雀心连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便砰然倒下。 楚修婉起身走到雀心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雀心那死不瞑目的面孔:“别怪我心狠,我只是太喜欢你这丫头了,巴不得黄泉路上,也有你陪着。” 随后便将雀心的尸体拖出了密室,楚修婉离开了许久,忱虞仍是躲在木架后不敢出来,从小到大的磨练历历在目,说是磨练,实则折磨,还将她的脸毁容,让她受尽外人的奚落嘲讽,她的娘亲筹谋多年的大计,竟是要让自己走火入魔,发狂而死吗…… 她冷静后,将两本册子归于其位,跌跌撞撞走出密室,直奔柳问真的房间而去。 深夜,柳问真打开房门,被忱虞满脸泪痕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到了,赶紧掺她进屋。 “从小到大也没见你哭过几次,遍体鳞伤都不见你落泪,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怎的还把脸都哭花了?”柳问真拿着丝绢轻轻为她擦拭着脸。 忱虞那止不住的眼泪很快便把丝绢浸湿了,柳问真见她不说话,便给她倒了杯水:“我去把温公子找来。” “不!不要去!” 忱虞终于开口,将一切吐露,听得柳问真满腔义愤。 “我就说嘛,自你回宗门以来,女宗的言行便和往日不大一样,连几月城议事都不去了,难怪历任女宗到退位之际都尚未婚嫁,原来竟是这样的玄机!不过此事非同小可,三日之期转瞬即过,你打算如何应对?” 忱虞默了小会儿:“……问真,你能否助我?” 柳问真肃言:“你我情同姐妹,如今你有难,我怎能脱逃?说吧,我应该怎么做?” —— 两日后的傍晚,红霞满天,今儿个栖居在御卿树上的鸟儿们异常吵闹,啼声不似往常清脆动人,反倒像百婴啼哭般渗人。 忱虞今日破天荒的炖了一盅乌莲雪藕,温什元已写了好家书,信上淡淡寒暄,三两句对温故知服软认错的话语,未提及大哥温镯玉自杀一事,后便是与忱虞的婚事。 温什元置笔,正要回头再查看一遍,忱虞就端着那盅乌莲雪藕走了进来。 “阿元,快来看看我给你炖了什么,我告诉你啊,我可不轻易下厨,今日啊你有口福了。” 闻声,温什元将家书折叠压在了砚台下,便起身走向美食:“哇,什么好吃的这么香啊?我尝尝。” 忱虞将汤羹递给他:“你要是敢说不好吃,以后就再也没有你的份儿了!” 温什元轻嘬了一口,浮夸道:“嗯~这是什么人间美味啊!入口丝滑甜而不腻,这世间也只有我温什元的夫人才做得出如此美味!我这样说,夫人可还满意?” 忱虞颔首:“嗯,不错。” “那我是不是以后每日都能吃到夫人亲手做的美味了?” 忱虞微怔:“当然了!不然你还敢吃别家姑娘做的美味吗?” “自是不敢的,如此良妻,夫复何求啊,欸对了,怎么今日忽然想起下厨了?难道是因为明日接任圣女,让你心情大好?” “你都说是忽然了,那肯定是心血来潮啊,不过不仅有美味,还有美酒呢,不过你得先把这盅吃完,晚些时候我们再饮美酒好了。” 虽然不知道忱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温什元还是把满满一盅都吃了个精光。 —— 夜,忱虞不停的给温什元灌着酒:“我们还从来没有一起喝过酒呢,你从前说你千杯不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温什元微醺困乏,双颊滚烫:“当然是真的,千杯不醉是真的,今夜为你而醉也是真的。”他强撑着乏意,注视着忱虞那些许闪躲的眼神:“我知道这两日你有事瞒着我,你不愿说,我也不问,任你灌多少酒,我也照喝不误,可你怎么舍得给我下药。” 忱虞愣住,原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自己有事瞒他,也知道自己给他下药,先前的乌莲雪藕里加了迷幻散,如今这酒里又掺了嗜睡粉。 “喝完乌莲雪藕我就觉得不对劲,我就猜测稍后的美酒,你会不会也下了药,果不其然,才一坛酒,我就满身乏意。” “阿元……”忱虞蹙眉强颜,“那日在灶房你对我说过的话,我忘了,能不能再说一遍。”一行晶莹同这话音一同落下。 “你分明都记得的,”温什元捧起她的脸,吻向那行泪,“近几日你好像格外爱哭,为什么?” 忱虞再也忍不住,一把揽住他,涕泪纵横:“阿元,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这三个字,十遍的,百遍的说着。 药物发挥了作用,温什元已沉沉睡去,这一觉,许得是两三天才能醒来了。 她和柳问真亲自把沉眠的温什元送上了马车,忱虞在马车上待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下了马车。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柳问真问:“若实在舍不得,何不跟他一起走?干嘛非得等接任圣女之后再去找他?” “哪里舍不得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也就两三天嘛,我接任圣女是女宗一直以来的心事,我当然要了了她的心事再走,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想法子把女宗支开,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送走他呢,谢谢你啊,问真。” 忱虞虽眉眼带笑,可柳问真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 第116章 云清 隔日近巳。 陆川绫几人刚经过了一场小小的打斗,为什么是小小的呢?因为唐引只动了动手指头,那些人便倒下了。 “师傅,这么多人是冲你来的还是冲黛蓝姐姐来的?”隐形的西钥贞在马上晃荡着腿。 陆川绫坐马背上啃着桃儿:“哪这么多人,不就六七八九十个人嘛。” 西钥贞向她投去一记白眼:“黛蓝姐姐,你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你可知道自打咱们从西域出来了以后,这一路上逢了多少黑面怪啊,我算算,这起码得有好几拨了吧?把他们尸体垒一起,都能堆座山了。” 陆川绫扑哧道:“黑面怪?那些黑面怪何德何能,竟然能得我们无法无天的羲鸣宫小少爷给起名字,他们还真是三生有幸呐!还有啊,什么饱汉不知饿汉饥,用在这儿合适吗?哎你到底念没念过书啊?等会儿,好几拨人?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啊?” “是我让西钥别告诉你的,毕竟对方人不多,我也没吃亏,就不用你忧心了。”说完,唐引跨上了马背。 此时的陆川绫早已换下了嫁衣,在路过的城镇里挑了又挑,没想到的是,整个城镇竟然连一件黛蓝色的衣料都找不到,当地人十分抵制陆黛蓝,竟然说禁贩黛蓝,连黛蓝色的胭脂都不卖!她不禁感叹自己陆黛蓝的臭名,竟然传了这么远!无奈,她只好挑了件和唐引与之相搭的墨色纱裙。 “有你在身边,我才不忧心呢。”陆川绫扬手将桃核扔的老远。 “唐兄,我能问一下,你吃过亏吗?”沈鲤风揽住隐形的西钥贞,毕竟看不见他,不牢牢抓着,万一他掉下去摔了呢。 “吃过一个人的亏,就是那个将这两匹马卖给我们的人。”唐引毫不犹豫的说。 “师傅,那个人到底什么来头,他怎么丝毫都不惊讶我这个隐形人的形态啊?” 唐引心想,蔽月瘴还是他教你师傅的,他能惊讶吗? “一个朋友。”他道。 “师傅的朋友就是不一样!连我隐形了都猜得出我是谁。”西钥贞间接性的拍着马屁,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大路上有人赶着马车朝他们这里来了:“师傅,前面有个人,我们问问他还有多久到玄音天宗吧。” “我去问。”陆川绫从马背上跃下,拿着骨笛上前拦住了那人的去路:“请等一下,请问你知道玄音天宗怎么走吗?” 西钥贞瘪了瘪嘴:“我佩服的是江湖传闻中不讲道理、目中无人、杀人如麻的陆黛蓝,可我的耳朵眼睛竟然告诉我,陆黛蓝是个温文知礼的寻常姑娘!”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果然,传闻信不得啊!” 那马车上的人是个大兄弟,面对挡路的陆川绫,他没搭理,驾着马车绕过了她,而下一刻他又不得不停下马车,因为唐引飞身落到他身边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人挣扎着:“大侠饶……命。” 西钥贞拿手肘碰了下身后的沈鲤风,挑眉道:“喏,我师傅,人狠话不多。” 陆川绫赶紧在那大兄弟断气之前将他从唐引手里解救出来,她知道,一般人到了唐引手里那就是非死即伤! “你跑什么?做了什么亏心事了?”陆川绫皱眉,她可难得对人礼貌一次,结果人家还视而不见! 那大兄弟捂着脖子连连咳嗽:“冤枉啊几位大侠,我就是忙着赶路,哪能做什么亏心事啊?” “忙着赶路?就你一个人?”马车里毫无动静,引起了陆川绫的怀疑。 “就、就我一个人。”那大兄弟不禁咽了下口水。 “一个人?一个人你赶什么马车?不会买匹马骑啊?躲开!”陆川绫一把撩起帘子。 “温什元?”看着温什元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陆川绫握紧骨笛:“你把他杀了?” 闻言,唐引将那大兄弟拉下了马车,自己只身跃进马车内查看温什元的情况。 沈鲤风和西钥贞也赶紧下马过来查看。 陆川绫将帘子放下,让唐引独自留在马车内查看温什元,她手心聚起了几只四方蛊:“你说,马车里的人是怎么回事!” 那大兄弟一脸茫然:“原来你们认识啊?” “少废话!快说!” “这人我不认识,是玄音天宗里的两个姑娘把他交给我的。”那大兄弟挠挠头。 “姑娘?哪两个姑娘?” “一个是圣女,另一个我就不知道了,她们把人交给我的时候那人就是昏迷着的,”大兄弟赶紧澄清了自己不是凶手,又说:“两个姑娘昨夜把人交给我,说是让我把他安置在云清小城的一个客栈里。” 陆川绫心想,一定是柳问真和忱虞。 “云清小城?那岂不是我们两个时辰前路过的地方?”沈鲤风说,“昨晚?这么说,你赶了一夜的路?” 那大兄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位大侠,你刚才都说是两个时辰前了,你看看,这云清小城离玄音天宗少说得有半天的路程,大半夜的赶这么远的路,我还要不要命了,于是我在前边儿小小的打了个盹儿。”他指着来时路说。 四个时辰,半天的路程,说明此时他们身处的位置离玄音天宗只有一两个时辰的路程了!陆川绫心想。 “这会儿都巳时了,你这哪是小小的打了个盹儿啊,看你这满面红光的模样,你这一觉要是没睡足五个时辰,我就把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西钥贞说。 沈鲤风扑哧道:“欸贞贞,你还别说,没准儿他中途起夜过几次,减去那几次起夜,没准儿还真不满五个时辰。” 看着沈鲤风对着空气说话,而刚才空气也确确实实是讲话了,那大兄弟是彻底懵了,呆木着后退几步后,转身一边跑一边喊:“鬼啊——有鬼啊——” “得,又疯了一个。”沈鲤风手搭在西钥贞肩头捧腹不止,这些天吓疯的人何止三两啊,可西钥贞又没法忍住不说话。 唐引下了马车,陆川绫赶紧凑过去:“怎么样?” “他没事,就是被人下了过量的嗜睡药物。” 帘子忽然自动卷起一角:“师傅,那温小红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话音刚落,只见马车里的温什元动了动手指头,又立马睁眼,翻身坐了起来,看着眼前三张脸很是茫然,脑海里惊现三连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你发什么愣啊!忱虞呢?你们什么情况啊!”陆川绫冲他喊道:“算了别说了,赶紧去玄音天宗吧,温什元,你怎么样了?脑子还好使吧?还记不记得去天宗的路啊?” 第117章 玉女 忱虞一夜未眠,红丝布满了眼白,今日是她接任天宗圣女的日子,可她却在三天前,趁着半夜暗自将发向武林各派的请帖都截了下来。 此时她坐在梳妆镜前,静静的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愁容,看得出神。就是这张脸,让她饱受了多年奚落,就是这张脸,让她不得不丢掉自己。 “忱虞,”柳问真端着一顶鎏金女冠走了进来:“女宗和师姐妹们已经在玉女堂等着了。” 忱虞起身上前接过柳问真手中物:“问真,我忽然想起来,之前阿元同我说,他在宗门外的御卿树下给我埋了样信物,能不能烦你去帮我取出来,待各礼已成之后,我便可以直接带着信物离开天宗去找阿元了。” “好,那我现在就去替你去取,”柳问真捧起鎏金女冠:“这个,你自己可以吧?” “嗯,我可以的。” “那我这就去,也能为你省些时间。” 柳问真刚要转身,忱虞叫住她:“问真。” “怎么了?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吗?” 忱虞莞尔一笑,轻展玉臂向前倾去,与柳问真贴颈而过,轻轻拥住她:“问真,你最好了。” 柳问真不明她何故如此,道:“好了,你快戴上,我先去了。” 看着柳问真离开的背影,忱虞心泛苦意,她以圣女的名义,假传了女宗的命令,以采集各地晨露为由,分别遣了几拨师姐妹前往各处城镇,又私下遣退了刚入门的小师妹。 她有时候的确没法像陆川绫一样洒脱,可她也是个敢爱敢恨的人,既然她的娘亲要亲手毁了她,那她便毁了这玄音天宗! 她梳戴好鎏金女冠,缓缓走出内院,在宗门里,只有她和柳问真二人有独立的门院,从前她以为这是楚修婉对自己的照顾,如今她倒觉得这是楚修婉为了防止别人看到她身上的伤痕,才让她独居此处。 院外十步便是陪同搀扶的小师妹,忱虞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稳,她的娘亲不念血浓于水的亲情,那她便也不顾多年以来的朝夕恩情。 这样想着,她又自嘲的笑了笑,哪有什么恩情啊…… 玉女堂外,忱虞挥了挥手,示意小师妹们候在此处,小师妹们面面相觑,按礼数,她们是应该要随着圣女一同进去的呀。 忱虞面如冷铁,独自走进玉女堂,玉女堂里楚修婉和一众师姐妹们目迎着忱虞缓缓而来。 “忱虞师姐,怎么就你一个人进来了?师妹们呢?”一个师妹发了问。 忱虞冷面垂眸,不语。 楚修婉也心觉奇怪:“奇怪,前几日了发出了请帖,虽说有些门派离得远了些,路途遥远兴许得晚些到,可这临近的几个门派怎么也还没到?不应该啊,虞儿,温家少年呢?怎么一上午都不见他人啊?这可是你的大日子啊。” 忱虞抬眼看着楚修婉:“他不会来了,那些门派也不会来了。” 楚修婉微微皱眉,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你说什么?” “我说,温什元不会来,那些门派也不会来,”忱虞不紧不慢的重复了一遍:“因为,那些请帖已经被我截下了。” 众人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好,这么大的日子,忱虞师姐怎么会如此不知轻重呢? 楚修婉方才还和蔼的面容,此刻变得十分难看,她猜测忱虞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忱虞慢慢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握紧,狠狠从脸上划过,血溅了些到衣袖上。 众人大惊失色。 “忱虞师姐!你在干什么!” “师妹,你疯了!” 忱虞那张曾布满诡痕的侧脸,如今已被一道长长的血痕替代,她冷笑道:“娘,女儿如今这副模样,您可满意?” 众师姐妹们又是一震,娘?女宗是忱虞的娘? 楚修婉仰天大笑:“你果然已经知道了。” “是,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把宗门里的人遣走了一大半,”忱虞又对在场的众师姐妹们说:“你们也走吧,这是我们母女的恩怨,我不想牵连你们任何一个人。” “忱虞师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和女宗又到底有什么恩怨啊?我们身为天宗弟子,怎么能将女宗和圣女扔在此处不管不顾呢?” 楚修婉晃舞了一下五指,风过指缝,五缕金色光剑袭去,身旁便倒下五人:“说得好,你们身为天宗弟子,就该为宗门殉葬,那你们的命就都留下吧!” 众人见状,纷纷拔剑退至玉女堂堂口,忱虞挡在众师姐妹面前:“娘!放她们走吧,你只是想要我一个人的性命,何必滥杀无辜呢!” 这声娘让楚修婉心中杀意渐涌:“娘?呵!这会儿叫得倒是顺口了?我就不信,你心中是真心认我这个娘的!打什么亲情牌!我若是念着这点卑微的亲情,又怎会让你毁容!” 确实,在忱虞心里,这份亲情确是淡泊如水,若没有这份血缘,她早就妒恨女宗离开宗门了。 “纵使亲情淡泊,可我从未对你有过半分不敬,难道就因为女宗不能婚嫁,所以你觉得我的存在会使你的声誉抹黑吗?可我也从未向别人提起过你是我的娘亲!若你觉得子女会给你女宗的身份带来羞耻,那你又为什么要和我的父亲在一起,如果不是你和我父亲在一起,又怎么会有我!我没有错!错的分明就是你!从头到尾,错的都只有你一个人!”忱虞声嘶力竭,她至今也没有恢复记忆,所以并不知道楚修婉的过往。 这话像是一只强劲的大手伸进了楚修婉的脑子,强行揭开了她抑压了许多年的记忆。 当年不堪的画面在楚修婉脑海里一一重现,她浑身颤抖不止,也不知是愤怒还是畏惧。 “你给我闭嘴!错的是你!你就不该来到这世上!你就该随着那个无能的妇人一起病死!你就该习会织幻秘籍!就该走火入魔日日受情欲之念扰乱心神!你就该受百人骑千人唾!你就该死在那些下贱男人的身下!” 曾经砸向自己的字眼,如今她却原字原句的砸向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凭什么你就可以无忧无虑!凭什么你就能觅得良缘!凭什么你就能身心无困的活着!你是我的女儿!你身上流着的是我的血!你继承了我的血缘,凭什么不继承我的苦痛!你该死、你该死!”她越说越怒,心火一上来,便不受控的着了魔,虽织幻笈她乘法不高,但走火入魔后这功力便直直提了三成。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我生的!我有权决定你的生死,但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的对错!是我给了你生命,我想拿走便拿走,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第118章 尸眠 楚修婉一手挥起巽音剑,一手则是晃舞着五指,候在堂口外的师妹们,被动静引进玉女堂,也都命丧在楚修婉的金色光剑之下。 忱虞尚未习过织幻净心,根本阻止不了已经失控的楚修婉,她拾起一把巽音剑:“我是你所生,但我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活人,从前我可以像个木偶人一样任你摆布,我也什么都可以依着你顺着你,可我的生死绝不能由你掌控!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母亲!” 母女二人刀剑相向大打出手,楚修婉已走火入魔,根本无法控制出招的力度,招招致命,让内力和武艺都尚浅的忱虞有些招架不住了,不过好在她从小受过楚修婉各种训练,虽招架不住,可闪躲的速度却是极为敏捷。 楚修婉内力渐增,索性扔掉手中剑,涌起深厚内力,忱虞见状,立即收回巽音剑,如愿让楚修婉一掌打在自己的心口,她当即口喷鲜血飞出数尺。 鲜血喷在了楚修婉的脸上,脖颈,衣领上都是忱虞的鲜血。 是的,忱虞从一开始就抱了必死的决心,所以她才会送走温什元,遣走众人,又支开了柳问真。 忱虞趴在地上,无力坐起,她脸上的伤痕也在这一场打斗中掺进了些泥尘,她抹了把嘴周的鲜血:“娘,从小到大,我没有一件事忤逆过您……如今您日日盼着我死,女儿又怎能让您心愿落空呢,若是早知道您存了这心思,女儿早就如了您的愿了,又何必让您苦等至今呢……” 楚修婉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心软了?本就应当如此!我给了你生命,如今我要拿回来,有什么不对!你既是我的女儿,就活该步我的后尘!活该被同门算计,活该被男人蹂躏践踏!我活得这么痛苦不堪,你凭什么可以活得这么惬意!你是我一生的耻辱!我就是要让你走火入魔受尽煎熬,生不如死!因为我是你娘!我可以决定你的整个人生,甚至生死!你活着的时候我要在你身边折磨你,你死了我也要在黄泉路上紧紧缠着你!至死不休!” 忱虞强撑着站起身,手里依旧握着巽音剑,她举着剑摇摇晃晃走向楚修婉,用尽全力向她刺了过去。 忱虞毫发无伤,轻躲便过,又反夺过她的巽音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此时陆川绫等人在柳问真的带领下来到了玉女堂堂口,眼前遍地的尸体让温什元心中预感不妙。 他冲进玉女堂,正好看到楚修婉手中的剑刺穿了忱虞的身子这一幕。 柳问真在御卿树下挖出了一封信,却不是温什元留给忱虞的信物,因为信封上写着:问真亲启。 正当她要打开那封信时,陆川绫几人赶到了,大致了解了几人的来意,柳问真便赶紧带着他们来了这玉女堂。 温什元从楚修婉的身后袭向她,她毫无察觉,三片霜叶冰针扎破皮肉,融进了心脉。 唐引见状,对他说:“交给我。” 温什元会意后赶紧将忱虞扶至一旁,脑海里全是那晚忱虞对他说的“我爱你”。 “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能让我和你一起解决……”温什元声气微颤。 忱虞自知命将矣,她的手颤颤巍巍,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阿……元……” 温什元一看,这不是他昨日写的家书吗?都还没来得及传回家里呢,她竟然贴身带着。 他伸手想接过那封信,可那只拿着信的手,却顿然落下。 “忱虞……忱虞?”温什元不敢看向她,只敢轻轻唤着她。 面前,唐引和楚修婉打得不可开交,纵使楚修婉走火入魔发了狂,也仍不是唐引的对手,不过原本她就中了温什元三片霜叶冰针,冰针直融于皮肉,就算唐引不出手,不出半柱香时间,她也会被冻住心脉而死。 许是楚修婉自己都觉得控制不住自己了,这才拿出了玉竹萧来奏起了净心曲。 陆川绫听着这曲调,皱起了眉头,这曲调为何如此熟悉!像是…… 她赶紧召出几只四方蛊,朝楚修婉掷去,沈鲤风怕西钥贞见到这场面会被吓住,于是紧紧抓住隐形的西钥贞,殊不知西钥贞看到这场面却是觉得刺激好玩得很。 还不到半柱香,便结束了这场打斗,先是冰针冻住了她四肢的筋脉,让她行动僵硬,后是陆川绫的四方蛊已经侵进了楚修婉的大脑,趁楚修婉行动迟缓之际,唐引一掌挥向楚修婉的脖颈,掌过头落。 结束了,楚修婉结束了,忱虞也结束了,柳问真看着温什元怀中已合上眼眸的忱虞,眼含清泪,她心中悔恨不已,她只感觉忱虞的言行有些奇怪,可怎么就没想到,忱虞是存了必死之心呢…… “怎么会这样……”沈鲤风喃喃自语。 温什元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灰沉的脸上又似亮起了一丝光芒:“绫儿,有没有什么蛊是可以起死回生的?一定是有的吧!你救救她,救救她……” 陆川绫与身边的唐引对视了一眼,面露难色:“确有一蛊,名为长弦,可也只能令其复活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心竭身死,长弦则会化作尸眠蛊,顷刻便会将遗体啃食殆尽尸骨无存,即使你想将她入葬都无骨可寻……” 唐引接过话:“若是如此,还是给他留点念想吧。” 连唐引都这么说了,温什元心里的光彻底熄了,他轻抚着她划伤的侧脸,心里阵阵泛疼。 这时,几个天宗小师妹看着玉女堂堂口外尸体遍地,吓得赶紧跑进玉女堂。 “问真师姐。”她们齐齐喊道。 几人都闻声看向堂口的几个小师妹,柳问真还未来得及看忱虞留给她的信,不知为何她们会这会儿出现在此。 “你们怎么这会儿才来?其他师姐们呢?” “今日天还没亮,忱虞师姐就让遣我们离宗,说是让我们徒步采集十里之外的晨露,可我们还未走远,就在路上遇到了赶来宗门的各大门派,我们便随着各门派一起回来了。” 柳问真赶紧打开手中信,忱虞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她。 问真亲启—— 问真,当你看到这信的时候,我大约已经追随历任女宗而去了,我死后,你也离开宗门吧,你这么好,怎能被束缚在舍弃情爱的女宗之位上,你值得遇到一个更好的人来守护你。那天晚上我趁你睡着后,截下了所有发向武林的请帖,今日一大早我又把姐妹们都遣离了天宗,日后你是想做女宗还是想要自由身,你自己选择。 问真,你最好了。 柳问真蹙眉凝目,原来这句话,竟是她留给自己的诀别话,她当时怎么就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呢,等等,她说把请帖都截住了,那各大门派的人怎么还会来? “不好!陆姑娘,你们快走!若我没猜错的话,各大门派应该是冲着你们来的。” 第119章 因果 “他们在哪儿?”唐引看着陆川绫的耳坠,这么问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问那个小师妹还是在问柳问真。 “他们现在就在宗门外。”那个小师妹答道:“问真师姐,我们怎么办啊?咱们……该向着哪边儿啊?”忱虞和女宗的尸体就在眼前,很明显女宗就是死于陆川绫唐引之手,柳问真却有意要放他们走,可事到如今这里也只有柳问真这个曾经的圣女才能做得了主了,是非黑白,全凭柳问真说了算。 柳问真想了想,说:“静观其变,走,先随我出去拜会各掌门。” “可是女宗的尸首还……” “你若不随我走,那你就留在这里吧。”说完,柳问真便转身走出了玉女堂。 此时陆川绫的脑子乱得像几只交缠在了一起的风筝,方才楚修婉与唐引打斗时的玉竹萧声,勾起了陆川绫十年前那一晚的回忆。 “阿绫、阿绫?”唐引叫道,“怎么了?” 陆川绫恍然回神:“没什么,走,出去看看。” 西钥贞紧随其后:“师傅等等我!” 沈鲤风知道,以西钥贞如今这隐形的形态,一旦离开自己的身边,自己便会找不到他,若他不在身边,自己又老担心他会有危险,于是他赶紧跑出玉女堂追上他们。 —— 天宗外,聿玚带头,领着各门派候在此处,主要是人数太多,不便进入宗门,不然这些心高气傲的掌门怎么会受得了干站在这外边晒太阳呢。 “那女弟子说进去禀报宗主,怎么还没出来?”几个掌门议论着。 百里捃鹤和妁层混在人群之中,百里捃鹤轻声说:“小家伙,我们是不是来晚了,我怎么瞧着今儿个来的人比那天晚上望沽镇的人都多啊,看样子,你们家公子这次得吃亏啊。” 妁层拿手肘使劲往他腰间怼去:“说什么呢!他们不过是看着人多,要论起实力来,他们可没一个是我们家公子的对手,就是群起攻之,那也不过是一团蒲公英,我们家公子都不用动手,吹一吹就散了,哪能吃亏啊。” 此时柳问真与方才进去通秉的女弟子一同走了出来。 柳问真手肘齐平,轻拈指尖,身子微微前倾,道:“问真来迟,让诸位掌门久等了,只因门中出了些事,女宗不便露面,故此,才让问真出来相迎,不知诸位掌门齐齐到此,是有何贵干?” “敢问圣女,陆黛蓝和唐引是否在贵宗?”对方开门见山,一点没有要闲叙几句的意思。 “在,不过他们也就比诸位掌门早来了半柱香时间。”柳问真如实说。 “在便好,那还请圣女同宗主知会一声,将那二人交予我们。”聿玚护卫身后的历掌门说道。 正当柳问真不知该作何答复时,陆川绫和唐引一同从天宗的大门里走了出来,站在宗门前的理石高阶上。 “这位不知名的掌门可是说笑了,我与唐引又不是她玄音天宗的物件,怎由得她们交来递去?”说完,陆川绫又扭头对柳问真小声说:“柳姑娘,你去同他们站在一起吧,你们玄音天宗毕竟乃义士之门,万不可与我们为伍,你是天宗的圣女,莫要将你的宗门陷入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听了这话,柳问真纹丝不动:“陆姑娘,我并非是向着你们,只是不愿他们一再给无辜人乱扣罪名,倘若你们真的罪不可赦,我自会和他们一起将你二人制裁。” 陆川绫尴尬的笑了笑,心说“那你还不如现在就去跟他们站在一起呢”。 聿玚银面之下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容在见到唐引的那一刻,竟不自觉皱起了眉。 “小子,你就是唐引吧?”历掌门冲唐引说:“望沽镇是你烧的吧?” “是。”唐引答。 陆川绫瞪大眼睛,她竟然被无视了?她她她!竟然被无视了!唐引的名声何时这么大的?竟然连她陆黛蓝的名声都盖过了? “这么说,你承认当晚我们派去望沽镇的人,和望沽镇上所有的百姓,都是死在你的手下了?” “凡事有因果,你们不来找麻烦,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若各位非要执着于什么替天行道,那在下就辛苦点儿,一家一家的杀,一门一门的灭呗。”唐引漫不经心的说。 站在身侧的陆川绫都惊呆了,没想到一向话少的唐引,说起狠话来竟然这么溜!还一直以为他真的像西钥贞说的那样“人狠话不多”呢! 这时陆川绫身旁悠悠响起了西钥贞压低的声音:“厉害啊师傅!你看吓得他们都不敢接话了。” 众人未闻高阶之上的西钥声,这声音一出来倒把一旁的柳问真吓得不轻,沈鲤风赶来将西钥贞护在身后,他看到阶下没有沈庄主的身影,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阶下人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沈鲤风,那也是心惊得不轻,他们未曾到过望沽镇,所以并不知道沈鲤风与他们在一起。 “少庄主!你怎的与他们站在一起了!快下来!当心他们拿你做人质啊!” 这时西钥贞看到从人群中缓缓让出一条小道,西钥经义也带着人来了,而西钥贞一紧张就忘了此时他是个隐形人的事了,怕爹责骂,于是赶紧躲在沈鲤风身后,紧紧抓住沈鲤风的双臂。 对此,沈鲤风不言语,西钥贞还在他的身后呢,他不能走开。 唐引那番话的确惊了众人,他们万万没想到,唐引竟然如此狂妄。 “大胆狂徒!你可知面前是何人?这可是武林盟主,几月城城主的亲信!见此人如见盟主!在盟主面前竟敢口出狂言!” 几月城!这三个字让唐引心中一颤,他细细打量着阶下人的衣着银面,基本可以断定,这一路上几次三番来找麻烦的,就是几月城派来的人!那时他并无声名,所以几月城一直都是冲着阿绫来的! 陆川绫“切”了一声:“武林盟主?多稀罕啊!想当年,要是我师傅也参与了盟主大会,那武林大会就不是去几月城,而是来我川绫谷了!” “你——”历掌门忽然语塞,可想想又是真的气,便对聿玚说:“聿玚护卫,你既是代替盟主出面,那你倒是说句话啊,怎能任由那妖女猖狂!” 而聿玚根本无心听进任何话,他仍旧默默地端详着唐引。 而这时唐引揽住身旁的陆川绫,道:“阿绫,要是不高兴了,要告诉我。” “啊?为什么?”陆川绫不解。 唐引嘴角扬笑,满目的柔情注视着她:“谁惹了你不高兴,我就把谁杀了喂你的四方,让你高兴高兴,如何?” 陆川绫认真的想了想后,摇头说:“不好,我这个人脾气差,极易生气,要是在场之人,每个人都来说一句我不爱听的话,字字惹我急,句句惹我气,那你要杀这么多人,还不给你累坏了呀?” 第120章 引鹿 “唐少侠好大的口气啊,不过怎么说也是晚辈,同长辈说话,不应礼让三分吗?” 人群后传来一惊艳的女声,这音色媚而不妖,引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一行赤紫锦衫的女子抬着一轻笼轿缓缓至此,轿身四面空,里头坐着的女子戴着纱笠,隐约可以看到纱笠之下还戴着一银铁面具。 众人正疑惑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第三个女子门派,那女子假意呵斥了声轿旁的女侍:“怎么各位掌门都一副很吃惊的模样?株儿,难道你没有将今日之程告知各位掌门吗?” “弟子忘了,还请教主责罚。”株儿虽说着讨罚的话,可语气却丝毫未软。 株儿?陆川绫定睛瞧着,那人不是…… “赵株?你没死?”陆川绫看着那戴着纱笠的女子:“那想必,你就是素衣教教主了?” 此话一出,阶下众人纷纷从方才的吃惊转为不屑,虽大家都没有议论,可面上却已然写满了千言万语,那一张张不屑一顾的表情,像是在说:区区素衣教,搞的排场竟然比几月城还大,做张做势!只是怎么这声音听起来,和之前在武林大会上的声音有点不太一样? 之前在武林大会上的那个声音说好听了是温婉,可说白了也就是地位卑微不敢高声,而现在这个声音里却充满了冷媚和高傲,很难想象,这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竟是来自同一人。 “不错,我乃素衣教教主惊渡,那想必你就是毒老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徒弟了。”纱笠遮面的沈觅摇学着她的口气说道。 陆川绫颔首:“嗯!确实,以我和你的身份相比呢,我的确可以不知天高地厚,但你不行!我师傅只身一人就能灭了你素衣教,仅凭我和我师傅两个人,就能跻身武林前三,而你们素衣教嘛,说是垃圾都抬举你们了!”她说话这般不留情,不过是在报当日在惊鹿林里阿岑对师傅的毁谤罢了。 陆川绫转念又想,唐引方才说狠话那小模样,怕不是跟自己学的吧!毕竟从与他初识开始,她就一直是这样恫吓别人的。 “好一张利嘴!陆黛蓝,你先是在惊鹿林伤我弟子,而后又在雾提门伤了株儿,那今日,咱们就新账旧账一起——” 沈觅摇的话还未说完,唐引就已将陆川绫拉到自己身后,将自己的剑递给她,并嘱咐她保管好此剑,随后便绕到沈鲤风身边,拔出了西钥贞腰间那把名为引鹿的一尺短剑。 这剑先前是没有名字的,只因西钥贞与唐引正是因为这一把短剑才相识,而唐引又是与陆川绫在一起,于是就取了个同陆谐音的鹿字,为引鹿。 唐引手持引鹿朝那轿子飞身跃去,沈觅摇惊之鹊起,再一睁眼,那轿子便被唐引砍作两半。 沈觅摇认出这是西钥贞的剑,回想这剑是唐引从沈鲤风身边拔出来的,而看沈鲤风在那一动不动,说明西钥贞就在沈鲤风身旁! 打斗中,沈觅摇一面迎对唐引的每招每式,另一面却暗中向沈鲤风那方向掷射飞针,唐引并未留意她的暗招,当他发现那飞针已朝陆川绫那方向飞去时,为时已晚。 飞针将之近距之际,三片霜叶针飞过来将其击落在地,几人安然无恙,可方才飞针险些伤到陆川绫,这让唐引怒气横生,他已认出眼前这个素衣教教主,就是那晚在黑沽林,以赤红色光剑救走了冒充自己的那个人,方才与楚修婉打斗时,她的是金色光剑,而此人是赤红色,想必二人有什么渊源,否则怎会同习一门功法。 此人擅使暗器极为狡猾,上一次这人没有现身,这次现身了,却没有露面,又救走了冒充自己的人,莫非是相识且熟之人,所以不便露面?可他自露身份以来,认识的人里也没有这样的人啊。 想到这,唐引暗自在掌中运起一股黑气——滞蛊巫气,趁其不备打进她的左肩,顿时她吃痛的飞离出去数尺,待唐引平稳落地后,那教主便不见了踪影,一同来的女侍也以轻功离开。 滞蛊巫气,将它打进人的体内,便会即刻融于血肉,滞留在体内,而中巫气的地方,会如百蛊侵咬般痛苦,唐引之所以不下杀手,就是想留着她的命方便日后找出那个冒充他的人,虽然他已然极度怀疑那个冒充他的人就是萧允岚了。 此时唐引就站在人群中,却无人敢上前不说,且还在不住的后退,为唐引腾出了个更大的位置。 西钥经义到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西钥贞,不免有些着急,也顾不得别人会误会他与唐引的关系了。 西钥经义踱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朝唐引走去:“贞儿在哪儿?他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怎么没看到他?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隐形的西钥贞听到爹并没有怪自己,并且清楚自己一直以来的行踪,想来爹肯定是想他想得茶饭不思,他想叫声爹报平安,可又怕自己这个隐形的模样吓着爹,也不太好解释,于是他扯了扯沈鲤风:“哎哎哎快帮我向我爹报个平安。” “报什么平安?你哪儿平安了?你知不知道刚才差点就——” “那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嘛?行吧,我自己去。”说着,就松开了抓着沈鲤风的手。 西钥贞还没走出三步之外呢,沈鲤风就又赶紧把他拉了回来:“好好待在我身边,别乱跑。” 这一抓空气的诡异举动,要是被阶下人看见,定会说是少庄主与陆黛蓝她们相处久了,中邪了!不过还好,此时阶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唐引身上。 沈鲤风朝阶下的西钥经义喊道:“伯父!西钥他没事,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护他周全的。” 西钥贞看着自己被沈鲤风牢牢抓住的手,莫名的,心怦怦跳,又想起他方才说的“好好待在我身边”,心便跳得更加厉害了。 还未满十六的西钥贞并不明白这是一种叫“情”的东西,他只知道,他喜欢和沈鲤风在一起,喜欢听沈鲤风的声音,喜欢看沈鲤风的脸,并且想时时刻刻都与他黏在一起。 身边的一对对痴情男女,让西钥贞耳濡目染的觉得,他对沈鲤风,仅仅只是兄弟之间的信任依赖,因为他并没有见过两个相爱的男子,所以便先入为主的以为,只有男女之间才会有两情相悦互倾心的感情。 这时,一天宗女弟子慢慢挪步到陆川绫身后,趁其不备,给了她一掌。 陆川绫未有防备,便被打下了理石高阶—— 第121章 鸩鸠 “阿绫——” 唐引飞身跃去接住她:“没事吧?” 稳稳落地,陆川绫抱着唐引的剑满脸委屈,一头扎进唐引的怀里:“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差一点就凉了!”说完陆川绫自己都觉得自己怪怪的,她何时变得这么娇气了? 唐引也赶紧抱住她:“不怕不怕,我这不是来了吗。” 众人:“……” 这真的是刚才那两个撂尽狠话,心都不虚一下的人吗? “光天化日,不顾众目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不知廉耻,呸!” …… 这话陆川绫可就不爱听了,她扭过脸:“就你们有嘴?一天到晚叭叭的,怎么了,你们不娶媳妇儿啊?蛐蛐儿都没你们话多!” “算了,阿绫,就让他们说吧,反正他们也只敢动动嘴了,若动起手来,只怕个个都逃得比刚才那个素衣教教主还快。”说完,唐引揽着陆川绫,一齐跃上理石高阶。 见二人上来,柳问真赶紧上前询问:“陆姑娘,你没事吧?” 察觉身边人的怒气未散,陆川绫赶紧抓住唐引的手,摇头说:“没事,我没有受伤。” “没事就好。”柳问真转头就呵斥那女弟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倘若因为你刚才的行为挑起了乱斗,你担得起这后果吗!” 那女弟子虽身子瑟瑟发抖,却理直气壮:“他们杀了女宗,我只是想为女宗报仇!” !? 玄音天宗的宗主死了!他们?那便是死于唐引和陆黛蓝之手了。 议论声起之际,沈鲤风眼尖,看到沈庄主和沈觅摇正要穿过人群上前来,他赶紧拉着西钥贞往后躲,这种局面,若是等会儿打起来,如果看到他和陆黛蓝他们在一起,沈庄主一定会为难的,到时大家都在出力,就只有惊鹿山庄在一边凉快,他可不能让惊鹿山庄成为众矢之的。 温什元拿着忱虞临死前给他的那纸家书,失魂落魄的靠坐在一棵树下,忱虞的尸首四周布满了霜叶冰针,他正绞尽脑汁的要想出复活忱虞的办法。 这时沈鲤风拉着西钥贞躲到温什元这里来了,看着温什元一动不动,西钥贞轻轻戳了下他:“温小红,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 无语,西钥贞识趣的闭上了嘴。 另一边阶下,沈庄主忍着怒气,一看到陆川绫,便赶紧把沈觅摇护在自己身后。 陆川绫见到沈觅摇很是欣喜:“觅摇!” 沈觅摇却只怯怯的看了她一眼以作回应,而沈庄主也是满脸的怒气。 “觅摇,怎么了?”陆川绫问。 沈庄主冷哼一声:“你少在这儿假惺惺,觅摇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吗?觅摇真心拿你当朋友,在你被人责难时她那么维护你,我也从未阻止过你们往来,可你又是怎么对她的!” 陆川绫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里头的沈鲤风也好奇,爹怎么生这么大的气?陆黛蓝又对觅摇做了什么了? “觅摇,你说。”沈庄主忍气。 沈觅摇怯怯说来:“那日……在望沽镇外与黛蓝分散后,我和我的护卫就遇到了……”她作出一副,似是经过了万分犹豫后才决定说出口的模样:“就遇到了黛蓝的师傅,阴阳瘴医前辈,我上前告诉前辈,黛蓝刚从望沽镇出来,怕再遇到什么危险,希望前辈可以前去保护黛蓝,可谁知,前辈只字未应,就杀了我爹派来保护我的护卫,前辈还想杀了我,我苦苦哀求,前辈也没有要放过我的意思,后来,前辈还想对我……行不轨之事……我假意顺从,才得以死里逃生……” 话毕,在场之人无一不为震惊,谁都知道,阴阳瘴医已是个年过古稀,连路都走不了几步,只能靠坐轿子的老者啊!竟然会对这么小的姑娘做出那等下作之事。 一时间“为老下作,不顾人伦”这样的声音漫天四起。 沈鲤风也一脸凝重的走了出来,想看看陆川绫对此作何解释。 陆川绫的脸色从未像现在这么难看过,他师徒二人纵横江湖这些年,谩骂,造谣,什么声音都有,可唯独没有过这种声音,而此时这声音竟然是来自自己最好的朋友! 唐引对此也有些小小的诧异,诧异的并不是这种污蔑,而是诧异,污蔑他的竟然是阿绫最好的朋友,他觉察到陆川绫那隐隐升起的憎怒,随即从掌心皮肉之下钻出了几只洛缠,他眉目微皱,纵身跃下理石高阶,朝沈觅摇飞身而去,可就在他运掌时,却被沈鲤风截住了。 “唐引!” 陆川绫也在身后唤他,他只好收起掌心的洛缠,跃上高阶回到陆川绫身边。 沈鲤风站在沈庄主身旁,一齐将沈觅摇护在身后:“唐兄!舍妹不过是实话实说,将亲身经历告知各位掌门,用不着这么气急败坏,就要杀人灭口吧!” 西钥贞站在高阶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向着谁,于是他默默退到了柳问真身旁。 陆川绫将唐引拉到身后,示意由她来解决此事。 “实话实说?亲身经历?”陆川绫面若冰霜:“觅摇,你敢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沈觅摇有些心虚,遂不敢去看陆川绫那脸色:“黛蓝,我……” 沈鲤风安抚着沈觅摇:“没事的,别怕,”转头又对陆川绫说:“陆黛蓝,我知道此事关乎你师徒二人的名誉,可觅摇是你的好朋友,若非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又怎么会当众指认你的师傅?她一个弱女子,总不能拿自己的清誉来污蔑你师傅吧?” 顿时,众人声起—— “对啊!好歹惊鹿山庄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清白二字更是极为看重的,再说了,人家二小姐与陆黛蓝无冤无仇,何必要污蔑她!” “你们看看,这么些日子以来,这师徒二人是做尽了奸恶事!竟然还有脸说退隐江湖!” “当年的若水千阁,后来的各个门派,到后来的无极岛望沽镇,再到如今的玄音天宗,啧啧啧,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算起来,陆黛蓝就是死一万次也难偿其罪啊!” …… 陆川绫冷笑:“好!那今日,就一桩桩一件件的算清楚了!敢问,尔等是因何要替天行道!” 众人细想,这些门派的名声再大,也大不过若水千阁,说多了反而还觉得自己这么多人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呢,于是大家商议了一阵后—— “当然是因为若水千阁!” 这个回答让陆川绫直接笑出了声,这笑声里满满的不屑一顾。 她将剑递还给唐引后,开始宽衣,在众人的一片鄙夷声中,她脱下了最后一件隔衬里衣,只剩了件黛蓝色的肚兜。 她转过身,背向众人,洁如明玉的美背上,那暗红色鸩鸠勾月的图腾极为醒目—— 第122章 铃铛 “这图腾,诸位可看清楚了?”陆川绫问:“与我同辈的世家子弟,或许不认得这图腾,但在场的前辈们,不可能不认得吧?还有那位几月城城主的亲信,你说呢?” 聿玚这次缓缓开口:“这图腾我见过,若水千阁辉煌正盛时,阁主夫人产下一婴孩,当时有些许贼匪觊觎若水千阁的珍宝,阁主阁老为了那婴孩的安危,便未张扬办席,甚至连是男是女都未告知武林同道,当时城主与阁主交好,收到阁主的来信产子喜讯后,城主便带了一护卫亲自前往若水千阁贺喜,那个护卫便是我。” 陆川绫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吓人的声音,她想,若是半夜在山巅之上咆哮,定会吓得好多村民连夜搬家!不过,这么正经的时候,哪能去想这些啊,赶紧把思绪拉回来。 “我与城主赶赴若水千阁,恰遇阁老刚为那婴孩刺好图腾,我抱过那孩子,是个女孩儿,可以说整个武林,只有我和城主二人知晓,若水千阁的阁主夫人,产下的是个女孩儿,并取名为林鹿,后来若水千阁遭难覆灭,渐而淡出江湖,便少有人再提起过阁中之事了,所以当年那个女婴……”聿玚欲言又止。 话止话起,几个前辈老者都朝前走了几步,仰起头皱着眉,似是要将陆川绫看穿。 “这确是若水千阁的图腾!当年我曾有幸与阁老一同并肩作战,击退魔教的三水分坛,阁老受了伤,我为他输内力疗伤时,就在阁老背上见过这图腾!简直一模一样,连位置都丝毫不差啊!林鹿…鹿林……陆川绫!她……她是若水千阁的后人!”一老者高声喊道。 瞬间大家都冷静不下来了。 “危害江湖的巫蛊妖女,竟是昔日稳坐武林第二家,若水千阁的后人!”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若水千阁竟真的尚有一遗孤存世啊!” …… 唐引为陆川绫穿好衣裳,在陆川绫说要将一桩桩一件件都算清楚的时候,他就猜到陆川绫会自揭若水千阁后人的身份,可他没想到的是,她会解衣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沈觅摇呆若木鸡,喃喃自语:“怎么会是这样……怎么可能……” 混在人群里的百里捃鹤极为震惊,可看着妁层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戳了戳妁层的侧脸:“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 “因为我早就知道了啊,我在公子的记忆里看到过的。”妁层淡定的说。 这倒让百里捃鹤不解了:“若水千阁遭难那会儿,陆黛蓝好像才几岁吧,你们家公子……怎么会有关于陆黛蓝身世的记忆?” “呃……”妁层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赶紧补救:“那肯定是陆姑娘的师傅告诉他的呀!你想啊,我们家公子跟温什元那么熟络,那自然也就跟陆姑娘的师傅很熟了!” “喔,有道理啊!”百里捃鹤似懂非懂。 站在一旁的柳问真和西钥贞,惊得直接说不出话来。 陆川绫整理着衣裳,人群里飘来一个声音。 “陆黛、陆姑娘,既然你还活着,那你一定知道十年前的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你可知凶手是何人?” 陆川绫整理衣裳的手一顿,随即一笑,这些人啊,就是趋炎附势欺软怕硬!从前一口一个妖女陆黛蓝,如今倒还改口礼称姑娘了。 她颔首:“知道,不过是今日才知道的,确切的说,就在刚才。” 陆川绫将一切娓娓道来—— 若水千阁是武林第一暗器世家,坐落在一处深林里,镇阁之宝“虬千匣”更是闻名天下,传闻虬千匣一旦被开启,便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致生灵涂炭,可大家虽都未曾亲眼见过这虬千匣,可仅仅只是听说,也很是让人闻风丧胆了,故此,若水千阁里从未有过丁点的闪失,蟊贼也都只是敢觊觎,却不敢进来行窃。 按理说,有着这么厉害的法宝镇阁,若水千阁理应在武林中独占鳌头,这武林盟主的位置,也是非若水千阁阁主不可,可奈何若水千阁向来低调,根本不在乎什么权势地位,就连独女陆川绫的出生,若水千阁也只是草草的拟了一张武林帖,告知天下各门各派,自家有后了,低调到连是千金还是少爷,都没有告知天下人,帖子上只说,等到他们的孩子可以接任阁主,独当一面时,大家自然便知晓了。 武林各派对于这样一个不争不抢,仿佛与世隔绝的世家尽都有口皆碑,不管是百姓也好,名门世家也好,对于若水千阁都是一致的赞扬,能做到人人赞口不绝,也只有若水千阁了。 陆川绫是若水千阁的千金,自小无忧无虑的长大,在她七岁那年,她懵懵懂懂撞进了暗室,她记得爹娘是决绝不允许她到这个地方来的,可她仍稀里糊涂的,在一曲乐萧声中走了进去。 只看到几颗发着光的晶石堆里,放着一个小小的铁匣子,她毫无意识的,便将铁匣子拿了起来。 那铁匣子沉甸甸的,她拿的时候险些没拿稳,被铁匣子的一角划伤了手,她将铁匣子打开了来,里面是一串铜墨色的,小小的铃铛。 她将铃铛拿了起来,手上的血滴在了铃铛上,顿时,红光乍现,小小的陆川绫眼睛被刺得睁不开,这时,她才恍然回过神智。 年幼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被萧声所控,才会夜入爹娘禁止进入的暗室,甚至于后来,她已将这萧声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拿着那铃铛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便拿着那串铃铛跑出去,想问爹娘该怎么办可当她跑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所有人都捂着脑袋,很痛苦的样子,而她明明看到他们每个人都张大嘴巴在叫喊,可她却听不到。 她忽然明白,是手中这铃铛有问题,她想丢下这串铃铛,可那铃铛却仿佛已经黏在了她的手上,她放不下来,也松不了手。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家里所有人和爹娘,在她面前七窍流血,那痛苦不堪的模样,却无能为力,她知道他们一定很痛苦,但她听不见他们的呼喊,好像从红光乍现的一瞬间她就已然失聪了。 家里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家里人全数七窍流血倒下后,手中的铃铛发出来的腥红的光又变成了黑色的光。 这时她看见倒在地上的所有人如诈尸般的站了起来,可仅仅也只是站了起来,随后他们的鲜血都被吸到了铃铛里。 良久后,所有人都变成了一具干尸,就像是被丢到了沙漠里,被太阳活活烤干了血肉一样…… 第123章 千阁 这时手里的铃铛渐渐失去了光芒,忽然的,她也能听见了,她丢下铃铛,抱着爹娘的尸体哭着喊着。 只因她忽略了那曲蛊惑人心的萧声,只以为是自己害了全家人的性命,若非在玄音天宗再次听到这熟悉的萧声,她真的要一辈子都活在害死家人的恐惧内疚中了。 她摇摇撞撞走出了若水千阁,也不知走了多久,天都亮了,遇到了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那老者自称阴阳瘴医,小小的身子,就那样晕倒在了阴阳瘴医面前。 他满脸松弛的皱纹,声音也极其低沉,原本是有些吓人的,可对于一个刚刚经历过家破人亡的孩子来说,是救星。 若水千阁好几日也没有响动,经人查看才知干尸一事,后来传到江湖上,就都知道了若水千阁的遭遇,所有人在一夜之间都变成了干尸。 想想若水千阁一不争权夺势,二与世隔绝,能有什么仇家?竟这么厉害,一夜之间让若水千阁在江湖上消失。 陆川绫生了一场大病,全靠阴阳瘴医照顾,她醒来后,恳求阴阳瘴医为自己的家里人料理后事,于是,隔日又传出了若水千阁里的干尸不翼而飞的传闻。 阴阳瘴医看她孤身一人,便收养了她,于是陆川绫便一直跟在阴阳瘴医身边,以师徒相称,而阴阳瘴医也十分的疼爱她,容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她为隐姓埋名,将自己的名字林鹿,改为了陆川绫,原本是叫陆绫,只因居住的谷里有一条越谷山川,她极爱去那儿玩耍,这才加了个川字,师傅也将谷取名为川绫谷。 后来阴阳瘴医的名气逐渐扩大,由惊人的医术,再到阴毒的巫蛊之术,乃至天下人都晓得了这个毒老的厉害,于是有个当年目睹了阴阳瘴医从若水千阁那片深林里走出来的人,将此事说了出来,于是大家便都猜测,是阴阳瘴医让若水千阁的灭了门。 猜测这种东西嘛,一个人是猜测,两个人也是猜测,可若是一百个人,那就是铁骨铮铮不容狡辩的事实了。 几个好事的世家起先还大义凛然的要为若水千阁报仇,便打着这个旗号来找这师徒俩的麻烦,美其名曰为民除害。 于是,来找事的世家便被阴阳瘴医灭了门,接连又来了好几拨人,也是同样的,打着报仇替天行道的幌子,可都占尽下风死伤无数,久而久之,便再无人敢去找那师徒俩的麻烦,不过也鲜有不认得这师徒二人的。 后来,陆川绫逐渐长大,她知道当年暗室那个匣子,就是虬千匣,而匣子里的铃铛,虽不知是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是个害人的邪物。而世人恐惧虬千匣,那是因为他们并没有见过虬千匣里的邪铃。 她深知铃铛的危害,便将铃铛好好的放回了虬千匣里,并在川绫谷里找了个地儿埋了起来。 某一日,她发现埋着虬千匣的地方,泥土松沃,她赶紧挖开来。 虬千匣不见了! 她想,一定是有人误闯了川绫谷,意外发现了埋在那里的东西,也不知道拿走虬千匣的人,知不知道那是若水千阁的镇阁之宝。 于是她才散布出“若水千阁还有一遗孤尚在人世,时隔十年,虬千匣再次问世”的谣言,希望借此找回虬千匣。 只要一旦虬千匣出现在江湖,陆川绫就一定能拿得回来,可这么久了,也只是传言越来越夸张,却从未听到过虬千匣重现江湖的消息,她想,或许拿走匣子的人真的不认识镇阁之宝。 结合在忱虞的记忆里看到的关于楚修婉的过往,陆川绫才确定,楚修婉因为织幻笈不能习得上乘,便开始四处寻武功秘籍,只是她竟然将手伸到了若水千阁! 自听到那萧声起,陆川绫就回想起了家里出事的那一晚,那一晚她听到了一阵极为动听的乐萧之声,可逐渐的,就没了意识,她像是做了场梦,梦里她追逐着一只蝴蝶,可忽然那蝴蝶发出刺眼的红光,才使她从“梦”中醒来,现在想想,原来那时是进入了楚修婉操控的幻境。 —— “是我师傅收养了我,教我伦理,授我医毒之术,你们说我师傅杀人如麻危害武林,可如果我师傅不杀他们,那死的就会是我和我师傅!若要说我师傅惨无人道,那为什么不去怪那些人!他们不知经过,不晓事实,仅凭谣言就说是我师傅灭了若水千阁,就要打着什么替天行道的旗号,来追杀我和我师傅!”陆川绫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师傅是因何而闻名武林?是因为医术!难道就因为我师傅会制毒使毒,就可以给我师傅安上毒杀某某世家的罪名吗!我师傅杀的,都是要来取我和我师傅性命的人!他们一再挑衅,逼得我师傅不得不出手还击,不敌丧命后,他们反而还成了受害者!凭什么?我和我师傅不过是在一场场殊死搏斗中存活的胜利者,怎么到了你们口中,就变成了屠门灭派十恶不赦的武林败类?” 这一番话,让在场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细细想来,好像的确如陆川绫说的那样。 “怎么一下子都不说话了?”陆川绫问,“不是说要一桩桩一件件的算清楚吗?这下,算得够清楚了吧!孰是孰非,还需要我再一一说明吗?” “陆姑娘,你和毒老这些年的遭遇,我们在场所有人都难辞其咎,我们愿意道歉,可你身边之人,唐引!他一把火将望沽镇烧了个干干净净,大家都知道江南望沽镇乃世外桃源,如今他毁了世外桃源,这,总要给个交待吧?”一人道。 兴许是大老远来一趟,不愿意空手来空手回,所以怎么都得整出点事来。 “凭什么你们错了十年之久,只需道个歉就完了?而唐引,你们就要他用性命来交待?”陆川绫将唐引拉到身旁,挽住他的胳膊:“他,你们还真就动不得,如今他已是我夫君了,谁要是敢动他一根毫毛,就是跟我陆川绫过不去!就是跟若水千阁过不去!”虽然她无意重建若水千阁,可若水千阁的威名就摆在那里,她是若水千阁后人这事,也已是板上钉钉毋庸置疑了,只要她还活着,就容不得别人造次。 这时,突然从人群后涌上来一群云墨锦衣的侍卫,将所有人都包围了起来。 这是几月城的护殿侍卫。 唐引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正当众人好奇这护殿侍卫怎么会突然来此的时候,所有护殿侍卫齐声喊道—— “恭迎少城主回城。” 第124章 少主 这才刚出了若水千阁遗孤这么个劲爆的消息,怎么就又来了个少城主? 几月城的少城主?在哪儿啊?卢宋晁的妻儿不是早在多年前就被杀害了吗?何时又添了个儿子? 人群后方,卢宋晁骑在一匹秀良棕驹上,一双眸子微眯着,远远端相着高阶之上的唐引,在看到唐引那张脸的第一眼,他就相信,唐引身上流着的绝对是他们宋家的血,他一定就是宋少极的儿子! “拜见盟主。”众人纷纷拱手弓腰。 卢宋晁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挥了挥衣袖:“欸,这又不是在极月灵霄,各位掌门无须拘礼,再说了,我此行也不是以盟主的身份来的,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而来。” “父亲?”众人疑惑。 鉴于宋少极的名声差劲到了极点,当年宋少极恶名昭彰,几月城的百姓无一不被蹂躏,若如实说出唐引是宋少极独子的身份,当年祸不及几月城之外的各个门派,就算各掌门对此若无其事置身事外,只怕几月城的百姓也不会同意唐引重回极月灵霄,所以须得称唐引是他的儿子,这样便能光明正大的将他接回几月城了。 一切他自有打算。 卢宋晁穿过人群中那条为他退让出来的路,就是这短短的一段路,将两段仇恨越拉越近,将一对父子越拉越远。 唐引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卢宋晁身上,他只听二叔宋闰说起过家仇,却从未见过二叔口中的那个,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杀兄篡位的四叔,至少在他的记忆里,确实是没有见过这位四叔的。 众人屏住呼吸不敢起议,目送着卢宋晁走上石阶,待卢宋晁走到唐引面前止步时,阶下之人尽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卢宋晁近距打量了唐引一番后,慈颜颔首,拍了拍他的肩:“为父来接你了。”说完,一手揽住唐引的肩背,在他耳边轻语:“四叔来接你回家了,你父亲声名尽毁,若将你的身份告知众人,只怕几月城的百姓们定不会善罢甘休,只得委屈你叫四叔一声爹了。” 站在一旁的陆川绫微怔,说没听见是假的,但也只有她一人听见了。 陆川绫心想,原来几月城的城主是唐引的四叔,听说卢宋晁也未有后,那唐引,不就成了几月城唯一的继承人了吗?天呐!他竟然是少城主?!这令人震惊的程度,可不比她这个若水千阁的遗孤少啊! 卢宋晁拉着唐引走下理石高阶,将他带到众人面前:“各位掌门且先静一静,容老夫说两句,”他将唐引向前推了两步,道:“这是犬子,唐引,老夫今日来此,就是来接他回城的。” 一人有疑:“城主,这唐引是您家的公子?可我等怎么从未听说过几月城有这么一个少城主啊?当年您的夫人不是……若他是您家的公子,那武林大会时您怎么会同意下诛杀令呢?” 卢宋晁早已将应对的说辞想好了,他轻叹了一口气:“还不是怪我这不成器的儿子,跟为父我起了几句口舌之争,就学人家离家出走,这一走就是小半年啊!”小半年,他已算过,时间刚好和雾提门的继位盛宴相符,毕竟大家都是在雾提门里才第一次见到唐引。 卢宋晁一副辛酸的神情:“当年内人为我生下一对龙凤,而后不久便惨遭歹人杀害,和内人一同遭难的还有我那刚出生的女儿,所幸上天垂怜,还给我留了个儿子,否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撑下去……自那以后,我十分担心他的安危,便将他隐姓埋名藏了起来,这一藏就是二十多年啊!这不嘛,如今长大了,不甘再做躲在为父羽翼之下的雏鸟了,说要凭自己的本事,在这江湖上闯出个名堂来,我不允,他就赌气离开了极月灵霄,我多次传书让他回来,可他却说有了想保护的人,还屡屡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他这脾气随我,他要硬气到底,我就非要让他跟我服软不可,所以我才下了诛杀令,一来呢,是想让他知道这江湖的险恶,不是光靠他一腔热血就能立足的,这其二,也确是想历练历练他,我卢宋晁的儿子,我自然知道他有多大的能耐,若非如此,老夫也不敢下诛杀令啊,可谁知道这臭小子竟然毁了世外桃源,还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老夫这才觉得,不能再由着他乱来了,这不,就亲自来逮他回去。” 众人恍然。 “原来如此!原来他是您家的公子,我说呢,在雾提门初见少城主的时候,就觉得此人气宇不凡,少城主那敢作敢为的气魄,委实是把我们给震住了!当时我就觉得,此人日后必定能成为一个响应八方的人物!现在看来,我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一人起头,众人附议。 人群里的妁层听得直皱眉,公子的记忆里,好像并不是城主说的那样啊,可怎么瞧着公子像是对城主说的话默认了? 人群后不远处的萧允岚暗暗握紧了拳头,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从前他在王殿里就听过几句关于少城主的传言,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少城主,并且就是唐引!难怪唐引的武功与他同出一门,难怪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唐引都镇定自若有恃无恐,难怪在雾提门渡口时他丝毫不惧各门派,原来他背后的势力是天下王城! 沈觅摇更是难以置信,有了望沽镇这个前车之鉴,她知道此行也是杀不了他们的,可她的本意是为陆黛蓝师徒多添几个罪名,好引起众怒,待混乱之际,她便可以趁乱以素衣教教主惊渡的身份对她下手,可谁知唐引竟然二话不说就出手了,自己还挨了他一掌。 唐引也配合着卢宋晁的那番话,说:“爹是武林盟主受万人敬仰,身为您的儿子,自然不甘碌碌无为。” “可为父也说过,你不需要名扬四海,只要能好好活着就好。”卢宋晁又对跟前的几个掌门致歉:“我这个儿子啊,性子拗,决定了的事,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啊,这些日子,犬子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老夫在此替犬子向各位掌门赔个不是,老夫是武林盟主,须深明大义断是非,可我还是个盼儿归的父亲,自然也会有私心护短,还恳请各位掌门饶过犬子这一回。” 历掌门笑着摆摆手:“欸,城主何出此言呐?我等都明白这是个误会,少城主,你若是早些坦明身份,也不至于生出这么多误会啊。” “是我思虑不周,爹,我先上去了。”说完便走上石阶回到了陆川绫身边。 第125章 经义 聿玚也在一旁配合着说:“城主,属下第一眼见到少城主,便觉得他眉宇间与您年轻时有几分相似,遂一直不敢出手啊。” 卢宋晁故作不高兴:“聿玚,你这可是在告诉老夫,我已是个年过半百不中用的老头子了?” “属下不敢。” “聿玚,你可别忘了,你跟了我二十几年了,我老了,你也年轻不到哪里去。”他转头看了看理石高阶上的陆唐两人,假意摇头作叹,对历掌门说:“经此一事,老夫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想名盛四海,我却要他在我的羽翼庇护之下躲活,我这个父亲当得真是失败,诸位!这些日子,犬子给你们添麻烦了,还希望诸位可以不计前嫌,老夫从前和若水千阁交情甚好,川绫又是故人之女,老夫理应替阁主阁老好好照顾她,她师徒二人从前之事,我们谁都难辞其咎,若真要细细算起来,只会伤了和气,这样,彼此各退一步,从前之事权当过眼云烟,也请诸位不要再耿耿于怀了,日后有用得着几月城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既然权当过眼云烟,便谁都别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了,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吧。” 这时,陆川绫冷着脸,悠悠冒出来一句:“呵!你们倒是爽快人,说过去就过去了,可我过不去!你们知道这些年我和我师傅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我们受过的毁骂数不胜数,逃过的追杀指不胜屈,你们红口白牙这么一碰,说过去就过去了,可曾问过我和我师傅同不同意?” 众人犯难,若是从前还能与陆川绫杠上几句,可如今她身份已揭露,那可是若水千阁的后人啊,谁还敢肆意言语。 “我师傅已退隐江湖,云游四海去了,此生都不会再现身了,可你们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师傅!你们口下留情会怎么样?会妨碍你们死后积德吗!”陆川绫从高阶上纵身跃下,走到沈鲤风面前,将其推至一旁,问沈觅摇:“觅摇,我问你,你说我师傅欲对你行不轨之事,若确有此事,你现在可还敢将你说过的话再说一遍?”陆川绫垂下眼眸,扫过沈觅摇的手背,假装没看到手背上的那两道伤痕,看样子,那两道应该就是小狐狸抓的了。 见沈觅摇说不出话来,众人又议论纷纷,沈庄主顿时觉得颜面尽失,便走上前对卢宋晁作揖道:“城主,是沈某教女无方,事已至此,沈某也无颜再面对各掌门了,先行告辞。” 说完,就转过身欲离开,见沈觅摇未动,就大力拉过她的左臂:“还不走?还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沈觅摇有些吃痛的将手从沈庄主手里抽了出来,“黛蓝!”沈觅摇回头作出一副愧疚的模样唤她。 对此,陆川绫无动于衷。 唐引站在高阶之上,看着沈觅摇方才的举动,确认她就是之前那个,自称素衣教教主惊渡,与自己动手的人,也是那个在黑沽林出手的人,而能与沈觅摇合谋的,便只有萧允岚了。 他又想,阿绫刚才怎么会那么坚定的告诉大家,师傅此生都不会再现身了?他在黑沽林的时候,只说了要去云游,可没有跟她说过再不现身这样的话啊,她为何如此肯定? 惊鹿山庄的人都走了,沈鲤风见状赶紧跑上高阶去找西钥贞,西钥贞也赶紧从柳问真身边跑向他:“你爹就这样走了?” 沈鲤风怕赶不上爹和沈觅摇,来不及解释,便对西钥贞说:“西钥,我先随我爹回去,等家里的事处理好了,我会来找你的。”说完,转身就要走。 这时沈鲤风感觉到西钥贞抓住了他的手腕:“那你要快些来找我,不然隔得久了,我怕你把我忘了。” 沈鲤风握住手腕上那只抓住他的手:“你也要时时惦记着我。” 而在旁人看来,沈鲤风是在握着自己的手腕,对着空气说话,不禁心想惊鹿山庄还真是家门不幸,有个满口胡言的女儿还不够,这下连少庄主都魔怔了。 不过柳问真倒是听见了他二人的对话,沈鲤风走后,柳问真捡起地上一根御卿树的树枝,戳了戳刚才传出声音的空白,忽然的,西钥贞现了形。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羲鸣宫的小公子,竟然凭空的就冒出来了? 西钥经义见了,赶紧走上石阶。 唐引拿过柳问真手里的树枝,折断闻了闻,方知西钥贞现身的原因,御卿树,味可安神,汁可定气,西钥贞第一次使蔽月瘴,还不太会凝心神定气息,而后,他又为了摆脱这个隐身的状态,更是急于求成日夜习练以致心神气息乱上加乱,才迟迟恢复不了,而那根御卿树树枝上的汁刚好为他平定了心神气息。 唐引将树枝扔向他:“你不是说你能行吗?怎么连凝心神定气息都不会?我还差点怀疑是我教错了呢!” 西钥经义从容的从唐引身旁走过,与他相视一瞥,唐引这个人,他是看得上的,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唐引绝非等闲之辈,西钥贞跟着他这个师傅,他很是满意,不过那时唐引以那样的手法杀了人,名声自然不好听,为了羲鸣宫,他肯定不能明着同意西钥贞拜师啊。 “爹!”西钥贞嬉笑着,“你看我师傅教我的武功厉害吧!还能隐身呢!” 西钥经义刚想抬起手,西钥贞就赶紧抓住他的手:“哎哎哎爹!伸手不打笑脸人啊爹!” 西钥经义皱眉,把手抽回来,抓住西钥贞的胳膊,左右看了看:“小兔崽子,谁要打你了,我就是看看你的翅膀是不是长硬了,这么久都不说回家看看你爹我!有了师傅就不要爹了?” 西钥贞赶紧挽住亲爹的手:“瞧您说的,哪能啊爹。” “你二姐害了病,日日盼着你回去看她呢。”西钥经义扭过脸看了眼唐引,又说:“我先去前边儿等你,你快些跟上来。”意为让他和唐引道个别。 “师傅,”西钥贞喊道,“原来你是几月城的少城主啊,怪不得上回的武林大会,我说我不想去,师傅你就真的由着我,还说要是出了什么事,有你担着,原来是这样啊!” 陆川绫也跑上来:“那你现在是不是更崇拜你师傅了?” “那当然了!”西钥贞看了看唐引手里头除了他自己的剑就没别的了,于是他围着唐引转了一圈:“师傅,那个……我的剑呢?” 唐引想了想,说:“刚才同素衣教舒展筋骨,落地站稳之后,顺手就给扔在下边儿了,你待会儿自己去找找。” “……”西钥贞无语。 第126章 阳蛊 “师傅,我得跟你认个错,刚才我看到你差点跟沈鲤风动起了手,我……我就跟他站同一条线了,我还想着,要是师傅你跟他真的打了起来,我还是帮沈鲤风吧,毕竟师傅你这么厉害,肯定不会吃亏的!黛蓝姐姐,你说是不是!” 唐引点头:“嗯,看来确实需要找个时间把你逐出师门才行,反正你的心也搁在为师这儿,不让你出去吃点儿亏怎么行?阿绫,你说是不是?” “哎师傅别啊!我这不都认错了嘛……黛蓝姐姐你快跟师傅说说啊!” 陆川绫在一旁尴尬的笑了笑:“呃……那什么,西钥,对不住了啊,这回我就不向着你了啊,女卷里边儿说了,在外头绝不能让自家夫君失了面子,我这会儿要是不向着他,那他不就得在这么多人面前丢面子嘛~” 唐引唰的一下红了脸,嘴角掩不住的心中的喜意,许是感觉到双颊愈渐滚烫,于是他故作镇定的将脸别过一边,又轻咳了一声,以此来缓解他身为男子,此刻却害羞的像个姑娘一样的尴尬。 众人:……?! 阶下历掌门那一副迷茫的神情,像是在说:没想到我都一把年纪了,竟然被两个小年轻秀了一脸恩爱? “师娘!你要是帮我求个情,等我回来,就给你带我们羲鸣宫最好的酒!”西钥贞觉得,送什么她都可能不会要,但酒这东西,她一定不会拒绝! 果然。 “不过嘛,看在你叫我一声师娘的份儿上,我也得帮你说上两句不是?别误会啊,我可不是馋你们家的酒!”于是她挽起唐引的手,刚准备开口—— “好,都听你的。”唐引截了她还未说出口的话。 “……?”陆川绫一脸茫然,她说了什么了?她这不是还没说话呢嘛? 唐引心想,才一番话就让他烫了脸,要是待会儿阿绫再当众撒个娇,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于是他委婉的催着西钥贞下去找剑:“你爹和沈庄主一前一后的走了,沈庄主要是稍作歇息,没准儿能跟你爹碰上。” 西钥贞恍然,对啊,说不定能跟沈鲤风一起走:“师傅!我这就下去捡了剑找我爹去。”离开之时还在陆川绫耳边悄语了一句:“黛蓝姐姐,我就说沈觅摇没安好心吧,你还偏是不信。” 陆川绫的脸色一沉,谁曾想,多年的好友,竟不惜用自己女儿家的清誉来诋毁她的师傅,她不是没有告诉过沈觅摇,她的师傅对她有多重要,她也不知道沈觅摇为什么会这样对她,明明先前她们在望沽镇外的时候还好好的…… 西钥贞走了,阶下却响起了与先前不一样的声音。 “恭喜城主,贺喜城主啊!少城主与陆姑娘郎才女貌,而陆姑娘又是若水千阁的千金,这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啊!” “在雾提门初见他们二人时,在下就觉得他们甚是相配,二人皆是品貌双绝,简直天生一对!” “如今这两撇八字已齐,只差一纸婚书一张囍字,还望少城主大喜之日别忘了给我留张喜帖啊。” 奉承之声叠叠起,陆川绫心道这些人还真是老滑头,从前的谩骂诋毁五花八门,现在的阿谀奉承却千篇一律,抓着他们俩这根杆子就想往上爬,逮着一点可以巴结的机会就死不放手。 陆川绫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刚想拉着唐引下去,这时一只鸽子朝着唐引飞过来,陆川绫认出那是雾提门饲养的黑嘴墨莺鸽,她在雾提门闲逛的时候看到过,可看样子,它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 于是她踏步腾起,一把抓住那鸽子,唐引知道那是温老传给自己的信,可那鸽子此时却被陆川绫抓住了,陆川绫不等他开口,便取下信卷,将鸽子放走了。 “这是我师傅的信,大家不必惊疑。”说完,她背过身展开信卷。 信卷上写的是,温门主病重,希望能告诉温什元,让温什元回去看看温门主,陆川绫将信看完,却故意忽略掉信卷开头的那几个字—— 毒老吾友。 看完,陆川绫便将信卷交给唐引:“这本是要传给我师傅的信,或许是知道我师傅退隐了,所以便传给了我,让我代为转告,你把这信,去交给温什元吧。” 说完,陆川绫便独自走下了石阶,到卢宋晁跟前作了个揖:“宋伯伯。”在她的记忆里,是听爷爷和爹提起过这位城主的,她还记得,她小时候将一个人唤作宋伯伯,只是逐渐长大了,记忆里那张宋伯伯的脸就有些模糊了,不过这么算起来,若水千阁跟几月城还是世交,那她和唐引还真真是天生一对,若是像沈鲤风和西钥贞那样的青梅竹马就更好了。 卢宋晁点头应道:“嗯,你还是长得像你娘多一些,只怪老夫少有离开几月城,若是早点见到你,老夫一定能认出你来。” 陆川绫莞尔:“那川绫可不敢让宋伯伯认出来,川绫还怕被蜜蜂再蛰一次呢。” “这么久的事你都还记得啊?”卢宋晁笑着扭头对历掌门解释道:“她六岁的时候,我去看她,还给她编了个小花环,谁知道她带上那花环,被蜜蜂追着蛰得哇哇哭,这事儿啊,阁老可是把我跟你爹训惨咯。” 这外边儿笑声连连,里头的人却落寞至极。 信卷在温什元掌中慢慢结冰,紧接着,温什元大手挥下,凝成冰条的信卷瞬间落地摔的粉碎。 “如今卢宋晁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我若走了,你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吗?”温什元问。 “马车不到山脚下,怎么知道上不上得去?不过只要阿绫在马车里,就是把车轱辘卸了,我扛也得扛上山,”唐引走近,和他靠立在同一棵树上:“阿元,回去吧,温老需要你,忱虞的后事有我和阿绫料理,你且放心。” “真的没有办法吗?”温什元指的是忱虞:“阴阳瘴医,你的阴阳圣蛊呢?不是说可以医百疾活死人吗?” 唐引默了一下:“医百疾活死人,这并不是空穴来风,阴阳圣蛊也的确能做到,可我已将这一阴一阳两只圣蛊,分别种在了你和阿绫身上,还记不记得我前些年给你的那只蛊,没错,那只是阳蛊,我当时只告诉你,这蛊能让你重伤自愈,你用来为忱虞疗伤的蛊,就是阳蛊,而这蛊一经唤醒,当它的使命完成后,就会迅速死去,所以这一阴一阳两只圣蛊,如今只剩阿绫体内那只阴蛊了,抱歉,我不能让阿绫有危险,所以不能把阴蛊给你了。” “我知道了,忱虞就交给你了。”温什元站起身,临走前嘱咐道:“对了,保护好你的小徒弟,刚才我挡下的那根针,是冲着西钥贞来的,也就是说,那个素衣教的教主,想杀的不是绫儿,而是你徒弟西钥贞。” 第127章 瘴气 温什元和卢宋晁行过礼后,便匆匆离去。 “要不怎么说什么样的人跟什么样的人扎堆儿呢,一个是未来的门主,一个是未来的城主,一个又是昔日盛名世家的千金,你说说,这样的几个人能成为朋友,那不是天意吗?”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对对对!简直说得太对了!” 闻言,陆川绫表示:“……” 陆川绫表示很无语,这些个人的嘴这么碎,遇事又都不敢出头,只会猫着当乌龟,都是怎么当上掌门人的? “不知陆姑娘打算何时重现若水千阁往日的风光?”历掌门上前问道。 “历掌门是吧?不知历掌门知不知道人言可畏四字是如何写的?” 历掌门及身后几个掌门都随之一愣。 陆川绫盈盈一笑:“各位掌门别误会啊,我只是想告诉各位,若水千阁一定会重现往日的风光,虬千匣也已找回,待我挑个日子,回川绫谷去把虬千匣取回来方可,还希望各位掌门可以好好管束自己的言行,若水千阁当晚的不测,你们也都知道了,我不希望再从你们这里听到任何一句对我师傅的诋毁,更不希望听到若水千阁的谣言。” “那是自然,自然……”众人附声。 “对了,我说是玄音天宗的女宗害了我全家人的性命,可楚修婉在我自揭身份之前就已经死了,怎么没人用“死无对证”来反驳我呢?”陆川绫挑眉道。 历掌门赶紧接上:“从未听闻陆姑娘和楚宗主有什么过节,像陆姑娘这样明辨是非恩怨分明的人,怎会构陷他人呢?想必此行,陆姑娘也是专程为了家仇而来。” 陆川绫盈盈的听着,这些人还真是鬼话连篇,从前把她说得像是从地狱来索命的无常,如今倒亲自为她寻起了推脱之词,呵!真有意思。 —— 西钥贞不知怎么的,走到了一林子里,他指尖上转着墨珠洗月挂,心里犯起了嘀咕,也没觉得爹走了有多久啊,这怎么就追不上了呢?并且连羲鸣宫一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难不成,他走错路了……?不会吧,就跟路痴的黛蓝姐姐待了这么一段时间就连回家的路都认不得了?要不……还是折回去看看有没有走错路吧? 他刚转身,就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女子的呻吟。 不会是撞见了小夫妻密林中行闺房之事吧?闺房之事……是什么样的呢……他摸着下巴思忖了小会儿。 他又想着,我还未满十六呢,这事儿还早着呢,不着急,还是别去看了。 可刚才那声音怎么有些熟悉啊?像是……沈觅摇? 他悄悄摸过去,躲在一矮丛里,只见不远处的沈觅摇靠在一棵树上,皱着眉头满头大汗,他还以为是谁在此与人偷欢呢,原来是沈觅摇。 等等,她旁边的人是……萧允岚!不对,这事儿不对劲!试想一下,一个弑父杀凶的人,和一个在朋友背后下黑手的人,这样的两个人碰到一起,会是巧合吗? “你就这样离开了,你爹和沈鲤风不会起疑心吗?还是说你找了个女子易容成你的模样,给你做了替身?”萧允岚为她查看左臂的伤势。 “这么短的时间我上哪儿找个与我身形相似的替身去,”她咬牙忍着痛:“路上遇到了西钥伯伯,我哥就去和羲鸣宫的人同行了,我爹走在最前面,一时半会儿应该发现不了我不见了。” 西钥贞心想,果然是自己走错了路! 萧允岚轻捏了下她的左臂:“你现在什么感觉?” 痛得沈觅摇下意识甩开了萧允岚的手:“觉左臂皮肉之下似是被烈火灼伤,又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里头钻来爬去啃食我的血肉,痛痒至极……” 萧允岚微微皱眉,抬手就要去解她的衣服,想想又觉得不妥:“你自己解开吧。” 沈觅摇此时痛痒难耐,哪有心思慢慢解衣,便一挥右手,猛得运起内力,将左臂的衣袖撕扯了下来。 只见左臂上中掌的地方一片黑紫,皮肉正隐隐蠕动,肉眼可见。 沈觅摇惊呼:“你看到了吗!我的皮肉里面,好像有很多小虫子在动!” 萧允岚低语:“忍住。”随即在她的手肘上划了道口子,掌中凝起内力,一掌打在沈觅摇的左臂上,沈觅摇死死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萧允岚的手掌慢慢向下移去,移至那道口子,除了一些淤血从那道口子里流出来,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怎么会这样……”萧允岚再次捏了捏她的左臂:“现在觉得如何了?” “痛痒无减,也未加剧。”沈觅摇答。 萧允岚从怀里拿出一小瓶金创药,洒在沈觅摇的伤口上:“如果我猜的没错,唐引应该是将一股气封在了你的手臂里。” “气?什么气?” 萧允岚摇头:“这世间有千百种气体,我不知道他练的是什么武功,竟阴邪至此。” “不知道?那我这手岂不是要废了?若没了这手,不就等于是在告诉唐引,我就是方才与他动手的那个素衣教教主吗!” 西钥贞大惊,这沈觅摇何时又跟素衣教扯上关系了?还做了素衣教的教主?怪不得要把自己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的,原来是怕被别人认出来啊,可是沈觅摇为什么要跟师傅动手呢?又为什么要跟萧允岚合谋呢?没道理啊,她这么早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替你医好这只手的,”萧允岚说,“可是我看这气,非比寻常,不像是习武练功之人的真气,倒像是……瘴气!” “瘴气?我听说瘴气会腐肉碎骨,我的手是不是保不住了?” 萧允岚再次摇头:“我也不知道,早些年我爹带我去西域求医的时候,我就听说西域的巫士会用一种巫术练瘴气,这么些年了,我也忘了会怎么样了,不过若真的是瘴气,那唐引这个人,就真的不好对付了。” 沈觅摇无情的回应:“就算这不是瘴气,就算唐引没有在西域练过巫术,就好对付了吗?卢宋晁不是你义父吗?几月城你不是很熟吗?那你怎么会不知道唐引是几月城的少城主?只是我没想到,陆黛蓝竟然是若水千阁的后人!她藏得还真是深,我跟她这么多年的朋友,竟从来没听她提起过若水千阁的一分半点,或许,她从来就没信任过我,亏得我把她当了这么多年好姐妹!” 突然,西钥贞手中的墨珠洗月挂滑落在地上的枯叶上,发出一声脆响,吓得他墨珠洗月挂都来不及捡就赶紧闪人。 萧允岚立即警觉起来,沈觅摇也随之撑着站了起来。 萧允岚慢慢走到方才发出声响的位置,捡起那串墨珠洗月挂。 “墨珠洗月挂……”沈觅摇呢喃:“是西钥贞!” 第128章 贞落 此时西钥贞被萧允岚和沈觅摇一前一后截住了去路。 “我们又见面了,西钥。”沈觅摇笑意盈盈:“上次在望沽镇外,我和黛蓝在一起的时候,你都看到了吧?” 这时候要是承认,那跟找死有什么两样,再说了,那天晚上他可隐着身呢,于是他装傻道:“啊?看到什么?那天晚上你和黛蓝姐姐在一起吗?我不知道啊,那晚天儿那么黑害我都迷路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走哪儿去了,后来还是我师傅跟黛蓝姐姐一起来找我的呢,哎沈觅……觅摇姐姐,你手不冷吗?” 见西钥贞装傻,萧允岚拿出刚才捡到的墨珠洗月挂:“这可是串好珠子,弄丢了多可惜啊,听说,少庄主为了这串珠子可弄得浑身是伤呢,西钥小少爷,你就这么给丢下了,这要是让少庄主知道了,他得多伤心啊。” 西钥贞白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啊?本少爷最讨厌你这种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了!装得一副多温谦知礼的样子,可背地里坏事全让你做尽了,连自己亲爹和大哥都能杀的人,我才懒得跟你费口舌呢,把洗月挂还我!” 萧允岚拿着珠子的手渐渐收力,若这只是一串普通的珍珠项链,此时早在萧允岚手里碎成粉末了。 “西钥,我们自小一块儿长大,我实在是舍不得伤害你的,你告诉我,你刚才听到了多少,嗯?”沈觅摇依旧不减笑颜。 “天地良心啊觅摇姐姐!我什么都没听到,不过我看到了,看到你和……咳咳,萧允岚,在……行闺房之事。”西钥贞胡言道。 “你!”沈觅摇脸色大变:“西钥贞,平时有我大哥和唐引护着你,我杀不了你我认了,可这次,我就不信你还能活着离开你脚下这块地!” 说完,沈觅摇忍着痛,率先出手,萧允岚也紧随其后。 西钥贞一边闪躲一边说着:“沈觅摇你个老妖婆!黛蓝姐姐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害她!她那么相信你,在望沽镇你忽然消失,黛蓝姐姐日夜都在担心你的安危,你竟然还污蔑她师傅,搬起石头砸着自己的脚了吧?活该!黛蓝姐姐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以为你惹到的只是黛蓝姐姐一个人吗!温小红的雾提门第一个就不放过你,我师傅如今又是几月城的少城主,多少门派世家百般奉承趋之若鹜!刚才在玄音天宗的门口你也看到那些人的态度了,只要我师傅一句话,你惊鹿山庄就孤立无援了!你在这儿欺负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找我师傅单挑啊!手下败将!” 前边儿那些话并没有让沈觅摇心软,反而听得她怒火中烧,可她也没有想着要让西钥贞进入幻境,因为她觉得西钥贞比她还小,能懂什么是感情? 西钥贞在拳脚上肯定是打不赢萧允岚的,如今又添了个沈觅摇,西钥贞自知不敌,便假意还手,趁机扔下两颗天丹雷,他并没有带多少杀伤性的弹药,上次和陆川绫一起被抓去西域,杀伤性的弹药都用来对付法老和炸宫牢了,这会儿就只剩唬人的天丹雷了。 若是换了旁人,还真会被唬住,就任西钥贞趁机逃脱了,可沈觅摇那可是和西钥贞一起长大的,能不知道这天丹雷的作用吗? 面对这样两个穷途末路的人前后夹击的致命招数,西钥贞能活这么久已经是极不容易了,如果现在是晚上,他便能使出蔽月瘴让眼前二人看不见他,可这太阳高高挂,离天黑还早着呢。 此时二人占尽上风,西钥贞后悔没跟师傅学点轻功以便逃命了,西钥贞在心里权衡了一番,这两个人缠着不放,须得突破其中一人,可他完全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所以只得先转移一个人的注意力,再从那个人转移注意力的时间开溜,可这样的话,就必须挨另外一个人一击!而这两个人的身手,萧允岚是男子,力气比沈觅摇大不说,且无损无伤,但沈觅摇受了伤,出招的力度便也就大打折扣了。 好,就这么办! 西钥贞望着萧允岚的身后,故作欣喜状,喊道:“师傅!” 果然,萧允岚中招回头,西钥贞刚要开溜,沈觅摇却忽然走火入魔,一瞬间功法足足升了三成,她心中渐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还未经人事,自然不知这是魅惑之术走火入魔之后,饥饿的情欲在作祟,再加之她的内力皆来自他人,她虽能运用,却不能随意掌控力度。 —— 陆川绫心里犯嘀咕,怎么温什元都走了好一会儿了,也不见唐引出来啊? 她小跑上石阶,向柳问真询问有没有见到唐引出来。 “我一直守在这儿,没看到唐公子出来。”柳问真答。 “那你们这儿还有后门吗?”话一问出口陆川绫就后悔了,哪家能没个后门啊?再说了,以唐引的武功,什么门啊墙啊的,能困得住他吗? 于是她赶紧从玄音天宗的大门跑了进去,忱虞的尸首不见了!玉女堂里所有的尸体都不见了,陆川绫蹲下细看地面,发现地上还有些尚未化尽的尸水。 另一边,唐引处理好忱虞的尸体,却听到远处响起了一连串的爆炸声,这声音很熟悉,像是在望沽镇的时候,西钥贞扔出来的火药,随即引爆后的声音,循着声音追过来,却与沈鲤风撞了个正着。 “沈鲤风?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跟沈庄主一起回去了吗?”唐引问。 “我本是和羲鸣宫的人一起走的,可是我见西钥一直没跟上来,就折回来找他了,可是在半路上就听到了西钥那天丹雷的爆炸声,就赶紧过来看看,唐兄不是跟城主在一起吗?怎么也出现在这儿?”他道。 “温老急召温什元回去,忱虞的后事自然就由我代为料理,我也是刚处理好她的后事,准备回去,就听到了爆炸声。” 话间,只听得远处又响起了一声爆炸,二人也来不及再你问我答了,便急忙赶了过去。 沈觅摇一时不控,再加上左臂里瘴气作怪,让她心绪寸乱到了极致。 从指间拂过的徐徐清风,瞬作一把把赤红色的利刃,刀刀扎进西钥贞的后背,道道刺穿西钥贞的肺腑,连与西钥贞与之相隔的萧允岚也受到了殃及,不过伤及程度,远比西钥贞轻得多。 萧允岚见西钥贞已然重伤倒地,又听到周围似是以轻功踏树的脚步声,便赶紧扔下墨珠洗月挂,拉上沈觅摇轻功凌踏,离开了此地。 唐引和沈鲤风落地赶到时,西钥贞正趴在地上,艰难的挪动着身子,要去捡那串墨珠洗月挂…… 第129章 绝言 “西钥——” 唐引和沈鲤风齐声喊道。 嵌进西钥贞身体里的光刃已消失,只剩了道道深至见骨的伤口。 西钥贞紧握住那串珠子,气若游丝:“沈、沈鲤风……” 唐引朝那两人追了过去,沈鲤风则是留下来查看西钥贞的伤势。 他将西钥贞扶坐起,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贞贞,怎么样,是不是很痛?告诉我,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沈鲤风或许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话音带颤。 “你妹妹要杀我……她不怕血了,她还会武功,素衣教的教主也是她,她不是以前的沈觅摇了,一点都不可爱了……”西钥贞握着那只发抖的手:“我师傅重情义,要是我师傅为了给我报仇,杀了沈觅摇…你千万不要怪他…好不好……” “不可能!觅摇不是一直跟我爹一起走的吗?你是不是认错了?怎么会是她呢……”沈鲤风不敢相信的原因是,如果是别人伤了西钥贞,那沈鲤风就算豁出命也一定会为西钥贞报仇,可如果这人是自己的亲妹妹,他该怎么为西钥贞报仇,手刃家妹吗…… “如果连自幼的玩伴我都会认错,那现在又怎会认得你……”此时他的眼皮似有千斤重,极想合眼沉睡,西钥贞强撑着“困意”:“沈鲤风,我想我以后是不能再在你身边烦你了,你可以安心娶妻了,我二姐很喜欢你,我看得出来的……”西钥贞这话,自然是有交待遗言的意思。 这话让沈鲤风一下没忍住:“那你呢?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西钥贞像是听到了比唐引和陆川绫的身世还要震惊的事:“沈、沈鲤风你……” “这便是我最大的秘密了。”沈鲤风强装镇定,“难以置信吗……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你我皆是男子,你又情窦未开,我竟然会对你倾心,感情二字简单又复杂,认定了就是认定了,情易动可却难移,我也曾努力过,去靠近别的姑娘,可一丛蔷薇藤上开不出两种花,一颗树上也结不出两种果子……” 西钥贞回想起昔日,与沈鲤风的一幕幕过往,想起沈鲤风是怎样任他胡搅蛮缠,又是如何对他百般纵容,他说喜欢珠宝,沈鲤风就三天两头送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今后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与他相伴一生,或许,男子也未尝不可。 西钥贞无言的,握住沈鲤风的手,又拿墨珠洗月挂缠住了相握的一双手,他轻展笑颜:“这墨珠,我很喜欢……” 这就是西钥贞给沈鲤风的答案了。 欢落声止。 西钥贞一身荼白,被伤口里渗出的血染得鲜红,沈鲤风不愿解开被墨珠洗月挂缠住的手,另一只手抖颤的抚上西钥贞的脸。 这便是他对西钥贞做过的最暧昧的举止了。 这时唐引回来了。 “没有找到那两个人。”他清楚的听出了是两个人一起离开的声音,可追上去却不见了踪影,无奈,他对此处不熟悉,只能作罢折了回去。 他看着靠在沈鲤风怀里沉眠了的西钥贞,又看了看西钥贞从背上刺穿到身前的的伤口,光是看伤口,他并没有认出这是沈觅摇所为,只是觉得与玉女堂那些天宗女弟子尸体的伤口大同小异,他将玉女堂的尸体化作尸水前,曾仔细看过她们的伤口,都是毫无规律的,或深或浅,或长或短。 但他的手靠近西钥贞的伤口时,却感觉到了伤口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巫气,是他封进沈觅摇左臂里的那一股巫气,他这才确定是沈觅摇伤的西钥贞,可如果那个人是沈觅摇,那第二个人,无疑就是萧允岚了。 唐引手渐成拳,他医术过人,这不假,撇开可让死人起死回生的阴阳圣蛊不说,只要这人还活着,就算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他也能给他拉回来,可西钥贞却不行。 因为沈觅摇使出的最后一击,掺带着他的巫气,是他封在沈觅摇左臂里的巫气。因为那点巫气,西钥贞的伤口正在进行着肉眼可见的腐烂,且先不说西钥贞已经气息了,就算西钥贞还活着,若要救人,须得施蛊,可巫气是他的,蛊也是他的,气要让西钥贞腐烂血肉,蛊却要为西钥贞复原伤口,这一治一伤,不是要让他自己的蛊和自己的巫气自相残杀吗?结局或许是蛊将那些巫气尽数吸食完,又或许蛊败给了巫气,而气与蛊,这两者的斗争不死不休,对西钥贞起不到任何作用,等他们分出胜负,西钥贞早就只剩一副白骨了。 原本他封进沈觅摇左臂里的巫气是决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可不知何故,沈觅摇所使的功法里竟然会掺着他封进去的巫气,而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中巫气之人在短时间内功力急剧增强,想将巫气打出来,才会出现这样泛着巫气的伤口。 可沈觅摇是怎么做到,在短时间内让功力剧增呢? 此时沈鲤风心中异常纠结,一边是心爱之人,一边是妹妹,一瞬间,关于沈觅摇的各种疑问涌上心头,她为什么会武功?她怎么会是素衣教的教主?她那么怕血的一个人,怎么敢杀人!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杀的是西钥贞! 西钥贞伤口腐烂的程度在加快,眼下,是要让沈鲤风赶紧将他下葬才行。 “别颓了,西钥的仇我来报。”唐引说。 “怎么,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西钥难道没有告诉你,是你在玄音天宗门口极力袒护的妹妹伤的他吗?”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唐引不答,悄然给西钥贞种下了一只蛊,这蛊可减缓他伤口腐烂的程度:“把西钥交给我,我带他去找羲鸣宫宫主,让他见西钥最后一面。” 沈鲤风慢条斯理解下缠在手腕上的墨珠洗月挂,将怀里的西钥贞缓缓平放,端详着那张再不会和他打趣的脸,他缓缓俯身。 见状,唐引背过身去,世上没有感同身受一说,针不扎到他身上他怎么会觉得疼?他无法了解沈鲤风此时痛失爱人的心境,他只知道,他绝不愿成为第二个沈鲤风,哪怕是他自己豁出了命,也要护他的阿绫周全。 直到听到沈鲤风轻踏枯叶,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唐引才开口。 “你要去哪儿?” “素衣教。”沈鲤风答。 事实上,沈鲤风完全没有想好,会不会,要不要,给西钥贞报仇,可他此刻只想找到沈觅摇,西钥贞说,她是素衣教的教主,这一点,沈鲤风半信半疑,并不是因为他不相信西钥贞,而是因为他太相信沈觅摇。 不过要验证这一点,去一趟素衣教就知道了。 第130章 铅华 萧允岚将沈觅摇带到一草屋内,沈觅摇仍未平定心神。 “你放开我!”沈觅摇一把推开萧允岚,她掌中内力未减,使得受了伤的萧允岚险些没站稳,她怒目道:“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杀了唐引!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萧允岚丝毫没发觉她已魔怔,只以为是唐引的出现,才让她蓄力发了狠:“杀了他?说得轻巧,你可想过他若死了会有什么后果?唐引是几月城的少城主,那可是天下王城!不是一个小门小派,而惊鹿山庄对天下王城来说,不过是月亮周遭可有可无的星星罢了,唐引一死,你觉得这偌大江湖,还有你惊鹿山庄的立足之地吗?” 沈觅摇不以为意:“杀了他即刻就离开,有谁会知道是我沈觅摇杀的他?难道杀了他之后还要在原地摆桌宴席庆祝,大摇大摆的等人来发现他的尸体吗!” 萧允岚轻笑一声:“在这一点上,你跟陆川绫还真是像,你誓要手刃负心人,她也说要让桑榆尝尽折磨,不过你还是太冲动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唐引身后还跟着别人呢?如果那个人是卢宋晁呢?只怕到时唐引没死,他们父子俩倒先把我们俩解决了,你可别小看卢宋晁,他在这武林盟主的宝座上稳坐了十年,能是浪得虚名之辈吗?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这急性子还得磨一磨啊。”他忽然瞥见沈觅摇脸上有一道红色的暗纹,“你的脸……你受伤了?” 沈觅摇一听,急忙转过身去:“小伤,不碍事,倒是你,你的伤没事吧?” 萧允岚看了看心口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这伤是该养养,觅摇,你出手也太重了吧,竟险些把西钥贞整个人都剖开了。” “我若不下重手,只怕西钥贞这会儿还会有命跟着唐引回几月城呢。” 萧允岚对此很满意:“走吧,回你的素衣教去养几日,再回几月城去。” “你先出去,待我运功调息一番再行离开。” 萧允岚退出草屋,沈觅摇才从怀里拿出一口脂小盒,里头装的却不是口脂,而是铅华。 不知何故,脸上竟生出了一条条赤红色细痕,如无叶枯枝一样分叉开来,布满了整张脸,她用尽一切法子都去不掉,无奈,只好将胭脂换成铅华,用铅华来遮住脸上的血痕,遂脸上看着没有一丝血色,苍白至极。 —— 唐引从玄音天宗出来时,人已经都走光了,只有陆川绫一人站在那高阶上等他。 陆川绫见他从里头出来,赶紧扑进他怀里,声咽音颤:“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他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这里太阳好晒啊,可是我又怕不站在这里你回来就找不到我了,都快给我委屈死了,好委屈的,一委屈就想你,可是你是又迟迟不回来,就更委屈了。”说完,陆川绫清了清嗓子:“装得真累,怎么样?有没有扭捏造作楚楚可怜的感觉?” 他吟吟道:“阿绫,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去了这么久?” “你是去替温什元料理忱虞的后事了,我知道的。”她也不提那些消失的尸体,和地上的尸水。 唐引柔而一笑,宠溺的揽着他:“是我不好,下不为例。” “宋伯伯说,奔波了几日也累了,今日就在玄音天宗歇一日,明天再动身回几月城,柳姑娘已经为宋伯伯他们安排好了住行,你要不要去见见宋伯伯?哦对了,你猜猜……还有谁来了?”她神秘的说。 唐引想了想:“百里和妁层。” 陆川绫立马绷起脸:“什么呀,哪有你这样的,你就不能猜猜别的嘛!” 大概是从前与温什元配合演了不少戏,经验丰富,便立刻作出疑惑的样子:“嗯……会是谁来了呢?我猜不到。” 陆川绫又立刻欣喜道:“猜不到吧!是百里捃鹤和妁层来了!” 看着她一脸天真的模样,唐引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呀!”陆川绫撅起嘴:“欸,你怎么知道是他们两个的?” “因为我早就在人群堆里看到他们两个了啊。” “……”陆川绫瘪了瘪嘴,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唐引脸上,此时视线下移才发现,唐引身上竟溅了些星星点点的水渍,她拿手触了下那水渍,指尖腥红。 是血。 “你身上怎么那么多血啊?你受伤了吗?伤哪儿了?快让我看看!”她着急的险些语无伦次。 “没有,只是在回来的路上解决了一点小麻烦。”惊鹿山庄,对于他来说,的确只是个小麻烦。 他还记得沈庄主对他说:“谁都知道觅摇自小惧血,不会武功,她怎么会杀人?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真是我女儿杀了西钥贞,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讨债!你别以为你是几月城的少城主,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女儿做的事,跟我惊鹿山庄的护卫们有什么关系?你别伤他们,放他们走,我来与你分胜负!” 而唐引只是冷笑了一声:“放?分胜负?沈庄主莫不是没听清我说的什么?没关系,我可以再说一遍,这次你可要听好了,我说西钥贞是我徒儿,我说沈觅摇杀了西钥贞,我说沈觅摇跑了,她跑了不要紧,找不到她,拿你们的命来抵也是一样的!我还说,自古以来有父债子偿的说法,那自然就有子债父偿的说法,如果从前没有这个说法,那么现在有了!” 西钥经义听唐引说了前因后果,在看到西钥贞尸首的那一刹,终是没能缓住,晕了过去,羲鸣宫失去了唯一可以继位的儿子,西钥经义自然是承受不住这晴天霹雳。 唐引斟酌了许久还是忍住了,没有将西钥贞的事告诉她,而惊鹿山庄,沈庄主那一行人,则被他挥撒了化尸散,引来千蛊将他们的尸首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那一行人,就如同他和陆川绫初识的时候,在惊鹿林里杀的那一行素衣教女弟子一样,在这世上声销迹灭了。 陆川绫环住他:“有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保护好我,可是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不能对自己的安危懈怠半分,知不知道?” 她想,换作是别的姑娘,那她一定会说:我可以自己保护好自己,你不需要分心来保护我,保护好你自己就够了。 可她是陆川绫,她不是别的姑娘,她也知道,唐引就是为她而来的,为了保护她照顾她而来,所以她知道自己这样说,唐引会开心,唐引开心了,她也就开心了。 真是个傻师傅呢,陆川绫心说。 第131章 蛰鹿 陆川绫和唐引来到柳问真为他们置好的房间,陆川绫打趣道—— “呀,小掌柜,我记得在望沽镇的时候,你们两个还涎眉邓眼,打闹个不停,这一转眼,你们感情都这么好了?”殊不知,二人在她和忱虞失忆的那两日就定了情,她后来虽恢复了那两日记忆,可因为她失忆后,只和唐引几个人有过接触,所以她的记忆里只有她和唐引几个人相处时的记忆,却没有百里捃鹤和妁层的记忆。 妁层正在铺床,听到陆川绫的声音便赶紧放下手中的被褥迎了过来:“公子,陆姑娘。” 唐引点头作回应,陆川绫忙拉着妁层坐了下来:“欸?百里捃鹤呢?” 话音刚落,百里捃鹤就从唐引身后走了进来:“在这儿呢,我们就猜到你们会来玄音天宗,怎么样?本王子够机智吧?” “你可拉倒吧!” 一番插科打诨后,妁层犹豫着,肃然发问:“公子,你和城主……”为何你后来的记忆里都再无城主的身影?那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城主又为何对众人说谎?公子又为什么配合着说谎?公子的记忆里根本不是城主说的那样。 因为百里捃鹤和陆川绫在场,所以她便问得有些隐晦,而先前已经和公子坦白了他们彼此的身份,所以妁层觉得,公子应该能听得懂她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可是,一开始就错了啊…… 唐引以为她是想问为什么他会管四叔叫爹,于是他答:“他那样说,不过是权宜之计,若他不这样说,那些人不会放过我。” 妁层若有所思,她还想问什么,可唐引却问。 “我会和阿绫一起回几月城,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无意带着他们回几月城,唐引不想让他们也置于危险之中,所以他才会这样问。 百里捃鹤也听出他这话的意思了,便顺势说:“接下来?接下来我当然是要回西域了,我好歹也是一国的王子,实在是不便再在江湖上抛头露面了,小家伙,你是要跟我一起回西域呢?还是要跟他们回几月城啊?” 妁层轻抿丹唇,声若黄莺:“自然是要跟着……”她忽然脸色一变:“等会儿,你刚才什么语气?好好说话!再来一遍!” 一旁唐引和陆川绫的内心: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百里捃鹤立刻认怂,软下声气:“不要这么凶嘛~随我一起回西域嘛~给你个王妃的位置当着玩玩嘛~” 陆川绫瞪大双眼,不禁在心里感叹,百里捃鹤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人,竟然被妁层这个小辣椒治得服服帖帖的!佩服! “乖。”妁层又立即扭头对唐引说:“公子,我听城主说,你们明日便启程回几月城了,那明日一早我们也动身回西域了,”她拿出混月琉光塔置于掌心,“这混月琉光塔本是夫人的东西,现在我将它归还给公子。” “欸小掌柜,我听说这个琉光塔还是一件百年前出土的法器呢,是不是真的?”陆川绫插了一句。 妁层展颜:“我对它的来历一无所知,你们听到的传言都是我散播出去的,那些传言好坏皆有,你们听到的大概是好的传言,所以才会来望沽镇找我,我只身一人,又不会什么武功,怕保护不好它,所以才散播出那么多传言,闹得他们人心惶惶。” “既是我母亲传给了你娘,你娘又传给了你,那你便好生留着吧。”唐引说。 —— 离开了那二人的房间,陆唐二人又来找卢宋晁,此时卢宋晁和唐引在屋内,聿玚和陆川绫在屋外守着,陆川绫觉得无聊,便在屋外四处闲逛找乐子,于是,她如愿的发现了一个马蜂窝…… 屋内,唐引为卢宋晁斟了杯茶,双手奉上:“之前在天宗外,多亏四叔想得周到。” 卢宋晁一脸和蔼的接过茶:“我与你耳语时,你并无惊讶之意,所以你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也早就知道我是你四叔,那你既知晓你的身份,又安然无恙,为何不回家?你父亲去世了,可你还有四叔啊,你这些年到哪儿去了?四叔终日日派人寻你,可就是没有你的踪迹,还有,你二叔呢?” “二叔已经死了,他告诉我,让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四叔!”唐引坦言,“所以,侄儿一直不敢回几月城。” 卢宋晁叹了口气:“是你二叔不让你回来的吧?唉……那是我与你父亲的个人恩怨,又怎会殃及无辜人?当年的事,他一个旁观者,又能知晓几分呢?罢了,时过境迁,不提也罢,这些年有家不能回,真是苦了你了,你这身功夫也是你二叔教你的吧?确实有宋家之风,跟四叔一起回家吧。” 唐引当然听得出卢宋晁这话是在问他除了自家的功夫之外的武功。 “是,不过后来二叔操劳成疾,没多久就病故了,后来我浪迹江湖,遇了许多名师,有幸学了几门武功,不知四叔是如何认出我的?”唐引隐瞒了二叔的死因,二叔分明就是因为卢宋晁派出的众多人手,使他受了极重的内伤,最终死不瞑目。 “是有人给我传了封匿名信函,信中只是说你来历神秘,我便想来一探究竟,可没想到,你竟是老夫的侄儿,这些年你颠沛流离,在市井江湖讨生活,心性自然是要比常人生狠些,只是,等回了几月城,你可得收收性子啊,毕竟你现在身份不同,你已不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子了,你明白吗?” 唐引不语,这言下之意不就是,之前他只是个无名小卒,随便杀个人别人都不会在意他,而现在他是少城主了,就是别人朝他吐口唾沫,他都不能随意动怒了。 可他唐引就不是会逆来顺受的人!既然是卢宋晁亲自大驾把他接回去的,那就算自己是个麻烦,他也得受着。 “鹿儿这丫头打小就古怪精灵,老夫很喜欢她,你与她的事,老夫也听说了不少,不过从来都只听说她和温什元是至交好友,你们两个又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偶然相识,日渐倾心。”唐引答。 这时屋外传来一声陆川绫的惨叫,唐引下意识夺门而出,这一点倒入了卢宋晁的眼。 唐引循声赶到陆川绫身边,只见她被马蜂蛰了侧脸,半张脸已肿得像个肉包子,还有几只马蜂围着她转悠呢。 唐引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中松了口气,挥手为她赶走了马蜂:“你这是去捣蜂窝了?这可是马蜂啊,你就是去招惹蜜蜂也比去招惹马蜂好啊。” 卢宋晁随后赶来,见到陆川绫的模样后忍俊不禁,道:“鹿儿,这次可就怨不着伯伯了吧?聿玚呢?他不是守在这外面吗?怎么也不帮着你赶蜂啊?” 陆川绫无意碰到肿成肉包子的脸,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嘶——聿玚叔叔他……他帮我将蜂儿们都引开了,宋伯伯,您快去看看聿玚叔叔吧,没准儿他比我还惨呢……” 第132章 吾儿 入夜,聚月塔。 柳问真将这几日的经过都告诉了陆川绫,陆川绫也将所有的隐情都告诉了柳问真,因为她觉得,玄音天宗的女宗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他们杀了,总是要给圣女一个解释的,也让圣女知道,楚修婉到底是个怎样心狠手辣的人。 原来忱虞只是偶然听见了楚修婉二人的谈话,原来她并没有恢复记忆,原来她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决然赴死,原来她还是不会忤逆楚修婉,虽然她从小对这个娘亲不是很亲近,她甚至怪过楚修婉,可尽管如此她心里也依然是有她这个娘亲的,可楚修婉到死都没有醒悟…… 可怜忱虞到死都不知道,她一直是在为别人承担痛苦,为秋宫兰,为她一无所知的父亲,为那些色|欲熏心的男人们…… “这一切远比我想象的更加的残忍…我不敢去想…女宗竟然活得这么辛苦……”柳问真声寂垂眉,话里满满是对楚修婉的同情。 对此,陆川绫倒好奇了:“柳姑娘为何是心疼楚修婉?不应该是心疼忱虞吗?” “我自然很心疼忱虞,可女宗也很不容易啊,女宗曾经也是个懵懂少女,也曾对世间有过无数美好的憧憬,可却遭遇了那样不堪的事,换作是任何人,在历经过身心的双重折磨后,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变得和女宗一样仇恨世人呢?对于女子而言,名节重于性命,那一晚,女宗该有多绝望啊……” 陆川绫看着她柔和的侧颜,忽然很欣赏她,能将一切都看得那么通透,又能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却甘于平淡不争不抢,这样的一个神仙姐姐也不知日后会便宜了哪家的公子。 “不知柳姑娘往后有何打算?”她问。 柳问真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寞言道:“如今女宗和忱虞都不在了,若我也走了,玄音天宗就真的散了,忱虞几乎把所有的师姐妹们都调离了天宗,等她们回来,我再与她们商议天宗的事宜,到时,她们的去留,就由她们自己决定了。”柳问真很感谢忱虞为她留了两个选择,忱虞希望她能替自己考虑得长远些。 她也的确好好考虑了,于是她决定,留下来,好好打理玄音天宗。 柳问真忽然又失落的垂下眼眸:“陆姑娘,我真的很羡慕你。” “羡慕我?为什么啊?”陆川绫不解。 她接着说:“你诞于世家,生来高贵,有过人的才貌,也有狂言的气魄,从前有个把你宠上天的师傅,如今又有个把你捧在手心里的唐公子,你受过诋毁,也受过奉承,这世间的好坏你都经历了个遍,你的人生精彩又圆满,说你是人生赢家也不为过,所以我真的很羡慕你。” 这话陆川绫听着怪怪的,可听到唐引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她脸上却露着掩忍不住的笑意,甚至心里也在极力附和,没错!这话一点都没错! “阿绫。” 陆柳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唐引正朝着聚月塔走过来。 “多谢柳姑娘今日的款待,明日我们就启程离宗了,那么,我就先走了。”说完,不等柳问真回应,便纵身跃下聚月塔。 唐引怕她摔着,就赶紧上前接住了她,却忘了,她的轻功还是他教的呢。 柳问真看着塔下一对璧人,心中泛起寥寥怜漪,从前她甘冒着被女宗逐出天宗的大险,也想带唐引回玄音天宗,只可惜,唐引心中已有了那朵想守护的花,这才是她羡慕陆川绫的原因。 陆川绫落到唐引怀里就不肯下来了,她勾住唐引的脖子,耍赖挂在他身上:“在聚月塔上腿都站麻了,怎么办我走不了路了。” 唐引当然知道她的心思,于是就故意逗她说:“要是再不下来,明日你可就真的走不了路了。” 陆川绫先是一愣,随即便会意挣扎着要下来,唐引却将她抱得更紧了,陆川绫不依。 “好了好了不闹了,快放我下来,柳姑娘还在上面看着呢。” “她已经走了。” 陆川绫仰头望去,还真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唐引抱着她往回走,冷不防语气无比认真的冒出来一句:“阿绫,你想回几月城吗?” “我想去你生长过的地方看看。”她如实说,“其实只要有你在身边,去哪里都可以的,我适应能力可强了!而且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保护好我的。”你护我长大,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陆川绫心说。 她顿了顿,又说:“你看,自从有了你的保护,我连师傅教我的御蛊之术都快忘了,都快变成一个废物了,不过,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所以我决定了!我要在赖你怀里,做一辈子废物。”说完,她将勾住唐引脖子的手收了收力。 “荣幸之至。”他笑言。 月下,二人皆是一身黑衣,快要融进夜色里了,一路上甜言不断,大概是连月亮都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了,便隐进了云层力。 “唐引,在望沽镇的时候,我是记不得我们那些过往的,所以那次拜堂不能作数,我们回几月城再成一次亲好不好?” “好。” —— 数日后。 温什元回到雾提门,却终是晚了一步。 温什元此时就站在木棺旁,怔怔的看着温故知,一旁的家老提醒道。 “少门主,该让门主安息了。”事实上,为了能让温什元见到温故知最后一面,温故知的遗体已在棺中置了一天了,该将门主下葬了。 对于少门主这个称谓,温什元虽听不习惯,可如今,却也只有他才担得起这声称谓了。 “父亲可曾留下了什么话?”温什元问。 家老一脸为难:“回少门主,门主走得突然,什么话也没有留下,”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几天前,门主确是想写点什么,笔墨都备好了,可门主也只是在桌案前坐了许久,并未书写。” “知道了,下去吧,务必将我父亲好生安葬在青衣冢。” 青衣冢是温家祖坟,温家人世代葬在青衣冢,唯有温镯玉,葬在菩提林。 将温镯玉葬于菩提林里,既圆了温镯玉的愿望,也遂了温故知的心意,毕竟温故知可不认温镯玉这个儿子。 温什元下令后,便独自去了菩提林。 “大哥,阿元回来看你了,父亲他……” 浓雾中,他站在温镯玉的坟前,竟看到那木板上,刻了一列字,怎么会有字呢?为了防止别人误闯进菩提林发现了温镯玉的身份,立在他坟前的,分明就是个无字碑,怎么会有字呢? 他凑近,仔细瞧了瞧那上面的一列字—— 吾儿温镯玉之墓。 第133章 鲤尽 素衣教门口,沈鲤风要找素衣教教主却被守门弟子挡在门外,他在门外踌躇了许久,决定从大门破门而入。 可就在他与守门弟子打斗之时,沈觅摇和萧允岚赶了回来,此时的沈觅摇已戴上了银铁面具,见来的人是沈鲤风,沈觅摇怕伤了大哥便忙让弟子停手。 “住手。”她刻意伪了音色。 闻声,沈鲤风停下手,那守门弟子也赶紧恭恭敬敬的到沈觅摇面前来。 “参见教主。” “你们先退下。”沈觅摇说。 “是。”守门弟子退进大门之内。 见状,沈鲤风冷嘲道:“哟,这不是嵩阳派的萧掌门吗?怎会和素衣教教主一同回教?”他瞥见萧允岚胸前的伤口,又说:“萧掌门这是受伤了?为教主受的伤吧?嗯,确实是有一段时日没有听到嵩阳派的消息了,原来是萧掌门来给人当贴身保镖了,素衣教教主好大的脸面啊,竟然能得我们大名鼎鼎的萧掌门贴身保护,惊渡教主还真是不简单呐。” 萧允岚露出一惯的笑颜:“大名鼎鼎四字还真是不敢当,不过萧某能得少庄主如此称赞,实属三生有幸,怎么?少庄主来此,也是来做保镖的?” “做保镖我可没兴趣,不过我倒是对惊渡教主的美颜颇有兴趣,听闻惊渡教主,是个柔婉温静的女子,可听教主的声音,媚而劲惑,与柔婉温静实在不符,这倒是勾起了在下的好奇,不知惊渡教主可否摘下面具,让在下一睹芳容?”沈鲤风定定看着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甚是熟悉。 沈觅摇不语,因为沈鲤风太了解她的言行了,她怕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沈鲤风识破身份。 等不来回应,沈鲤风没了耐性,他抬手朝沈觅摇射出一只漆墨三角箭,他就是要让她躲过这一支箭。 果然,沈觅摇如愿的,躲过了那支箭,于是沈鲤风紧接着连续发出两支三角箭,一支向萧允岚,一支向沈觅摇。 萧允岚要拿轻儒扇击落那支三角箭便会无暇顾及发向沈觅摇的那支,而沈觅摇刚躲过一支三角箭,完全不会想到还有第二支,便来不及击落箭支,也来不及躲闪。 如愿的,那张银铁面具被击落在地,露出了沈觅摇那张苍白的脸。 沈鲤风没有直接问西钥贞的事,也没有问关于素衣教教主的事,而是阴下脸来:“觅摇,过来。” 沈觅摇微微摇头:“哥…我……” “你忘了爹的教诲了吗?不与奸佞小人为伍,不与伤天害理之人为伍,觅摇,过来、过来!”见她仍是不为所动,沈鲤风冷笑了一声:“算了,就算你今日过来了,我们这兄妹怕是也没得做了。”他是来验证沈觅摇是不是真如西钥贞说的那样,成为了素衣教教主,如今已验证过了,说明西钥贞说的都是真的了,真的是沈觅摇要杀他,而沈觅摇也真的已经杀了他。 “哥……你在说什么啊?你可是我的亲哥哥呀!”沈觅摇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眼里心里可还有我这个哥哥?觅摇,你厉害啊,当上素衣教教主就神气了?就真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不是?你难道不该跟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成为素衣教的教主吗?” 银铁面具一落地,沈觅摇心里就再没有了稳重,她好言道:“哥,此事说来话长,你先跟爹回山庄去,待我回去之后,我再跟你解释清楚,还有,我求你千万别告诉爹——” 可沈鲤风却将她的话打断:“说来话长就别说了,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西钥?” 沈觅摇立刻否认道:“怎么可能!哥你在说什么呀?这可是挑起两大门派乱斗的罪名啊,我可担不起。” “你担不起?你人都敢杀了,还怕担不起吗?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扯谎就没有必要了吧?要不是西钥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好妹妹竟然是个如此厉害的人物,武功高强到可以重伤西钥,高强到可以让唐引都无迹可寻,真是深藏不露啊,连我和爹都被你蒙骗了过去,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不择手段嗜杀成性的模样?一个姑娘家,竟然如此不自爱,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自己的清白来污蔑自己好朋友的师傅,你以为你作践的是别人的名声吗?你作践的是你自己!爹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长兄为父,今日我就替爹,好好教训你这个不孝女!” 说完,便率先出手,同沈觅摇打斗起来,沈觅摇以眼神示意萧允岚不要轻举妄动,她来解决就可以。 沈鲤风不过是想教训教训沈觅摇,力度分寸他都掌握有度,他只是想让她悬崖勒马知过悔改,沈觅摇是他的亲妹妹,纵使她再怎么十恶不赦,他也不能杀了自己的亲妹妹啊。 可萧允岚却从中插手,趁沈鲤风与沈觅摇打斗,无暇顾及他的动向,便打开轻儒扇释出紫金雷给他后背致命一击。 紫金雷如天打雷劈,根本不容沈鲤风反应便瞬间致命。 沈觅摇眼睁睁看着沈鲤风在自己眼前倒下,她赶紧查看沈鲤风的情况。 “哥,哥,你醒醒……”她伸手探了探沈鲤风的鼻息,转而冲萧允岚发火怒吼:“萧允岚!他是我大哥!你怎么能杀了我哥呢!” “冷静点觅摇,你拿他当哥哥,他可已经没把你当妹妹了,你没看见他出招有多狠,他是对你起了杀心啊,我要是不出手,死的就是你了。”萧允岚安慰道。 她继而吼道:“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伤我哥分毫!就算我哥真要杀了我为西钥贞报仇,那我也甘愿死在我哥手下!你算什么啊!凭什么替我做决定!”随即她语气低缓:“我哥才舍不得杀我呢……他只是一时生气,想出出气罢了……” “觅摇,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你们惊鹿山庄的少庄主死了,你不就成了唯一可以继任庄主的人了吗?如此一来,惊鹿山庄的弓骑卫岂不任你调遣?” 沈觅摇为沈鲤风合上眼,冷言:“你给我滚,滚!你最好伤重的死在外面,这样也算是给我哥报仇了!” 萧允岚也不恼,他知道沈觅摇不过是一时不能接受沈鲤风的死,待她冷静冷静就好了。 “那你冷静几日吧,我先回几月城去向卢宋晁复命了。” 萧允岚走后,沈觅摇躺在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泪水止不住的滑向耳发。 痛哭,这是她这段时日以来,唯一有过的情绪了。 第134章 妱厌 来极月灵霄已有些日子了,大概是因为这里是生养唐引的地方,所以陆川绫对这里的一切都尤为满意,除了一个名叫妱盐的婢女。 此女是卢宋晁身边的婢女,也是所有婢女中的总管,偶尔来传个话,和陆川绫少有接触,可陆川绫却觉得妱盐似是在有意无意的针对她,例如卢宋晁叫她给自己送粥食,她却说忘了拿勺羹,再例如自己在浇花的时候,她不小心撞了自己一下,害自己浇湿了自己的鞋袜。 虽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陆川绫心里就是不舒服,但碍于妱盐是宋伯伯的人,她也不好言语。 她也不想告诉唐引,要是唐引知道了,妱盐必死无疑,可是妱盐是卢宋晁的人,唐引又这么久没回来过,这一回来就擅自处决了卢宋晁身边的婢女,岂不是会让他叔侄俩心生嫌隙? 想来想去,这个哑巴亏她还是咽下去吧,好气啊,她从前好歹也是人人口中那个无法无天的妖女陆黛蓝啊,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啊!这名声虽然不好听,可起码无人敢欺啊!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憋屈啊。 这不,此时她就跟在妱盐身后,说是奉了少城主之命,邀她一起共品甜瓜。 这话让陆川绫心里特别不舒服,不是确实,她现在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这里,这样的对待也没什么不妥的,可陆川绫气的是,宋家上下,只有这个妱盐把自己当做客人,那别的家老护卫可都把她当少夫人对待的。 要不是她一个路痴,来了这么些日子,还不认识家里的路,她才不愿意跟在这个妱盐的身后呢,哑巴亏可真不好吃。 陆川绫老远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唐引,一时欣喜,便绕过妱盐小跑了过去。 妱盐看着陆川绫的背影,低言:“还出生名门呢,没半点千金小姐的样子,乱跑乱跳的,跟个市井乞儿一样,这等冒失的女子,怎么配得上少城主呢?” 盛夏近末,甜瓜又可口,陆川绫吃得欢喜,就不免多吃了些,在一旁伺候的妱盐不耐烦了。 “陆姑娘,甜瓜性凉,还是少吃的好。” 唐引一想,这话确实没错。 “嗯,言之有理,阿绫,不能再吃了。” 受到了肯定的妱盐在心中窃喜不已。 陆川绫放下手里的甜瓜,蹙眉撅嘴:“我不高兴。” 唐引却笑了起来,她不高兴,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一直在等她开口罢了。 “终于憋不住了?” “从前我们日日朝夕相处,可自从跟着你回到这里,我都快忘了跟你黏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了,每次想要见你,我都要跟着别人走好久好久的路,要好久好久才能见得到你,我不习惯有人跟在身边伺候,更不喜欢跟在别人的身后,可是我又不认路,”说着说着,这些天在妱盐那里受的委屈全涌了上来,险些让她当着别人的面落下泪来,“我不想走很久很久的路才能见到你,我要的是,在我想见你的时候,立马就能见到你,我不要回去了,虽然宋伯伯给我收拾的寝殿很好看,可是太远了,我要住得离你近些,我要时刻都能见到你,如果能跟你赖在一个房间里,那是最好不过了。”她跟唐引说话从来不会兜来绕去,她想什么要什么从来都是直说。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我还以为是我的阿绫在这里受了什么委屈呢。”唐引轻笑着握住她的手,随即转头对妱盐说:“去找人把这儿隔壁的偏殿收拾出来,再去把少夫人的东西一同带过来,从今往后,少夫人与我同住一处。” 这下陆川绫心里乐了,可一说到受委屈,她又撅起嘴趴在桌上:“可是……委屈我也的确是受了的呀……” 唐引不明她这话里所指。 陆川绫大概天生就是块演戏的料,这些日子她虽然对妱盐极其不满意,却没有表现出对她丝毫的厌恶,这个妱盐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挑战她的忍耐力! 唐引还没有说话,妱盐就先开口。 “陆姑娘,这样不合规矩,你是客人,怎能和我们少城主同住一处呢?你日后要是想见少城主,奴婢多陪你走两趟就是了。” 音落,唐引微眯起眼看着她,不语。 客人客人,又是客人! 上至极月灵霄,下到几月城内,这王殿里的所有人和王城里的所有百姓,都已经把她当作几月城的城王妃了,可是只有这个妱盐还一口一个客人客人的,可是妱盐口口声声称她是客人,却从未以对待客人的方式对待她。 听了妱盐的话,陆川绫嘴角一撇:“呐,这就是我受的委屈了。”说完她就后悔了,真怪自己嘴快!这么点气怎么就受不了了?竟然还跟唐引抱怨,完了完了。 “你叫什么名字?”唐引问。 “奴婢名叫妱盐,取自柴米油盐酱醋茶中的盐一字。”妱盐娇羞莞尔道。 “妱盐?”唐引站起身,近之妱盐两尺内,他抬起手,抚上妱盐的脸庞,缓缓道:“我看,是招人厌吧。” 说完,手心涌上一股内力,散至五指指尖,他指尖略弯,稍一用力,竟生生将妱盐的一块脸皮撕扯了下来。 “啊——”妱盐吃痛的抬手掩护住脸上已失去脸皮的血肉:“少、少城主……” “唐引……”陆川绫挽住他的手腕,生怕下一刻妱盐就会命丧在此。 从前听忱虞说,唐引在雾提门的渡口残杀了那两个农夫,陆川绫听听就过了,毕竟她也不是没有见过满门腥风的大场面,还以为是忱虞夸张化了呢,不过唐引生气发火的样子,如今她算是见到了,不过想想,这也算是轻的了,毕竟她这个师傅啊,可是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妱盐掩护住脸庞的手颤颤巍巍:“少城主,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竟惹得少城主动怒至此……” “来人。”唐引不想与她多言,方才碰过她的脸,着实恶心。 门外的两名护卫即召即来:“少城主有何吩咐?” 唐引上前拔出一人的剑,陆川绫见状赶紧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能杀人。 唐引不语,将她护在身后,对护卫说:“把她的舌头,给我拽出来。” “是。” “不、不要啊少城主!少城主饶奴婢了吧!” 见状,陆川绫夺过他手里的剑,对妱盐说:“还不快滚!”又转头对两名护卫说:“你们两个也出去吧。” 屋内只剩他们二人,唐引问:“为什么拦着我?” “她是宋伯伯的人,你和宋伯伯之间本就有些误会,若再擅自处置他的人,只怕你们的误会会越来越多。” 唐引微怔,她竟然看出了他和四叔之间,那种尴尬却又没有捅破的微妙关系。 可那并不是误会,而是事实。唐引心言。 第135章 洗岭 御林小景—— 卢宋晁提着鸟笼,逗着红腹知更雀,萧允岚在一旁候着。 卢宋晁瞥了瞥萧允岚胸口的伤口血迹:“受伤了?” “多谢义父关心,小伤而已,并无大碍。” “唐引和你交过手。” “回义父,孩儿的确与他交过几次手。” “他和你的武功一辙无二,为何没听你提起过?” “可,义父也没告诉孩儿,少城主的存在啊。”萧允岚想,一定是忱虞把这事告诉卢宋晁的,如此碍事,就该早些杀掉她的,不过还好,如今她已经死了。 “你这是在怪老夫没有事先告诉你?” “孩儿不敢,孩儿是觉得此事过于蹊跷,原本是想等查实清楚再禀报义父的……” 卢宋晁无后,所以他十分喜欢萧允岚这个义子,萧允岚一口一个孩儿,他便真的将萧允岚视如己出,教他武功为他铺路,也十分信任他这个义子,可他竟然存有二心。 既然不能倾尽心力为他所用,那他也不介意亲手毁掉这个栽培了多年的心血,哦不,借他人之手,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吧。 萧允岚赶紧转移了话题:“义父,先前没有抓住陆川绫,是孩儿的罪失,如今陆川绫就在这里,孩儿愿戴罪立功。” 卢宋晁将手中的逗鸟棍扔到一边,肃言道:“她,你不能动。” “义父!这是何故啊?义父不是要抓她来——” 卢宋晁打断他的话:“老夫已经说过了,鹿儿,你不准动,先前她是毒老的徒弟,抓她也是为了要跟毒老交换阴阳圣蛊,可如今她是林贤弟的遗孤,林贤弟在世时,与我交情颇深,如今他留下一女,老夫自然要替他好好照顾鹿儿,先前之事,就作罢了吧,反正缪儿也入葬了,你也用不上圣蛊了。” 萧允岚思忖了片刻:“是,孩儿知道了,”见卢宋晁不再说话,他便拱了拱手:“若义父没有别的吩咐,孩儿就先回嵩洛岭了。” 萧允岚刚要走出城王殿的大门,就被护卫拦住:“萧掌门,我们少城主请您前去一聚。” 萧允岚虽觉有诈,可又不得不去,毕竟他可是光明正大的进入王殿的,如若不去,岂不是要被人说成心中有鬼?于是他当即便随着护卫前去赴了唐引的邀约。 护卫将萧允岚带到唐引面前,此时唐引已坐在凉亭里,斟好了酒。 萧允岚依礼落座,看着酒杯里的一层细小泡沫,萧允岚笑言:“没想到少城主也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来下毒。” 唐引抿了一口手中酒:“当然要下毒,因为我可不想跟你喝酒,这杯酒啊,就是做个摆设而已,样子总是要装一装的,不然这要传了出去,定会说我怠慢了贵客,不过,依萧掌门之见,什么样的手段才称得上是高明呢?不知沈家二小姐那只即将废掉的左手,称不称得上高明二字呢?” 他封进沈觅摇左臂里的滞蛊巫气是西域毒林里的瘴气所练,此气最忌讳与内力相冲,沈觅摇在左臂疼痛难忍之际,还强行运起内力斥动了与血肉相融的瘴气,原本只是会如蛊食肉般难忍不适,可如今与灼热的内力相冲,只会加剧她的痛苦,疼痛到麻木无感,而她的左臂长期处于木无知觉的状态下,被封进了瘴气的那块血肉就会坏死脱落,而唐引刚好将那一掌打在了沈觅摇的肩臂之处,也就是说,不出几日,沈觅摇的左臂就会整只脱落。 萧允岚想,原来唐引是要拖住他,好让他没法去为沈觅摇找散气的法子,所以唐引已经知道沈觅摇就是素衣教的教主,并且也知道他和沈觅摇是盟友,可唐引这话,他还真是不好反驳,可也不能承认,于是他转移了话题:“没想到啊,你竟然是少城主,先前你我可是交过几次手的,少城主不会因此对在下心存怨恨,伺机报复在下吧?” 听到这话,唐引轻扣了两下桌子,随即一名护卫便端着一面铜镜走了过来。 “当然会,我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我这个人啊,心胸极其狭窄,睚眦必报,所以啊,还请萧掌门一定要有个心理准备啊,”随即他扭头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少城主也没什么稀奇的,毕竟,要是谁长了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那谁都可以是少城主,不过我倒说错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两张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呢?即使是孪生,也会有不同之处,不过要想一模一样,甚至想完全变成那个人,也不是不可以,易容伪声就能做得到,萧掌门,你说呢?” 萧允岚笑颜一僵,心道原来他是来摊牌的,于是他也收起了笑颜:“少城主说话如此直白,可是打算跟在下撕破脸皮了?” 唐引抬眸直视于他:“就算是撕破脸皮,你又能奈我何?” 萧允岚暗中握紧了拳头,面上却毫无波澜,是啊,如今唐引的身份远在他之上,而他不过是被武林同道唾弃的一个落魄掌门,他又能怎么样呢? 与此同时,在城王殿的门口,桑榆只身一人,浑身是血扑到守卫面前:“几位守卫大哥哥,我是嵩阳派桑榆,这是我所持的轻儒扇,可以证明我的身份,请问守卫大哥哥,我派的掌门可在此处?” 自从萧允岚如约来几月城赶赴武林大会之后,他就再未回过嵩阳派,所以桑榆也只能来几月城找他了。 那守卫拿过她的轻儒扇看了看,又递回给她说:“萧掌门确实在这里,不过他被我们少城主请了过去,若你要见你们掌门,还得容我进去向城主通秉一声。” 桑榆急了:“人命关天啊!还请直接带我去见我们掌门,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凉亭里,二人僵持不下,眼看气氛即将燃起,守卫就带着桑榆来了。 桑榆一见到萧允岚,礼节都顾不上,就踉踉跄跄的跑上前去:“萧哥哥!” 她一身的血迹让萧允岚心中无半点怜惜之意,反而皱起了眉头:“在外人面前莽莽撞撞的成什么样子!” 桑榆被萧允岚的态度吓住了,她印象中的萧哥哥是个温润如玉的柔美男子,绝不会以这么凶恶的态度对她的,萧允岚对面那张熟悉的脸,可给她吓得不轻。 见她端正了站姿,萧允岚才说:“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还有,你这一身血是怎么回事?”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桑榆磕磕绊绊的说:“数人来犯嵩阳派,血洗了嵩洛岭…各位师兄拼命护着我,才让我有了机会逃出来……” 闻言,萧允岚抬眸盯着唐引,只见唐引慢悠悠的饮着酒,并不为之惊讶。 唐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次对上他的目光,不紧不慢的说:“你以为我只是为了沈家二小姐才拖住你的吗?我是为了能让你和你的小师妹相见啊,不过,是最后一面。” 第136章 折榆 唐引派人血洗嵩洛岭的事,卢宋晁是知情的,毕竟唐引派遣的可是几月城的人,但卢宋晁明明知道,却未阻拦,因为在毁灭萧允岚这件事上,他是喜闻乐见的。 唐引就是算准了萧允岚一定会来几月城找卢宋晁,所以才给了桑榆独活的机会,就是要让她来几月城找萧允岚,不过却没料到,两人会在同一天一前一后到几月城。 “最后一面”四个字一下子让桑榆把心里的恐惧摆到面上来,放到了最大。 “萧、萧哥哥……唐大哥、哦不,少城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引斟满酒:“我的意思,就是你们嵩洛岭已经血流成河了,再死你一个,也不多吧?说起来,你是不是还得感谢我?毕竟,你死之前能跟你的如意郎见上一面,还是我的功劳,”他端起酒杯朝桑榆泼去:“这杯酒,就当是你来我几月城做客,我给你的饯行酒了。” “桑榆,到我身后来。”萧允岚算不得护短的人,可他也知道此时桑榆是嵩阳派最后的颜面。 桑榆正准备迈开步子,紧接着一曲笛音传进了她的耳朵。 闻声,萧允岚知道是陆川绫在这附近,可他一遍一遍环视四周,却都没有发现陆川绫的身影。 四周的守卫被这唯美轻灵的笛音吸引住了,这曲调确实动听,可若知道吹奏这笛声的人是陆川绫,便不会有人觉得动听了。 桑榆自小被师兄们保护的很好,所以自然是没有听到过陆川绫的御蛊笛音的。 唐引算着日子,应该就是这一两天,桑榆就该到了,于是早就派了人留意,在桑榆出现在王殿门口的时候,那人便立马去通知了陆川绫。 他听着这曲调,就知道陆川绫要召来什么蛊了,陆川绫为这蛊取名为九缺。 九缺蛊,取自川绫谷里,蛰伏在珏儿草下的火银瓢虫,此蛊周身银亮,阴柔且嗜血,可杀人亦可救人,救只救女子,杀只杀男子,此蛊极爱阳血,不喜阴血。 此时,只见上空四面八方而来的九缺蛊皆扑向桑榆一人,在桑榆的尖声哀嚎下,九缺纷纷刺破她的皮肉,钻进她的体内,在皮肉之下四处游走,只为寻找阳血食之,可是桑榆是女子,哪来的阳血呢?九缺就是把桑榆的身子刺出千千万万个窟窿,也找不到阳血啊。 这便是陆川绫的用意了,正是因为找不到阳血,所以九缺才会更急切的想找到阳血,就会从一开始的稍慢游走,转变为极速的游走,让桑榆尝尝千疮百孔,血肉尽烂的滋味。 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能做出那么恶劣不肯的事,得亏什么事都没发生,不然她真敢追到嵩洛岭去找她算账,算她当时走得快!这样想着,陆川绫吹着骨笛,从石山后面慢慢的走了出来。 “川绫!”萧允岚喊道。 听到萧允岚在唤她,陆川绫这才停下了奏笛,可她停下了,九缺可不会停下,九缺蛊仍是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飞扑向桑榆,将她裹成了一个白粽,四周的守卫,一颗心颤抖不已,原来这么动听的笛声竟然是催命符! 陆川绫看着萧允岚,缓缓走上前去,她轻言:“我说过,再见到她,我一定会让她尝尽千蛊噬心,万虫蚀骨的滋味!如今还只是区区百蛊而已,先让她尝个鲜,至于万蛊嘛,就得看她能不能撑得到万蛊齐聚了。” 可还没有等到万蛊齐聚,萧允岚就打开轻儒扇释以紫金雷,让桑榆受电击毙命,倒在了原地。 对此,陆川绫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最终也是要让她死的,早死晚死都一样,她一挥手,所有的九缺蛊就都飞走了。 陆川绫脸面无表情:“她能死得这么痛快,可真是得好好感谢你这个师兄了。”原来她还相信萧允岚,不会做出弑父杀兄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可如今看来,她对萧允岚的信任,是得重新考虑考虑了,连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师妹都能毫不留情的斩杀,这样的人,说他做不出弑父杀兄的事,谁会相信? 可陆川绫心里又纠结起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她就是觉得萧允岚不坏,行吧,那就姑且当他是不想自己的小师妹遭受太大的痛苦吧。 唐引给身后的守卫使了眼色,示意他们将桑榆的尸体抬走,几个守卫强忍着心中涌起的呕吐之意,将桑榆那具千疮百孔不堪入目的尸体抬走了。 此时陆川绫突然身体不适,可在萧允岚面前,她忍住了不适,毕竟除了唐引,其他人都是外人,在外人面前,可不能丢了仪态。 于是她赶紧开溜:“行了,现在不高兴的人和事都解决了,那你们先聊着,我就先回去了。” “川绫!”萧允岚冲她背影喊道。 见状,唐引往刚才陆川绫站的位置挪了挪,挡住了萧允岚的视线:“阿绫是我几月城的少夫人,还请萧掌门注意言辞和分寸,喔我倒是忘了,嵩阳派已经被灭了门,那你如今也不过是个虚挂了个名存实亡的掌门头衔而已,毕竟,你可是嵩阳派唯一的幸存者了。” 萧允岚一再忍耐着:“少城主说的极是,在下方才的言辞确实为之不妥,还请少城主不要介怀。” 唐引一记白眼扫过:“你这就虚伪了,我不是说了吗?我这个人心胸狭窄,怎么能不介怀?我介怀我的,你虚伪你的,互不干涉。” “你——”萧允岚欲言又止。 “哦对了,今日之事,我一定会如实向父亲禀报,至于萧掌门你嘛,还是先想想往后要在何处安家吧,毕竟嵩洛岭死了那么多人,现在也算是个不祥之地了。”说完,唐引便转身离去。 萧允岚缓缓松开紧握了许久的拳头,心道,以他的身份,要报仇确实不容易,且先不说他是卢宋晁的儿子,自己每每与他交手时都觉得他尚未用尽全力,也不知这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陆川绫悄悄咪咪回到寝殿,将婢女都支走了,又确认门外都没人了,陆川绫才关上房门。 她召来三玄蛊为自己诊脉,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毛病,可奇了怪了,竟然诊出来了一个奇怪的脉象。 她也不知道这是脉象为何,从前她替人诊脉也从来没有诊出过这么奇怪的脉象。 难道是因为少了小狐狸在身边?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可是也的确,算了算时间呀,自从小狐狸离开了她的身边,她就开始变得有些嗜睡了,也不是睡得很沉的那种,就是软绵绵的总犯困。 第137章 笃定 夜。 嵩阳派被灭门,所以萧允岚便以卢宋晁义子的身份,名正言顺的住进了城王殿,萧允岚竟然是宋伯伯的义子,这倒是让陆川绫没有想到。 此时陆川绫正坐在一石山上凝痴望月,脑海里却任由着各种回忆穿来绕去,从前和师傅长居在川绫谷时的记忆,和沈觅摇姐妹情深时的记忆,被温什元带着闯江湖的记忆,和唐引初见时的记忆。 还记得那日在惊鹿林里与唐引初识,师傅前脚刚离开,也就和素衣教的一行弟子几句口舌的功夫,唐引就出现了,她早该想到的…… 一声“阿绫”惊了她的思绪,陆川绫回过头,只见唐引正站在石山前看着她,当她对上那双眼睛,她就知道,他不是唐引! 从她在惊鹿林里看到唐引的第一眼,就觉得那双眼睛十分熟悉,所以在她得知唐引就是他师傅的时候,她才知道那种熟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毕竟朝夕相处了十年,自己师傅的眼睛能不熟悉吗? 而眼前这双眼睛,不是那双朝夕相处了十年的眼睛,并且还认出了此人就是在望沽镇的时候,冒充唐引的那个人!只是他穿的衣裳,竟也和唐引的墨色锦衣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几月城的绣娘之手。 怪得很,这人怎么会从望沽镇跟到这里来?好像还十分清楚唐引的动向,对几月城也是十分熟悉。上次在望沽镇,此人也是趁温什元把唐引拉走的空档才趁虚而入,这次又趁着唐引和宋伯伯在一块的时候出现。 她不露声色,从石山上跳了下来,假意欣喜道:“你不是在宋伯伯那儿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不成又是因为你太想我了?”唐引才不会这么说呢,她这么说,无非就是因为上次在望沽镇,这个假唐引就是这样说的! 她心中默念着御蛊咒,却连一只蛊都召不来,回想一下自己奇怪的脉象,她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萧允岚盈盈一笑:“确实是太想阿绫了,我这点小心思啊,在阿绫面前都藏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陆川绫面上带笑,心里却别扭得紧,这人用着唐引的脸,却说着唐引不可能说的话,此人一定不了解唐引,唐引的言辞才不会这么轻浮呢。 可此人是如何做到连声音都毫无二致的?既然没有破绽,那就哪哪都得是破绽。 “唐引,你的声音……好像跟平时不大一样,柔和了不少,”她又定定的看着他的脸:“你的脸……好像也不大一样了,还有啊,你怎么换衣服了?你不是最讨厌穿这身衣服的吗?” 萧允岚并不知道他已经被陆川绫识破了,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应对的言辞:“阿绫,现在的我的确和从前不一样了,我的责任比从前更重了,我爱你的心也是日渐倍增,此刻更甚昨日,阿绫,我只是想告诉你,从这一刻开始,往后每一天的我都会不一样,可我爱你的心始终会坚定不移。” 陆川绫:“……”这样也行? 见陆川绫好似一副出神的模样,萧允岚又说:“阿绫,我向跟你要一只蛊。” 来要蛊的?这倒让陆川绫好奇了:“什么蛊?” “能疗伤生血续骨的蛊,有吗?” 陆川绫心说,别说医蛊了,就是毒蛊我这会儿也召不来啊。 这时两名守卫经过此处,稍稍颔首:“少夫人,少城……少城主?” 那二人细细打量了一番陆川绫身旁的唐引后,毅然决然的拔出剑指向萧允岚:“我二人方才才见过少城主,可不是你这身打扮!说!你是何人!竟然敢假冒少城主!” 陆川绫心想,这几月城的守卫训练得不错啊! 看着陆川绫怀疑的眼神,萧允岚有些心虚,怕二人声张引来守卫,于是率先出手,扭断了二人的脖子,并挟持着陆川绫悄然离开了王殿。 这人力气大,抓着她不放,又一直以轻功凌跃,脚下悬空,陆川绫也不敢奋力挣扎,下面乌漆嘛黑的,要是掉下去刚好摔在尖石头上,那还不得摔断腿?她现在又御不来蛊为自己治腿,一时半会儿就走不了路,那样才会真的陷入坐以待毙的绝境。 可眼看着,就离城王殿越来越远了,陆川绫越是心焦,也不知道唐引回没回来,有没有发现那两个人守卫的尸体。 此时他们刚好落在一颗树的枝丫上,这极月灵霄原本就是在深山茂林里建造出来的,城王殿之外,便是深山,不过好在这些年已经被走出了条条道路。 如果她从这里掉下去,说不定能落在草丛里,这黑不溜秋的,他又没有火,还能挨个扒着草丛找她不成?于是她心一横,抱着摔断腿起码她也尽了力的想法,抬起手肘狠狠往萧允岚腹间撞去,萧允岚一时不防险些没站稳,而陆川绫原本就是打算从这里掉下去的,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准备跳下去的这最关键的时候,萧允岚腰间的一块弯钩玉勾住了她骨笛上的乐孔…… 两人一同掉了下去不说,还一起滚进了一个井洞里,萧允岚掉进井洞时,被洞壁上的尖石划破了脸,人皮面具即刻脱落。 幸在洞底缝中,开着几朵明夜兰,这是被称为黑夜萤火虫的一种野兰花,借着明夜兰的微光,陆川绫看清了萧允岚的脸,她捡起那张被划破了的人皮面具,微微皱眉:“原来是你。” 她的腿也被壁石划伤,看来是用不了轻功了。 萧允岚的侧脸微微渗出一丝血,坦白说,他的确存了要带走陆川绫的心思,可他哪能想到会变成如今这局面。 “川绫,你听我解——” “啪——”还没听他把话说完,陆川绫就冷起脸给了他一巴掌。 “所以上次在望沽镇,也是你。”陆川绫冷冷的说。 这话让萧允岚有些听不明白,上次在望沽镇,认出他假扮唐引的,可是她师傅阴阳瘴医啊,如果她师傅把他假扮唐引的事告诉了她,那么那晚在望沽镇外,他与她相逢时,她就该向他出手,可她没有,说明她师傅并没有告诉她,可她怎么会这么说呢?而且听她这口气,并不惊讶,说明她在上次就已经认出了他是假扮的,却没有声张,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她,一个她师傅,到底是怎么发现他是假扮的? 不,她师傅根本就不是发现的,而是第一眼看到他,眼神里就充满了敌意,她师傅,似乎比她还笃定他不是真的唐引…… “川绫,这两次,你似乎都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唐引,我很好奇,你究竟为什么那么笃定我不是他?” 第138章 七回 陆川绫举起手里的人皮面具:“现在不应该是我问你吗?我竟不知,嵩阳二公子,还是个易容高手。” 不知怎的,这称呼从她口中说出来十分刺耳,让萧允岚莫名的有些揪心:“川绫,我们何时变得这么生疏了?” 陆川绫将人皮面具扔在他脸上:“何时?从你假扮唐引时!嵩阳派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可我从来都不相信你会是残害至亲之人!哪怕是唐引亲口告诉我的,我也依然坚信你绝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可现在,我信了!你并没有与我们同行去望沽镇,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还是以唐引的身份出现,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你一直暗中跟踪我?我竟然真的以为在望沽镇外遇到你是巧合,我告诉你,我不相信你一直跟踪我,假扮唐引接近我,只是为了跟我讨一只蛊!若仅仅只是讨一只蛊,用你萧允岚的身份岂不更方便?我现在真的怀疑,从前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自是真假掺半,他看着陆川绫的脸,竟然恍如看到了幻境里那个穿着喜服笑靥如花的陆川绫,他不禁在心中暗自自嘲,当真是鬼迷心窍了,竟然生出了想带她离开的想法。 萧允岚垂眉愧目:“是,我承认,我是骗了你,可在水镜瀑布前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虽然是带着目的接近你,可是我从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想通过你找到你师傅,求你师傅救人,我的确是一路跟踪你们到望沽镇的,可那是因为你在海边拒绝了我,我无颜再面对你,我也只是看到唐引离开,就想扮作他来与你独处,可是那晚我却险些死在你师傅的手里。”说完,他装作不经意间抬眸,观察陆川绫听到那句话的反应。 陆川绫却依然面无波澜:“如此说来,那你就是不守伦理明知故犯!你既是一路跟着我们,那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和唐引的事,我若是把你当成了他,与你做了什么不可逆转的苟且之事,你可想过后果?你这么做,与欺辱人妻有什么区别?” “后果?如果真是那样,后果当然是我会对你负责啊!”萧允岚坚定道。 “我说的后果,是你想怎么死的后果,”陆川绫冷言:“我不想与你多说,带我上去,我自己走回城王殿去。” “如果唐引死了呢?”萧允岚问。 陆川绫冷笑:“老实说,我并不认为,你能打得过我夫君,若你和他交手,你,定是非死必伤!就算他真死了,我也会想法子为他续命,实在不行,我也就随他去了,命这种东西呢,从我陆川绫第一天闯荡江湖起,就不太看重了。” 陆川绫性子怪,怪到什么程度呢?不管她和自己的朋友有多好,哪怕好到惊天动地,或者好到生死之交,可只要她这个朋友,一旦惹怒了她,她就会抹掉这个朋友所有的好。 萧允岚握住她的肩,柔声说:“川绫,我不懂,你都可以原谅忱虞对你的利用,怎么就不能原谅我呢?” 陆川绫在忱虞的记忆里看到,她和一个神秘的人曾有书信往来,又和萧允岚似乎是结盟的关系,陆川绫知道忱虞接近自己是为了治好她的脸,老实说,陆川绫还真怪过她,不过如今她已经不在了,怪一个已经不在这世上的人又有什么用? “我也怪她憎她,可看到她尸体的那一刻,我忽然就原谅她了,所以我想,只要你死了,我也能立刻原谅你。” 毫无征兆的,萧允岚忽然脑子里又嘈杂凌乱起来,不过这次他脑子里的却不再是旁人的议论责骂声,而是陆川绫的声音,那些从前和他谈笑风生的声音,甚至是幻境里,陆川绫冲他盈盈一笑,柔声的唤着他允岚。 “萧允岚,萧允岚!你怎么了?” 他紧紧的抱住头,头脑里的声音盖住了外界的声音,他听不到陆川绫的声音,可是又只能听得到陆川绫的声音。 看着萧允岚这几近疯魔的模样,陆川绫将食指竖在嘴边,在心中反复默念蛊咒,可就是不见三玄蛊从指尖出来,无奈,她只好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在骨笛上,随即她便吹笛召蛊,她的蛊多是以自己的血喂养炼制,只要有她的血,就一定能召得来蛊。 她周身微弱的黛蓝气息,让她坚信了自己是真的有什么隐疾,才会使她身子虚弱得连蛊都召不来。 良久,萧允岚好多了,陆川绫不顾自身的虚弱强行召来了七回蛊,这蛊会在人昏迷或幻觉,失去意识的时候,强制唤回那人的意识,后来陆川绫用三玄蛊为他诊了脉,发现造成他疯魔的,竟然是涣神香,和另一种致幻的药物,涣神香会使人在言辞引导下失去记忆,也可以说是……催眠,用催眠来给他心理暗示,这可比她制其四肢,控其心神的五童蛊管用多了。 而有了致幻的药物,便可在言辞引导下让他陷入癫狂失控的状态,陆川绫又给他中了只八珍蛊,八珍蛊可是她最满意的医蛊了,这蛊哪病医哪,哪伤医哪,哪坏医哪,除了医活死人续骨救命,什么病它都能蛊到病除,八珍为萧允岚除去了体内的涣神香致幻药物,不过也仅此一次,若他再吸入涣神香,那陆川绫就没辙了。 靠坐在洞壁的萧允岚恢复后,立马将陆川绫紧紧箍进怀里:“川绫,你分明可以置若罔然,可你还是选择了救我,可见你心里是有我的。” 她奋力挣脱:“你在雾提门救过我,这个恩,我报了,对了,你体内的涣神香是经数个日夜吸食而入体,如若不除,你定会死在日后的某一次疯魔中,好好想想到底是谁想要你的命吧,还有,你要的蛊我已将它放进你的手腕里了,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说完,她站起身,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着距离,她有些累,无奈这狭小的井洞里什么都没有,她没有可以倚靠的东西,只能站着硬撑了。 看着陆川绫的刻意远离,萧允岚默然。 陆川绫有些撑不住了,在她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她听到井洞上方传来许多脚步声,在她摇摇欲坠时,一双大手接住了她。 唐引轻唤她:“阿绫。” 见阿绫昏迷,唐引转头对萧允岚说:“上次是西钥,这次是阿绫,我们之间的账是越来越多了。” 萧允岚笑了笑,站起身朝他走了一步:“你怎么知道,死的,就只有西钥贞一个人呢?” 第139章 两月 唐引觉得陆川绫的晕倒和狐狸有关,而恰好这时候卿关的重影分身出现,卿关有什么事不便亲自前来的时候,就会用这分身重影来找唐引,也就是在进菩提林的前一晚,陆川绫看到的那个黑影。 卢宋晁十分担心陆川绫,便让灸医时刻守在陆川绫身旁,唐引和那分身重影单独在另一间房内,唐引问他,狐狸是不是已经从他手中逃脱了,所以才会让阿绫受了影响。 卿关的重影悬于半空,作了个思考状:“狐狸逃脱,和你徒弟有什么关系?” “我听闻,那狐狸是只灵兽,它与阿绫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也知道,不管多远,它始终能回到阿绫身边。” 卿关点头称是:“嗯,这一点,倒是和你有的一比,你所获知的,半真半假吧,不过那只狐狸确实是只不死灵兽,此狐,世间罕有啊。” “听你这话,莫非你已经知道那狐狸的来历了?怎么说?”虽然唐引一身本事都是卿关教的,可卿关却从不与他以师徒相称,一来呢,是卿关的面容,瞧着就与唐引同龄,二来,卿关实在是没有兴趣当什么师傅,要是他想收徒弟啊,都不知道该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几拨徒弟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的洛缠是从何处寻得的?” “金乌之巅,神沐之上的天蚕。”他如实说。 “那你可还记得,当年金乌之巅上,那只拦你路的狐狸?金乌之巅是它的老巢了,是它一次次重生的地方。” 拦路的狐狸?唐引细细回想,那年他十二岁,卿关虽授了他巫蛊之术,他却没有自己的蛊,卿关将神沐天蚕告诉他,他当即就独身上金乌之巅去取,在神沐树前,有一只狐狸拦住了他的去路,他还记得那是一只金瞳赤狐,可不是现在这只柳瞳白狐,虽说是拦路,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咬了他一口,而唐引防备心极重,就一掌将狐狸打死了…… 从那以后,唐引就觉得自己身子有些许小小的反常,例如别人闻辣椒粉会打喷嚏,可他不会,不过这样的话,若是有什么需得吸食的毒物,例如散在空气中的软筋散,他闻了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怪不得妁层说,那狐狸体内的五脏六腑都来自几个不同的人,原来被那狐狸咬上一口,要么会失去内脏,要么会失去五觉,而这些失去的内脏,都会长到狐狸的肚腹里。”唐引说。 “你这样说也没错,不过不是失去,而是互换,它告诉我,它当初就是看上了你灵敏的嗅觉,所以才咬你的,虽然被你打死了,可它重生后依然保留着你的嗅觉,而咬你的徒弟呢,只是看你徒弟生的可爱,又能与它心意相通,只是想单纯的保护你徒弟,不过它吸食你徒弟的精气神,也不过是各取所需,它堂堂一只灵狐,总不能无偿为你徒弟做保镖吧?”卿关叙述着。 唐引目不转睛的盯着卿关的重影:“它……告诉你?你也……与它心意相通?” “怎么?不像?好歹我也是个活了两百多年的人,好了,言归正传,我这次来找你,是来道别的,我练出了一只奇蛊,想去给她中下试试,总之短时间内我是不会再回来了。” 唐引轻叹了口气,他为了那个她,忙碌了一两百年,从前也是隔个三五年就道别,不过终是抱憾而归,这次,希望他是抱得美人归,他道:“等你们回来。” “既狐我是真心喜欢,我已经放它回来找你徒弟了,只要它一路上没死,就一定会来,”顿了顿,他又说:“如果它真的没死,那等它到了这里,你见到了它,麻烦你把它一掌拍死,我会去金乌之巅等它重生的。” 唐引:“……慢走不送。” —— 陆川绫醒来,看到唐引不在,就想下床去找他,一旁的灸医赶紧制止。 “哎呦!少夫人呐,您可得小心着呀!莫要伤了小少爷呀!” “灸医爷爷,您是长者,切勿用以尊称,川绫受不起啊,”随后陆川绫一脸茫然:“呃……等等,什么小少爷?” “您已有了身孕,两月有余,少夫人难道不知?” 听到这话,陆川绫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两月有余…那岂不就是在那个丝绸小城,他们二人互诉心意的那一晚…… 天呐…… “灸医爷爷,您没诊错吧?”陆川绫满脸的不可置信。 “老夫行医几十年,区区喜脉,怎会诊错?” 这时唐引走进来:“老先生诊错了什么?” 陆川绫刚才还盼着见到唐引呢,这一下子倒还害羞起来了,她赶紧背过身去不看他,又掀起被子盖住后背。 灸医冲着唐引弓腰道喜:“恭喜少城主,少夫人已有了两月的身孕!切勿再让少夫人太过劳累,否则又会像昨夜一样昏迷过去呀!”说完,他便离开了寝殿,又将门外的婢女唤走,去给陆川绫熬补药。 “阿绫。”他声音略颤。 陆川绫捂住泛起粉晕的脸:“我都还没有做好当娘的准备呢……” 唐引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他坐在床沿,轻轻正过陆川绫的身子:“阿绫,我们有孩子了。” “怎么办,我害怕……我听说生孩子好痛苦的,你看你!都还没把我娶进门呢,就已经让我担惊受怕的了!”陆川绫虽皱着眉,脸上却笑意不减。 唐引将她拥入怀中,红了眼:“阿绫,从前我日日盼着能与你相遇,可我从未想过,我们会像现在这样……”护花人和摘花人,也不过一念之间。 陆川绫心中感慨万千,她怎么会不知道,从她知道唐引就是她的师傅那一刻起,她就什么都明白了,那些有意无意的温情,绝不是空穴来风。 在丝绸小城的时候,唐引和温什元在林子里窃窃私语,刚好被小狐狸看见,陆川绫又和小狐狸心意相通,小狐狸便在意念中,将它听到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陆川绫,那时她才知道真相。 而后细细想来,她最重要的师傅,竟然就是她最中意的人,于是她便将一颗心全都投入到唐引身上,所以在望沽镇的时候,她才会跟阴阳瘴医说,让他放心的去云游,她想,来回切换身份一定很累吧,师傅护她长大,她便用一颗真心来回报师傅。 “你变得越来越重要,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她合眼吻上唐引的颈间:“我害怕,但是为了你,我愿意。” “阿绫……”唐引重重回吻向她的桃唇,仿佛要尝尽她的甘甜。 有些事,是该早些解决了。 第140章 兔咬 几日后。 关于素衣教的消息,那是传遍了武林各派啊!众所周知,玄音天宗的宗主死了,宗内弟子也不知何故,被遣散离宗,天宗里只有柳问真一个小小圣女独揽大权,可以说这个时候,若是有外敌来犯,整个天宗没有谁能有本事镇得住。 于是,素衣教惊渡趁势率人攻下了玄音天宗,柳问真带着重伤的弟子落荒而逃,下落不明。 一时间,惊渡的名声如雷贯耳,素衣教更是在武林站稳了脚跟,直接替代了玄音天宗在武林的地位,可众人却不知,此惊渡非彼惊渡。 城王殿内也是热闹得很,尽都为陆川绫这个少夫人有了身孕而欢喜,极月灵霄之下的几月城中,百姓们也是普天同庆。 这边萧允岚刚回城王殿,就被卢宋晁召了过去。 卢宋晁命聿玚支开守卫守在殿外,与萧允岚单独在大殿中饮茶。 “岚儿,老夫听说你和鹿儿独处了小半夜,前些日子呢,也听过一些你二人在雾提门时的趣事,不知你对鹿儿……”他斟了杯茶,给萧允岚推过去。 几日前在井洞里,陆川绫对他说的话还记忆犹新,他实在不敢喝卢宋晁的茶,连茶杯都不想碰,他客套了一番:“多谢义父,义父这话是何意?孩儿对少夫人怎敢有不轨之心?孩儿心里从来都只有缪儿一人。” “老夫还以为你对鹿儿有情意,原本还想为你助一把力呢,原来是老夫弄错了,道听途说害人不浅呐!你可别往心里去啊。”卢宋晁以茶代酒的碰了下他的杯子,示意他喝茶。 萧允岚对这话感到万分不解,唐引是卢宋晁的儿子,陆川绫又是故人之后,按理来说,自己的儿子和故友的女儿,卢宋晁应该很赞成这门亲事啊,可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孩儿不明白义父的意思。”他始终不愿触碰面前的这杯茶。 “你也知道,鹿儿是林贤弟之后,也算是老夫半个女儿,她的亲事,理应由老夫来操办,那老夫自然要为她择个良婿,否则百年之后,待老夫与林贤弟在下头重逢,他定是要怪我,草草了了鹿儿的终身大事。” “义父,少夫人已经有身孕了,还是您宋家的后,您这么说,怕是对少城主不公平吧?”他看着茶杯里的几片茶叶尘起尘落。 对于他这个问题,卢宋晁并不作答,而是将话头转向那杯茶:“岚儿,今日这茶可是由着你的喜好沏的,怎么不见你喝啊?”卢宋晁轻笑道:“是怀疑老夫下毒了吧?听鹿儿说,你中了毒,看你如今这态度,莫不是怀疑毒是义父下的?” 萧允岚不语,默认。 事到如今,卢宋晁便直说了:“老夫的确不信任你,可你怎么说,也是在为我效命,不管忠心与否,起码明面上你是在为我卢宋晁做事的,老夫若有心控制你,必会明着给你一粒毒药,然后让你月月找我拿缓解的丹药,老夫绝不会傻到暗中给你下毒,若在关键时候让你毒发,既有可能会让你丢了命,也极有可能会暴露自己暗中拢纳嵩阳派的秘密,老夫好歹也是个活了半辈子的人,这点道理都捋不清吗?” 萧允岚不知如何回应卢宋晁的这一番坦言,更不知他与自己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你既然不信任我,又何必与我说这些?”他不再自称孩儿,“你明知,我也不会相信你。” “老夫只是想告诉你,那些暗中进行的卑劣手段,老夫不屑去做,行了,你下去吧。” 许久之后,萧允岚都未能理解卢宋晁那番话的意思,晃神间,他自语道:“怎么会有人撺掇外人同自己的儿子抢儿媳呢?” 突然他的身后响起一句—— “因为唐引根本就不是卢宋晁的儿子。” —— 陆川绫这几日胃口很不好,脾气也大了一圈,经常无缘无故的把自己气个半死,例如御林小景的花儿为什么那么红,她想不通,就越来越气越来越气,再例如为什么酸梅是酸的……不过她从来不对照顾她的婢女们发脾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她才会把自己气个半死。 初秋了,天气也没有转凉,还有些许闷热,她便将婢女们打发去乘凉,自己一个人在寝殿里没来由的生闷气。 恰好妱盐这时端着一碗凉粥送了过来,陆川绫好歹也承了她师傅的大半医术啊,她拿起勺羹搅拌了两下,瘪了瘪嘴,极其不耐烦的看着妱盐脸上的一大块疤:“有句话叫,好了伤疤忘了疼,我看你是伤疤都还没好就已经忘了疼了,我拜托你啊,这是凉粥!不是热汤!你要报仇你要下毒,就不能挑个即下即化的毒药吗?就非得找个这么劣质的?跟一粒粒沙子似的和在粥里,这是下毒!你当放佐料呢?这么明显是生怕我看不见吗?你是在骂我没脑子还是在骂我是瞎子?啊?” 说完,陆川绫端起那碗粥就朝她脸上泼去,之前的逆来顺受竟换来了她的变本加厉,呵!还真当她陆川绫是没闯过江湖,没历过风雨的小白兔啊!好,今天就让她瞧瞧,兔子咬人到底疼不疼! 那粥被泼到妱盐脸上,瞬间她脸上的那块疤就像树皮似的,一块块裂了开来,蹭蹭往下掉。 “啊——” 又响起了那日被唐引撕扯下脸皮时的声音,那日陆川绫竟然心存了些怜悯,现在想想自己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别叫了!叫得心烦。”陆川绫又将那只空碗朝她脸上砸去,她陆川绫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什么善良人,江湖上传的那些什么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话,她不喜欢归不喜欢,可事实就是事实! 妱盐歪头躲过,碗瞬间落地成了碎片,气急败坏的妱盐捡起地上一片碎片,向陆川绫刺过去。 “反正我现在这副样子,也不可能跟少城主在一起了,如今东窗事发,城主更不会饶了我,那你就给我陪葬吧!” 桌案上放着一白盅,里边装着的是陆川绫的蛊,她揭开盅盖,两指捏起一只四方朝妱盐掷去。 蛊一触到妱盐的皮肉就立即钻了进去,慢慢游至颈部,瘙痒难耐,妱盐拼命想抓住那只游走在皮肉之下的蛊,可任颈间手腕被她挠的鲜血直流也抓不住。 陆川绫方才好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她气得笑了:“你?跟唐引在一起?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区区一个奴婢,也敢跟我陆川绫抢人?姑奶奶家族盛兴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给人洗脚呢!” “你有什么好威风的!若水千阁早灭亡了!”妱盐忍着痛不怕死的说。 第141章 竹林 这话彻底惹怒了陆川绫,她拿起骨笛轻奏,御着妱盐体内的四方,四方虽凶猛,可食脑杀人也不过眨眼一瞬,完全体会不了多久的痛苦,而陆川绫却让御着四方,让它在妱盐的脑子里来回穿游,让她痛苦到极致,却又怎么也不给她个痛快。 看着妱盐头痛欲裂抱头痛吟的模样,陆川绫也没有丝毫的心软。 唐引闻笛音赶来,看到抱头满地打滚的妱盐,又看到地上掺着异物的粥渣,他上前护着陆川绫。 又猜测出了前因后果,但他并不打算出手,而是暗自在心里默念了句解蛊咒,让她不至于会痛死,又对身后的几个守卫说:“拖下去,将她的皮一寸寸割下来喂狗,记得把狗带到她面前,让她好好睁大眼睛看看,自己的肉是如何被狼吞虎咽的!剩最后一寸皮的时候再来告诉我,让我来送她最后一程,可如果不幸,她撑不到最后一寸皮就死了,那你们……” “请少城主放心!属下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她留着最后一口气等您!”这声音里微微带着些畏惧,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城主,之前在雾提门的事迹,他们也只是略有耳闻,也曾私下讨论,并一致认为,此事是由他们杜撰出来的!不过如今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想到这,几人心里莫名的发虚,便赶紧拖着人退下了。 “阿绫,你没事吧?让我看看。”确认陆川绫安然无恙后,才牵着她坐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陆川绫环住他的腰,轻靠着他:“我脾气越来越坏了,你怎么都不怪我啊?” 唐引柔笑着,心说你是我教出来的,脾气也是我惯出来的,若要怪你还不如怪我自己,他安抚着她:“没事的,四叔不会在意一个奴婢的。” 陆川绫默默收紧了环腰的手,刚才她一人面对妱盐的时候,只觉得心中一团火,让她恨不得立刻杀了她,可一看到唐引,她心里的火便立刻被浇灭了,留在心头的只有无尽的委屈,大概是被唐引护在身后惯了,都变得娇气得很了。 “唐引。” “嗯?” “我们快些成亲吧,好不好?我已经迫不及待,成为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了,我怕再过些时日,我们的宝宝再大些,我就连嫁衣都穿不上了。” “好,我们的婚事,四叔已经在替我们筹备了,请帖都发出去了,你乖乖等着穿嫁衣就好,”他拂过陆川绫的长发,若有所思的问:“阿绫,你喜欢这里吗?” “当然喜欢啊!怎么这么问啊?难道你不喜欢啊?”陆川绫直起身子,略仰视着他:“我知道你与宋伯伯之间的恩怨,宋伯伯是杀害你双亲的凶手,可是我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了,在你双亲遭难的前几年,宋伯伯一家也是惨遭了灭门,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是你的双亲犯错在先,宋伯伯也不过是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不过再怎么说,那都是宋伯伯那一辈的事了,我们就不要旧事重提徒增烦恼了,你和宋伯伯都把往事放下,好不好?” 唐引不是不知道宋少极罄竹难书的恶名,更不会不知道几月城的百姓们对自己双亲的唾弃,他分得清孰是孰非。 五岁的他并不是十分清楚家破人亡的概念,只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父母亲了,而后,唐引一直跟着二叔漂泊,二叔时时把家仇挂在嘴边,告诫他长大了要为父报仇,光复几月城,可也不过两年,二叔就去世了,宋家的武功他还没学会多少呢,二叔就去世了。 在二叔去世后,孤苦无依的他才彻底懂得家破人亡的概念,后来有幸与卿关相识,他灰暗的世界里才又照进了一丝光明。 又过了几年,他才试着打听几月城的消息,从那时起,他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多么遭人憎恶,他仍记得二叔让他为父报仇,光复几月城的教诲,可他只听过四叔的英良事迹,百姓从未有过微辞,对比自己的父母,他又哪来的脸去谈光复几月城?自此,他便放弃了报仇复城的事。 直到遇到了陆川绫,在二叔宋闰死后,唐引无依无靠四处漂泊,如果说卿关是照进唐引那灰暗世界里的一道光,那陆川绫就是闯进他灰亮世界的五彩缤纷。 见唐引不答,陆川绫便岔了话题:“夫君~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栽了的吗?” “什么时候?西域?” 陆川绫摇摇头:“不是的,是当我站在水镜瀑布面前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带你来看,不过话说,如果不是水镜瀑布,我还真不知道你的心思呢!”唐引一副不解的模样,陆川绫接着说:“我听到了的,那句“是”。” “你……是不是看上本姑娘了?” “是。” —— 聿玚深夜来向卢宋晁汇报,他这些日子日夜探查,唐引从前生活的足迹,仍是一无所获,聿玚告诉卢宋晁,说他和萧允岚攀谈时,知晓了一件极有趣的事,萧允岚易容成唐引,而最先认出他这个冒牌货的,竟然是陆川绫的师傅阴阳瘴医。 卢宋晁揣摩之际,聿玚又提起一件事。 “主上,不知您还记不记得,那日在玄音天宗,那只被少夫人截下的家鸽?属下后来得知,那鸽子是雾提门养的信鸽,温少门主当时正在天宗内,所以信鸽只能是温老放出来的,当时少夫人说的是,那信是给他师傅的,却误传到了她那儿,可在场之人都看到了的,那家鸽分明是冲着少城主去的……” 闻言,卢宋晁微眯着眼睛:“有点意思。” —— 一竹屋里,一身着玄柳色布衣的清秀男子在为一个木偶接手,一女子杵着两根木棍,左摇右晃,动作十分笨拙的走了过来。 她轻声说:“他们要成亲了,我想回去看看,可以吗?” “看他们?还是看你心上人?” 那男子轻描淡写,显然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 女子默了一会儿,如实说:“他。” “好。”那男子毫不犹豫的答应。 “我只是想去看他一眼,一眼就好,等我回来……我们就拜堂成亲。” “不是等你回来,是等我们回来。”男子纠正她。 “你要跟我一起回去?” “你这副样子,没有我同行,你得走到猴年马月去啊,再说了,你回去看你的心上人,我回去看我的老友,有何不妥?” 那女子苦想了一番:“你的老友?” “陆川绫。”他道。 确实是好久都没有走出这片竹林了,该出去看看了。 第142章 拂许 小半月后,几月城少城主的喜事,已传的沸沸扬扬,亲事虽是在极月灵霄上办,但几月城里仍是普天同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毕竟这可是这么多年来,几月城唯一的喜事啊。 百里捃鹤和妁层带着满萨国的贺礼前来道喜,陆川绫再次见到妁层时,她已换上了西域的服饰,妁层面容稚美,着西域的衣装,看着还挺像西域法僧们供奉的神女。 百里捃鹤以满萨国国王的名义带着贺礼前来,被护卫带着去见卢宋晁了,而妁层就在陆川绫的寝殿里,陪着她试嫁衣。 “小掌柜,怎么样?你在西域还待得惯吧?对了,还有奚还公主,她还摘阿纳苏罕吗?”陆川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放光,从前倒没觉得自己有多好看,现在瞧着啊,怎么看怎么好看! “刚开始是挺不习惯的,毕竟西域地处大漠,不比江南的山清水秀,不过现在好多了,我听王宫里的婢女们说,奚还自从知道她的病是摘花摘出来的,就再也没有摘过花了,国王陛下也下l令,将王宫里的阿纳苏罕都铲掉了,真好啊,过了明天,你就是几月城的王妃,是公子明媒正娶的妻子了,公子这些年临深履薄,不过终是求仁得仁……”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赶紧补救:“瞧我,高兴过头,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对此,陆川绫只是莞尔一笑,她并不奇怪,妁层与唐引共享过记忆,她是知道的。 “等再过几个月啊,等王妃你生下了小公子,城主当了爷爷,就可以退位让贤,享天伦之乐了,你和公子就可以琴瑟调和举案齐眉了。”妁层盈盈笑言。 陆川绫听着她这话心生疑惑,怎么是爷爷?明明是四叔公啊,上次在玄音天宗,她那么委婉的问唐引和城主的关系,唐引就已经告诉她那是权宜之计了,她也和唐引共享过记忆,怎么会这么说呢? 她正疑惑时,唐引进来了。 陆川绫欣喜,正准备叫他,就从镜子里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陆川绫认识,另一个带着斗笠低着头,还拿面巾蒙着面,连眼睛都看不到,陆川绫实在认不出,不过看这削弱的身形,应是个姑娘。 唐引看着镜子里一身红嫁衣的陆川绫,看得失神,这已经不是陆川绫第一次为他穿嫁衣了,可感觉却比在望沽镇那次还震撼惊艳了些。 陆川绫起身走向他,满目娇涩,道:“你不是跟宋伯伯一起迎客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她随即看向唐引身后那男子:“哟,稀客呀!你不是打死也不出那片竹林吗?难道说,是我陆川绫面子大,让你不得不来现身道个喜?” 拂许眼神瞟了瞟身边那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子:“是她要来的,欸?阴阳那个老家伙呢?这么重要的日子,他都不来?” 拂许,一个神秘家族里,最强的木偶傀儡师,他生性冷淡,不爱热闹,曾与阴阳瘴医不打不相识,川绫谷里的护谷木偶就是拂许送的。 “我师傅他云游去了,我成亲这事,还没告诉他老人家呢,”陆川绫赶紧转移话题:“你方才说,是她要来的?不知她是……?” “阿绫。”那女子开口。 陆川绫错愕,这声音…… “你、你是……”陆川绫喜极止言。 那女子解下面巾,摘下斗笠,姣美的脸上却多了道长长的疤。 “忱虞!真的是你!”陆川绫欢喜的拥住她:“唐引,快给温什元传信过去,他看到忱虞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的!” 听到这话,忱虞却不说话了,她不说话,拂许也不说话。 这时温什元的声音在寝殿外响起:“绫儿!” 忱虞心慌极了,她下意识躲在了陆川绫身后,这会儿,她的行动能力看起来已经有模有样的了。 陆川绫不知她为何如此,又看了看面前一副无所谓模样的拂许,心想事情一定没这么简单。 温什元走到门口,随意一瞥:“哇,绫儿,你这儿好热闹啊!”他随即踏进寝殿,走近才发现陆川绫身后的忱虞。 他欣喜若狂,想都没想就把忱虞拉入怀中:“你没死,你没死!我就知道,一定有办法的,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拂许上前将忱虞从他怀里牵到自己身旁:“她是我的未婚妻,请你注意分寸。” —— 那日唐引将忱虞的尸体带到玄音天宗之外,拿出摇铃,召来了那四个抬轿的木偶,让它们把忱虞的尸体带走。 四个木偶把忱虞送到了拂许的竹屋处,拂许看到这木偶,就知道这是毒老送来的人,不,是毒老送来的尸体。 他知晓了毒老的用意,就是希望他救活这女子,毒老知道他有一傀儡秘术,就是可将死去不久的人救活,这秘术并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他的每一只木偶在做好之后,都会有些许生气,有多少生气,就得看木偶的有多么似人般灵活,而想要救活一个已死之人的话,就得将这些生气全部融合到死人体内,死人便会像木偶一样,有了生气,不过也只是让死人有了生命。 死人的四肢会如木偶般僵硬,需得拂许一步步教她,教她迈步走路,教她弯膝下蹲,教她动手吃饭等等,这法子看似简单,不过实践起来也确实简单,但是需要的生气可不是一点半点就能行的,需得将傀儡师毕生所制木偶里的生气提出来,而生气和木头早已融为一体,这就意味着,若要将生气提出,傀儡师的所有木偶,将会全部失去生命,从而报废,可是木偶就是傀儡师的命,谁会愿意拿自己毕生的心血去换一条命呢,所以拂许的家族里,便立出了一条族规。 非至亲至爱不可救。 拂许用傀儡术为忱虞续了一炷香的命,待她醒来后,拂许非常简洁的做了个自我介绍。 “我,傀儡师拂许。” “我没死?”忱虞想试着坐起身。 “不,你已经死了,你的心肺脊骨皆被震碎,是坐不起来的,有人让我救你,所以我为你续了一炷香的命,来问问你的意见。”拂许回答说。 “谁……是谁让你救我的?”忱虞气若游丝。 拂许心想,这人既然不认识毒老,那毒老为什么还要自己救她?他隐瞒道:“是谁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弥留于世,而这世间能久你的人,大概只有我,你得庆幸我还没有娶妻,否则就不能救你了。” “为什么?”忱虞不解。 第143章 拂虞 “我族族规,非至亲至爱不可救,很显然,两者你都不是,不过在我看来,至亲至爱,无非就是血亲和良妻,所以只要你嫁给我,成了我的妻子,你的命,我就非救不可了,我为你续这一炷香的命,就是来问问你的意愿。”拂许娓娓道来。 忱虞的内脏皆被震碎,有些呼吸困难,她气息孱弱,道:“我已心有所属,也与他拜过了堂……” “在我看来,夫妻只是一种形式,我并不求什么心心相印,成亲嘛,跟谁成不是成?”拂许淡然的说,“好好考虑一下吧,别忘了,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忱虞思量了许久,那柱香即将燃尽…… “好,我嫁你。” ——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忱虞都像是拂许刚做好的一只木偶,无法言语,没有行动能力,甚至四肢都动弹弯曲不得,她的一言一行,都是拂许牵着她,一步一步教她学语行走,好在忱虞原本就是会说话会走路的,不过就是笨拙迟缓了些。 她很快便能自己杵着木棍四处走动了,只是自打她来了这竹屋,就再没见她笑过。 拂许并非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冷颜淡语,她那过分的相敬如宾,和刻意的疏离,只是他不在乎,因为他对忱虞没有分毫的感情。 某日,饭桌上,拂许喂忱虞喝粥的时候,忱虞第一次尝试着接近他。 “今日这粥的咸味有些淡了。”其实味并不淡,她只是想提起个话头。 只是她想,一般人都会说将就一下,明日再根据她喜爱的口味煮粥。 哪知拂许看了眼碗里的粥,就直接将那碗粥给倒了,然后就在一旁继续做起了他的木偶…… “拂……拂许?”这是忱虞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拂许不应她,只抬眼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现在我吃什么?”她问。 “你现在是木偶,不会饥饿,不用进食。”他答。 “那你为什么要喂我喝粥?” “走个流程,方便以后日久生情。”见忱虞一脸茫然的模样,他又说:“书上说,一些日常的肢体接触,可以培养感情,书上还说,感情这事,需得循序渐进,所以,我就先从喂你吃东西开始。” “……”忱虞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但是她突然对拂许说的那本书很感兴趣:“我说的那本书……能不能给我看看?” 拂许在一旁的木匣里翻了一通,翻出了一本破旧不堪的书,扬手扔在了忱虞面前的桌上。 忱虞迟缓的抬手,翻开那破烂书的第一页,只见那页赫然写着—— 淮阳训犬籍。 …… 夜晚,忱虞端端正正的坐在竹院里发呆,目前她的四肢虽能走动,却仍不太灵活,屈膝抬臂,都慢如蜗牛,弯腰转头她还不会,坐立更是需要拂许的帮忙。 忽然,她听到拂许从屋里走出来,她闻到了一股栀子花的味道,那是她的披风,拂许还专门用栀子给她熏过。 她听到拂许就快走到她身后了,于是她说:“披上就好,不用系了。”往日系的有些紧,有些勒得她喘不过气。 谁知拂许却没做一点停留的直接坐到她身旁,将披风披到了他自己身上:“你不冷,用不上披风。” “那之前你为什么天天给我系?” “走个流程,今天的流程已经走过了。”他一本正经的说,“你在发呆,是因何事发呆?你的心上人?” “不,我是在想他们,我的朋友们。”也不知道她那封信有没有给唐引惹来麻烦。 “他们?”拂许不解。 忱虞不再说话,良久后,忱虞才问他:“你为什么会同意娶一个心有所属的女子为妻?” 拂许反问:“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都心有所属了,还会同意嫁给一个不相识的人?” “为了活命,我死前没有和他好好道别,我很遗憾。”她说,“你不是说,不求心心相印吗?怎么又改变主意,要日久生情了?” “我说的日久生情,是我的情,不是你的,我没有让你对我动情,书上说,夫妻应是要一心一意,我只是想做到问心无愧而已。” 几天后。 忱虞杵着木棍在竹林小道间练习走路,偶然碰到两个来此采药的男子,那二人闲谈,被忱虞偷了耳。 她从二人的闲谈中知晓了几月城的事,原来卢宋晁竟是唐引的父亲,是因为她的那封信吗? 她知晓了唐引和陆川绫即将在几月城成亲的消息,她想,温什元也应该会去几月城吧,于是她才和拂许说,想回去看看他们,她的朋友们。 —— “原来是这样,忱虞姑娘,那你知不知道,是谁把你送去他的竹林的?我想,那个救你的人应该是从玄音天宗把你带走的吧?”妁层问道。 忱虞摇头,陆川绫怕拂许说出是她师傅送忱虞去的竹林,于是赶紧打掩护说:“好了小掌柜,既然忱虞现在好好的出现在我们面前,就不要再去提起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她想,按照拂许问的那句“阴阳那个老家伙呢?这么重要的日子,他都不来?”她敢肯定,拂许肯定不知道唐引就是阴阳瘴医。 “那的确不是开心的事,可眼下,忱虞姑娘已答应嫁与他人,也不是件开心的事啊……”妁层嘟囔着。 妁层的一语中的使整个寝殿顿时安静了下来,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你真的要嫁给他?”温什元冷不防冒出来一句。 忱虞默了片刻,她原是有许多道别的话要与他说,她向来是不善言辞的,而此时面对温什元冷冽的语气,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便闷闷的回了一句:“是。”她既对拂许说,只是看他一眼,那便无需多言,就只一眼吧。 温什元勉强笑了笑:“祝你们百年好合。” 扔下这句话后,便转身大步离去,见状,唐引忙对拂许说:“帮我照顾她。”说完,就跟着温什元的步子追了上去。 这倒让拂许起了疑,一路上听过不少唐引拿命护着陆川绫的传闻,可他和唐引互不相识,唐引怎么放心把陆川绫的安危交给他?并且这话听着很熟悉,不过声音却不熟悉,这话,从前阴阳对他说过,那还是他要却解决仇家,让他帮忙照看一下陆川绫的时候说的。 而且刚才陆川绫的反应也有些不对劲,她应该知道,要救忱虞的,就是她的师傅,可刚才那个西域的小姑娘问她时,她却是有意的避开了,她是怕自己说出实话,引众人猜疑?那么,她是在打掩护咯?可她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师傅打掩护? 拂许细想了唐引陆川绫二人的举止,猜出了一二…… 第144章 三人 唐引追上温什元:“阿元!” 温什元停下脚步,转身质问他:“你不是说没有办法复活她吗!你不是让我把她放心的交给你吗!我把你交给你,就是让你把她推向别人的吗!” 他怒目而视,抬起拳头挥向唐引,唐引不闪不躲,温什元的拳头却怎么都落不下去。 “对不起…”唐引垂下满是愧疚的目光:“我只知道拂许应该会有办法救她,但我不能确定,就没有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他的族规会是……阿元…对不起……” 关于拂许,从前温什元也只是听唐引说起过他的傀儡术,而他自己与拂许仅仅是在川绫谷有过一面之缘。 他想,就算唐引当初告诉了他,他顶多就是送忱虞去拂许的竹林,到时拂许照样会摆出他的族规,他又能如何呢?为了能救活忱虞,他不也只能妥协吗?若忱虞宁死不嫁,没准儿他还反倒会劝说她答应嫁给拂许……又怎么能怪唐引呢? 温什元心中的怒气逐渐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形的挫败感,他的拳头终是没有落到唐引的脸上。 他无力的笑了笑:“她还活着…这就够了,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不能太贪心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爱而白头的人啊……” “阿元……”这二字之下藏着千万句对不起。 他反倒强颜欢笑着安慰唐引:“好了好了,总之,你和绫儿好好的就行了,”随即他的眼神瞥到正在朝他们走来的拂许,温什元又板起脸:“我去你们几月城里逛逛,明日你大婚之宴,我再来蹭顿饭,先走了。” 拂许朝唐引走近,看着温什元的背影,他试探的问了一句:“这就是你从前跟我说起过的那个温姓少年吧?” 唐引下意识答了句:“嗯。”随之惊奇的看着他:“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老东西,我就说,陆川绫成亲这样的大事,你这个做师傅的,哪能不出面啊?敢情你是出面担任新郎一角啊,这也就一年没见,你就一下子从老头子变成个风度玉面的世家少主,你徒弟就从武林妖女变成了千阁后人,真是应了那句话,几日不见,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呐!”拂许调侃道。 “嘘——小声些,别让人听了去,阿绫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唐引竖指嘴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真这么好认吗?” 拂许心中疑惑不已,照方才陆川绫的反应,她分明就是知道唐引就是她师傅,又怕在场几人议论,才会为唐引打掩护的,这师徒俩搞什么啊?一个隐瞒身份多年一心护徒,一个知晓师傅身份却不说破,啧啧啧…… 拂许轻笑:“连自己护了多年的徒儿都看不透,亏你还是她师傅呢。” 唐引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只当他是在说自己没看透陆川绫若水千阁遗孤的身份。 “你和忱虞……”唐引欲言又止。 “我不喜欢她,但族规不可改,况且,是她答应嫁我在先。” 唐引知道,此事再无回转的可能。 二人回到陆川绫寝殿,忱虞已什么都不记得了,妁层手里的琉光珠通体发红。 看着他们的到来,忱虞急忙躲在陆川绫身后:“他们是谁啊?” “怎么回事?”唐引问妁层。 妁层轻叹了口气:“忱虞姑娘她,要我拿走她所有的记忆,并且毁掉。”她握紧了手里通红的珠子。 忱虞在来的路上就已然决定,既然要嫁与拂许为妻,她就不该再留着从前的记忆,拂许说过,不求心心相印,只求问心无愧,那若她心里一直牵挂着温什元,对拂许是极不公平的,她和温什元的缘分,在玄音天宗就已经尽了,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能活着回来,看到温什元还好好的,也足够了。 —— 今日前来赠礼的宾客,因路途遥远,遂都已给他们安排好了寝殿客房,拂许也带着失忆的忱虞离开了极月灵霄,妁层和百里捃鹤则是去几月城里找温什元了,妁层要把忱虞的事告诉他。 陆川绫坐在石山上看着月亮,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似是知晓了明日她和唐引的喜事,所以才会这么圆满,这可是好兆头啊。 她最喜欢看月亮了,不过她觉得啊,在那么多个地方看过月亮,可还是觉得川绫谷的月亮最好看。 唐引端着一小碟酸梅走过来:“阿绫。”随即便跃上石山,同她并坐在一起。 “酸梅!”陆川绫欣喜的接过小碟子,赶紧喂一颗在嘴里,靠在唐引肩上撒娇道:“夫君君~人家都说酸儿辣女,我肚子里可能还真是个小少爷。”她现在撒起娇来,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从前嗤之以鼻的,现在张口就来。 唐引闻着她发间的阿纳苏罕迷幻香,心说,那只狐狸怎么好坏不分呢?它这嗅觉比他原先的好太多了,还互换,也不知道图什么。 他揽住陆川绫的腰,防止她因斜靠着导致重心不稳,唯恐她后仰倒下去:“是儿是女我都喜欢。” 陆川绫絮絮起了一个守卫的故事:“我前些天跟一个大兄弟闲聊,他跟我说他和他的妻子是因为一块家传玉佩定的情,他可宝贝那块玉佩了,可后来他的玉佩不慎丢失,被他现在的妻子捡到,他觉得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就和他现在的妻子成亲了,你有没有什么宝贝?丢出来让我捡捡啊,促进一下感情嘛。” “宝贝?我的宝贝可不敢丢啊,我还等着她给我生个小宝贝呢。” 陆川绫心里美滋滋的,对啊,她明知道,他最大的宝贝就是她了。 她忽然又失落起来:“温什元和忱虞历经了多番波折才决定一起,先是忱虞的离去,后来她活着回来了,却是回来道别的,从一下子涌上来的万分惊喜,到突然的猛坠深渊,这巨大的反差仅仅只在眨眼一瞬,你说,温什元他能走得出来吗……” 唐引沉默了,他救了忱虞,也害了温什元。 “这西钥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今日来了这么多人赠礼,羲鸣宫不可能没收到我们的喜帖吧?这小子还不回来,说好的要给我带美酒呢,怕不是要耍赖吧?”陆川绫抱怨着。 唐引依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该怎么告诉阿绫,西钥贞已经死了,并且是死在了她的好朋友沈觅摇手里。 他当然知道陆川绫的性子,她恩怨分明,凡事她都有自己的立场自己的见解,若她知道了沈觅摇的所作所为,定是会和沈觅摇毅然决然的断绝关系,他并不担心陆川绫会为此扭捏其词,会为沈觅摇找什么“她有苦衷”这样的借口,他怕的是陆川绫会冲动。 看着天上的圆月,陆川绫喊道:“西钥贞!你再不回来,你和温什元百里捃鹤这个自大三人组就要散了!” 确实是,散了…… 第145章 觅舍 温什元在酒馆里喝着闷酒,想着妁层说的,忱虞为了能安心的嫁给拂许,为了能做一个好妻子,竟然抹去了自己的记忆…… 往后她的记忆里,再没有温什元这三个人了,哪怕他站在她面前,她都认不出他是谁了。 “嘿!想什么呢?”百里捃鹤原本是想吓他,可温什元却纹丝不动,他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喂喂!” 这才把温什元的魂儿给拉回来,百里捃鹤给自己也倒了碗酒:“一个人喝酒多闷啊,来,我陪你一起喝。” 他端起碗去碰温什元的酒瓶,谁知温什元压根不搭理他,只看着桌面默默的愣神。 百里捃鹤安慰道:“你看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何必苦恋一个她呢?更何况,她都已经把你忘了另嫁他人了,人家的美满幸福生活正在起头,你却还在这儿为她闷闷不乐,何苦呢?” “百里捃鹤!你在这儿瞎说什么呢!还嫌人家不够烦是不是?尽在这儿胡言添乱,起开!”说着,对百里捃鹤使了使眼色,示意话语不能这么直接,得委婉些。 百里捃鹤立刻闭上了嘴,摇了摇头,就退出酒馆去逛夜城了。 妁层知道,此时若是要劝他放下这段感情是不可能的,只能让他先谅解了。 “温公子,我知道忱虞姑娘对你也是情深义重,不然她也不会要我抹掉她的记忆了,我也知道,若是没有和玄音宗主的一战,你们早已喜结连理,可万事无倘若,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况且,忱虞姑娘嫁给那位公子,也不是她所愿所想的,换作是温公子你,当日忱虞姑娘那样的情形之下,你会舍得宁愿让她死去,也不让她嫁给那位公子吗?此事情非得已,难以两全,你和忱虞姑娘此生是注定不能在一起了,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些看开,以免心结成病,就会像你和温老门主之间的心结越来越严重一样。” 说到温故知,温什元立刻肃目相向:“你从何得知我和我父亲的心结?”他在外人面前,对温故知永远是恭敬的,外人绝不会知道他和父亲私下是如何针锋相对,他和父亲之间的嫌隙,从头到尾只有唐引最清楚不过,妁层又怎么会知道? “我曾与公子记忆共享,所以你和公子之间的事我很清楚,也很清楚公子和陆姑娘多年的朝夕相处。”妁层如实说来。 闻言,温什元心里突然涌起的防备又顿然消退:“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唐引总不会因为你的空口无凭,就待你如姊妹,原来是这样,那你知道了唐引家从前的事,对比如今,你有何看法?”他是想问她,怎么看待唐引如今回到了杀父仇人的身边。 妁层想了想,还是把那段错过的记忆说了出来:“其实公子从前的事我不是很清楚,我当时慌忙着确认公子的身份,就错过了那段记忆…我想,那其中定是生了什么变故,才会使得公子和城主分离了多年,不过好在,如今他们父子重逢,陆姑娘又有了身孕,这可真是喜上加喜啊!” 温什元冷笑一声,白了她一眼:“还父子重逢呢?连人家双亲都能认错,连卢宋晁这个杀父杀母灭满门的仇人,都能让你错认成唐引的父亲,堂堂追忆师,也不过如此嘛。” 温什元这话听得妁层微微皱起了眉:“你在说什么呀?杀父杀母?你的意思是宋少极才是公子的父亲?你乱说什么呢!公子他爱憎分明重情重义,怎么会有宋少极那样黑白不分无恶不作的父亲呢?公子刚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城主的夫人,随后就被城主抱在怀里哄了又哄,城主是公子的父亲,这还会有假吗?是谁告诉你宋少极是公子的父亲的!简直是胡说八道!”她越说越来气,她不是没听过宋少极的恶名,将公子和宋少极捆绑在一起称作父子,她会觉得这是对卢之眠夫人的不敬,卢夫人一生仁心仁术治病追忆,怎能受如此侮辱? 温什元没再答话,而是即刻起身离开了酒馆。 “你做什么去!”妁层喊道,她不能追上去,百里捃鹤逛夜城去了,要是回来找不到她怎么办。 极月灵霄半山腰深林间,虽是幽森半夜,不过今夜月儿满圆,如一颗悬于半空的夜明珠,清亮的月光照进深林也为林中添了些仙气。 温什元忽然后悔,不该这么冲动这么急的,该买一匹马的,要是有马说不准这会儿早到了。 忽然,温什元停下脚步,看着前方挡路的背影,下意识的,他指间捻出三片霜叶针。 “好狗不挡道,敢问是哪家的狗舍忘了关,把阁下给放出来了?”他温什元从来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况且,这人大半夜的,来这极月灵霄拦住了他的去路,说明此人也不是个值得他好言相对的人。 那人慢慢转过身,朝他走来,温什元看清了她那身装束。 温什元眯起双眼:“惊渡教主?呵!惊渡教主好雅兴啊,这大半夜的,是出来赏月呢?还是找茬呢?”素衣教取代玄音天宗的事他已经知晓,只是忱虞如今已不在玄音天宗,柳问真与他也毫无交情,他才没去管那档子事,如今这惊渡竟然主动找上了他? “少门主,好久不见。”惊渡开口。 温什元肃然皱眉,这声音……沈觅摇?他细细琢磨,怪不得她要戴着银铁面具,原来是怕暴露了身份。 他笑迎而对:“是啊,我们还真是好久没见了,沈二小姐真是好记性啊,温某还记得,上次沈二小姐现身还是在玄音天宗,自沈二小姐和沈庄主一道回去后,就再没见过沈二小姐了,不过温某可听说啊,沈庄主一行人在回庄途中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温某还奇怪呢,这一大群人还能被谁拐了去不成?原来沈二小姐是去素衣教当教主了,可就是不知沈庄主和少庄主如今的行踪,若他二人知晓沈二小姐竟做了一教之主,不知得有多高兴啊,沈庄主就是到了地狱,也得一路杀回来为沈二小姐贺喜啊。” 沈庄主一行人离奇失踪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沈觅摇一直寻不到父亲的行迹,如今温什元这番话倒像是在告诉她,是他温什元在半路截杀了她惊鹿山庄的一行人。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初愈的左臂,若不是萧允岚及时带着陆川绫的蛊赶回来,她这条左臂就保不住了,这帐还真是越来越多了,这绑在一起的温陆唐三个人,竟都与她有过节。 她莞尔轻语:“少门主这么急着赶去城王殿,是要去告诉唐引,卢宋晁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也的确是几月城的少城主,对吧?” 第146章 自缚 此话一出,温什元指间的霜叶针险些被他捻碎,他目光一沉:“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觅摇正了正脸上的面具,笑出了声:“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听到的了!你不也是方才在酒馆,才听那姑娘说的吗?” 原来是在酒馆偷听到的,等等! “妁层……你对她做了什么!” 沈觅摇掩嘴轻笑:“妁层,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你放心,我可没对她做什么,毕竟她可是满萨国的人,我沈觅摇就是再狂妄也不会去和满萨国硬碰硬啊,就算是惊鹿山庄再加上一个素衣教,那也是以卵击石,我可没这么傻啊,不过既然你落单了,那看来我身后这条路,你是过不去了。” “是吗?那可未必,沈二小姐的身手,那日在玄音天宗外,我可是见识过了,但我的身手,沈二小姐还没见识过吧?”他手中的霜叶针紧随着刚落下的话音朝沈觅摇飞射而去。 沈觅摇闪身躲过,原本这夜间并没有什么风,她又是个女子,比拳脚的话,自是敌不过温什元一个男子的,正当她为自己捏一把汗的时候,忽然刮起了一阵风,沈觅摇还能使用幻剑抵挡一阵,她不能织幻,自从她知道陆川绫身怀有孕后,心性就越发的不稳,若是操控幻境让温什元深陷其中,难保她不会突然失控的将自己也陷进幻境里。 打斗中,温什元发现了她出招的力度和风力的大小息息相关,几经试探后发现真是如此,他还明显感觉到沈觅摇虽是招招狠绝,却是臂颤力虚,像是受了什么内伤?于是他先与沈觅摇周旋,耗尽她的体力,再趁着风力的忽然减弱,狠狠给予致命一击,虽他体力也耗了大半,可对付一个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觅摇受伤倒地,但她不敢赌,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能编织幻境的。 温什元捡了根木棍,勾掉她的面具,又敲了敲她的左臂:“看不出来啊,沈二小姐命还真是大,竟然能从唐引手里逃走,不过如今你败给了我,那我可得好好在唐引面前邀邀功了,我可没有唐引那么好的耐心,遗言呢,我就不听你说了,我出手你放心,绝不拖泥带水,一定让你直抵阴曹地府!” 温什元指间的霜叶针蓄势待发,沈觅摇惶恐,她道:“你不想知道西钥贞在哪儿吗!” 果然,温什元的手一僵:“你什么意思?” 沈觅摇冷笑道:“少门主不会连这都听不懂吧?听不懂也没关系,那我就直说了,西钥贞在我的手上!你若杀了我,这世上就没人能找得到他了!” 温什元在心中分析了一波后,嗤之以鼻的笑了笑:“就冲你方才的那股狠劲儿,我想,就算西钥贞真在你手里,只怕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不对,你是和沈鲤风一同离开的,他怎么会容忍你杀西钥贞呢?还是说,沈二小姐连自己的大哥也一并杀害了?” “你!”沈觅摇语塞。 温什元又说:“一般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的,都是因为有什么事被他人说中了,使其无法反驳,所以才会欲言又止,所以你真的……杀了沈鲤风!” 忽然,身后响起滋滋的雷电声,这雷电声逐渐逼近,温什元闪躲不及,被两道雷电击中了一双脚踝,他当即便跪了下去。 “温门主猜错了,沈鲤风,是我杀的。”萧允岚幽幽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萧允岚!”温什元的脚筋被雷电击断,站不起来。 萧允岚走到他面前,不冷不热的说:“哎呀,萧某何其荣幸,竟能得雾提门门主行如此大的礼。” 萧允岚的手刚要有异动便被萧允岚打开折扇划断了手筋。 萧允岚收起折扇,将沈觅摇扶起来:“温门主,不是我说你啊,你也太没有眼力见了,如今面对着我们两个人,你竟还敢轻举妄动,我是该说你勇气可嘉呢?还是该说你愚蠢至极呢!”说罢,萧允岚一脚踹向温什元的胸口,将他踢倒在地。 如今温什元四肢尽废,方才胸口又挨了萧允岚一脚,顿时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一股气堵在他胸口里,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觅摇要杀了他,萧允岚却不允,直接将沈觅摇带走了。 沈觅摇受了伤,不便挣扎,任萧允岚带自己穿过了大片深林,落地后,沈觅摇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萧允岚!你是疯了吗?留着他的命,等他去通风报信吗!” 萧允岚感觉到她近日心性很是不稳,便宽慰道:“觅摇,你冷静些,你最近是越来越暴躁了,你没看到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吗?如何去通风报信?留他一个人自生自灭,也省的你我浪费力气了,不好吗?再说了,杀他固然容易,可你是想要一时的痛快杀了他解气,还是想要他下半辈子只能瘫在床上度过呢?对于一门之主来说,这可是个莫大的耻辱啊,你说呢?” 沈觅摇心中的怒火逐渐平息,萧允岚这番话她着实受用,可她仍不能原谅萧允岚杀了沈鲤风。 “觅摇,你怎么来这儿都不跟我说一声呢?刚才要不是我碰上及时出手,你就成了温什元的针下魂了,你是不是知道明日他们要大婚的消息,所以才匆匆赶来?你听我的,赶紧回玄音天宗去,明日千万别现身。”他继续说。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还是你明日已经安排了什么行动?怕我出来坏了你的计划?”沈觅摇冷哼道:“还说什么是一条船上的盟友,我看,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吧!什么狗屁盟友,趁早散了得了!” 若是换了从前,萧允岚还真是不吃她这一套,可如今不同了,大抵是因为她的功力突飞猛进的原因,使得她的心性也变得暴戾起来,他还真怕她会坏了自己的计划,不过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迁就。 “你是不是忘了,如今你这一身功力是谁给你的?你现在可是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若不信任你,何必冒险去向陆川绫讨蛊给你治手?你这么说话,怕是有些忘本了吧。”萧允岚语气极其傲慢,似与方才宽慰她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沈觅摇暗中握拳,她现在好像的确是忘本了,从前她对萧允岚可是心怀感激和想杀他灭口的愧疚,怎么如今她脑子里只有愤怒了?就像萧允岚说的,她的心性确实越来越暴戾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了,这里的事你不要管了,既然攻下了玄音天宗,就好好做你的教主吧!”虽然沈觅摇这个盟友一直没帮上什么忙,可如今他也不需要沈觅摇的帮忙了,他也知道,按照沈觅摇如今这心性,迟早会作茧自缚。 第147章 璧笼 今日少城主大婚,城王殿内早已是鼓乐齐鸣高朋满座,卢宋晁同唐引在城王殿门口迎宾礼客,来的都是些小门小派,有头有脸的却一个都没来。 嵩阳已被秘密灭门,纵使没有被灭门,以嵩阳派如今的名声,也不好露面吧。羲鸣宫唯一的继承人没了,自然无心赴宴,这么久也没将西钥贞离世的消息放出来,也不知是有什么打算。玄音天宗又被沈觅摇假扮的惊渡夺了地盘,惊鹿山庄沈庄主和一儿一女离奇失踪,至今没有消息。素衣教这乘人之危的名头,眼下确实不方便露面,省的在这大喜之日,沦为众人讨伐的对象,雾提门温什元和满萨国的人也还没出现,不过大约已经在路上了吧,唐引想着。 良久,宾客满座,几句客套礼俗话一脱口,听得宾客们心花齐放,客套话过了,就该是新娘缓缓而来,牵起唐引手中的红绫,三拜礼成。 众人窃语,今日高堂宝座上,卢宋晁既是作为唐引的父亲,也是作为陆川绫的父亲,毕竟卢宋晁也算是替故友照顾遗孤,而故友的遗孤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和自己的儿子互倾了心意,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呐! 原本,新郎该是面向高堂,在新娘走到自己身旁时,才能转身与新娘对视,将红绫牵到新娘手里,可唐引在听到身后陆川绫的脚步时,原本温腼含笑的脸上却忽然皱起了眉。 他转身看着盖着红盖头朝自己走来的陆川绫,眼神瞬间阴沉下来,脚步重心不对,寻常女子走步,为求婀娜莲步,皆是脚尖先着地,而陆川绫从小就跟在他身边,并没有受过这种约束,所以她走起步来从不拘小节,都是如男子一样,脚跟先着地,显然,眼前这身穿嫁衣的女子并不是陆川绫,可她此刻竟穿着阿绫的嫁衣…… 而此举,却让众人觉得是少城主按捺不住想见美妻,纵是寻常人家的男子成亲时,又能有多少男子按捺得住呢?少城主虽是盖世的英才,可终归是男子,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唐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女子身形也与他的阿绫相差甚远,身上也没有阿纳苏罕的迷幻香,他双眸微眯,心道就算是找人冒充,也得做得天衣无缝吧!就这?连阿绫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竟也敢穿阿绫穿过的喜服! 那女子近一寸,唐引暗中握紧的拳就收紧一分,他直接走上前,挡住了“新娘”的去路,直接掀开了红盖头,盖头下的那张脸,瞧着还真是陆川绫的模样,不过就她那扭捏装羞的作态,阿绫还真是做不出来。 易容!?唐引想起萧允岚就曾易容成他的模样,而萧允岚似乎从昨天开始,就已经从大家的视线里人间蒸发了,他倒不怕跟萧允岚正面硬碰硬,就怕萧允岚躲在暗处,阴着要对他的阿绫不利,如今萧允岚不见了踪影,阿绫也不知身在何处,想到这儿,唐引怒上心头,一把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那女子对此倒没什么惊讶的,还做出一副拢眉咬唇的娇羞之态。 这张陌生的脸引得在场众人议论纷纷,卢宋晁侧身对身旁的聿玚低语了一句,随即,聿玚便悄然退了场。 “你是谁?”唐引死死盯着她的脸,试图从她惊慌失措的神态里找出一丝有用的线索。 可谁知那女子听到他这话,却反问他:“少城主,是我啊,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璧儿啊!”随即她双眼含泪:“就算是少城主您要对璧儿始乱终弃,也不该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让璧儿难堪啊……璧儿不过一个小小婢女,这遭被少城主当众抛弃,璧儿还怎么有脸见爹娘啊……嘤…只怕璧儿的脊梁骨都要被戳穿了呀……” 众人议论声顿止,敢情这是上演了一出痴情婢女苦恋少主的戏码?并且好像还被始乱终弃了?不过以唐引如今这身份,纵使他真对这小婢女始乱终弃,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你说的是些什么东西!阿绫呢!她在哪儿!”唐引声若冽冰,双眸中似是要喷出火来。 他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那女子胡乱挣扎着,断断续续的说:“少、少城主……你与璧儿说过的海誓山盟,璧儿都可以忘,璧儿自知…配不上少城主,可少城主不该玩弄璧儿的感情……分明是少城主说,对少夫人只是逢场作戏,少城主还把我变成了少夫人的模样,让璧儿暗渡陈仓嫁你为妻,璧儿虽知少城主你或许只是图一时新鲜,但璧儿仍是全心全力的爱着你,如今少城主却要当众取璧儿性命,是璧儿的心许错了人,璧儿也无颜再回去见父母,这条命…少城主拿走便是……” 唐引听明白了,有人易容成了他的模样,和这个璧儿暗渡陈仓,今日也是那个假扮他的人,哄得璧儿做了阿绫的替身,假扮他的人……萧允岚!那如今阿绫会在哪儿呢? 唐引手中力松了几分:“你说的那个我,他把阿绫带到哪儿去了!” “璧儿今日一早随您去往少夫人的寝殿,少夫人并不在寝殿内……” 唐引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就收力拧断了她的脖子,又丢下了手里的红绫,从一旁的守卫手中拿过自己的剑,不顾满座的宾客和卢宋晁诧异的眼神就往外走去,眼看他就要走出王殿门口,卢宋晁大手一挥,瞬间从王殿上头掉下来一个黑铁笼子,这铁笼的重量不可小觑,唐引刚要闪身躲开,就已经被困在了铁笼里。 方才铁笼着地的那一声巨响,唐引就知道,这铁笼他是出不来了,能在城王殿里动手脚的,除了卢宋晁还能有谁? 他终是信错自己这个四叔了…… 众人不解其意,但看到卢宋晁仍慢条斯理的饮着茶水,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不难猜出此事是他刻意为之。 “我等愚昧,城主这是何意啊?今日大喜的日子,何故要把少城主困于铁笼之中啊?陆姑娘又身在何处啊?” 卢宋晁从容道:“各位掌门稍安勿躁,我这侄儿啊,听不得任何人提起林家那丫头。” 侄儿?众人又是一阵疑惑,不是亲生儿子吗?若记得不错,一月前,这宋城主可是亲自出面到玄音天宗,将少城主迎回几月城的,这怎么才一个月,就从儿子变成了侄儿了?侄儿?宋城主就两个哥哥,一个二哥未婚,一个大哥一妻一子,莫非是……宋少极的儿子? “各位掌门都在心里合计过了吧?没错,他就是我大哥,宋少极的儿子,不过是随了唐母月的姓氏罢了。”卢宋晁一副稳操胜券之相。 第148章 铸令 另一边,萧允岚骑着马在极月灵霄的深林中驰骋,而和他一同在马背上的,正是陆川绫。 此时陆川绫正处于昏迷中,确切的说是昏倒在萧允岚的怀里,萧允岚为了防止她坠马,紧紧揽住她的腰,使她整个身子都与萧允岚密切贴。 这是卢宋晁和萧允岚的交易,卢宋晁知道他想要取唐引的性命,于是答应替他动手,但卢宋晁的要求是,带陆川绫离开,护好她和她未出世的孩子。 卢宋晁也不再求什么阴阳圣蛊延年益寿治好顽疾,他只求能在有生之年,让宋少极一家在下头团聚,他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可他送走了陆川绫,护住了她,这样,等他死后见到了林贤弟也好无愧于他了,他听说过唐引的能耐,所以他不惜,用整个几月城做赌注,也要让唐引生不如死,如此也算是为他的孩儿报仇了。 忽然,马儿的一个颠簸,使萧允岚的薄唇贴上了陆川绫的耳垂,萧允岚顿时心跳不已。 他对陆川绫的感情很复杂很纠结,他不愿直视这段感情,可又不舍伤她一分,他心中的人,明明该是缪儿才对啊…… 陆川绫发间的阿纳苏罕迷幻香,在萧允岚的鼻下萦绕着,他的意识一阵模糊一阵清醒,意识模糊到,心头涌现的尽是幻境里,陆川绫穿着嫁衣对他莞尔一笑时的情景,模糊到他现在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他抱着陆川绫坠下了马,马儿不停蹄的跑过了林中路,萧允岚抱着陆川绫滚到了树下,却意外撞醒了陆川绫。 陆川绫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看着这周围的一簇簇绿植,她不是正在吃酸梅子吗?怎么到这儿来了?现在抱着她的人谁?还有,她身上穿着的怎么不是嫁衣? 萧允岚撑起身子,将手伸向陆川绫的衣带,陆川绫看清了他的脸后,立刻坐起身将他推开,看他这副模样,应是受了她身上迷幻香的影响,她拍了拍他的脸:“喂!萧允岚!你醒醒,我们怎么在这儿啊?不是该在城王殿里吗?” 萧允岚清醒了几分,可说话却有些迟缓,大概是还没有缓过来吧。 “川绫,你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陆川绫只当他神智仍未恢复,摇了摇头,站起身就要走,萧允岚却拉住她:“川绫,你要去哪儿?” “我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回城王殿找我夫君了!不知道你安的心,竟然把我药倒带离了城王殿,我夫君找不到我肯定要急死了,我如今有孕在身,行事不便,这次就放过你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欸?我的骨笛呢? 许是萧允岚仍沉浸在迷幻香里,便毫无遮拦的,把一切都吐露了出来:“川绫,那里现在很危险!你不能回去!” 闻言,陆川绫蹙眉道:“萧允岚,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与此同时,一只五童蛊钻进了萧允岚的脖颈,陆川绫控制的五童蛊,让萧允岚和盘托出。 “卢宋晁今日,是铁了心要杀唐引,他在城王殿底下埋了火药,他要和唐引同归于尽……” 萧允岚的话还没说完,陆川绫就冲他撒了一把迷幻香,他当即就倒地不起。 宋伯伯怎么会杀唐引呢?难道是为了多年前的旧事?陆川绫心慌急了。 她一个路痴,这极月灵霄她又不熟悉,自她从玄音天宗和宋伯伯一起回了城王殿,就再没离开过极月灵霄,如今这前后两条路,到底哪条是回极月灵霄的路啊!对了,她手腕里有两指引路蛊…… —— 对于唐引的身份,众人议论纷纷,困在铁笼中的唐引背朝卢宋晁,他一定要想个办法出去。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除掉卢宋晁,不为他那人人唾弃的父亲宋少极,只为卢宋晁曾三番两次派人来抓陆川绫,可在陆川绫自揭身份后,他对陆川绫又是好得出奇,日日嘘寒问暖,事事得体周到,就像陆川绫说的,他很喜欢宋伯伯,宋伯伯对她也像亲生女儿一般,他这才放下对卢宋晁的敌意,既然陆川绫相信他,那他自然也该相信自己的四叔,因为他对自己这个四叔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他想,大概是因为有血缘之情吧,不过,终是错信了…… 卢宋晁从上座起身,走到那璧儿的尸体旁,端详着方才唐引撕下来的人皮面具,啧啧称叹:“老夫这侄儿啊还真是厉害,还以为你起码得到拜过了堂,才会发现这中间的端倪,还是小看了你啊,没想到他宋少极一生靠着城主之名为非作歹,竟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确实是英才,英才啊!” 唐引在笼子里转过身来面向着他:“四叔谬赞了,侄儿也未曾想到,四叔竟是个两面三刀的人,当面说不提旧事,实则却是在暗中算计于侄儿,四叔着实好计谋,好计谋啊。”他学着卢宋晁方才的口气说。 卢宋晁在铁笼之外徘徊着,面露疑色:“江湖上可是盛传你心狠手辣暴戾恣睢,可我看传闻似乎有误啊?一个暴戾的人,此时居然还能静得下心来与我闲谈,有意思。” “不静下心来又能怎么样呢?莫非这铁笼,我还能捣得烂不成?四叔为了算计侄儿,竟花了一月之久打造了这所铁笼,也着实是劳四叔费心了,四叔此番这大义灭亲之举,若不流芳百世,怎么也说不过去吧?”唐引从容道。 “你倒是个聪明人,这铁笼确实是老夫花了一个月打造而成,从知晓你的身份起,我就下了铸铁令,这铁笼有千斤重,又极其窄小,没有施展武功的空间,任你武功天下第一,也休想从笼中逃脱!”卢宋晁转而对众人说:“想必各位掌门对我大哥的事迹也是深恶痛绝,俗话说得好,父债子偿,虽说他是老夫的侄儿,可老夫身为武林之首,自是不能包庇罪孽满身之人,不知各位掌门对此有何想法?” “四叔!你要为了从前我父亲的罪过唾我杀我,我无话可说,可我求你,不要伤害阿绫!不要伤害她!四叔!”唐引万分焦急的拍打着铁笼。 卢宋晁要的就是他生不如死,不过光是地牢里那些刑具,怕是也太便宜他了,毕竟刑具烙身,所受的也不过是些皮肉之苦,区区皮肉之苦,但凡一个练家子都是能扛得住的。 唐引向来处之泰然,连这铁笼都没有让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惧色,但一提起陆川绫,他的镇定自若便全化作了浮云。 对啊,唐引在意的从来都只有陆川绫一个人,卢宋晁一直都知道的…… 第149章 惊炽 皮肉之苦怎比得上摧心剖肝之痛呢? 卢宋晁冲一旁的守卫做了个手势,那守卫示意,即刻将陆川绫的骨笛呈了上来。 卢宋晁拿着那骨笛走到唐引面前,假似端详着骨笛上的细纹,他与唐引仅是一笼之隔,他的目光虽在落在骨笛上,余光却瞟着唐引手足失措的模样,他甚至能感受到唐引周身的杀气,不过他本身就是个将死之人,也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况且,在场这么多人陪他一起上路,他又有何惧? “我的好侄儿,你要不要猜一猜,如今你的阿绫是生是死,是全是缺呢?哦对了,老夫差点忘了,还有她肚子里,你们那未出世的孩子,真是可怜啊,都没来得及到这世上走一遭,就——” “四叔!”唐引不停拍打着铁笼,声声颤栗:“四叔、四叔你不要伤害她,只要你答应不伤她,我愿意、我愿意替我父亲赎罪!”他颈间的巫咒若隐若现。 “都到了如今这情形,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讨价还价?嗯?啧啧,这骨笛上的纹刻老夫很是喜欢,不过看起来,和你剑鞘上的纹路工刻倒是大同小异,倘若老夫猜的不错,林家丫头这笛子,和你手里的剑应皆是出自你一人之手吧?” 卢宋晁这话让在场众人云里雾里,要知道,这骨笛可是从陆川绫闯江湖起,就已经是她的随身之物了,陆川绫大约是十三岁的时候,在江湖中闯出她自己的名堂的,如今陆川绫十七岁,在众人的印象中,这骨笛也就跟了她四年,照卢宋晁这话的意思,这骨笛是唐引做的,那也就是说唐引和她已相识了四年!算起来,那会儿唐引正是二十一岁,可怎么之前从未听过唐引的名号呢? 唐引默住了,他早该知道,卢宋晁今日是万事俱备无须东风,卢宋晁既是早有预谋,又怎会在他一声声的恳求之下,就让自己预谋已久的计划功亏一篑呢? 卢宋晁将骨笛递给守卫,娓娓的替众人解着惑:“不知各位可还记得,那日在玄音天宗的那只黑嘴墨莺鸽?想必大家都认得出,那是雾提门饲来传递消息的飞禽,而林家丫头也说了,那是给她师傅的信,误送到了她这里,可当时那只莺鸽,却不是冲着她来的,不过是被她抢先截下了,大家也都知道,林家丫头的师傅,往年和雾提门的温老有些私交,而看那只莺鸽当时的朝向,不用我说,各位也都知道是冲着谁来的吧?不知老夫这样说,诸位可能听得明白?” “城主是说……少城…哦不,唐引就是陆黛蓝的师傅……毒老?怎么可能呢?一个是年过古稀的老头,一个是身形俊朗的少年,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不知城主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一人发出了质疑声。 不过想来也是,这种耸人听闻的消息换谁谁敢相信? “起初老夫也是觉得难以置信啊,可细细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各位应该知晓高丽的易容秘术是多么高明吧?足以将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卢宋晁说。 “那城主您当初为何要说他是您的亲子?”那人又小声嘀咕着:“再者,就算他真是毒老,我们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何况他还为若水千阁保住了唯一的血脉,这一点,也足以抵消他父亲的罪过了,当日陆姑娘列出了我们的条条罪证,我们也反省了不少日子,我们的确是愧对他们师徒……” 卢宋晁怎么也没有想到,都到最后这一步了,给他添堵的竟然是平时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之众,这群人能有什么觉悟,无非就是些怕丢命的怂包罢了! 卢宋晁朝守卫使了个眼色,守卫示意,当即便将方才那个为唐引说话的人斩杀。 至此,引发了一场血斗,逃的逃,死的死,伤的伤,可唐引仍不为那些为他而死的人感到惋惜,因为这些人,从前也是在那万千诋毁里的添过油加过醋的,他不会为这种人感到惋惜,相反,他只会觉得这些人,虚伪。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有挽救的余地,并不是所有的施暴者,一句简单的忏悔之言,就可以变成无辜的旁观者。 一场暴戮的厮杀,一架似是与之隔绝的铁笼立在其中。 卢宋晁假意与他人打斗周旋,实则却是暗自在掌心酝酿起惊炽焰阳诀,这是他的成名绝招,也当年助得他当上武林盟主的神功,他趁唐引不防,一掌将惊炽焰阳诀打进铁笼,这一掌用了他十成的功力,别说唐引不防,就算是唐引有心要防,可那铁笼里,就那么点地方,他又如何避得开? 这一掌让唐引的后背狠狠撞上铁笼,他嘴角的血一点点滴下,染红胸口一大片,好在他身着大红喜服,就算这大红喜服浸泡在血水里,也不大能看得出来。而他只能半跪在笼罩中,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撑着地面,若不是铁笼太过狭小,他早倒下了。 卢宋晁这一掌万分凌厉,他本就是虚弱之躯,如今他用尽全力直取唐引性命,强行从病弱残体中汲取力量,致使自己也伤得不轻,他想,这一掌下去,唐引必死无疑! 唐引虽重伤,却还没到濒死的地步,所以他体内,陆川绫先前为他种下的两为蛊,尚未被唤醒,他庆幸两为蛊没有被唤醒,否则他会为了杀卢宋晁,而拼死撞铁笼,这样的话,强烈撞击致内脏破裂出血,估计想不死都难。 他吃力的盘腿坐着,拿出摇铃,刚要念咒召来洛缠,可想了想,如今他这重伤之躯,恐是不能用巫法为洛缠渡保护层了,他看着手中的剑,毅然决然放下了摇铃。 他将剑从剑鞘内拔出,那的确是一把精巧绝伦的剑,可这剑却与别的剑不同,这剑的剑脊镂空,上面串了一串小铃铛。 唐引轻轻拂过那串铃铛,一阵微弱的铃声响过,唐引忽然拿剑在掌心划出一道口子,随即将血滴到铃铛上,一颗一颗雨露均沾。 刹那间红光骤现,将唐引整个人都缚进了红光里,忽然,如陆川绫说的那样,唐引仿佛在那一瞬间就失聪了,他听不到所有人的声音,只能看到所有人捂着耳朵那痛苦狰狞的模样,随之而来的,便是七窍流血,或许再过不久,这里便会成为第二个若水千阁,而这里的所有人将会全部变成被吸干了血液的干尸…… 卢宋晁忍着震耳欲聋的铃声,点燃了导线,随即便朝地牢的方向跑去…… 第150章 臆幻 多年前,武林尚无若水千阁,阁老喜欢除暴安良四处为人打抱不平,后来一群来自东瀛的使者来此成了个横东主教,他们四处烧杀抢掠十分猖獗,很快便沦为了武林同道口中的魔教,当时的阁老风华正茂,就跟着别的门派一起为剿灭魔教出一份力。 魔教猖獗难除,一直到阁老都已成立了若水千阁,也已娶妻成家生下了阁主,才将魔教的气势击退,趁着魔教气焰大减,阁老只身一人闯进魔教,魔教众人见自己落于下风,便拿出一个铁匣子,从里头取出一串铃铛,阁老恐其使诈,便杀了那人将铃铛夺了过来,不慎那人血溅在了铃铛上,经此一役,魔教全军覆没,阁老深知这匣子的利害,若此物落到心怀歹念的人手里,只怕又会多一个魔教,于是他一把火烧了魔教,将匣子带回了家中,此后,阁老名声大振,只身一人就端了多年难除的魔教,若水千阁也靠着铁匣子的威名直接跻身武林之首,不过由于阁老低调,说什么也不愿居首,便让几月城占了首,阁老与几月城的老城主也因此成了好友,而后阁主也和卢宋晁成了好友。 连同铁匣子一起带回家的,还有一些书籍,阁老仔细翻阅了那些书籍,此匣名为虬千匣,里头装着的名叫聚幽铃,顾名思义,聚集幽灵。 东瀛乃阴邪之地,东瀛人擅练邪术,这铃铛一共有十三颗,每一颗铃铛都是一只老鼠的一只眼珠子,十三颗铃铛,十三只老鼠,十三颗眼珠。 练这邪铃的人,制铃铛时,先把眼珠生烤得干脆,再小心翼翼的将眼珠挖空,只剩下一个又干又脆的眼珠壳子,再给这眼珠的空壳子里外都镀上一层铜,最后再往里面放一颗东瀛人练的,如芝麻大小的砂石,再串成一串铃铛,以使摇晃铃铛时,里头的砂石碰撞铜璧会发出细微的铃铛声。 阁老在研究书籍的时候,中间少了几页,所以他并不清楚东瀛人是怎么练出这邪铃的,只知道这铃铛一旦沾了人血,便是一场生人祭,铃声响彻半边天,震耳七窍**血,这铃不认主,任谁拿到都能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当生人祭一旦开启,除了手持此铃的人,周围一切活人都当是聚幽铃的祭品,离这铃铛越远,所受到的创伤越小,反之,越近,死得越惨。 所以当年陆川绫受楚修婉萧声迷惑,血滴在了聚幽铃上,才造就了一场生人祭,而楚修婉因躲得远了些,便没受什么波及,而陆川绫则以为是自己的贪耍好玩害了全家,内疚了许多年。 —— 陆川绫跟着引路蛊走,却不想,忽然在眨眼一瞬,自己竟身处人家的闺房之中,而纱帐后的床榻之上还有一男一女在行鱼水之欢,陆川绫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一下子就到了人家的房间里了呢? 陆川绫并不知道是沈觅摇正躲在附近为她织着幻境,明明刚才还能听见鸟叫莺蹄,现在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连床上交缠的那两人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正好奇着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了床上的人发出的声音,怎么那男子的声音那么熟悉?像是…… 陆川绫慢慢走过去,缓缓撩开纱帐,两张熟悉的面孔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唐引和沈觅摇。 只是二人像是没看到她似的,继续着苟且之事,任陆川绫怎么叫喊,他们都当没有陆川绫这个人。 幻境外的沈觅摇心焦意乱,不自觉的被反噬进了自己幻境。 她睁眼,只见唐引正与自己缠绵,不过因为这是幻境,所以并没有任何感觉,而她却丝毫不担心出不去这幻境。 看着陆川绫痛心疾首情凄意切的模样,沈觅摇得意的将幻境里的唐引抱在怀中,轩轩甚得道:“陆黛蓝,你不是今日大婚吗?怎么让夫君跑到我的榻上来了?唐引知道你和萧允岚私奔了,便弃了你,投身到了我的身子上,你可不知道,你的夫君,对我是真真温柔得很呐!” 沈觅摇知道这是幻境,可陆川绫不知道,可纵使她不知自己身处幻境,也绝不相信沈觅摇的说辞,唐引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就怕是沈觅摇使诡计蛊惑了他。 她将唐引从沈觅摇怀里拉过来,看着他迷离无神的双眼,陆川绫更加确定他意识不清,可她如今没有骨笛在手,不知道该怎么唤回他的意识,她只能一遍遍跟他解释着:“唐引,你看着我,你看看我啊,我和萧允岚没有私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快醒醒,我们还要回去成亲呢,你醒醒啊!” 沈觅摇一把将她推开,眼里写满了对她的厌恶:“陆黛蓝,我劝你还是省省吧,他现在眼里心里只有我,他生怕动作大了会弄疼我,不如你问问他,心里爱的究竟是谁!” “沈觅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满嘴的苟且之言,你说,你对唐引做了什么?你都对他做了什么了!你说啊!你明知我和他在望沽镇已经拜过了堂,也已有了夫妻之实,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怎么能如此对我!沈觅摇,你下贱、你下贱!”陆川绫哭得不能自已,可面对唐引如今失神的模样,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说我下贱?不知道下贱的到底是谁!我与唐引情投意合,若不是你从中作梗,他早都随我回惊鹿山庄了!他答应过我,要跟我一起回去看棠梨花的……可就是因为你!你还知道我们是朋友啊?你若是真拿我当朋友,就不会一次次对他撒娇示好!就不会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了!陆黛蓝,你才是那下贱之人!你才是!”说完,沈觅摇对唐引勾勾手指,唐引便如猫咪一般蹭了过去。 沈觅摇忽然觉得,若是能这样在幻境里一辈子,唐引如此温柔的待她,唯她是从,她愿意一辈子待在幻境里。 陆川绫打开房门跑了出去,可她发现,不管跑了多远,都仍走不出这间房子,最终都会回到那个房间,来来回回无数次,陆川绫彻底绝望,当她最后一次回到那个房间,那香艳的一幕再次在她眼前重演,那一幕让她心痛到了极点,无数次重演,无数次心痛,她再也不忍看下去了,她竖起两指,缓缓举到眼前,幻境里唐引的喘息声让她毅然决然将手指杵进了眼眶里,瞬间鲜血溅了一手—— “啊——”她吃痛的捂住双眼。 一瞬间,陆川绫又听到熟悉的鸟叫莺蹄了,她明白了方才那只是个虚无的臆想,可即使是臆想,她也是自行毁了双眼。 与此同时,沈觅摇猛的吐出了一口鲜血,她不敢相信,她的幻境,就这么被破了…… 第151章 聿玚 沈觅摇躲在附近,一手扶着树,另一掌心之上悬着一团赤红色光影剑,看着不远处跪地掩面泣声连连的陆川绫,她聚足了力,将掌中剑朝着陆川绫狠狠发力,纵使杀不了她,也要杀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此时突如其来的一阵天摇地动使她站立不稳,那一掌也打偏了,这光剑本就是由风而化,若一击未中目标,便会即刻化风散尽。 这地动将陆川绫晃倒在地,她紧贴着地保持着平衡,眼眶里的血滴在了地上她也不知,她忽然想起,萧允岚说宋伯伯在城王殿下埋了火药,这地动该不会是…… 这地动很快便消失了,陆川绫赶紧站起了起来,摸索着前行。血水,泪水,和方才伏地的泥土,把她一张脸染得极脏。 陆川绫乱走乱碰,走到斜坡了也不知,她一下踩空便顺着斜坡滚了下去,她死死护住肚子,浑身上下被尖石划出数道口子,也不知落到了哪里,她当即便晕了过去。 沈觅摇内伤寸步难行,好在赵株及时赶来,将她搀下了极月灵霄。 —— 卢宋晁受那铃声影响,已然开始七窍流血,他仍是强撑着来到地牢,他分明已经下了令,让聿玚将宋少极从地牢中带出来,可怎么聿玚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他跌跌撞撞走到宋少极面前,难得宋少极是醒着的,不过神智依然痴傻。 卢宋晁一脚踢翻守卫给宋少极送来的水,那些守卫深知这不过是个阶下囚,所以送的水也都是些油渍污水,强行给他灌上一大口,再将那装着废水的水壶随意搁在这地上,隔几天再来喂他第二次水,因为宋少极四肢皆被锁住,仅靠他自己是喝不到水的,而宋少极又下令一定要保住这人的命,所以那些守卫才隔个三五天来喂一次米糠喂一次水。 卢宋晁盘坐在宋少极的面前,宋少极以跪立之势面对着他,卢宋晁耳鼻的血止不住的流,他已然感觉到自己的肢体慢慢的僵冷。 “大哥,你看看,老四来送你最后一程,却连点好酒好菜都没给你捎来,你不会怪老四我悭吝,连你这最后一顿,都舍不得给你吃点儿好的吧?”他回忆起从前三兄弟还在的时候…… 当年老城主宋束渊看宋少极从小性子就那么残暴,定不适合做城主,怕他将来为祸一方百姓,遂生了老二宋闰,那年冬至,老二老三一胞出世,老三身子弱又受了风寒,便早早夭去了,第三年,又生下了宋晁。 宋束渊的年纪越来越大,三个儿子,老二宋闰无意做城主,老大宋少极玩世不恭能力不足却野心昭昭,老四宋晁文武双全,狠善皆有,他自然是很乐意将城主之位传给宋晁的,可宋少极是老大,自然不愿将这位子拱手相让。 眼看三个儿子的年龄也到了娶妻的年龄,宋束渊知道宋晁与一女神医相恋,加之他本就无意传位给宋少极,于是他立下规矩,谁先成家谁就可以做城主。 他以为宋晁会尽快娶妻成家,也以为宋少极会为了城主之位赶紧娶妻,可他一个都没有猜对。他不知道的是,宋少极虽纨绔至极,却是爱情之神虔诚的忠徒,他宁可不做城主,也不想找个不爱的女人逢场作戏,所以直到他后来遇到了唐母月,便将她捧于手心,宠到极致。宋晁则是觉得感情一事需细水长流,不应过早,另一个原因也是为了要将城主之位让给宋少极。 后来宋束渊不满意唐母月的家世,便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坚决不同意二人的婚事,还几次三番派守卫暗杀唐母月,宋少极这才起了弑父之心。 而宋晁在父亲死后便和卢之眠草草完婚,搬离了极月灵霄,在几月城购了座宅子打算久居,宋晁虽知道是宋少极杀了宋束渊,可他那时势力单薄,又没有证据,只得作罢…… “你是我大哥,虽然我们感情意见一向不和,不过你终归是我大哥,你想做城主,好,我让给你便是,只是你该懂得知足,万不该再来招惹我,你让我家破人亡,我当然要百倍千倍的还回来!大哥,你千万不要觉得老四心狠,我只是把你对我这个弟弟的所作所为,原模原样的送还给了你,又顺便拿回了原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即便是爹他老人家还活着,也绝不会说是我做错了!”卢宋晁从墙角抓下几张蜘蛛网,几只死蜘蛛还缠挂在蜘蛛网上,卢宋晁将蜘蛛网揉作一小团,又一把抓起宋少极那一头脏乱的蓬发,紧紧捏住他的下颚,迫使他的嘴不得不张开:“大哥,如今这最后一顿了,好酒好菜是没有,不过就这几只蜘蛛,也算是给你开荤了,你好歹给老四个面子,嗯?”说完,便将另一只手里的蜘蛛网团狠狠塞尽了宋少极的嘴里,这时他才发现,宋少极没有舌头。 宋少极像个孩子似的哭闹着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卢宋晁心中生疑,怪不得,怪不得这么多年都从未听他开口说过什么像样的话,怪不得他一开口除了咿咿啊啊便再无别的言辞,原来是成了哑巴!可他当初只是将宋少极迷倒后,把他囚禁在了这里,他并没有伤他一丝一毫,因为他想要的,是从心底摧毁宋少极,这二十年的黑暗,也确实已经把他变成了一个疯子。 守卫们又尽都不知道被囚禁在此是是宋少极,那到底是谁割了他的舌头呢?又为什么要割他的舌头呢? 卢宋晁忽然发现他的脸也有些不一样,自宋少极被囚禁在此,他就极少近他的身,他这满头蓬发,还是一个守卫说是他嚷嚷着身上痒,长了虱子,那守卫给他抓乱的,他当时想,除了聿玚,并没有人知道囚禁在这的是宋少极,他也就没有多想,可如今想想,这密室如此隐蔽,在地牢的人,又怎么会听得到这里的声音呢? 越想越不对,于是他抓起宋少极的头发,拿袖子将他的脸擦拭干净,果然—— 他是聿玚!那现在的聿玚是谁? 卢宋晁寒从心来,他不敢去想,那个在他身边兢兢业业二十年的人,竟然不是聿玚,那他是…… 这时密室的石门缓缓打开,聿玚一步一步,从石门外踏了进来,他对着卢宋晁弓腰行礼道:“属下拜见主上。” 随即,聿玚又慢慢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这张脸不是宋少极还会是谁? 他看着卢宋晁目瞪口呆的模样,柔目而视,笑唇轻启:“四弟,你是在找我吗?” 第152章 笕子 这密室位于地下,那铃铛远在城王殿,危及不到这里,而方才聿玚就一直躲在地牢中,等卢宋晁找来。 “方才听着四弟回忆起从前,还真是让为兄感慨万千呐!当年四弟你带着多门势力攻上极月灵霄,还真是让为兄措手不及啊,不过当年,幸得聿玚侍卫肯牺牲自己,为我换来活命的机会。”宋少极将手中的面具丢到一边:“在四弟身边蛰伏的这二十年,我无时不刻都在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扳倒你?如何才能扳倒你?为兄不知,四弟的身子骨竟如此硬朗,我日日给你下药,你竟然还熬过了这么些年头!”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当年这地牢还没有这密室,宋少极一直被关在地牢中,这密室造好,卢宋晁便将宋少极药倒,后派自己的心腹聿玚将他锁进密室,可哪知宋少极只是假意吃了几口守卫送来的饭,根本没中迷药,反倒将聿玚锁进了密室,而刚好那时,又兴起了一个家族妄想统一天下,卢宋晁是武林盟主,自然要去替天行道,而那家族却使了调虎离山,待卢宋晁离开极月灵霄后,便攻进了城王殿,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给了宋少极假扮聿玚的机会,他先是划花了自己的脸,又刺伤了自己的喉咙,待卢宋晁归来时,宋少极脸上身上尽是刀痕,卢宋晁还打了张银铁面具给他,就这样,便一直在卢宋晁身边蛰伏着。 只是当时宋少极脸上的伤口有些化脓,嗓子伤了也不能说话,卢宋晁这才没认出来,而如今虽是满脸的旧伤痕,可却已然能看出那是宋少极的模样。 卢宋晁的七窍仍在不停的淌着血,身旁的聿玚也仍是哭闹不止,可口中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所以……我这一身病痛,是你给我下毒所致!”卢宋晁颤言道:“我这病,连灸医都只能暂缓无法根治,而我是从前些年才感觉到不适,可这些年你一直在我身边,如何有时间去寻得这般古怪的毒?” 只见宋少极两手一摊:“毒?什么毒?四弟可是眼耳发昏了?为兄刚才不是说了吗?日日给你下药,是药!哪是什么毒啊,并且还是随处可见的一味补药!此药就是生长在潮湿地的愁笕子!这也的确是一味补药,寻常人家都会摘几株熬作汤药给家中小儿喂饮,这药有助生长,也就是山野农夫说的揠苗助长,对于一些矮弱的小儿来说,这的确是一种补药,不过却不可多饮,饮药过量也能达到快速生长的目的,不过生长过快,就会早早步入不惑。而四弟你早已是年过半百,我又将愁笕子磨至粉尘,日日洒进你的茶酒里,所以你现在虽是半百之躯,可你的身体却和一个古稀残年没什么两样!你发病时,身子便会僵如木头,你见过哪个将死的老头子身子骨像猴子那么灵活的?” “不可能!咳咳……”卢宋晁说话用气过猛,咳嗽了几声:“若只是愁笕子那么简单,灸医不可能查不出来!” “你同他说你生了怪病,他自然不会往小病的方向去想,而你又是武林盟主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压力下,他也不敢往简单了想啊,他一个专治疑难杂症的人,碰到简单的,反而会复杂化,这就好比,武林中出了一件绝世珍宝,并有传谣,得此物者得天下,而当有人得到这珍宝后,发现那竟然是一根烂稻草,而不管这根稻草有多烂,他都只会觉得这是一根无比精致的,珍宝,你若是一开始没有说是怪病,也许灸医立马就能诊出病因,可你说了怪病,他就会沿着怪病这个思路,越走越远……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能撑这么久!怎么样?是不是第一次发现为兄的聪明才智?这还多亏了这些年蛰伏在四弟身边,敛了些傲性,也增了心智,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萧允岚的毒也是我下的,不过只是将涣神香和迷迭香掺制一起的,不会要他的命,只会让他的记忆在脑子里慢慢放大,声音,画面皆被放大数倍,只是有些不好受罢了。” 说到萧允岚,卢宋晁就想起了缪儿:“缪儿……所以缪儿是我的侄女?” “是,四弟怎么好端端的提起死人了?”宋少极语气有一丝不耐烦:“除了母月,这世间还有哪个女人配给我宋少极生儿育女?” 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在告诉卢宋晁,缪儿和她娘都是死在宋少极的手上吗? “四弟啊,我盼这一天,可是盼了二十年了,我打是打不过你,可你不还是败在了我的手上吗?”宋少极仰天大笑着,炫耀着眼前的胜利。 卢宋晁捂着心口,吐了口血:“我的好大哥,你在得意什么?你的亲生儿子,他的尸体就在城王殿的铁笼里!而且,上边全都已经炸塌了,你也出不去了!你只能同我一起被困死在这里!” “我的儿子?四弟说的是……唐引?”宋少极捏着下巴,作苦思状:“四弟难道没有发现,那唐引极有你年轻时候的风范?那眉宇可是像极了你啊!” 闻言,卢宋晁心头一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为兄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宋少极摇摇头,惋惜的说:“哎呀,当年呐,大夫说了,母月体寒,极难生育,她好不容易怀上了一个孩子,生下来却是个死胎,而恰恰我听说四弟你喜得了一子,便想去跟四弟你借来养养,可不巧的是,那日你竟不在家,弟媳又多番冲撞于我,为兄一气之下,就下手重了些,不过,我也把自己的儿子留给你了,也算公平。” “当年之眠怀里抱着的孩子……是你和唐母月所生的死胎!那唐引是……他是……” “四弟啊,他当然是你和卢之眠的儿子了!想当年,我与母月二人仅仅享了五年的为人父母之趣,就被你抄了家,不过还好二弟带着他逃走了,否则啊,四弟你可就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了!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也是这么回事,父子相残,真是一出好戏啊!不瞒你说,打从在玄音天宗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认出了他是你的儿子,不过如今,你已经没有机会与他相认了,但我还有机会!你都说了他是阴阳瘴医,那他哪会那么容易死?还得我来帮忙,助你们一家团聚。” 宋少极并不打算出手杀他,因为他已经一脚踏进了黄泉,寸步难行,就差闭眼了,他站在一面墙前,按下一块石砖,聿玚身后的那面墙,便倒了下去,那面墙直通到卢宋晁寝殿的后山,这也是他这些年的努力,现在他该去找唐引父子相认了。 第153章 荼岄 唐引从一片废墟中醒来,只见眼前一片残垣断壁,哪还有什么画栋飞甍啊。 埋于城王殿底下的火药将那千斤的铁笼炸倒,唐引浑身的衣服破烂不堪,他站在废墟之上,环视着杳无人烟的四周,他揉着太阳穴,四处走动,他发现这四周风景极美,连这废墟都如一景,殊不知这废墟之下埋着多少具干尸。 他发现了一个浅浅的池塘,只是里头的水很浅,池塘周围的地面上倒是水很多,似乎是什么力量,使得这池塘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他将头探到水面上,水中的男子一头白发一身伤,他并不认得水中的男子是谁,但根据他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自己就是水中这个白发男子。 那聚幽铃的力量太大,为了控制它,唐引透支了满身巫咒的能量,险些精疲力竭而亡,若不是有那一身巫咒护体,只怕聚幽铃连他都要吸食殆尽了,不过如今他白了发失了忆也并不是什么轻松事。 —— 一声犬吠将陆川绫吵醒,她护着肚子,小心翼翼的坐起身来,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应是在一处湿润的丛地上,身旁不远处还有一只小狗,也不知这小狗是善意还是恶意。 两只眼眶已麻木,已感觉不到眼睛的存在了,她的确是可以和动物心灵互通,可也是需要通过眼睛的对视,而她如今失去了双眼,就算身旁这小狗要准备咬她的,她都无从知晓。 “很抱歉小家伙,我无意闯到你的地盘,你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我现在就走。”她对那小狗说道。 也不知道唐引和宋伯伯怎么样了…… 她小心翼翼的拿衣袖擦了擦脸,她想,自己之前穿的是一件黛蓝色的锦衫,现在只怕已是浑身泥垢,脏乱不堪了吧,她摸索到一根木棍,轻轻敲着路慢慢前行。 沈觅摇和赵株来到了几月城边邻的荼岄镇,沈觅摇已将身上沾了血的衣物换成了一件墨蓝长裙,不过就是有些大了。 二人走在街头,沈觅摇却时不时理着衣袖,不过好在街上人来人往,也没人会注意她们二人,一旁的赵株满脸歉意。 “教主,是我办事不力,连一件合身的衣裳都——” “好了,”沈觅摇打断她:“不就一件衣服,不合身就不合身吧,你到惊鹿山庄见到我娘了吧?怎么样?我娘身子可好?”一家人都离奇失踪了,这讯息传到山庄,她又能好到哪儿去? “我见过沈夫人了,神色确是憔悴了不少,不过我已替教主向沈夫人道了平安,沈夫人还让我给教主带了几块梨花酥。”说完,她拿出两块油纸包着的梨花酥递给沈觅摇。 沈觅摇打开油纸,拿出一块梨花酥,却被忽然出现的唐引抢了过去。 “教主!是他!”赵株喊道:“可今日不是他大婚的日子吗?怎么会弄成这样?” 唐引只是觉得饿了,闻着这梨花酥的味道有些熟悉,才将其抢了过来,他轻咬了一口梨花酥,这味道……很熟悉,随即脑海中闪过在惊鹿山庄时的画面,又闪过几声他唤着“阿绫”的声音,这个“阿绫”好像是自己特别重要的人…… 方才那画面里,阿绫穿着一身蓝衣,再看看沈觅摇,她正是一身蓝衣,于是他立刻丢下手里的梨花酥,将沈觅摇揽进怀里,他试探着喊出:“阿绫……” 沈觅摇不知所错:“唐引,你怎么了?” 这便让唐引以为她是应了那声“阿绫”,而他的名字是,唐引。 陆川绫不知不觉走进了荼岄镇,可她刚一走进镇子,就被一群乞丐盯上了,那群乞丐本就是四肢健全游手好闲之辈,见陆川绫这副模样,便觉得她是故意扮成这狼狈样,来这荼岄镇抢他们的饭碗。 而陆川绫不知,那只吵醒她的小狗一直不声不响的跟在她身后,这小狗见一群乞丐靠近,出于本能,便朝着那领头的乞丐吠了几声以此示威,让他们不要再靠近陆川绫,这下可惹怒了那群乞丐,一群人将陆川绫围起来拳脚相向,那小狗还想护着她,却反被陆川绫护进了怀里。 “死叫花子!装什么瞎子!竟然敢来这里跟咱们几个抢饭碗!哥几个今天就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带着只死狗来这儿给我们耍威风,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吧!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 “不要、不要踢我的肚子…我马上就走…求求你们,不要……求求你们了……”拳拳落在身上,陆川绫已无暇顾及那只狗的安危,她只能死死护住自己的孩子。 沈觅摇被唐引抱进怀里,之前身子的不适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她以为,唐引是能治她痛苦的良药,可殊不知,她走火入魔时,只要是个男人就能解了她那情欲之苦。 楚修婉受过百人骑之辱,才要让忱虞也走火入魔,让她难忍情欲之苦不得不寻男人解苦,让她受尽千人骑! 唐引又累又饿,从极月灵霄走下了几月城,又从几月城来到了这荼岄镇,有些体力不支。 “教主!那边被很多人围了起来,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赵株问道。 眼看唐引就快倒下,沈觅摇赶紧扶住他:“别去多管闲事,眼下唐引最要紧,走,回惊鹿山庄。” “回惊鹿山庄?可是教主不是说过,誓杀陆唐二人吗?而且现下唐引神志不清,连您是谁都不认得,这可是绝好的机会啊,要是将他杀了——” “你若不愿跟我回惊鹿山庄,那你自己回玄音天宗好了。” 说完,沈觅摇掺着唐引转身便走,赵株只好赶紧跟上她。 那些乞丐许是觉得光是拳打脚踢也没意思,便从旁边一个面摊,拿起火炉上的水壶,朝着陆川绫的后背淋了下去,这滚烫的开水一落到陆川绫身上就滋滋冒热气。 “啊——”后背的疼痛让陆川绫下意识将身子蜷起。 那乞丐一把抓住陆川绫的头发,让她的脸仰了起来,那束冒着热气的晶莹就那样,从她脸上淋过…… —— 妁层在客栈里照顾着昏迷的温什元,百里捃鹤匆匆赶回来,妁层迎上前去。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公子呢?” 他摇摇头:“我刚从城王殿回来,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废墟下也尽是些干尸…我只找到了这个,没有找到唐引的尸体,他可能已经离开了极月灵霄。”百里捃鹤将唐引的剑递给她。 原是要去找唐引医治温什元的,可怎么会变成这样。 妁层接过那把剑,小心翼翼拔出几寸看了看,不错,确是唐引的剑,她把剑收回剑鞘,叹了口气。 “以陆姑娘师傅的名义,给雾提门传个信,让他们火速派人来接温公子回去,等他们的人来了,你再跟我一起去找公子。” 第154章 鬼素 陆川绫杵着那根木棍敲敲打打的走在林间,她一身衣裳本就被划得破破烂烂,如今又已湿透,鞋子也跑丢了,明明从前就是不穿鞋的,这也没穿多久的鞋啊,怎么现在光着脚会如此的不习惯? 右脸也被那开水烫脱了一块皮肉,脸上还有两个血窟窿,若是天色再暗一些,说她是孤魂野鬼也算是名副其实。 身后那只狗还一直跟在她身后,经过刚才那一顿毒打,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肚子一直隐隐作痛,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了,她止步歇了歇,她已没有了体力,全靠那一根木棍支撑着她。 见她停下,那狗赶紧跑过来伏在她脚边,陆川绫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揉着它的耳朵。 “小家伙,你怎么还跟着我呀?跟着我没有肉吃的,我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养得活你呢?你快走吧,我不需要你的陪伴,你只会给我添乱,你不要再跟上来了,我若是再听见你跟上来,我就拿棍子打你了!” 拿棍子打你……这哪像是陆黛蓝那个妖女能说出来的话啊…… 从前她是何等的威风啊,她可是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陆黛蓝啊,一身迷幻香,一闻香便知道是她,一支骨笛在手,就无人敢近身,一句蛊咒,就能让别人跪地求饶,再看看她如今这副模样…… 她从小有爹娘护着,后来又有师傅宠着,再后来又有唐引对她无限的纵容,她陆川绫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遭过这样的罪啊。 忽然,天上下起了小雨,让她想起了那一晚的胭脂雨,想起了唐引的种种温情,师傅和唐引竟然是同一个人,如果不是唐引亲口说出来的,就算是温什元告诉她,她也是万万不会信的。 “唐引…你在哪儿……”她心中的光渐渐熄灭。 她并不是受不得屈辱,天大的屈辱她都能接受,她只是怕自己如今这个样子,保护不了她和唐引的孩子。 雨水轻轻冲洗着她一身的狼狈,雨水滑过她的脸,掺着她脸上的血一起流到下巴滴淌着,露出她少了块皮肉的脸,她想起了妱盐,或许,这是报应吧。 陆川绫昏昏欲倒,杵着木棍的手逐渐没了气力。 从前一觉醒来,睁眼便能看到唐引守在自己身边,如果这次还能有幸醒来,希望不是还躺在这冰冷的地面上,而是唐引的怀里…… —— 此时,萧允岚和宋少极在废墟里,已将所有残垣都翻找了一遍,可仍是没有找到唐引。 萧允岚将手中的石块随手一扔,有些不耐烦:“够了吧前辈,既然在这里找不到,那就去别处找,何必要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里?你自己找吧,恕晚辈不奉陪了!” “你要去哪儿?”宋少极问。 “前辈未免过问的太多了吧!晚辈在这儿陪你找了这么久的儿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我的交易早已完成,现在也该是分道扬镳的时候了。”萧允岚头也不回的说:“不过晚辈觉得,这并不是交易,那便当是晚辈送了你个顺水人情好了。” 那日的那个声音—— “因为唐引根本就不是卢宋晁的儿子。” 这话正是聿玚说的,随即聿玚便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萧允岚,也将他和卢宋晁之间的恩怨一并附赠与他,萧允岚这才知道卢宋晁的目的。 宋少极的目的是想杀卢宋晁报仇雪恨,而萧允岚的目的也是杀卢宋晁,报那涣神香的仇,于是二人便联起手。 萧允岚当天夜里便去找卢宋晁,并告诉义父,一直是他误会了义父,假意与卢宋晁冰释前嫌,并提出,要陆川绫。 卢宋晁当然同意,虽然萧允岚为人狡猾,他也不管萧允岚是不是真心和他和解,但只要能打击唐引,保护鹿儿,就够了。 萧允岚易容成唐引的模样,这事也是卢宋晁在暗中推动着,而大婚之日,对陆川绫的寝殿更是严加防守,而宋少极则是处理好守卫,保证萧允岚能将陆川绫顺利带出城王殿便可,这是宋少极需要做的。 而萧允岚需要做的,便是在大婚前一夜给卢宋晁下毒,萧允岚去找卢宋晁,确认第二天不会出什么纰漏,卢宋晁给他倒了杯酒,萧允岚趁机在桌下将瓶子里的毒粉倒了些在食指上,他拿起那杯酒又推回了卢宋晁的面前,说是怕饮了酒耽误第二天的计划,便趁机将食指上的毒粉,沾在了酒杯的杯沿上,只要卢宋晁喝了那杯酒,自然会连同杯沿上的毒粉一同喝下。 他又与卢宋晁闲聊许久,待亲眼看到卢宋晁喝下那杯酒后,他才离开,这毒粉能散内力,一运功便会入五脏,所以在第二天卢宋晁出手伤唐引时,即便他用了十成功力,实则也不过才五成而已。 萧允岚之所以是这不算是交易,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要杀卢宋晁的,不过是借了宋少极给的毒粉,且算协力而为,并不能算作是交易。 只是他并不知道,他的涣神香是宋少极下的,宋少极见萧允岚十分卖力的为卢宋晁做事,恐其以后会成为卢宋晁最得力的助手,便送了个流穗给他,因为是缪儿的父亲,所以萧允岚并未起疑,当即便把勾玉上的流苏换成了宋少极送他的流苏穗子,而那穗子是经涣神香迷迭香久日熏制,整日被萧允岚随身携带,久而久之的,自然就会如了宋少极的意。 —— 沈觅摇将唐引带回了惊鹿山庄,为他寻医疗伤,大夫说,若是没有神丹妙药,只怕唐引一辈子也不能恢复记忆了,这让她很欣慰,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丹妙药啊。 这几日相处下来,唐引对她是如影随形,一声声阿绫前阿绫后,除了对这称谓有些许不满,其他都让沈觅摇十分满意。 今日外头下着小雨,沈觅摇却坐在雨中,用月季枝藤编着草环,赵株打着伞走了过去。 察觉到淋不着雨了,沈觅摇回头,看到是赵株,她欣然将手里的草环戴在自己头上:“你看看,这草环好不好看?我编了好久的。” 赵株不答她的话:“教主,你不是说要去杀陆川绫吗?我们已经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了,不知教主何时——” 沈觅摇幽幽打断她:“我为什么要杀我自己呢?” 赵株一怔:“教主!” “只要他在我身边,宠我爱我,就算我改名叫沈川绫又如何?我说过会让素衣教平步青云,我做到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素衣教的教主,我只是惊鹿山庄的二小姐。株儿,你本就是素衣教的大师姐,教主之位传给你,也是理所应当,你回去吧,回玄音天宗去,她们就交给你了。” 第155章 定宴 沈觅摇刚回屋子,就听下人们说,唐引找不到她都快急死了,这会儿又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了,她当即便跑遍了整个山庄,最后在伙房找到了他,唐引一看到她便冲过来抱住她。 “阿绫,你到哪里去了?我醒来看不到你,我很害怕,怕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阿绫,你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了,好不好……” “不会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沈觅摇拍拍他的背:“你怎么来这里找我了?”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一到这里,就不想出去了,阿绫,你刚才去哪里了?” 沈觅摇心中有些不悦,不过想来也是,这伙房毕竟是他和陆川绫一起呆过的地方,看来,得找个日子把这伙房拆了不可,在别处再重建一个伙房好了。 “我在花园里编草环呢,你看看,好不好看?”沈觅摇将草环从头上拿下来,却不慎被扎伤了手指,指尖瞬间涌出一滴鲜血,沈觅摇下意识惊叫出了声,似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沈觅摇。 唐引赶紧为她擦去血,对那小小的伤口吹了又吹,跟哄小孩儿一样的,说:“阿绫不怕,不痛不痛啊。”他看着沈觅摇手里月季枝藤编的草环,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顶月季花环,同样的月季,只是如今眼前的月季枝藤上却没有月季花。 沈觅摇看着他为自己紧张的模样,心中泛起层层涟漪,她扑进唐引怀里:“你会为了我,一辈子都待在惊鹿山庄吗?会为了我永生永世都不重现江湖吗?”她明知,唐引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又怎么知道自己曾是个威慑江湖的人物,她也知道,他一定会说愿意,她只是想当他是对自己说的,她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阿——” 沈觅摇急忙掩住他的嘴,阻止他脱口而出的“阿绫”二字。 “不,不要叫我,你只需说你愿不愿意,为我退出江湖,为我隐姓埋名一辈子?” 唐引刚要回答,一个婢女就着急忙慌的跑来:“小姐,夫人正在找你呢,你快随我过去一趟吧。” 一路上沈觅摇都在疑惑,到底是什么事啊?娘为何这么急着找她?难道是爹有消息了? 她和唐引一走进屋子,沈夫人就赶紧拉着她和唐引坐下。 “娘,到底是什么事啊?是不是爹有消息了?”沈觅摇问。 沈夫人命人呈上来一个盒子:“你爹他还没有消息,不过我把所有的弓骑卫都派出去寻他和风儿,相信不日便会有消息了,来,把这锦盒打开来看看。” 沈觅摇顺着她的意思,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只紫玉镯子,沈觅摇不解:“娘,这不是祖母给您的嫁妆吗?您平日里都不舍得戴,怎么今日突然拿出来了?” 沈夫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旁的唐引,慈颜道:“娘是想着,虽然你二人彼此钟情,可你总归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无故把一个男子接到家里来住,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听,这年轻人娘很是喜欢,依娘看呐,你二人不如尽早定个婚期,待你爹回来,你们再完婚,如何?” 沈觅摇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扯了扯唐引的衣袖,示意他来决定。 “好,我愿意。”唐引看着她。 沈觅摇也听懂了,他不仅是在回答沈夫人的话,更是在回答她刚才问他的话。 沈夫人忍笑掩嘴道:“你这孩子,愿意二字当由姑娘家来说。” 于是唐引立刻问她:“那……嫁给我,你愿意吗?阿绫。” 沈夫人疑惑着:“摇儿,这阿绫是……” 沈觅摇知道她是想问什么,于是赶紧打断她后面的话,说:“我愿意,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 如今二人的心意,沈夫人也都知道了,她也不纠结阿绫是谁了,她拿出镯子,给沈觅摇戴上:“如此,我便给你们选一个良辰吉日,给你们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定亲宴。” 沈觅摇怕唐引的身份泄露,便赶忙说:“娘,不用太铺张了,现在只是定亲嘛,一些远亲就先别宴请了,等我爹回来,成亲的时候再宴请也不迟啊。”其实她心里很清楚,爹爹已经回不来了,照温什元那话的意思,爹一定是已经遭了他的毒手,而爹不回来,她和唐引便不会完婚,可仅仅只是定亲,也已经足够了。 —— 陆川绫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摸到了身下软软的褥子,她以为是唐引,便下意识的喊了出来。 “唐引、唐引!是你吗!” 一个农妇闻声而来:“姑娘,你醒了。” “谁!你是谁!”陌生的声音让她警惕万分。 “姑娘,你别害怕,是我儿子救的你,他是戏班的班主,成天走南闯北的去演出,他说你晕倒在荼岄镇外的一个林子里,他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浑身都是伤,大夫来看过了,也给开了张药方,但是我们家实在是没有钱去买药啊。” “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了!”她稍稍动一动,便酸疼不已。 那农妇安慰着她:“孩子没事,大夫说了,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我们家虽然没有钱买药,但是几顿粗茶淡饭我们还是有的。” 陆川绫松了口气:“谢谢你大娘,我眼睛不好,怕是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儿媳妇儿也是患了眼疾,不过前年就已经走了,唉……” “大娘,您怎么称呼啊?” “我夫家姓王,哦对了姑娘,外边儿那只狐狸是你的吧?嘴里还咬着一根笛子,我儿子大年说它一直跟着你,想来应该是你养的,就没敢赶它走。” “狐狸?王大娘,您看看,它的眼睛是不是绿色的!”若是的话,那它咬的笛子,就是自己的骨笛了! “哟,你不说我还没注意,这一看,还真是菜色的,是你养的,我就让它进来了啊,你可得看好了啊,别让它吃了我的养的鸡。” 如今陆川绫双眼失明,自是不能跟狐狸对视通晓心灵,不过好在那狐狸是灵狐,又咬过她一口,心有灵犀能是什么难事? 狐狸将这些天的记忆都传给了陆川绫,陆川绫看到狐狸去了极月灵霄,从一片废墟中,找到了她的骨笛,却没有找到唐引,连他的剑都没有找到,不过却发现了卢宋晁的尸体,看样子,是在一个密室里。 陆川绫曾想过要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就这么变成了一片废墟,一直慈眉善目的宋伯伯,也在一夕之间变成了笑里藏刀处心积虑要杀唐引的人,不过宋伯伯最终还是带着从前的恩怨去了…… 第156章 为止 一大早,陆川绫便被鞭炮声吵醒,她想起了城王殿门口那些准备在她和唐引大婚之日点燃的鞭炮,没有亲眼看到那些大红喜炮点燃,她有些遗憾。 小狐狸与她同睡一被窝,被吵醒后也是稍稍不悦的往被窝里钻了钻,继续睡。 这时王大娘在门外喊道:“姑娘,你醒了吗?” “王大娘,没事的,您进来吧。”陆川绫总觉得很不好意思,她一个瞎子,在这儿白吃白住,可是她现在又没有办法,若是从这里离开,只怕她连狐狸都保护不好,这就是她困扰的原因。 狐狸在被窝里知晓了她心中所想,很是不服气,心说我才不需要你保护呢,虽然每一次重生也是挺不容易的,这声音是个极嫩的童声,这是它咬了一个重病即将离世的小孩子,跟他互换来的声音,它想,就我如今这能力,离成小狐仙怕是也不远了,它钻出被褥,看着陆川绫失明的双眼,心说,怪不得第一次救她,附进她身子里的时候,它两个眼眶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原来从那时起,就预见了她会失明……只怪自己一路贪玩来迟了,才没有保护好她。 王大娘端着一碗面走了进来:“来,姑娘,尝尝我儿子煮的面,也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吃不吃得惯我们这里的口味。” “王大娘,麻烦您了,您先放在桌上吧,我洗把脸就吃。”陆川绫摸索着下床。 “瞧我,把你眼睛不好这事给忘了,还是我喂你吧,哦对了,我呀,给你做了双鞋,待会儿吃完了面,你试试合不合脚。” “大娘,不用麻烦您喂我了,我可以自己吃的。”在这儿白吃白住,要是还让人家喂,可就真没脸了。 “那好吧,你若尝着好吃,跟我说一声就成,今日啊,是我们这儿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定亲的日子,他们在门口施善米面,我老婆子也厚着脸,去领了几斤回来,你放心吃,屋里头还有呢。” “大娘,您人真好,能做您儿媳妇儿一定很幸福!”说完,她又随口问了一嘴:“欸?您刚才说大户人家?哪里的大户人家啊?我说呢,鞭炮都点上了,肯定有喜事。” “惊鹿山庄啊,今日那山庄的二小姐定亲,还挺热闹的呢。”王大娘回答道。 陆川绫微微皱眉:“惊鹿山庄?那这里……是惊鹿郡?” “是啊,我还以为我跟你说过了呢,不过现在知道也不迟,你是不是还想吃面?那我再去领几斤回来。” 陆川绫不语,照狐狸的记忆里,沈觅摇的确是伤害过她,也当众诋毁过她师傅,之前的臆想也是挺对不住她的,虽不清楚究竟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臆想,可她的臆想里,竟然把觅摇想的那么不堪。 她如今要定亲了,自己身为她从前的好朋友,是否该去祝贺一番? “王大娘,我与那二小姐是旧识,能不能麻烦您,带我去一趟惊鹿山庄?” —— 陆川绫在王大娘的陪同下,来到了惊鹿山庄的门口,门口的米面已经施善完了,王大娘告诉陆川绫大门敞开着,陆川绫要进惊鹿山庄,却被门口的下人拦在了门外,陆川绫说是觅摇的朋友,下人便让陆川绫在门外等候,说待通秉过夫人之后再说,沈夫人走到门口,将陆川绫上下打量了一番,一个妇道人家,就算听过陆黛蓝的大名,也是认不得陆黛蓝那张脸的,更何况,眼前的陆川绫哪还有半分威风。 沈夫人虽不认得陆川绫,但看陆川绫这一身打扮,没准儿是觅摇是外面矜贫救厄所结交的朋友呢,便让她进去,讨些喜气。 陆川绫在王大娘的搀扶下,慢慢走着,她不知道周围有多热闹,是不是像她和唐引大婚那天那般热闹,她只能听到四周人声鼎沸,她刚跨进前院,就听到一声尖刻的女声—— “新娘子来了!” 这话一出,大家也都陆续的安静了下来,陆川绫二人还未落座,此时站在桌席中尤为扎眼,沈夫人也忙着去领女儿出来,无暇顾及她们。 沈觅摇一出来便看到了站在院中的那两个人,顿时心中大乱。 “娘,她——” “哦,那个姑娘,她说是你的朋友,我就让她进来讨口喜酒喝。”沈夫人解释道。 “娘,你先去找唐引,让他先不要出来。”她在沈夫人耳边轻语。 陆川绫听到了沈觅摇的声音,她试着唤了一声:“觅摇。” “你来做什么?我不去找你,你反倒还找上门来了!”沈觅摇以为陆川绫知道上一次的幻境是她所为,以为已经撕破了脸皮,所以语气里满满的厌恶。 陆川绫听到这样的语气倒是一愣,她猜想,大概是在玄音天宗的时候她自揭身份,当众让沈觅摇下不来台,所以她才不待见自己。 “觅摇,我知道我们之前在玄音天宗闹了些不愉快,你生气我也能理解,我也不想再追究你为什么会那样说了,我今日来,只是听说你定亲了,所以想来看看……” “看看?你看得见吗?”沈觅摇揭起她的伤疤:“你这副丑态,实在是不配踏进我惊鹿山庄的大门,来人,送客!” 陆川绫听到有人在朝自己走来,兴许是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所以耳朵是愈渐的好使了,从前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是万万听不到几步之外的声音的。 “不想死的就别碰我!”陆川绫对那越来越近的人说,她如今身怀有孕,没了骨笛根本御不了蛊,而如今有骨笛在手,她当然不能任两个下人把她丢出门,她继续说:“觅摇,我们何必弄得这么难看呢?况且,真要算起来,也是你对不起我在先,我也都没有与你计较,我今日只是来送个祝福,并无恶意,你又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无故的要对她背后下杀手,又当众诋毁她师傅,确实是沈觅摇先对不起她的啊,怎么她那语气听着,反而像是自己对不起她呢? 沈觅摇怕再耽搁下去,会让他们二人碰面,于是她软下声气:“你说是来送祝福的对吧?好,我知道了,如今你祝福已经送到,你这着相确实难登大堂,我也不便留你吃酒了,往后你也不必再来找我了,我们的姐妹情,到此为止,你走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陆川绫怎么还有脸再待下去了,不用看也知道,周围人的眼神里应尽是鄙夷。 “我今日就不该来的。”说完,陆川绫便掺着王大娘转身,欲走。 忽然—— “阿绫,为何让我等那么久?”唐引大步前来。 这声音让陆川绫瞬间僵住。 “你先下去等我。”沈觅摇说。 唐引不依:“阿绫,到底怎么了?” 陆川绫抓着王大娘衣袖的手,慢慢,收紧,收紧。 唐引叫沈觅摇阿绫,而沈觅摇,还应了…… 第157章 医毒 陆川绫循着方才唐引声音的方向,摸索着走了过去。 “唐引,唐引……”她喊着。 “阿绫,她是谁?”唐引问。 沈觅摇答不出来,只暗中攥紧拳头,憎恨陆川绫再一次坏了她的好事。 陆川绫摸索着上前,抓住了唐引的手腕,继而握住他的手,重逢本该是喜事,可陆川绫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任那两行泪一遍遍肆意滑落。 难道这又是什么臆想吗?依稀记得上次的臆想,她拉扯唐引时,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温度,而此时唐引手心里的温度告诉她,这不是臆想,这就是真的,唐引是真的,和沈觅摇定亲也是真的。 陆川绫忍着哽咽声:“我找了你很久,我和孩子都很想你……” 孩子?!宾客们都嗑着瓜子看着热闹,就据目前来看,应该是二小姐抢了那个瞎眼姑娘的相公,毕竟孩子都有了,肯定也是成过亲了。 “摇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夫人问道,看着宾客们鄙夷的眼神,也不知是对那个瞎眼姑娘还是对他们沈家。 沈觅摇阴下脸来,心头火蹭蹭直冒。 唐引看着眼前这张残毁不堪的脸,心中涌起一阵心疼,这声音是那么熟悉,似乎曾日夜相伴。 “阿绫……”他看着那张脸,不禁喊道。 “是我,我是陆川绫,是你的阿绫啊……”陆川绫哽咽着,今日这么多宾客在,她也不想追究为什么唐引会在这里,她不想再次让沈觅摇当众难堪,只要唐引认出她…就好。 陆川绫?在场有几个宾客曾听说过陆黛蓝的大名,虽然陆川绫是若水千阁后人一事已揭露,但消息终归还没来得及传这么远,他们便只知陆川绫即陆黛蓝,陆黛蓝即巫蛊妖女,于是听了陆川绫的话,大家连招呼都没打就纷纷落跑。 陆川绫抬起手颤颤巍巍抚上他的脸:“我们回川绫谷吧,好不好?” 唐引的脑海中响起了那句—— “你要不要……跟我回川绫谷去见我师傅?” “好。” 沈觅摇拿起一只杯子,狠狠砸向地面:“够了!” 杯子碎片飞溅,唐引下意识将陆川绫护在怀里,这熟练的动作,陆川绫发间熟悉的迷幻香…… “陆黛蓝!你说我对不起你?哈哈哈哈哈哈……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喜欢吃粉脂梨花酥,我便日日给你留一碟,在雾提门你被众多门派刁难的时候,是我!只有我!只有我为你出头解围!我不惜拿惊鹿山庄做赌注,冒着让惊鹿山庄陷入与整个武林为敌的危险,我也要护着你!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在雾提门的时候,我与唐引情投意合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可你还是在我背后使绊子,让他对我始乱终弃,你抢走了他也就算了,竟然还假惺惺的来跟我说什么姐妹情深,装得一副人畜无害!陆黛蓝,从前我怎么就没看出你这么会演戏呢?这精湛的演技把我这个常年混迹市井的人都给骗得团团转,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沈觅摇深吸一口气,将怨恨通通吐出来:“是,我承认,我无数次都想杀了你,哪怕是此时此刻,我都恨不得将你狠狠的踩在脚底下!在望沽镇没能杀了你,在玄音天宗也没能让你和你师傅身败名裂,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若水千阁的遗孤,本来我还真以为我报仇无望呢,不过看你如今这副模样,我真是庆幸自己没杀了你,单单是毁你一双眼睛,这罪,也够你受的了!” 陆川绫从来不知道她在沈觅摇心中竟是这么不堪,她一直当沈觅摇是最好的朋友,她以为,她在沈觅摇心中也是有分量的,可如今,这分量也确实是重,把她压得翻不了身…… “是你……所以那日在极月灵霄,根本就不是什么臆想,是你…是你捣的鬼!是你害我自毁双眼…害我跌落坡崖险些伤了我的孩子…害我遭人欺辱……”陆川绫将唐引拉到身后,摸索着扶稳了桌子:“你说要让我和我师傅身败名裂,凭什么?就凭你那三两句谣言和几滴眼泪吗?我和我师傅纵闯江湖这么多年,万家敌对横尸遍野,什么没见过!谣言中伤谩骂诋毁,什么没听过?我师徒二人沦为武林公敌众人皆知!我们还怕什么身败名裂?又何惧你区区几句谣言?再者,你说我抢走了唐引?你说他和你情投意合?你说这话,经过他同意了吗!” “呵!你无非就是想趁着他这会儿失忆,不晓得前情事,好将自己的过错撇的一干二净,毕竟,和自己的好姐妹抢男人,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当然不会承认了!如今你若水千阁遗孤的身份也已众人皆知,这要传了出去,世人只会唾弃你败坏了若水千阁的家风,那时你的名声,比起先前的妖女之名,可要难听得多呀。” 陆川绫不禁笑出了声,笑她的愚蠢,笑她的自以为是。 “你笑什么?”沈觅摇蹙眉。 “我笑什么?哈哈哈哈哈……我笑你执迷不悟自行其是!原来你恨我,是因为这个,”陆川绫嗤之以鼻道:“只是你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吧,是怎样的错觉,才能让你觉得他喜欢你?你何不想想,他凭什么要喜欢你?你有什么值得他倾心的!他从未对你说过情话,也从未对你许过什么承诺,你如何能说他对你始乱终弃!明明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明明是你自己没本事让他喜欢你!哦不,我说错了,就算你千好万好天下第一,就算你使尽浑身解数,他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在他眼里,和粘人的苍耳没什么两样!”她向来敢爱敢恨爱憎分明,既然沈觅摇对她万般诋毁狠话说尽,要跟她撕破脸皮,那她也就没有必要再顾及从前的友谊,给她留颜面了。 沈觅摇端起桌上的茶水泼了她一脸:“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凭什么这么说!要不是你对他撒娇献媚,他怎么会对我始乱终弃!你凭什么说他绝不会多看我一眼,凭什么!你又不是他,你凭什么这么说!” 陆川绫将脸上的茶水拭去,从容的说:“就凭……他是我师傅。” 沈觅摇怔住:“你说什么?” 这里人都走光了,就剩沈夫人一个人在场,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我说,唐引,就是那个武林公敌医毒双圣,把我从小护到大,把我宠得无法无天的毒老,阴阳瘴医,他是为了我,才会以唐引的身份现世江湖,这江湖,他是为我而来,也只为我而来,你听清楚了吗?” 第158章 相悖 “不…不是的……你骗我…你骗我!你师傅?那个七八十岁的老东西?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瞎了眼吗!我有眼珠子!我看得见!”沈觅摇绕过陆川绫,颤着步子走到唐引身边,轻捧起他的脸:“这张脸怎么会是毒老呢?陆黛蓝,你为了让我死心,竟然不惜撒下这么大一个谎!看来你师傅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男人重要,我真替你师傅悲哀啊,不过……我倒是很乐意替你师傅,清理门户!” 话音一落,陆川绫虽察之不对,却闪身不及以致后背挨了沈觅摇一掌,陆川绫当即便失了重心向前倾去,好在萧允岚来得及时扶住了她,否则若她摔倒,只怕孩子难保。 “觅摇,你怎么能当着伯母的面出手伤人呢?”说完,萧允岚放开了怀中人,对沈夫人说:“伯母,觅摇她现在情绪有些不好,我先带她离开这里,待我安抚好她的情绪后,再将她送回来。” 也不知沈觅摇有没有把萧允岚的话听进去,只见她拉起唐引便跃上了屋檐,随即使以轻功离开。 陆川绫听到了萧允岚的声音,又听到他对沈夫人说的那番话,猜想他和沈觅摇应是有私交。 “萧允岚。”她喊道。 这声音是…川绫!?萧允岚闻之回头,见到陆川绫如此模样着实诧异万分:“川绫?你是川绫?那日你离开后,我四处找你,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你,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你的眼睛…你的脸……是谁伤了你?” 陆川绫没听明白:“我的脸怎么了?” 萧允岚皱眉,她竟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毁了吗? 她抬手正要抚上自己的脸,萧允岚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一些小擦伤罢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路过这里,听说惊鹿山庄的二小姐今日定亲,就问了路过来看看。”萧允岚撒谎说。 “你离开了极月灵霄,那想必城王殿的废墟,你也亲临过了吧。” 萧允岚不语,他那日怎么会把卢宋晁在城王殿下埋了火药的事告诉她呢? 忽然陆川绫反抓着萧允岚的手腕,慌忙问道:“唐引呢?怎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唐引被觅摇带走了。”他如实说。 “什么?快,快带我追上去!” —— 郊林。 沈觅摇要带唐引走,唐引却极其不情愿的甩开了她的手,陆川绫的影子和声音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不知道她是谁,可这就已经足以让他不愿再让沈觅摇触碰自己了。 “别碰我。”唐引一脸不悦。 “你宁愿相信那个瞎了眼的女骗子说的话,也不肯相信我?我们这些日子以来的朝夕相处,竟然还比不得一个初次谋面的瞎子吗?”沈觅摇执起他的手:“唐引,你相信我,只要我们离开了这里,远离了他们那些人,到时候我们归隐山林隐姓埋名,做一对神仙眷——” “你才是骗子,你叫觅摇,你不是阿绫,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我要回去找她,我要听她的声音。”唐引再次将她的手甩开。 “她的脸都已经变成那个鬼样子了!你为什么还对她念念不忘!是不是非要让她死在你面前,你才会安安心心的跟我在一起!”沈觅摇恼羞成怒,言语有些无法自控。 这时陆川绫和萧允岚赶到。 “唐引!” 陆川绫一落地便开口喊他,也不知他离自己有多远,更不知唐引在她的后方。 “川绫,在这边。”萧允岚正过她的身子。 唐引听到萧允岚对她的称谓,便绕过沈觅摇,慢慢走向她:“你叫川绫,你真的是阿绫吗?” “是,是我……”唐引的脚步太轻,陆川绫不知他正向自己靠近,便站在萧允岚身边,等着唐引的下一句话。 可还没等到唐引的下一句话,就听到萧允岚打开了折扇,陆川绫忙抓住他打开了折扇的手:“萧允岚,你要做什么!” 看样子,他是失忆了,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做什么?”沈觅摇替他说:“当然是替你师傅清理门户了!实话告诉你,萧允岚跟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以为我的武功为什么会突飞猛进,还不是全靠他帮我,若没有他为我寻得神功,我哪来的能力毁你双眼?你以为他接近你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要杀了你!” 陆川绫并不怀疑这句话,因为她已猜到了他们二人有私交,但她并不相信萧允岚会杀自己。 “她的眼睛,是你毁的?”萧允岚皱眉,沈觅摇这个盟友如今已是可有可无,她心性易燃极易冲动,他已不愿再跟她一条船了,他以为沈觅摇说的要杀陆川绫,是一刀给陆川绫一个痛快,却没想到她竟是这么狠,换个角度想想,她对曾经的好朋友都能这么狠,没准儿哪天狠起来,把自己这个曾经的盟友都给霍霍了。 “是,就是我毁的,怎么了萧允岚,听你这语气,你该不会是要为了她,跟我撕破脸吧?”沈觅摇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说对了,不过你还得庆幸唐引现在失忆了,否则,他若听到是你毁了他徒儿的一双眼睛,你说他会不会为了他的徒儿灭了你们惊鹿山庄?” “你……胡说!你们、你们一定是串通好了的!对,一定是这样……”沈觅摇仍在自欺欺人:“他怎么会是毒老呢…怎么可能是呢!” 们?萧允岚不解,莫非陆川绫也对沈觅摇说过同样的话?陆川绫竟也知道唐引是她的师傅了?他细细琢磨,对啊,她若不知道,那自己那两次易容怎么会被她识破,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陆川绫正疑惑,萧允岚怎么会知道唐引就是她师傅,就听到沈觅摇的方位传来簌簌的风声,不过好像风声里还掺杂着些划剑声。 “既然你们二人才是一条船上的人,那我今日就要让你们在此翻船!” 几番交手,竟是沈觅摇一个女子占了上风,萧允岚从未注意过沈觅摇的性情大变,也从未在意过那本玄音天宗的秘籍她练到了第几层。 沈觅摇的内力本就是靠杀人来夺取的,这种不劳而获的内力,一掌打死个毛贼自然是轻而易举,可若是练功并想一飞冲天练到第十层,待发功时,她是决绝控制不住的,她又爱而不得心怀怨恨,完全与织幻笈相悖,还未曾以净心笈清心净性,走火入魔是必然的,她虽未练到十层,但一旦走火入魔,冲着那癫狂的劲儿,也与十层不相上下了。 唐引早已被两股强大的内力震得晕了过去,萧允岚败下阵来,却仍将陆川绫护在身后。 “川绫,她已经疯了,我挡住她,你快走!” “她到底练的什么武功?怎会连你都制不住!”陆川绫问。 “是玄音天宗的秘籍,可她似乎是练错了。” 第159章 岚失 陆川绫终于知道为什么沈觅摇会性情大变了,她动了情,练此功不是找死吗…… “不,正是因为她没有练错,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沈觅摇瞧准时机,在萧允岚心神涣散时,让他陷入幻境,不过她还要对付陆川绫,自然没有时间为萧允岚编织幻境,萧允岚的幻境里将全是他的心之所念。 陆川绫感觉到萧允岚一动不动,也不知他是什么情况,只能使劲拉扯两下他的胳膊:“萧允岚,萧允岚!” 萧允岚纹丝不动,立在原地合眼入幻。 幻境中,他回到了嵩洛岭,嵩阳派还是从前那繁荣的模样,大哥和爹也都尚在人世,陆川绫也都在嵩阳派等着他,连缪儿都现身祝福他和陆川绫百年好合,再平淡离去。 萧允岚知道,这是幻境,如果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沈觅摇操控的幻境,那他还真会斟酌一番这里的真真假假。 若是沈觅摇要编织幻境,那一定是灾难丛生直戳痛处,妥妥的视觉冲击,让人一刻都待不下去,可若是随心所化的幻境,便是心底最深处所期盼的美好,而往往这种幻境,才是最致命的。前者会让人痛不欲生,后者则会让人乐不思蜀流连忘返,就算明知是假的,也不愿抽身离开。 而萧允岚就是这样了,明知是假的,可他却无比眷恋幻境里,陆川绫对他倾尽的温柔,不愿离开,因为他深知,现实中陆川绫的心里只有唐引一人,而这幻境里的陆川绫,心心念念都是他,甚至让他没有心思去考虑现实里陆川绫的安危,杀人诛心,便是如此了。 按理说,该是三人一同进入幻境,可唐引晕厥毫无意识,连意识都没有如何进幻境?陆川绫又是自毁双眼破了她幻境的人,更是不易受困。 而幻境之外的陆川绫已被沈觅摇吊打的不成样子,沈觅摇不杀她,而是像猫儿捉弄老鼠那样,玩弄蹂躏到极致再将老鼠慢慢撕扯吃掉,只是若是沈觅摇有预知的能力,她就会后悔没有赶紧杀了她。 忽然,陆川绫脑海中响起一句稚嫩的童声—— “我把笛子给你送来了,我把我的眼睛也送给你,这是我最后一次保护你喔。” 随即陆川绫的脑海就浮现出小狐狸的模样,她走得太急,忘带骨笛了,没想到小狐狸竟然给她送来了,那这说话的……就是小狐狸? 她原是蜷在地上护着小腹,却忽觉眼睛一阵刺痛,这刺痛太过猛烈,将她身上大小伤痕的疼痛都盖过了。 陆川绫掩着双眼,浑身泛起墨绿色的灵光,沈觅摇不明所以,心头涌起的一阵情欲,让她踉踉跄跄赶到唐引身旁,她知道,只有唐引能缓解她的不适。 “唐引…唐引…你醒过来啊…抱我,抱我……” 沈觅摇将唐引紧紧抱在怀里,唐引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竟让她有些心痒难耐,她忽然察觉到身后的异样,沈觅摇回过头,只见陆川绫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陆川绫神情漠然,缓缓睁开双眼,竟是一双墨绿如水晶般的眸子,只是那眼眸中还有一道深色的竖纹,看起来像是……猫瞳! 不,沈觅摇又赶紧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不是猫瞳,她见过这双眼睛,这是跟在陆川绫身边的那只狐狸,是它的眼睛! 那狐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陆川绫手里什么时候拿上了她的笛子?沈觅摇瞬间杀心骤起。 一时间,笛声和光剑声相合相斥响彻一方,陆川绫的蛊节节败退近不了沈觅摇的身,可奈何数量众多,沈觅摇也只能倾尽全力对付她的蛊,而也近不了她的身。 犹记上次在丹牡寨里,小狐狸也是以灵力附身,才让陆川绫打死了二当家保护了她,过后却在西钥贞的怀里睡了很久都没有缓过来,狐狸不过是金乌之巅上一只小有灵气的野物,若要逆天附身去救人,以它那小小的身子,自然支撑不了多久,小小一会儿就能让它颓靡数日,这次它将眼睛给了陆川绫,又以灵力附身与她,它小小的身子定然是撑不住,要心力交瘁消亡重生了。 陆川绫很快便恢复了意识,绿色的灵光从她周身渐渐褪散,她身后狐狸的形体也在一点点消散,只是她的眼睛虽不再是狐狸的柳瞳,却仍是墨绿色,不过她是清醒了,也复明了,沈觅摇却陷入了无尽癫狂。 “觅摇,你清醒一点!”她将蛊御退,冲沈觅摇喊道,她想,沈觅摇心中应只是对她有些许埋怨,只是如今她走火入魔了,便将她心底的埋怨渐渐放大成了滔天的憎恨,只要将她的意识唤醒就好了,只是这走火入魔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被唤醒 于是她做了最坏的打算,若唤不醒她,为了唐引和孩子的安全…… 忽然,沈觅摇脸上的那层铅华碎裂,将她脸上如枝丫般丛生的血痕一展无遗,沈觅摇颤颤巍巍抚上自己的脸,她看不见自己的脸上,血痕已蔓延到了什么地步,她只知道,唐引可以让这些血痕消失,她疯了一般抱住地上的唐引,可唐引现在不过是一个昏迷的人,哪会有行动力?她忽然想到,这一切都是陆川绫导致的,如果不是陆川绫,她也不会变丑,只要杀了陆川绫,唐引就是她的,血痕也会消失。 她将怒火全部发在陆川绫身上,陆川绫不还手,只一味闪躲,遂连同这林间的树木花草,也都跟着她遭殃,随着沈觅摇心性的失控,萧允岚的幻境里也开始天崩地裂。 陆川绫见她已失了心智,言辞是难以唤醒她了,便不再闪躲,可正面迎击又怕会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于是陆川绫以笛奏乐,召来无数黑蛇与沈觅摇对抗。 经方才的闪躲,又吹了这么久的笛子,陆川绫的精力逐渐不支,她虚弱的连周身的黛蓝气息都若隐若现了。 一次次近不了陆川绫的身,杀不了她,让沈觅摇的心绪又交织杂乱起来,而因为她又犯了织幻笈的禁忌,没有聚精会神,萧允岚的幻境开始一点点破碎,幻境里的人也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不见。 沈觅摇察觉到陆川绫的虚弱,而此时又忽来一阵风,这让她觉得连上天都在帮她,她挥舞着十指,任风穿指过,一道道赤红色光剑将近身的黑蛇尽数斩杀,风无尽,剑便无尽。 沈觅摇悄然凝聚掌力,找准时机朝陆川绫打去,殊不知,陆川绫也在暗自蓄力。 趁沈觅摇打出这一掌,陆川绫立即吹笛催动了隐藏在蛇群里的四方蛊。 沈觅摇无所防备,便让四方蛊钻皮而入,而她打向陆川绫的一掌,被一瞬间清醒回神的萧允岚挡住了…… 第160章 阴蛊 陆川绫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要能护得住唐引,就算和沈觅摇同归于尽也在所不辞,可她万万没想到,萧允岚会在这时冲了过来,替她挡下了那一掌。 无数道光剑,在刺入萧允岚的后背之后瞬间化无,即便是这样了,萧允岚还是打开了折扇,反身给了沈觅摇最后一击。 陆川绫看着萧允岚满背的刀口,瞬间,像是心脏被拴了根绳子,越勒越紧,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萧允岚慢慢转过身子,明明痛得直皱眉,却拼命为陆川绫扯出一抹微笑:“好了,她伤不了你了。” 说完,他的身子向后倒去,陆川绫赶紧伸手,却没能扶住他,他的后背重重摔在地上,他发出一声闷哼。 “萧允岚!”陆川绫跪坐在他身边,看着萧允岚忍痛的模样,她红了眼:“你等我、你等我我御蛊来救你,你等我……” 她刚要举起骨笛,萧允岚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你累了……” 陆川绫拼命摇着头,眼泪也不听话的往下掉:“不、我不累,”她使劲要甩开萧允岚的手,“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萧允岚却仍是满面笑意:“川绫,你撒谎了,你若不累,怎会连我这点力气都挣脱不开,这是你第一次对我撒谎吗?” “我不累、我不累……”陆川绫仍轻摇着头,一遍遍说着不累。 “觅摇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想杀了你和唐引,是唐引让我暴露了隐藏多年的武功,让我大哥和我反目,而你的两为蛊又让我亲手杀了我大哥,我就是要杀了你们为我大哥报仇,从前的所有我都是骗你的,我的经历,对你的感情,都是假的,我一直在骗你……”他艰难的弯起手肘撑起身子,抬起另一手为她拭去眼泪:“为我这种人落泪,不值得。” 经历是真,感情……也是真,可他不希望陆川绫记得他,所以他用这种方式,让陆川绫对他失望,日后,也对他遗忘…… 萧允岚撑起的手肘有些晃抖,陆川绫赶紧扶住他,将他枕在自己的臂弯里:“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分毫,我也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你是个怎样的人。”陆川绫这个人就是这样,她认定了一个人是什么样,那她就绝不会从别人的口中去了解她认定的这个人,尽管嵩阳派没落那段日子,她没少听别人毁谤萧允岚,可她心中对萧允岚的看法却丝毫未改。 “我知道,我知道你凡事都有自己的立场,认定了的事绝不会轻易为别人的言辞而动摇,所以我才在你面前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好人,川绫,你真好骗,你跟别的姑娘真的不一样,差一点,我就动心了,差一点……”他想起了他们在绿云观初识那会儿,他自语道:“在下…嵩阳派掌门次子,萧允岚……” “阴阳瘴医门下弟子,陆川绫。”陆川绫接道。 闻言,萧允岚默然一笑,在她臂弯里渐渐合上眼。 萧允岚的手无力的垂下,陆川绫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她见过无数死人的场面,也见过无数残忍的手段,可再见到萧允岚那满是刀口的后背,她仍是惊得哽咽了,那算不得有多残忍,只是因为受伤的人是萧允岚而已,只是因为,她把萧允岚当朋友而已。 沈觅摇到死都想爬到唐引身边,就在她的手快触碰到唐引的脸时,陆川绫将她的手狠狠踢了开:“我被绑走那次,你是不是去过丹牡寨,是不是你解了我给那个二当家下的蛊?” 沈觅摇冷哼道:“是又怎么样?那个二当家当晚,一定狠狠的疼爱了你一番吧。” “龌龊!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走火入魔才会对我恶言相向,没想到你如今清醒了,竟还是怙恶不改!你以为你杀了我,唐引就能跟你厮守一辈子了?痴人说梦!” “只要你死了,他当然会与我恩爱一辈子!我对他的爱不比你少,我可以为了他易容成你的模样,我可以为了他变成你!”她心口被萧允岚的紫金雷所伤,可这电击之痛仍阻止不了她的声嘶力竭。 陆川绫漠然的举起骨笛:“你不配成为我。” 笛声流泻,催动了沈觅摇脑中的四方蛊,沈觅摇头痛欲裂却仍大笑不止。 “我一直以为是我输给你了,可原来这一切我所以为的失败,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不过,陆黛蓝,你终究还是要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她最终还是接受了唐引就是毒老的真相,可陆川绫听了她的话也仍未心软,因为在她看来,临终前的悬崖勒马,即便是她真心的忏悔,那也是为时已晚了,她受过的苦难都没有挽回的机会,她又怎会给沈觅摇回头是岸的机会,哪有那么多回头是岸,有仇必报才是她陆川绫的作风。 只是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陆川绫想不明白,可她如今也只能面对着沈觅摇的尸体苦思冥想,管不了这么多了,还是先看看唐引有没有事。 她这才看到唐引一头的白发,她终于又见到了这张让她日思夜想的脸,她还以为此生再也看不见这张脸了,她爱怜的揉抚着他耳边的发鬓,正当她要将唐引搀扶起时,忽然发现他心口插着一根银针。 她跪坐着,小心翼翼将唐引掺进自己的怀里靠着,她将银针慢慢拔出,随着银针的离体,唐引吐出一口黑红色的血,恰好就吐在了陆川绫的手心里,连同她手里的银针都染黑了,他中毒了!这银针有毒! “唐引、唐引!”她焦急的喊道。 可唐引仍是没有任何反应,看着手里这根扎进唐引心口的银针,她忽然想到了沈觅摇说的话。 “陆黛蓝,你终究还是要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吗…… 在沈觅摇脸上的铅华掉落,她抱住唐引时,就将这根针扎进了唐引的心口,这段日子她的确是为了唐引,没有再追杀陆川绫,可如今她都这副模样了,比起和唐引在一起,她更想看到陆川绫痛苦,若不能和唐引厮守,若她最后败了,陆川绫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具尸体。 陆川绫丢掉银针,探了探唐引的鼻息后,确认了他还活着,于是紧紧抱着唐引,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为他解毒,若要解毒,就需得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 正当她觉得真的无计可施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从前在川绫谷,师傅为她中下了一只蛊,她知道的,那是师傅练的阴阳圣蛊中的阴蛊,阴阳圣蛊可治百病医死人,自然也能解百毒,这蛊一定可以解他的毒! 第161章 互瞒 陆川绫将隐于心脉的阴蛊引至喉间,扶起唐引的身子牢牢箍在臂弯里,另一只手落在他的侧脸,尾指轻抬起他的下巴,拇指停留在他的嘴角。 她微微张开小口,身子缓缓前倾贴上唐引的唇,趁机将喉间的阴蛊引至他的口中,为其渡入体内。 移蛊成功,陆川绫赶紧正正的盯着唐引的脸,生怕错过了一丝他不适或是痛苦的模样,若有什么异样,她也好及时补救。 不一会儿,唐引慢慢睁开了眼,他看着眼前的陆川绫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陆川绫就已将他紧紧的勒在了怀里。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她欣喜着。 未见回应,陆川绫忽然想到他现在还失忆着呢,于是赶紧松了手。 “唐引,你记得我是谁吗?我是阿绫,你的阿绫啊。”她满面柔情目视着他。 唐引看着她的绿瞳,和她面目全非的脸,默了。 见他不说话,陆川绫一下子又失落起来,不会就昏迷了一下,就连他口口声声念着的阿绫都不记得了吧? “师傅,你真的不认得我了?” 这称呼听得唐引为之一震,她刚才叫的是唐引,如今叫的却是师傅,难道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陆川绫看着他似惊似惧的模样,心中一阵委屈,抬手便往他胸口捶去:“竟然连我都不记得了,亏我还打算给你生个漂亮闺女呢!这一路上为了保护你的漂亮闺女,我都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不认识我算了,这闺女我也不生了!你自己生去吧!” 唐引这才没憋住,笑出了声。 “好啊你唐引!你存心的是不是!故意装失忆惹我着急是不是!” 唐引将她拥入怀里:“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川绫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于是她如实说:“很早很早,在那个丝绸城镇,你和温什元在树林里密谈,被小狐狸看到了,它怕被你们发现,就赶紧跑来告诉我了,我还怪它怎么溜得那么快,也不等你们说完了再来告诉我,害我只听到温什元说起几月城,却不知道你就是几月城的少主。” “那你为什么不怪我?怪我对你有所图谋,怪我抚养了你,却暗地里自私的想要占有你。” 陆川绫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我为什么要怪你呢?把我从小养到大,将我宠得无法无天的师傅,就是我心仪的人,这种缘分,别人想求都求不来呢,就算你是有所图谋,那我也愿意让你图,比起你暗地里自私的占有,我更想明目张胆的霸占你,我巴不得日日将你拴在身边,谁碰一下,我就剁了谁的手!” 这番话让唐引万分动容,一个是古稀老者,一个是二十又五的青年,他就是担心陆川绫会接受不了这天差地别的身份,才百般隐瞒,可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的想法,怪不得在望沽镇,她竟然主动让自己的云游,他还疑惑呢,明明许愿说希望师傅一辈子陪在身边,转眼怎么就变了,原来她从那时就已经在暗示自己她已经知道了,若是他早些坦白,他和温什元也不用百般掩饰了。 这时他瞥见了一旁沈觅摇的尸体,再环视,又看到了倒地的萧允岚。 “他们……”他欲言又止。 “你都不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他们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陆川绫问。 唐引不语,他还真没注意这是哪儿,因为有陆川绫在身边,他不会管是身处在怎样的环境下。 “罢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你不记得了也好,就当是我去城王殿的废墟底下把你刨出来的好了。”唐引已不记得和沈觅摇相处过的这段日子,所以陆川绫并不打算告诉他,沈觅摇曾要和他定亲的事。 “那只有名字的狐狸呢?”他猜想,是狐狸和她互换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它去哪里了,不过……它会说话!它还跟我道了别,说是最后一次保护我,我还没来得及问它为什么是最后一次,它就从我脑海里消失了。”陆川绫怕他担心,所以也不打算将自己失明的事告诉他,所以便将狐狸一出现她就能看得见了,这事瞒了起来, “那你的脸呢?是谁伤的?”唐引问。 陆川绫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和萧允岚都说了同样的话,她的脸到底怎么了?她摸着自己的脸,也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啊。 “我的脸到底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唐引不答她,而是如蜻蜓点水般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 “我看到了……美貌。” —— 二人一起回到了川绫谷,走之前,陆川绫把萧允岚好生埋葬了,对沈觅摇,却是撒了一把化尸散,任千蛊将她的尸首啃的干干净净,连渣都没剩下。 陆川绫在那条越谷山川的倒影里,才看见了自己这张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子的脸,她早该想到的,那么烫的开水从脸上浇下来,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呢?这张脸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可唐引竟然还吻过她的脸。 唐引悄然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别担心,我一定会调理出护颜膏,让你快些恢复的,别忘了,为师可是触手生春的毒老啊。” 她当然相信师傅的能力:“师傅为什么要给自己起阴阳瘴医这个名号?又为什么要弄个黑白轿子呀?还有那个卿关,是什么来头啊?” “此人的来历不便透露,名号嘛,就算是起了名号,别人见到我也不会以名号相称,只会叫我毒老,不过闯江湖嘛,总得有个名号的,恰好那时我练出了阴阳双蛊,我又是个邪性的大夫,就起了个这么个名号,至于那顶轿子,就是为了让别人知道,我已经老了,行动不便,若是以后突然消失了,那他们也只会以为我是老死了。” “那在菩提林里,白雾遮眼,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忘了,你喊了我好大一声呢,听声辨位,怎么样?夫君是不是很厉害?” “嗯!厉害!那我和西钥贞被法老抓走,你又是怎么找到西域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和西钥贞被抓到满萨国去了?欸?说起西钥贞,也是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这臭小子!也不知道来个信儿,若是西钥贞传信到城王殿,我们也看不到了呀,这臭小子还欠着我酒呢。” 唐引捏着她的脸:“你现在怀着漂亮闺女,怎么还想着喝酒啊?”他仍是未将西钥贞的事说出来,他怕陆川绫再次提起西钥贞,于是赶紧转移话题:“我们大婚那日,你被萧允岚带到哪里去了?” 陆川绫挠着脑袋苦想:“你还真把我问住了,我也不认识路,反正应该就是离开极月灵霄的路吧。” “阿绫,你还欠我一场婚礼呢。” “放心吧啊,漂亮闺女和婚礼,一个都少不了你的!” 第162章 疑极 “阿绫,你怎么不问我,虬千匣是不是被我拿走的?” “我知道啊,我趁你睡着的时候啊,偷偷拔出你的剑看过了,若我所料不错,剑鞘就是拿虬千匣重铸的,对不对?可是这么危险的东西,为什么不将它好好埋着呢?” “你出谷了,我也要变个身份跟着你,这东西放在谷里确实不如带在身边安全。” 陆川绫不解:“为什么会不安全?川绫谷内毒障重重,别人也进不来啊,还有哪儿能比川绫谷更安全呢?” “阿绫,凡事无绝对啊,你看,如今那剑不就丢了吗?” “有的!就比如我们要相守一辈子,这就是绝对的事啊!至于剑,肯定埋在废墟底下啊,谁会去刨废墟啊,我们迟早会找回来的!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好了,为了孩子,你绝对不能再御蛊了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你都说过好多遍了!” —— 当晚,唐引便将自小就跟着二叔四处漂泊的事告诉了陆川绫,她听完后虽感慨万千,但也并不影响她心中冒起重重疑惑,她疑惑的并不是唐引的经历,而是他的身世。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才会让卢宋晁在杀了宋少极一家后,隔了二十年仍旧恨意不散,不惜颠覆几月城也要杀了宋少极的儿子。 这让她不禁确定了心中的猜疑,她先前就猜测,是宋少极先招惹卢宋晁,杀了卢宋晁的妻儿,所以卢宋晁才会这么憎恨宋少极,连同他的儿子也不放过,现在想想,有什么仇恨能大得过杀妻杀子之仇呢?只是,真的是杀妻、杀子吗…… 她忽然想起妁层说,卢宋晁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爷爷,她双亲已故,看得出她很是关心唐引这个唯一的亲人,那她又怎么会如此粗心说粗了自家公子的父亲呢?究竟是说错了还是认错了?会不会是杀妻夺子呢?若是这样,那岂不是…… 这事让陆川绫难以入眠,她细细想了很久,可如今宋少极和卢宋晁都已不在人世,也无从验证了。 次日,谷口发生了响动,二人随之前往谷口,只见宋少极正与守谷的木偶人打的不可开交。 那张脸虽是满脸的疤痕,可唐引还是认出了那张记忆中的脸,那是他的父亲,宋少极。 于是他赶紧撤下了木偶,迎了上去,陆川绫不识宋少极,可看到唐引迎上去,她便赶紧用面巾遮好了脸,也随着唐引迎了上去。 “父亲?”唐引试探的唤了一声。 这一声可惊着陆川绫了,此人是宋少极?昨儿个还想着说无从验证了呢,今天人就找过来了,这是上天都在给她验证的机会啊。 宋少极握着唐引的肩:“我们父子终于团聚了。” 这沙哑得如野兽般的声音,不是卢宋晁身边的那个守卫聿玚吗?原来面具下的脸竟然是这样的,这得多少年老伤了,肯定再好的护颜膏都治不好了。 陆川绫将唐引拉到身后,一支骨笛指着宋少极的鼻子:“你到底是谁!” 唐引拿下她手中的骨笛:“阿绫,放下,他是我父亲。” 唐引都这么说了,她自然没理由再拦着他们父子重聚了,只是她从看到宋少极的第一面,就对他是极其的不顺眼,但碍于他是唐引的父亲,她便将这不敬之意掩了起来。 随后,三人一同回了住处,宋少极也与唐引说了这些年是如何在卢宋晁身边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活着,并说自己无时不刻都在想着要杀了他报仇,可宋闰救走他唯一的儿子,之后二十年便音讯全无,也不知道宋闰和唐引是死是活,一直是想见唐引的信念才支撑他苟活了这么久。 一旁的陆川绫心想,反正现在就他一个人活着,他怎么说都行,就算是说卢宋晁每日虐他千百遍也行,毕竟嘴长在他身上。 她转念一想,好像仍是无从验证啊,毕竟就算真的是杀妻夺子,唐引从小是由宋少极和他夫人带到五岁,才被卢宋晁灭了门,这事,连卢宋晁都验证不了,她又怎么验证呢? 陆川绫上前给宋少极敬了杯茶:“唐引的四叔是我爹的旧交,我叫他宋伯伯,如今我就叫您伯父吧,敢问伯父,宋伯伯知道了唐引就是毒老,而后您既知道宋伯伯要对唐引下手,您为何不事先给唐引通风报信?他可是您儿子呀,您应该知道,只有他离开了城王殿才会安全,可您不仅没有告诉唐引城王殿的危险,还亲自引着他走进了城王殿害他被困,我实在想不通,您这么做的用意,能否请伯父,解了我心中的疑惑?” “阿绫,别闹。”唐引说道。 宋少极听出了她这话里满是怀疑的语气,怕陆川绫在茶里动手脚,也不敢接她手中的茶。 “叫伯父就太生疏了,你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儿媳,是不是该改口了?” 陆川绫目光一沉,竟然避开了她的提问,有问题!竟然不敢接她的茶,有问题! 对了,她是为什么会怀疑起这个事的呢?是因为妁层!那就用妁层来试探。 陆川绫将杯子搁在桌上:“不知伯父可知道,当年从您夫人身边离开的一个名叫画淑的婢女?哦对了,上次在玄音天宗,跟在你们身后进入宗门投宿的那两个人,其中那个姑娘就是画淑的女儿,在认出了唐引的身份后,就非要把您夫人交给她娘的东西还给唐引,唐引几番拒绝,她竟追到玄音天宗去了,可又被唐引推拒了回去,如今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待会儿就传信给她,让她把东西带过来交还给您。”妁层可没告诉过她自己母亲的名字,画淑这个名字不过是陆川绫随口编的。 宋少极明知有诈,肯定不会往里面跳,便模棱两可的回答道:“引儿母亲的婢女我倒是没留意,当年陆续离开的婢女那么多,实在不识谁是画淑。” 见她还想说什么,宋少极赶紧提前截断了她的话:“况且那东西,既然母月已经给了她,又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即使她还回来,我也是万万不能收的呀。” 唐引起身走到陆川绫面前,将她护在身后:“阿绫,不用再兜圈子了,你想说什么便说,有我在。” 唐引站在她这边,让她底气更足了,她双手抱怀,看着坐在木椅上的宋少极:“也好,我也不想跟你多费口舌,说,你到底是谁!” “引儿,你们这是……怀疑起我来了?”有这张如假包换的脸都能让唐引不向着自己,也是让宋少极没想到。 “阿绫不会无缘无故的怀疑别人。”唐引道,确实,连萧允岚那样的一个人,她都没怀疑过,如今却怀疑起眼前的……父亲,阿绫自然是不会害他,可就是不知道这个分别了二十年的父亲会不会存什么歹意了。 第163章 可畏 这些年流离在江湖,让他懂得了人心可畏,也看过太多至亲相残的例子,在知晓了楚修婉对忱虞的作为后,他更是看淡了人心,表面是一个满目慈祥的母亲,背地里想的却是如何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折磨得生不如死。 人心这种东西最难琢磨,不是一道血缘就能消除掉唐引心里那层隔阂的,这世间也不是每个父母都会将自己的子女视如珍宝的。 他相信,也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他的父亲,因为他的记忆里有他,虽然不知道陆川绫怀疑的是什么,但不管是谁和阿绫,他都只会选择站在阿绫这边,只会。 宋少极一拍桌子:“我还能是谁?我是宋少极,是你的父亲!” 陆川绫点头道:“嗯,我当然相信你是宋少极,也相信你是唐引的父亲,但是不是亲生的,可就难说了。” “阿绫,你在说什么啊?”唐引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此时屋外响起了妁层的声音。 “公子!陆姑娘!你们在吗?公子——” 陆川绫心中大喜,她猜测,妁层他们到了城王殿,发现那儿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而妁层又和唐引共享过记忆,知道唐引的身份,在城王殿找不到唐引,所以就找来川绫谷了。 她欣喜的想跑出去,唐引赶紧拉住她:“你慢点,当心些。” 唐引扶着陆川绫走出屋子,宋少极紧随其后,陆川绫担心宋少极在背后下黑手,便拉着唐引走得快了些。 远远就看到妁层和百里捃鹤正在谷中四处瞎走,陆川绫怕他们走远了惹到什么毒物,便赶紧喊了一嗓子。 “小掌柜!百里捃鹤!那里危险!快回来!” 他二人赶紧奔着陆川绫这边来,百里捃鹤一上来就赶紧对唐引行了个礼。 “那个……先前是本王…咳咳,先前是我有眼不识,竟不知您就是阴阳前辈,初识多有得罪,还望您别往心里去。” 陆川绫从腰间抽出骨笛,往他脑袋上一敲:“你跟谁您来您去的?他就长你几岁,又不是长你几十岁,瞎喊什么呢!” “公子,你的剑。”妁层将剑双手奉上。 陆川绫眼前一亮,赶紧把剑接了过来:“小掌柜!我们正为这剑丢了发愁呢,你就给送来了,你也太棒了!”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唐引问。 “走进来的啊…那谷口又没有门,不是谁都能进吗?”百里捃鹤答。 “喔对,谷口的守谷木偶让唐引撤走了,对了妁层,唐引的父亲也在这儿呢,你怎么就只看到唐引了?喏。”陆川绫欣喜的将她拉到面前来,指了指身后的宋少极。 “公子的父亲?”妁层狐疑的打量了一番宋少极:“养父吗?”她并没有见过宋少极,所以不认得他也是正常的。 这话算是给陆川绫吃了颗定心丸,其实她还挺担心若是猜错了,会毁了她和宋少极的公媳关系。 唐引心头一惊,妁层怎会是这个反应?她可是与他共享过记忆的呀,怎么会不认得他的父亲呢?原来阿绫怀疑的是这个,若他不是自己的父亲,那谁才是? “怎么会是养父呢?小掌柜啊,你好生看看,这可是你家公子的亲生父亲,几月城从前的城主,宋少极啊!”陆川绫故意将宋少极三字咬得极重。 怎知妁层一听到这名字就炸了:“什么!宋、宋少极?陆姑娘,你昏头了吧?宋少极怎么可能是公子的父亲呢?公子的母亲是卢之眠夫人呀,正是因为卢之眠夫人,我才会认得出他是我们家公子的呀!” “你是说…我四叔才是我的亲生父亲?”唐引无法接受,“怎么可能……那我四叔怎么会连我是他儿子都认不出来……” 他无法接受的原因是……他竟然曾和自己的父亲自相残杀! 妁层听得云里雾里:“你在说什么呀公子?你和城主不是在玄音天宗就已经重逢了吗?城主当时对众人的那番说辞,我后来也问过公子你,公子说那是权宜之计,我也就没有再多问了。” “我以为你问的是我和他以父子相称,所以我才说是权宜之计……”唐引解释道。 “我怎么会是问这个呢?我早就知道公子和城主是父子关系啊,公子该不会以为,那十恶不赦的宋少极才是你的父亲吧……公子,对不起…我遗漏了你的记忆,你十岁之前的记忆我都给遗漏了,所以在你十岁之前,你和城主之间发生了什么,我都不清楚,只知道后来你的记忆再没有出现过城主……”妁层懊悔不已,她该早些说清楚的,当时,她若是再多提几句,也不至于会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唯恐宋少极会恼羞成怒杀人泄愤,陆川绫赶紧将妁层拉到了身后:“虽说当下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但念在我们几月千阁两家有交情,你终究也还是宋家的长辈,我还是称您一声伯父,当年的事,伯父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吧?宋伯伯家是如何被灭了门的,唐引又是如何到了你家成了你的儿子,而您如今来唐引,又是存了什么心思?伯父不打算一一说明吗?不过我得提醒一句啊,若您是想作为遗言再说出来,只怕会为时已晚,因为我师傅这个人呢,下手一向极重从不留活口,他若想让一个人死,就绝不会给那个人留下三两句话的活头。” “你都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唐引冷冷的看着他。 “是我失策了,我没料到会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知晓前尘事的人,只是满萨国和几月城的交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国王陛下竟派满萨国的王子亲自前来,也不怕惹了一身毒命丧于此,让满萨国从此无后。” 宋少极一句失策,便算是承认了陆川绫所列出的两条罪行。 “听你这话,是还想杀人灭口不成?请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这里是川绫谷!也不想想你正站在谁的地盘上,说话竟敢如此放肆!就算你是宋少极又如何?如今站在我川绫谷的地盘上,在我师傅面前,你还能猖狂到哪儿去?”陆川绫抓着唐引的胳膊,低声道:“是他害得你和宋伯伯反目父子相残,如今宋伯伯已逝,你们连相认的机会都没有了,这时候你可不能念什么亲情啊,绝不可以放过他。” 在唐引准备出手时,宋少极却以轻功,飞身进了毒林里,就是方才妁层他们险些闯进的地方。 “阿绫,你好好待在这儿,别跟过来。” 说完,唐引便追了上去,百里捃鹤想跟去帮忙,陆川绫赶紧拉着他。 “别去!里面全是有毒的活物,连花草都有剧毒,你若进去了唐引还得分心救你,还是好好待在这儿吧,宋少极明知这是川绫谷,怎么还会想着跑进谷中的毒林呢?不是找死呢嘛?” 第164章 竹青 这林中毒物横行,毒花毒草也是疯长,外人进到此处是必死无疑,抱着这想法,唐引心中便松懈了几分,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没理由还底气不足啊。 林中漫着薄雾,宋少极在这林子里游刃有余,即使毒草划伤了他的手,也是极速愈合了,若不是亲眼所见,唐引还真以为他进了毒林就会必死无疑,伤不见血,眨眼则愈,怎么会有这种体质呢?这让唐引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宋少极在他周身极速移动,这速度竟比唐引还快,他听准了宋少极的位置,好不容易运起巫力击中了他,宋少极身上似是溅出了什么东西,随后就消失了。 宋少极竟然在他眼前消失了,他走到方才宋少极所站的位置,看着地上一堆蠕动的黑虫,这就是从宋少极身上溅出来的东西吗…… —— 陆川绫在林子外等得心烦气躁,唐引杀人一向利落,怎么过了这么久都还没出来? “真希望公子能快些回来,否则真怕会来不及……”妁层呢喃着。 “什么来不及?”陆川绫问。 “温公子啊,你和公子大婚的前一晚,他匆匆忙忙就离开了,直到第二天我们上极月灵霄,在半路上发现了失踪了一晚上的温公子,可是温公子他……”妁层支吾着。 百里捃鹤接着说:“可是,温什元的手脚筋脉尽断,城王殿又毁了,我们要来找阴阳前辈为温什元疗伤,就只能先通知雾提门的人来把温什元接回去了,妁层是担心,如果去晚了,只怕温什元就要成废人了……” “什么!你们怎么不早说啊!”陆川绫闻之失色,温什元是她和唐引最重要的人了,先前忱虞的事对他的打击就已经很大了,如果成了废人,就意味着雾提门将群龙无首,若是这时外敌来犯,他怎么护得住雾提门,不是得把雾提门拱手让人吗!他怎么受得了这打击啊…… “方才不是在说那个什么宋少极的事儿吗?这可不能怨我们啊。”百里捃鹤嘟囔着说。 “不行,他这么久都没出来,我担心他出事,”陆川绫把剑交给妁层:“小掌柜,百里捃鹤,这剑我可就交给你们了,请务必替我们好好保管,拜托了。” “放心吧,我知道这剑的利害,我们一定会好好保管的,陆姑娘,你不会是要……公子交待过,你不可以——” “我可以,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我也不能没有师傅和丈夫,”陆川绫执起妁层的手,在她手心放了几只蛊:“这谷里的活物会袭击生人,所以我若离开了,这谷里的毒物定会袭击你们,这些蛊可保你们平安出谷。” 说完,她在那二人脚边附近撒了些阿纳苏罕花粉,有蛊和花粉,这林子里的活物便会知道,他们是自己人。 “陆姑娘,千万要当心啊!”妁层望着她的背影喊道。 她是路痴不假,可她从小就在这林子里乱窜,能不熟悉嘛,陆川绫小心翼翼摸进林子,忽然身后响起丝丝声。 陆川绫回过头,只见一条竹青小蟒跟在她身后,那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啊,她赶紧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嘘——”她轻手轻脚走向那小蟒蛇,压低声音说:“小竹子,怎么是你呀?你有没有看到我师傅啊?还有一个闯进林子的陌生人,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陆川绫的绿眸与竹青小蟒蛇对视着,她从它眼中看到了受伤的唐引,他脖颈间巫咒已现,身上被划出了好几处伤口,她顿时慌了,她从唐引周围的环境判断出了他的位置,可她又怕贸然出现会让唐引分心,那样反而会让他们一起陷入危险,她正绞尽脑汁的想对策,却不觉身边逐渐靠近的危险。 忽然,竹青将她围了起来,陆川绫不明所以:“小竹子,别玩了,我要去救我师傅,你快放开我。”说完,她才看到四周正慢慢向她逼近的活物,毒蟾蜍毒蝎毒蛇毒山鼠,它们这是要做什么!她可不是生人啊。 一只毒蟾蜍跳了起来,眼看就要落在她身上了,眨眼就被竹青一口吞掉了,竹青的尾巴将四周的毒物挥扫开去,这才放开了陆川绫。 “为什么会这样?它们好像都不认识我了……”可她现在已来不及去了解原因了,这些毒物能伤她,就一定也不会认唐引这个林子主人的,她抱着竹青:“我现在要去救我师傅,我身后的危险,就拜托你了。” 她将骨笛从腰间抽出,刚要吹笛,可想了想,如今她和唐引尚未碰面,贸然吹笛子,必然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也会让唐引知道自己也进了这危险之地,除了会让他时时担心自己的安危,起不了任何作用,于是她将骨笛插回腰间,小心翼翼的,朝着她记忆中唐引身处的位置前进。 唐引这边的情况属实不太乐观,他与宋少极周旋这么久,宋少极还毫发未伤,他就已经伤痕累累,不,宋少极并不是毫发无伤,而是伤而即愈,如此下去,他会被宋少极耗死在这里。 如今宋少极隐进周围的薄雾中,敌在暗他在明,很是被动,可无奈,巫蛊对这个宋少极一点用都没有,他拳脚功夫不太好,所以极少近身与宋少极相搏,不过宋少极也从未主动近他的身,这让他猜测,宋少极的拳脚怕是与他不相上下,巫术对宋少极而言,伤不到他分毫,若是御蛊,宋少极的本体……似乎就是蛊?如果他是本体是人,溅出来的就该是血而不是活虫,他知道,宋少极就是想把他耗死在这里。 忽然一只毒蟾蜍一跃而来,唐引眼疾手快将它一掌拍死,而脚边的蛇趁机在他脚踝咬了一口,唐引捏住它的七寸将其举起掐断它的头,随手朝远处扔去。 “你若是要毒死我,那只怕是要叫你失望了,这整个林子里的毒,都是我一手调制,你见过自己吃饭把自己噎死的吗?”唐引朝着四周喊话,“大伯,你知我软肋,我知你根底,彼此也都知道再这么耗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惹急了,我还会跟你同归于尽,不如你现身,将往事告知于我,我还能考虑考虑,要不要跟你同归于尽。” 紧接着,周围便响起了宋少极的声音。 “我的好侄儿,我知道你曾久居西域,不过就算你知道我的底细又能如何?你说这些话无非是想让我害怕,可你觉得我宋少极苟活了这么久,还会怕死吗?不过我接下来这句话,倒是会让你害怕,”宋少极顿了顿,说—— “你的软肋,已经来了。” 第165章 毒人 唐引心中虽卷起千层浪,却不动声色与宋少极攀谈起来。 “不知大伯这么做,究竟为的是什么?若说是为了二十年前灭门的那一晚,想要报仇雪恨,那未免太过蛮横,要知道,可是大伯你先派人血洗了我的家宅,从我母亲手中抢走了我,我父亲会那样做,才是理所应当,倒是大伯你害得我和我父亲父子分离重逢相残,有罪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而你如今的倒打一耙,也确实让我无言以对。” “我没听错吧?你居然妄图跟一个疯子讲道理,是不是太天真了点?母月不过就想要个孩子,有什么错?如果不是老四当年那么一搅和,我可以把你培养得比你现在还出色千倍万倍,原本我只是想让他生不如死,为母月报仇,可竟然让我等到了你,老四杀了母月,你是他的儿子,当然要替父还债了!” 宋少极那嘶哑的嗓音,在这白雾中显得诡异至极。 唐引直接道出他的根底:“若我猜的没错,你应该是被抓到西域,由法僧炼制出来的毒人,不过……是被他们丢弃的残品。” 若他是毒人,那能在这林子里游刃有余也不足为奇了,就算是命令这林中的小毒物也是应付自如。 法僧炼制毒人,自然是为了守护西域的两大神坛,说是守护,不如说是祭献,那两处神坛,一处神坛为崇敬日神,另一处则是为崇敬月神,虽然法僧众多,炼制毒人的方法也是千奇百怪,但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炼制毒人来守护神坛,所以如果宋少极是一个被炼制成功的毒人,早就被封进神坛里了,而不成功的毒人,只会被法老们以天火焚尽毁灭,所以宋少极一定是在天火神架上逃了出来。 宋少极默了,唐引猜的没错,他的确是毒人,不过他不是被抓去的,而是被宋束渊送去西域交到法僧手里的! 四弟文武双全,二弟不喜舞刀弄剑,而他极其喜欢习武,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天生的武将,他不过是对下人严狠了些,就被宋束渊说成是心狠手辣,他知道爹一向喜欢四弟不喜欢他,可他没想到爹竟然会把他送去西域,若他被炼制成功,就会被封进神坛,至死都出不来了,外人只知道他能力不济还妄想做城主,可所有人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被宋束渊送去了西域,成了毒人,他定会加倍习武,远超四弟宋晁。 他成为残品就快要被法僧烧死,却天公作美下了场大雨浇灭了天火,让他逃了回来,不过既然他无能已成事实,那他便如了宋束渊所言,真将自己变成心狠手辣之人,既然宋束渊不想把城主之位给他,那他就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不能和心爱之人厮守?那他宁愿杀了宋束渊,也要和唐母月在一起,他何尝不知唐母月的恃宠而骄,只不过是他愿意宠着她惯着她,她对他好,治愈他的心中的苦难,他便愿意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可这些事,旁人又怎么会知晓呢…… 毒人的寿命极短,所以法僧们会接连找些体壮的青年炼制成毒人,而宋少极是残品,所以寿命自然会比成品长些,而他如今也年近六十,甚至可以说他大约已经离死亡不远了,或许就在这某一天,他就会被体内的蛊啃噬殆尽,这蛊可以护他,也会噬他,他深知自己寿命将近,又怎么会怕死? 宋少极默认不语,唐引接着说:“据我所知,毒人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唯有火是唯一的敌人,火这种东西,温什元或许没有,但我可不缺。” 怎料宋少极不怒反笑:“你当然可以烧了我,但我可以将火势蔓延,烧了这毒林,你可别忘了,你的软肋,也在这林子里。” 宋少极说了半天,就是不现身,若换个外人来,早就吸入这林子里的毒气毒发身亡了,好在唐引也算是这林子的主人,毕竟这原本不是片毒林,正如唐引所说,这里的毒都是他一手调制,以毒液灌溉花草树木,再以毒水喂养这林中的活物,毒物都有了,那些活物呼出有毒的气息,这林子里自然也就毒气满天了。 唐引不知陆川绫现在身在何处,唯恐宋少极去伤害她,所以需得将他牵制在这附近。 他拿出摇铃,一边摇晃着摇铃,一边口中轻念着傀儡咒,顿时,响动四起,木偶乍现,随即这四周便响起了打斗声,是宋少极和木偶交起了手。 这正是他去找阿绫的最佳时机,只是他面前却被一群毒物拦了路,想来并不奇怪,宋少极是毒人,如今在这毒林里,自然就成了毒物们的老大,宋少极能命令它们,唐引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正当他要出手毁了这些毒物时,远处一曲笛音却让这些毒物定了身。 这笛音越来越近,他看到了薄雾里那一抹黛蓝,他即刻便拥了过去,将那黛蓝拥入怀中。 笛声止了,那双手也环住了他:“是我不乖,我担心你出事,就来寻你了。”她这一路担惊受怕,她怕见不到唐引,但她更怕见到唐引的尸体,此时唐引的怀抱将她心中的担忧恐惧全都消除掉了。 唐引将她抱紧:“我以为很快就可以回去找你了,是我低估他了。”巫术御蛊对宋少极来说,不过就是挠挠痒,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不过既然如今陆川绫已经在他身边了,那他也就可以放手一搏火烧毒林了,只是得先想个法子将他困在这林子里,否则若他轻功好,照样能逃得出这毒林。 他摇铃召了四个木偶回来,四个木偶将陆川绫牢牢的护着,他循着那打斗声的方向,独身上前与宋少极近身相搏,既然巫蛊对他都没用,就只能拼拳脚了。 只是他的拳脚都是二伯宋闰教他的,但是他也没学成多少,二伯就去世了。但宋少极不一样,他自小待在武场的时间比在书房的时间都多,虽说之后很少施展拳脚,如今大展拳脚,生是生疏了些,却一点没忘。 唐引是想让木偶将宋少极压制在这里,然后一把火烧了这林子,连同这些木偶一起烧毁,可眼下的情况却是木偶被宋少极毁烂了大半,不仅如此,连唐引都快招架不住。 陆川绫在木偶的庇护中万分焦急,但她又不敢说话,生怕她的声音会让唐引分心受伤,可她就算不说话,唐引也已身负重伤了。 凌空乱战时,宋少极一拳将唐引打向地面,唐引瞬间飞驰数丈撞在一棵树上后,紧贴着树干无力的滑坐下来,他的后背狠狠抵在树上,以致树干都发出一声脆裂声。宋少极借机运起内力,要朝唐引狠狠发出最后一击。 见状,陆川绫想都没想,就推开了身前的木偶—— 第166章 消散 千钧一发,陆川绫赶到唐引面前,抱住了他:“师傅,这次换徒儿来保护你好不好?” 唐引捂住心口大口的喘着气,还不及有所动作,眨眼宋少极那一拳就落在了她的后腰。 一瞬间,她觉得腹中绞痛无比,她将涌上喉的血强吞下,一声不吭的忍着绞痛,笑着为唐引擦去他嘴角的血:“师傅,我们没有孩子了,我…好像也快要没有了……” 唐引垂眸一看,只见陆川绫下半身的黛蓝纱裙已被血染得黑紫,他惊愕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微微张着口,那声阿绫也被堵在了喉咙里。 陆川绫抚摸着他的脸:“师傅,徒儿可能要走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她说话时双眼不离唐引,生怕少看一眼。 “狐狸、狐狸呢!它是不死灵兽,它一定可以救你的,”唐引将她揉进怀里:“对,还有阴蛊,它一定会保你没事的。”他一直睁着眼睛,强忍着不让眼泪因合眼而被挤出眼眶。 陆川绫抱紧他:“如果不是小狐狸救我,我已经死在沈觅摇手里了,它已经救过我一次了,阴蛊…我已经移给你解毒了,没事的,你抱抱我就好了,没事的,没事的,没…事……”她忽然觉得好累,累得说不出话,累得想闭眼,连她抱着唐引的双手都渐渐的没了气力。 感受到那双手的垂落,唐引的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他抱着她的手渐渐收紧:“阿绫,”他试探的喊着,“阿绫?阿绫……” 他一声声叫着她,却声声未得回应,他扶住陆川绫的身子,指尖眷恋的拂过她的脸,他缓缓凑过去,吻着她的面巾,也吻着她的脸。 他眼中的光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腾腾的杀气,他将陆川绫的尸首小心翼翼的安放在地上。 唐引慢慢站起身,眼中是看不到尽头的冷暗,他身上开始散出黑气,周身的皮肉上逐渐显出密密麻麻的墨黑色的咒文。 另一边,妁层手里的蛊,忽然全都浮到半空,自燃了,连他们周围,陆川绫走之前撒下的花粉,香味也开始浓烈的飘散出来,林子里的毒物们蠢蠢欲动。 “这蛊……化成灰烬了!怎么回事?还有这香味,也越来越浓了,”妁层紧紧抓着百里捃鹤的胳膊,“不对,这香味……正在快速消散!” “香味没有了!他们肯定是出事了!”百里捃鹤揽住妁层的肩:“没事,别慌,我们再等等看。” 妁层看着百里捃鹤的背后,一脸惊恐:“不慌不行了呀……” 百里捃鹤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去,一看吓一跳,四周无数毒物正朝着他们这里爬过来。 百里捃鹤拉着妁层慢慢后退:“交给我,你在后面拿好剑夸我厉害就行了。” 妁层瘪瘪嘴,一记白眼过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不正经!” —— 又是一阵恶斗后,宋少极看着地上自己的那只断手,他肩臂处喷溅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虫,他看着眼前唐引脖颈间一直延伸到下颚的墨黑色咒文,皱了皱眉头,道:“这咒文是……西域的,回尸半鬼?” 所谓回尸半鬼,便是让自己在短时间内失去生命体征,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狂尸,狂尸身如铜壁刀枪冰火无所畏惧,这种巫咒一般只有无牵无挂却满腹仇恨的人会动用,这样的人动用这巫咒无非就是希望,自己能在六亲不认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亲手杀死自己痛恨的人。传闻曾有前者,动用这巫咒替自己复了仇,而后果就是自己成了无情无念的活死人,或者说是…僵尸。 不过也仅仅只是传闻而已,究竟会变成什么样,西域神坛的宗卷里也没有记载,唐引自然是知道这巫咒之邪,也知可能会有无法预料的后果,可这后果大不了也就是一死,但如今阿绫都不在了,他留着命有什么意思?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后果,难不成会比死还可怕不成? 如今的唐引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行尸走肉能知道什么?只知道杀掉自己身边的一切活物,他现在就是一具狂尸,力气速度都远超宋少极这个毒人中的残品。 没三两个回合,宋少极便被唐引一掌穿心,唐引大力将他抛起,又迅速凌空而上,将宋少极的半边身子打个稀烂,宋少极身体里的黑虫掉了唐引一身。 唐引半垂着眼眸,抓着宋少极的身子,将其掰断了手臂,扔在地上,宋少极终于感受到了疼痛可又动弹不得,唐引将他的身子狠狠砸在地上,地上一支枯枝划破了宋少极的脸,瞬间溅出鲜血,让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毕竟,他的身体里都是法僧们炼制的黑虫。 唐引身上也是诸多划破的伤口,只不过他已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宋少极双臂已断,倒在地上站立不起,唐引掌中凝起一团火,朝宋少极打去。 火势迅速蔓延,可唐引却仍未恢复,依旧是狂尸那毫无意识的活死人状态。 另一边,毒物源源不断的冒出来,百里捃鹤抱怨着:“该死的,这些东西怎么杀不完啊?这林子里到底有多少东西啊!” 妁层指着林子上空冒起的浓烟:“你看!那是什么?” 百里捃鹤端详着:“这像是什么东西着火了,冒出来的浓烟,嗯对!就是浓烟。” “林子里起火了?!那公子和陆姑娘怎么办啊?他们还在里面呢!”妁层焦声愁眉道。 火势蔓延的很快,唐引一点没有要恢复过来的模样,只愣愣的跪立在原地,直到逃跑乱窜的蟾蜍蹦到了陆川绫的骨笛上,再一蹦骨笛便从她腰间掉落下来,竹青小蟒拿尾巴卷起骨笛,伸到唐引面前晃了晃,此时恰好一阵细风穿笛而过,一声细微的笛音将唐引的意识慢慢唤醒了过来。 唐引缓缓抬眸,看着眼前卷在蛇尾里的骨笛,周围火燃得滋滋作响,滚烫的温度使唐引的脸被烤得生疼。 他终是接受了陆川绫离世的现实,他抱起陆川绫,穿过火海,妁层和百里捃鹤正在那等着他们,毒物皆因唐引的到来而散去。 妁层一见唐引抱着陆川绫出来,便赶紧迎上去:“公子,陆姑娘她还好吧?” 唐引垂眸不语,将陆川绫放在她最爱的木藤躺椅上,二人一看陆川绫那被血染红的下半身纱裙,便什么都明白了。 妁层心里沉重极了,她不敢想象,不久前还与他们说笑的陆川绫,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他不敢说话,怕惊了唐引。 而唐引只当他二人不存在,从她手中拿过了那把剑,便头也不回的朝谷外走去。 妁层看着陆川绫的尸体,又看了看唐引的背影也不知是追还是不追。 第167章 阿绫终章 唐引走后不久,卿关就急匆匆赶来,看着陆川绫的尸体,他摇了摇头。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蛊还是没能让他的镜纱死而复生,在回来的途中,他夜观天象,占了一卦,知道川绫谷近日有大事发生,他便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可还是晚了一步。 妁层在唐引的记忆里见过他,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姑且就叫他作前辈吧,她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询问:“前辈,你是来找唐公子的吗?他走了。” “他去哪儿了?”卿关问。 “我们也不知道,公子他从毒林出来,什么话也没说,拿了剑就走了。”妁层如实说。 “剑?你说他把剑拿走了?可是那把聚幽铃的剑?” 妁层点头,卿关赶紧取出一只长弦蛊,为陆川绫续命,一旁的百里捃鹤看呆了,怎么谁都会这巫蛊之术啊? 陆川绫缓缓睁眼,她以为自己还活着:“卿关?是你把我救活的吗?唐引呢?” “不,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别多说了,谷外有一匹马,你快赶去长圣峰。”卿关语气急迫。 原来她还是死了啊,陆川绫摸了摸脸上的面巾,还在。 “长圣峰?那座最高的山?去那儿干什么?”陆川绫问。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想要杀尽天下人为你陪葬,现在只有你能把他劝回来了。”卿关道。 —— 陆川绫快马加鞭,她看到一路上行人不断,纷纷朝着长圣峰前进,而这些人都像是被蛊给控制住了心智,耸拉着脑袋,似游魂般前进着。 她赶到长圣峰山顶时,唐引正吹着她的骨笛,向四处驱着她的五童蛊,他身边放着那把剑,看来这一路上的行人,都是被五童蛊控制着,前来长圣峰送死。 这一炷香,也不知还剩多少时间,她只觉得腿下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 “唐引。” 他闻声而止住了笛音,这声音是他的阿绫,他没有听错! 他转过头,只见陆川绫跌倒在地上,她身上仍是那身沾着血的衣物,他赶紧扔下骨笛朝她奔去。 “阿绫!你还在,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他将她扶起,却无意把到她那没有了跳动的脉搏。 陆川绫靠进他的怀里:“这里风这么大,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我们回去了好不好?把剑好好收起来,放了他们,好不好?”这是她第一次为了别人的性命而求自己的师傅。 从她静止的脉搏,唐引就知道她是因何而活,又为何而来。 唐引牵着她坐在一块磐石上,陆川绫轻轻靠在他怀里:“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识的时候?” “当然记得,那天我把你支开去绿云观,我便去换好唐引的装束,然后就在惊鹿林里等着你回来。”唐引答。 “说起惊鹿林,第一次我在惊鹿山庄里喂你吃梨花酥,你怎么想都不想张口就咬,不怕我下毒啊?以后不能再这样了,凡事要留个心眼知不知道?”她以为唐引不知道她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还委婉的说着道别话,“你知道吗?原本我只有一点点喜欢你的,但是在当我知道你是我师傅之后,我就特别特别喜欢你了,在那之前,以为沈觅摇对你有意,我还想过要把你让给她的,可是在我知道你是我师傅之后,我就铁了心要把你拴在身边了。” 唐引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听她絮絮着。 “还有一件事我要坦白,就是在水镜瀑布,其实那不是我闲逛发现的,那是萧允岚带我去的,不过我一直没有好好欣赏,心里想的都是要带你来看看,和你在水镜瀑布的时候,我才好好欣赏了一下,说起雾提门,小掌柜他们应该跟你说了吧?温什元他出事了,你记得要去雾提门看看。” “我原以为温什元和忱虞会成就一桩美事,可是竟变成了三个人的煎熬,温什元和忱虞爱而不得,拂许呢又娶了个心里头住着别人的妻子,不过后来忱虞要抹掉自己的记忆嫁给拂许,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 “西钥贞和沈鲤风这两个人我还蛮担心的,也不知道他们家里会不会同意他们两个的事,西钥贞才十五岁,也不知道等他日后长大了,能不能正视自己的感情,真让人担心啊,不过如今什么消息都没有,连羲鸣宫也没有消息,上次在惊鹿山庄也没有看到沈鲤风,这才更让人担心。” 她仰起头,勾住唐引的脖子,吻着唐引的嘴角,又吻上他的眼角,吻住他流下的泪:“此生两情相悦,我很高兴。” 她还记得那晚他说的那句:“如今,两情相悦,我很高兴。” 唐引刚要回应她的吻,就觉得怀中一轻,怀中的陆川绫愈来愈轻,直至化作细末,随风散了去。 唐引笑着,哭着,他低语轻念:“阿绫…阿绫……”他握紧陆川绫的骨笛仰天长啸着:“啊——” 川绫谷里,卿关看着香炉中燃尽的香叹了口气。 —— 几月后,江湖上盛传着几个消息。 城王殿毁了,意味着几月城也将不复存在,羲鸣宫和惊鹿山庄一齐宣布了退隐,柳问真恢复了元气,召回了离宗的师姐妹们,一齐攻回了玄音天宗,并把素衣教那一众群龙无首的女弟子也纳入了玄音天宗合并为一派,柳问真为女宗,赵株则做了大师姐,雾提门如今的消息也是少之又少,听说雾提门的门主变成了个废人,怕是雾提门也要退隐了吧。 妁层和百里捃鹤走进川绫谷,看着易容成毒老模样的唐引,妁层叹了口气。 “公子,我们要成亲了。” 坐在木藤躺椅上的唐引至若惘然,只看着手里的骨笛发愣。 妁层知道,唐引是觉得他卸下了易容,没能保护好陆川绫,所以,余下此生都不会再以真面目示人了。 妁层看着那桌子上已经变了色味的梨花酥,准备拿去倒掉,可唐引却赶紧把梨花酥抢了过来。 “你还给我!这是我留给阿绫的,你不准偷吃!” 妁层眼睛一酸,百里捃鹤上前将她揽进怀里:“我问过法僧了,这或许就是他动用巫咒的后果。” 痴傻。 二人走后,卿关站在谷口,身旁还跟着一只红瞳小狐狸,想了想,他最终还是没有踏进去,他宁愿唐引步他孤寂百年的后尘,也不愿他落得如今这副模样。 唐引开始进进出出的忙碌起来,卿关站在谷口,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 “阿绫乖,我等会儿就去把那条小青蛇抓来跟你一起玩。” “阿绫,不要玩凉水,会着凉的。” “阿绫出去玩了这么久,有没有想师傅啊?” “阿绫。” “阿绫!” “阿绫——” “……” 第168章 娓娓 读者们好,我是娓娓(为什么是娓娓而不是尾尾?因为娓娓动听嘛~) 《唐引》已经完结了,距离完结已经过了很久了都,一直在想要不要说这些不是很重要的话,首先谢谢那几个坚持追完的小可爱呀!那几个小可爱真的是我写文的最大动力了!!! 我第一次写长篇,emmm其实好像37w字也不算长…(小声bb)总觉得会写不好,果然!完结了之后才想起遗漏了一个细节,就是那枝棠梨花,原本是要沈觅摇亲手毁了的,可是不知道为啥,给漏了……然后我就修改了,把这枝棠梨花补在了沈觅摇死的时候。 还有里面那只单名既的小狐狸,我本来都定好了,要把它写成某某灵兽的,然后作用可大可大了!然后……也写偏了,偏的甚至在这文里没有什么作用,可有可无,我老是这样,明明已经设定好了的,却老是改乱,要不你们看文的时候…还是在脑中自动把狐狸去掉吧?|?''-''?)…… 还有就是,原本是要让柳问真黑化的,所以一开始在24章的结尾处,沈觅摇问她:“那柳姑娘和那个人是两情相悦吗?”柳问真答的是:“不是。”柳问真轻声作答。也许,永远也不会是,她心说。可这是我改过的,最初柳问真答的是:“会是的。”至于为什么后来黑化的是沈觅摇,因为我觉得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憎恨着,才是最难受的(我才不会承认是我再一次写偏了)。 沈觅摇的黑化也不是莫名其妙的,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误会,没能及时解开,才让她越陷越深变了性子。 唐引一定很后悔,他说过:“我既已踏出了这一步,往后之事便由不得我掌控了,是悲是喜,是生是死,我都接受。”可他说的也只是他自己的生死,如果他能有预知的本事,他绝不会为了这半年多来朝夕相处的欢愉,而让他的阿绫断送了性命。 阿对了,回顾第六章,唐引不让陆川绫杀那几个嘴碎的妇人和那几个孩子,结合后面他大开杀戒,是不是感觉不对劲?其实不是的,是我没有在文中作出解释,唐引虽然杀过很多人,但是杀的都是前来挑衅他们师徒二人的江湖人士,这一点从陆川绫自揭身份后所说的话就可以看出,唐引从未滥杀过无辜,所以对于陆川绫要杀那几个妇人孩子,他才会加以阻止,而至于后来开杀戒,是因为陆川绫死了,他的确是想要天下人为她陪葬的。 而陆川绫嗜杀成性,纯粹就是被唐引给惯的。 陆川绫无意重建若水千阁,是因为她五岁就家破人亡,而自家又是暗器世家,她没有得到自家制造暗器的真传,就算重建也比不上从前的辉煌。 有一个细节,就是陆川绫代替忱虞,看遍了她前半生的记忆,又怎么会只知道忱虞和一个神秘人有书信往来,而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宋伯伯呢?这个我本来想写在番外里的,可是我觉得我写番外的话,会有1..拖沓,那番外就免啦,就在这里解释一下叭:由于忱虞十二岁前一晚就被毁了容,当不了圣女,所以之后几年的武林大会,都是由圣女柳问真和女宗一起去几月城的,而卢宋晁也在遍寻武林人士为他做事,准圣女毁容这么大的事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于是他为笼络忱虞,为她找了医者,让医者赶赴云清小城候人,又一纸密信以能治忱虞的脸为由,让她去云清小城和医者汇合,虽然后来医者,以及之后卢宋晁找的好几拨神医都没有治好她的脸,可忱虞一向知恩,至少别人是为她奔波寻医过的,医者极其隐晦的将盟主的身份告诉了她,因过于隐晦,忱虞也是沉思了好久才确定送信人是盟主的。于是在第二次卢宋晁传信给她时,他们之间便有了特定的联络方式,而忱虞和卢宋晁是从未见过面的,她原也是想着,等她的脸好了,就去几月城谢恩的,可是却在她接到接近陆川绫并把她诓骗去几月城的任务后,她的脸却被目标人物治好了,所以对于温什元,她才会那么纠结。 而忱虞和萧允岚一起见过聿玚这事,陆川绫也是不大清楚的,因为毕竟渡忆是为了知晓忱虞十二岁的前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让她毁容的,而陆川绫已经看过了她十二岁时的记忆,知晓了一切,之后的自然也就不太重要了,加之渡忆一事极易疲损,所以陆川绫都是一瞥而过,并未细察她十二岁之后的过往。而且那时候她已经在雾提门结识了忱虞,之后她们多数是在一起的,于是在结识之后的记忆就更未细看了,可以说看过忱虞十二岁的记忆之后,陆川绫一直在打酱油!所以她只大致记住了萧允岚和忱虞一起见过一个神秘的人,并且忱虞有在跟一个神秘人联络。 还有西钥贞和沈鲤风,西钥贞是一个被家族宠溺至极的少年,他从没见过断袖,也就自然没有深思过自己对沈鲤风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西钥死前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样的答案,就看大家的理解了。 还有阿,说到沈鲤风,这里插个尴尬的事情,我一直把沈鲤风念作沈li风,因为我念锦鲤都是念的锦li,然后我朋友问我,为什么取个这么拗口的名字?我就念给她听,我说哪拗口了?她很无奈的告诉我,那个字…念li,锦鲤也是念锦li…嗐!这不…就挺尴尬的,所以我特地在沈鲤风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加上了拼音,虽然不念li可是我写的时候可是一直念作li的,讲真,本来一开始是取名叫沈离风的,后来我觉得会不会有点大众?可是我又觉得沈li风这个音调念着好听,然后找的同音字来着… 温什元西钥贞和百里这个自大三人组的由来:温什元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好看!西钥贞觉得自己家火药很厉害,所以等于他也很厉害!而百里,不仅觉得自己风华绝代,还觉得自己很厉害!嗐! 还有萧允岚,一开始把父兄的仇恨都归结在唐引和陆川绫身上,可是他后来逐渐意识到对川绫的感情,他不愿面对可也舍不得对她下手,后来萧允岚决定在他们成亲之日带走川绫,大概终于是愿意面对这份感情了,可终究还是为了保护川绫而死了。 宋少极,为什么他的脸上疤痕遍布,可是在与唐引决斗时却是伤过无痕,眨眼而愈呢?因为是林子里的毒物划伤他的,而他又是毒人,自然无碍,而他脸上的刀伤都是他自己拿匕首划的。 现在回头想想,好像好多都没有写清楚的感觉…因为没有什么读者,没有人提问什么的,我也不知从何解答。 我不是故意要占用一个vip章节来讲这些的,因为我尝试过新建第三卷,可是新建出来的也都是vip章节,如果我加在第一卷的免费章节,那这章就直接在31章后就能看到了,就剧透啦。 好啦,就说这么多叭! (这篇我也是添添减减了很多次的!因为我经常重温一些章节,发现什么有没有顾及到的细节就赶紧来这里解释一下,毕竟第一次写嘛,谅解一下啦阿si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