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问心有愧》 第1页 [现代情感] 《倘若我问心有愧》作者:存宁【完结】 简介: 殷家是全国出名的神仙家庭,身为富豪的父亲殷豪,被聘为慈善大使的母亲范桂玲,开游戏公司事业有成的儿子殷梵,以及坐拥千万粉丝的女儿殷蔓,父母慈爱,姐弟情深,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才华横溢的钢琴家江商,拿下大满贯的影帝谢卓,版权卖出天价的大作家戚向横,还有身价百亿的嘉祥集团董事长宣鹤,四位在各自业内都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大人物也都围着殷蔓这个女主角转。 直到有一天,失踪十五年的大女儿殷槐笑意盈盈出现在殷家豪宅门口。 她一如当年纯洁美丽,仍旧是十六岁的少女模样。 第1章 问心有愧。 周五向来是明星们的热搜时间,但今天各大门户网站及app却都不约而同推送了同一个弹窗,与此同时,热搜前三爆红,后面还跟了个小小的“沸”字,看到的人都忍不住会点开。 #顶级名媛是什么样子# #殷蔓琉璃人鱼裙好绝# #童话公主在现实# 这三个热搜其实都在讲同一件事,那就是首都知名名媛,微博粉丝足足有八千多万的殷家大小姐殷蔓今天过生日! 点开第一个热搜进去,能看见现场实拍图,那真是群英荟萃大牌云集,在圈里掐得你死我活王不见王的两位影后能带着职业假笑握手言和,曾经在节目上大打出手的两位天王如今也笑容灿烂拍着彼此的肩膀说是好兄弟,更别提那些只在传闻中出现的大人物! 不仅是娱乐圈,还有一些同样身着正装的人,这些人大家可能认识的不多,但只要说出他们名下的企业与品牌,或是职位,那绝对令人惊讶的下巴都跌到地上! 来参加殷大小姐生日会的都是各行各业的大佬,今天他们为了殷蔓在这里相聚,可见殷大小姐的生日多有排面。 而第二个热搜,则是殷蔓的精修图,她长得很美,一身着名z家限量高定穿在她身上,愈发使得她像是大海中的人鱼公主,这个牌子的高定很多知名女星都借不到,而殷蔓这条琉璃鱼尾裙,层层叠叠华丽而不厚重,走动间轻纱似是鱼鳍,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有人在热搜里科普,说这条裙子是z家专门为殷大小姐量身定制的,全球仅此一件! 再配上殷大小姐的盛世美颜,不禁有人感慨,这出身豪门的名媛大小姐就是不一样,永远是人群的焦点。 除却精修外,还有看起来比精修没差到哪里去的生图跟视频,颜值都相当能打,不比今天出现在生日宴会上的貌美女星们差,于是粉丝们狂吹彩虹屁,将殷蔓吹成了天上地下第一人! 提起殷蔓,但凡是上过网的几乎没人不知道,殷家那是全国闻名的神仙家庭,一家人都是各自领域内的佼佼者,父亲殷豪,身家数百亿,连锁酒店开遍全国;母亲范桂玲,虽是贵妇却始终致力于慈善事业,今年更是拿到了由政府所颁发的“慈善大使”称号;弟弟殷梵也不必说,才二十八岁,却自己创业,开办的游戏公司月流水几千万! 一家人父慈母爱,姐弟情深,真是想像中的神仙家庭了! 而殷蔓学的是设计,在时尚圈简直是一呼百应,《a》是圈内公认最难上的女性时尚杂志,卡人卡得特别严,除却超模外只有大牌影后才有这待遇,但《a》却为了殷蔓做了一期专访,并且将这次封面拿来做了九月封! 时尚圈有个“金九银十”的说法,每年的九月和十月,是消费高峰期,所以这两个月的封面非常难上,而殷蔓轻轻松松便登上了其他人挤破头的《a》,平时她拍个vlog发个测评,播放量与阅读量都一骑绝尘,不过人家也不指望这些赚钱,光是殷家连锁酒店她所持有的股份,每个月都能拿到一笔天文数字。 唉,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至于第三个热搜点进去那更不得了,童话里的公主为什么总是令人羡慕?因为她们纯洁美丽,身份高贵,还总是会遇见心仪的白马王子。 今天的殷蔓显然是不折不扣的公主,但是! 她足足拥有四名白马王子! 身着西装腰细腿长的四位大帅哥都围着她,似乎是在跟她说话,头戴钻石王冠身着人鱼裙的殷蔓微微仰着头,眼睛里像是有星光在闪耀,其中一个人还蹲下来给她整理裙摆,这简直就是童话里才有的梦幻场景! “啊啊啊啊是我们卓哥!卓哥也去参加公主的生日宴了!” “呜呜呜我失恋了,我不同意这门婚事!卓哥你放开她的裙摆啊!” “楼上的是什么妖魔鬼怪,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来反对?” “笑死了谢卓粉丝到现在还不敢承认你家卓哥暗恋人家公主啊,殷蔓发的每条微博他都转发评论,简直不要太明显哦,也就粉丝还在这里死鸭子嘴硬,信不信殷蔓今天说接受他,明天你们家影帝就退圈结婚相妻教女?” “你们都在说谢卓,只有我看到了我们戚大!” “握草握草握草,戚大也来了?戚大啊啊啊你快给我回来更新啊!” “我算是明白了,我追的大作家他为啥断更,都是美女惹的祸!” “太真实了,戚大从三天前开始就没更新,原本还以为他怎么了呢,结果居然是被女人迷惑了!不要啊戚大,女人只会影响你更新的速度,回来更新啊!” 第2页 “兄弟们别催了,你们看那个站得最远离钢琴最近的男人,是不是天才钢琴家江商啊?!” “……江商是谁?” “拜託有些孤陋寡闻好歹会上网吧?去搜一下不行吗?” “!!!只有我觉得露侧脸的男人超级帅吗!而且超有气场!五分钟我要得到这个男人的全部资料!” “酸死我了酸死我了酸死我了,下辈子我也想投胎当殷蔓555” “真就是公主待遇呗?之前还有人说殷蔓三十岁了没嫁人,在他们村子是老姑娘没人要,笑死我了!” “在?出来看公主。” “醉了,这女人真的祸害,一般人可玩不过她,真就拿帅哥当备胎呗?” “我想说有些疯狂粉注意点,你们在这里酸公主,别忘了你们家哥哥正舔着脸求公主垂青呢。” “殷蔓这顶级白富美配置,人家瞧不瞧得上这几位哥哥还得另说好吗?粉丝怎么这么大脸就来求殷蔓别祸害人?” “就许你们追求人家,人家非得接受?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赶紧滚回去拿着爱的号码牌,看你家哥哥什么时候能施捨你个眼神吧!” “那个只露侧脸的男人我认出来了!宣鹤!绝对是宣鹤!” “……据说四合院就有几十套的嘉祥集团董事长?!” “球球了让我魂穿殷蔓吧!信女愿荤素搭配十年!” “快快快别在这里废话了,红毯要开始了!还不准备看直播捕捉名人吗铁汁们!” 既然是公主的生日宴会,排场自然无穷大,居然还为来宾们准备了红毯,不过直播仅限于红毯到入厅,等到宴会正式开始便不再允许直播了,这让不少粉丝纷纷夸赞殷蔓真是人美心善,毕竟自家哥哥姐姐平时营业少,能抠出糖吃可真是太好了! 这不就是照顾到粉丝才开的直播吗?哪怕到时候内场没有,但也足够了! 作为今天当之无愧的唯一女主角,殷蔓自然是压台出场,她没有选择任何一位王子,而是和家人一起,妈妈挽着爸爸,而她挽着弟弟殷梵,一家人缓缓走来,现场镁光灯咔嚓咔嚓闪个不停,直播软体上的弹幕也疯狂流动: “绝了绝了真的绝了!这是什么神仙家庭啊!” “555弟弟真的好帅,公主你缺弟妹吗?我可以!” “这就是豪门吗?原谅我土鳖现在看什么都是金光闪闪。” “到处都是金钱的味道,谁要是能有这么一个生日宴会,管它是三十岁还是四十五十,排面拉满!” “感觉殷夫人好雍容华贵啊,而且身材保持好好,她应该都五十多了吧?说是三十几我也是信的!” “前面的,人家这是拿钱堆出来的,你要是有钱你也行。” “殷先生,容我叫您一声爸爸!您家里还缺赘婿吗!” “笑死,大帅哥们排着队等公主点召,这等好事能轮得到你?” “有糖尿病的别来,滋醒了还让他尝到甜头了!” “?怎么还有一个人的吗?这红毯不是都走完了吗?门口那里怎么有个打伞的人啊?” “室内打伞怕不是那啥大病。” 众多网友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殷家人身后,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人吸引,毕竟室内打伞,还打一把黑伞的人确实是不多见,更何况那个人很奇怪,明明镜头没有动过,可谁都没发现怎么突然多出了个人。 不仅是网友们,前来参加宴会的客人们也注意到了,殷家人从压台变成了压轴,他们走完红毯才发现大家都在朝一家人身后看,于是殷家人也下意识地转身回头,只看见红毯尽头的一把黑伞。 黑伞前倾,遮住了伞下人的上半身,只看得出她应当是个女人,而且年纪不大,因为握着伞柄的手格外纤细雪白,不亚于她的白色裙子。 裙子是很普通很常见的款式,压根没有版型可言,总之,在公主的城堡里,在公主的宴会上突然出现这样一位格格不入的“平民”,在衣香鬓影名牌独家中纹丝不动的白色裙子,整个场面顿时显得十分古怪。 然后,慢慢地,那把伞往上撑起,露出了伞下少女的真面目。 第2章 问心有愧。 原本疯狂流动汹涌的弹幕突然间就安静下来。 很多人在看小说时总是会看见“纯洁的天使”、“仙气飘飘的圣女”,但文字描述地再有张力,到底令人想像无能,因为没有人真的见过天使或是圣女,那种会美得令人说不出话、眼睛直勾勾只知道看的女人,大概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中。 可当这把黑伞缓缓向上倾斜,露出黑伞下少女的面容时,来宾也好、主人也好、在手机电脑荧幕前刷着直播的路人也好,甚至是刚刚还在进行粉黑大战的人也好,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失去了声息,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惊嘆。 连切换镜头的导播都傻了眼,没有人看见这个撑着黑伞的少女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看见她缓缓露出了笑容,原本不笑时的她显得如冰雪般冷淡,可笑起来却像尚未长大的孩童,璀璨又烂漫。 足足过去好几分钟,弹幕才重新开始爆炸,这回比起之前还要再多一些,开着弹幕的话甚至看不见镜头里的人了。 第3页 “有人跟我说世界上没有天使,我啪的给了他一个耳光,他一定是瞎!” “别只顾着舔屏不截图啊兄弟姐妹们!截图啊截图!” “啊啊啊啊她是谁!有没有人知道!我劝你立刻告诉我不然我就跪下求你!” “恕我直言这是人类能拥有的颜值吗?!” 少女撑着伞慢慢往前走,越往前越靠近镜头,越是能让人近距离看清楚她的脸,这么热闹的生日宴会,邀请了各行各业的名人大佬,上了那么多个热搜,无数网友在线恰柠檬,原本私人生日宴,为了让粉丝们见见自家营业的哥哥姐姐,殷家公主是多么体贴又温柔呀! 可现在所有人的光芒都被这个撑伞的少女夺走了,她笑意盈盈,与美貌不相上下的是她身上那股冰雪般的气质,干净极了,看见的人就像是在污染严重的大城市瞬间置身于万米高的雪山之巅,遥望见的那朵生于悬崖峭壁上的雪莲。 气质这种东西很神奇,说不出摸不着,但就是能让人感受得到。 压轴出场的殷家人原本背对着后面,他们是主人家,自然知道后面不会再有其他人,今天是殷家宴会,更不会出现那种想要压台出场所以故意迟到走红毯彰显自己地位的情况,所以为什么……大家都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殷蔓原本以为这是艷羡与惊嘆,毕竟今天自己颜值拉满,身上的高定礼服还有珠宝都是全球独一份,说她是公主可半点不夸张,但很快,她意识到来宾们并不是在看自己或是其他家人,心下一动,下意识扭过头去! 撑着黑伞的少女已经走到了离他们很近的地方,一双黑白分明、黑眼珠尤其黑且大的眼睛正如水一般凝视着她。 有些眼熟,不,是非常眼熟,这么美丽的人见过一面是决不会忘记的! 突然,殷蔓像是想起什么,她瞪大了眼睛,差点要抑制不住自喉咙迸发出的尖叫! 幸好镜头对着的是少女的脸,否则一定会发觉殷家人的反应不对,但少女却对他们的僵硬跟异常视而不见,她伸出那只没有握伞的手,轻轻搭在了殷太太的肩头,以一种格外熟稔而俏皮的语气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妈妈。” 她说话声并不大,但现场太过安静,足以让所有人听见她管殷太太范桂玲叫什么。 “卧槽原来殷家还有一个女儿?!” “这声妈我也想叫!殷太太球球了你缺女婿吗?!你一定缺女婿吧!” “小姐姐好可爱啊!她笑起来怎么跟个小女孩一样,呜呜呜妈妈好爱。” “没听说过殷蔓跟殷梵有弟弟啊,他们姐弟俩常常合体自拍啥的,怎么没听他们提过这个妹妹?” “害,豪门嘛,里头弯弯绕绕多,你看小姐姐今天穿的,一看就不受宠。” “闻到了大瓜的味道!已经准备好当吃瓜猹了!” 弹幕在疯狂感慨黑伞少女的美貌,以及疯狂八卦殷家,毕竟殷家实在是太出名太完美了,他们家的每个人单独拿出来那都是优秀模板,所以当“疑点”出现时,便会立刻引起众人注意,谁不爱看大厦倾颓呢? 黑伞少女没有得到母亲的回覆,轻轻嘆了口气,用一种与她外表完全不符,几乎可以称之为“慈爱”的目光看向殷蔓与殷梵:“小蔓,小梵,这么久不见,连姐姐都不知道叫了吗?” 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 这是殷蔓条件反射的第一想法,这种想法甚至压过了她心底的惊讶与恐惧,使她下意识去握住黑伞少女的手,这一握,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迅速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怎么会这么冷……怎么会人的皮肤会像冰一样毫无温度?! 明明是家人重聚、姐妹握手的美好画面,可只有握手与被握手的人才知道,她们之间毫无温情可言。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一家人里,父亲殷豪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无论如何今儿是大场面,不能叫人看笑话,他立刻堆起笑容,像往日一样笑得和蔼。 很多人都说殷豪就是想像中的完美爸爸,富有宽容又慈爱,无条件支持儿女的任何决定,此时这个爸爸笑得和平时没有区别,他用满是疼爱的口吻跟黑伞少女说话,语气也分外亲昵:“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爸爸开车去接你呀!快快快,快回去换件衣服,今天可是小蔓的生日宴会,怎么能少得了你?待会儿你们还可以一起切蛋糕呢!” 范桂玲终于也冷静下来,她同样满脸是笑,“是啊是啊,你爸爸说得对,礼服都给你准备好啦!” 这样一番下来,弹幕里那些等着吃瓜的群众表示非常没意思,原来是巧合啊,看着就感觉那一家人感情很好,呜呜呜,今天也是想要当殷爸爸殷妈妈孩子的一天! 黑伞少女笑容不变,轻声回应:“是呢,我也,很想,爸爸,妈妈。” 她两个字两个字的缓缓说话,其实听起来还是连贯的,至少在殷家人之外的人听来没有什么不对。 但她始终打着伞,殷豪悄悄松了口气,连忙示意把直播关掉,红毯走完了,接下来是内场宴会,涉及隐私没有必要直播。 而直播关闭后,原本属于殷蔓的热搜迅速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黑伞少女,尤其是她对殷蔓殷梵姐弟俩说的那句——这么久不见,连姐姐都不知道叫了吗? 第4页 这句话实在是太奇怪了,因为不管怎么看,都是殷蔓殷梵比她年纪大吧?黑伞少女今年多大?十五?十六?娃娃脸再显年轻,跟真正的少年少女也是有区别的。 众所周知,殷家公主今年三十岁整,正因为是三十岁的生日,才办的如此隆重,而殷梵今年二十七,怎么该对那小姑娘叫姐姐呢? 说黑伞少女是小姑娘可一点都不过分,她一看就是个未成年! 网上如何众说纷纭,对于宴会上的殷家人和宾客来说,他们暂且还不知情,相比起极力掩饰紧张的殷家人,宾客们对这位新的殷家千金十分好奇,也愿意上来多说说话,哪怕她在室内打伞看起来有几分诡异,可她实在是太纯洁了,让人只想要靠近。 原本该是人群焦点,是今天当之无愧主角的殷蔓,脸上却挂着几乎可以称为僵硬的笑容。 殷家人最后走红毯,除却她的四位忠诚的王子仍旧站在红毯尽头守着她,其他宾客都已入场,如果刚才镜头同样给到这四个人的话,大家就会发现,他们的反应也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对劲。 不过黑伞少女并没有在意,直播被关掉后,场上没了镜头,但却还有很多人,这些人身份不凡,今日齐聚于此,是给殷家面子,更是给站在殷蔓身后的四个男人面子,否则只靠殷家恐怕没能力请来这样多有头有脸的人物。 诚然殷家是不差,但跟江谢戚宣四家比,怕是还有不小的差距。 有些家族喜欢显赫于人前,有些家族则韬光养晦默默无名,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弱小。 范桂玲正笑着要带女儿去换衣服,黑伞少女走到红毯尽头时却停了下来,她用那双漆黑的眼珠望着家人们,轻柔询问:“生日的话,还是一家人在一起最好了,不需要外人,爸爸妈妈,你们说呢?” 这怎么能行!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宴会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以后他们殷家还怎么做人?得得罪多少人啊! 殷豪僵硬地扯着笑容:“阿槐……” “爸爸。”名叫殷槐的黑伞少女仍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你不会想要我重复第二遍吧?” 被她那双眼睛盯着,殷豪狠狠打了个哆嗦,他不敢直视殷槐的眼,可让他就这样结束,他也不甘心。 范桂玲想劝也不敢劝,殷蔓只颤抖着看了殷槐一样,泪水便落了下来,她觉得害怕、愤怒、委屈、厌恶,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可是她的生日宴会啊,为什么要破坏?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第3章 问心有愧。 “为什么要哭?” 殷槐直勾勾望着殷蔓,她的语气她的表情都像极了曾经,妹妹受了一丁点委屈她都心急如焚,无微不至地关心着、照顾着,曾经殷蔓从姐姐这里感受到的是安全,但现在只有恐惧。 正因为所有人都变了,所以没有任何改变的那个人才叫人觉得可怕。 殷蔓不由自主松开了手,她发觉殷槐的手并没有因此变得温暖,反倒自己的手因为殷槐变得冰冷了,像是长时间握了一块冰在手上,冰块没有融化,反倒将自己冻僵。 “我、我……” 她不敢直视殷槐,只能狼狈地避开殷槐的视线,殷槐笑了笑,她看向宾客们,说:“你们可以走了。” 她这么做实在是太失礼,而且容易得罪人,今天到场的这些很多都是殷豪趋之若鹜的,结果内场刚开始就结束,这不是耍着人家玩吗?以后即便还有合作的机会,也肯定没有今天这样关系和谐了! 宾客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人敢在殷槐跟前抗议,似乎整个空间都因殷槐的存在而被冷冻起来,可能是内场的冷气开太低了吧,不然怎么会觉得凉飕飕的? “爸爸。”殷槐看向殷豪,仍旧用她那双又大又黑的瞳孔,“我说过,不想再说第二遍了。” 殷豪被她看得打了个哆嗦,他勉强露出笑容,“阿槐,今天是小蔓的三十岁生——” 他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突然殷槐的笑容却越来越大,这使得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只能干涩道:“……我知道了。” 于是殷先生走到主台上向诸位来宾九十度深鞠躬,表示自己的抱歉并请大家离开,心里满是苦涩,而此时此刻,殷蔓的心情比父亲还要痛苦,她唇瓣微抖,眼睁睁看着自己美好的生日宴会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宾客们都有来头,那些比不上殷家的自然不敢说什么,可是能跟殷家平起平坐的、比殷家势大的……他们脸上的怒色与不悦毫不掩饰。 原本以为是众星捧月的公主生日,结果却变成现在这样,殷蔓的泪水又自眼角滑落,这种巨大的落差感令她暂时忘却了一切,毕竟从十五岁到现在,足足十五年过去,她都像公主一样生活着,顺风顺水万人追捧,以至于她的心智似乎都还停留在十五岁,仍旧如同没长大的小姑娘娇气脆弱。 宾客渐渐散尽,但有四个人却没走,这四个不是旁人,正是殷蔓的守护神,被网友戏称为“四王子”的人物。 比起殷家人,他们的表情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别人是主人遣客所以离开,他们四个人则是遭受了巨大冲击,暂时忘记了离开。 当殷蔓抬起水润的眼眸望向他们求助时,四人居然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第5页 众所周知,殷家公主的守护神们平时是王不见王的状态,关注这场爱情战争的吃瓜群众对此始终津津乐道,好在四人身处完全不同的行业,平日不见面倒也矛盾不大,也就只有殷蔓,能让他们摒弃前嫌出现在同一场合,要知道大满贯影帝谢卓决不演戚向横作品改编的电影,而大作家戚向横宁可把版权烂在手里,也不会卖给谢卓所在的公司。 闻名全球的青年钢琴家江商更不必说,他是高岭之花的代言人,一心只有艺术,却为殷蔓折腰。 嘉祥集团董事长宣鹤为了殷蔓迄今未婚,据说他还曾大手笔送给殷蔓一座真正的公主城堡。 能让四位各自行业内的天之骄子倾心爱慕,殷蔓不是公主那谁是公主?更何况人家也是顶级白富美,向来只有被羡慕的份儿。 至于今天过后嘛,是否还能粉饰太平,得看殷家人自己的本事了。 原本宾客满盈的殷家豪宅瞬间门可罗雀,只剩下自家人跟佣人,从殷槐出现便一直没有说话,却因为姐姐流泪的殷梵终于忍不住握紧拳头:“你太过分了!” 虽然殷槐也是姐姐,但她离家十五年,再深厚的感情都会消失,且这十五年殷梵跟殷蔓真可谓是姐弟情深,他只认这一个姐姐! 殷槐眨了眨眼睛,正想说话,范桂玲尖声道:“小梵!不许胡说八道!跟、跟你姐姐道歉!快道歉!” 殷梵顿时脸色涨红,自打创业来一帆风顺大赚特赚被夸上天的他到哪里都有数不清的追随者,曾几何时被母亲这样教训过? 殷槐笑盈盈看着,等他道歉,殷梵愈发心不甘情不愿,他不懂为什么父母这样讨好这个姐姐,说实话他早就忘了这个人的存在,既然已经失踪了,又为什么要回来呢?回来之后不说安分守己,上来就闹这么一出,害得他们家丢尽了颜面,他又没有说错,为什么要他道歉? “小梵!” 范桂玲几乎是尖叫了。 不捨得让母亲生气,殷梵终究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自牙缝中迸出来对不起三个字。 可殷槐却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打着伞继续往前走,殷家豪宅占地据说有一万平米往上,还有配套的高尔夫球场游泳池花园等等等等,而为了庆祝殷蔓的三十岁生日,更是花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来提前改造布置,可惜心血彻底白费,纸包不住火,今天宴会上发生了什么,肯定会有人说出去。 这是殷槐从没有来过的地方,毕竟跟他们一起生活,都得追溯到十五年前了,豪华奢侈的宅子、价值连城的珠宝、珍贵美丽的礼服……还有养尊处优所养育出来的皮肤,真像是童话里的情节,国王王后公主王子才是完美的一家。 殷蔓眼睁睁看着殷槐向前走,她心中涌起剧烈的不甘,这种不甘与恐惧交织在一起,令她既想要大叫出来发泄,又害怕自己声音太大惹来殷槐注意。 她不想被那双诡异的眼睛注视,一点都不想。 殷槐一直撑着那把黑色的伞,这伞从表面上来看没有任何稀奇的地方,大概就是那种地摊上能十块钱一把买的,但她始终撑着,这让殷蔓满脑子胡思乱想,其实不止是她,就算是殷豪与范桂玲也忍不住感到害怕。 范桂玲悄悄戳了戳丈夫的腰,殷豪下意识瞪了她一眼,范桂玲同样没好气白他,昂了昂下巴,示意他往下看。 地面上映衬出了殷槐的影子,虽然室内撑伞的行为很古怪,但她确实是有影子的。 这让夫妻俩暗地里松了口气,只是很快地,他们又想起了什么,对视一眼后,最终谁都没有勇气说出口。 无论在殷槐身上发生了什么,无论她是怎么回来、又为何而来,能够维持表面的和平再好不过,看她今天的样子,似乎、似乎是想要回家的…… 殷家的管家与佣人们也懵了,算起来他们中有不少人在殷家都工作了十年往上,可从没听说过先生太太还有个女儿啊! 从他们到殷家工作开始,殷家就是一家四口,结果突然冒出个女孩说是先生太太的女儿也就算了,居然还是少爷跟小姐的姐姐? 殷槐撑着伞从人前经过,几乎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她的每一步都像踩着绵软的云端,管家紧张地低下头,殷槐不曾为这些陌生人停留,但是在她经过江商宣鹤谢卓戚向横四人时,她转过了头看向他们。 只有被殷槐注视的人才能感觉到她的眼睛有多么吓人,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戚向横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否则殷槐的眼睛怎么会被黑色填满,连一点眼白都没有?! 等他稳定心神再去看时,她又跟先前一模一样了,笑意盈盈,以一副十分熟稔的语气打招呼:“好久,不见。” 谢卓是那个反应最大的人,当殷槐朝他笑时,他甚至没能站稳,仓皇地往后退了两步,更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见状,殷槐笑得更灿烂,她握伞的手几乎与裙子一个颜色,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身后,头上还戴着一个很可爱的槐花发夹,看起来更小了。 漫长的十五年过去,大家都老了,就连年纪最小的殷梵如今也是叫得出名号的成功人士,所有人都被时光推着往前走,惟独殷槐,她一个人留在过去,岁月无情,却没有让她有丝毫苍老,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和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少女一模一样。 第6页 人真的能够不变老吗? 还是说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否则怎么解释殷槐的状况? 她看起来除了皮肤过于白,乃至于白的有些透明,连手腕上的青筋血管都能看清楚外,她会呼吸、会说话、会笑、还有影子,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可十五年前,那个十六岁的殷槐是什么模样,大家都有意识地忘记了,只冥冥中感觉,似乎和现在又有所不同。 消失了十五年的人突然出现,在一个已经把她排除在外的家庭,哪怕她曾经是这个家庭的一员,如今也是不折不扣的外人。 第4章 问心有愧。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做了亏心事的人,如果还残存着些许良知,那么他们会不停地去想:如果能再来一次就好了,如果能回到过去,一定不会那样做。 这样想完了,他们就好像得到了救赎,自己原谅了自己,然后继续过自己的幸福日子。 所以当遮羞布被撕开时,已经成年的他们只会感到恐惧。 恐惧于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会被剥夺,那些羡慕的、崇拜的目光会变为鄙夷与不屑,人活着图什么,不就是图个名吗?享受过盛名与财富,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谁会愿意沦落呢? 所以殷槐的出现并没有令人感到喜悦,只有惊吓,甚至于殷蔓殷梵姐弟俩还在心里怨着她为什么要出现——已经消失了这么多年,大家就这样彼此互不认识、相安无事,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要回到已经没有她位置的家呢?难道她都不觉得尴尬吗?这里根本就不属于她啊! “爸爸妈妈。”殷槐回头朝殷豪与范桂玲看,“今天是我回家的日子,我只想跟家人好好团聚,不需要外人,你们说好不好?” 殷家夫妻哪里敢说不好? 其实留下的这四人也都想要离开,只是双脚仿佛在地上扎了根,身体不受使唤,明明想要夺门而出,可谁都没能做第一个。 看在殷蔓眼里,便以为他们是惦念自己所以才不捨得离开,她眼眶微微泛红,今天的妆容非常精緻好看,即便流泪也没有弄花,显得她格外楚楚可怜,尤其是明明想哭却又忍着不肯哭的模样,铁石心肠的人见了都要化为绕指柔。 “你们先走吧……”殷蔓露出坚强的笑容,“以后再联繫。”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总之这诡异的氛围下除了不能走的殷家人之外没人待得住,谢卓带头最先往外走,他一开始还能维持风度,但到了后面几乎已经是向外狂奔了。 在他身后的其他三人虽然没有这么夸张,却也差不了多少,唯有宣鹤在离开之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可惜殷槐仍旧撑着伞安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看他。 连管家和佣人都老老实实不大敢说话,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位凭空冒出来的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殷家人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一切——先生太太都如此紧张,他们这些给人打工的就更别提了。 殷槐好奇地打量着客厅,无论是头上的水晶吊灯还是身边的真皮沙发,就连地上的手工地毯都让她很好奇,她好像完全没有见识过这些好东西,但她又并不贪婪,看了看碰了碰,最后站在了液晶电视前面。 “可以打开给我看看吗?” 管家小心地看了眼先生太太,主动上前打开了电视,殷槐面露惊嘆,这样的天气里,殷家一点都不热,还有这样大的房子,真的是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啊,可见钱确实是好东西,人人趋之若鹜,人人都想拥有。 她看了会电视,虽然看不懂电视里在讲什么,但殷槐很快乐,她笑得无比甜美,回头问:“那,今天晚上我要睡哪个房间呢?这么大的房子,应该可以随便让我挑吧?” 在管家跟佣人们眼里来看,那就是这位突然冒出的小姐虽然有点古怪,对现代化设施一窍不通,但长得美丽纯洁,意外地让人有好感,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天真稚气,实在是讨人喜欢。 他们并不怕殷槐。 可殷家人除了殷梵之外,其他三个都憷得慌,尤其是殷豪与范桂玲,面对殷槐的请求,他们俩艰难万分地掀起脸皮,露出个极为难看的笑,还要努力表现出慈父慈母的形象,说实话,瞧着挺滑稽的,总之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并不爱殷槐,但却又碍于某种原因不敢拒绝她。 只有殷槐自己看不出来,也或许她看出来了却不在意。 她像是离家多年刚回来的孩子,撑着那把黑伞到处逛,殷家豪宅很大,从下往上数,不算负一负二楼的话一共有七层,最顶层还有玻璃花房,真要一间一间看过去那可是个大工程。 殷槐只问了殷家人所住的楼层,他们家财大气粗,主人家住在中央主楼,每天负责值班的佣人住一楼,其他人包括管家在内,都住在离主楼略远一些的小洋房。 从二楼到四楼,殷家夫妻一层,殷梵殷蔓一层,每一层都有独立的视听室健身室书房跟配套的衣帽间,整体呈现一个圆形,像是住在四层的殷蔓,还有舞蹈室跟钢琴房。 剩下的五六七层,则有茶室棋牌室等等设施,每天都会有人专门打扫和整理,相当奢华。 甚至他们家还特意修了一个小机场,以停靠自家的私人飞机。 第7页 殷槐把二三四楼都打开看了一遍,其中殷蔓特别紧张,因为她的四楼就是所有女孩梦想中的城堡,别人的衣帽间装的是衣服鞋子包包,她的衣帽间是鞋子一间包包一间,衣服还分春夏秋冬! 万一殷槐看中了她的房间……殷蔓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她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房间让出去的! 好在殷槐对她那浪漫华丽的公主套间不感兴趣,对殷梵所住的三楼也一样,她最终看上的是殷豪与范桂玲所住的二楼,并且相当坦诚地表明自己要睡主卧。 “可以的吧?” 面对笑意盈盈的大女儿,无论殷豪还是范桂玲都只能干笑,他们有说不的权力吗? 殷梵则握紧了拳头,他认为这个“姐姐”的出现根本就是不怀好意,并且是在明目张胆地挑战父母的权威与地位,凭什么她一回来就要睡爸妈的房间?她以为她是谁? 殷豪与范桂玲是出了名的模范夫妻,几十年感情如一日,连个花边新闻都没有,两人每次携手出席公共场合时,都会有许多网友感嘆“我又相信了爱情”,他们也是这样表现的,手上总是戴着朴素的婚戒,这与他们现在的身家十分不匹配,据说是当年发家前殷豪省吃俭用给太太买的,后来即便有钱了,可以买更豪华更奢侈的戒指,范桂玲也还是最喜欢这一只。 他们之间互相扶持相濡以沫的感情,不知让多少年轻人羡慕。 “可以,可以,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殷豪勉强笑着,“要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尽管跟爸爸说。” 殷槐笑:“谢谢爸爸。” 不过她没有别的需求了,只把主卧的四件套换成新的就可以,而二楼还有其他房间,殷豪跟范桂玲可以暂住。 只是当他们要回房时,殷槐却说:“爸爸妈妈,很抱歉,我喜欢安静,恐怕你们不能住二楼了。” 她用最乖巧最温柔的语气说着霸道的话,殷豪跟范桂玲脸皮都抽了两下,一旁的殷梵终于忍不住了:“你不要太过分!一声不吭地就闯上门,毁了姐姐的生日宴会不说,还要抢走爸爸妈妈的房间!你以为你是谁?!不想回来就别回来,没人求——” 啪的一声!殷梵整张脸都被抽了过去,他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看向压抑着怒火的父亲。 殷豪眼底心疼愧疚一闪而过,面上却格外强硬:“谁允许你这样跟姐姐说话的?反了你了!快跟姐姐道歉!” 殷槐笑得更加灿烂,乖乖等道歉。 殷梵之前就道了一次歉,从他有记忆开始,爸妈就宠着他,姐姐也对他特别好,他们一家四口感情固若金汤,连脸都没红过,可就为了这个莫名其妙出现还自称是姐姐的女人,爸妈不仅训斥他,还出手打了他! 这让天之骄子完全无法接受!他都不懂爸妈姐姐为什么要怕这个古里古怪的女人! “她才不是我姐!”殷梵驴脾气上来,打死都不认,“我才没有这种怪物姐姐!今天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道歉!” 殷蔓急得满头是汗,她伸手拽住弟弟的手用力扯了一下,殷豪与范桂玲也着急地看着儿子,就希望他别这么倔。 殷槐看着这彼此担心彼此关怀的一家人,被感动了,如果可以,她真想上前拥抱住他们,好好感受一番这样的温暖,只可惜,就算上去拥抱也会被排斥的吧?毕竟她好像并不怎么受欢迎啊。 最后在姐姐殷蔓的眼神与暗示下,殷梵心不甘情不愿地给殷槐道了歉,殷豪舒了口气,小心抹了把汗,对殷槐笑得很是讨好:“阿槐,你弟弟还小,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担待。” “我也很小啊。”殷槐不乐意了,她微微嘟起嘴,像个小孩子一样,“我才十六岁呢。” 越说越离谱,殷梵就觉得她神经病,下意识想说一句有病就赶紧去治,可之前的教训还在,他不敢这样说。 范桂玲连忙哄着她:“是是是,阿槐也还小,都是小梵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好吗?” 眼见殷槐露出笑容,一家人悄悄松了口气,人虽古怪了些,但好哄就行,而且看起来,感觉她还是很想回到家里、融入家里的…… 结果话音刚落,殷槐抬起手,狠狠给了殷梵一个耳光! 第5章 问心有愧。 殷梵受过这种委屈吗? 从来没有! 别说是挨人一记耳光,就是讨厌他的人他都没见过!爸妈把他当眼珠子疼,姐姐更是爱护关心他,姐姐的追求者们同样绞尽脑汁地讨好他这个未来小舅子,从小到大他就是风云人物,杰出校友,青年企业家,围绕在身边的永远是讨好他奉承他的人,朋友聚会,家世相当他也能凭藉出色的个人魅力成为当仁不让的领头羊。 而殷槐的手细嫩洁白,扇在人脸上时却和刀子颳得一样剧痛无比。 殷梵大脑短暂地空白了几秒钟,随后感觉颊肉像是被削了一般,满嘴尽是腥甜,他控制不住身体的自然反应干呕了一下,一口血混杂着两颗破碎的牙齿喷洒出来,弄脏了殷蔓那条全球限量仅此一条的琉璃人鱼裙。 殷家人彻底看傻了,范桂玲跟殷蔓第一时间尖叫,从左右两边扶住殷梵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而殷豪,他除了心疼儿子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8页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十五年前的事,所以他甚至不敢跟殷槐叫嚣,指责她伤害了她唯一的弟弟。 “不懂事的小梵要好好教育才行。”殷槐用甜蜜的声音这样讲,“子不教,父之过,爸爸,你觉得呢?” 殷豪上下两排牙齿都在打颤,之前他还觉得大女儿心里想着家,既然想要回家,又还像孩子一样天真,那只要耐心哄着就行了,可殷槐喜怒无常又出手伤人,实在是难以控制,“对……对,阿槐说得……都对。” 显然这个回答殷槐是满意的,因为她又说道:“那爸爸也应该接受惩罚。” 那只刚刚给了殷梵结结实实一个大嘴巴子的洁白小手又举了起来,“爸爸是自己来,还是我效劳?” 殷豪咬牙给了自己一耳光。 殷槐脸上顿时浮现出失望之色:“啊,都不响亮。” 于是殷豪憋足了气又来了一下,这回响亮了,成年男人的巴掌还是很有力的,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迅速肿胀起来,嘴角也破了个口子,诚意十足,阿槐满意啦! 她不再关注家人,转身撑着伞进了二楼主卧,毫不客气地将门关上。 范桂玲泪流不止:“这是造的什么孽……这是造的什么孽!” 殷蔓又心疼弟弟,又心疼自己这条珍贵的琉璃人鱼裙,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荣光都被殷槐扯了下来,她不知道今天过去后家里的佣人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她,更不敢想像那些宴会还没开始就被殷槐强制赶走的贵宾们又会怎样想! 原本的殷家豪宅十分和睦,父慈母爱姐弟情深,家庭氛围非常好,温馨宁静,可殷槐的出现破坏了这一切,她捅出来的篓子她不在意,殷家人却不能不管,殷豪跟范桂玲还得一个一个按照电话打过去,给今天的客人们致歉,而殷蔓和殷梵也收到了无数或好奇或八卦的消息,真正关心他们家的寥寥无几。 有些话还不能当着家里其他人说,范桂玲跟殷蔓母女俩红着眼圈给殷豪殷梵处理伤口,殷豪自己打的那巴掌足够狠了,可还是比不得殷梵受得那一下,他甚至怀疑自己被扇出了轻微脑震荡,脑瓜子嗡嗡响,半张脸完全失去知觉。 殷家人为此煎熬时,网上却是一片狂欢,吃瓜群众们敏锐地嗅出了大瓜的气息,不,也许不仅是大瓜,是瓜田啊! 众所周知殷家只有四口人,从来没听说过还有个女儿,这下突然冒出来不说,还穿得……比较普通,其实说普通都是委婉了,跟殷蔓公主那条千万人鱼裙比,殷槐的白裙子简直就是寒酸! 父母最忌讳的就是一碗水端不平,殷豪范桂玲的行为就很明显吧? 豪门秘辛谁不爱看呢?而且现在这个时代,想捂住大家的嘴可不容易,殷蔓的生日宴会万众瞩目,结果刚走完红毯,正式的还没开始就结束,再加上那个突然出现的殷家千金,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绝对值得深挖!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位突然出现的小姐姐的盛世美颜。 殷蔓已足够美了,殷家人的颜值都很高,哪怕是人到中年的殷豪夫妻,也照样相貌出众,可殷槐却像是全家的钟灵毓秀都长到了她一人身上,美人见得多了,大美人却不多见,尤其是她身上还有一种神秘而纯洁的气质,就好像天使跟恶魔的混合,这种颜太能秒人,属于看过一眼就无法忘怀的那种。 处理好了伤口后,殷梵最不服气,他本来就讨厌突然冒出来的殷槐,对方毁了姐姐的生日宴会不说,还给了自己一巴掌,口口声声说是姐姐却又对爸爸妈妈毫无尊敬,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殷槐这巴掌确实是把殷梵打怕了,要知道从小到大他就没怕过谁! 而殷蔓忧心忡忡,她考虑更多的是那些属于自己的荣耀与利益,还有来自优秀男人们的爱慕,她怕殷槐会抢走。 殷豪与范桂玲则神色复杂,一家人的精神状况略有不同,但总体上都是慌张不安加恐惧。 挨个打电话道完歉后,殷豪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好不容易请来这些人,结果却让人家白跑一趟,谁能不生气?可他又不能照实说,原本朝殷槐身上推也可以的,说这孩子常年不归家,如今回来了情绪激动不喜欢外人,这样的话,顶多他们落个溺爱女儿的说法。 可殷槐太难琢磨了,殷豪担心她发疯,那孩子…… 范桂玲则有些出神,殷槐进了主卧后一直没出来,他们一家人打完了电话还得面对网络上的众说纷纭。 反正就是说什么的都有,碍于殷家一向形象良好,所以虽有难听话却只是小部分,而且大部分宾客都安抚好了,现在只要考虑舆论就可以。 “爸,妈,你们不会是想承认那个疯女人吧?!”殷梵咬牙切齿地说。 如今四人齐聚三楼书房,家里隔音效果很好,所以殷梵毫不掩饰自己对殷槐的怨恨跟厌恶。“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而且我绝不会叫她姐!” “小梵!”范桂玲斥责,“怎么说话的?不管怎么说,阿槐都是你姐姐。” “我不承认!”殷梵握紧拳头,“我就只有一个姐姐,而且天底下哪有这么狠毒,一上来就打弟弟的姐姐?!” 范桂玲欲言又止,半晌才轻声道:“阿槐有些变了。” 第9页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殷豪也说。 为什么会认为阿槐想要回家,心里还在意他们?就是因为阿槐温柔乖巧又勤快懂事,她从小就很听话,在她心里,家人就是最重要的,而且她性格温顺内向,从来不会发脾气。 “从前?”殷梵有点愣,“爸妈,你们在说什么啊,她不是个疯女人吗?该不会真的是我姐吧?怎么可能!说是我爸在外面的私生女还比较有可信度!” 殷豪瞪了眼儿子:“就会胡说八道!” 殷梵十二岁的时候发过一次高烧,差点烧成脑膜炎,后来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却忘了很多事,所以他是家里唯一一个不心虚,也不记得阿槐的人。 殷蔓咬着嘴唇:“姐姐她……她似乎很不高兴。” 殷梵不敢置信:“姐,你怎么也叫她姐?!” 在他的记忆里,家里压根就没有过殷槐这个人,父母姐姐没有提起过,家里的合照更是从来没有,他虽然生过一场病忘了十二岁之前的一些事,可从小到大的照片都还在,怎么突然冒出个殷槐,大家就都信了? “她看起来连十八岁都没有,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姐姐?”殷梵简直想打开姐姐的脑壳看看里头是不是装了水,“她难道不是个骗子吗?” 殷梵不能接受,换作平时,感情好的姐弟俩早凑一起说话了,可今天殷蔓没工夫安抚弟弟,而是抿了抿红唇,对殷豪跟范桂玲说:“爸,妈,要不请人来看看吧……” 她暗示的意味十分明显,殷豪范桂玲秒懂,殷梵则满头雾水,在他看来,殷槐要么是招摇撞骗的疯子,要么是他爸在外头的私生女想来分家产,姐姐却说请人来看? 看啥? 父母姐姐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这让殷梵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殷豪到底还是疼儿子,他对殷梵说:“你就别问了,总之你记住,不许再去招惹殷槐,你不是一直想搬出去住吗?天水循安那套房离你公司近,你一会收拾一下就去吧。” 然后又说殷蔓:“小蔓也搬出去,家里有我跟你妈,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殷蔓犹豫:“可是……” “不管什么事,都有我跟你妈来承担。”殷豪沉声说,这会儿的他看起来格外高大可靠,绝对是所有文学作品影视剧中所描绘的最合格最伟大的父亲,“你们两个只要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殷蔓眼圈一红:“爸爸……” “就让她冲着我们来吧!”殷豪深深嘆了口气。 第6章 问心有愧。 未免夜长梦多,殷豪让一双儿女立刻就走,也没什么必须要带的,他们家房产多,平时殷梵和殷蔓也不是每天晚上都回来,现在避开殷槐才是最重要的,免得被她察觉。 到底是亲生儿女,范桂玲再不捨得,也得把殷梵殷蔓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在她看来大女儿无疑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疯子,两个孩子留在家里不会有好事。 就这样商量好了,夫妻俩忍不住要把儿女送到门口,可一家四口刚从楼梯下到一楼,就听见殷槐满是好奇的声音:“天都要黑了,弟弟妹妹是要往哪里去?” 她冷不丁地出声,宛如背后灵,把原就心中有鬼的殷家人吓了一跳,一回头,正瞧见殷槐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手里还撑着那把黑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阿槐。”殷豪努力稳住心神,用尽量和蔼的语气说道,“小梵跟小蔓都是有自己事业的,咱们家毕竟住得有点远,所以我跟你妈想着让他们俩去公司附近住,这样就不用起个大早了,你放心,爸妈一直都留在家。” “可是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怎么能少呢?”殷槐显然不大乐意,她鼓起了一边腮帮子,“我捨不得弟弟妹妹啊。” 范桂玲哪里敢让殷梵殷蔓真的留在家里,见殷槐难缠,饶是心中再惶惑不安,亦鼓足勇气展现为母则刚的大爱:“没事的阿槐,你弟弟妹妹只是今晚在外头住,隔三岔五都是要回来的,你若想他们,叫他们回家也就是了。” “不行。” 殷槐脸上的笑瞬间就消失了,看得出来她很不高兴,就像小孩子,不高兴便会发脾气,“我不想弟弟妹妹离开我,我要一家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不许走。” 殷梵本想回一句你说不许走就不走,可不知为何,看到殷槐不笑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好好,不走、不走。”殷豪生怕她真发火,连忙拍了拍殷梵跟殷蔓的肩膀,“行了行了,快回房打理一下自己,等会儿出来吃完饭,阿槐,你晚上想吃什么?” 他面上慈爱,倒真像是关心阿槐。 殷槐迟疑片刻,认真思考:“有肉吗?” “当然有,你想吃什么肉?”殷豪继续问。 阿槐阴恻恻咧开嘴:“生肉。” 她这话一说,殷家人被她瘆出一身鸡皮疙瘩,只是下一秒殷槐再度笑意盈盈:“开玩笑的,我才不吃生肉呢,我爱吃什么妈妈应该还记得的吧?不用我再重复的吧?” 第10页 范桂玲能说什么?只能连连点头:“记得、记得。” 其实她压根不记得! 阿槐又撑着她那把黑伞回房了,她知道,她说过不许走,殷豪与范桂玲就不会允许殷梵走,而殷蔓,不需要父母阻拦,她也不敢走。 这样就对了,要认清楚在这个家里谁说了才算。 殷梵实在不知道爸妈为什么要这样怕殷槐,他有心想刺两句,可想起自己先前面对不笑的殷槐时表现也没强到哪里去,便又悻悻然闭上嘴,剩下范桂玲在那绞尽脑汁:阿槐爱吃什么?爱吃肉吗?是什么肉?该怎么做? 她想不起来啊! 身为母亲的范桂玲都想不起来,父亲殷豪更不必多说,毕竟是十五年过去了,他们又刻意想要忘记殷槐——本来已经成功了,这个人已经从他们的记忆中与人生中彻底消失,可突然她又回来了,这让人怎么去想呢? 最后范桂玲没有办法,她当了十五年贵妇,早就不下厨了,家里有专业厨师,现在让她进厨房,盐跟糖她都不一定分得清。 所以就让厨师多做,十五年前无非就是些家常菜,多做几道,总能碰上殷槐爱吃的。 等到晚饭开始,大家都等着殷槐,而殷槐姗姗来迟,仍旧带着她的黑伞,好像这把伞不撑开她就没法活一样。 殷家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面对满桌菜色,殷槐先是非常高兴,然后她的目光在桌上扫视一圈,慢慢变得冷淡又失落,这让范桂玲感觉非常不安,她试探着问:“……怎么了阿槐,是有哪一道不符合你的胃口吗?” “妈妈根本不记得我爱吃什么了对不对?” 范桂玲被质问,心脏顿时揪起:“怎、怎么会呢?你看啊阿槐,这么多年过去了,妈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没有变化,所以才让人做了这么多,你先尝尝,要是感觉不好,妈再让人给你重做好吗?” “不好。”阿槐的黑眼珠湿漉漉的,专注盯人的时候像神秘又危险的黑色旋涡,“我爱吃的是妈妈亲手做的,桌上的这些我全都不喜欢。” “妈妈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我很不开心。” 她说她不开心,范桂玲吓得腿都软了,被阿槐盯着就像被野兽打量,“阿、阿槐……” “除非妈妈现在就进厨房重新给我做,否则我是不会原谅妈妈的。” 殷豪连忙道:“好好好,马上就让你妈给你做,你别生气,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快,桂玲,重新给阿槐做晚饭,快。” 范桂玲颤巍巍地从椅子上起身,同手同脚地朝厨房走去。 她都多少年没进过厨房,里头的一些现代化厨具都不会使用,手早生了,打开冰箱,里头新鲜食材不少,可已被富贵生活养出惰性的贵妇人根本无从下手,她回想起说自己不高兴的殷槐,拿着菜刀的手一抖,肉没切好,倒是把自己的手指头削去一小块,顿时血流如注。 听到厨房里的惊呼声,殷梵第一个冲过去,然后带着受了伤的范桂玲出来,他吃了殷槐那一巴掌脸还肿着,不敢再对殷槐吆五喝六,可母亲受伤还怎么做饭? “妈妈不能做了啊。”殷槐不关心范桂玲流了多少血,她只觉得遗憾。“那就爸爸做吧。” 哪怕是十五年前殷豪也没进过厨房! 他干巴巴道:“可、可是阿槐,爸爸不会做饭,万一不好吃怎么办?” “没关系的,只要是爸爸做的我就很开心了。”殷槐笑得很甜,“让弟弟妹妹跟爸爸打下手吧,让我来关心妈妈。” 她的语气完全不容置喙,根本不是在建议,殷豪只能示意儿子女儿跟上来,于是餐厅里就只剩下了范桂玲跟殷槐。 有殷槐在,范桂玲甚至感觉伤口都疼得不那么厉害了,因为内心深处的恐惧远远大于身体上的疼痛。 殷槐嘴上说关心妈妈,却一个字都没说,范桂玲强撑着露出笑容,以一副慈母神态询问殷槐:“阿槐,都回家了,怎么还在家里打伞呢?屋子里打伞会长不高的哦。” 殷槐确实个头不高。 比起一米八几的弟弟殷梵,还有一米七的妹妹殷蔓,她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撑死了只有一米六,如果她真的只有十六岁的话,那还有上升空间,但是…… “妈妈知道的,我不可能再长高了。” 范桂玲满是恐惧地看着大女儿。 殷槐笑意盈盈,她的喜怒来得快去得也快,上一秒还语笑嫣然,下一秒便冷了脸,十分难以捉摸。 “而且,我讨厌光。” 讨厌到即便是在屋子里也要打伞隔绝光线。 说完她笑得很灿烂:“怎么了,我不可以在家里撑伞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范桂玲连声回应,生怕话慢了惹殷槐生气,“妈只是关心你……” 真关心假关心其实不重要,殷槐一手撑伞,一手杵在餐桌上托腮,看起来就是一副很期待的模样。 范桂玲有心再找她多说两句话,却又不大敢,虽是血脉相连的母女俩,面对面坐着时却比陌生人还不如。 而厨房里,殷梵压低了嗓音问父亲:“爸,难道真的就任由她在家里作威作福?我们难道就不能想个办法把她赶出去?!” 第11页 殷豪正在动作笨拙地洗菜,听了儿子的话,他又何尝不想呢?如今的生活非常完美,并不需要殷槐回来,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殷槐永远不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她毕竟是你姐姐。” “我不记得我还有一个姐姐。”殷梵极度不爽,殷槐给他的那一巴掌让他非常记仇,他是绝不可能承认那个疯女人是他姐姐的! 殷蔓始终默默做事没有说话,比起理所当然不接受殷槐的殷梵,她当年又没发高烧也没失忆,自然记得很清楚,殷槐的确是她姐姐,哪怕她停留在十六岁的模样没有变化,也仍旧是亲生的姐姐。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欢迎这个姐姐的回归,正如殷梵所说,这个家已经很美满,不需要多余的人进入,哪怕曾是这个家庭一员的殷槐也一样。 她为什么要回来呢?明明已经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也没有人会欢迎他。 “小梵!” 兀自出神的殷蔓被父亲的声音吸引,扭头一看,就见殷梵振振有词:“她不是要吃爸亲手做的菜?行啊,让她吃,反正爸就说自己是第一次做饭,看她能怎么样?” 原来他竟是将半罐子的盐都倒进了汤里! 第7章 问心有愧。 殷家人金贵,除了发vlog时为了树立人美心善手巧人设,所以略略接触过烘焙的殷蔓,男人们是从过去到现在从来都没沾过厨房的,这种厨艺水平下能做出什么样的菜见仁见智。 最后摆上桌的是极为简单的三菜一汤:西红柿炒蛋、清炒土豆丝、青椒小炒肉还有紫菜蛋花汤。 卖相属实是难看,土豆丝切得跟手指头那般粗,西红柿同样大块,青椒卡着黑漆漆的糊味,连最最简单的紫菜蛋花汤都做不好,紫菜大概是没有撕,鸡蛋是直接打了放进去的,与其说是蛋花汤,不如说是鸡蛋汤,而且眼尖的殷槐还瞧见了漂浮在边缘的一小块鸡蛋壳。 关于殷梵往菜里放了很多盐,为了能有理由解释,他每道菜都倒了很多,要是殷槐问起来,他就说自己手上没有数,不知道该放多少,理由都想好了。 殷豪与殷蔓父女俩本来能阻止,可短暂的犹豫过后便选择了默许,一是想让殷梵出出气,二他们自己心底对殷槐也十分不满。 没人欢迎她回来。 三菜一汤摆到殷槐眼前,倘若她真是渴求家人与亲情的小女孩,为了不伤父亲与弟弟妹妹的心,硬着头皮吃了也就吃了,毕竟这是家人满怀爱意给她做的——可,他们是吗?她是吗? 所以殷槐只是看着这三菜一汤笑了笑:“弟弟先吃吧。” 殷梵脸色骤变,他最清楚这些菜里他放了多少盐,盐罐子全倒进去不说,他还翻箱倒柜又找了一袋新盐。 怕殷槐尝不到放盐的菜,他特意把每一道菜都加了,也就是说,除非殷槐一口不吃,否则她绝对会中招。 可殷槐就是不吃。 殷豪脸皮抽了一下,他拼尽全力露出慈父的笑:“阿槐啊,你看,这都是爸爸跟弟弟妹妹为你做的,不管怎么说,你先尝尝吧?这可是我们第一次下厨呢。” 殷槐单手托腮:“可我想让你们先吃,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一顿饭,当然要做饭的人先吃啊。” “更何况……”她懒洋洋拉长语调,“我耍你们玩儿呢,谁要吃这种不能入口的垃圾啊。” 殷豪额头青筋直跳,殷槐笑眯眯:“正好三个菜,你们仨一人一道,可全部都要吃完哦,少一口都不行。” 殷梵是第一个受不了的,他愤怒地将身上的围裙扯下来用力抻在地上:“老子不伺候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 “我允许你走了吗?”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被这样对待,几乎气歪了鼻子,正要回头怒骂殷槐,突然感觉脖子上凉丝丝的,他当场头皮发麻,缓缓低头,发现不知何时,居然有一条碧莹莹、拇指粗的小蛇缠绕在了他脖子上! 不仅是他脖子上有,殷豪跟殷蔓同样。 这种小蛇从未见过,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透着凶光,张开嘴时能清楚看见黑色口腔里,两边各有一只雪白尖锐的长毒牙,毒牙中间锯齿状的小牙同样闪着锐利的光! 殷槐笑意盈盈:“弟弟很没有礼貌,我很不高兴。” 碧色小蛇吐出信子轻舐殷梵耳朵,蛇信直入他的耳道,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刚才还胆敢摔围裙说老子不伺候的殷梵这会儿是什么脾气都没了,而殷蔓与试图打圆场却没来得及插嘴的范桂玲更怕蛇,她们下意思地就想尖叫,殷槐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瓣上:“嘘……我的小蛇最讨厌声音,它们会攻击声音来源,要安静一点,乖一点,好吗?” 母女俩双手死死捂住嘴猛点头,她们甚至不知道这蛇是什么时候出现,又是什么时候缠上她们的! 殷槐身上怎么会有蛇?! 她穿的那条白裙子连口袋都没有,黑伞更不必说,殷家四口人就要四条蛇,可这蛇根本没地方藏啊,而且人是有感观知觉的,怎么可能被缠上脖子都没动静? 四条小蛇非常乖巧,即便对食物无比垂涎,仍旧听从殷槐的命令,殷槐不必说话,它们便知道要如何动作,看到殷家人浑身僵硬同手同脚的滑稽模样,殷槐总算是开心了,她笑个不停,指着桌上的三菜一汤:“快吃吧快吃吧,一会儿冷了就更不好吃了。” 第12页 这一次,范桂玲也没能逃过。 见殷梵似乎还有些不服气,殷槐柔声提醒:“我的蛇毒性非常高哦,能在一秒钟内毒死一头成年大象,死亡率高达百分之百,你想试试吗?” 碧色小蛇从体积上来说,与那些盛名在外的毒蛇相比要小非常多,就像殷槐正在玩的这条,圈在她手腕上甚至像是一只翡翠镯子,颜色碧绿,唯有腹部带了丁丁点点的白,不张嘴时甚至有几分可爱,然而一旦张嘴,便攻击性十足。 殷家人终于彻底老实了下来,打消了想要逃走的念头,他们像是机器人一样僵硬地拉开椅子坐下,不需要殷槐再度关心,拿起了筷子,连米饭都不需要,各自进食面前的食物。 那被殷梵倒了足足一罐加一袋盐的三菜一汤,连一点汤汁都没有剩下,全部进了一家人的肚子。 殷槐很感动,总算是又有这样一家齐聚用餐的场景了,这十五年来她可是无比怀念这一幕。 眼见殷家人面如菜色,齁的话都说不出,殷槐更高兴,她逗弄着指尖缠绕的碧色小蛇,突然间范桂玲推开椅子,扑通一声朝她跪了下来:“阿槐!阿槐!” 殷槐低头看她,语气温柔:“怎么了,妈妈?” “是我跟你爸对不起你,跟你弟弟妹妹没关系,是我们的错,求求你饶了小梵跟小蔓吧!”范桂玲抬起头,涕泪横流,她爱子心切,哪怕是牺牲自己也想要守护一双儿女。“让他们走吧,以后爸爸妈妈陪着你好不好?让他们走吧!” 殷豪也跟着跪:“阿槐,小梵跟小蔓在,爸爸妈妈难免要分心照顾他们,你让他们离开吧,就剩下我们一家三口好吗?爸爸妈妈会永远陪着你的,爸爸发誓!” 殷槐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望着这对伟大的夫妻,突然有片刻的恍惚,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笑了笑:“可是我要怎么相信爸爸妈妈的话呢?弟弟妹妹离开的话,这个家就不完整了呀,不完整的家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问殷蔓:“小蔓,你也想离开姐姐吗?” 殷蔓上下两排牙齿直打颤,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回答。 至于殷梵,殷槐没有问,原本在她指尖游走的碧色小蛇缠绕到了她细细的手腕子上,不细看的话很容易误认为是镯子。 她笑了笑:“看样子,小蔓真的很不喜欢姐姐,不愿意跟姐姐在一起呀。” 殷蔓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立刻否认并且表忠心,可她因为强烈的恐惧根本开不了口。 “阿槐!”范桂玲颤抖着声音卑微乞求,“妈妈知道错了,妈妈保证会好好照顾你的,你让小梵跟小蔓离开好不好?他们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记得,他们没有错呀,他们是你血脉相连的弟弟妹妹,你要是有怨恨不满,朝妈妈发泄好不好?” 她膝行至殷槐身前,鼓起勇气触碰大女儿,入手狠狠打了个寒颤。 殷槐的手实在是太冷了。 完全不是正常人的温度,就像是在抚摸冰块,甚至比冰块寒意更重,接触到殷槐的指尖,范桂玲甚至觉得那寒意会蔓延到自己身上。 她怔怔地看向殷槐,殷槐也低头看她,母女俩隔了十五年再度相聚,彼此之间却都没有了爱意。 横亘在爱之间的,只有时间是永恒的距离,它会令人面目全非,会把爱变成恨,把恨变成更恨。 殷槐缓缓反握住了范桂玲的手,这使得范桂玲感觉自己全身上下从皮肤到骨头,再从肉体到灵魂都被寒冰包围,她甚至连眨眼都觉得费力,仿佛睫毛都凝结出了冰雪。 怎么会这么冷? 殷槐笑容加深:“既然妈妈这么说,我就相信妈妈一次,但是,妈妈要对着我起誓,我只相信誓言。” 她松开了范桂玲的手,范桂玲瞬间从地狱回到人间,她忘了去思考别的,只知道殷槐答应让殷梵殷蔓离开,连忙举手:“我发誓,等小梵小蔓离开,我会一直陪着阿槐,直到阿槐不再需要我为止,如果有违誓言,就让我、就让我……” “就彻底成为我的东西。”殷槐补充了一句。 范桂玲迟疑了一下,才学着阿槐的话重复:“就让我彻底成为阿槐的东西。” 殷槐满意了,看向殷豪,殷豪察觉到了不安,但为了儿女也别无他法,立下了与范桂玲相同的誓言。 于是在这对伟大的父母的牺牲下,殷梵与殷蔓终于可以离开了,当然,他们不会这么甘心结束,爸妈爱他们,他们自然也要回报这份爱,只要能出去,就能想到对付殷槐的办法! 而殷槐看着弟弟妹妹远去的背影,唇角微微扬起。 会回来的。 都会回到她身边的。 第8章 问心有愧。 虽然在爸爸妈妈的帮助下离开了家,能暂时躲开殷槐,得了喘息的功夫,但殷蔓与殷梵并没有因此感到放松。 他们一家人的感情的确是好,十五年来的相处不是假的,让他们在外面潇洒,却让父母涉险,这样的事姐弟俩做不出来。 “姐,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报警有没有用?把那个女人赶出去!” 殷蔓却不像弟弟说得这样乐观,她摇摇头:“不能报警。” “为什么?”殷梵有点生气。“那女人都这样对我们了,难道你还为她着想?她那样的人就是不吃到苦头不知道厉害!不能轻易饶了她!” 第13页 殷蔓欲言又止,殷梵觉得姐姐的反应很奇怪,事实上从殷槐出现开始,他的家人都很奇怪,“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跟我们家真的有关系吗?你知道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殷蔓下意识避开弟弟的视线,红唇动了动,半晌道:“……其实我也记不大清楚了,总之,你别招惹她。” “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可是一家人啊,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现在都这样了你还瞒着我,那还能是个死人不成!” 不然到底有什么可怕?他们家有一百种方法收拾那女人吧? 殷梵气到口嗨,结果却看见姐姐粉面煞白,登时人就傻了:“……不是,我胡说的啊,姐,你这是什么表情?她该不会真是个死人吧?!” 殷蔓笑得比哭都难看:“我也不知道……但你别惹她就对了。” 姐弟俩离家后,去了殷梵在天水循安的那套房子,两人面对面坐,商议着要怎样处理殷槐,并且把父母救出来。 殷梵人都傻了:“可是她会呼吸,还会说话,也有影子啊,死人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一个失踪了十五年的人突然出现,却没有变老,而且还神神叨叨的,我碰过她的手,就像冰块一样……”殷蔓回想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保养的好的人我们也不是没见过,四五十岁看起来像三十出头不难,可三十几岁还像十五六岁这可能吗?你离得近应该看到了,她就是未成年的状态!” 光是这一点就非常诡异了! 殷梵结结巴巴:“可、可我完全不记得啊……” “你那时候发高烧,醒了之后就把她给忘了。”殷蔓不由得抓紧裙摆,“她一点都没有变……” 除了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以及冰冷的体温之外,殷槐就是十五年前那个殷槐,殷蔓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当那个人重新出现在面前,原本逐渐被忽略的回忆突然无比清晰浮现在眼前,那种肤色那种体温,没有老去的容颜,真的会是活人吗? 殷梵讷讷,他在自己的记忆中找不到殷槐,于是理直气壮地认为对方是骗子是神经病,可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她为什么会失踪这么久?” 殷蔓原本抓着裙摆的手一紧。 她干涩道:“你不必问这些,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眼下最重要的是把爸妈救出来,而且不能报警。” 殷蔓说了两遍不能报警,这令殷梵感到一丝丝不合理,不是“报警没用”,而是“不能报警”,听起来就像他们家才是那个做了亏心事害怕警察去查的人一样。 但在殷槐和家人之间,殷梵是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后者,他肯定不会去追寻殷槐该得的真相,他只想保护姐姐跟爸妈。殷蔓不让他问,他就不问,因为姐姐的情绪看起来快要崩溃了,“那我们怎么做?不能报警的话,让保镖进去把爸妈带出来可行吗?” 殷蔓犹豫:“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殷槐很古怪,你忘了她的蛇吗?当时我什么都没有感觉,然后那蛇就缠在我脖子上了,我不可能没察觉的啊!” 想起那蛇,殷梵抖了下:“那怎么办?” 说完他突然想起来:“对了姐,我有个朋友,他家里是做房地产的,之前买了块地,出了好几次事导致停工,后来他们在港城那边请了个很有名的大师,看过之后就好了,要不我问他要个联繫方式,咱们也试试?” 殷蔓猛地看过来:“好!” 殷梵赶紧联繫了朋友要到方式,巧合的是那位大师还没有离开,殷梵给出了个相当高的价格,大师答应明天就过来。 姐弟俩松了口气,他们虽然搬出来了,但不能不回去,万一激怒了殷槐,让她的蛇伤到父母就不好了。 到时候让大师乔装打扮一下,要是能看出什么不对来最好,要是殷槐是个普通人,那就让保镖把她抓起来!她的蛇再厉害,全副武装加防弹衣总不能还怕吧?总之,要让殷槐知道他们殷家人不是好惹的! 商量好了对策,两人总算吐出一口气,这才觉得身心俱疲,殷蔓躺到床上打开手机上网,发现自己的社交软体被轰炸到爆,都是在问殷槐的,微博下面的粉丝也在问,因为不知道殷槐的名字,大家都叫殷槐神仙妹妹,看得殷蔓烦躁不堪。 太糟糕了! 殷槐的出现并不仅仅在殷家带来了风暴,这种信息爆炸的时代,没有什么消息捂得住,尤其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殷蔓主动将宴会开始前的红毯阶段以直播方式呈现给网友,一是能让粉丝们看到自己的偶像展现殷蔓的人美心善;二也是能不着痕迹地炫耀自己的生日宴会有多么盛大。 结果全被殷槐给毁了!他们家得罪了不少人,殷槐现在在网上都火了! 完全是靠脸火的! 要是没开那个直播,就算闹得再大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人人都好奇殷槐是什么身份! 难不成真要让她留下来?那他们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殷蔓烦躁地把手机甩到一边,谁的消息都没回复,还有许多未读她是看都不想再看,太闹心了。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那位港城黄大师来了,穿着马褂戴着小圆眼镜,瞧着倒是一副仙风道骨颇有本事的模样,身边还有两个年轻徒弟跟着,一顿天花乱坠的吹捧,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不知道,反正殷梵是无神论者,哪怕姐姐那么说了他也觉得殷槐就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疯子,而殷蔓则要更信一些。 第14页 她简短地表明了家里出的事,大概就是失踪十五年的姐姐突然回来但却没有变老而且很古怪,所以想请大师帮忙看一看。 黄大师点点头,见他胸有成竹,殷蔓稍稍有了点心理安慰,希望黄大师名副其实,不管家里的“殷槐”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殷槐,能处理掉就行! 到殷家豪宅时是上午的十一点五十分,用黄大师的话来说,中午十二点是至阴至阳的时辰,什么妖魔鬼怪在这个时辰都最虚弱,要是殷家豪宅里那真是个妖物,他马上就能让对方现原形! 不知道为什么,殷梵觉得这位黄大师更不可信了。 殷槐不喜欢爸爸妈妈离开她,所以殷豪与范桂玲都没有出门,见好不容易送走的一双儿女又回来,坐在客厅里的两人噌的一下起身,范桂玲还伸手打了女儿一下,低声道:“谁让你们回来的!” 殷蔓眼圈一红:“妈,你没事吧?” “没事。”范桂玲先是回答,然后警惕地抬头看一眼,殷槐从昨晚回房到现在就没出现过,“什么都没发生,这几个是什么人?” 黄大师看了下时间:“殷小姐,你想让我见的人呢?” 殷蔓朝二楼看去,对父母说:“这是我请回来的风水师,姓黄,爸,妈,你们不是一直觉得咱家里风水不大行吗?所以我请黄大师来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 殷豪反应的最快:“原来是这样,那黄大师你到处看看,不必客气。” 说着伸手指了下二楼的房间。 黄大师知道他们说的邪祟就是在那里了,他对风水确实略懂,但要说抓鬼抓妖,别闹了,建国后就不许成精,哪里来的鬼跟妖怪?做人要讲究科学,而不是封建迷信。 所以哪怕殷蔓姐弟俩请他来,他也是不甚在意的,因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啊! 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姑娘才把这家人吓成这样,不做亏心事你怕什么鬼敲门?这鬼再凶,还能有人凶? 但谁叫人家出了一大笔钱呢,有钱不赚王八蛋,他也是要养家餬口的,别的不讲,光是来回路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有人愿意请客报销,黄大师当然不会拒绝。 他超勇的! 两个徒弟跟在后面,为了师父的大师风范左右护法,然后黄大师举起手,叩叩叩敲了三下门。 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一张雪白美丽的小脸来,除了皮肤过于白皙几近透明外,完完全全就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搞得黄大师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那个,你好。” 殷槐望着穿黄马褂戴圆眼镜的中年男人,露出甜甜的笑:“你好,请问你找谁?” 又漂亮又可爱还有礼貌,黄大师忍不住给了楼下一个眼神:你们没毛病吧? 第9章 问心有愧。 黄大师招摇撞……啊不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能靠一手看风水的本事混到现在港城第一大师的地位,那手段肯定不容小觑,他就从来没遇到什么灵异的事,哪怕港城充满灵异传说,黄大师也向来认为是疑心生暗鬼,你心里没有鬼,你怕什么? 只有那些做了亏心事的才怕鬼敲门,真要说起来,现在这世道,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面对阿槐这样美貌可爱的小姑娘,黄大师态度和蔼亲切:“我是你爸妈的朋友,是个看风水的,你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你房间的摆设啊?好的风水可大有讲究,能聚财还能转运呢!” 阿槐露出一脸惊嘆:“这么厉害呀!” 说着,她起身让开,让黄大师走了进去,随后,在黄大师身后,沖父母与弟弟妹妹露出灿烂的笑容。 殷家人浑身一激灵。 黄大师虽然没有抓过鬼,更没见过鬼,但他看过殭尸片,对鬼片也多有涉猎,殷槐昨天才回家,占据殷家夫妻的主卧后,除却让人把床上四件套给换了,其他的什么都没要,所以整个房间还是原本的摆设,黄大师看不出什么来,虽然……他也觉得在屋里撑伞怪怪的,可人家小姑娘乐意,法律也没说不允许啊! 殷小姐跟殷少爷说这小姑娘身上还有很多蛇,黄大师仔仔细细打量过了,啥也没看着。 不过好歹是收了人家好多钱,黄大师还是尽职尽责地问了阿槐:“小姑娘,这大白天的你在屋子里还打伞啊?老话讲屋子里打伞容易长不高哦。” 殷槐眨眨眼:“你说了同样的话。” “什么?” “屋子里打伞长不高。” 她转着伞柄,轻轻嘆了口气,“我也很想长高呀,可是我再也不可能长高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要像灰姑娘一样,切掉家人的脚后跟和脚趾头,拿来垫在水晶鞋里吗?” “我可不是这么残忍的人。” 黄大师觉得这小姑娘说话天真烂漫又古里古怪,他干这一行久了见多了奇奇怪怪的人,也没当回事,反正怎么都看不出殷槐身上有不对劲,他心想这笔钱赚得也太轻松了,就跟阿槐打了招呼下楼去。 殷槐送他到门口,还靠在二楼栏杆上沖黄大师笑盈盈摆手。 黄大师也给殷槐回应,下楼后对殷梵殷蔓说:“我看你们就是纯粹地想太多,现在可是法制社会,讲科学的,你们不要胡思乱想嘛!” 第15页 至于之前殷蔓所说,失踪十五年的人回来后还维持着十五年前的模样,黄大师觉得她就是在搞噱头,大概是想获得家里人的注意吧,豪门之间兄弟姐妹勾心斗角彼此竞争什么事干不出来?港城那边还有正房的儿子养小鬼,要吸气运呢! 殷蔓脸都黑了,黄大师自己就看风水搞迷信,还让别人相信科学?他还能再离谱一点不? 总之,黄大师这趟额外工作轻轻松松,他觉得就是殷小姐跟殷少爷联手想把突然冒出的一位姐妹给摁下去,毕竟殷家家大业大,姐弟俩各自拿到一半,跟每人只能拿三分之一,这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像他这样的人最忌讳插手这种豪门恩怨,说的话是人家想听的还好,要不是,只会给自己找麻烦,还是早些回港城比较明智。 黄大师带着俩徒弟一走,殷家就陷入了死般的沉寂中,殷槐撑着黑伞从二楼款款而来,满是好奇地看着父母弟妹:“不是说要看风水?怎么只看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你的房间,那是你的房间么! 殷梵在心底狠狠质问着。 还是殷豪这老狐狸反应最快,笑着对大女儿道:“你刚刚回家,爸爸妈妈也是担心家里风水不适合你,所以就只看你住的房间,大师说房间的风水不会冲撞你,你就安心住下吧!” “原来是这样。”殷槐颇有些高兴,“爸爸原来这么关心我的吗?” 殷豪也真是能忍能装:“是啊,你是爸爸的孩子,爸爸怎么可能不关心你?” 他很会说话,顺利讨得了殷槐欢心,她确实也很好哄,大多数时候都像个小孩子,这让殷家人齐齐松了口气,怕就怕她难缠,真要是这么一点好处就能把人哄住,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殷槐坐在沙发上,一手撑伞一手托腮:“我要出去一趟。” 范桂玲连忙问:“阿槐,你要去哪儿?” 结果前一秒还因为父亲的关心而高兴的殷槐,突然就拉下脸:“为什么要问我去哪里,小蔓跟小梵都搬出去了,你们也不问,我只是要出去一趟,你们就要问?” 范桂玲完全不懂她生气的点! 为什么殷豪说让人看她房间的风水,入侵了她的私人领地她不生气,而她只是问了一句她要去哪里,殷槐就发这样大的火? 可范桂玲又能怎样呢?还不是得哄着殷槐怕她生气:“阿槐,阿槐,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阿槐这么漂亮,外面坏人很多的,妈妈担心你遇到坏人……”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心虚,但阿槐居然信了。 她又甜甜地笑起来:“没事的,我可以保护我自己的,妈妈不要担心,要好好在家里等我回来。” 范桂玲不敢说不。 殷槐说走就走,殷豪强撑着问:“阿槐,要不要爸爸送你?不然的话让司机送你?” 殷槐想了想,居然答应了:“好。” 不得不说,殷家人里胆子最大的还是父亲殷豪,他明明怕阿槐怕得要死,却仍然敢主动跟阿槐讲话,甚至试图靠近她,而阿槐也像是没有察觉父亲的私心一样,乖巧地上了车。 自发家后,殷豪就再没有自己开过车,他说要送阿槐,就做得非常到位,不用司机,自己亲身上阵,给阿槐公主般的待遇。 阿槐给了他一个地址。 是在离殷家豪宅一个多小时的地方,但还是城区内,路上堵车,殷豪开了快三个小时才把阿槐送到——这是一条很老旧的巷子,槐树路99号,殷槐要去的地方就是这里,一个二进的小院子,从外表来看已经残破不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拆迁。 殷豪知道这里,附近有块很不错的地皮,他一直想买下来盖酒店,同时看上这块地皮的人也不少,但住在这条老巷子里的大都是些钉子户,给钱也不愿意走,所以就形成了很古怪的一幅场景,围绕着槐树路的满是现代感的建筑与热闹的商圈,而槐树路却格外古老陈旧,甚至生活在这里的人也大多上了年纪,阿槐怎么会来这里? 殷槐下了车,仍旧撑着自己的小黑伞,她走到斑驳的红漆门前,门应声而开,殷豪连忙往里看,却发现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院子里那些猫猫狗狗之外。 这看起来……就像是家里的小姑娘出来流浪动物收容站做义工,但殷豪可不这么认为。 “爸爸。” 正在殷豪苦思冥想之际,车窗上突然贴来一张小脸,饶是这张脸再好看,还是将心怀鬼胎的殷豪吓了个结结实实,他拼命克制,才勉强维持笑容降下车窗:“怎么了阿槐?” “你为什么还不走。” 殷槐却没有笑,而是面无表情地询问。 殷豪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了她不高兴,连忙保证:“爸爸这就走、这就走,你别生气。” 殷槐慢慢站直,看到车子消失在巷子口,这才转身走进那道红漆门。 一进去,院子里的猫猫狗狗就都抬头朝她看,如果殷豪在,会发现这一幕十分诡异,因为这些动物的眼神太通人性了。 殷槐撑着小黑伞,院子里还有一棵很巨大的槐树,三个人靠拢都抱不过来,上面的槐花结成一个个雪白玲珑的小花苞,看起来非常可爱。 第16页 “阿槐大人,您回来了。” 殷槐一进屋,便有一只长毛狗狗朝她迎过来,口吐人言,除却外表是一条狗外,语气、神态都像极了人类,要是有人无意中看见这一幕,肯定会吓得原地尖叫,狗怎么会说人话呢?! “我不过走了一天,至于这样吗?”殷槐不满地抱怨,坐了下来,看了看趴在桌上不动的一只奶牛纹小猫。 “它是昨天晚上来的。”长毛狗狗解释着,“然后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状态,不说话也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灵魂出了问题。” 殷槐拎着小猫的后颈皮一探:“少了一魂一魄。” 长毛狗狗:!!! 若是少了一魂一魄,直接去投胎的话,下辈子就只能当个傻子。 “阿槐大人,您快想想办法!要是找不回这一魂一魄,它就太可怜了!” 阿槐不懂小长毛狗在激动个什么劲儿,她把小猫放回去,以一种很愉悦的姿态对小长毛狗说:“我这次回来是告诉你,以后这里的事情由你全权负责,我以后一个月来一趟。” 小长毛狗:!!! 阿槐笑眯眯的十分开心:“我找到家人啦,所以就不跟你们住在一块了!” 深刻见识过阿槐大人恶劣性格的小长毛狗,在心里给阿槐大人的“家人”们上了一炷香。 第10章 问心有愧。 “怎么了,我找到家人了,你不开心吗?” 正在心里点蜡的长毛小狗被阿槐这么一问,浑身的毛毛差点炸成一只刺猬,它疯狂摇头,好在阿槐心情好,不在意长毛小狗的无礼,当然,她也不在乎那只少了一魂一魄的奶牛小猫。 从很久很久之前,阿槐就知道,人没必要生出多余的好心肠。 她在这小宅子里没待多久,外面的天气就变得很差,原本晴朗的天空渐渐乌云密布,远处还能看见天边隐隐有一丝太阳的光亮,但黑云层层递进,隐约可见天边有闪电掠过,空气显得格外闷热,往日里不绝于耳的蝉鸣都懒散了下来。 豆大的雨滴砸在院子里的青砖小路上,原本趴的到处都是的猫猫狗狗不用人催都知道往屋子里跑,阿槐撑着小黑伞走到房檐下,雨滴快速落地,将干燥的地面打湿,掀起一阵泥土与青草的气味。 夏天就是这样,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电闪雷鸣,非常不讲道理。 院子里的大槐树经过雨水洗礼,显得更加翠绿,小花苞被打掉不少,阿槐抬起头看着天,沉思呢喃:“爸爸会不会来接我回家呢?” 长毛小狗偷觑她一眼没看答话。 阿槐也不需要别人回答,她摇摆着手里的伞柄,雨滴四处飞溅,事实证明爸爸果然不会想起她,也不会来接她,甚至有可能忘记了她,根本不希望她回去。 不只是爸爸这样想,妈妈、妹妹、弟弟,他们每个人都盼着她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呢。 阿槐露出古怪的笑容,消失是不可能消失的,她要深入他们的生活,成为他们永久的噩梦,让他们想起她就瑟瑟发抖。 长毛小狗原本以为问出这样问题的阿槐大人,内心深处应当还渴望着来自家人的爱,但当它大着胆子抬起头,瞧见阿槐大人的笑容时,长毛小狗立刻推翻了自己全部的猜想。 它不应该拿活人的思维去揣测阿槐大人,如果还眷恋人间的温暖与爱,阿槐大人就不会是现在的模样,她分明已经捨弃了那些,否则…… 长毛小狗看向院子里那棵巨大的槐树,抖了下,没敢再说话。 阿槐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的对爸爸来接她抱有希望,倾盆大雨雷声轰隆中,她撑着那把黑色的伞走了出去,长毛小狗叫了两声,阿槐头都没回,只背对它摆摆手,随后便从那道斑驳的红漆门离开了。 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这会儿还没到下班时间,没有车没带伞的行人们大多选择了路边的奶茶店甜品店躲雨,于是就显得撑伞的阿槐格外奇怪。 雷阵雨的天气里,明明天还没黑,但就是感觉时候不早了,有个捧着芒果星冰乐的女孩无意中看到玻璃窗外一个穿白裙子的少女经过,当时就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半晌想明白了,一般人哪怕有伞,也不会在雷雨天步行出门,下大雨大家一路狂奔才是正常的,谁会慢慢悠悠跟散步一般? 不过等她定睛再看的时候,街上又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兴许刚刚是眼睛花了吧。 殷家豪宅里,因为这场雷阵雨,殷蔓跟殷梵都没有及时离开,不知道为什么,这一道道闷雷像是打在他们心坎上,让人发慌。 也让人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 殷豪看了下雨势,喃喃着:“……阿槐不会回来吧?” 谁知道呢?这么大的雨,虽然她有伞,但那把小黑伞也就聊胜于无,毛毛细雨能遮挡,雷阵雨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殷家人都在等,他们在期待殷槐不要回来,这样的话大家就可以回到过去的生活,不必再辗转反侧,患得患失。 今天黄大师离开后,殷梵还担心对方是被阿槐的道行吓着了不敢说实话,就趁着殷豪送阿槐出门时给黄大师发消息,结果黄大师言辞凿凿地教育他们,让他们讲科学破迷信,世界上绝对没有鬼,还发了建国后不许成精的横幅过来,就差没直说殷梵是被害妄想症。 第17页 去他妈的什么大师!根本就没有真才实学! 范桂玲端了咖啡出来,每人一杯,听到丈夫的话,她顿了下才说:“她去的地方那么远,又没有人接,应该不会回来了,你给她钱了吗?” 殷豪瞥她:“没给。” 虽然嘴上表明阿槐是大女儿,身为父母的他们应当接纳和照顾,但实际上无论是殷豪还是范桂玲,都没有为阿槐做什么。 现在这个社会,没有证件和手机几乎寸步难行,而殷槐的户口早在她失踪满两年的时候就已经註销了,也就是说,现如今的国家户籍系统里根本就没有“殷槐”这个人,殷家的户口本上没有她,她也没有身份证,而且昨天回来时,她连电视都不会开,当然也不会有手机。 没有手机就没有帐户,没有帐户更不会有钱,殷家人有志一同地选择了漠视,没有人会为殷槐考虑她在这个社会要怎样生存。 就算殷槐回来,殷豪也有理由说是忘记给她置办手机、忘记给她钱,总之决不会承认是故意不管她,故意不去接她,他在最初的震惊跟恐惧后,开始探索如何跟殷槐“和平相处”,既然如此,就要试探她的底线,看看在她的容忍范围内,身为“家人”的他们,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殷豪记忆里的大女儿,还是乖巧懂事又听话的模样,那样一个温顺的孩子,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她应该不会打车吧?”范桂玲又咕哝了一句。 说起来,他们还不知道阿槐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而在这之前,她又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她身上真是有无数谜团。 殷蔓神情恍惚,她听着外面传来的轰隆隆的雷声,眼神逐渐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殷梵则开始不耐烦,殷槐不回来他们就不能吃饭,免得她回来又发脾气,虽然从姐姐口中得知殷槐真的是他们的家人,可殷梵无法对她生出任何亲近之心,他真心觉得让保镖们穿防护服防弹衣再戴上头盔把殷槐抓起来是个很好的办法,就算她放蛇,蛇难道还能把防弹衣都咬穿? 可惜除了殷梵自己之外,其他人都不同意这么做。 “爸,妈,我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殷梵焦躁地在客厅来回走来回转,“那她要是一晚上都不回来,我们就这么干坐着等一晚上?!” 这么大的雨,得是什么样的傻子才会往家里赶?更别提殷槐没钱没手机也没身份证。 “对了,老殷,你说她今天去了槐树路?” “对。” 槐树路是一条很古老很古老的巷子,大概得有百来年历史了,反正从还有皇帝的时候就有槐树路,里头住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从来就没断过,随着社会的发展、科技的进步,像是这种老巷子早就被淘汰了,尤其是在周围商圈兴起的对比下,老破小的槐树路更显得格格不入,堪称钉子户专区。 “附近那块地不错。”殷豪忍不住说,他们家是开连锁酒店的,早就相中了槐树路靠近商圈的地段,要是能把槐树路拆迁重建……“听说嘉祥集团也想要这块地。” 提到嘉祥集团,殷蔓不由得朝父母看过来,“我听宣鹤说起过,但槐树路的问题不解决,竞标会就没法开。” 像殷豪一样有眼光的可不少,谁都知道那是块肥肉,可槐树路的住户们一个比一个拧,根本拗不过,又不能上去硬干,都是些老头老太太,真弄出什么毛病来,企业形象不知得受多大损伤。 这就是养了个出息女儿的好处,正因为有殷蔓,殷家这些年事业节节高升,所以比起儿子殷梵,殷豪更疼女儿。 一家人聊得正热,突然客厅的门被敲响,殷梵嘀咕了句谁啊不会自己进来,下一秒话就咽在了嗓子眼。 还能是谁? 管家厨师他们都回到小洋房去了,现在只有他们一家人在客厅,如果有人来,除了殷槐还能是谁? 明明推一下就能进来,那人却耐心十足地敲着门。 叩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 每次都是三下,间隔几秒钟,再继续三下,非常有规律,俨然是没人过去开门,她就能敲到地老天荒。 殷梵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落地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不知何时天彻底黑了,只剩下雨滴砸在玻璃上、自己的心跳、还有叩叩叩的敲门声。 一家人僵硬当场,过了许久也没人敢动。 哪怕猜到了敲门的人是谁,可这个雷雨天,让人想起一些被尘封的不美好的记忆,因此殷豪范桂玲夫妇也好,殷蔓也好,他们的身体都不听大脑使唤,没有人敢去开门,只有殷梵例外。 他没有了关于殷槐的记忆,所以只对雷雨天感到不安,没有恐惧。 见爸妈姐姐都惊恐莫名,殷梵一咬牙,起身去开门。 客厅的门缓缓拉开,黑伞下仍旧是穿着白色裙子的阿槐,只不过这一次,她的全身都是湿漉漉的,伞下露出那张白的几近透明的小脸时,殷梵与她四目相对,蓦地太阳穴剧痛! 第11章 问心有愧。 就很奇怪。 按理说殷槐手中有伞,即便雷雨天挡不住什么,被打湿的也不该是上半身,可殷梵看得清清楚楚,她浑身都湿漉漉的,乌黑的头发紧紧贴在雪白的面颊上,愈发显得那双眼睛空洞漆黑,发梢还在往下滴水,殷梵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心中直打鼓。 第18页 有点瘆得慌。 小黑伞好像除了能遮光起不到任何作用,但殷槐仍然撑着它,见来开门的是殷梵,殷槐甚至跟他对视了好一会,绝不认输。 直到殷梵自己仓皇别开视线,她才绕过他往里面走,水珠顺着她的裙摆与小腿没入昂贵的手工地毯,迅速消失不见。 她这样狼狈,殷家人都很是惊慌,就连没有记忆的殷梵都有种不祥的感觉,更何况是心里有鬼的其他人? 直到殷槐走进客厅,站在了全家人面前,场面还是一度沉默而僵硬,这使得殷槐不由得感到失望:“我淋了雨,很可能会发烧生病,难道爸爸妈妈一点都不担心吗?” 如果不担心她的话,她会很难过的。 殷槐的这句话就像一个开关,以殷豪带头的殷家人终于慢半拍反应过来,殷豪张罗着去厨房给殷槐煮姜汤,他怕儿子留在客厅又惹殷槐生气,拽着不情不愿的殷梵一起去了。范桂玲则带殷槐上楼去换衣服,当然,家里没有给殷槐准备她的日常用品,自然也不包括新衣服,所以要换衣服的话,得去殷蔓的衣帽间挑。 殷蔓不是很乐意。 但她不敢说,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母亲跟殷槐身后,她的衣帽间几乎占据了半个楼层,里面按照季节分门别类,各种大牌应有尽有,曾经殷蔓做过一个衣帽间vlog,浏览量过亿,经过剪辑保留了精华还足足有半个多小时,弹幕从头到尾刷的满满当当,不知道多少网友疯狂恰柠檬,高呼我跟豪门千金的距离。 现在她的衣帽间却被另外一个人入侵了。 跟殷蔓比起来,殷槐显得过于纤细娇小,她只有一米六的身高,看起来就像是个没长大的未成年,殷蔓的很多衣服她都穿不上。 看着殷槐在自己的衣帽间里挑挑拣拣,时不时还把不喜欢的丢到一边,殷蔓咬着嘴唇,忍不住说:“姐姐,你刚才丢的那件是a家新款,很贵的。” 殷槐哦了一声,回头道:“那又怎么样?我不喜欢,难道不能丢?” 殷蔓咬嘴咬得更厉害了。 范桂玲悄悄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上前哄着殷槐:“阿槐啊,你看,要不待会儿妈妈给你量个尺寸,让人给你专门定做换洗衣服,你先在妹妹的衣服里挑一件自己喜欢的好吗?” 殷槐拿起一条白色没有多余装饰的裙子,哦了一声,却不如范桂玲预料中那样好说话,她歪歪脑袋看着母亲:“那我也要一个和妹妹一模一样的衣帽间。” 范桂玲:…… 她勉强笑道:“好,好,都依你,所以你先不要生气好吗?如果你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就说出来,妈妈一定会改的。” 这下殷槐满意了,她沖范桂玲露出甜笑:“好。” 范桂玲也笑,笑得尴尬又努力,她拼命将自己代入一个关心孩子的母亲角色里,又催眠自己眼前的阿槐不是什么催命鬼,而是她心爱的孩子,这样几次三番默念后,好像还真有点用,开始哄着殷槐去洗澡,因为淋了雨不洗个热水澡很容易感冒。 虽然阿槐根本不会生病,但她还是听话的去了。 范桂玲岂止是没有给她准备新衣服,连牙刷牙杯都没有,殷家人好像很快就接受了她回来的事实,也不敢在她面前做什么阳奉阴违的事,但却在方方面面表现他们的排斥与厌恶。 如果殷槐真的是对家人还抱有期待的小姑娘,一定会感到非常难堪,回到家的她只有自己身上那条裙子还有一把伞,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如果她不要,殷家人就不会为她准备,相当可怕的冷暴力。 他们在怕她的同时,在以另一种方式反抗她。 殷蔓眼圈泛红,范桂玲见她如此,心疼的不行,搂住女儿的肩膀:“乖啊,咱们暂时先让着她,你才是妈妈最重要的宝贝。” 殷蔓把脸靠在母亲肩头,嗫嚅着问:“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离开啊……” 她讨厌这种自己的东西被抢走的感觉,明明是她的父母,这里是她的家,可她却像丧家之犬一样只能四处逃窜,殷槐要什么就得让出什么,完全以殷槐为中心。 再多的愧疚也早在时间的流逝中消磨干净,殷槐现在出现,所得到的只有恐惧,永远都不会有人爱她。 所以为什么要回来呢?让一切都结束在十五年前不是很好吗? 范桂玲轻嘆,是啊,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离开啊…… 不过她还是安慰女儿:“要不了多久的,她是生我们的气,等她气消了就会走了。” 话是这么说,但范桂玲自己都不大相信。 阿槐真的是单纯地生气吗?她的气真的有消除的一天吗?等不生气了,阿槐就真的会走吗?曾经富贵浪漫又和睦的家庭生活,真的还能再回来吗? 殷蔓伏在母亲颈窝泪水涟涟,范桂玲心疼地不停抚摸她的背,不明所以的人看了一定会认为她们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值得最好的一切。 母女情深时,浴室的门打开,殷槐不高兴地说:“我不会用。” 殷家豪宅所使用的淋浴系统相当高级,对记忆中还在使用太阳能热水器的殷槐来说,她不会操作,也看不懂上面的提示。以及摆在浴室里写满外文的瓶瓶罐罐,她同样不认识不会用。 第19页 “明明知道我不会,却还是让我一个人进去,妈妈是故意的吧?”殷槐盯着范桂玲,“妹妹也不知道帮忙,我觉得很不开心。” 她不开心的时候,就很想开一下别人的心,看看胸腔里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范桂玲赶紧解释:“不是的不是的,阿槐,你不要误会妈妈跟妹妹,都怪妈妈太粗心了没有想到,现在妈妈就告诉你怎么用好不好?你别生气,拜託你千万不要生气。” 她甚至能感觉到冷血动物身上一点点摩擦过外露肌肤的鳞片,范桂玲毛骨悚然,她害怕软体动物,尤其是蛇! 殷槐嘆了口气:“明明知道不该这么做,却还是这么做了,妈妈明知故犯,应该接受惩罚。” 她伸手指向窗外,外面还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雪白的小脸上却又浮现起天真又恶意的笑容:“不如妈妈出去站一会儿吧。” “至于妹妹……” 殷槐眯起眼睛打量着殷蔓,殷蔓下意识后退,但随后她就后悔了,事实证明她这么做也的确是激怒了殷槐,这种避人如蛇蝎的态度可不怎么友好,“妹妹就跟妈妈一起吧!” 原本只要半个小时的,可现在殷槐不高兴了:“等我洗完澡,你们再回来。” 范桂玲听着外面雷声轰隆,面色一白,想跟殷槐说情,殷槐却直勾勾盯着她:“雷阵雨的天气里,爸爸妈妈在树下待了那么久都不怕,怎么现在让你站在院子里都不行?” 范桂玲脸色更加惨白,她望着殷槐冰冷的眼睛,只能默默地走了出去。 为了监督她,殷槐特意连澡都不洗了,跟在范桂玲身后,亲眼看见她走到了雨地中才满意。 至于殷蔓,殷蔓没有吃过这种苦,她不愿意去淋雨却又不敢不去,看到她委屈流泪,殷槐觉得奇怪,为什么要一边哭一边看着她?难道这样她就会心软吗? 不会的,阿槐没有心,所以不懂得心疼妹妹。 殷蔓一步三回头走出去,她总觉得姐姐会叫住自己,她不捨得自己受这样的罪。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娇生惯养十几年的殷蔓养得细皮嫩肉娇弱无比,别说是淋雨,就是擦破点油皮家里人都要担心受怕。 而这惊人的雨势让那些不好的记忆格外清晰,再怎么想要粉饰太平,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无法弥补,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十五年前那个雷雨天…… 好像比今天还要可怕。 闪电在黑色的云层中穿梭,傍晚时分天已漆黑一片,狂风大作,雷声交加,听得人心里发慌,就连房间窗户的玻璃都因为雷声微微震动着,发出嗡鸣。 那天特别热,是一种炎夏特有的闷热,让人心浮气躁,太阳早早地躲进乌云后,带走了世间唯一一丝光亮。 在那个可怕的雷雨天里,十五岁的殷蔓也像今天这样,站在空地上默默地看着。 雨点打在身上的感觉,很多年没有再体验了,原本殷蔓以为自己忘了,其实并没有,她在第一时间记起了一切,狂风夹杂着暴雨袭来,原本干涸的土地被迅速浸润,泥土沾染在雪白的指尖,将干净的一只手包裹上了脏污。 她曾在比今天雨势更大、闪电更亮、雷声更响的那一天里,亲眼看见爸爸妈妈将姐姐埋在了槐树下。 第12章 问心有愧。 记忆仿佛在此刻开始错乱,只不过十五年前殷蔓站在父母看不到的角落里,而现在,她眼睁睁看着母亲受苦。 心狠的人总是会更硬气一点,即便心虚也会很快开解好自己。 殷家豪宅没有种树,只有一些到膝盖到的灌木丛,那棵槐树只是殷蔓自己的想像,这不是十五年前的雨夜,也没有那棵巨大的槐树,更没有谁被埋在了树下。 如果承认那是真实的记忆,那么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就都会被摧毁,人在享受过名利与追捧后,是无法心甘情愿回到平淡的生活中去的。只要一想到粉丝们的赞美与羡慕会化为鄙夷和谩骂,殷蔓便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不能这样,真的不能这样,她不能失去这些。 昂贵的名牌礼服、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殷家公主的称号、父母的疼爱弟弟的保护还有优秀异性的追求……殷蔓通通想要抓在手中。 雨水打在她的头顶、脸颊,殷蔓闭上眼睛,从眼角滑落的雨水像是眼泪,她握紧了拳头,咬牙忍住,决不投降。 范桂玲所受到的心理冲击不比殷蔓小,大概因为殷槐到底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迫不得已将殷槐放弃,这些年来别人兴许都能忘,范桂玲却不能,但跟殷蔓一样,如果要承认,那么现在所拥有的都会失去,她已经习惯了做一位贵夫人,不能再回到老旧的小院子洗手作羹汤了。 阿槐看了会,觉得没有意思便转身回去,洗了澡换上了殷蔓的裙子重新下楼,隔着客厅落地窗的玻璃,欣赏着妈妈妹妹站在雷阵雨中的场景。 她就说要相信科学吧,你看,这心里有鬼的人雷雨天在户外,不照样没挨雷噼? 殷豪端着红糖姜汤出来,同样看到正在受罪的妻女,他强行稳住心神将杯子放下,对殷槐说:“阿槐,妈妈年纪大了,淋雨的话是会生病的,你让她进来好不好?还有你妹妹,女孩子身体很容易受寒,我知道,她们肯定是有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你先让她们进来好吗?” 第20页 殷梵则一脸想要爆发又不敢爆发的模样,看样子打他一巴掌果然是对的,闷着头往前沖的人只有吃到苦头才知道停下。 殷槐哦了一声:“那爸爸去换吧,你可以选择换妈妈或者换妹妹进来,我很好说话的。” 殷豪:…… “难道爸爸不愿意吗?”殷槐震惊地都从沙发里直起身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妈妈是你的妻子,妹妹是你的女儿,在爸爸心里她们就一点都不重要?” 殷豪连忙解释:“当然不是!爸爸只是不知道该换谁……” “换妹妹吧。”殷槐体贴地给出建议,“妹妹年纪小,妈妈反正都活了这么久了。” 听她在这里说一些故作天真实则无比恶毒的话,殷梵早已忍无可忍:“爸,我们俩出去,换妈跟姐进来!” 殷豪瞪了儿子一眼:“好好说话!你这是什么语气!” 殷梵别过头,好在殷槐也不介意,她很愿意等价交换,于是殷豪跟殷梵出去,换范桂玲和殷蔓进来,别看殷梵嘴上喊得响亮有骨气,实则他才是家里最不经风雨的那一个,谁叫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最金贵?殷豪范桂玲疼他,殷蔓也护着他,一家四口,殷梵才是真真正正活在福窝里的。 所以当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头上时,他才觉得难以适应。 而浑身滴滴拉拉湿透了的母女俩终于可以进屋了,她们冻得浑身发抖,殷槐就用刚学会的遥控器把空调温度往下降,见妈妈妹妹冷得唇色发青,她才快乐地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拍手:“你看你看,现在我们的肤色变得很像,总算是有一家人的模样了!” 被水泡的发白几乎透明的母女俩僵硬地朝殷槐看,殷槐还高兴地伸出胳膊跟她们做对比,果然是变得很像,一家人就是要这样呢! 那杯红糖姜汤殷槐没有喝,她端过来亲切地塞到妹妹手里,催促殷蔓喝下去:“快喝快喝,这个对身体好,你可别受寒了,爸爸说女孩子的身体最容易受寒呢。” 殷蔓被迫把那杯早已冷掉的红糖姜汤喝下去。 殷梵死性不改,虽然不敢朝里头放盐,但却拈了一把细土进去,喝起来有点剌嗓子,殷蔓很艰难才咽了一半,剩下一半被阿槐很贴心地送给了妈妈。 看,她多善良啊! 希望这个雷雨夜,能让她的家人们想起一些关于她的记忆,大家拥有共同的回忆,在一起才有话题。 殷槐不松口,范桂玲只好主动询问:“阿槐,能让妈妈跟妹妹去洗个澡吗?我们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头发也黏的厉害……” 殷槐轻飘飘瞥她们一眼:“只是弄湿了而已,又不会怎么样,连一点泥土都没沾,这么爱干净做什么?” 她感觉很不满,伸出自己纤细如嫩葱的小手对着灯光看了看,咕哝:“我当时满身是土,我都没洗。” 她这话说得太阴森,范桂玲与殷蔓瞬间安静如鸡,什么都不敢再说。 可惜的是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终归是停了,殷豪与殷梵顶多站了半个小时多一点就结束,对此殷槐感觉非常不开心,她有点问这贼老天什么意思——凭什么十五年前它就下一夜雷阵雨,害得她身上沾满黏糊糊的土还裹了不少槐叶槐花,今天却意思意思下了这么点? 但很可惜,贼老天拒绝回答她的问题,不管阿槐问什么,它都拒绝回答。 为了表示自己的体贴与关心,阿槐宣布:“你们去洗个澡换衣服吧!弄得干干净净再下来,我去给你们煮姜汤!” 殷豪嘴角一抽,柔声道:“没事的阿槐,爸爸知道你关心家里人,但煮姜汤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吧。” 殷槐拒绝:“那怎么能行,刚才爸爸跟弟弟都为我煮了,我当然也要给你们煮。” 说着摆摆手,潇洒入厨房。 说那么多也没用,现在确实是都想洗个热水澡再换件清爽衣服。 一家四口纷纷上楼,剩下阿槐在厨房忙活。 她嘴上说是煮红糖姜汤,其实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得很,找了四个玻璃杯出来,红糖放一点,切两片姜——因为她不会用破壁机,然后倒入热水,好的,家庭版简易红糖姜汤就制作完成了,至于到底是不是这个流程,出来又是什么味儿,阿槐不负责售后。 她觉得太甜了不好,该放点盐中和一下,就分别舀了一勺盐,然后觉得姜片太辣了也不好,那就再多放点糖吧,顺便看见冰箱里有牛奶,撕开一盒也倒进去点,左一点右一点,酸甜苦辣咸都给安排上,人生就是这样五味杂陈啊! 最后端出去的四杯“红糖姜汤”,基本上已经不属于人类能喝的范畴,可这是阿槐亲手做的,谁敢不喝就是看她不顺眼! 从殷豪开始,壮士断腕端起一杯,眼一闭心一横,以破釜沉舟的气势一饮而尽! 随后就感觉他想呕,但呕不出来,只能干呕。 喝得快总比喝得慢好,范桂玲学着丈夫的样子同样一饮而尽,随后一起干呕,差点让阿槐以为妈妈要响应国家号召来个四胎。 殷蔓则是浅浅尝了一口,马上泪花在眼底打转。 不过阿槐的注意力放在弟弟身上,眼看殷梵也准备试毒,她及时阻止:“等一下!” 第21页 然后当着殷梵的面,在他不解的眼神中,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撮土洒了进去,不仅如此,殷槐做的可比殷梵绝,她手腕上有一条碧色小蛇,还把尾巴伸进去涮了涮,殷梵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黑红交加五彩缤纷格外有趣,堪称人类变脸大赏。 殷槐单手托腮笑眯眯看着他,那表情那眼神就像是在说你做了什么我都知道哦,殷梵洒土在先,她只是热情回报,不算过分吧?这只能说是他们姐弟俩之间爱的相处模式,小梵这么可爱,怎么会怪她呢? 殷梵痛苦地喝了三分之二,实在是喝不下去了,殷槐很友好地问:“需要姐姐帮忙吗?” 没等殷梵问她要怎么帮忙,殷槐抬起腿,雷霆万钧泰山压顶般踩在殷梵脚背上,他不由得爆发出一阵惨叫,嘴巴大张,殷槐眼疾手快拿起杯子就往他嘴里倒,如果不是殷豪及时阻止,她连玻璃杯都要塞进殷梵喉咙里。 “啊,不好意思。”殷槐收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裙摆,笑得很害羞,“我忘记玻璃杯是不能吃的东西了。” 又对殷梵抱以歉意:“小梵最可爱了,不会怪罪姐姐的,是不是?” 殷梵嘴角都被撕出了口子,最恐怖的是当殷槐这样对待他时,身高一米八几且是成年男人的他毫无还手之力,对方的力气大得可怕! 他畏惧地看着殷槐,点头幅度很小,但阿槐相信,从这次以后,弟弟不会再在她的食物里加料了。 虽然她不会吃也不会喝,但浪费食物总是不好的,对不对? 第13章 问心有愧。 殷家人总觉得阿槐回来是想要抢走什么,其实他们真的想多了,阿槐真的就只是单纯地想要回家、单纯地想要出现在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单纯地想让他们寝食难安而已,真没那么多坏心思,何必把她想得那样坏呢? 十五年前她是乖巧温顺的女儿,是温柔可爱的姐姐,现在她也是呀! 你看,她多懂事,多关心爸爸妈妈跟弟弟妹妹? 殷梵的嘴角被撕开,殷槐表示非常愧疚,并且亲自给他处理伤口又上药,殷梵整个人宛如一根木头杵在沙发里,原本想要闭上眼心一横希望她快点折腾完快点离开,结果殷槐哪里会用十五年后的医疗用品,连一次性碘伏棒她都不知道怎么用,直接把殷梵弄得伤上加伤心态爆炸。 最后她还很抱歉地对他说:“不好意思小梵,我好像搞砸了。” 殷梵有一万句脏话想喷出来,但又不敢,他怕自己再被塞一回玻璃杯。 最终只能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殷槐很感动:“我就知道小梵最乖了,不会生姐姐的气。” 她长得真的很好看,而且是那种无法复制无法模仿的纯洁,真要说长相的话,殷槐绝对是三姐弟中最出色的那一个,她仿佛天生便继承了殷豪与范桂玲容貌上的优点并且发扬光大,而这十五年过去,她变得更加美丽,过于雪白的肌肤虽然使她看起来有几分病态,但气质却愈发干净纯真,哪怕是对她很有意见的殷梵,看着这双眼睛时,也不由得感到心软。 如果殷槐语气柔软态度乖顺,殷梵真的不会讨厌她的,哪怕她半途突然冒出来想要融入这个家,他也会愿意给予她怜爱。 可惜阿槐不想要怜悯,那种东西没有意义,她只想他们怕她,却又不得不“爱”她。 看到他们惊慌不安日日噩梦,她才会开心。 大概是全家人都淋成了落汤鸡让阿槐真的很满意,她没有再折腾他们,这个天气殷梵跟殷蔓也没法离开,但就在大家准备各回各房时,殷槐却跟在了殷蔓身后。 殷蔓感觉她像个背后灵一样紧紧贴着自己,哪有人跟着人走是这样跟的?她忍着心底的害怕对殷槐说:“姐姐,已经很晚了,你不回房间休息吗?” 殷槐歪歪头:“以前我们都睡在一张床上,难道你都不怀念吗?” 殷蔓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难看,看得出来她很努力在控制,但很可惜,面部管理相当失败,毕竟过了十五年公主生活,又不需要看人脸色,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殷蔓并不擅长伪装。 殷槐也不需要她的回答,直接登堂入室。 殷蔓的房间真可以说是无比华丽,欧式宫廷风的装修,以粉红与白色为主构建出她偏少女的喜好,有单独的口红桌,抽屉拉开来尽是各个知名大牌彩妆系列,色号一应俱全,据说不需要殷蔓自己去买,新品刚研发出来还没上市,这些品牌就会私下赠送,而且好几个品牌还有给殷蔓的私人订制,直接排面拉满。 殷槐不懂这些,她没化过妆,也不会用,这并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而是没有机会,她像是在自己家一样随意参观殷蔓的房间,看上什么就碰碰摸摸,活似过年闯进主人家的不懂事熊孩子,可惜的是殷蔓不能像对亲戚家熊孩子一样让人把殷槐赶出去——她不敢。 殷蔓的衣帽间更是夸张,整层楼至少占了一半,眼看殷槐在自己前面逛来逛去,看到什么有趣的就拿出来,然后没兴趣了就丢到一边,连原样放回去都不会,根本就是恶意捣乱! 她心里憋着气,又害怕殷槐,真是说不出什么复杂心情。 好在殷槐真的就只是好奇到处看看,晚上也没有跟殷蔓睡在一张床上,不是殷蔓不愿意,她敢吗? 第22页 是阿槐不愿意。 她住进父母的主卧,都要把床上四件套换成新的,就知道她并不是很喜欢跟殷家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不过是逗他们玩,吓唬人罢了。 可殷蔓破防了呀! 魔鬼般的姐姐一走,她又慌又怕,看着被殷槐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不由得呜呜哭起来,美貌是需要细心经营的,人的精气神一旦下去,整个人状态就差,别看殷槐只回来两天,但殷家人集体被她折腾的老了两三岁。 殷蔓对着镜子照着,她知道自己这心态不行,但知道是一回事,调整是另一回事,正在她百般愁肠不知如何诉说时,手机响了,是谢卓给她打的电话。 殷蔓一接起来就彻底破防:“……卓哥!” 那边谢卓听到殷蔓哭,心脏抽疼,“小蔓,你还好吗?你怎么哭了?” 无论男人在外面的形象是什么样,在殷蔓面前都是温柔的,她被这温柔的声音一询问,愈发悲从中来,想要诉苦,却又不知为何什么都没说,她下意识不想在谢卓面前提起姐姐,尤其是谢卓安慰了她一会后居然问:“那个女孩,真的是你姐姐吗?” 殷蔓听到他问,瞬间警觉,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轻轻啜泣:“卓哥,你问这些做什么?她看起来才多大,怎么可能是我姐姐?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只生了我跟小梵,哪里来的姐姐?” 谢卓犹豫了下:“小蔓,你的情绪是不是很不好?这样吧,明天你有空吗?我想见你。” 此时此刻的殷蔓确实非常脆弱,需要有个人依靠,谢卓不厌其烦地跟她打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话,又坚持要等她睡去才挂,他是影帝,声音非常低沉磁性,居然就在电话那端给殷蔓讲故事,讲着讲着,发觉殷蔓呼吸平稳,许久不再讲话,应该是睡着了,这才停下。 次日一早,殷蔓发现电话竟然还没挂。 她非常感动,于是愈发精心打扮,下楼没看见殷槐,让司机等着送自己去跟谢卓约好的私人咖啡厅。 结果刚打开车门,就瞧见了坐在里头的殷槐! 真是阴魂不散! 心里这样想,嘴上又不敢这么说,殷蔓勉强露出笑容:“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即便在车里殷槐也坚决撑着她的小黑伞,她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妆容精緻的白富美妹妹:“小蔓今天好漂亮。” 殷蔓嘴角抽了抽,不知道是不是该回答一声谢谢。 殷槐夸完她,还往里让了让,盛情邀请:“不是要出门吗?来,快上来,可别耽误了时间。” 殷蔓僵硬地上了车,全程努力朝车门靠不想挨着殷槐,这让殷槐感觉有那么一丢丢的“失落”,妹妹长大了,都不像过去那样依赖姐姐了。 她单手托腮,打量着妹妹:“你好像长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不过总体还是像,只是更好看了。” 殷蔓干笑,不知作何回答。 他们家人容貌都长得好,但殷蔓总是想要追求更好,本身底子就优越,她不会傻到大整,顶多做个微调医美打个针,熟悉的人就觉得她变得更漂亮了,但要说是哪里有变化又说不上来,可面对殷槐,殷蔓就是忍不住心虚。 最终她只能干巴巴回答:“兴许是长开了吧。” “哦。”殷槐表示受教,没有再说话。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殷蔓跟谢卓约好的地方,这是一家私人咖啡厅,隐私效果极佳,主要服务对象就是名声大的公众人物,有狗仔在外头蹲了三个月都什么没拍到,可见其保密效果有多强。 早在殷槐出现在车里时,殷蔓就猜测她今天是想跟着自己,虽然她非常想要拒绝,但还是老原因——不敢。 她跟母亲范桂玲一样都很怕软体动物,尤其是蛇。 比起穿着打扮一看就是白富美大小姐的殷蔓,殷槐就寒碜多了,她还是小黑伞小白裙,怎么说呢,全身上下加起来能不能超过一百块钱都有待商榷,人家是高端咖啡厅,当然会怀疑她的身份。 要知道能进去的都是名流,谁知道这种漂亮的小姑娘是不是心术不正想进去找饭票?那他们咖啡厅成什么了? 被拦住的殷槐傻了都。 她总算是明白什么叫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哪怕她再可怕,照样有人不买她的帐,因为她没钱。 阿槐气成河豚,殷蔓面露难色:“要不你就在车里等我吧,我保证很快就会出来的,不让你等太久。” 说白了就是不想谢卓看见殷槐,也不想别人总是询问殷槐跟她是什么关系,跟殷家又是什么关系,网上那些八卦的人已经足够她烦的了,这两天微博下面的评论都没法看,全是舔殷槐颜,求殷蔓昭告小姐姐身份的。 阿槐很难过,但也没必要为难人家服务生,她转过身,连小黑伞都透露出一股厌世的意味。这会儿她跟在殷家人面前的喜怒无常完全不同,看起来就是个很美貌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拦住她的女服务生都有点于心不忍,犹犹豫豫道:“那、那你要不到等待区坐会儿?里头可能不能让你进。” 阿槐瞬间用水汪汪的眼眸凝视她,真心赞美:“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第14章 问心有愧。 被好心的服务生小姐姐允许坐到等待区的阿槐深刻反思了关于自己为什么没有钱会被拦在外头这件事。 第23页 她觉得有点委屈,因为没钱不是她的错,她高中都没来得及毕业,当然拿不到毕业证,没有高中毕业证就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而且也没人给她烧——这是阿槐最委屈的地方了,要是爸爸妈妈多多想起她,多给她烧点纸房纸马,她也不至于抠搜到这种地步。 经过五分钟的正经思考,殷槐将所有的错都归咎到殷豪跟范桂玲身上,这下她舒服了,不再想东想西。 没忍心把漂亮小姑娘拦在外头的女服务生引导殷蔓去到小包厢后,回来就瞧见原本待着小姑娘的等待区空无一人,她愣了一下,心想那女孩不会到处乱跑,走进去了吧?那样的话被经理发现可就糟了,自己的工作都要受影响! 她赶紧四处转了一圈,没找到人,那兴许并不是女孩乱跑,而是离开了。 就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殷蔓一进包厢就看见了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的谢卓,他身高一米八七,宽肩窄腰大长腿,因为是公众人物粉丝众多,所以出门在外向来打扮的低调,平平无奇的长裤衬衫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气质非凡,光是背影就足以令人坠入爱河,每年圈内评选最想恋爱的男明星,他都是雷打不动的第一。 年纪轻轻入行,第一部 戏便一鸣惊人斩获最佳男主角,随后在演员路上简直像是开了挂,还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手下有不少正当红的流量艺人,且多年来没有任何绯闻传出,被这样一个人温柔地喜欢着,哪怕是殷蔓也必须承认,她内心是感到骄傲的。 她享受这种身为公主被众星捧月的美好,但并不愿意为了其中哪个人坠入凡尘,归根究底是她并不爱他们,比起接受某一个人的追求,她更喜欢作为人群焦点被追捧和赞美。 但殷槐出现的这两天着实深深打击到了她,殷蔓无法再维持一贯的冷静,她不由自主地扑进了谢卓的怀里,泪水随之滑落:“……卓哥!” 谢卓像是触碰什么珍宝一般,小心翼翼接住她,“小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殷蔓有许多话想要倾诉,但到了嘴边,她又想到什么,选择了隐瞒,“没什么……”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谢卓,觉得和他在一起自己才感到了久违的轻松,天知道这两天她是怎么过的,说是度日如年一点都不夸张,而且一想到殷槐还在外面,殷蔓吸了吸鼻子:“……生日那天真的很对不起,卓哥你如果要怪,就怪我好了。” 她不提起生日,谢卓还在思索如何开口,他眼底精光一闪而过,状似不经意地询问:“那个女孩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一出现,连你的生日会都要因此终止?” 怀里的柔软身躯变得僵硬,殷蔓不想跟谢卓提殷槐,半晌,她搪塞道:“那是老家的一个妹妹。” “妹妹?” “当然是妹妹,她看起来也不像姐姐吧?”殷蔓的思绪渐渐敏锐,这并不是随口而出的谎言,而是她深思熟虑后想到的对外解释,“你看她年纪那么小,怎么可能是姐姐呢?再说了,卓哥你是知道我家的,我爸妈只生了我跟小梵两个,哪里还有什么姐姐?就算有,姐姐也得三十多岁了,那种小姑娘的话怎么能信?” 其实殷蔓说得都对,也的确是最有力的解释,但前提条件是谢卓真的对殷家的事情一无所知。 听到殷蔓这样说,他也在心里笑自己,怎么可能呢?世界上长得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光是圈里就有好几个号称小谢卓的流量,有的是纯天然有的是后天,他连眼神都没给过对方。 就这样,谢卓柔声安慰了一通殷蔓,将她哄得眉开眼笑,分别时她都依依不捨,这大概是相识以来她最依赖、最信任他的时候,谢卓还冒着被狗仔拍到的风险要送殷蔓回家。 殷蔓原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还在等待区坐着的殷槐,又突然改变了念头:“那我们从后门走吧,免得被前头记者拍到。” 看起来是全心全意为谢卓着想,谢卓满是柔情地凝视着她:“就算被拍到也无所谓,反正有件事全世界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 殷蔓条件反射问:“什么事?” 问完了她意识到什么,白玉般的脸颊泛上嫣红,谢卓十分有绅士风度,他并没有藉机与殷蔓产生肢体上的接触,而是以保护者的姿态守卫在她身边,从咖啡厅的后门出去了。 他的车就停在后边,而殷家的车在前门,等待区的殷槐绝对不会想到这里还有后门,她坐的位置除了能看一楼大厅的景观外,,任何有关客人隐私的都窥视不到。 完全欺骗殷槐的殷蔓回到家后才感到些微害怕,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就算殷槐质问,她也可以说自己不是偷跑,家里的车子还在咖啡厅门口等待,殷槐要是等不及了完全可以回来,没人让她等不是吗? 与此同时,殷蔓心底还有一丝丝快意,从殷槐回来便提心弔胆的日子她过够了,趁着殷槐还在外头,她跟弟弟殷梵一起回了天水循安,不在家里住,这是之前殷槐答应的。 撩完就跑真刺激。 殷槐没有手机没有钱,天水循安可不是随便就能进的小区,殷蔓不信她还能找过来。 而送完了殷蔓回家的谢卓也在驱车回家的路上,开着车的他可没有刚才面对殷蔓时的温柔可亲,俊美的面容宛若寒冰不近人情。 第24页 “这么严肃可不像你呀。” 陡然传来的轻柔声音,令谢卓浑身温度降至冰点,手一滑,方向盘失控,从直行瞬间转了个大圈,后头的车躲避不及追了尾,一声砰的巨响,原本秩序井然的马路乱作一团,车鸣声、人声交杂在一起,谢卓迅速往后看去,却发觉后座什么人都没有,好像刚才那句话是自己的错觉。 车窗被重重敲击,对上一张满是怒容的中年男人脸,对方显然非常愤怒,毕竟谁家刚买的新车被磕出这么大一块,几乎半个车头都瘪了,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 谢卓低咒一声,当红影帝不遵守交通规则造成后车追尾及交通堵塞,他几乎已经想像到待会儿热搜自己会怎样屠版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说不是故意就——”原本气得要死正想把对方喷成筛子的中年男人,在谢卓取下墨镜后立马结巴起来,“谢谢谢谢谢谢——” 后边一个女人走过来,应该是他的妻子,听到自家老公不停地谢谢,脸一黑:“要不是他突然大拐弯咱们也不会撞上来,新车都成什么样了你还在这谢谢?!” 谢卓满是歉意:“真的很抱歉,你的一切损失都由我来赔偿,耽误了你的时间不好意思。” 谢卓这张脸家喻户晓,不粉他的人也许有,但不认识他的绝对屈指可数,中年男人虽然不追星,但面对这种级别的大明星,满肚子脏话骂不出来,反倒拘谨:“没、没事,没事。” 他妻子听得简直满头问号,正想上来制裁一下自家老公,然后看见谢卓的脸,顿时头晕眼花,啥都忘了,拔腿就往自家车子跑。 然后拿了个本子跟笔过来,星星眼:“谢卓!你能给我签个名吗?我们一家都很喜欢你,尤其是我女儿,是你的影迷!” 能和平解决问题再好不过,谢卓一边给经纪人打电话一边示意女人把笔给他,签了名后再度向这对夫妻致歉。 人家是大影帝,态度又这么谦恭,还说会包揽一切赔偿并且支付他们误工费,夫妻俩就觉得这大明星素质真高,怪不得自家姑娘喜欢。 毕竟是公众人物,要是前后堵车的人都知道谢卓在这里,怕是他就别想走了。 好在公司的车很快赶来,在交警的允许下,谢卓先行离开,后续事宜交给经纪人处理,他坐到车里后,才将那张温和谦恭的面具摘下,眉头微蹙,揉了揉太阳穴。 助理小心翼翼地问他:“卓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事。”谢卓回答,“只是头有点晕。” 准确点来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甚至能感觉到衬衫因为汗水紧贴着后背,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那句话是幻觉吗?如果是,未免也太真实了。 因为谢卓头晕,助理明智地没有再说话,生怕打扰到谢卓休息。 谢卓是圈内一股清流,相比其他一天恨不得上十七八个热搜,胳膊腿头发脚都能热搜的流量明星,他低调的可怕,对隐私极度看重的他,平时营业也少,在遇到殷蔓之前,甚至有好几年没更微博,现在更博,基本也都是转发殷蔓的,之前他跟殷蔓说有件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只有殷蔓不知道,就是指他喜欢她。 时间一久,连自己都信了。 第15章 问心有愧。 助理没敢再问什么,卓哥虽然脾气好又温和,待人接物滴水不漏,但跟了他这么多年,她总觉得卓哥并不是看起来那样好接近的人,几年前卓哥对殷家千金一见钟情,那时候她还以为铁树终于开花了,可随着时间过去,她又感觉奇奇怪怪。 真心喜欢一个人的话,能够做到和其他追求者和平相处吗?吃醋着急患得患失,这些情绪,从没在卓哥身上看到过。 谢卓在车里始终闭目养神,没什么话说,虽然他不卖人设,但在镜头前跟私底下情绪肯定有所不同,能跟在身边的也都是多年老人,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饶是如此,他仍旧非常谨慎,哪怕内心风起云涌,表面仍旧不动声色。 到了地方,谢卓一如既往绅士而有礼貌地跟司机和助理告别,随后走进小区,他名下有多处房产,但最受他喜欢的仍旧是这一处,大平层,健身房视听室吧檯都有,因为知道他住在这里的人不多,所以隐私保持的很好,是连经济人跟助理都没来过的私人领地。 下了车后,外头的太阳有些晒人,昨天那场雷雨过后,真真正正是一点儿凉气都没了,燥热的令人情绪暴躁,尤其是谢卓脑海中不停回荡着那句令他打错方向盘的话: “这么严肃可不像你呀。” 当时车子里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后来他也检查过了,确确实实没有多余的东西存在,车子是他自己的,除了他以外没人开过,除非是送去做保养时被动了手脚,但怎么可能就那么巧,在那个时候开口了呢? 唯一的解释是错觉。 可他的体检报告上个月刚拿到,健康的不能再健康,怎么可能会产生错觉? 不知道为什么,谢卓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跟在身后,这种感觉不陌生,他刚拿第一个最佳男主角爆红时,成天都有狗仔暗中跟着,这个房子虽然隐蔽,却也不是谁都不知道。 第25页 于是他在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上窗帘,虽然他家住在二十楼,但以防万一总不会差,多少震动娱乐圈的大新闻都是没拉窗帘引起的,谢卓从不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是谨慎成性的人。 可能是天气太热导致的心浮气躁,家里又没有其他人,谢卓直接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结实、有着优美肌肉走向的上半身,配上他那张俊美的面孔,夸一句天神下凡都不为过,长裤松垮地挂在胯间,露出漂亮的人鱼线,要是有粉丝在,怕不是当场要喷鼻血晕过去。 他先是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啤酒出来,咕嘟嘟灌了大半,这才感觉身上的燥郁之气略有降低,心绪也平和许多,那句话对他的影响力太大了,让他没办法不去想。 门铃声响起。 “咔嚓”,是谢卓将手里的易拉罐捏扁的声音,他冷冷地抬眼看向门口,经纪人跟助理都知道这个房子不欢迎任何人来,就连负责打扫的保洁都是在他不在的时候固定做完工作离开,当初他买下整一层就是不想要邻居,这个时间段,谁会知道他在这里? 叮咚叮咚之声不绝,谢卓不去开门,外头摁门铃的人也打定主意不肯离开,就是跟他槓上,摁个不停,听得人心烦气躁。 谢卓顺手把易拉罐丢进客厅垃圾桶,也没穿上衣,直接过去到门口,原本想通过视频看清楚外面的人是谁,结果却只看到一片黑色,仔细看的话应该是一把伞,来人个子不高又躲在伞下,所以谢卓只能看得到伞面。 那人还在摁门铃。 谢卓考虑了片刻,选择将门打开,对方好像知道他在家里,大有一股他不开门她就一直按下去的气势。 门一开,小黑伞下抬起一张雪□□致的小脸,正常人看到肯定会感到惊艷,哪怕出于礼貌不好意思盯着看,也会感嘆对方的美貌,可谢卓却像是见了鬼一样仓皇后退,连报警按钮都忘了按。 阿槐很熟练地走进来,反手帮谢卓关上门,星子般的眼眸好奇地看着他:“怎么了?见到我不开心?” 谢卓一双潋滟桃花眼睁的极大,瞳孔骤缩,这是惊慌之下人类自然的生理反应,显然他是被吓坏了。 阿槐就跟回到家一样,压根不拿自己当外人,她撑着小黑伞朝谢卓靠近,谢卓往后撤,她就再往他跟前靠,他就再撤,跟老鹰捉小鸡似的还有点好玩,阿槐笑个不停,玩心顿起,故意在可以贴近谢卓的时候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看到他狼狈地躲来躲去,她就开心的不得了。 “你、你……” “你要不休息一下再说话。”阿槐好心建议,“结巴挺不好治的,你去看过医生了吗?” 谢卓唇瓣轻动,他如临大敌般望着眼前的阿槐,原本他一回来便感觉燥热,灌了大半冰啤酒才觉得好了些,可现在他居然感到刺骨的冷,随着阿槐一步一步朝他走来,仿佛她的每一步地面都盛开了晶莹的冰花,凉气自脚底板直冲头顶。 就他们俩也没别人,阿槐态度熟稔且随意:“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她把尾音拉了好长,然后笑嘻嘻地问:“你怕我啊?” 谢卓紧紧地盯着她,打量着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似乎是想从中看出什么破绽来。 半晌,他终于冷冰冰地自牙缝中迸出几个字:“……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还不清楚吗?”阿槐反问。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谢卓同样不肯上当,他到底已经是三十几岁的成年男人,怎么肯被一个小姑娘吓得失魂落魄?“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请你马上离开,否则我就要叫保安了!” “你叫。”阿槐大方得很,“要不要我帮你再报个警?” 她一步一步缓慢朝谢卓走,谢卓嘴上说不认识她,身体却很诚实地往后退,此时此刻阿槐的心情非常好,她像是逗一只小狗那样兴致盎然,“不然这样吧,我给你一把刀,你把我杀了,还能跟警察说是正当防卫,反正我不请自来,就当我是入室抢劫的好了。” 她兴致勃勃地说着剧本,颇有点小话唠的潜质,结果谢卓不接这茬儿,阿槐很失望:“你不是影帝吗?怎么都没有一点创新精神?” 不过转念一想,十五年过去了,她这个剧本当年可能流行,现在就是很老土也说不定。 谢卓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眼见阿槐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厉声道:“别过来!” 阿槐眨眨眼,听他的话站在了原地,歪歪脑袋,很是天真可爱,“不过去就不过去,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你怎么连个玩笑都开不起。” 谢卓听了这话,额头青筋暴跳。 他盯着阿槐:“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你不该顶着这样一张脸——” 阿槐摸了摸自己雪白细嫩的脸蛋,很高兴地问:“很美是不是?” 原本想要再撂狠话的谢卓登时哑口无言,阿槐告诉他:“虽然过去了十五年,但是我都没有变老,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谢卓摇头:“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我是不会相信的……” “可是今天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不是吗?” 谢卓正想问什么话,猛地意识到阿槐说的是他开车时听到的那句这么严肃不像你,立马头皮发麻,怎么看阿槐怎么不对劲,尤其是她的小黑伞和小白裙,简直和十五年前一模一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26页 下一秒,阿槐身形如鬼魅,在谢卓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刻贴在了他的背上,他甚至都没看见她是怎么靠近自己的,之前两人一个追一个躲跟玩游戏一般,现在谢卓才明白阿槐是在逗着自己玩。 她要是真想靠近,早就靠近了。 现在少女贴在自己背上,成年男人的背宽阔而雄厚,彰显着力与美,谢卓向来是娱乐圈男演员身材管理第一人,一点多余的赘肉都没有,每个线条都趋于完美,不像健身教练那样夸张,就是好看又有男人味,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十年前他拍过一个香水gg,到现在评选最佳gg时,那条他遮的严严实实的gg都能占据前三,从未掉队。 少女的身躯应当是柔软而动人的,但谢卓只感觉自己后背像是贴上了一大块冰,冷得要命。 阿槐的身体带着特殊的香气,这种香气只有靠近她时才能闻到,素洁高雅、清清淡淡,像是槐花的味道。 谢卓知道自己应该甩开她,可不止为何身体却无法动弹,他不知道是不能动,还是不想动。 阿槐的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头,谁都知道影帝谢卓十分保守,从不拍激情戏,出席红毯宴会电影节也从来都是风度翩翩西装革履,相当保守。 只有阿槐知道他左边胸膛靠近肩头的地方有一个深深的齿痕。 那是她留在他身上的印记,伴随着她的怨气,永远都不会消除。 第16章 问心有愧。 喜欢吗? 阿槐不喜欢。 但她仍然贴在谢卓赤裸的背上,这副对于人类女性充满诱惑力与美感的身体,她并不能同感,惟独蕴藏在其中的生命力令阿槐嫉妒不已。 活着真好,能吃能喝,能感受到阳光照射在身上的温暖,还有呼吸跟心跳,不像她,都是假的。 涌动在皮肤下的血管鲜活热烈,每一个细胞都诉说着旺盛的活力,阿槐真想再咬下谢卓一块肉来。 阿槐很轻,她挂在谢卓背上几乎没有正常人的重量,谢卓感受不到她的体重,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仍然踩在地面上,那把小黑伞把他也笼罩其中,两人靠得很近,呼吸彼此交融,亲密纠缠,令谢卓有几分恍惚。 他下意识伸手捉住阿槐的手腕,她要一只手撑伞,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脖子,谢卓是想甩开她的。 他常年健身,还因为拍戏学过功夫,跆拳道咏春乃至搏击都学过,真要打起来,四五个成年男人也不在话下。 可一触碰到阿槐的手腕,谢卓先打了个寒颤,这是人体触碰到远低于自己体温的物体时的正常生理反应,他不懂怎么会有人冷得像块冰,阿槐则任由谢卓捉着自己纤细的手腕,跟他修长的大手比起来,她的小手显得白嫩纤细又脆弱,细细的腕子大概谢卓稍稍用力就能连着骨头一起折断。 “还说你不知道。” 阿槐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谢卓肩头那个齿痕,嘴角扬起甜蜜的笑容:“十五年过去,社会好像发展的很快,为什么这块疤却一直留着呢?” 身为公众人物,还是要接不同剧本不同人设的演员,谢卓不露身体的原则其实在很多地方都受限,所以他是不想去掉这个齿痕吗? 事实就是他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什么雷射祛疤无痕祛疤甚至中药浸泡祛疤,谢卓通通试过,通过没有用! 有一回他发狠,直接让医院打了麻药试图将齿痕剜掉,然而事实就是当他伤口逐渐癒合,齿痕也随之生长。 就像是当初那个人,将印记打在了他的血肉里,谢卓甚至怀疑自己的骨头上都会伴随这样一个除不去忘不掉的齿痕。 感觉到男人身体的紧绷,阿槐用手指抚摸着他线条优美的肩颈、胸肌、腰肢、小腹……真是一具健康又强大的身体,比起十五年前更加高大精壮,令人怀念。 她把小脸枕在谢卓肩头,亲昵地像是多年不见的旧情人:“是因为忘不掉我吗?跟妹妹那样亲近,也是因为我吗?” 像是一只毛茸茸又冰冷的小动物。 谢卓还攥着阿槐的手腕,他想把她甩出去又做不到,半晌,只能勉强问她:“你到底是谁?” 他不信她是殷槐,这绝无可能。 “你知道我是谁,我们之间有着共同的回忆,没有任何多余的人能插足,你明明知道的,却还要问。” 她的确和殷槐非常像,但只一点,十五年过去,没有人能保持少女时的模样,即便是千娇百贵深受宠爱的殷蔓,用金钱与时间堆砌出来的年轻也绝不可能像真正的少女一样,因为人是会成长的,心境、眼界、知识、记忆、阅历……绝不可能十五年一变不变,娱乐圈年过三十的女明星仍旧貌美动人,可没有人能像十五六岁的少女。 “不可能。” 谢卓不知是要说服阿槐还是要说服自己,“你不可能是她,绝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阿槐搂着他,在他耳边反问,“所有人都离开了我,而我被永远留在十五年前,这有什么稀奇?” 她不能再长大,不能再像活人一样吃饭喝水,这些又是谁造成的呢? 因为阿槐从背后贴着谢卓,因此他看不见她的眼眸漆黑一片,没有一丁点眼白,只有无尽的黑暗。 “不要再靠近妹妹。”阿槐告诫他,“我会不高兴。” 第27页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谢卓的某个点,他终于下定决心打算甩开阿槐,可握住她的手刚刚用力,背上冰冷的感觉便瞬间消失,谢卓猛地回头,阿槐已经不见了。 他剧烈地粗喘着,在家里四处翻找,都没能再找到阿槐的踪迹,家门仍旧是反锁的,如果不是他确定自己没有精神病,一定会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她在警告他,不许再接近殷家人,因为殷家人是她的东西。 谢卓不由自主地去想,殷槐是什么意思?她说她被永远留在十五年前,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试探了这么久,殷蔓都对有个姐姐的事情讳莫如深,哪怕殷槐出现了她都在否认?殷槐究竟是不是死了? 肩头的齿痕突然一阵刺骨剧痛,谢卓伸手摁住,额头逐渐沁出一层冷汗,他闭眼忍耐许久,终于等到疼痛散去,又在原地沉思足足一个小时,才走进书房,用里头的固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另一头,殷蔓回家后迟迟不见阿槐回来,心里很是不安,她拿不准对方是不是还在咖啡厅里等,但让她亲自跑一趟去看,她又不愿意,打电话回家,母亲告诉她司机回来了,但是殷槐没有,正在她烦躁时,殷梵敲了敲她的房门:“姐?” 姐弟俩现在都在天水循安的房子里,殷蔓勉强沖弟弟露出个笑:“怎么了?” “你这几天都没更博,你的粉丝们很担心,都来我们公司官博下面询问了,要不你给他们报个平安吧。” 殷梵晃了晃手机,递到殷蔓跟前。 殷蔓的生日宴会出了那样的纰漏,还没开始就结束,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网上猜什么的都有,最离谱的是有人说殷槐其实是殷豪在外面养的小三,特意借着殷蔓生日来逼宫。 这种离谱的说法居然不少人都信了,舆论瞬间譁然,要知道殷家之所以被称为神仙家庭,就是因为一家四口个个完美无缺,尤其是殷豪与范桂玲夫妻,恩爱多年,别说是什么小三小四,就连条花边新闻都没有。 现在居然爆出来殷豪有小三,还是个未成年小三,当时网友们就震惊了,一时间殷槐简直人人喊打,不知多少人骂她没有家教自甘下贱,反倒是“包养”她的殷豪虽然也挨骂,却没有殷槐这样惨,毕竟出轨渣男和小三比起来,人们总是更爱谴责小三。 阿槐没有手机也不会上网,十五年前还没有智慧型手机的出现,殷家那时候也没有电脑,她根本就不懂现代社会网络发展成了什么模样,所以当然也不知道自己被骂。 殷梵是最先知道的,但他出于私心并不想立刻澄清,他是不敢骂殷槐,可别人骂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嘴长在别人身上,又不是他让人骂的。 殷蔓也是现在才知道,她想得多,情绪复杂,“不能让他们再这样骂下去。” “不是我们骂的,干嘛要管?”殷梵还记恨着殷槐对自己做的事,“有本事她就像对我们一样,把骂她的人一个一个都给收拾了。” 殷蔓无奈地看着他:“你都多大了,怎么脾气还跟小孩子一样,她挨骂了,受损的是我们家的形象,现在不澄清,大家会认为我们是默认了,以后再闢谣看得人也不会有现在多。” 她想了想,对弟弟道:“我去联络爸,让爸来处理这件事吧,不过我先发条微博,待会儿你记得转发。” 殷梵不情不愿,还是答应了。 殷蔓斟酌着发了条微博出去:不信谣不传谣。 简简单单六个字,没提阿槐,但网友基本都知道殷蔓说得是什么事,粉丝自然第一时间集结起来,再加上殷梵很快转发,很多公众人物认识的不认识的名气大的想蹭热度的都来转,转发量很快达到了五万多,还在往上增长,当然也有黑粉唱衰,毕竟殷蔓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她高调的比娱乐圈的女明星都不差,偏偏又标榜自己是白富美不会进娱乐圈,粉丝也有样学样,常常踩女明星,觉得美女们连给公主提鞋都不配,仗着殷家的势,兴许没人敢说什么,但私底下要说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殷槐这件事就是被踩过的某个明星工作室的手笔,不然这种荒谬的猜测不可能第一时间被舆论发酵,还流传的这么开。 殷槐一直没回家,因为她在经过移动大卖场的时候被吸引了,她早就觉得奇怪,人人手里都拿着个小方块,她没有过手机,但学校里有家里富裕的同学会用,尤其是外面大荧幕上的gg,看得阿槐一愣一愣的。 随即她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她没有钱。 真的真的没有钱,所以在进咖啡厅的时候人家都嫌弃她不让她进。 撑着小黑伞的漂亮小姑娘蹲在路边,实在是很吸引人的一幕,尤其是她的脸最近几天在网上出现频繁,令人记忆犹新。 于是阿槐就发现从身边经过的人时常对自己指指点点,她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以为意,专心致志看着移动大卖场外头的萤屏gg,思考着要如何弄到一个新手机。 直到一片阴影出现在她面前,将她连人带小黑伞彻底笼罩,伴随而来的还有愤怒地指责:“小小年纪不学好,当中年老男人的小三,你爸妈是怎么教你的!” 阿槐:? 第17章 问心有愧。 指责阿槐的是个泡面卷大婶,大概四十出头的样子,身边还有几个跟她复制粘贴差不多模样的婶子,同款泡面卷同款花花连衣裙,此时正无比愤怒及鄙夷地看着阿槐,阿槐不由得往身后看去,想看看大婶在说谁。 第28页 “就是你!你还往后看!” 阿槐惊了,大婶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可不知为什么连起来她就完全没听明白。 此时路边传来一阵应景的歌声:“你终于做了别人的小三,我知道那并不是因为爱~” 阿槐摇摇头:“什么是小三?” 十五年前这个词还不流行,她的生活圈子又很小,根本没听过。 大婶原本想再骂她两句,可小姑娘的眼睛黑白分明,让人忍不住就想相信她,换作其他人问什么是小三,大概只会让人觉得在装无辜,可阿槐给人的感觉是真的无辜。 “咳。”大婶清清嗓子,她发现现实里这小姑娘比网上的照片还要好看灵动,“就是插足人家婚姻、破坏人家感情的人。” 阿槐仔细想了想,她的确是插足了爸爸妈妈的欢迎,目的也的确是破坏殷家人彼此的感情,这么一说,她好像真的是个小三? 当下,她认真对大婶解释道:“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甭管有啥原因,你也不能当小三啊!”大婶拍大腿,恨铁不成钢,现在就觉得小姑娘未成年,那老男人都五十多了,怎么地,还能是五十多岁涉世未深老男人被十五六岁心机深沉小姑娘给骗身骗心?“老男人最会骗人你知道不?不要相信老男人!” 大婶不知为何对老男人深恶痛绝,阿槐虽然不懂,但没有感受到恶意,便乖巧点头。 见她烂漫可爱,又蹲在这里,另一个泡面头大婶问:“你在这干什么呢?” “我想要个手机。”阿槐回答,“可是我没钱。” 嚯,这下听得婶子们更是义愤填膺,她们本来很噁心小三,但看见阿槐又觉得最噁心的是老男人,不过世界上没有最噁心只有更噁心,殷家那么有钱,让人家未成年小姑娘当自己的小三,居然连个手机钱都没有?! 在大婶不着痕迹的旁敲侧击下,阿槐如实回答,大婶们立马知道她不仅没有手机没有钱,连网都不会上,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被骂成什么样,小姑娘说是高中都没读完,很多东西都懵懵懂懂的,看得大婶们爱怜心起,几个人商量商量,你三百我五百的,五六个人凑出两千多块钱,给阿槐买了个手机,办卡的时候发现阿槐不记得家里的电话号码,也没有身份证。 太可怜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小三?! 泡面头大婶三号用自己的名字办了张卡给阿槐用,阿槐捧着智慧型手机手足无措,大婶们还把她拉进了夕阳红闺蜜群,其中一个大婶女儿是做自媒体的,她徵求了阿槐的同意后,打电话让女儿过来,阿槐也不懂什么是自媒体,她对殷家人的报复其实有点孩子气,因为她除了吓唬人啥也不会,又不能真的把人给直接杀了。 阿槐被教导着下了很多软体,其中就有微博,上去后她才明白自己为啥挨骂,泡面头大婶们还教她遇到不懂的词彙可以在网上搜索答案,阿槐搜了小三后恍然大悟:“那我不是小三。” 她莹白的小脸儿格外精緻可爱,“我姓殷,我叫殷槐,我是殷豪跟范桂玲的大女儿。” 大……女儿? 大婶们面面相觑,人的天性是八卦,别看都四五十了,但她们常常互相分享吃瓜,殷家的大女儿不是殷蔓吗? “小姑娘,你是不是说错啦?你应该是小女儿才对。” “我看长得好像跟殷豪夫妻俩是有点像哈。” “哎呦网上那群人!听风就是雨的!人家小姑娘哪里像小三了?!” 阿槐坚持:“我是大女儿。” 小蔓跟小梵是她的弟弟跟妹妹。 其中泡面头大婶二号做自媒体的女儿来了,看到殷槐非常惊喜,徵求了阿槐的同意后用自己两百万粉的帐号发布了一条消息,说阿槐是殷家的大女儿,不是殷豪的小三。 不过很快就被群嘲,说她洗白都不会洗,还大女儿,殷蔓才是大女儿好吗?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阿槐未成年,她怎么可能是大女儿?就算是娃娃脸也不带这样逆生长的,骗谁呢! “都是些什么人啊!”泡面头大婶一号愤怒拍桌,“人家说实话他们不信,就知道听那些谣言!” 阿槐对这些倒是无所谓,但有人骂得太难听,泡面头大婶二号的女儿怕她难过就安慰她:“你别放在心上,网上什么人都有,有些人就是双标槓精,不理他就行了。” 阿槐看着她发的那条澄清微博下的热评第一,“十五六岁就出来卖的母狗,自甘下贱岔开腿给老男人上,怕不是捞钱捞得不亦乐乎,你在这洗地,人说不定正给老男人口呢!” 因为是低着头在看,所以没人注意阿槐的眼眸瞬间变得漆黑一片,眼白彻底消失。 她笨拙地点开自己下载的微博,站起身对泡面头大婶们说:“我要回家了。” 脸上是甜甜的笑:“谢谢你们帮我。” 阿槐走了,泡面头大婶们又是一阵激烈讨论,集体认为阿槐肯定不会撒谎,天使般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说谎呢?肯定是别人误会了! 而敲下那条热评的是个刚毕业正在接受社会毒打的男生,叫朱伟,他年纪不大,天天在公司受气,回来合租房还有各种各样的破事,每天唯一的发泄渠道就是上网,尤其喜欢辱骂漂亮女人,最擅长网暴,今天他看到一个超级漂亮的美少女,结果点开一看居然是给老男人当三。 第29页 但实在是漂亮啊! 所以他先手沖一发,用了半包卫生纸,然后激情敲键盘,骂得酣畅淋漓,爽得他头皮发麻,随后收到微信里上司的艾特,又唯唯诺诺当了半小时孙子,嘴里不干不净把上司也骂一顿,手上老老实实点开文件夹。 就这样忙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觉得有点冷,可能是空调开低了,随手调高两度,却没有丝毫变化,后背像是有什么活物在爬……吓得朱伟一蹦三尺高,回头一看,才发现是错觉。 骂了两声继续工作,那种冰寒刺骨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他只好把空调再调高,从制冷改成制热,可能是太心浮气躁的缘故,又点开微博热搜,对着几个漂亮女明星进行一通荡妇羞辱,再找几个女用户私信骚扰,心满意足后,发觉自己沖不动了。 一低头,发现那里血流如注。 朱伟发出一声惨叫,他哆嗦着手去摸手机想要报警,可另一只雪白的小手却先他一步。 他战战兢兢看过去,才发现家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白裙子撑黑伞的女孩,对方的脸掩藏在伞下看不到,可朱伟认得啊!他刚才有条评论被顶上第一,虽然骂他的人居多,但越是有人骂他越是不痛不痒越是觉得爽! 阿槐偏头看他,露出满是黑色的眼睛,毫无眼白。 朱伟这下是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是你骂我?” 朱伟疯狂摇头。 阿槐不需要他回答,只是笑起来,朱伟被她笑得毛骨悚然,哪怕这是他理想中的美少女,他对着她的照片手沖好几发,这会儿看到这样一个人出现在家里,他也无法为她的美丽而性起。 一条碧色小蛇吐着信子出现在他眼前,朱伟因为极致的恐惧瞪出了斗鸡眼,阿槐不能直接杀人,但不杀人不代表她就这样轻轻放过,有很多种方法让人生不如死不是吗? 因为是家人才手下留情,可这个人又不姓殷。 碧色小蛇并不真实存在,它其实是怨气化形,却又兼带蛇性,毒性极高,这毒是阿槐可控的,怨气入体,大罗神仙来了都难治。 喜欢骂她是吗? 碧色小蛇突然胀大,足有成年男人胳膊那样粗,它吐着信子,嘶嘶的叫,在阿槐饶有兴味的眼神中,钻进了朱伟的喉咙。 阿槐笑个不停,甚至拍起手,朱伟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折磨,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朱伟的家太噁心了,他又没什么卫生习惯,墙上床上抽屉里电脑里,各种各样的脏东西数不清,阿槐连他家地板都不想碰,幸好她可以不呼吸,双脚也可以不触碰地面,而是虚虚漂浮在空中,如同来时一样,又消失在这小房子里。 朱伟是在不停息的闹铃声中醒来的,他突然瞪大眼,左看右看,发现没有什么不对,这才略微放松,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去上班了,合租的房子卫生间公用,朱伟一出去,就发现合租室友瞪大眼惊恐地看着他。 朱伟顺势给了对方一个白眼,结果进了卫生间,看到墙上镜子里的倒影,他自己也不受控制地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面部已经彻底失去知觉,嘴巴张的有拳头大,再也合不上。 第18章 问心有愧。 阿槐高兴的时候会像个小孩子走路蹦蹦跳跳, 小黑伞扬起欢乐的弧度,白色的裙子蝴蝶般荡漾,路过她身边的人都不由得被这股情绪所感染而露出笑容。 天都快要黑了, 阿槐仍旧漫无目的, 她撑着小黑伞好奇地绕过几个行色匆匆的大人, 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一家“花花幼儿园”,这会儿孩子们都放学回家了,但幼儿园里却灯火通明,门口还停着两辆警车。 因为过于好奇,阿槐经过时朝里头看了看, 当然, 隔着车窗她啥也没看见。 “我们把孩子交到你们这,现在你跟我说孩子不见了?!” 年轻的女人声音悽厉,如果不是她身边的女警拉住她,她都要扑上去拼命。 旁边的男人应该是她丈夫,双眼通红, 还穿着西装, 地上有个公文包, 瞧起来像是工作途中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 他看起来稍微理智一些,但也满是怒火, 而园方的领导跟老师们也都急得快哭了,拼命地道歉也无济于事。 警察们怎么劝都没用, 阿槐觉得很有趣, 撑着小黑伞就站在了一边,欣赏着这一幕。 这对夫妻都在上班,九九六的社畜生活下, 根本没法带孩子,两边父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也不能来,在首都生活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哪怕两人加起来薪水非常可观,但除却房租水电衣食住行,还有孩子的教育跟各种兴趣班,两人还想攒攒钱付个首付,所以每个月仍旧过得紧巴巴,孩子今年才三岁,就送到幼儿园了,平时都是谁下班早谁来接,结果今天两人都要加班,就跟幼儿园提前打电话说让孩子在园里等一等。 幼儿园的老师人都很好,孩子原本在老师办公室坐着等,结果趁着老师上洗手间的时候偷熘出来,因为她年纪小,又比较瘦,居然顺着学校的栏杆缝隙挤了出去! 老师上完洗手间出来发现孩子没了,人都吓懵了,园长赶紧打电话通知家长又调监控,按理说三岁的小孩子腿脚慢走不了多远,可人就是找不着! 大家都不乐意朝悲观的地方想,孩子父母本身工作压力就大,女儿没了更是把他们的精神彻底压垮,哭得不能自已。 第30页 附近的居民们也都好心帮找,这就是为什么阿槐走过来时身边路过的大人都行色匆匆一脸焦急。 她围观了会儿,发现吵得不厉害也打不起来,便失去了兴趣,慢悠悠撑着她的小黑伞往前走,几条碧色小蛇消失在了空气中,半晌,阿槐脚步顿住。 她扭头朝距离幼儿园大概五百米的一条巷子走去,随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她身上那股能够感染人的快乐也随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郁气,小黑伞缓缓消失在道路尽头,拐了个弯儿就不见了。 一名女警若有所觉,朝阿槐离开的方向看了看。 距离幼儿园附近的小区很多,也正因这么好的地势,每年幼儿园都不愁生源,但一个地方人多了,自然有好也有坏,有听说孩子失踪就主动帮忙寻找的好心人,也有看到孩子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起了歹心的坏人。 靠得近了,阿槐才听到孩子的哭声,不过这并不奇怪,住在一栋楼的孩子多了去了,谁家没个熊孩子闹事的时候,揍起来噼里啪啦一顿哭,且这哭声十分微弱,显然是惊吓过度。 阿槐抬手很有礼貌地敲敲门。 里头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过了很久才有人来开,是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一双眯缝眼透着猥琐的光,阿槐顺着往里看,只看见一地的外卖垃圾盒,屋子里有一股很久没有打扫的臭味。 开门的男人原本很凶,结果一看见阿槐的脸,眼都直了:“你、你找谁?” 阿槐沖他笑笑:“能进去说吗?” 男人探头左右看了看,见阿槐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招来人,他紧张期待又兴奋,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搓了搓手:“行啊,来,快进来,别客气。” 阿槐不是很想踩他家里的地板,怕把自己的鞋子弄脏,所以她的鞋底与地板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男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阿槐即便不飘着也照样行走自如,她一进门,男人反手就把门给锁了,笑容不加掩饰,虽然小女孩很可爱,但这种未成年的漂亮小姑娘更讨人喜欢啊! 简单的两室一厅,门都敞开着,阿槐直接找到了卧室,在卧室的床上看见了嘴里被塞着布团绑在椅子上,一双大眼睛泪流不止的小女孩。 ……叫什么来着? 刚才想看打架却没打起来,阿槐忘了。 “别怕,虽然我也是第一次绑,但我觉得你绑起来肯定比那种乳臭未干的小孩可爱。”男人在阿槐背后发声,他伸手在□□处揉了揉,暗示意味明显,“现在你是自己坐过去呢,还是我帮你?” 阿槐说:“你家太脏了,我不想坐。” 男人哈哈直乐,心说这小姑娘脑子是不是不好使,她在嫌弃谁呢?一会儿她会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求他垂怜了! 满脑子的危险想法,男人已经在阿槐身上意淫起来,伸手就想来抓她,可诡异的是他的手刚伸过去,原本还在眼前的人就不见了! “我在这儿。” 男人猛地扭过头,目露惊恐,他在家里穿得背心大裤衩,露在外面的一双肥腻小腿突然一冰,低头一瞧,居然是两条蛇! 哪里来的蛇?他家里怎么会有蛇?! 那两条细长的蛇突然就胀大有木桩子般粗,张大的黑色口腔内毒牙闪着银光,口涎滴到了男人的脸上,这下他直接萎了,阿槐告诉他:“我喜欢这样的绑法,你觉得怎么样?” 普通人看到没有毒的草蛇都会害怕,更何况是阿槐的蛇。 怨气化蛇,不仅兼顾毒性,还能毁坏人的生理机制,造成大脑损伤,毒素如何全看阿槐心情,蛇身阴气环绕,就像是成年住在背阴潮湿的地方,怨气入体,大罗神仙都难救。 男人惊恐地瞪大眼睛,阿槐嘆了口气,跟那个骂她的人一样,一点骨气都没有,精虫上脑只知道发情交配,并不是他们真的蠢,他们只是有恃无恐,所以就更让人厌烦了。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她这么说着,把床上的小女孩提了起来,身上衣服虽然有点乱,但还穿得好好的,只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眨着,望着阿槐乖巧极了,被阿槐拎着衣领,就像被捉的小兔子,动都不敢动。 漂亮小姐姐跟奇怪又噁心的叔叔,是个人都会选择前者。 大蛇将男人紧紧缠绕其中,阿槐甚至听到了对方浑身骨头被箍紧时发出的噼啪声,她撇了撇嘴:“像你这样的人,还是死了最好。” 可她又不能随意杀人,哪怕做鬼也得遵纪守法,阿槐才不要为了这点小事葬送自己的前程,她看着小女孩:“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可以跟任何人说,记住了吗?” 小女孩乖乖点头,阿槐觉得自己说得不够准确,换了种说法:“这个人你可以告诉爸爸妈妈,但不能跟人说见过我,明白了没?” 小女孩又乖巧点头,阿槐成功跟她达成共识,不能杀人就不杀,多得是让他生不如死的方法。 而在小女孩眼睛里,就是怪叔叔不知道怎么回事变得越来越“瘦”,阿槐没有让她看见大蛇,但这不妨碍她崇拜漂亮小姐姐,甚至于这种崇拜超过了害怕。 接下来阿槐把她放到地上,“他欺负你,去打他。” 第31页 对小女孩来说,把自己抓走的怪叔叔强大又可怕,他用奇怪的眼神看她,还把她绑起来,嘴里念念有词说些她听不懂的话,这个男人所造成的恐怖形象在小女孩心里生了根,很容易留下无法磨灭的心理阴影,但他其实就是个卢瑟人渣,没有哪里和其他人渣不一样。 为了给小女孩做示范,阿槐拿起地上的小凳子狠狠朝男人砸去! 正中红心! 被大蛇绞的喘不过气的男人一阵哀嚎,小女孩睁大了眼睛,阿槐的示范给了她榜样,她左右看看,捡起桌上的一个存钱罐,学着阿槐的样子一丢! 接下来两人就跟比赛谁丢得准一样,把男人砸的满头包,最后大蛇化为怨气没入了男人身体,满身是血的男人翻着白眼倒在地上,下面那玩意儿以后怕是再也别想用了。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砸门声,阿槐按了下小女孩的头,原本气哼哼盯着坏人的小女孩下意识看她,却发现漂亮小姐姐突然消失不见了! 门被打开,年轻夫妻疯了般冲进来,就看见他们家小宝贝站在地上,手里抓着个滑鼠,见爸爸妈妈来了,小女孩嘿咻一声,把滑鼠往地上的男人身上一砸——大概是砸到了某处严重的伤口,那人抽搐了两下,又晕了过去。 一同冲进来的还有警察、幼儿园的园长老师跟附近的热心居民,警方通过多处排查,发现了小女孩的踪迹,她是在拐角处被一双手突然抱走的,查到抱走她的人后大家马不停蹄地赶来,就怕孩子出事,但谁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小女孩的手腕跟小胖腿上都有绳子勒过的痕迹,犯人却倒在地上少了大半条命,四肢还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呈现着,看着……跟面条一样,满头是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小女孩的爸爸妈妈不愿意孩子再被打扰,小朋友虽然才三岁,却精得很,不然也不会趁着老师上洗手间,知道不能从正门走会被门卫爷爷抓到,而从栏杆里挤出去找爸爸妈妈。 她牢牢记得漂亮小姐姐说的话! 因为出了这桩小意外,阿槐回家的时间晚了很多,到家天都黑了,殷豪跟范桂玲在等她吃饭,殷蔓与殷梵理所当然的不在家。 “阿槐,你怎么都不吃?是不是这些菜不和你的胃口?” 范桂玲柔声询问着。 阿槐眨着眼睛诚实回答:“我怕你们往里面洒土吐口水。” 殷家夫妻的脸色顿时变得很是尴尬,因为这事儿虽然不是他们做的,可殷梵这么干的时候他们也确实心里有怨,所以眼睁睁看着。 殷豪勉强解释道:“小梵不懂事呢……” “他都三十了还不懂事?”阿槐惊了,“我十六岁,我才是不懂事的那个。” “阿槐,你是姐姐,姐姐要让着弟弟……” “我不要。”阿槐突然收起笑容,冷冰冰地盯着这对夫妻,“为什么做姐姐就一定要让着弟弟?要我让着弟弟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弟弟消失在这世界上。” 殷豪与范桂玲吓得脸都白了,他们知道阿槐绝对不是开玩笑,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范桂玲连忙说:“你爸跟你开玩笑呢!你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们最疼的就是你,而且小梵是男孩子,男孩子应该保护姐姐才对!不用让不用让!” 说着猛拍殷豪大腿:“快,快跟阿槐道歉!” 殷豪也是能屈能伸,完全看不出有丝毫不情愿:“阿槐对不起,是爸爸说错了,爸爸跟你道歉,你不要生爸爸的气好吗?” “不行。”阿槐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殷豪的提议。“爸爸惹我不开心了,我要惩罚爸爸。” 殷豪想起她那些罚人的手段,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昨天雷阵雨下过后,未来几天都是大晴天,阿槐就算是想让他淋雨也没机会。 “爸爸把这些饭都吃了吧!” 阿槐小手一挥,十分真诚,“浪费粮食不好,我吃不下,爸爸帮我吃好了。” 为了表示对阿槐的看重,这一桌子少说有二十道菜,殷豪又不是什么大胃王,他这把年纪了还能保持没有赘肉的好身材,光是健身可不行,饮食方面也都非常注意,还有专门的营养师负责搭配,可他当然不会这样为阿槐着想。 口口声声说爱着阿槐,想念阿槐,却不教她如何融入这个社会,不给她办理身份户籍,不给她钱也不给手机,“爱”这个字眼,从殷豪与范桂玲嘴里说出来,总觉得像在骂人。 而阿槐早已过了那个别人说爱她就相信的年纪了。 范桂玲心疼丈夫,可阿槐却不许她帮忙:“妈妈要是插嘴的话,就把水龙头里的水全都喝光吧。” 范桂玲果然一秒闭麦。 接下来阿槐就托着下巴欣赏来自爸爸的痛苦面具,多年下来晚饭只吃八分饱的殷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撑了,而且即便他吃撑了,桌上还剩下三分之二的菜,阿槐铁石心肠,说要他吃完就必须吃完,殷梵还想哄哄她,可阿槐愿意被哄的时候,好听话才有效果。 她现在知道小三是什么了,明明没有做的事情,却要被安到头上,还被骂得狗血淋头,换谁会开心呢? 原本对现代网络没有了解,可有了手机后就不是这样,那么她在网上被骂的事情,爸爸妈妈弟弟妹妹肯定第一时间已经知道,但他们一没有告诉她,二没有为她澄清,妹妹那条不信谣不传谣的微博看似是在解释,却对她只字不提——他们根本不想承认她的存在。 第32页 这让阿槐很不高兴。 但最让她不高兴的是,他们连装都不会装,还会被她抓住把柄,真的是蠢到了家。 就像过家家,小朋友们也知道是假的,可只要沉浸其中就能获得快乐,破坏这种快乐的人都该罚! 第19章 问心有愧。 二十道菜就是再给殷豪一个肚子他也吃不完, 到了后面他几乎是吃一口吐一口,把范桂玲心疼的泪眼汪汪,她又不敢求情, 怕阿槐逼她去喝水, 只能用欲语还休的眼神望着阿槐, 试图让阿槐心软。 怎么会这样呢? 范桂玲拿不准眼前这个殷槐究竟是不是她的大女儿,殷槐从小长得漂亮,特别懂事,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帮忙做家务,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 可以说, 如果没有意外,那么殷槐会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得到一份很好的工作,人生也会彻底改变。 那个懂事乖巧又贴心的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范桂玲觉得除了这张脸, 阿槐没有任何像殷槐的地方, 她不再害羞内向, 也不再温柔善良, 她总是能用天真烂漫的语气说出最残酷的话,像小孩子一样把他们当作玩具。 殷豪还在吃。 他手上的动作已经非常慢, 表情痛苦而麻木,明明桌子上都是些好菜, 十五年前想吃都不一定有, 可现在他却不稀罕。 爱真的会消失,爱也分高低贵贱,爱还可以是谎言, 是欺骗,是背叛。 阿槐嘆了口气:“都这个时候了,爸爸妈妈还是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范桂玲哭着求她:“阿槐,妈妈求你,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直接说出来好不好?妈妈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去做的,饶了你爸爸这一回吧,他知道错了,他下回再也不敢了!” 殷豪吃得太多,已经到了无法再下咽的地步,此时他毫无往日的风度翩翩,狼狈地像一条在垃圾桶里刨食的癞皮狗,只能用眼神乞求殷槐给予一点仁慈。 见他们如此痛苦,阿槐笑个不停:“如果让我自己说出来,不就代表爸爸妈妈根本不关心我吗?你们都不仔细观察我的表情,你们的心不在我身上,就算这一次我说了,下一次又要怎么办呢?” “不会有下一次的!真的!”范桂玲举手发誓,“我跟你保证,绝不会有下一次了!” 阿槐歪着脑袋:“真的吗?会跟照顾弟弟妹妹一样照顾我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真的懂了吗?” 范桂玲与殷豪猛点头,阿槐嘆了口气:“那好吧,不过剩下这么多食物真的好浪费,我不喜欢这样铺张,像从前一样,大家凑在一起,够吃就行。” “是,是是,妈妈记住了,下回一定让你满意,不会再让你不高兴了。” 范桂玲的低声下气非常到位,阿槐终于善心大发,给予了他们一点提示:“有人骂我。” 夫妻俩的第一反应是殷梵,儿子叫他们给宠坏了,脾气略有些暴躁,而且非常护短,他不认可殷槐是姐姐,就算殷槐有手段制住他,殷梵心里肯定也不服气,难道说小梵又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骂了殷槐? 殷豪下意识就要替儿子道歉,阿槐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上,目光诡异:“只有一次机会哦,说错话的代价,你们不会想要知道的。” 两人仓皇对视一眼,可能这辈子大脑都没转得这么快过,还是范桂玲心细,阿槐没有手机不会上网,在家的时候也大多待在房间里不出来,但她白天出去很久,极有可能是知道了网上把她当成小三的事! “阿槐,是不是因为网上那些骂你的人?”范桂玲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和阿槐说话,“你放心,爸妈不会放过他们的!妈妈马上就让公司官微给你澄清!” “还有那些敢骂我们阿槐的人!我这就让法务部行动起来,他们等着实名道歉吧!”殷豪也同仇敌忾。 夫妻俩说完,都忐忑地盯着阿槐看,见阿槐总算露出笑容,顿时松了口气,知道他们这是说对了。 然后就瞧见阿槐不知从哪里摸出个手机,殷豪连忙问:“阿槐,你哪里来的手机?这个牌子的手机质量很一般,爸爸马上让人给你送个新的来!” 阿槐听了,似笑非笑道:“我都回家好几天了,爸爸也好,妈妈也好,没有人想着给我买手机,这么一想,我又要开始伤心了。” 殷豪跟范桂玲是故意不给阿槐买的吗?也不见得,他们只是完全没朝这方面想,就像是阿槐说的,他们对她跟对弟弟妹妹不一样,不会为她考虑,也不会为她担心,更不会管她在这个世界如何生活下去,因为他们早已在心底将阿槐当作了外人。 对外人,自然不必像对家里人那样事事周到。 “不是的阿槐,不是这样的!”范桂玲连忙把锅接过来,“都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想到这些,阿槐你、你先别生气,妈妈发誓,一定会补偿你!” 阿槐确实是没有生气,她要是真跟殷家人生气,早气成河豚了,所以她眨着眼睛等待范桂玲接下来的话,结果范桂玲只是口头认错而已,并没有切实去想究竟如何补偿,就跟男人哄骗女人的甜言蜜语一样,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为你哐哐撞大墙,然后让他每天换一条内裤他都要立刻指责你肤浅虚荣假干净。 第33页 “唉。” 阿槐长长嘆了口气,摇摇头,很失望地起身上楼了。 她走后好一会,范桂玲跟殷豪紧绷的双肩才垮下来,二十道菜殷豪到底是没能全部吃完,就算这样也够他受的了,范桂玲先把他扶到一边,找了健胃消食片让他服下,然两人一边警惕地看着楼上一边说话:“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公司那边开始处理,你想一想,待会儿怎么发微博把这件事给说清楚,不然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肚子撑得熘圆宛如孕妇的殷豪艰难点了下头,但他现在实在是没法坐着发微博,只能站起来缓慢走动,消食片没那么快起作用,他感觉自己难受的像是很多年前的冬天,上了年纪的母亲将肉灌到薄薄的肠子里,肉糜将肠子撑得饱满而透明——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那时的灌肠。 范桂玲立刻联繫公司法务部,让他们对网上造谣的人提出诉讼,不管要花多少钱,一定要追查到底! 随后她拿起手机陪着丈夫在客厅来回散步,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楼上,二楼主卧的门关着,阿槐没有出来,这是好事。 “说是要澄清,怎么澄清?” 公司的公关部可以用,但很难向他们说清楚事实真相,有关阿槐的消息,范桂玲都不想再有其他人知道。 殷豪因为吃得太撑,说话没什么力气,脸色也有点发白:“就说她身体不好,小时候请人给她看,保密养在国外。” 范桂玲点头:“行。” 夫妻俩都很精明,殷槐是家中长女,可不能如实说,否则别人都会奇怪,为什么年纪大的女儿是未成年?所以范桂玲在斟酌微博时,模糊了阿槐的年纪,只说阿槐是家中女儿,却不说她是姐姐还是妹妹,这样的话,看到她微博的人肯定下意识以为阿槐是妹妹,而基金会跟公司官微那边转发也称呼阿槐为“我们小姐”,不带排行,就没有人知道她是老大! 很快,法务部那边罗列出了造谣最厉害的一群人,殷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告几个普通网民根本不是问题,人家打官司就跟玩儿似的。 键盘侠们懵了,谁没口嗨过?被他们口嗨过的名人多了去了,谁像殷家这样小心眼,连骂一句小三都要告?他们告的过来吗? 甭管告不告得过来,态度得摆在这里,不认真对待这件事就会让阿槐生气,殷豪可不想再感受一次被二十道菜塞满嘴的痛苦了。 何必成是某大学的大学生,他个头矮小其貌不扬,成绩一般,再加上性格古怪,人缘也不怎么好,但现实中如此卢瑟的他在网上却是一名嘴强王者,宛如行走的喷粪机,动辄满口污言秽语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从未踢过铁板。 他看到阿槐那种长得美貌又自甘下贱的女人就恨得牙痒痒,女人都是这样,个个拜金,除了钱什么都看不上,他有哪里不好呢?不就是没钱,她们才瞧不起他? 何必成今年大三,他追了两年的女神在上个月交了男朋友,何必成因此怀恨在心,不就是个头高点长得好点又有点小钱?女人真的太虚荣、太肤浅了!像他这样的好男人怎么就没人懂得欣赏? 于是在看到阿槐为了钱傍老男人时,何必成心里的怒火被点燃了! 他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晚上在宿舍把电脑敲的噼里啪啦响,弄得其他室友都睡不着,一个室友提醒了两句,何必成心里又把室友给恨上了,欺软怕硬!他不就是上个网打个字?看他们矫情的,这就声音大,这就睡不着?! 就这样,他把对女神的恨,对室友的恨,全都发泄在了网上,第二天一起床,嘿,又是一老实人! 老实人今儿一早跑食堂买了份包子豆浆,咬着到了教室,今天是大课,两个班一起上,他吃得韭菜包子,韭菜味儿大,坐在他周围的同学就有点受不了,但何必成对这种目光视而不见,他一边咬着包子,一边愤怒地盯着坐在前面几排的女神和她男朋友,心里忿忿:狗男女! 嫌贫爱富的拜金女!有她后悔的时候! 一想起阿槐那种级别的美女都有被老男人玩腻的一天,何必成心里顿时舒服了,他觉得早晚女神也是这个下场,他就等着看好戏好了! 大课上到一半,突然有警察进来,对着学生打量了一圈,问:“何必成在吗?” 正在走神幻想自己打脸虐渣逆袭走上人生巅峰的何必成一激灵,就听到警察说:“你因在网络上公然侮辱他人并捏造不实信息诽谤他人名誉,被依法逮捕拘留。” 何必成惊了! 整个大教室的同学都齐刷刷看着他,他甚至能清楚感受到女神把鄙夷又厌恶的态度,“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 别说他有没有,警察要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也不会来抓他,任何必成怎么否认,都没能逃过被捕的命运,经过女神身边时,他似乎听见她在小声跟男朋友说话: “这个人真的好吓人啊,之前就总是有事没事跑到我跟前来说话,还给我发那种暧昧微信……有好几次我一个人出去,他就跟在我后头!” 何必成听得头晕眼花,怎么是这样呢?他俩明明是两情相悦啊!她每次看到他都笑,还会主动跟他说话,不是她先来撩他的吗? 甭管何必成心里怎么想,反正经过这一回他是出名了,学校也因此将他开除,而像何必成这样的状况并非特例,键盘侠们总算意识到殷家是认真的,他们敢侮辱人家女儿,人家就敢告他们,都是普通人,拿什么跟有钱人对着干? 第34页 这些成果被列印成文件送到阿槐跟前,包括本人的身份信息以及网络上所使用的id,阿槐挨个看了一遍,难得赞赏道:“做得不错。” 见她高兴,范桂玲松了口气,笑容也真心几分:“阿槐,你要相信,爸爸妈妈真的是爱你的,我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 谁知道一说这种话,原本还很高兴的阿槐瞬间脸又沉了:“别对我撒谎。” 她讨厌听到过分虚伪的谎言。 范桂玲嘴唇哆嗦两下,阿槐又笑起来,喜怒无常的:“这件事确实做得不错,可是也还有让我不满意的地方。” 她看着范桂玲,慢慢歪头,表达疑问跟好奇时,阿槐常常这个姿势,使她看起来格外天真:“为什么大家都喊我妹妹呢?” 基金会、公司官微、范桂玲的私人微博都发了澄清,随后在她的催促下,殷蔓跟不情不愿的殷梵相继转发,他们家还是很有面子的,帮忙转发的人非常多,范桂玲没提阿槐是姐姐,网友们理所当然就把阿槐当成了妹妹,再加上不知道她的名字,就以“妹妹”代称,天天打滚卖萌求妹妹美图,还让阿槐收穫了一帮粉丝。 可阿槐不喜欢当妹妹,她是这个家里的姐姐。 范桂玲脸色有点难看,她还想哄,阿槐却专注地看着她,认真地想要得到回答。 半晌,范桂玲不敢撒谎,不得不说实话:“……阿槐,你看起来太小了。” 阿槐哦了一声:“那么是谁把我害成这样的呢?” 范桂玲:“维持这样不好吗?你知不知道妈妈每年要在保养上花多少钱?” 她伸出双手给阿槐看,这是一双养尊处优、保养的极好的双手,纤细而白嫩,但即便花了大价钱,五十多岁女性的手跟十六七岁小姑娘的仍旧有着质的不同,范桂玲努力想要说服阿槐:“多少女人做梦都想拥有十六岁的样子呢,这个年纪最年轻、最漂亮了,做家里最小的孩子,无论爸爸妈妈还是弟弟妹妹都会疼你的,妈妈跟你保证!” 阿槐拉长了音调:“哦——妈妈也想留在十六岁吗?” 范桂玲坚定点头:“当然想!” 谁不想? 阿槐笑出声:“那真是可惜,我虽然没办法让妈妈返老还童变成十六岁,却能让妈妈像我一样永远停留在现在这个年纪,怎么样,妈妈愿意吗?这样的话就不用花钱在保养和美容上面啦,因为我可以让你永远不变老。” 范桂玲僵硬道:“这、这就不必了……妈妈觉得优雅的老去也不是不可以。” 阿槐被她的厚颜无耻惊到,简直嘆为观止。 第20章 问心有愧。 阿槐感到十足十的震惊, 按理说她早就知道她的家人有多能装,但这理直气壮不以为耻的态度还是让她又长了一回见识,以至于她都没有生气, 而是双手捧脸认认真真把范桂玲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范桂玲结巴着问:“阿、阿槐, 你在看什么?是有哪里不对吗?” 阿槐摇摇头:“我在想, 妈妈的脸皮是用什么东西做的,才能这么理直气壮。” 范桂玲耳热了下,别人跟她说可以永不变老,她兴许会心动,阿槐说, 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绞尽脑汁想找补, 眼神闪躲的模样实在是太有趣了,阿槐看得津津有味,等范桂玲再说鬼话来骗她,最后范桂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阿槐,你听妈妈的好不好?你现在没有户籍没有证件, 去办理的时候要填你的出生年月, 人家肯定不会相信的, 而且当妹妹多好呀, 哥哥姐姐都疼你,爸爸妈妈也保证最爱你, 你爸爸说了,等证件办下来, 要为你办一场盛大的欢迎宴会, 到时候你一定会成为众人瞩目的小公主,要是你不愿意,那咱们就对外说你是妹妹, 在家里你还是姐姐,好吗?” 阿槐笑:“说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们自己的面子,既然是为了自己,就不要做出一副为我着想的模样来。” 答应这个提议的前提是阿槐渴望家人的认可,也许是十五年前的殷槐太过温顺乖巧,因此殷家夫妻到现在见识过她的可怕,却还是将她当作可以糊弄的小女孩,但阿槐只是想破坏他们的幸福跟美好,并不是真的要回到这个家、融入这个家。 不管范桂玲怎么哄,阿槐都不答应,她要求他们必须说清楚她是姐姐。 “勾手指,吞千针。” 阿槐盯着范桂玲,说出了这句话,“说谎的人要得到惩罚。” 范桂玲被她盯的毛骨悚然,哪怕这些天下来她觉得已经能够适应突然出现的阿槐,还是忍不住被吓到,仓皇朝后倒了两步,背贴到墙壁才稳住。 阿槐的阴郁只是剎那,很快又露出笑容:“所以快点按照我说的去做吧,妈妈,如果你不想永不变老的话。” 然后吃瓜群众们就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殷家的爱心基金会跟公司官微都重新编辑了微博,这回不同于先前统称的“小公主”,而是称阿槐为殷家长女。 之前殷蔓生日宴会的红毯直播环节,阿槐就自称姐姐,除却殷家人之外肯定没人信,可现在连官微都这么说,也太离谱了吧?! 这就跟二十多岁的人在街上管穿着校服的小学生叫爹一样荒唐。 第35页 殷蔓捏紧了手里的邀请函,她收到了一个综艺节目的邀请,叫《神秘大小姐》,这个节目一反常态,没有邀请任何明星嘉宾,而是选择了如殷蔓这般的豪门千金,希望能够了解她们的生活,简而言之,就是拍有钱人家的日常给观众看。 人都有猎奇心理,生活在世界上的芸芸众生,占据大部分的是普通人,他们为了生活而奔波,家长里短鸡毛蒜皮都是一桩大事,豪门对他们而言,这个词不陌生,但豪门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样,那可太陌生了。 殷蔓本来不想参加,可她看到了拟邀嘉宾名单,顿时又改了主意,换作阿槐没出现之前,她肯定立刻点头,但阿槐也在,她不想被抢风头。 殷梵则没想这么多,他是支持殷蔓去拍的:“姐,要是把她拍进去才是好事,到时候在镜头里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她不就是想自己的存在被所有人知道么?那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到时候网上再有人骂她,可不是我们的锅了。” “你懂什么,我又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殷梵挠头,“不然不回家,就在天水循安拍,要是你觉得不够,大不了让节目组多拍几处房产就好了。” 殷蔓低头闷闷不乐,他们家房子虽然多,但一家人住在一起的豪宅别墅是最大最华丽的,要是上节目,殷蔓肯定会想要回家拍,家里还有那么大的衣帽间呢! 可是回去拍就会遇到殷槐。 如果不参加,她又不甘心,拟邀嘉宾里有个叫扈蕾的,跟一直爱慕殷蔓的着名青年钢琴家江商是青梅竹马,因为江商对殷蔓的另眼相待,扈蕾跟殷蔓则是死对头,输人不输阵,殷蔓要是不去,扈蕾还以为是怕了她呢! “还有啊姐。” 殷蔓朝弟弟看过去,发觉他脸色特别臭。 “现在好多朋友都问是怎么回事,问我哪里来那么小的姐姐,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她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殷家人从前过度高调,神仙家庭的称号戴了那么多年,已经不是他们想拿就能拿得掉的了,问的是太多,问什么的都有,殷梵不胜其烦,干脆把手机关机。 殷蔓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阿槐是真正的未成年,偏偏殷家说她是长女,那原本的长女殷蔓又算什么?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果阿槐真的是长女,请问殷蔓知不知道她的保养诀窍?或者说是在哪家做的医美? 最终殷蔓还是决定要接受这次节目的邀请,她可以录到一半不录,但绝不能不出现,否则扈蕾肯定会嘲讽她! 那就需要跟家里人说一声,殷豪跟范桂玲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关键在于阿槐,不能让她惹事。 殷蔓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拎了特意准备的小蛋糕回家,这是要送给阿槐的,她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她能在节目组到家里来时不要捣乱,都是一家人,她也不想妹妹出丑的对吧? 小蛋糕做工精緻,看起来十分美味,阿槐用手指沾了一下放到嘴里尝了尝,眉眼间尽是失望。 殷蔓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好吃吗?” 阿槐没有回答,而是问她:“你在网上承认我是姐姐了吗?” 殷蔓尴尬道:“我待会儿就再转发一遍,那……姐,我说的事情,你能答应吗?” “不要跟我谈条件。”阿槐不高兴地说。 殷蔓不敢多说,怕说不通又惹阿槐使坏,上次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坏掉了,再来一次绝对要出事,于是她掏出手机,当着阿槐的面再次转发了一遍重新编辑过的官博。 殷蔓v:对对对,是姐姐是姐姐[doge]。 这话看起来完全没问题,阿槐满意了,她虽然有手机,但并不沉迷于网络,更多的时候都拿来看海绵宝宝,所以压根不懂那个狗头是什么意思。 在网友们看来,殷家是全家上下都宠着这个小女儿呢!尤其是殷蔓这条转发可太妙了,一个狗头更是无比传神地表现出了“好好好妹妹说她是姐姐那做姐姐的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宠着啊”的情感,可谓是一流阴阳大师,而阿槐根本没看出来这句话的古怪之处,毕竟十五年前,还没有这些。 《神秘大小姐》的节目组动作很快,他们採用了一种新的拍摄方式,不像以往的综艺节目会将嘉宾们固定在同一天一起拍摄,他们的节目暂定有十期,一共有七位嘉宾,前七期以每位大小姐为主人公做专题,后面三期才是常见的嘉宾荟萃,一起做游戏一起完成任务进行互动,殷蔓作为受邀嘉宾们人气最高的,理所当然成为第一位被拍的,毕竟要靠她拉人气呢。 一大早,殷家公主从她的豪华大床上醒来,这里已经是拍摄的一部分了,别看殷蔓躺着睡觉,其实早就敷完了一帖面膜还化了几乎看不出的裸妆,这样能使皮肤看起来更加白嫩晶莹,连睡觉时的角度都务必要追求美丽动人。 白色的浪漫窗帘随风舞动,她掀开被子,身上的丝质睡衣透出窈窕曲线,随后全程“素颜”在房间内走动。 殷蔓住的四楼基本已安装好了摄像头,但殷家实在是太大了……所以没有管家引导的跟拍组华丽丽地迷了路,最后不得不打电话求助。 第36页 阿槐每天都起很早,明明二三四楼都有视听室,但她却最喜欢在客厅看海绵宝宝,今天也一样。 而且她无时无刻不撑着小黑伞,殷蔓来之前已经跟节目组说过,她的“姐姐”不喜欢镜头,所以尽量不要拍她。 距离殷蔓跟阿槐说她要在家里拍节目已经过去了好几天,阿槐早把这事儿忘了,所以有人进入客厅时,她先是警觉地看一眼,然后继续看自己的海绵宝宝,顺便用小黑伞挡住来自节目组的视线。 最近阿槐在网上热度很高,殷家千金的身份令她备受瞩目,再加上还有一张盛世美颜,粉丝还不少,所以节目组表面上是答应殷蔓不拍殷槐,实际上镜头总是“无意”间掠过,把阿槐的身影捕捉进去。 殷豪跟范桂玲作为父母也会出境,他们家原本也跟其他有钱人家一样,管家厨师园丁样样不缺,可阿槐不喜欢有太多外人打扰一家人的生活,所以导致排面上严重缩水,殷家夫妻也只好从高大上转为接地气路线。 第21章 问心有愧。 身为富豪的父亲, 身为知名慈善家的母亲,原本应该是非常忙碌的两个人,却因为对女儿的关怀和爱护, 在家里时表现的和普通人家的父母没什么两样, 慈爱又开明, 很难想像殷太太居然还会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而殷先生也会帮她打下手。 节目组甚至都已经预料到节目播出后会是什么样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啊,这就是! 相濡以沫,彼此忠贞, 谁看了不说一声羡慕? 但节目组的人少说有十来个, 连殷蔓的生日会她都能将客人赶走,要求宴会终止,管家厨师保姆也不被允许出现在她眼前,更何况是烦人的、总是把镜头对准她的节目组? 殷家人知道阿槐的古怪,外人可不知道, 在他们看来, 阿槐就是个长得皮肤雪白异常美丽的未成年少女, 而且还是殷家千金, 那不得多拍拍?要知道阿槐在网上可是有不少颜粉的,她的美很独特, 凄清艷丽又不失天真,这两种特质原本是矛盾的, 在她身上却格外和谐, 织就出独一无二的魅力。 黑漆漆的镜头怼到阿槐脸前,她歪了歪脑袋,低头凑近观察, 除了扛着机器的人之外什么也没看到,但摄像师差点儿被她美死了! 众所周知,由于镜头原因,艺人们的身材与脸型通常会被放大,再细嫩的皮肤也不可能毫无瑕疵,他们电视台更是号称娱乐圈的照妖镜,管你什么冰肌雪肤,到了镜头下通通都得现原形。 阿槐的皮肤却像花瓣一样白皙而柔嫩,白到令人不敢相信这是黄种人能够拥有的皮肤,给人一种很苍白、很不健康的感觉,但又正因为这种苍白不健康,才造就了凄清而艷丽的美貌。 越靠近镜头越能打,再苛刻的人也挑不出阿槐容貌上的缺陷,她看起来跟殷豪和范桂玲各有相似,挑了夫妻俩的优点并且超常发挥的长,精緻程度是殷蔓殷梵姐弟俩比不上的。 就好像全家的钟灵毓秀都长到了阿槐一个人身上,其他人只分得百分之一。 阿伟死了。 这是摄像师涌上心头的第一想法。 但阿槐很快就对镜头失去兴趣,她转过头站了起来,殷家客厅很大,即便多出节目组的人也不显得拥挤,但阿槐不喜欢,正在她想出声赶人时,年轻的跟拍导演姐姐走到了她身边,问她:“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阿槐没说话,抬眼看她,跟拍导演就当阿槐是同意了,她坐下来后试着跟阿槐说话:“殷先生跟殷太太在烤蛋糕呢,你怎么不一起啊?” 虽然宣传时说是还原大小姐们的真实生活,但哪能真的好坏都拍?黑红人家不稀罕,说白了上这个节目就是来凡尔赛,让凡人仰望豪门羡慕她们的,还真以为大小姐们心血来潮准备下凡不成? 所以阿槐不合群就显得殷家氛围怪怪的,那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这边活似另外一个世界,阿槐既然是殷家人,在节目里怎么能不互动? 阿槐觉得超奇怪的! 但她对于殷家人之外的人向来很有礼貌,因此哪怕感觉自己被冒犯,仍旧回答:“我不喜欢。” “你的家人都对你很好呀。”女导演柔声说着,“爸妈也好,姐姐也好,都很宠你。” 阿槐头上险些冒出一排鲜红问号,她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对方说错了,否则怎么会有如此离谱的说法? “姐姐,宠我?” “对呀。”女导演失笑,“殷蔓小姐转发的那条微博管你叫姐姐,可是我们都看得出来她是为了哄你,一家人都愿意陪你玩你是姐姐打游戏,难道还不算宠你吗?” 阿槐懵了片刻,她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殷蔓的微博,满是疑问地看着女导演:“可是,她承认我才是姐姐。” 女导演不解地看着她,有点不明白这个女孩怎么回事,那么明显的玩笑她都看不出来的吗? 正在女导演想着怎么跟阿槐解释时,殷蔓见她们说了好一会话,走过来笑着问:“你们在聊什么?要吃蛋糕吗?” 虽然阿槐并不明白为什么殷蔓那条微博的意思,但没有关系,她直接问就是了:“小蔓,你很没有礼貌,问别人吃不吃蛋糕之前,连姐姐都不叫了?” 殷蔓的表情扭曲了半秒钟迅速恢复正常,“好好好,姐姐,你吃不吃蛋糕?” 第37页 阿槐隐隐觉得这个语气不对,她眯起眼睛,并不打算跟殷蔓玩什么文字游戏:“你告诉这些人,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殷蔓笑容微僵,范桂玲见了,连忙过来打圆场:“阿槐,妈妈给你做的蛋糕烤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阿槐直勾勾地看向她:“妈妈来得正好,快告诉这些人,我跟小蔓谁是姐姐。” 范桂玲快速瞥了节目组一眼,笑着说:“当然你是姐姐。” 阿槐哦了一声,却不像范桂玲想像中那样好糊弄,她根本就不信任殷家人,逼着殷家人澄清也只是为了一个态度,女导演的话令阿槐更加警觉,她讨厌家人总是想要欺骗她:“我跟小蔓的出生年月,妈妈还记得吧,不如说出来让大家听一听。” “哦……”没等范桂玲回答,阿槐先拉长语调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范桂玲,“我忘了,爸爸妈妈恨不得我从来不存在,这个家的户口本上连我的户籍都没有,又怎么会记得我的出生年月呢?” 节目组:!!! 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殷家对外说是这个女儿身体不好所以一直养在国外,为了隐私和安全才没有透露她的消息,这个说法其实是挺有说服力的,但就算养在国外,户口本上也不应该没有她吧?而且听这个女孩话里的意思是,殷太太连自己女儿的出生年月都记不住? 每年儿女生日都掐在零点送祝福还抽奖给粉丝的不正是殷太太自己吗?三个孩子两个是宝贝,剩下那个不重要? 还有,“爸爸妈妈恨不得我从来不存在”,这句话简直细思恐极! 阿槐毫无顾忌地说完这些,看着范桂玲母女甜甜一笑:“怎么了,回答不上来了吗?” 这不是阿槐胡说,范桂玲是真不记得,不只是她不记得,其他殷家人也不记得。 十五年前他们没有现在这样好的生活,光是为了日子奔波忙碌就耗费许多精力,哪里还有时间每年庆祝生日?而从十五年前开始,他们有了更好的条件,却都在不约而同地将阿槐忘记。 阿槐的家人们虽然面对她时表现的很激动很开心,其实并不希望她回来。 女导演跟摄像师这会人都傻了,只觉脑瓜子嗡嗡一片,他们听到了这种豪门秘辛,会不会被灭口啊?! 范桂玲想起之前阿槐胡闹时是怎么惩罚他们的,就后悔不该答应让节目组进家里来拍,殷蔓也悔不当初,可出乎意料的是,阿槐居然并没有对他们怎么样,反而起身离开了,只是临走之前沖她们笑了笑。 不得不说,阿槐一走,拍摄便正常起来,当然,先前阿槐说的那些话是不会被录进去的,更不会被播出,女导演跟摄像师也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殷蔓跟无事发生一样,带着节目组参观了自己的闺房跟衣帽间,那豪华至极,堪称所有女孩梦想的衣帽间,连女导演看了都想恰柠檬,可以想像这期节目播出后,殷蔓粉丝管她叫公主肯定更有底气了。 离开殷家的阿槐在出了大门后回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 人类眼里是看不到的,但在她眼中却格外清晰,那笼罩在殷家别墅主宅区的白色怨气,已经一天比一天浓厚。 她是不能直接杀人,那么不动手就是了,钝刀子磨肉的法子多了去,她等得起。 槐树路99号,阿槐有一段时间没回来,里头的猫猫狗狗有了不少变化,唯一不变的是它们看见阿槐时,都会趴在地上夹起尾巴。 长毛狗恭恭敬敬把阿槐迎了进去,然后往外头看了一眼:“阿槐大人,有人跟过来了。” 阿槐早就知道了,“无所谓,让他跟吧。” 她一进屋,就看见坐在正位的黑衣青年,阿槐低头一看,长毛狗已经心虚地往后退了。 一抬头,对上的是黑衣青年不贊同的目光:“你还是回去了。” 阿槐哼了一声:“那是我家,我凭什么不能回去?” “所以我没有拦你。” 阿槐在另外一把椅子上坐下,小黑伞在手里转着圈儿:“你倒是想呢。” 可惜她尺寸拿捏的极好,在底线边缘徘徊,谁都不能说她违背了法则。 黑衣青年道:“不管怎么说,你要记住,往生之人不可留恋人间,无论生前有何爱恨,俱已化作尘土,心火燃烧,便生魔障。” 阿槐听他念经都感觉头疼,她生气道:“你就知道劝死人,怎么不去劝劝活人?活人要是不造恶业,死人怎会入土难安?” “还有,你到底来我的地盘做什么?要是来说这些废话,门在那边,直走不送。” 她只差把嫌弃二字写在脸上,黑衣青年冰霜般的脸有些许波动,“……我会看着你的。” “滚滚滚滚滚。”阿槐抓住他的衣袖把人扯起来往外推,那无情的模样看得长毛狗趴在地上用两只爪子捂住耳朵,大佬吵架,它这种小喽啰还是不要看的好。 第22章 问心有愧。 “阿槐, 想想那段深埋地底的日子,难道你想要重蹈覆辙吗?” 阿槐总是笑嘻嘻的眼眸终于露出真正的怒色,她讨厌别人提起自己与泥土为伍的日子, 不见天日, 只有数不尽的爬虫与阴暗潮湿, 那些泥土长进了她的骨血里,槐树的根扎进了她的灵魂,将她从人类同化成了怪物。 第38页 殷家的老宅子里,种着一棵巨大的槐树。 没人说得清这棵槐树的年份,村子里最老的老人已经九十多了, 清醒的时候还常常说, 他小时候就听阿爷讲过这棵槐树的故事,总之这棵槐树已经很老很老很老很老了,老的见证了历史兴衰,见证了社会变迁,也见证了一个家庭从普通到富贵, 人心从痛苦到愧疚, 再到心安理得。 老槐树不会开口说话, 它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在那个雷雨夜,整个村子的人都待在屋子里时, 一个女孩被埋到了它的根系中。 女孩是它看着长大的,乖巧懂事又勤快, 从一个小小的婴儿长得亭亭玉立。 鬼怪精灵没有伤害过她, 她在树荫下写作业时,老槐树会为她遮挡太阳,她拿着簸箕来打槐花时, 老槐树总是不用她攀爬,就会将槐花落到她的怀里。 但“人”会。 “人”会践踏她、戏弄她、欺骗她、伤害她,就连血脉相连的家人也会放弃她,对外宣称她失踪了,实则将她埋在槐树下。 家人们很快从这个普通的小村庄搬了出去,只剩下老槐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候着已经死去的女孩。 “阿槐。” 黑衣青年把手放在了阿槐头上,她个头不高,大概也许可能,如果能正常长大成年的话,还能再长长吧,身高会再高一点,婴儿肥会消去,从稚嫩走向成熟——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但阿槐却决不可能再拥有了。 “不要做傻事。” “啪”的一声,是阿槐打掉了对方的手,她被埋在老槐树下的十五年里,每一天都意识清醒,从地面上传来的声音,她无时无刻都能听得到,十六岁的阿槐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人心会变,甚至于她都不再去恨罪魁祸首,因为来自家人的遗忘更令她怨气横生。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我自己有分寸。” 黑衣青年望着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并没有开口,眨眼消失在了阿槐眼前,长毛狗小心翼翼地匍匐在地不敢说话,阿槐大人的心情此刻绝对糟糕透了,它还是不要开口为妙。 出乎意料的是,阿槐没有把气撒在它身上,而是走到院子里那棵槐树旁边,这棵槐树并不是村子里那一棵,那棵老槐树已经死了,它将自己的全部都给予了阿槐,所以阿槐才跟别的死人不一样。 人死如灯灭,一条黄泉路将活人死人分得明明白白,阿槐却跳脱了五行之外,她的灵魂与老槐树结为一体,槐树本就容易生灵,有树中之鬼的名号,成精千年看尽人事情爱,它比阿槐的家人更疼惜阿槐。 阿槐身上的碧色小蛇,最初也是生长于槐树上的普通蛇类,槐树招蛇,阿槐在地下常常感觉有蛇虫鼠蚁在她的白骨上爬来爬去,十五年过去,庚申夜月华,帝流浆降世,阿槐也因此破土而出。 所以跟普通的鬼物比起来,她有影子有心跳也有呼吸,但又不需要喝水吃饭。很讽刺的一件事是阿槐在地下待了十五年,厌倦了漆黑与冰冷,却又在重见天日后无法适应过于热烈的阳光,虽然直接照射也不会死,却会让她很不舒服,因此到哪儿她都打着一把小黑伞。 老槐树已经死了,如今种在阿槐院子里的这一棵虽然也有三百年之龄,却终究不是给予了阿槐新生的那一棵。 死人的灵魂与千年槐树融为一体,阿槐无法像普通人那样去投胎,她刚从地下爬上来,正是怨恨最重的时刻,因此需要束缚,不能做鬼不能投胎,却得到了强大的力量与永恒的生命,阿槐必须背负起责任,不能枉造杀孽。 黑衣青年谛听便是在阿槐如阴婚般行走在乡间小路时,出现在了她面前。 只要阿槐听他的,就能复活老槐树,为此他还送给阿槐一棵三百年的槐树以及坐落于槐树路99号的院子,院子里有一堆猫猫狗狗,只要她通过考核,不造恶业,就能得到法则认可,成为“神”。 阿槐不想成神,但她想老槐树回到身边,所以勉强接受了这个工作,这些猫猫狗狗身体里都是人类的灵魂,大部分人死后灵魂是没有意识去投胎的,但总有例外,槐树路阴气重,正适合游魂存在,阿槐只要负责游魂不出事即可,算是相当轻松的任务,还有一条能说话的长毛狗做助理,阿槐当甩手掌柜当得可高兴。 能把阿槐哄住可不容易,她要是真发起狂来,会很糟糕,老槐树成精千年却不曾伤过人,本身精气纯粹,阿槐死于特殊时辰,又是纯阴之体,怕不是能闹得人间大乱。 她想报仇,就让她去吧,只是得束缚着她,不能杀人,至于其他的,她也的确是遭了大罪,若是要发泄怨气也随她去,只要不闹得太过火,就连法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间总有太多无奈。 因为谛听前来敲打的缘故,阿槐心情很不好,她讨厌别人让她听话让她乖,这话爸爸妈妈以前也总是这样说,所以她在学校要努力学习考第一,在家里要主动做家务带好妹妹弟弟——她明明那么听话,那么乖,那么爱他们,可还是被抛弃了。 这世界上没有爱,至少没有人会爱阿槐,只有老槐树不会抛弃她,所以哪怕它已经神魂俱灭,阿槐也想要它回来。 哪怕是一棵树,也胜过活人。 眼见阿槐从朱红色大门里出来,暗中跟着的男人眉头微蹙,他点开手机,看完上面同事传来的信息后突然后背一阵发毛,常年的工作经验令他立马转身防备,结果却看见了撑着小黑伞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第39页 被称为刑侦之虎的鄂潜难得有点尴尬,他假装好奇:“请问你知道王大贵家怎么走吗?我是他家的远房侄子,来走亲戚的。” 阿槐眼都不眨地看着这个撒起谎来脸都不红的男人:“这里没有王大贵,这里是槐树路99号,活人不会来这儿。” 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挺瘆人,鄂潜笑笑:“原来是这样,那肯定是我找错了,不好意思啊。” 阿槐歪了歪脑袋:“你是警察?” 鄂潜一惊,这么容易看出来的吗? 阿槐撇了下嘴,转身就走,可鄂潜怎么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早就想接近阿槐,可一直找不到时机,现在她主动来跟他说话,会放过的才是傻子! “等一下!你是住在这里吗?” 阿槐对家人以外的人都格外有耐心,尤其是鄂潜这种浑身都冒着金光的人,“你不是跟着我来的,何必明知故问?” 鄂潜:…… 他不知道是自己不会说话还是这小姑娘不会聊天,怎么这么直白的?都不迂回一下?她难道不知道她的行为有多可疑? 队里派人跟踪阿槐有段时间了,可阿槐神出鬼没,能得到的信息极少,鄂潜这才亲自上阵,没想到同事说的是真的,一般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要么会出门跟同学一起逛街看电影喝奶茶,要么就是在家人的安排下上各种补习班,总之这个年纪的小孩大多活泼好动不喜欢待在家,可阿槐不一样,她能十天半个月不出门! 没有证据不能抓人,但阿槐身为殷家千金却出现在案发现场真的很奇怪,而且找不到理由解释,鄂潜觉得还是得问问她。 “一个星期前,你经过了利华路花花幼儿园,你还有印象吗?” 阿槐摇头:“没有。” 鄂潜:…… 他不信,她那表情可敷衍了,压根就是不愿意回答,于是他又问:“那天有个小朋友失踪了,园方报警后,我们从监控查到那孩子是被附近的一个男人给抱走,然后我的同事们立刻赶往现场,发现孩子平安无事,反倒是绑架她的人没了大半条命。” “啊,是这样啊,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阿槐敷衍的更厉害。 “本来这桩案子不归我管,但犯人却疯了,一直哭喊着有蛇有鬼。” 阿槐停下脚步,黑漆漆的眼珠直勾勾看向鄂潜,“所以,然后呢?” 鄂潜直视她的眼眸,道:“正巧我手里还有另外一桩很奇怪的案子,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上班族在出租房突然发疯自残,询问过他的上司同事还有合租室友,没人说得出为什么,这个发疯的上班族很奇怪,他的嘴巴张的非常大,合不拢,为了让自己的嘴巴闭起来,他自己对着镜子用针线把上下嘴唇缝在了一起。” 阿槐笑了:“真有趣,可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鄂潜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两个地方的监控都拍到了你的身影。” 阿槐细细的眉毛拧了起来。 第23章 问心有愧。 “监控, 是指那些眼吗?” 鄂潜感觉奇怪,这年头怎么还有人不知道监控是什么?他抬手指向十字路口红绿灯下方的摄像头,“看到那个了吗?那就是监控, 现在基本上全城都铺满摄像头, 所以犯罪分子无所遁形, 那天在利华路,我们能很快找到那个变态,也要归功于监控。” 看阿槐还是有点不懂,鄂潜又补充道:“当然,也是有些监控死角的, 还有一些未开发的地区, 比如说这条槐树路,监控就比较少。” 然后他就看见少女脸上露出一种很懊恼的表情,真要形容,大概就是“大意了我没闪”? 阿槐抬头看着监控,她虽然察觉到了这些“眼”, 却并不知道它们有什么用, 也就没放在心上, 它们居然把她拍下来了? 阿槐想了想, 问鄂潜:“我拍得好看吗?” 鄂潜:…… 阿槐又仔细思考一番,她的确是在幼儿园路过看戏, 蹲了会却什么也没看着,失望地离开后去到那人家里, 并没有走路去, 而是化作怨气过去的,这个警察来找她,就说明监控只拍到了她人类的模样, 而拍不到怨气,懂了,以后不要做人就行了。 但还有一件事阿槐想不明白,幼儿园那天可以说是被路上的监控拍到,可再前面那个又是怎么拍到的? 她不懂,她就问。 鄂潜一言难尽道:“那人……是个变态,他住的合租房,在客厅跟洗手间还有好几处地方都装了摄像头,我们事后在检查时发现的。” 阿槐:…… 她觉得自己好冤。 只是过去了十五年,村子里的变化虽然大,但也就是泥土路变成了水泥路,家家户户盖起了楼房,很多认识的人也都老了,可大城市怎么这样? 鄂潜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发觉她居然在生气,生谁的气?难道……是生摄像头的气? 但该问还是要问的,虽然他并不觉得这个小姑娘会是两起案子的罪魁祸首,再说了,建国后都不许成精,还讲什么怪力乱神?封建迷信不可取。 “所以,我也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两个地方?你跟两起案子的当事人认识吗?” 第40页 利华路那个变态可以说阿槐的出现是巧合,但发疯的上班族就很奇怪了,阿槐跟这个人的确有联繫,局里的工作人员在破解上班族的电脑密码查询他的上网踪迹时发现,这人是个网络键盘侠,发疯的前两天被他污言秽语骂得最凶、最难听的,正是阿槐。 而对于被摄像头拍到的阿槐,上班族的合租室友们都表示没有见过。 阿槐是怎么出现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她离开不久,上班族就疯了? 这里头的疑问简直没法用常理推断,而且也不能以此作为证据逮捕阿槐,所以队里才派人跟踪侦查,但跟了一个多星期无事发生,阿槐的生活乏味得很,今天算是例外,她居然离开家来了槐树路99号,于是鄂潜立刻跟上,还以为能查到什么线索,结果看见满院子猫猫狗狗。 这么有爱心的小姑娘,专门有一座房子收养猫猫狗狗,看着还未成年呢,细胳膊细腿儿的,怎么制服两个成年男人?光是体力上就不可能。 没等阿槐想出理由敷衍,刑侦之虎就在心里帮她开脱的一干二净,她眨眨眼,最终选择了百搭的藉口:“我都不记得了,我可能有梦游症。” 鄂潜:…… 虽然理智判断她不可能是凶手,但这理由未免也太过敷衍了! “所以能麻烦你跟我去局里做个笔录吗?放心,不会有事的,就是问问你这几天的行踪,记录一下。” 阿槐往后退了一步,“你要抓我?” “不是抓你。”鄂潜解释,“你在两个现场都出现过,这很重要,所以麻烦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阿槐眉头蹙成一个川字,她现在明白被监控拍到有多么麻烦了,那些“眼”会招惹来警察,看样子,她得更小心一点才行。 看在鄂潜浑身金光的份上,阿槐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既然是出门跟踪,鄂潜当然开车来,阿槐选择坐后座,鄂潜从后视镜里看她,友好道:“车里可以把伞收起来的。” “我喜欢撑伞。” 少女不冷不硬回了这么一句,而且表现的非常明显,她不愿意跟鄂潜说话,谁让那些“眼”惹到了她? 鄂潜只好闭麦。 想他今年都三十了,要是再长个几岁怕不是都能当这小姑娘的爸爸,可在阿槐跟前却有点不大敢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小姑娘有点古怪。 网上传言她是殷豪的小三,这个鄂潜不信,后来殷家公司出来闢谣,殷家人也都转发,证明阿槐是殷豪跟范桂玲的女儿,只不过身体不好在国外休养多年,现在才回国,所以没有爸爸妈妈的陪伴,独自一人异国他乡,性格有点孤僻也正常吧! 到了公安局,阿槐从车上下来,跟在鄂潜身后,刑侦大队有案子时能忙到十天半个月没机会洗澡刮鬍子,这段时间手头的案子都结了,身为大队长的鄂潜却闲不住,他跟梢可是高手,以前跟过一回警惕性极高的人贩子都没暴露,可这回跟阿槐却这么快就被发现,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尤其是跟阿槐说话,总让人心底发毛,不敢撒谎,所以他谎称是王大贵的侄子时才磕磕巴巴。 阿槐堪称人形测谎仪,鄂潜哪怕满身金光,终究只是普通人类,受她身上怨气侵蚀,说谎就会心慌意乱,这一点殷家人也是,他们还不如鄂潜这个老警察,撒谎都撒不好。 可能是怕阿槐害怕,给她做笔录的是两位女警,其中有一位还是那天在花花幼儿园帮忙找小朋友的,她显然记得阿槐,柔声细语的哄着,阿槐乖巧回答问题,话少却很配合,女警们都觉得她好可爱,忍不住给她塞了好多糖果跟小面包。 但阿槐的裙子没有口袋……她只好两只手捧着,显得有点点呆。 大概是很久没有接收到这样不求回报的善意了,可这点善意微不足道,很快便淹没在怨气之中。 因为是来做笔录的,所以离开时难免经过刑侦大队办公室,正巧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哭着报警,说什么自己老婆失踪了一个星期还没找到,哭得肝肠寸断涕泪横流,生得又老实,看得周围警察们一阵心酸。 阿槐突然停下,原本牵着她小手的女警不由得询问:“阿槐,怎么了?” 阿槐伸手指向男人:“他杀人了。” 原本只有男人嚎哭的走廊瞬间鸦雀无声。 男人正在卖力哭泣,表达自己失去爱人的痛苦,突然听到有人指着自己说自己杀人,他连忙抬头,肿眼泡里还满是泪水,却无比悲愤:“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这里可是公安局!我是来报案的!” 这拙劣的表演根本瞒不过阿槐,哪怕对方表现的再真诚,她也能一眼看穿人类的谎言。 如果要问阿槐是什么时候拥有了这样的能力,大概就是爸爸妈妈再三承诺不会丢下她,会永远保护她,却做了与言语完全厢房举动的时候吧。 人类总是喜欢骗人。 “那是我老婆!跟了我二十多年的老婆!我怎么可能杀她?!” 男人还是哭泣,警察们肯定也不会相信阿槐,阿槐并不在意他们信不信,只是好奇地歪着头:“爸爸妈妈都能杀了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丈夫不会杀死毫无血缘的妻子?” 第41页 因为是跟了二十多年的老婆所以就不可能杀死对方?这里头有什么真理可言吗? 利益当前,什么不能出卖? 阿槐笑了笑:“你妻子正趴在你的背上,她身上的血肉在一块一块往下掉,你是用绞肉机将她碎尸的吗?尸体餵给了流浪狗?” 她对刚从办公室出来的鄂潜说:“去找找看哪里有大批中毒死掉的流浪狗群,应该就能找到他妻子的肉了。” 被丈夫亲手杀死并毁尸灭迹的怨气化作了毒,即便是无辜的流浪狗,吃了她的肉也会死亡。 阿槐本也应当成为这样的恶鬼,是老槐树救了她,让她保留了理智,人却变得乖张而古怪,只是生得美丽可爱,才令人感觉她是个涉世未深的未成年少女。 在地下的那十五年,可比活在这人世间漫长多了。 本来还在表演的中年男人瞬间愣住,奥斯卡影帝级别的演绎就此打了折扣,正巧法医路过,听了一嘴:“诶说起这个,金花小区前两天有报案,说是有人恶意给流浪猫狗投毒,餵毒肉毒死了不少流浪动物!” 鄂潜看了阿槐一眼,“大兵!虎子!跟我走!” 阿槐沖中年男人露出灿烂的笑容,看得出来她是真开心,小黑伞在她手里转起来,看到中年男人不敢置信又目瞪口呆完全忘了要继续悲伤的模样,她笑不可仰,有趣有趣真有趣,她最喜欢看到人类痛苦的模样,尤其是这种杀害至亲之人,自以为得到一切却发现到头来是一场空的场景,真是有趣极了。 而殷家家大业大,自然要作为一场长戏唱下去。 如果轻轻松松就死了,那才没意思,怎么消除她心头怨恨? 阿槐转头问女警,声音软绵:“姐姐,我可以等鄂潜同志回来吗?是他把我带来的,我想让他送我。” 她乖巧温顺的模样格外讨人疼,女警心都化了:“当然可以,那咱们进办公室里坐着,你想不想喝奶茶呀?我给你买一杯?” 阿槐还抱着两位女警姐姐给的小零食,她摇摇头:“我不饿,也不渴。” 老槐树需要充足的阳光与水分进行光合作用,以此生长,可阿槐被埋在地底,她想晒太阳,也会因为太阳刺痛苍白的皮肤而痛苦,不会死却会疼,那还是不要晒了。 食物也是一样。 老槐树喝露水饮阳光,阿槐与它同化,早就如老槐树一般尝不出人类食物的味道,酸甜苦辣咸她通通都品尝不到,吃不吃又有什么意义?闻着再香也味同嚼蜡。 她被女警带到鄂潜的位子上坐,鄂潜身为刑侦大队大队长,位子在最前面靠窗的位置,桌上乱七八糟摆着一堆卷宗,菸灰缸里堆满菸头,桌上还有一桶吃了一半正冒着热气的泡面,他从跟踪阿槐开始就没吃过东西。 三十岁就当上大队长,破案能力绝对一流,办公室的白板上写着很多凌乱的信息,这些大概只有同为刑侦大队的警察们看得懂,阿槐看不懂。 她乖乖坐着不动也不说话,女警瞪了一圈办公室里的警察们:“别抽菸啊,都不许抽菸!把窗户打开透透气!这里有孩子!” 给未成年吸二手菸那就是造孽,大家纷纷打开窗户,不一会儿,阿槐跟前就堆满了火腿肠小面包跟干脆面。 她低头看着,一个也不吃。 公安局里的气息,和老槐树有些相似,只不过老槐树更加温和,而公安局整体锐气更重。 是没有做过坏事却积攒无数功德的“气”,跟阿槐身上的怨气截然不同。 这也是为什么阿槐能容忍鄂潜问东问西,还听他的愿意来做笔录,这随便换个人,阿槐都不带搭理的。 外面哭喊闹腾的中年男人被拉起来,谁也不能因为小姑娘几句话就认为他是杀人凶手,但流浪狗被毒死的巧合还是让大部分警察心底发寒,要知道这两天,这男人时不时就来哭诉,询问他失踪妻子寻找的如何了,如果真的是他杀的,他哭着来问时,心里时不时在哈哈大笑,嘲讽警察的无能? 再看那张“老实”的脸,顿时就叫人毛骨悚然。 鄂潜办案效率极高,到了地方后现场採样送回来化验,很快便出了结果,被毒死的流浪动物肚子里还未消化的肉糜,的确是人体组织。 调去监控后却没有发现到底是谁进行的抛尸,但阿槐的话大家其实都有点信了,只是一时半会还没有证据。 阿槐并不担心,鄂潜本来要忙这个案子,但还是决定先送阿槐回家,离开时,阿槐好心地说:“就算找不到证据也没关系。” 鄂潜从后视镜里看她,阿槐怀里抱着警察们送的小零食,临走时,女警姐姐给她用很可爱的猫猫图案纸袋装了起来,阿槐不要都不行。 “他的妻子会自己报仇的。” 普通人死后即便有着巨大的怨气也难以变成厉鬼,这是天地之间的法则,阿槐是因为时辰和体质的双重特殊才成为了例外,中年男人的妻子只是凭藉怨气,并没有意识,依附在丈夫身上,时间一长,男人顶多觉得颈椎腰椎疼,去医院看看,也不会生什么大病,不影响他继续娶妻生子,顶多是带着妻子的鬼魂过一生而不自知。 但阿槐离开时,将自己的怨气注入到了妻子的灵魂中。 她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这一丝怨气,就足以让妻子清醒并拥有“回报”丈夫的能力,所以就算警察找不到证据也没关系,自己的公道自己讨。 第42页 鄂潜听阿槐说话听得头皮发麻,他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你、你才多大?怎么就搞封建迷信?要相信科学……” “是科学让你找到人体组织的吗?” 鄂潜:…… 阿槐看向窗外,车水马龙飞快后退,人类社会发展的真快,但有些事情自始至终不会改变,“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我们都拥有美好的明天,嘻。” 少女的面容在小黑伞的遮掩下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鄂潜的错觉,他总觉得阿槐的眼睛在剎那间失去眼白,但再定睛细看时,她又恢复了正常。 奇怪,真的很奇怪。 她是殷家千金,按理说该是被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公主,可为什么会是这么一副古怪的性格? 虽然还没有查明真相,但鄂潜潜意识中已经相信了阿槐所说中年男人即是凶手的说法。 他送阿槐回到槐树路99号,看着阿槐进了那朱红色大门,原本被他误认为是被收养的流浪猫狗们齐刷刷抬头迎接,然后又齐刷刷看向门外站着的鄂潜。 太人性化了……这些眼神,人性化的令鄂潜感觉它们不是猫猫狗狗,而是有着思想的“人”。 阿槐的背影消失在朱红色大门后,鄂潜的心情也变得逐渐沉重。 在这之前,他从多方面推测阿槐在那两个案子里是无辜的,她出现在现场顶多只是“巧合”,可现在他隐隐有种感觉,事情可能并不像他想的这样简单,也许真相会令他无法接受。 这个女孩身上充满了谜团,鄂潜甚至开始揣测,是不是她出生起便能“通灵”,影视剧里有些角色会有“阴阳眼”属性,假设这个前提是真的,于是殷家人害怕把她送到国外,这些年的孤僻生活造就了阿槐性格的怪异……这样勉强说得通吧? 但这归根究底也只是猜测,而且是非常不靠谱的猜测,身为警察,鄂潜只相信证据。 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没有人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第24章 问心有愧。 回到局里后, 鄂潜便迅速投入了调查中,报案人见妻子的遗体被找到,脸色发白, 当然这并不能作为他杀妻的证据, 且他报案一直说的是妻子失踪, 如果是因为得知失踪的妻子其实已经死亡的话,那这种发白的脸色也能解释。 总之没有证据的话就不能断定报案人有罪。 但鄂潜总是忍不住往报案人的背上看。 当然,他是什么都看不到的,虽然他坚信科学,不过对恐怖小说和鬼片也颇有兴趣, 一般公安局都是正气比较重, 鬼物不敢侵入的地方,可那个叫殷槐的小姑娘却说报案人的妻子正趴在他背上,而且血肉还一块一块往下掉…… 作为亲自去过现场的人,鄂潜身经百战,什么血腥残酷的场面都见过, 但代入一想, 莫名就瘆得慌。 整理案件信息期间, 鄂潜悄悄叫过来一个队员:“虎子, 虎子!” 虎子凑过来:“潜哥,啥事?” “你想点招儿, 整点牛眼泪跟柳树叶来。” 虎子顿时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自家大队长:“潜哥,你是不是累了?” 鄂潜敲了他脑壳一下:“让你干你就干, 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快去!” 虎子哦了一声, 不情不愿地去了,他办事效率极高,半小时内就完成了任务, 鄂潜接过东西,这是他小时候听奶奶讲过的见鬼方法,把浸泡过牛眼泪的柳叶贴在眼皮上,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就能见鬼了。 口口声声说相信科学的鄂潜在心里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背了一遍,稳住心态后深吸一口气,把柳树叶放进牛眼泪里,这牛眼泪看着黏哒哒的有点噁心,柳树叶沾了牛眼泪后放在眼皮上,就更噁心了。 身为刑侦大队长却做这种封建迷信的事,鄂潜小心翼翼避开人群,找了个能看见报案人的角度,心里默念十秒钟,然后睁开! 报案人还是一脸苍白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什么都没有。 说不上来是放松还是失望,鄂潜吐出一口气,笑话自己一当了快十年警察的老江湖,居然被个未成年小姑娘忽悠了,这世界上哪里有鬼? 至于阿槐所说的那些,想必、大概也就是巧合吧,再不然就是她通过某些特殊途径得知了消息,这也能解释她为什么会先后出现在两个现场。 说不定,报案人杀妻也只是小姑娘随口而出的戏言,做警察最要紧的就是不能先入为主,要是认为谁是犯人谁就是,那还要搜集证据做什么? 报案人叫朱强,他跟没做过亏心事所以不畏鬼神的警察不同,他身上有鬼,心里也有鬼。 做过坏事的人信不信鬼神是一方面,他们的恐惧是真实的,所以当那看起来神神叨叨的少女说什么妻子就在他身上时,不知是不是朱强的错觉,他感觉自己的背疼得厉害,好像有什么重物压着一样,但看镜子里的反射,又什么都没有。 朱强太紧张了,人一紧张生理系统就失控,就想上厕所,他跟负责他的女警说了一声去洗手间小解,看着他的背影,女警咦了一声,怎么感觉朱强走路姿势怪怪的?他今年也就四十出头,什么时候驼背这么厉害了吗? 不过她也没多想,继续做自己的事,结果刚过了没两分钟,洗手间传来一声惨叫! 第43页 这里是公安局,全是警察,个个反应快的不行,这一冲进去就惊了! 朱强正对着门口,满嘴是血,两只手还在拼命往喉咙里挖,他的眼神是乞求的、恐惧的,双手却凶神恶煞,舌头已经被他自己拽了出来,哪怕是经历过无数大案要案的警察们都看傻了,这场景太过诡异,朱强一边自己扯舌头,还一边朝门口走,像是要求救。 还是鄂潜反应过来:“大兵!猴儿!把人摁住!晓倩打120!” 边上窜出俩人,上去一人一手抓住朱强的胳膊,要说这朱强今年四十来岁,又比较胖,一看就是不爱运动的,可大兵跟猴儿这俩警察那都是一把好手,不说力大无穷,但一次扛两桶纯净水不走电梯从一楼到六楼气儿都不带喘的,猴儿更是曾经把一个扒手追得口吐白沫主动认罪,可这两人居然摁不住一个朱强! 他好像突然间有了很大的力气,舌头都自己扯出来了还在往喉咙里掏,也不知道在掏什么。 有做文职的几个警察吓得闭上眼不敢看,鄂潜抬手就卸了朱强的下巴,也因此三人都沾了一身血,朱强的眼神很清醒,可身体却不受控,这让刚刚坚定唯物主义的鄂潜又开始想起殷槐小姑娘离开时说的话。 三个经验丰富的警察才勉强摁住朱强,随后朱强瞪大眼,直接晕了过去,鄂潜看着这满手血,都是警察,该怎么保持现场调监控不必多说。 朱强被送去了医院,男洗手间只在外头的水池处有监控,里面小便池包括蹲坑那肯定是没有的,这种地方装监控怕不是有毛病,刑侦大队的凑在一起看,朱强从进洗手间就怪怪的,主要是姿势怪,而且他一直伸手捶自己的肩颈,好像很难受。 然后就是上完厕所出来,去洗手池处洗手,目前为止都很正常,直到他洗完手抬头——突然脸色惊恐,伸出双手就自掏喉咙! 之前那声惨叫就是这时候发出的,舌根硬生生被用手拽断,这不是正常人能有的胆子跟力气,而且这么折腾自己他图什么?就算他真的杀妻,为了给自己洗白所以演上这么一场也太离谱了。 视频中的朱强不停地掏喉咙,看起来……就像是……因为撒谎,所以说出谎言的舌头要被拽掉。 “好瘆人,让我想起拔舌地狱的说法……”大兵哆嗦了一下。 说实话干了这么多年警察,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没遇到过,命悬一线也是常有的事儿,但这种科学解释不了的画面可比恶徒吓人多了,警察怕鬼一点都不奇怪好吗! “潜哥,你怎么看?” 就算找不到证据也没关系。 他的妻子会自己报仇的。 名叫殷槐的少女说的话突然清晰浮现在鄂潜脑海,他甚至有种立刻起身去找她问清楚的冲动,是身为警察的职责,以及多年来所受到的教育阻止了鄂潜。 他摇摇头:“朱强的情况等医院通知,带上搜查证,虎子猴儿跟我走,大兵你再去抛尸现场,晓倩留守,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 朱强的家住在离公安局挺远的地方,这其实是挺奇怪的一件事,他老婆失踪,他不就近找派出所报案,却跑来市局。 朱强家里只有一个老娘在,一双儿女都住校,只有节假日才在家,老太太一开门看见是警察,吓了一跳,当机立断就要关门,被大兵伸腿挡住。 这就奇怪了,儿媳妇失踪,婆婆看到警察上门不关心询问,居然想先关门? 鄂潜出示了搜查证,随即戴上手套检查现场,这是个比较老的小区,三室一厅,客厅的墙边摆着一张单人床,这是老太太住的地方,毕竟加上她一家五口,两个孩子一人一间,朱强跟妻子一间,她没地方住,只能住客厅了。 “朱强到局里来报案,称六月七号的时候他的妻子王美珍失踪,迄今已经过去一个星期,请问您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王美珍是在什么时候吗?” 老太太摇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不记得了。” 鄂潜没有再问,这老太太显然不想回答他们的任何问题,这家里只有母子俩住,如果真如殷槐小姑娘所说,朱强杀妻,那么案发现场肯定是在家中,再怎么打扫清洁,喷上鲁米诺试剂都无所遁形。 猴儿从厨房出来,沖鄂潜点了下头。 里头收拾的非常干净,但喷上试剂后,就会发现几乎铺天盖地都是血迹。 菜刀、案板、冰箱、下水道……全都是大片大片的喷溅型血迹。 提取血迹交给化验科与王美珍的dna进行比对,就能确定这究竟是不是王美珍的血了,就现场这齣血量来看,王美珍绝对已经死了。 随后鄂潜跟虎子走访了楼上楼下,邻居们对于一星期前的事记得很清楚,老小区隔音效果差,朱强家剁了一夜的肉,那天晚上可吵死了,然后天不亮还有煮肉的香味,害得不少人馋起肉包子来。 因为他们家剁了一夜肉,很多人睡不着,有人上门来请他们小点声,还被老太太喷了一顿。 所以,老太太绝不可能忘记一星期前的事儿,但鄂潜问她时,她却说别人是胡说。 医院里朱强也醒了,但人也疯了,可能是先前被吓得厉害,他一醒就伸手想要抠喉咙,舌头已经拽出来了,他又扯耳朵挖眼珠,最后医生不得不用束缚带将他捆在床上。 第44页 提取的现场血迹与王美珍的完全一致,并且在下水道口还找到了没有被完全沖刷干净的骨头碎片,面对铁一般的事实,老太太还想狡辩,可当她见过儿子的惨状后就懵了,又哭又喊的,说的是首都本地话,大概就是说冤有头债有主,王美珍要找人偿命就找她,放过她儿子。 从她的哭喊里不难发现真相。 朱强在厂子里当会计,有时候难免出差,这群油腻老男人一出去就集体去嫖娼,这种事朱强干了不止一回,结果这次翻车了被王美珍发现。 王美珍又哭又闹还扬言要去曝光朱强,朱强被她气得暴跳如雷,当时一个冲动,操起手头菜刀。 等他醒过来,王美珍已经没气了。 老太太听到声音过来,第一反应不是叫救护车也不是报警,而是怕儿子因此坐牢,于是娘俩连夜把王美珍分尸、煮尸、抛尸,并且在一个星期后打扫干净了家里,被邻居询问王美珍去哪了,朱强说她生气跑了,然后邻居就劝他们去报警,朱强怕就近的派出所人家直接上门搜,便跑去了市局。 即便是被铐上手铐,老太太还理直气壮:“我儿子是有不对,可她王美珍也太不讲理了!她咋能骂人呢,她还打我儿子,我都没捨得打过我儿子……我儿子也不是真想杀她呀,老话讲一夜夫妻百夜恩呢,是她太气人了,是她太气人了……” 絮絮叨叨没个完。 警察们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般情况下像是这种失踪案,最先被怀疑的肯定就是失踪者的身边人,朱强自以为聪明,其实每一步都是蠢招,只是可惜了两个还在上学的孩子,回到家发现爸爸奶奶杀了妈妈,也不知道要如何从阴影中走出来。 案子就这样破了,但鄂潜一点都没有感到高兴,他为受害者悲伤,即便将凶手绳之以法,无辜逝去的生命也不会再回来。 只是没等判刑,朱强跟老太太就都死了。 监狱里没有束缚带,事后看录像,两人都跟中邪一样,拼命拿头往墙上撞,撞得白花花的脑浆都出来了还是不肯停下。 到这里为止,那个少女所说的话全部成真。 利华路的案子跟上班族的案子,如果她说得都是真的,那么一定都和她有关。 鄂潜没有冲动地直接去找殷槐,而是去了户籍处调查了殷家的状况,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按照殷家人所说,殷槐是因为身体不好被养在国外,但为什么殷家户口本上没有她? 她又不是移民,户口应该还在殷家才对。 而且殷槐的户口不仅是不在殷家,她根本就是没有户口! 同样地,在户籍处找不到有关殷槐的任何资料,身份信息也完全没有,手机卡、银行卡、证件、电子记录……任何能够证明殷槐存在的通通都没有! 退后一万步说,就算殷槐住在国外这些年她国籍在外,那现在回国了,以殷家人疼爱孩子的劲儿来看,也该赶紧把国籍转回来吧? 可更神奇的事情出现了,殷槐完全没有海关纪录! 人只要活着,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在现代社会,现金支付都已经少而又少,网络承担了大部分生活方式,殷槐是怎么做到完全不留痕迹的? 她就像是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人,没有过去没有记录,什么都没有。 殷家倒是给殷槐重新报了户籍,却也没提国外的事儿,好像这就是他们对外宣称的说法,事实根本不是如此。 鄂潜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殷槐难道没有上过学,没有生过病吗?她没有户籍没有学籍,没有医保也没有就医记录,简直就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看看殷家夫妻是怎么对待殷蔓殷梵,又是怎么对待殷槐的,这里头的水未免太深了些。 但鄂潜不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殷槐这样凭空冒出来的人,除非她原本就存在,只是被人抹去了所有的存在痕迹。 那么是谁这么做的呢? 他又继续往深了查,殷家现在是出名豪门,很多人都以为他们从前比较低调,这些年信息发达,才逐渐出名,但身为警察的鄂潜敏锐察觉到不对,他利用公安局内部资料网,查出了殷家其实是在十五年前发家的。 而在十五年之前,没有任何殷家是富豪之家的信息,这一点其实不难查,有心人都能查到,因为殷豪的老家就在高山市,他在成为富豪后,捐了很多钱给家乡,又是建学校又是修路的,算是人富心善的企业家代表。 高山市青石镇小峰村,就是殷豪的老家,居然还有两张老照片。 因为是富豪之家,殷家旧居在高山市挺出名,常常有人去吸欧气蹭财运,殷家的院子里有一棵很出名的大槐树,足足有好几抱,上面挂满了红色的许愿布条,被视为祥瑞,槐树周围则围着一圈栅栏,以草绳编织围绕,一般不许靠近。 这张照片把大槐树拍得很不错,据说这株槐树足足有千年之久,不过身为警察,感观比常人要敏锐,明明是阳光普照的大晴天,拍摄角度找得也好,可鄂潜愣是感觉这照片给人丝丝凉意。 殷家的发家史没有那么见不得人,殷豪攒够了本钱开始做起生意,运气非常好,可以说一路开绿灯,还有许多贵人相助,就跟开了挂一样,一家人关系也非常好,父慈母爱姐弟和睦,神仙家庭的称号哪怕是鄂潜这种工作狂都听说过。 第45页 如果没有殷槐的出现,没有人会怀疑的,偏偏殷槐就是出现了。 第25章 问心有愧。 “不是我说, 潜哥,你这好端端的,咱刚破了个案子, 好不容易能放两天假,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正在宿舍收拾行李的鄂潜看了眼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虎子:“我跟你说的话, 你记住没?” “是是是,记住了,要是有人问,就说你回老家相亲了。” 然后虎子大眼睛一亮:“所以潜哥,你到底是干啥去?不会真的回老家相亲吧?难道我们要有嫂子了吗!” 鄂潜一巴掌把他拍开:“就咱们这职业, 不能顾家顾老人, 在首都这边一干十年还买不起房,结婚?那不是害人吗?我这次去高山市,是想查个案子。” “又是那种陈年旧案对吧?”虎子可太了解他们大队长了,整个一工作狂,刑侦大队本来就忙得要死, 难得休假, 别人都是相亲啊逛街啊看电影吃火锅, 他们潜哥只会趁着这个机会调查那些已经尘封多年, 基本没有证据的陈年旧案。 这样的案子有很多,积攒了几十年没破的都有, 当时的技术水平确实是不行,又没有监控, 现场勘查更是不可能, 这么久过去,再多的痕迹也没了,可对于警察来说, 他们无法放下这些“破不了的案子”,所以有事没事大家都会看看陈年旧案,保不齐哪一天就破了,能让死者安息,让生者宽怀。 “不是。” “不是?”虎子不懂,“高山市的案子,那也不是咱们辖区啊,潜哥,你要是查,得跟当地警方接洽。” “也不算查案子吧,就是四处看看走走,那边不是殷豪老家吗?富豪发家之地,我也想去蹭蹭财运,万一从天而降五百万,谁还当警察啊!” 虎子比了个大拇指:“话糙理不糙。” 说是这么说,可真要他们不当警察,他们才浑身不对劲。 就这样,鄂潜借着这几天假期,踏上了前往高山市的旅途,这件事只有虎子知道,对外都说他回老家相亲了,但他老家在北方,高山市属于南方城市。 身为警察,鄂潜讲科学认证据,但朱强一案奇怪的地方太多,少女殷槐的出现更是让他感到莫名其妙,所以他便要刨根问底,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坚信人在世上生活过,就会留下痕迹,即便殷槐没有户籍没有任何记录,但只要她是个活人,就一定能查到相关消息。 殷家人对她的存在讳莫如深,鄂潜便想着去到小峰村,询问一下当地村民,他们对殷家肯定印象很深,毕竟是村子里真正跨越阶级成为富豪还造福故乡的有钱人啊! 鄂潜先是从首都搭飞机到白塔市,再从白塔市转机到四方市,然后从四方市坐十三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这才到达高山市。 他按照地址,几经波折,各种转车,终于到了高山市青石镇下的小峰村。 不得不说,殷豪发家后仍然被村民们爱戴,他是值得的,他出钱给村子里重新建了学校,又为村子铺路,还大力扶持当地种植果园,如今小峰村村民们家家户户都盖着楼房,一提起殷豪,那没人不竖起大拇指,作为不忘本的富豪典范,殷豪一家绝对是小峰村村民心里的大恩人。 村子四通八达,因为果树种植,小峰村还推出了收费摘果子的制度,吸引了不少城市居民前来,又能吃又能摘,劳逸结合,就连很多学校都会组织学生们来小峰村体验农活,教育孩子们一粥一饭来之不易的道理。 非常美好,美好的鄂潜都觉得自己的直觉是不是出错了。 他想要解开殷槐身上的谜团,否则他将永远会去怀疑科学与真理。 村里人以为鄂潜也是来摘果子的,这会儿正是葡萄草莓水蜜桃成熟的季节,鄂潜顺势掏了五十块钱进去,很自然地跟看守果园的老大爷唠嗑,唠着唠着,便将话题过渡到殷家人身上。 他特意找老大爷看守的果园,就是因为对方年纪大,年轻人可能记不清,但老大爷肯定记得。 一听鄂潜提殷豪,老大爷瞬间来劲儿了,那赞美的话都不重复,直接把殷豪夸出了花,村子里能有今天多亏他们啊! 然后便开始忆苦思甜:“……那从前,虽说有国家,也不至于饿死,但人嘛,总想活得更好,年轻人去厂子打工,我们这些老傢伙就搁地里刨活,一年挣那么三瓜乌枣的,日子倒也能过。可自殷家小子,那是真真儿不忘本的人!帮村里舖路、盖学校、还帮低保户找工作……又专门请专家来勘探我们当地的水土,确定我们这更适合种水果,就让我们去培训,他帮忙找人,果子熟了,销路也是他给找的渠道……” 鄂潜越听,越觉得殷豪是个难得的厚道人,真的,现在这社会,厚道是一种极为难得可贵的品德。 他安静地听着,等老大爷意犹未尽地说完,才状似不经意地问:“殷先生的确是个好人,全国人民都知道,他妻子殷太太也很厉害,做慈善帮助了很多人,还有他们家那双儿女,现在都很有名。” “是啊是啊。”老大爷连连点头,又嘆了口气,“要是阿槐还活着,那就更好哩!” 鄂潜眼睛一亮! 真是瞌睡时来枕头,想啥来啥! 第46页 他立刻问道:“阿槐?阿槐是谁?她也是殷家人吗?” 老大爷脱口而出一句话,立马懊恼不已,嫌弃自己嘴上没个把门,村子里可都说了,殷小子一家是他们的大恩人,现在那些媒体坏着呢,就喜欢套话然后乱写新闻,可他年纪大了,天天看果园,一有人聊天就嘴瓢。 鄂潜见老大爷一副不想再提的样子,连忙说:“您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可崇拜殷先生了!待会儿我还想去殷先生一家故居看看,蹭蹭财运呢!” 老大爷呵呵笑,敲了敲烟杆,“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信奉什么风水啊财运的,这做人还是得脚踏实地,你不忘本,老天爷是看在眼里的!别天天去摸人家的屋子,老槐树外围那一圈栅栏,都要给你们摸秃噜皮了!” 鄂潜还在想如何将老人家的话题再引到阿槐身上,但无论如何,老大爷也不肯再提,鄂潜担心自己再三询问会被认为是心怀不轨的记者,便按捺下冲动,忍了下来。 因此来村子里摘果子看故居的人不少,小峰村还有民宿可提供,鄂潜晚上就在一户人家住了下来,他今天在果园陪老大爷泡了一天,打算明天在村子里到处转转,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 次日一早,他便去了殷家故居,因为这是村子里唯一一户没有楼的房子,所以非常显眼,不收门票,但有人看着,免得游客搞破坏。 就是很普通的农村院落,唯一惹人注目的就是那棵参天老槐树,据昨天的老大爷说,这老槐树得有上千年历史了。 有件事,鄂潜一直觉得说不通。 正常人家会给孩子取名叫“槐”吗? 槐字拆开来是木鬼,槐树又有树鬼的叫法,据说很容易聚集阴气,又招蛇……虽然鄂潜不信这些,可大多数人家给孩子取名,肯定都是有避讳的。 昨天果园的老大爷也提到了阿槐。 也就是说,殷槐确实存在。 因为游客众多,所以故居的脚印已经无法分辨,老槐树上挂满了写着心愿的红色布条,看着倒是挺喜庆,鄂潜围绕院子转了好几圈,愣是啥也没看出来。 ……就完全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还异想天开,在屋子里一些锐角处偷偷喷了鲁米诺试剂,当然也是完全没有反应。 现在鄂潜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因为一点冲动的不解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难不成真得挂个红布条许个愿再走? 不过鄂潜仍旧不死心,殷家人都离开十五年了,再多的痕迹也很难勘查到,最后鄂潜还是走到了老槐树边上,树干非常粗,很少能见到这样古老的树木,围绕着它的一圈栅栏大概是为了保护它,鄂潜想靠近看看,身后顿时传来一声喝斥:“那谁!你干啥呢!” 负责看故居的大叔快速走过来,拦住鄂潜,满是戒备:“你这后生,参观就参观,靠老槐树那么近干什么!” 鄂潜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想抱抱这树,量一下它有多粗。” 大叔将信将疑:“这老槐树,市里可都派人来给它立过碑,是古树,要好好保护,是我们小峰村的宝贝,你可老实点儿,别再伸手了。” “是是是,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长得好,人也礼貌,认错态度积极,大叔勉为其难相信了他:“那成,你再四处转转吧,要是想许愿,那边有红布条卖。” 是的,虽然参观故居不收费,但红布条五块钱一根。 鄂潜掏出手机支付了五块钱,买了一根,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心愿,想了半天,在布条上写了“真相大白”四个字,卖布条的大叔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小伙子,你不会写你也别瞎写,我们这老槐树很灵的!” 鄂潜失笑:“这就是我的心愿,我是个警察。” “噢哟!是警察同志啊!” 大叔立马变得热情起来,是人民公僕不是记者,那就是好人!“我上回看见警察同志来我们村子,都是十多年前了!” 十多年前。 鄂潜问:“那警察是为啥来的?” “嗨,也没啥,我就随口一说,现在来的游客什么职业都有,就是警察也来,但都没穿警服嘛,所以不稀奇、不稀奇。” 殷豪真的做得非常优秀,整个小峰村村民对他们一家都异常信任与爱戴,任何涉及到殷家私事的信息,村民们都守口如瓶,看样子是集体商量过的。 他们在报恩,因为殷家人给小峰村带来了财富与幸福。 就在鄂潜以为自己这趟白来了的时候,他所住的这家民宿户主两口子半夜吵起架来,深夜里即便再怎么压抑克制,也仍然让鄂潜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是男户主今天又玩了一天手机,什么活儿都没干,连孩子放学都忘了去接,女人便生气了。 寻常两口子拌嘴很正常,鄂潜没放在心里,结果第二天一早他洗漱完吃早餐,户主送孩子去上学,鄂潜随口关心了一句:“嫂子还好吗?昨天夜里听你好像跟大哥吵架了。” 村子里虽然大部分人都忠诚于殷家,但也有例外,像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她是外村嫁进来的,对小峰村归属感没那么重,她嫁进来时小峰村就很有钱了,所以不曾亲眼目睹殷家的贡献,自然也没有顾忌。 第47页 她气哼哼地说:“孩子都生了两个,他还想着他那梦中情人呢!上个月村里有喜丧,他去送汤,还悄悄跑那梦中人的坟前掉了两滴猫尿,我看他就是日子太舒服了矫情的!” 身为警察的习惯就是不放过任何听起来毫无意义的消息,鄂潜笑着说:“这梦中情人都去世了,嫂子你何必跟大哥生气?” “我怎么能不气啊。”女主人干脆坐下来跟鄂潜诉苦水,“你说他要是给那女孩上坟烧点纸,我又不是什么坏人,我能不许?可他昨天拿手机上一天网,诶,你知道为啥?是因为网上有个姑娘,他一看,说是他梦中情人回来了,没死!你说这不有病吗?!” 鄂潜火速掏出手机调出阿槐照片:“你说的是她吗?” “对!就是她!” 阿槐太漂亮,见过她的人决不会忘,女主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这姑娘瞧着才多大,十五六岁?他那梦中情人死的时候也这个岁数!据说是失踪了没找着,家里人找了很久,就给她立了个衣冠冢,我家这死男人一直说她兴许没死。成,没死就没死,可十五年过去了,人能不变老?我看他脑子是进水了!” 这家男主人三十出头,算算岁数,十五年前应该也记事。 鄂潜顿时一阵兴奋,他隐约觉得殷家的秘密自己得以窥破,于是只好对不起这位已婚却心有白月光的大哥,鄂潜……挑拨了两句,成功把大嫂气得火冒三丈,当天晚上不许大哥回房睡觉,大哥蔫耷耷地站在院子里,这时鄂潜开始装好人,拉着大哥嚯啤酒。 大哥委屈死了:“我那不是、那不是怀念一下青葱岁月吗!孩子都生了,我哪能那么没良心,干对不起她的事儿啊!” 鄂潜嘆了口气:“说得也是,谁上学时候没有梦中女神呢?我也有一个,是我们学校的校花,长得可漂亮了,我觉得世界上没有比她更漂亮的女孩!” 几罐冰啤下肚,大哥晕晕乎乎,听到鄂潜这肯定的语气,立刻否认:“不可能!阿槐才是最漂亮的!” 阿槐! 鄂潜眼底精光一闪而过,“大哥,你别就嘴上知道说,我可问了嫂子,村里压根没这人,你怕不是自己做梦,梦出个女神来!” 大哥跟媳妇吵了架被赶出来,又被鄂潜哄着灌了好几听啤酒,他酒量一般,这会脸颊酡红,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但坚决捍卫阿槐的美貌:“那是你,你没见过阿槐!阿槐是我们村、我们学校……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孩子!” 他这语气是真奇怪,殷槐今年十六岁,殷家在网上虽然承认她是长女,但显然是在迎合阿槐,就跟过家家一样,但为什么老大爷也好,这个大哥也好,他们的说法,好像阿槐是十五年前十六岁,而不是现在十六岁? 说实话,三十出头的大哥要是把现在十六岁的阿槐当梦中情人,鄂潜觉得他应该被送去电一电,免得变态。 可大哥的语气显然不是说现在,而是在怀念过去。 “阿槐是姓殷吗?她是殷豪跟范桂玲的女儿吗?” 鄂潜仔细观察了大哥的瞳孔,发现他确实是醉了,没有反抗能力,于是刻意放轻语气引诱对方回答。 大哥慢悠悠地说:“是啊,阿槐是豪叔跟桂玲婶子的闺女,她就比我小两岁,两岁!呜呜呜……阿槐……” 说着说着,大哥居然哭起来,眼泪鼻涕糊满脸,“阿槐失踪了,找不着了,豪叔跟桂玲婶子给她立碑,可我不信!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你?阿槐还要考第一名呢……呜呜呜……” 鄂潜大受震撼! 他简直不敢相信大哥在说什么,“阿槐多大了?阿槐是哪一年出生的?” 大哥迷迷糊糊说出个年份,鄂潜瞪大了眼! 现在是21年,大哥是88年生人,阿槐比他小两岁,是90年,21年阿槐正好31,比殷蔓大一岁! 殷豪跟范桂玲的确还有个长女名叫殷槐,但这个女孩在十五年前失踪了,因为失踪后就没了消息,殷家人也因此伤心搬离了小峰村,临走前,为女儿立了衣冠冢,之后便很少回来,据说是一回来就会想起死去的大女儿。 小峰村村民们感恩殷家,所以绝口不提这件伤心事,有媒体记者来採访,他们也不会泄露任何有关殷家的私事,免得这些人出去乱说,给带领他们致富的恩人一家泼脏水。 第26章 问心有愧。 鄂潜接受了三十年唯物主义教育, 从小学时期老师就说要相信科学破除封建迷信,他二十一岁警校毕业,当了快十年警察, 说真的, 因为愚昧迷信破的案子不少, 每一回最终都证明了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只有科学才是真理,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 但殷槐的案子摆在眼前,处处透着诡异,大哥说得肯定是实话, 一个生长在小峰村的人, 高中毕业后便没有离开过村子,他没有,也不可能有那么好的演技来欺骗一个老警察。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殷槐。 假设大哥说得是实话,那么殷家公司官微所发布出的微博也就没有撒谎,他们并不是在陪殷槐玩我是姐姐的过家家游戏, 殷槐确确实实就是殷家长女, 只是十五年前由于某种原因失踪了, 殷家人十分悲伤, 无法再在有孩子影子的村子里生活下去,搬走后, 殷豪创业,获得大成功, 之后一路顺风顺水有贵人相助, 从而奠定了今日的豪门基础。 第48页 好,这些都说得通,那么在全国户籍档案里, 为什么搜索不到殷槐的资料? 假设殷槐真的是像殷家人与小峰村村民所说“失踪”,那么在不确定孩子没有找回来的情况下,据说非常爱孩子的殷豪范桂玲夫妻,为什么要搬走?他们难道就不担心失踪的殷槐回来,家中却没有人? 鄂潜办过很多拐卖案,五年前更是捣毁了一个大型人口贩卖团伙,因此也跟很多丢失了孩子的父母接触过,这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大多苍老、憔悴、痛苦,脸上没有笑容,怎么看殷豪夫妻也跟痛苦沾不上边吧? 更何况现在的殷家有钱有势,丢了的女儿想找回来,他们有的是法子。 那么就产生了两种可能,第一,殷槐的“失踪”,是殷家人默许的。 第二,殷槐其实早就被找了回来。 两者相比,显然第一种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如果殷槐早就被找回来,那也没必要把她的所有信息都销毁干净。 听大哥说殷家人临走前,还给殷槐立了衣冠冢,什么情况下会立衣冠冢? 没有遗体才会有衣冠冢。 …… 鄂潜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得脑仁都疼,以上种种可能性都只是猜测,他没有证据。 而且他见到的殷槐,怎么都不可能是90年出生的! 人会随着时间改变,体型、长相、阅历、眼神……有的女明星号称冻龄女神,和同龄人比起来,她们的确更加年轻和美丽,甚至一些三十岁的女明星,仍旧非常漂亮看不出年纪,可一旦跟真正十五六岁的少女站在一起,就会立马瞧出区别。 青春朝气,是属于少年少女的。 鄂潜近距离看过殷槐,除却她的皮肤过于苍白显得有几分病态之外,完完全全就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如果她是90年出生的,还跟自己同岁,除非她是穿越了时空,十五年前的“失踪”其实是迷失在了时间的海洋里,然后穿到了21年。 这个想法太过扯淡,以至于鄂潜觉得不如去相信殷槐只是保养得好。 他感觉头疼不已,怎么都说不通。 醉酒的大哥还在那赞美殷槐,夸她漂亮温柔成绩好人见人爱,夸着夸着就哭了起来,嘴里絮絮叨叨,一会儿哭殷槐红颜薄命,一会儿哭殷槐活着回来,一会儿还哭他惹媳妇生气真的很对不起…… 鄂潜摇摇头,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这是他当警察后养成的习惯,总喜欢把线索写在本子上进行联结想像和推理,其实手机也有这种功能,但鄂潜还是喜欢写在纸上的感觉。 不管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殷槐“失踪”这个说法,基本上是成立的。 殷家人对长女失踪的事情讳莫如深,这个暂时不知道原因,先不细究。 所有问题的源头都在殷槐身上,她的年纪是最大的bug,那女孩古怪得很。 又到第二天,鄂潜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他就悄悄出了民宿的门,他想去小峰村的坟地看看。 小峰村作为富裕村,坟地也是重新规划休整过的,墓碑林立,现在农村已经没有土葬,都是火葬,黎明前的天雾蒙蒙的,鄂潜也是胆子大,用手机照亮,很快就找到了殷槐的坟墓。 因为她年纪很小便“死”了,又没有遗体,立的是衣冠冢,所以跟坟地里其他的墓都有点不一样。 鄂潜不懂风水,但他觉得殷槐的坟建的有点奇怪,为什么像殷家故居院子里的大槐树一样,也有一圈栅栏? 栅栏到成年人腰部这样高,墓碑上只写着七个字,“爱女殷槐之墓”,右下角有个小小的“殷”字,落款时间是十五年前。 鄂潜环顾一圈,周围其他墓都没有殷槐墓这样的栅栏。 这栅栏……故居老槐树围着栅栏可以理解,一是能保护古树,二也是防止游客靠得太近,可是给已经死去的女儿坟墓周围也围一圈,这合适吗? 鄂潜想不通,先拍了两张照片,又仔细检查了一圈四周,只在殷槐坟前发现了一点纸钱烧过的痕迹,他想起大哥说的,殷豪夫妻痛失爱女,不愿再回这个伤心地,可女儿的坟墓在这里,上元节清明节这样的大日子,他们难道都不想着给孩子烧点纸吗? 小峰村还保留着很多传统,烧纸便是其中一项。 回到民宿天也差不多亮了,鄂潜装作刚起床,大哥昨晚喝得多,但啤酒后劲小,起来冷水洗把脸也就好了,见鄂潜吃过早饭就要告辞,他还有点捨不得,觉得这个兄弟长得帅脾气又好见多识广说话还好听,简直想拜个把子…… 在大哥的盛情下,鄂潜不得不让大哥骑摩托车把他送到镇上,小峰村变化太大了,十五年前的痕迹基本找不着,连坟地都重新迁移过,所以鄂潜想去镇上派出所,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的旧档案。 十五年前电脑没有现在这么普及,说不定纸质档案还在。 镇派出所很是气派,看样子高山市发展的是真不错,殷豪确实没有忘本,多年来一直心繫家乡,是高山市杰出人物的代表。 可惜的是,十五年前派出所发生过一起小型火灾,好像是当时管档案室的女警睡着了,蚊香点燃了一本卷宗,这女警留了一条命,但档案室烧得七七八八,基本啥也没剩,而在现如今的派出所档案库里,找不到任何有关“殷槐”的信息。 第49页 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巧合,一切巧合必定有原因,鄂潜又询问了十五年前任职在派出所的警察,结果那时候派出所规模小,一共就十来号人,其中还有不少是辅警。 还是那句老话,十五年前电脑没普及,纸质卷宗一旦被销毁,基本就追不回来,而那时候在派出所的人基本也都退休的退休,调职的调职,没法找。 鄂潜心都凉了。 他一直觉得人活在世上,只要活过,就一定会留下踪迹,却不曾想,“殷槐”的存在,会被抹的如此干净,不仅仅是她的家人忘记了她,就连本该记载着她信息的户籍档案,也都在一场火灾中彻底消失。 十五年前任职的警察们同样无法再联繫上,人家派出所是看在鄂潜同为警察的份上帮他,再泄露同事隐私是不可能的,但最终,鄂潜还是要到了那位管理档案室的女警察的住址,并且上门拜访。 这位女警当年就是做后勤的,十五年前她被烧伤,虽然留了一条命,但浑身都是难看的疤,便辞职在家照顾孩子,鄂潜找到她时,她很遗憾地告诉他,她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因为她就只负责档案室管理,不参与出现场,对于“殷槐失踪案”,她也只听说过,没有深入了解。 唯一还能联繫得上的人,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鄂潜的假期只有五天,他嘆了口气,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无力感,出了女警的家,他站在路口,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凭藉一时冲动跟毫无根据的直觉,他现在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不上不下,就像是这万里无云的大晴天,背后又隐藏了怎样的秘密呢? “同志!同志!” 身后突然传来呼唤,鄂潜一回头,是女警追了上来,他赶紧伸手扶住她:“阿姨,您小心点。” 女警喘得厉害,她抓着鄂潜的胳膊告诉他:“我想起来一件事,你说的这个案子,其实不是我们镇派出所接手的,你得去市局查。” 鄂潜一愣:“市局?” “对!”女警用力点头,“我是管档案室的,平时就在档案室工作,火灾发生前几天,我忘了具体时间,我们派出所来了市局的人,不知道是做什么来的,带头的也是个女警察,所以我有印象,后来他们待了两天就走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跟你要查的案子有关。” 鄂潜连忙感谢:“谢谢您,这个消息很有用,谢谢您!” “不用谢。”女警摆摆手,“我回去做饭了,一会儿家里人下班也该到家了。” 鄂潜要送她,她却推开他的胳膊自己走了回去。 市局。 这两个字在鄂潜唇舌间品味着,一个少女失踪案,为什么会牵扯到市局的警察? 殷槐失踪前,真是读高中的年纪,这一点醉酒的大哥说了,她成绩好,是以全县第一的成绩入读的县一中,可惜殷槐全部档案都无机可查,如果她是在县一中读的书,为什么会跟市局扯上关系? 高山市,玉磊县,青石镇,小峰村。 鄂潜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去高山市公安局走一趟。 他的假期不多了,得在结束前查到自己想要的资料。 但出乎意料的是,跟镇派出所同志们的友好比起来,市局的警察同志们虽然也很友好,但并不愿意帮忙,鄂潜能理解,他是首都刑侦大队的,本来跨辖区办案就得有文件,人家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而且这种越权行为很容易让人讨厌。 仔细想想,要是高山市警察到首都刑侦大队请求查阅档案户籍,还是在没有批准的情况下,鄂潜可能只会把对方丢出去。 所以他在市局喝了两杯水,正想再等等,就接到了来自局长的电话。 局长在电话里对他一顿严厉批评,显然是高山市局这边联繫上了首都市局,鄂潜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又被命令赶紧销假回去上班,他没有办法,勉强买了第二天的车票,留下这一天,就一直坐在路边发呆。 他忍不住掏出小本子,写写画画,发现没有殷槐的档案跟当年的卷宗,难度真的很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厉害的警察没有线索也破不了案。 要不,回去问问那个女孩? 万一她愿意跟他好好聊呢? 鄂潜这一趟高山市之行,不能说是无功而返,只能算聊胜于无,他意识到“殷槐失踪案”里藏了个天大的秘密,只是一时间没有机会解开,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意,可惜一回首都立马有了新案子,局长把他叫到办公室一顿批。 “你啊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要查案?你查什么案?谁批准了?你跑去人家高山市局请求查档案,鄂潜你咋这么能呢?回回都让我给你擦屁股?” 鄂潜老老实实站军姿,双手贴着裤缝,积极认错:“局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局长瞪他:“这种话我听腻了,你最好保证你下回能改!” 鄂潜:…… 越看他越烦,局长翻了个白眼:“滚滚滚,别让我再看着你!” 鄂潜赶紧脚底抹油,一回刑侦大队,虎子就过来了,左看右看小心翼翼:“潜哥,咋样?有结果吗?” 鄂潜敲了他脑壳一下:“有你什么事啊,让开!” 第50页 手头又来了一件入室抢劫杀人案,鄂潜不眠不休一星期,总算是把案子破了,转头得了空开车就走,大兵喊了好几句,他都跟没听见一样。 槐树路99号,上次他就是跟着殷槐到了这里。 但这次鄂潜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开,殷槐似乎并不是经常来,没人开门就代表没有人在,正在鄂潜想要离开时,朱红色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位黑衣青年出现在那里。 “你好,请问你要找谁?” 鄂潜连忙道:“我想找殷槐,她在这里吗?” 黑衣青年摇摇头:“她应该在殷家。” 鄂潜表示了感谢,正要走,黑衣青年却出声挽留:“进来坐会儿吧。” 不知道为什么,鄂潜没能离开,他跟在黑衣青年身后进了院子,发现那满院子猫猫狗狗都盯着他看,眼神仍旧那么人性化,看得他心里发毛。 视线落到院子里的大槐树上,这棵槐树周围也有一圈栅栏,跟在殷家故居看到的很像,但又在六十五度角的地方开了一条缝。 是为了防止小动物爬树吗?那开了这条缝,还防啥? “鄂队前些日子去了高山市?” 鄂潜一愣:“你怎么知道?你怎么认识我” 跟殷槐一样,她认识的人居然也神神叨叨的。 黑衣青年微微一笑:“我叫谛听。” 鄂潜:“……是西游记里那只能听万物的神兽吗?” 谛听哑然,半晌,失笑道:“你要是这样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鄂潜觉得殷槐的名字就够奇怪了,没想到还有人的名字比她更奇怪,拿神兽当名字,得亏谛听这名儿还算好听,不然叫个草泥马可如何是好。 “……羊驼不算是神兽。” 鄂潜:尴尬。 他正想道歉,突然愣住:“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谛听但笑不语,鄂潜手都伸到裤兜想掏枪了,他默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又在心底念叨了两遍党的光辉照大地,这才问道:“你跟殷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警察的通病,问话总是喜欢带陷阱,同时根据对方的肢体语言与面部表情进行判断。 谛听就只是笑,却答非所问:“鄂队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高山市,玉磊县,青石镇,小峰村,这些地名,很好听吧?朗朗上口,令人印象很深。” 鄂潜不懂他在说什么:“?” “高山,玉磊,青石,小峰,在五行上,应当划分到‘金’一类。” 鄂潜脑门上问号越来越多了。 “槐树属木,木克土,土生金,金又克木,如果没出意外的话,这是一个很好的循环。” 名叫谛听的黑衣青年说了一大堆鄂潜听不懂的话,他呆滞地问:“你好,能翻译成中文吗?” 谛听摇摇头:“阿槐不在,我才说给你听,否则靠你去查……人事又怎能比得上天命?” 鄂潜就很想把局里印刷的反封建破迷信小册子给黑衣青年塞一本,让他好好学习如何说人话,不要做谜语人,谜语人有什么前程? 这个人似乎跟殷槐很熟,鄂潜顿时来了劲儿,想再多问问关于殷槐的情况,结果这位谜语人说完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后,突然又什么都不说了! 第27章 问心有愧。 鄂潜是被谜语人“请”出去的, 对方只说他想说的,任何谈话技巧都不顶用,眼看朱红色大门在面前关上, 鄂潜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告诉自己要冷静, 做警察,最忌讳的就是情绪失控,一定要冷静,一定能查出什么。 好在鄂潜记性很好,他记住了谛听说的话, 什么水火五行, 应该是属于风水学的范畴,他是不懂风水,但网上懂的人不少,甚至可以花钱咨询,于是鄂潜忍痛花了五十八块钱找了一位据说是阴宅化煞八字生辰样样精通的师父。 得到的答案还是那一套, 五行相生相剋, 谛听所说的话由对方重新讲解了一遍, 大概就是说, 按照五行规律来讲,土生金, 所以整体上而言应当是想要引财运,但土里种着一棵老槐树, 这千年老槐容易成精, 土能生金,可老槐树属木,木克土, 所以要在老槐树周围再立一圈栅栏,堵住生门,这样土、木、金形成一个循环,无火无水,是很好的镇宅引运之相。 鄂潜还是想不通这究竟有什么用,不过很多人家买房子都会找人看风水,一些房地产公司还有风水顾问,这种东西向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所以他觉得自己五十八块钱白花了,够点一顿酸菜鱼的了。 他是要查案子,不是要听民间传说,“殷槐失踪案”,按理来说应该随着殷槐的回归而销案,但奇就奇在殷家人根本没想过销案,而且这桩案子所有资料档案都已无处可寻,殷家人对殷槐的态度,还有殷槐古怪的性格,都让鄂潜觉得里头藏了个惊天秘密。 《神秘大小姐》的第一期节目已经拍摄完毕,鄂潜跑了这么些趟,来回小半个月,节目都已经剪辑好在电视上播放出来了。 本来对综艺节目鄂潜完全没有兴趣,不过事关殷家,他还是戴上耳机皱眉观看。 那琳琅满目的名牌包包、价值连城的昂贵首饰、公主风十足的房间……看得鄂潜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并不仇富,人家有钱,给自家女儿这些好东西,那是应该的,可鄂潜见过殷槐,殷槐跟殷蔓的待遇,是不是差得有点大? 第51页 大到让人觉得殷槐不是亲生的地步,可她长得又有殷豪跟范桂玲的模样,说不是亲生也不太可能。 整一期节目下来,看得鄂潜昏昏欲睡,这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是刑侦大队的女警晓倩。 出现场的女警不多,他们刑侦大队十来个人也就三个,晓倩探头:“鄂队,你也看这个啊?” 鄂潜努力睁大眼睛,让他看卷宗破案子,他能连看一个星期不闭眼,但这种综艺节目他完全get不到,“你看完后觉得怎么样?” 晓倩很懊恼,知道自己说的那个也字被鄂队察觉,跟警察说话就是这样不好,被看得太透彻了,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所以哪怕鄂队长得帅又有能力,她对他都不来电——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太可怕了!什么想法都无所遁形,想想都让人起鸡皮疙瘩。 她干脆在鄂潜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是啊,我手头那个案子破了,休息的时候就看了看,工作繁忙,只有这种梦幻的大小姐生活,能让我解压。” 鄂潜:…… 他忍不住问:“局里有健身室,你去举几个哑铃都比看电视强吧?” “晓倩,你可别跟鄂队说这些了,他这种钢铁直男,看到人抹口红都说人家是辣椒吃多了,他懂个屁呀!” 另外一个女警朝这边做了个鬼脸。 晓倩同情地看着鄂潜,鄂潜:…… 这不是他的错吧? 说的是他一年前相亲的事儿,相亲对象的口红用的是个什么颜色来着他忘了,反正就是很红,像是吃完爆辣火锅的那种红,然后两个人坐对面,鄂潜让对方点餐,女方就说不饿让他看着办,鄂潜就觉得她可能是吃过了呗,嘴唇又那么红,他下意识就以为人家姑娘是吃多了辣椒,好意关怀了一句,回去就被拉黑了。 ……当时虎子也在现场,回来后大肆宣扬,刑侦大队上空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不说废话了,你还没告诉我,这节目有什么好看的?” 晓倩双手捧脸:“当然好看!让我这种小警察知道了身为公主是怎样的一种享受!呜呜,人家洗手间都比我们四人宿舍大!谁不喜欢漂亮裙子跟首饰啊,就咱们那点工资买得起吗?那是每个女人的梦想好不好,这么说吧,潜哥,要是现在出一节目,展现的全是车跟枪,你会为它疯狂吗?” 鄂潜冷静道:“我觉得你这是刻板印象,也会有女人为车跟枪疯狂。” “我是说大部分,大部分!”晓倩拍桌,“总之这种节目呢我们女人看着就很羡慕,回答完毕!” 话不投机半句多,晓倩转身就走,鄂潜又把节目二倍速看了一遍,发现里头完全没有殷槐的镜头,一家三口做蛋糕这种幸福美满的环节都没有殷槐,打开弹幕后,很多弹幕也在呼吁节目组多拍神仙妹妹,看不到妹妹的盛世美颜他们都不能呼吸了。 也有人奇怪为什么妹妹不参加这种亲子活动环节,随后弹幕就有人解释说,男神殷梵不也没出现?主角是殷蔓,弟弟妹妹不出现很正常。 鄂潜就这样把节目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到底是什么都没能看出来,节目组很会引爆话题,剪辑的也都恰到好处,在这一期节目中,殷蔓高贵典雅小公主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显然大众对于豪门的生活方式非常好奇,热度也很高,连上好几个热搜。 鄂潜发现,很多问题只有亲自去问殷槐才能得到答案。 人家毕竟是豪门,他还有工作,不能继续蹲点,直接登门的话,鄂潜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个好方法,他不认为殷豪范桂玲夫妻俩会配合自己的工作,而且他怕打草惊蛇,所以就只能等殷槐出门。 好在还是被他给等到了。 阿槐出门都坐车,她其实早就知道鄂潜在小区外头徘徊,但她并不想见他,没什么必要,也没什么用。 就像是被丈夫砍死的王美珍一样,公道还是得自己去讨,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太过愚蠢。 到了地方,司机回去,阿槐也被鄂潜拦住。 身形高大的青年警察,被那双乌黑的眼眸盯着,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失去了利索的口舌,半晌,问:“……你喝奶茶吗?” 女孩子好像都挺喜欢,鄂潜也喜欢。 阿槐:“我不喝奶茶。” 鄂潜清清嗓子:“那个,找个地方坐会儿,我有些事想问你。” 阿槐撑着小黑伞往前奏:“有什么好问的,你直接问吧,反正我也不一定回答。” 鄂潜:…… 你好叛逆。 他跟在阿槐身边,因为他身高腿长,所以倒退着走,阿槐撑着小黑伞,雪白的小脸面无表情,今天是大晴天,太阳晒得厉害,阿槐喜欢晒太阳又不能晒太阳,所以她心情不是很好。 “我前段时间去了你的老家。” 阿槐停下脚步,抬眼看他:“哦?” “在那里我查到一些事……所以我想问,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都查到了,那就该知道我是殷槐。” “但殷槐十五年前就失踪了,一直没有找到,假设她没有死,90年出生,今年是21年,她31岁了,可你还未成年。” 第52页 鄂潜紧紧盯着阿槐,试图从她的语言或是神态中找到不对劲,“如果你坚持说你就是阿槐,那么能跟我去一趟医院吗?我们测一下骨龄。” 阿槐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嘴角:“我不去医院,但我就是殷槐,难道你能拿出我不是殷槐的证据?” 她嘲讽地看着鄂潜:“警察同志就这啊,我还以为你查出了什么,搞半天就是对我身份的质疑?这会儿你倒是会质疑我,怎么我失踪的十五年,不见你来质疑?难道我还要跟你证明我就是真正的殷槐?” 她嗤笑一声:“你也配。” “我不是这个意思!” 鄂潜知道少女生气了,他甚至有一种冰寒刺骨的感觉,明明是三伏天,是一年当中气温最高、最闷热潮湿的时候,可他却觉得好冷好冷,骨头似乎都要被冻僵了。“殷槐,我是想问你,十五年前你为什么会失踪?这十五年你又在做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变老?” 阿槐歪着脑袋:“也许是我保养得好呢?” “不可能。”鄂潜摇头,“我分得清三十岁跟十六岁的区别。” 阿槐笑起来:“你不是警察吗?来问我做什么,你就不怕我骗你?” “……我查不到。”鄂潜有些羞愧,“青石镇派出所档案室发生火灾,当年的卷宗全都没了,负责档案室的女警早已辞职,她什么都不知道。” “小峰村的村民们也是,他们只知道殷槐失踪于十五年前,一直没找到,殷豪夫妻俩痛失爱女,不忍再在那个伤心地生活,所以举家迁离,离开前,还给殷槐立了衣冠冢。” “后来我得到线索,说是市局兴许能查到什么,但我是首都市局的,没有权限人家不让查,我也不能越权行动……” 越说,鄂潜声音越小,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有查出来什么。 他是真心感到愧疚,阿槐停下脚步,望着远方,语气淡淡:“那就别查了,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如果这里面有隐情——” “有又怎么样?” 少女的黑眼珠又圆又亮,鄂潜发现她眼白很少,因此看人的时候格外专注,专注的甚至有点吓人,多干净的眼睛啊,成年人的眼睛因为熬夜工作等原因变得浑浊昏黄、遍布血丝,而她的眼睛却像是初生婴儿一样纯真。 “我都跟你说过了,没有意义。” “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要我取得权限——” 阿槐笑个不停:“你今天多大了?” 鄂潜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乖乖回答:“31。” “也是90年的?几月生?” “……十一月。” “哦,那比我小呢。”阿槐悠闲地转了转她的小黑伞,“不过看起来比我老多了。” 大概也就只剩下永葆青春这一点能拿来逗趣,阿槐不知多想跟正常人一样长大变老,可惜再也不能够了。 鄂潜心口被扎了一刀,不由得摸摸脸:“也、也没那么老吧。” 他觉得自己还是挺好的,出去人家都夸他是帅小伙,之前办案遇到一大妈还拼命想给他介绍对象,吓得他落荒而逃。 阿槐笑出声来,她的笑声很好听,银铃一样清脆悦耳,明明之前还在生气呢,现在又不气了,鄂潜拿不准她的脾气,只听到她轻飘飘地说:“那你去查吧,要是你能查出来,算你有本事。” “不过。” 她凝视着他,嘴角的笑容隐隐带了一丝恶意:“注意安全。” 说完,阿槐便不再看鄂潜,往前走去,鄂潜还想追上她,可他明明在局里短跑冠军,近在咫尺的阿槐却怎么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道路尽头,然后大脑一疼,一阵恍神,发现自己站在马路边缘,再往前一步,恐怕就要一命呜呼。 一辆轿车从眼前呼啸而过,几乎擦着鄂潜的鼻子,他火速后退,再看四周,小黑伞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一次又一次见识着阿槐的奇异之处,再是无神论者,鄂潜也不由得多想。 她为什么要叮嘱他注意安全?难道查她的案子会死? 为什么? 她不是已经回来了吗?那还有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 “对了。” 身后突然传来少女清甜的嗓音,鄂潜见鬼般转过身,不知何时消失的阿槐,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靠得非常非常近,她笑着告诉他:“你知道吗?你说的五行循环有个前提,再好的风水,都得有一样镇宅之物。” “那个镇宅之物是什么呢?” 阿槐笑得更灿烂了,“好好想想,也许会有新发现。” 她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俏皮地朝鄂潜眨了下眼,随即再度消失在他面前。 真有趣的小警察,热血又满是正义,看不出来已经工作快十年了呢。 因为鄂潜这个小插曲,阿槐心情从很不好,变成了很不错,她路过一家蛋糕店时,慢慢撑着伞后退,歪头去看里面的节目——正是《神秘大小姐》第一期,殷家千金殷蔓的单人回。 第53页 隔着屏幕也能看到殷蔓周身缠绕的怨气,不过观众朋友们可瞧不出来。 这怨气还有多久才能腐蚀掉一个人的灵魂?阿槐非常期待。 她可没有出手杀人,她只是偶尔开几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只要住在一起,只要靠近,身上就会沾染她的怨气,怨气会给宿主带来无数惊喜,就像是被注入怨气过多而发疯的上班族,还有喜欢小女孩的变态,甚至是发狂撞墙而死的朱强。 人的精神是会崩溃的,怨气则会加强这一点。 阿槐说出“镇宅之物”后,鄂潜便觉得她是话里有话,他搜了搜,一般人家会弄石狮子或者是石碑,再不然是请佛,基本上这些都是比较常见的镇宅物件,但殷家故居那棵老槐树下面,要是埋了这种镇宅东西,应该不犯法吧? 总之只要埋得不是活人,就不犯法。 但殷槐都这么说了,鄂潜就很想去挖一挖。 可短时间内没有假期,忙得像狗,手头又来了一桩大案,鄂潜还想赶紧把案子破了讨好一下局长,让局长给他开个证明,这样的话再去高山市局,他说不定能调出当年“殷槐失踪案”的资料。 而殷蔓这段时间总觉得身体不舒服。 去医院检查,说是一切正常,可她就是感觉不舒服。 怎么说呢,明明头天晚上睡得很早,泡了澡点了香薰戴上蒸汽眼罩,睡前还敷了面膜,按理说这种睡眠充足,第二天不该出现黑眼圈吧? 可她偏偏就是有,而且眼皮下泛着青黑,感觉精气被吸走一样,整个人提不起劲,以前她都是化淡妆维持清丽高贵的形象,这段时间却只有浓妆才遮掩得住。 事后再看《神秘大小姐》第一期的个人回,哪怕有滤镜,殷蔓也感觉自己气色不是特别好,明明刚拍的时候还是精神奕奕的。 她走神到了什么程度? 拍vlog时,人拿着相机却站在原地发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 年纪轻轻跟得了健忘症一样,去医院一查,又是一切正常。 怎么可能正常?根本不正常!早上她起床甚至感觉身上被蛇缠绕着! 不只是殷蔓,殷梵也有这种感觉。 他从殷家豪宅搬出来后就很少回去,尤其是不想看见那个自称是姐姐的殷槐,对方古里古怪又恶毒,谁想跟她共处一室? 对殷槐的厌恶让殷梵连姐姐录节目都不想回去。 一开始是没什么的,直到他恍惚中删了一行代码,直接把公司正内测的游戏给弄崩了。 殷梵没有当回事,他认为这只是意外。 第28章 问心有愧。 关于殷蔓在节目中气色显得不大好的事情, 粉丝也有察觉,不过承认是肯定不会承认的,一定是节目组用的滤镜不行!故意丑化了她们姐姐! 节目组感觉很冤, 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干?难道不想混下去了吗? 用的都是那种格外清纯浪漫的日式滤镜, 会是这种结果他们节目组也不想的啊! 而且, 这怎么能怪到他们身上去?虽然殷槐的镜头都被剪掉了,可同样的滤镜下,人家殷槐怎么就没有变化?甚至因为滤镜的光晕效果,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天使…… 因为粉丝闹得太厉害,还来节目组官微下刷什么#请公平对待殷蔓#之类的话题, 搞得节目组头都大了, 然后居然还有粉丝摸到工作人员的私人微博一顿喷,直接把人给喷火了。 第一期《神秘大小姐》播出后获得了很高的热度,因为殷蔓粉丝觉得把殷蔓拍丑了,所以奋力把话题刷上了热搜,于是又给节目组续了一波热度, 这时候, 不知道哪个营销号突然放出了阿槐在同样滤镜下的动图, 据说是“节目组删减片段”。 确实, 之前阿槐的照片红遍网络,还吸收了一批颜粉, 可惜她本人并没有开通微博,也不高调, 因为美貌而喜欢她的人很快便忘记了, 只剩下手机里存着的美图,但也正因如此,路人好感度很高, 尤其是一些被殷蔓拉踩过的女明星粉丝,更是一口一个神仙妹妹的叫,恨不得气死殷蔓粉。 “是啊是啊节目组真的好过分啊呜呜呜,给我们姐姐就用垃圾滤镜坏我们姐姐颜值,给妹妹就用——咦,怎么是同款滤镜啊!怎么同款滤镜妹妹就跟天使一样姐姐却像海底老巫婆啊呜呜呜!” “笑死了殷蔓粉再来洗呗,当谁不知道你家姐姐说是素颜其实化了妆呢,好傢伙原来不涂口红就叫素颜我算是长见识了,来看妹妹同滤镜死亡角度怼脸直拍好不好哇?” “既然是亲姐妹,为什么相差这么大啊!妹妹这么纯洁可爱,跟姐姐真是截然不同呢!!” “严谨点,妹妹其实是姐姐,殷蔓才是那个臭妹妹好么!” …… 看到热搜下的评论,原本就因为精神不好的殷蔓被气得更厉害,她甚至生出一股戾气,觉得殷槐就这样消失在世界上才是最好的! 她到底为什么要回来?就是为了破坏家人平静幸福的生活吗?! 殷蔓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同时,殷梵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感觉自己像中了邪一样,大脑变得格外迟缓无法思考,准确点来说,有时他好像变成了一块木头……或者说,是一棵树? 第54页 就是那种被种在土里没有脚的树,是死是活全看天命,风吹雨打也躲不过,具体表现在他常常在工作时,大脑跟不上肢体,明明想着把文件保存,可手却不受控制地按下删除键;坐电梯刚进去,就忘了自己要去几楼;甚至发生过一次上完厕所忘记提裤子的蠢事……好在还没出洗手间就从镜子里意识到了,当时同在身边洗手的男性下属的眼神,殷梵这辈子都忘不掉。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不是中邪了? 姐弟俩各自的生活都不大好,殷蔓越看网上的差评,所受到的影响越严重,其实本来她是比殷梵要好一些的,毕竟节目拍摄时,她在家里,而殷家豪宅充斥着阿槐的气息。 简单来说,他们被怨气同化了。 阿槐的怨气不同于普通死人的怨气,她死的时辰不对,生辰八字不对,再加上那棵老槐树,导致阿槐成为了法则之外的“特例”,一切生与死的规则在她身上都不再适用,而与她相处过久的人会被怨气侵蚀,就像是吸毒一样,离开这怨气就会渐渐变成木头,有思想,能思考,但身体僵硬四肢麻木,舌头板直,到最后会只剩下眼珠子能动。 虽然很多人都想长生不老,可谁都不想变成不能动的老古董。 那这种时候要怎么办呢? 只能回到阿槐身边。 所以当初阿槐才答应让殷蔓殷梵姐弟俩搬出去,毕竟爸爸妈妈都那样跪在地上求她了,一片赤诚爱子之心,她怎么捨得拒绝? 但他们会回来的,属于她的东西,终究会主动回到她身边,这是阿槐早就看到的未来。 殷梵以为自己是生病了,他去医院做了个检查,结果就是无比健康,虽然他气色看起来很差,有黑眼圈又面色发青,可现代医学的检查结果他就是什么事都没有。 殷蔓则想得更多一些,跟没有记忆的殷梵不同,殷蔓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姐姐殷槐。 当初她会那么干脆让她跟小梵搬出去,说实话,殷蔓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记忆中的姐姐的确温柔懂事,即便是自己受委屈也会把好东西先紧着妹妹弟弟,对爸爸妈妈更是言听计从,属于非常非常乖的小孩。 可那是从前! 殷蔓可不觉得,姐姐被埋进槐树下后,还能像从前一样没有变化。 真的不会恨吗? 不可能的,换作殷蔓,只怕生吃了父母的心都有,怎么可能还乖乖听话? 但殷槐她就是没有太过分,虽然她喜怒无常,总是喜欢惩罚家人,可实际上她所做的这些事只是诡异而冷酷,并不算残忍——和爸爸妈妈把她埋到槐树下相比,殷槐确实是仁慈多了不是吗?就连殷梵嘴角被撕裂,也是因为他太不懂事。 可真的很对不起,殷蔓想。 她真的真的真的,不能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她已经成为豪门千金是五年了,不想再回到过去平凡的生活中,变成公主的灰姑娘怎么可能怀念过去?清粥小菜只能逗趣,山珍海味才是人真正的追求。 在姐姐死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殷蔓都是慌乱而痛苦的,她怀念那个会拥抱自己安慰自己的姐姐,也愧疚于自己没有勇气帮助她,还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但是啊,人是会变的,真的会变的。 当愧疚成为了新生活的绊脚石,变成了不快乐的源泉,那么人类的自私本性都会不断去忘记、去美化,去给过去的自己找足藉口,创造出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她也不想的啊! 十五年前她也才十五岁,又能为姐姐做什么呢?她不是不想帮助她,她是没有能力,姐姐那么疼她,应该也不会怪她无情无义吧? 而爸爸妈妈怎么说都是亲生父母,殷蔓没有办法与他们为敌,逝者已逝,生人只要怀着对逝者的心意活下去就好了。 原本确实是这样的。 可谁会知道这死去的人又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十五年,所有的愧疚都消磨干净了! “小梵,我们回家一趟。” 接到弟弟电话后的殷蔓,更加确定了事情的根源在殷槐身上。 但殷梵不乐意:“没这必要吧,回去之后又要听她阴阳怪气的说话,好像谁欠了她一样,万一她又发疯想弄死我怎么办?” 殷蔓沉声问:“你回不回?” 她这样的语气就代表要生气了,殷梵很不满地咕哝:“回就回,有什么了不起,我开车去接你?” 殷蔓无语:“……你之前还说红灯时差点一脚踩油门,都这样了,你还开车来接我,你是嫌自己活太久还是我活太久?” 最后两人谁都没开车,叫了司机把自己送回家,本来殷梵还想对着姐姐再多抱怨两句,可是看殷蔓脸色也不大敢了,他自己最近状况也差,看姐姐跟自己差不多,瞬间开始发散思维:“姐,不会咱俩都得了什么大病吧?你看要不咱们再去做个体检?爸妈那边时不时有什么遗传病啊!” 殷蔓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弟弟:“你就没想过,是别的原因?” 殷梵问:“生病还能是什么原因?” 因为司机还在,有些话不能直说,殷蔓先把隔音板放下来,然后打了殷梵肩膀一下:“我看,原因还是在殷槐身上。” 第55页 “殷槐?” 殷梵眉头蹙得更紧了,“她的确有几分邪性,可也没能到让我们生大病吧?” “你怎么确定就是生病,不是别的原因?” 殷梵:“……那不是生病,还能是什么?你是想说我们中邪了吗?” 他回想这段时间的生活经历,感觉姐姐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也不是全然的胡乱猜测,顿时慌了:“不会吧,那怪不得去医院什么都查不出来,姐,怎么办?要不咱们去找个大师拜拜?” “总之待会回家别乱说,知道吗?尤其是别在她跟前说,让她知道我们已经察觉的话,难保她狗急跳墙做出什么来。”殷蔓仔细思量着,“我们回家住一晚看看,我现在想起来了,回家拍节目之前,我其实就有点心慌意乱不舒服,但当时没当回事,在家时好了很多,是从离开家之后,渐渐又开始糊涂的。” 殷梵都被她说怕了:“真的假的,我、我怎么感觉那么不靠谱呢?” 姐弟俩商量了一路,到家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之前混沌的大脑还真清醒了很多,也没有那种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就好像回到妈妈肚子里一样温暖…… 而跟他们姐弟俩比起来,殷豪和范桂玲显然要正常许多,他们完全没有生病的迹象,看到一双儿女回来,范桂玲还生气:“不是跟你们说没事别回来的吗?” 殷梵委屈死了:“妈,你好歹听我们把话说完。” 殷蔓则是警醒一些:“爸,她人呢?”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殷豪朝楼上使了个眼神,殷蔓就知道殷槐是在房间没出来,她示意爸妈坐下,然后把自己跟殷梵这段时间身体上的变化说了一遍,最后伸出手:“我现在在家里,感觉很舒服。” 殷梵点头:“我也是。” 夫妻俩脸色大变! 他们愿意留下来,就是为了让殷蔓跟殷梵能走,别管一家人的感情曾经什么样,总之现在他们就是非常团结友爱,父母愿意为了儿女牺牲,儿女也心繫父母,很感人,就是没阿槐的份儿。 可要是殷蔓跟殷梵的身体已经出了问题……殷豪脸色铁青:“我去问问她!” 范桂玲一把拉住他:“你去问什么!你冷静一点!” 她怕被阿槐察觉,压低了嗓音,“你是不是忘了她发起疯来多吓人?!” 殷豪快要气死了:“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小梵跟小蔓留在家里吧?我算是看出来了,她就是不想弟弟妹妹好,留俩孩子在家,指不定她要怎么折磨他们,咱俩受的苦还不够吗?这些除非她不在家,我们俩哪里都不能去,她在家就待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许我们出门!” “原来爸爸对我意见这么深啊。” 阿槐的声音突如其来,客厅里小声说话的一家人都僵住了,抬头一看,阿槐不知何时撑着她的小黑伞趴在二楼栏杆处,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爸爸平日看到我那么亲热,我还以为爸爸很爱我呢,原来都是假的,私底下,爸爸对我居然有这么深的怨气,我真是太不好了,居然都没有察觉。” 殷豪连忙解释:“不、不是的阿槐,爸爸只是一时说气话……” 话没说完,他自己的双手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拼命用力,像是要把自己掐死一样,两颗眼珠子凸出眼眶,形容可怖,吓坏了其他人。 看到母子三人扑上去想制服殷豪免得他自我伤害,阿槐都为这感人的一幕鼓起掌来。 “我早就想说了,十五年不见,爸爸妈妈跟弟弟妹妹的感情变得真好。” 她雪白的小脸儿上都是笑容,好像是真心为此感到欣慰。 殷豪突然变得力大无穷,其他人根本没法把他的手拽开,阿槐笑个不停,眼看殷豪脸色发紫,真的要出气多进气少了,她才抬手打了个响——这是她刚在电影里学会的动作,做起来非常帅气。 响指一落,殷豪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但之前掐得太狠,他不由得重重咳嗽起来。 阿槐笑眯眯地问:“爸爸,以后还会背着我说我的坏话吗?” 殷豪想说话,发现声带沙哑,只能摇头,目露乞求。 阿槐点点头:“这是你答应的,爸爸,不要对我说谎。” 否则她是会生气的。 范桂玲真是欲哭无泪,儿子女儿仿佛生了怪病,丈夫又差点自己掐死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槐她做了什么? 本来这段时间下来,阿槐一直安安静静没有找事,范桂玲甚至想着就这样生活下去也不是不能接受,可眼前的事实让她明白她想太多了,阿槐根本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带着哭腔问:“阿槐,你到底想做什么?” 阿槐看着妈妈的眼泪,心里没有丝毫波动,她无聊地回答:“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要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你们不再欺骗我。” “我们没有欺骗你。”范桂玲努力诉说着,“可是你弟弟妹妹,他们的身体……” “哦~”阿槐瞭然地点头,“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身体开始变得迟钝了吧?” 第56页 她笑起来:“没事的,慢慢就习惯了,反正又不会死,还能永葆青春,这不是很好吗?妈妈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心愿,我只是帮你完成啦!” “我们一家人,要长长久久、永远永远的生活在一起呢。” 范桂玲被这天真又恶毒的言语吓得一时情绪激动,眼一翻,晕了过去。 先是父亲差点被掐死,后有母亲晕倒,千娇百贵的小少爷总算是撑不住了,他崩溃地质问殷槐:“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们?!” 阿槐哎呀一声:“这就急了?不至于吧。” 有那么夸张吗?一点点小小的惩罚罢了,根本不痛不痒,又不会把他们埋进土里十五年,至少他们还活着,能呼吸,能品尝食物的味道呢,她可是什么都没有。 殷梵抱着晕倒的母亲泪流不止,他们母子之间感情应该很深,是的,是这样的,在阿槐记忆中也是如此,很小的时候就看见妈妈抱着弟弟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哄,妹妹常常因此偷偷地哭,问她为什么妈妈不抱她。 是啊,为什么呢? 阿槐的眼神变得遥远起来,她努力回想起十五年前还有爱意的自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大概是被老槐树同化之后,她就从人类变成了怪物,所以连七情六慾都丢掉了。 哭不是因为难过,笑也不是因为快乐,只是因为人类是这样的,所以模仿而已。 她被他们害成这样,报复回来应该也不过分吧?阿槐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试图让自己心软一点、怜悯一点,但她发现,完全不心疼,完全不难过呢! 甚至于她感觉到了那么一丝丝真正的快乐! 如果她坠入地狱,那么将她推入地狱之人,也应当以身为殉。 阿槐充满欣赏的看着殷梵哭泣,快三十岁的成年男人哭起来真有趣,像一条可怜的小狗,乞求着食物与爱抚。 嘻嘻。 第29章 问心有愧。 阿槐这种幸灾乐祸的态度, 令殷梵更加抓狂,他恨不得杀了她,却又害怕她, 再加上自己因为她生了怪病, 对阿槐的恐惧愈发深厚, 这些情绪累积起来,压垮了小少爷脆弱的神经,他哭得像个小孩子,不停地问阿槐:“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你要这样害我们!” 他睁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仔细看的话,还跟阿槐有七八分相似,他问阿槐:“你不是说我们是一家人吗?你不是说你想回家吗?那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的家人?你说的那些关于回家的话,难道都是假的吗?” “从一开始你就是想毁了我们是吗?!” 到了最后,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嘶吼了。 阿槐眨眨眼, 问:“这么激动做什么?” 自己情绪爆发到顶点, 人家轻飘飘问一句这么激动做什么, 是个人都要气死了, 殷梵双手哆嗦,“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你放过我们好不好!” 他越发疯阿槐越高兴,她干脆回答:“当然不好, 我说过,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只要你们乖乖待在我身边,自然就不会生病了, 谁让你们要走的呢?不过没关系,现在不也回来了?” 她伸手戳了戳殷梵的手臂,原本属于人类的皮肤变得很僵硬,像老树皮,阿槐笑得不行:“再晚回来一段时间,真的就可以玩一二三木头人了。” 冰凉的手指在弟弟的皮肤上抚摸着:“渐渐地,这里会长出树纹,像树叶的脉络一样,人类天生就很像一棵树呢!有躯体、有枝干,还有茂密的毛发,这是树叶……” 她画着圈圈形容着,开心的不得了。 但殷家人只是想像这个画面,就已经头皮发麻了。 正常人谁会想变成树?! 阿槐拍拍弟弟的脸,顺手又摸摸妹妹,安慰道:“别难过,留下来别走就可以了,你们看爸爸妈妈,他们这段时间哪里也没去,就算出去也很快回来,不也还跟正常人一样?” 当然,这只是外表。 离开阿槐,会因为离她太远,被同化为树,他们可没有阿槐的体质,这世界上也找不到第二棵千年老槐,所以他们变成树,真的就只是有着思想的树而已。 而留在阿槐身边,可以杜绝身体的变化,但会越来越服从阿槐的话,变成身体正常、行为正常,惟独灵魂成为阿槐所有物的树奴。 阿槐想要跟家人永远在一起,他们要是变成树人,那就种在院子里,让他们经历雨打风吹电闪雷噼,等成熟了还能砍下来,树木的用处大了去了,他们变成树人仍然会有意识,片成无数片送去工厂做成纸张,机器轰鸣轧过身体的感觉一定很棒吧! 但做成纸制品被用了就没了,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会彻底消散,所以阿槐还是希望他们能选择留在她身边,至少能够保持身体的不变,只是灵魂被她禁锢,成为树奴,这不比做树人强? 她可没有动手杀人,是他们自愿留在她身边,渐渐被同化的,她只是没有告诉他们这两者的前提而已,这不算违背法则吧? 殷蔓与殷梵经此一事,也只能留在了殷家豪宅,天水循安住得再舒服,也不可能有家里舒服。 虽然殷槐的存在很可怕,但不得不说,回到家里住后,他们的身体很快得到了改善,并且几乎没有变化,殷梵熬夜也不会有黑眼圈,殷蔓不需要昂贵的护肤品也能维持最好的状态——他们的身体成长与衰老都渐渐停止,但他们自己好像没有意识到。 第57页 等意识到的时候,会不会已经晚了呢? 阿槐特别期待这一天,她喜欢他们脸上那种惊恐畏惧又不敢散发怨恨的表情,特别有趣。 为了试验妹妹有多么听话,阿槐把殷蔓叫到了身边,她问殷蔓:“你的爱慕者们,最近有没有消息呀?” 殷蔓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明明心里想的是难道殷槐要抢走她的全部吗,可手却不由自主掏出了手机递给姐姐,告诉了她密码。 阿槐很满意,随手划开殷蔓的微信,发现她跟很多人都在聊天,一直没有断过联繫。 阿槐天天待在家里当然不会知道,她除了去见谢卓,威胁了他一番后,就没有再去确认过,事实证明,谢卓恨不听话,他仍然在跟殷蔓联繫,言语间满是关怀与深情,但总是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往阿槐身上引,以至于殷蔓都不太喜欢跟他聊天了。 谢卓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到后期不再提殷槐,两人的关系又再度升温,还约好要去参加谢卓新电影的首映。 阿槐把手机还给殷蔓,撑着下巴看妹妹:“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殷蔓结结巴巴道:“什、什么?” 阿槐突然笑了,她靠近妹妹,目光似乎如同十五年前那样温柔,惟独眼白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漆黑的眼眶,像是能看穿人心底的谎言那样,盯着殷蔓。 “首映礼,带我也去吧?”阿槐笑着说,“我还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场合呢。” 殷蔓想拒绝的,她甚至想说自己不去,可话到嘴边,全都成了服从:“是。” 说完这个字,她猛地双手捂住嘴巴,做了精緻美甲的双手十分优雅,上头镶嵌着的碎钻blingbling闪着光,阿槐笑意盈盈,她最喜欢乖妹妹了,这才像妹妹,过去的妹妹也很乖,总是很听她的话,那可真是姐妹俩感情最好的时候,阿槐非常怀念。 现在,如此听话的妹妹,好像让那段时光又回来了。 阿槐从被老槐树同化,得到老槐树的精魂,成为跳脱五行不在轮回的古怪生物后,一直很怀念那种活着的感觉。 在地底暗无天日的时光太痛苦、太难熬了,爬虫从她眼眶里来来回回的路过,蛇蚁啃啮着少女的皮肉,她的血肉化为了老槐树的养分,老槐树的精魂给了她新生,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那么完美,在泥土里时,阿槐好渴望太阳,可真的出来了,她只能撑着一把小黑伞隔绝阳光。 晒到皮肤上,感觉连灵魂都跟着隐隐作痛。 “小蔓真乖。”她赞赏着妹妹,亲昵地凑到殷蔓身边,可惜,殷蔓不再是十五年前比姐姐矮半个头的妹妹,如今的殷蔓比阿槐高上不少,阿槐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把妹妹抱入怀中。 阿槐说完话,殷蔓才觉得某些桎梏自己的东西消失了,她重获自由,随后往后退了两步,避阿槐如蛇蝎,看得阿槐瞬间失落:“这么怕我的吗?” 殷蔓表情惊恐,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是绝对不想带阿槐一起去参加谢卓新电影首映的!可为什么当时嘴巴不受控制? 不不不不,不只是嘴巴,连大脑都失控了,理智告诉她不答应,可她的一举一动都表示了服从! 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吧?肯定是一时最快,她不是真的这么想的! 阿槐看着妹妹变化来变化去的脸色,忽青忽白还挺有意思,这也让她更想当谜语人,怪不得每回谛听那傢伙说话都云里雾里,总是喜欢说一半,真的很有趣! 殷蔓怀揣着不安的心情回到房间,打开了跟谢卓的对话框,犹豫许久,发了个卖萌的表情包过去。 过了几分钟,谢卓才回复了一个挠头的问号,殷蔓给他发语音:“卓哥,后天新电影首映礼,我先不去了吧……” 谢卓也回以语音,声音低沉而磁性,听了都能让人怀孕:“怎么了吗?” 殷蔓跟他诉苦:“我妹妹突然也要跟我去,她比较任性,我怕她到时候闹出什么乱子来,所以还是不去了。” 谢卓在那边沉默片刻,道:“那就带她一起来吧。” 殷蔓一愣:“这不好吧……” “可是我想见你呀。”谢卓的声音更温柔了,“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这次首映礼结束,我可能要出国一趟跟品牌拍gg,大概得一两个月才能回来呢,难道你都不会想念我吗?” 殷蔓被他说的还真有几分不舍,摸着良心说,谢卓对她极好,她的微博能有今天的营业,粉丝量最大的谢卓功劳不小,而且他英俊深情,总是默默地在她身后守护着,即便她没有回应过也始终不曾放弃,这让殷蔓很感动,也有些愧疚。 “……那好吧,我尽量不让她来,但她一定要来的话,我也拦不住。” 谢卓嗯了一声,两人又聊了会儿才结束,殷蔓躺在床上摊成大字型,然后忍不住拿起手机,又戳开一个对话框:商哥,全球巡演还顺利吗? 江商也是殷蔓的爱慕者之一,他出身文艺世家,父母都是很有名的老艺术家,到了他这一辈,江商从小就在钢琴上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如今三十二岁的他早已是世界知名的青年钢琴家,甚至有人断言他不比几个世纪前的钢琴大师差,江商也没有辜负这样高的评价,他被称为“钢琴王子”,当初来参加殷蔓的生日会时,他是从国外飞回来的,然后生日会结束,他又回去继续进行全球巡演的工作。 第58页 演奏会一票难求,而每一场他都会为殷蔓留票。 江商可能是正在练琴,他过了好一会才回覆:很顺利,最后一站是首都,到时候来看我弹琴吧。 虽然追求者众多,但真正是人中龙凤,最优秀的这四人里,殷蔓最偏向江商。 其他人给她的感觉是喜欢她爱慕她,但江商话最少,却最真心。 “真心”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能凭心去感受。 和被谢卓邀请去参加首映不一样,殷蔓会跟谢卓你来我往,对江商却十分真诚,立刻回了一个:好。 然后江商给她发了一段弹琴的视频过来,是《致爱丽丝》,殷蔓知道,这是他专门给她谈的,虽然简单,可她喜欢。 就这样,对阿槐的恐惧跟排斥,在江商寡言却温柔的陪伴中渐渐淡去,殷蔓觉得自己就是想多了,她还是做做准备,决定一下当天要穿什么去现场吧! 时间到达了谢卓新电影首映礼这一天,首映礼定在下午六点钟开始,殷蔓从中午便忙于做造型,她不想被那些网友说家里对她跟殷槐姐妹俩区别对待,要是殷槐还穿着那廉价的白裙子脂粉不施,殷蔓都能提前猜到黑粉们会怎么评论。 所以她想让殷槐跟她一起做造型,可殷槐却不愿意。 她不喜欢活人碰到她,她可以主动去碰别人,但别人不能反过来碰她,带着人类温度的手触碰到她,会让她感觉不舒服。 再说了,真要给她做个像殷蔓那样麻烦的造型,大概造型师的手都要冻坏。 她的体温比冰还要低。 殷蔓怎么说阿槐都不听,又不敢对她发脾气,最后殷蔓没办法,只好自己也不做造型——这样总行了吧?一起低调参加,不走红毯,这段时间殷蔓对自己的皮肤状态很满意,觉得素颜也不是不能接受,她化个眉毛上个遮瑕就行。 阿槐完全不用。 殷蔓看着她近在咫尺,嫩得宛如刚剥壳鸡蛋般的皮肤,忍不住回想:以前,殷槐的皮肤有这么好吗? 殷槐的确是天生丽质,殷蔓得承认,姐姐继承了爸妈的优点还发扬光大,长得非常漂亮,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她。 但在家里,殷槐并不是养尊处优的,他们家家境只是一般,即便殷槐在学校永远都是第一名,回家后她也是个勤快懂事的女孩,会帮爸妈干活,会照顾弟妹,有时还会下田。 殷蔓清楚记得,小时候姐姐在田里插秧,曾经被蚂蟥叮了腿,还是邻居家婶子帮忙弄出来的,当时姐姐吓坏了,受了伤,腿上留了一小道疤,后来疤消了,可那一小片皮肤跟正常皮肤有所不同。 她悄悄地观察阿槐的腿,阿槐的白裙子到膝盖处往下一点,遮不住一双小腿,殷蔓试图寻找疤痕的位置,但怎么也找不到,不知道是她记错了,还是真的没有。 今天的阿槐也是白裙子,她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白色的裙子,似乎对白裙子很有执念,殷蔓记得十五年前那个雷雨天,殷槐同样是一条白色的裙子,只不过白色的裙子太容易脏了。 为了跟殷槐搭配,殷蔓选了一条黑色的连衣裙,剪裁简单,却很衬她的身材,对着镜子照时殷蔓自己都很满意,跟殷槐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殷槐清纯天真,殷蔓知性优雅,坐在一起真的像是两姐妹,就是姐姐跟妹妹的位置颠倒了一下。 首映礼会场很大,殷蔓的座位在最前排,阿槐很安静地坐在她旁边,在谢卓与导演出场时,殷蔓不由自主地观察起了殷槐的表情,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云淡风轻。 事实证明阿槐对谢卓并没有多余的心思,甚至她有点无聊,殷蔓暗地里松了口气,她是很担心殷槐突然发疯找事,今天现场可是有不少媒体记者的,但不带殷槐来又不行,只能求她安分点别惹是生非。 谢卓跟导演在台上妙语连珠,台下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主创们也纷纷讲述了心理历程,还曝光了一些拍摄时候的小趣事,阿槐兴致缺缺,即便是在安静略黑的会场里,她也撑着小黑伞,真的很奇怪。 一开始殷蔓试图让她把伞收起来,但阿槐说什么都不答应,殷蔓只好找人换个位子,坐到边缘地方,免得殷槐的小黑伞遮住别人,真是搞不懂,一把破伞而已,到哪儿都打着,就没见过消停时候! 要是下雨或是大太阳也就算了,可只要殷槐在的地方,甭管天气如何,她绝对要撑伞! 屋子里打伞不仅长不高,还会被人当成有病。 真不知道这伞到底有什么用,难道没了这伞,她会死不成? 殷蔓正在心底腹诽着,突然愣住,随即眼冒精光,是啊,她怎么没想过呢,殷槐到哪里都打着伞,万一真的就是因为没了伞会死呢? 志怪小说里不是有类似的故事吗?女鬼不能现身于阳光下,于是藏匿在书生的伞中,一般情况下,脏东西确实都怕太阳晒。 如果把伞拿走的话……或者是没了这把伞,殷槐会随之消失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殷蔓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她现在简直想马上回家,跟父母还有弟弟好好商量商量,看怎么实施! 但殷槐不管到哪里都撑伞,户内户外车里室内,反正只要她人在,这把小黑伞一定也在。 殷蔓越想越激动,似乎看到了没有殷槐的美好生活,她是真的受够了,陡然多出殷槐这么个人,害得殷家本来和睦的气氛都变得奇怪起来,要是真的能把殷槐消灭…… 第59页 她的情绪波动很明显,阿槐察觉到了,她瞥了眼正兴奋着的妹妹,嘴角微微扬起。 太好了,又要开始一家人的游戏了吗?果然,家人之间还是需要各种各样的小互动才能维持感情呢! 第30章 问心有愧。 首映礼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但殷蔓也好,阿槐也好,她们的注意力都不在首映礼上, 直到现场灯光给到了姐妹两人, 主持人笑着说道:“让我们恭喜这两位幸运嘉宾, 请你们上台来,和我们的主演及主创团队一起进行可爱十连拍吧?” 大荧幕上显现出两张相似却又不同的脸,很快便有人认出了她们,殷蔓还是很有名气的,阿槐则是没什么真爱粉, 但这张脸一出现, 立马就会拥有无数神仙妹妹妈妈爱的好感路人。 现场一片掌声,尖叫几乎掀翻屋顶,殷蔓笑得很得体,她有些不好意思,双手交叉比在胸前, 眼神像是在说饶了我吧, 美人做出这样的动作格外惹人怜爱, 阿槐则是歪歪头, 没有说话。 后来这个场面被截成了动图,叫“不准看左边”, 毕竟殷蔓平时发的通稿及她的粉丝都太爱踩娱乐圈女明星了,这下姐妹俩在一起真就公开处刑, 不是说殷蔓不美, 而是她美得匠气、美得普通、美得艷俗。 两人明明长得像,但看起来就像是高定正品跟山寨仿品,岔开看不分上下, 放一起看高下立判。 殷蔓显然也从大屏幕上看到了这一点,得亏她表情管理优秀,饶是如此,眼神也扭曲了一下。 主持人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个热度的,殷家千金前来参加影帝谢卓新电影的首映礼,多好的新闻啊!所以她坚持让殷蔓上台,殷蔓只好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语气温柔地问阿槐:“主持人请我们上去做游戏,你要不要去呀?” 真是个会哄妹妹开心的温柔姐姐模样。 阿槐奇怪地看着她,感觉妹妹脑壳可能坏掉了。 但她其实知道的,妹妹害怕别人知道自己是妹妹,所以在网上都说自己才是姐姐,而阿槐是妹妹,可阿槐不喜欢这样,她看着殷蔓,甜甜一笑:“好哇。” 以往日阿槐的自闭习惯来看,殷蔓真没想过她居然会答应,这反倒让殷蔓措手不及,姐妹俩在主持人的欢迎下上台,按照谢卓原本的表现,他是会主动伸手来扶殷蔓,以体现自己的温柔与绅士,可阿槐在,他没有这样做。 可爱十连拍是不可能的,阿槐就不会拍照,但她就是站在那儿便很美丽,再苛刻的镜头都要为她倾倒。 主持人询问殷蔓:“今天是和妹妹一起来看我们卓哥的新电影吗?” 殷蔓还没回答,阿槐就回答了:“是的。” 主持人扑哧一乐:“对对对,我都忘了,你才是姐姐。” 语气跟哄小孩似的,没什么恶意,但阿槐认真地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我是姐姐,真正的姐姐。” 殷蔓是真没想到,谢卓明知道她会带着殷槐一起来,却还是让主持人邀请她们,而谢卓也很冤枉,这并不是他授意的,是现场切镜头时,殷蔓一眼就被人认了出来。 他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想起阿槐说过,不允许他再靠近殷蔓的话,谢卓可不认为阿槐是出自独占欲才这样说的,他只是想弄明白,她到底是谁,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殷槐,还有就是,为什么十五年过去了,她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主持人愣了下,看向殷蔓,殷蔓明明想转移话题的,却不受控制地承认了:“她真的是姐姐,比我大一岁的姐姐。” 现场顿时一片譁然,说真的大家都觉得殷蔓是在开玩笑!这两人站在一起,怎么可能殷蔓才是妹妹?! 阿槐很高兴地点点头:“嗯嗯。” 这一出插曲把所有人都给整懵了,阿槐又补充一句:“我是90年,妹妹是91年,所以我才是姐姐,不要再把我当成妹妹了。” 不然的话,她可要生气了。 主持人不愧是老江湖,一秒反应过来,赶紧打圆场,殷蔓这会什么心情都没了,她又开始觉得自己中了邪,不然怎么会不想带殷槐来参加首映礼却来了,不想承认自己是妹妹却承认了,怎么嘴巴不听大脑使唤? 她怎么就这么听殷槐的话?! 阿槐澄清完毕,就要下台,她还是不喜欢太多人看着自己,也不喜欢那些会拍到她的“眼”。 至于这一齣戏结束,殷蔓要如何解释,殷家要如何出声明,那跟阿槐没有关系,她不在乎,一开始不撒谎的话根本不会有这样多的事,他们自己要脸,说谎,后果就得自己承担。 首映礼还没结束,殷蔓不能这样就走,不然被拍到又是一个麻烦,她现在心烦意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阿槐感觉到妹妹慌乱的心绪,偷偷笑起来。 快发现了吧?终于要发现了,真以为留在家里就能高枕无忧了吗?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因为在首映礼上丢丑,殷蔓是真的生气了,她不敢对阿槐发火,只能自己憋着,除非阿槐主动跟她搭话,否则决不理会阿槐。 阿槐不在意这个,她现在开心得很,而回到家后,殷蔓仔细回想了从两天前,阿槐得知她要参加首映礼,因此要跟她一起去,她不愿意,可阿槐坚持,自己明明想拒绝,却根本拒绝不了——她又不傻,把殷槐带过去肯定出事,但她还是带了。 第60页 当时她觉得,殷槐说的话就像是圣旨一样,她只想无条件地服从她。 之后就是首映礼被选中,本来不想上去,殷槐一开口,她就上去了,本来不想承认殷槐是姐姐,可嘴巴完全不听使唤,只会说出殷槐想听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蔓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这症状是回家之后开始的,最可怕的就在这里,她服从阿槐命令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而是发自内心地顺从,难道她要变成殷槐的奴隶了吗?是殷槐做了什么手脚,控制了她吗! 自从港城那位黄大师来了一趟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后,殷蔓就没有放弃如何“驱鬼”,很多秘密不能向外人诉说,她便试了很多民间偏方,什么黑狗血啊生糯米啊大蒜圣水十字架……基本上只要是跟驱鬼沾边的,殷蔓都试过,她还往二楼书房添了一座钟馗雕像,结果依旧无事发生。 在家人们逐渐被同化后,阿槐已经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情绪波动了,妹妹好像非常害怕、非常着急呢,都病急乱投医,准备铤而走险拿走她的伞了。 可阿槐又不睡觉,她时刻待在小黑伞下面,妹妹怎么会有机会? 作为一个温柔的姐姐,阿槐决定要体贴一些。 可家里人太谨慎了,他们都不敢悄悄摸进卧室把小黑伞拿走,那样要怎么办呢?阿槐特别特别期待他们的做法,结果也没有让她失望。 是由父亲殷豪主动提出来的:“阿槐,从你回家后,我们一家人就没有一起出去过,今天一起出门吃个饭吧!” 阿槐撑着小黑伞看着爸爸,笑得很开心:“好哇。” 似乎是真的很用心在准备,一家人都换了衣服还额外打扮了,只有阿槐还是白裙子加小黑伞,她把自己困在十五年前那个雷雨夜,那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现在的她就是什么样子,什么时候这份怨恨消弭,什么时候她放下过去,这条白色的裙子才会消失。 从殷家豪宅的主栋到门口这段路,途径花园与喷泉水池,要走好一段距离,阿槐一出客厅,便感觉到今天的太阳格外炽热、耀眼。 真是让人喜欢,又叫人讨厌的温度。 一家人往前走着,一路上都没有任何问题,直到出了雕花铁门,两辆轿车停在门口,要上车时,殷梵不小心绊了一下脚,身边的人都没来得及扶住他,恰好他跟阿槐并肩而走,就这样,扯住了阿槐的伞面,轻而易举局,将阿槐的伞扯了下来。 太轻松了,以至于殷梵自己脸上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随后他看见阿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并没有像他们想像中那样,被正午的阳光一晒便化为灰烬,不仅没有,她的影子还在阳光下被折射出来,照映在殷梵脸上。 这也是商量好的,殷豪跟范桂玲都不同意由殷梵来做,可殷梵坚持,他在错愕了两秒钟后,立刻反应过来:“对不起,是我没站稳。” 阿槐笑笑道:“没关系。” 她也没有去捡小黑伞,而是抬脚在殷梵腿弯处踹过去,身高足有一米八几的殷梵应声而倒,正脸磕在地上,发出好大一扑街声。 太阳就这样照耀在阿槐脸上,热烈地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像冰块会在烈日下融化,阿槐已经习惯暗无天日的地底了,越热烈的阳光,越让她肌肤刺痛,不会死,也不会受伤,但会非常、非常的疼,无时无刻不提醒着阿槐身为怪物的事实。 “你们是真的很想弄死我呢。” 她感慨着,深深地嘆了口气,“难道不明白这样会让我很受伤吗?说什么一家人出去吃饭,也都是骗我的吧?” 她最讨厌谎言了,“勾手指,吞千针,说谎的人要受到惩罚,让我看看,是谁呢……” 阿槐的食指在四个人身上点来点去,最后停在殷豪面前:“子不教父之过,还是惩罚一下爸爸吧。” 阿槐说的惩罚,就是让想逼她晒太阳的殷豪站在太阳下,同时在他前后左右架上烧烤架,烤的当然不是肉,只是烧炭,让殷豪好好感受了一番被太阳暴晒的快乐。 极度暴晒之下,人的皮肤会裂开,炸开后露出的血肉是鲜红色,十分漂亮,阿槐撑着自己的小黑伞,坐在窗台上欣赏着,她其实知道的,这个家里真正做主的不是别人,正是爸爸。 是爸爸做了决定,其他人才附和了他,虽然所有人都有罪,阿槐也时常戏弄弟弟妹妹,可她最讨厌的无疑是父亲,看到他在太阳下站着,烈日炎炎,炭火几乎要将他烤熟了,但阿槐就是不松口。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是殷豪被晒晕过去前,唯一的想法。 原本以为殷槐留在家中,顶多是让家里别扭一些,但随着时间过去,好像越来越不妙,真的不能再放任她了,一味的容忍不会让殷槐懂事,她只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的折磨他们,不至于要人命,却足以令人生不如死。 这晒炸开的皮肉不知要多久才能好,晚上范桂玲给他抹药膏都心疼的直掉眼泪,殷豪咬着牙:“老婆,我们得想个办法。” “想什么办法?”范桂玲带着哭腔,“她那样古怪,我们能怎么办?” “肯定会有办法的,你还记不记得很多年前,小梵刚出生时,家里打水井,帮忙选位置的大仙?” 第61页 范桂玲想了想:“你是说隔壁镇上那个瞎眼老头?” “对!”殷豪点头,“我现在想明白了,他是有真本事的人。” 青石镇隔壁镇上有个据说很灵的老头,天生瞎眼,二十多年前殷豪家里打水井不知道在哪里找位置,就是花了五十块钱请这个老头给看的。 那时的五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挖了井之后,瞎眼老头正好瞧见才三岁的殷槐,当时就又点头又摇头的,还说了一些囫囵的话。 殷豪听时觉得云里雾里,可是十五年前,他鬼使神差做了一个可怕的决定,现在想想,瞎眼老头是真的有本事,他所说的全都应验了,只有一点令人想不到,那就是阿槐她居然活着回来了。 殷豪跟范桂玲最清楚,他们亲手把女儿埋在了槐树下,之后每天都在家里,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也不可能有人把阿槐的尸体挖出来,那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阿槐,究竟是人是鬼? “我得想办法回老家一趟。”殷豪咬牙,“我得去找那个老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活着吗?来看井的时候,他就得有六十多岁了吧?” 殷豪摇头:“我听人说过,他天生瞎眼,五弊三缺,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要大,我去找他,你这边也别闲着,想个法子,联繫一下太兰山,那里的大师德高望重,说不定能帮上我们的忙,至少比港城那个靠谱多了!” 范桂玲点头:“知道了,我都听你的,可阿槐要是不许我们走怎么办?” “那就让别人去,不管怎么样,不能再这样放任她了,早晚有一天我们全家都要被她给玩死!” 平日里风度翩翩温和慈爱的殷先生终于现出了原形,他因为身体上的痛苦龇牙咧嘴,又对那个名叫阿槐的女儿怀恨在心,说再多的悔恨都是虚假的,从他做了选择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 爱真的会消失,不仅会消失,还会变成仇恨。 阿槐对他们是这样,他们对阿槐也是这样。 权势动人心,在金钱与富贵面前,爱一文不值。 殷豪在家里养了几天,但晒伤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范桂玲哭着求阿槐让她答应送爸爸去医院,阿槐答应了,于是殷豪被送去了医院,陪同前去的范桂玲回来抹着眼泪说,医生建议殷豪住院一段时间,不会太久,顶多半个月。 她跟阿槐说谎时,真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非常真诚,阿槐差点就信了。 “去吧去吧。”阿槐笑靥如花,“没关系的,我知道,妈妈答应过我,不会对我撒谎,对不对?” 多年来早已交际熟练如鱼得水的范桂玲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所以决不会在阿槐跟前露馅,她郑重点头:“是的。” 阿槐:“那我相信妈妈。” 结果范桂玲一走,阿槐就笑出声,一开始是轻微的笑声,然后变成银铃,最后她丢开小黑伞捶床大笑,殷家墙壁放音效果好,阿槐不怕有人听到。 她笑得实在是太开心了! 然后掏出手机给热血正直的小警察发了条信息,告诉他如果想知道真相,就再去一次小峰村,这一次,可千万记得要带上跨省调查的证明。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阿槐留着的那条瞎眼老头的命,终于要派上最后的用场了。 第31章 问心有愧。 回到首都的鄂潜仍旧是忙得要死的状态, 一年到头就没有多少时间是能自己支配的,永远都有犯人在路上,警察跟犯人, 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双向奔赴了。 他刚破了一桩谋杀案, 大脑高速运转后处于短暂的当机状态, 然后就收到了来自殷槐的信息,让他再去一趟小峰村,还要带上跨省调查的证明? 虽然不知道她这么说的意义是什么,鄂潜还是朝局长办公室去了,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拿了张证明出来嘿嘿直乐, 而且这回局长还把虎子也派给了他。 原本还想在宿舍睡一天大觉的虎子只能被迫跟随鄂潜踏上这段旅程, 当然,为了惩罚鄂潜这种喜欢多管闲事的过分热血行为,来回吃住车票都不报销,鄂潜只能自己贴补,他还得帮虎子的钱也给付了。 虎子怪不好意思的。 鄂潜是本地人, 家里虽然不算有权有势, 但肯定比老家在西省的虎子手头宽裕很多。 虎子坐车坐的头晕眼花, 他其实不大知道他潜哥是想办什么案子, 但总归就是那些陈年旧案呗!一般同事破了案子都会想睡一觉吃一顿好好休息,只有潜哥, 他总是抽时间去看那些早已破不掉的老案子,然后一旦有什么线索就去跟局长磨嘴皮子, 挨最臭的骂, 再拿一张调查证明出来。 所以虎子也没多问,鄂潜吩咐他干啥他就干啥。 鄂潜跟殷豪出发的时间其实差不多,但人家殷先生有私人飞机, 早于鄂潜到达高山市,不过殷豪这一趟回老家相对比较低调,而且他是先去隔壁镇上找的瞎眼老头,在这段时间里,鄂潜正好带着虎子入住小峰村。 住的还是那户大哥家,大哥见他又来了,还带个兄弟,心里特高兴,他当初就觉得这个叫鄂潜的兄弟特别会说话,两人聊起天来,自己的嘴好像都没那么笨了。 虎子比鄂潜小几岁,长得圆脸圆眼睛,嘴巴还甜,人特机灵,这也是为啥鄂潜选他一起来的原因,交给虎子办事,不怕搞砸。 第62页 鄂潜不大擅长跟女人聊,但虎子不怕啊,他就蹲院子里帮嫂子杀鱼刮鳞,没一会儿便有说有笑起来,明明他们来之前,大哥大嫂还因为抽菸在冷战。 比不起比不起,虎子这妇女之友的称号绝对没人能撼动。 殷豪来得低调,为了不引人注目,甚至换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瞎眼老头名号响亮,来求他办事的人不少,但他天生命不行,村子里人人都盖楼房了,按理说他这些年也赚了不少,却还是住在破瓦房里,阴天下雨还会漏,孑然一身,身边连个猫猫狗狗都养不活。 殷豪一进门就闻到那股异样的气味,他掏出白色手帕捂住口鼻,眉头微微拧起,显然十分不适应这样脏破旧的环境,环顾四周,竟是连个干净的落脚地都没有,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瞎眼老头除了给人算命看风水之外,还喜欢拾荒。 这么有本事的人偏偏要过这样的生活,真是贱命。 殷豪想着,看着那破了一块玻璃的门,还有耷拉着蜘蛛网的屋檐,这股异味正是从屋子里散发出来的,再加上院子里垃圾堆的味道,在这种天气简直就是噩梦。 他来得谨慎,身边除了司机跟一个保镖之外谁都没带,司机保镖都是跟了他很多年的心腹,哪怕这样,殷豪仍旧无比谨慎,没让他们进来,让人在车子里等,他自己来找瞎眼老头。 “……毛叔爷?毛叔爷?” 好一会儿才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苍老的声音应着:“谁啊。” “是我啊,小峰村的殷豪。” “我现在不给人算命了,你来错了。” “我不是找您算命的,是想找您问件事。” 里头沉默了会儿,“进来吧。” 殷豪一点都不想进去,这十五年他都是成功人士,还是高山市十大杰出人物,这种脏乱差的地方他都多少年没来过了,记忆中毛老头家里不像现在这样乱啊。 但有求于人,殷豪忍住了这股逼人的气味,还是走了进去。 大白天的,屋子里却显得格外阴暗潮湿,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明明是砖地,但踩在上面,总觉得连昂贵的手工皮鞋都被弄脏了。 屋子里的墙上是一片焦黑,可能是曾经有过火灾,桌上横七竖八放着些碗筷,看起来是挺久没刷的了,凳子缺了条腿,房樑上垂挂着厚厚的蛛网,外面的阳光好像照不进来一样,一个拄着拐杖的瞎眼老头坐在椅子上。 他头上只剩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因此连那头皮都显得皱皱巴巴,整张脸,不,是整个人都呈现出一股风干橘子皮的状态,眼皮耷拉下垂盖住眼珠,曾经因为瞎眼的缘故,毛老头总是戴着圆片墨镜,但现在却不带了,那双眼睛显得愈发吓人,偶尔撑开时,殷豪能看见浑浊的眼白以及死鱼般的眼珠。 整个人也是瘦得皮包骨,一层皱巴巴的人皮,紧着暴突的筋,看起来非常吓人,殷豪忍不住露出了厌恶的眼神,还往后退了一步。 当然,他很快察觉到了自己的无礼,连忙站定不动,随后庆幸毛老头是个瞎子,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 就连站在这屋子里殷豪都觉得自己是被弄脏了。 他用温和的语气说:“毛叔爷,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小峰村的,叫殷豪,就是家里有棵老槐树的人家,二十多年前,你给我家看打井位置,还夸过我家那棵老槐树。” 毛老头没应声,就跟死了一样。 殷豪拿不准他在想什么,就说:“这些年我带全家人出去了,也算小有成就,但是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我就想请毛叔爷帮个忙,帮我想想要怎么破这个局。” 听了这话,毛老头精准地抬头朝殷豪“看”过来,殷豪心里一凛,竟觉得那瞎眼老头目光如炬,仿佛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内心! “小峰村的老槐树啊……”毛老头声音十分苍老沙哑,像是在砂纸上划拉过一样,又仿佛含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浓痰,令人听了倍觉别古怪,好像有许多蚂蚁在后背啃啮。“我有印象,那棵老槐树……少说得有千年历史了,但槐树这东西,它虽能镇宅,却也招鬼,阴气重得很哩!” 他又慢吞吞想了很久,“喔,我记得,你家里有个体质很特殊的女娃娃……若是好好长大,成就肯定不一般,那女娃娃,现在咋样了?” 殷豪一咬牙,壮士断腕般说:“我不跟您兜圈子了,今儿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孩子的事儿求您。您要是能帮我解决了,我给您在市里重新买套大房子,给您养老,平时让保姆照顾您,您不用再住在这种地方。” 一般老年人都最担心养老问题,可毛老头听了却没什么反应,他只是缓缓地问:“你先说来听听。” “那孩子……十五年前,出了一场意外,那孩子死了。”殷豪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原本我跟孩子妈妈是想着把她好好安葬的,可当时鬼使神差,想起了毛叔爷您曾经随口说过的话,我家那老槐树成了精,要是能有个镇宅物件埋下去,能给家里招财……” 毛老头眯起那双眼皮耷拉的眼,拉风箱似的笑了两声:“是是是,老槐树阴气重,但物极必反,所以那女娃娃死了,你们把她埋在树下面了?” 第63页 殷豪不得不承认:“……是的。” 毛老头摇摇头,“人就是这样贪心,你说说看,是什么时辰埋的?” 殷豪确实还记得,于是说出了时间。 毛老头掐着手指头算了算,突然脸色大变,当场吐出一口血来:“这、这!” 他重重敲了下拐杖:“时辰不对!时辰不对!” 殷豪连忙问:“什么时辰不对?” “埋的时辰不对!老槐树是至阴之物,那女娃娃是纯阴之体,本来这两者相接,是物极必反,变成了极阳之相,能转财运,且不会有任何问题,可你埋得时辰却是至阴之时,越是风生水起、越是富贵滔天,越是容易出事!” 殷豪只觉头皮发麻! 他赶紧乞求:“您说得不错,这些年我们家蒸蒸日上,攒下好大一笔家当,做什么都顺风顺水,可、可就在不久前,那孩子她、她又活着回来了!” “不可能!”毛老头摇头,“已死之人不可能还活着,那是厉鬼!” “她有心跳有呼吸还有影子,也不怕太阳!” “不可能!” 短短这点时间,毛老头不知说了几个不可能,他的确有几分本事,但也就那样,不算多么厉害,“那肯定不是你家的女娃娃,如果不是鬼,便是其他精怪假装。” “求毛叔爷救命啊!” 毛老头沉思片刻:“若要消除她的怨恨,没有别的法子,你得把那女娃娃的尸体挖出来,在正午之时暴晒三天三夜,再以烈火焚之,方可让她粉身碎骨,再也不能回来报仇。” “至于你说的回来的那个女娃娃,应该是老槐树成精,将老槐树一起烧了就行。” 他又掐着手指头盘算半天:“对,对,就是这样……土生金,你把女娃娃埋进去,有了镇宅之物,她就是你们家的财运之眼,金克木,这财运就能摁住老槐树的阴气,木克土,有老槐树在,那被埋的女娃娃体质再特殊,也不能化鬼伤人,只能被困在地下;现在想破,就只有以火烧之,火可克金,破了这财运之眼,你们家的灾祸自然也就消除了。” 什么五行相生相剋,殷豪听不懂,他只知道按照毛老头所说,把阿槐的尸骨挖出来暴晒三天三夜再烧掉,就能让家里那个怪物消失。 他连忙又追问:“那这财运之眼消了,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毛老头有点不耐烦了:“能有什么后果,顶多是你们没有从前那样一帆风顺的好运气,已经到手的东西又不会丢。” 殷豪很不舍,问:“那、那要是什么都不做,那孩子总归是我的女儿,她又没有要我们的命……” 毛老头怪笑道:“在老头子跟前,你又装什么好人,以你方才所说,你还找了旁人帮你看风水吧?老槐树外头那一圈栅栏都刻着镇鬼符,你是想把女娃娃永远镇在地下,给你家招财运,又何必在老头子这儿装好父亲?” 殷豪不知是请了什么人帮忙看的风水,老槐树上挂满了各种红色布条给人祈愿,这些愿力都化为束缚,与困着老槐树没有开口的栅栏形成了天然的煞,总体布置成了非常循环的一个聚财大阵。 如果不是他埋的时辰不对,这殷家少说能有几百年的繁荣昌盛,怕不是能在短短几十年就成为全国首富。 殷豪被说穿心中所想,干脆不装了:“是,我是请了人帮忙看,因为那孩子虽然不是我杀的,我却不能让她好好下葬,我怕她怨恨我,所以就布了个阵,把她锁在老槐树周围五米之内,但当初帮我看风水的那位大师并不知道镇宅之物是我的女儿,他只负责看风水,不会驱邪,因此我才来求毛叔爷。您当年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么多,肯定有办法帮我!” “你又想要保持财运,又想要弄走家里的鬼物,未免太过贪心。” “人生在世,谁为的不是一个贪字?要不是出了意外,我也会把女儿好好养大,如今我也是为整个家着想……” “挖出来吧。”毛老头用苍老的声音说着,“烧成灰后供奉七七四十九天再埋回去,应当还能用。” 殷豪闻言,瞬间大喜:“多谢毛叔爷!” 毛老头笑了两声,不想再听殷豪的吹捧,殷豪再三保证会给他养老,然后满是高兴地转身离开了。 他早就受不了这臭烘烘的院子了! 殷豪这一走,毛老头脸上的笑就消失了,他重新变得僵硬、木讷起来,从他耳朵里钻出一条碧色小蛇,轻轻吐着信子。 既然决定把阿槐的尸骨挖出来,就不能惊动旁人。 村子里的人太实诚也不好,居然还派人专门看着,殷豪想,有这个必要吗? 全然忘了当初是他暗示村里人这么做的,他们家的老槐树非常珍贵,可以当作景点,可以用来来回回存在的活人生气镇压底下的亡魂,但需要人看守,否则难保有谁手贱挖个坑,万一暴露了怎么办? 仔细考虑过后,殷豪光明正大地进回了小峰村,果然引起骚动,他说是回来上坟,村民们也没多想,然后殷槐大手一挥,由他出钱办个流水席,让全村老少都来吃。 有他在,村长村民们都不会走,这样的话,老家就不会有太多人看着,让司机去替换看门的村民,保镖把尸体挖出来装进箱子里带走就行。 第64页 谁也不会想到的,不是吗? 村子里的民宿也因为殷豪的回归暂时不开了,本来到小峰村玩的人也顶多住个一两天,殷豪不介意多花时间,他怕的就是不够稳妥。 而鄂潜跟虎子由于深受大哥大嫂欢迎,也跟着参加了村子里的流水席。 虎子还赞赏呢:“像殷先生这样的人真不多了,发家后还不忘本,真活该这种人发大财!” 是吗? 如果之前没有来过的话,鄂潜可能会贊同,但现在他只觉得古怪。 所以他勒令虎子不许喝酒,啤酒都不许喝。 虎子委委屈屈,鄂潜还给阿槐发消息,可惜不管他怎么问,阿槐都不搭理他。 就这样,流水席摆了两天,附近村子都有人来凑热闹,一时之间气氛到达顶点,殷豪什么动作都没有,就连他让司机替代村民看着故居的行为都很贴心,可鄂潜就是觉得不对劲! 事实证明,老警察的直觉不会出错。 流水席办了第三天的凌晨一点钟,这个点村民们都睡了,哪怕有早起卖货的也大都在三点左右起,可以说一点到三点这两个小时,是小峰村最最安静、最最没有声音的时候。 鄂潜带着虎子潜伏在殷家故居附近。 虎子打了个呵欠,他们在这蹲三天了,真不知道鄂队到底想干啥。 正在他昏昏欲睡时,突然被鄂潜捅了一下:“虎子,虎子!” 虎子马上清醒,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有动静了! 殷豪居然也在! 鄂潜可谓是准备齐全,看着那三个人,他让虎子全程打开手机拍摄,然后静静等待,现在冲上去时机不对,毕竟这是人自己家,在自己家挖坑碍着谁了? 其实鄂潜也在奇怪,殷槐说想知道真相就再来一次小峰村,鄂潜不知道她究竟想表达什么,但为了真相还是来了,结果殷氏集团的董事长殷豪也来了,当时他就觉得这并不是巧合,他可能真的会得到真相,但这大半夜没事在老槐树下头挖什么呢? 足足过了快一小时,鄂潜终于知道,殷豪带人在挖什么了。 他在挖一具尸体。 一具早已化为白骨的尸体。 第32章 问心有愧。 凌晨一点多的天空, 透着一股很奇怪的颜色,月光森森,惨白照着地面, 投下一片阴影, 殷家故居里, 三个男人忙活来忙活去,终于挖出了一具完整的白骨。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喝斥:“站住!不许动!” “警察!” 殷豪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他二话不说丢掉手里的铁杴就想跑,可鄂潜动作更快,已经把他摁住了! 虎子同样不甘示弱, 他一手拿着手机在拍, 一手持枪:“不许动!站住!不许动!” 寂静的深夜里,青年警察的声音惊醒了隔壁几家村民的狗,狗大声叫嚷起来,撕破了这片宁静的夜空。 很快便有人披着衣服起来,打着手电筒往这边来了, 殷豪低咒一声, 完全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警察, 他对鄂潜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鄂潜冷冰冰地回答:“你知道我听过多少回这样的话吗?” 每个自认为能无视法律的自大狂, 在被捕时都会问他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爸是谁吗?你知道我家是干什么的吗? 知不知道又能怎么样?鄂潜只知道自己是警察,这些人是犯人, 他们深夜前来挖尸体,可千万别说是来玩的。 最先到达现场的村民们看到地上的白骨都吓了一跳, 再一看被枪指着的, 居然是他们小峰村走出的大老闆殷豪!现场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场面。 鄂潜让人打电话报警, 然后时刻紧盯着殷豪,殷豪见掩饰不住,便也没有再废话,只是看着鄂潜的眼神显得有些阴森。 他说:“这位警察同志,你要抓我,至少得告诉我,我犯了什么法吧?” 鄂潜抬起下巴示意他往地上看:“半夜在这里挖尸体,我想你得好好解释一下。” 殷豪眼角余光扫视了一圈村子里的人,见他们面露不安与惊惧,眼底闪过一抹不屑,真是一群白眼狼!他们能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全靠他,可却没人知道感恩,眼睁睁看着他被警察抓住,却一句话都不替他说! 殷豪在村子里被抓可是大事,很快整个小峰村都变得沸沸扬扬,再也没有人家睡得着了,尤其是村长,抓着头发头疼不已。 他到现场后看到那副白骨,吓得话都说不周熘,结结巴巴对鄂潜道:“警、警察同志!这、这可跟我们小峰村没有关系啊!我们村子里可从没出过人命!这尸体我们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尤其是负责给殷家故居看门的几个村民,都吓得腿肚子直哆嗦,“是啊是啊警察同志,这跟我们没关系!我们、我们没杀人啊!我们不知道树底下埋了人!” “没错没错!我们就只是看门而已,我们什么都没干过的!” 这可真是飞来横祸了,老槐树下面挖出一具白骨,这、这他们身上的脏水可怎么洗! 鄂潜说:“你们不必担心,如果你们是无辜的,法律一定会还给你们公道。” 殷豪冷冷地看着这群人,心底还在盘算着要如何洗脱干系,见村民们都被白骨吓得要命,他缓缓开口:“警察同志,你怎么知道这就真的是人的骨头?万一不是呢?” 第65页 人到了紧要关头,是真的可以完全不要脸的,鄂潜哦了一声:“是不是,送到法医那检验一下就知道了,我相信我们法医的水平,人的骨头跟动物的骨头,他们应该很轻易就能分辨开来。” “与其操心这个,殷先生还是想想该怎么解释吧。” 终于,警车到了,但殷豪不是一般人,他只是半夜在这里挖尸体,谁都不能证明他杀了人,所以也没法把他铐起来,就这样,到了县公安局后,又惊动了市公安局,毕竟殷豪的身份太敏感了,他是高山市十大杰出人物,是从高山市走出去,又积极参与家乡建设的优秀企业家代表,没人能真的把他当成犯人。 反倒是鄂潜跟虎子,即便手头有首都市局开的证明,但他们还是挺不受欢迎的。 鄂潜趁着这个机会,请求市局的同志协助他调查“殷槐失踪案”的卷宗。 人都有归属感,高山市局的警察也一样,要是殷豪真的杀了人,那对高山市来说绝对是灾难中的灾难,他们市好不容易发展起来,又因为殷豪的鼎力相助,在各方各面都给足了殷豪排面,是一提到高山市,就有人想起知名企业家殷豪的程度。 可现在这位知名企业家他涉嫌杀人! 这问题就大了! 所以不被欢迎,鄂潜也仍旧厚着脸皮去调卷宗,市局的卷宗果然还在,但明显缺了重点,只有寥寥几条记录,大概就是说名叫殷槐的高中女生失踪,迄今未曾找到。 就这,别的什么都没了。 鄂潜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这绝对不是全部的档案! 可档案库里再怎么搜索,也就只得到了这些,鄂潜没有办法,只能记住了这份档案的负责人,随后他便关掉了电脑页面。 经历过法医检验后,确认从殷家故居老槐树下挖出来的骨头是人骨,并且能够确定死者年龄在十五到十八岁之间,是年纪很小的女孩,死因不祥,尸骨上最明显的伤痕是剧烈撞击导致的头骨受损,至于其他痕迹,她死了太久了,尸体腐烂只剩下了白骨。 具体的验尸报告至少得明天下午才能出来。 而且很奇怪的是,负责现场勘测的法医发现,除却骨头外,没有任何诸如毛发、衣料等残留物,一般埋在土里的尸体在腐烂后,是一定会有残留物存在的,而这具白骨太奇怪了,雪白而干净,被取出来时,连一点泥土都没有沾染。 因为涉及到了殷豪,法医也是连夜加班。 是人骨。 鄂潜松了口气,是人骨就说明殷豪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殷豪在几个警察的陪同下走了出来,只是头发略微凌乱,但却看不出狼狈,在看见鄂潜时,甚至朝鄂潜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这笑瞬间让鄂潜一颗心跌落谷底,升起了极为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有人主动认罪了! 认罪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殷豪家的司机。 据司机供认,他很多年前就在殷家工作,殷先生回老家时,也总是由他开车陪同,一次偶然他杀了人,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尸体,就想着埋到先生老家,这里是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 因为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渐渐忘了这回事,结果今年儿子检查出了白血病,他突然又想起当年自己做下的错事,十分后悔,想要赎罪,觉得儿子会得白血病,是自己杀人的报应,他这么做对不起对他恩重如山的先生,于是就跟先生说了实话。 所以其实是他带先生去挖尸体的,因为先生不相信他真是会杀人的人。 鄂潜看了司机的口供,简直就给气笑了。 这司机的口供到处都是bug,没法解释的地方多了去了,这也能当作自首的证据?搞半天,殷豪清清白白还有情有义,只是为了服务家里多年的司机才做了这么不亲核心的决策?! 最可笑的是,问司机死者是谁时,司机却绝口不提,只说时间过去太久了,自己已经想不起来了,那时他还是个普通司机,有个女孩上了他的车,他一时冲动就做了错事,现在悔之晚矣。 鄂潜狠狠地盯着殷豪:“殷先生真是好本事!” 殷豪面不改色,微微一笑:“鄂队过誉了,说起来我倒是觉得奇怪,鄂队原来不是高山市局的警察,是首都市局的?那鄂队到高山市来做什么,是要查什么大案子吗?” 鄂潜心里咯噔一下,糟了! 殷豪可不是能随意糊弄的普通人,从他可以用亲生女儿镇宅做阵眼就能看出来,他的心里除了利益之外,其他都得靠边站,鄂潜这些动作让他意识到,这一切绝不是巧合。 首都市局的刑侦大队长,为什么无缘无故到了高山市?还知道他们家老槐树下埋了尸体? 更巧合的是,就在晚上,他带人挖尸体的时候,鄂潜就正好出现了? 那段视频是警察录下来的,殷豪没法否认,但这并不妨碍他脱罪。 他不是普通人了,这一点,这位刑侦大队长可能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不仅他自己有能力毁坏证据脱罪,还会有许多合作伙伴、朋友、彼此之间有利益牵扯的人站在他身后,密密麻麻织就出的这张大网,一个刑侦大队长,又能拿他怎么样? 殷豪有钱啊,有钱能使鬼推磨,司机既然已经咬死了是自己杀的人,又不肯说死者是谁,警方怎么查?那样一具白骨,一点身份信息都没有,殷家已经十五年不住在小峰村了,有谁能证明这人不是司机杀的,而是殷家人杀的? 第66页 小峰村乃至于整个青石镇、玉磊县、高山市的发展都有殷豪的功劳,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算鄂潜当场抓获殷豪在带人挖尸体——但说实话,当时现场三个人,殷豪几乎没有动手,他是老闆,根本用不着亲自来,而如果鄂潜没有出声抓捕,殷豪会直接让保镖跟司机把白骨处理掉。 他会选择带这两个人来,就说明这两个人决不会背叛他。 鄂潜是个意外,但也就是个小小的意外,令人有些膈应,却也不足为虑。 殷豪是真的有恃无恐,因为他本身就没有杀人,女儿的死的的确确算是个意外,而他以女儿尸体做镇宅之物的行为,即便被查探清楚,也顶多是个侮辱尸体罪,根本不痛不痒。 鄂潜心内惊涛骇浪,面上却仍是一片冰冷,殷豪笑了笑,他已年过五十,却保养的很好,头发浓密,又定期染发,只是笑起来时眼角有些纹路,嘴角法令纹微微向下,看得出很有些岁数:“鄂队,我听说过一个词,叫……疑罪从无,是什么意思啊,鄂队?” 鄂潜盯着他,殷豪笑起来更开心了,与鄂潜擦身而过,再不看他一眼。 只是背对鄂潜时,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 尸骨留在警局,要怎么做到毛老头说得那样,在正午时分的烈日下暴晒三天再烧成灰?这些警察就是麻烦,要走完流程得不少时间,他得想个别的方法。 殷豪一走,虎子小心翼翼地看了鄂潜一样:“鄂队,鄂队……潜哥,你、你还好吧?” 鄂潜深深嘆了口气,“你的录像,存没存到云端?” 从到市局后,虎子的手机就被收走了,里头的视频被拷出去,现在还没还给他。 虎子悄悄点了下头:“放心吧潜哥。” 虽然不知道潜哥究竟想查什么案子,但虎子还是想帮他。 媒体像是吸血的水蛭,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个大新闻,市局外头蹲满了各大媒体电视台的记者,网上也有人爆料说殷氏集团董事长殷豪,疑似捲入谋杀案在高山市公安局。 对高山市市民来说,殷豪是老熟人了,他发家后一直记得家乡,很多人都不相信他是这种坏人,认为肯定是有误会。 殷豪对着鄂潜云淡风轻,实际上大发雷霆,这么多年了,他的形象,公司的形象,整个殷家的形象都非常完美,结果就因为这个鄂潜!即便日后能洗白又有什么用?终究是染上了污点! 鄂潜心情格外低落,到了第二天,尸检报告出来,果然,死因很难确定,因为实在是过去太久了,尸骨上唯一的伤痕就是头骨的损伤,可就骨头损伤程度来看,并不致命,除此之外任何能够证明死者身份的证据都没有,法医对此也束手无策。 再加上司机对自己杀人的事供认不讳,殷豪自然无事一身轻,顶多就是被批评教育,鄂潜无法责怪高山市局的警察,他们尊敬殷豪的身份是一回事,确实没有证据却是铁般的事实,就是定不了殷豪的罪,因为根本不能证明他认识死者,更不能证明死者是他杀的! 反倒是他这样擅自行动,又被局长在电话里臭骂一顿,还收回了给他的权限,让他回去好好写检讨。 “潜哥,你到底想查什么啊?”虎子问,“其实,高山市局的同事这么做完全没问题,是潜哥你钻牛角尖,一定要定殷豪的罪了。” 鄂潜有种巨大的无力感,第二次,第二次了,每当他以为窥见了真相,就会发现有一只巨大的手按压下来,掩盖一切。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起名叫殷槐的少女,她说:那就别查了,没有意义。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坚持不会换来任何结果。 不是因为鄂潜无能,也不是因为高山市局的同事们不配合,更不是因为有警察被收买,而是真真正正的就是没有证据。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 那具尸骨到底是谁?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些? 殷槐,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第33章 问心有愧。 远在首都的殷家此刻也正是一片狼藉。 殷豪出事, 范桂玲当时腿一软,差点从山上翻个跟头栽下去! 借着殷豪“住院”,她跟阿槐说自己要在医院照顾爸爸, 所以可能有几天不能回去, 阿槐格外好说话的同意了, 范桂玲说是在医院,其实是到了远在兰省的太兰山。 太兰山上有座太兰寺,据说非常灵验,无论是祈愿、超度、驱邪,都很出名, 一串被开过光的佛珠都能被倒卖到几十万, 要是家里的阿槐真是什么脏东西,那请太兰寺的大师上门驱邪,肯定能解决。 山上信号不太好,可这不妨碍范桂玲收到丈夫的消息,她心一紧, 看向边上跟自己下山的大师, 心中不由得疯狂打鼓——真的能行吗?万一、万一这位大师收不了那个邪祟, 他们一家岂不是又要被折磨的苦不堪言?! 阿槐并不在意爸爸妈妈一个去烧毁自己的尸骨, 一个请得道高僧来家驱邪,她也根本不在乎是不是能得到公道, 就像是她跟鄂潜说的那样,世界上的公理与正义, 到来的时候都已经太迟了, 又不能让一切回到原点,坏人被定罪、被惩罚,受害者就能活过来吗? 不能的吧? 就像她一样, 虽然活了过来,却不能晒太阳,品尝不出食物的味道,永远无法长大。 第67页 她的脸上将永远有着点点婴儿肥,永远都是这副十六岁的模样,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等到她的所有仇人都死了,她在这世上就什么都不剩了。 而且她将永远无法作为普通人生活,做人的时候尚且没能得到人权保障,现在是怪物的阿槐,被抓住怕不是只有被解剖的命。 像小警察那样的人,阿槐又不是没见过,最终的结局如何? 高山市局这边,尸检报告结果并不令人惊讶,年代久远,又因为尸骨的特殊性,无法检验出真正的死亡原因,在尸骨上提取dna在基因库中搜寻比对,寻找是否有失踪人口与死者相符,结果也是徒劳无功。 作为涉案人,虽然殷豪因为没有证据,又有司机认罪而不曾被捕,但由于他出现在案发现场,高山市局还是依照惯例提取了他、保镖、司机三人的基因和尸体进行比对,鑑定结果出来的很快,死者与保镖、司机没有关系,但跟殷豪却是不折不扣的父女。 本身司机的供词就有很多问题,现在dna检测结果出来,再结合面部还原技术,当鄂潜看到最终结果时,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虎子也一脸傻的疯狂眨眼:“不是,这、这姑娘我们见过啊!不就是上个月?上个月她还活着啊!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了白骨?而且!不对啊!法医鑑定死者的死亡时间不是在十三年到十七年之间吗?!” 面部还原所模拟出的死者容貌,赫然和他们在首都市局见过的,那个名叫殷槐的少女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就是面部还原出的容貌略有一些不真实感,但属于那种看一眼就不会忘记的长相。 鄂潜脑子一片混乱,他的各种推断跟思考,最大的问题都是“殷槐”。 准确点来说,是活着的“殷槐”。 就是因为她活着,所以许多可能性都无法成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死者既然是殷豪的女儿,那么之前司机的供词、还有殷豪的推脱就都不能当真,于是还在高山市没有离开的殷豪再度被请到了局里,面对这难以解释的情况,他眼眸闪了闪,不见丝毫忐忑不安,反倒很有把握地反问:“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的女儿还活着,就在家里,怎么可能会死呢?兴许是检验出了问题吧。” 这话直接把高山市局的警察给气笑了,他们是真心担忧殷豪出事,所以结果出来后又再三检验了好几遍。 殷豪笑着说:“这真不是我的女儿,如果你们不信,我打个电话回去,你们看到我女儿就知道了。” 警察们面面相觑,最终决定按照殷豪说的,拨了视频电话。 接电话的是殷蔓,她心急如焚,但还是按照殷豪说的去找阿槐。 当名叫殷槐的少女出现时,警察们盯着面部还原的照片看了半天,又盯着殷槐看了半天,纷纷有一种见鬼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看,我没有说谎吧。”殷豪微微一笑,“阿槐是我的女儿,她并没有死,所以你们调查错了,我想,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阿槐歪了歪脑袋:“爸爸不是在住院吗?怎么医院里,还会有警察?” 殷豪对警察显得高贵又难以靠近,可跟阿槐说话就温柔多了:“这件事说来话长,阿槐放心吧,爸爸很快就能回家了。” 阿槐低下头笑,笑得肩膀都轻轻颤抖,半晌,她重新扬起笑容:“好哇,我就在家里等爸爸回来。” 虽然很奇怪,但阿槐跟死者长得一模一样,这并不能证明什么,既然殷豪坚定说阿槐就是他的女儿,而经过调查,他的确也是有两子一女,出生记录还是查得到的,只是长女在十五年前失踪,迄今杳无音讯。 殷豪简称现在家里的阿槐就是失踪的长女殷槐,究竟是不是,警方觉得还是要取得阿槐的dna样本进行检测比对。 高山市局与首都市局很快联合起来办案,警察到了殷家别墅,提取了阿槐的dna,在等待检测报告出现的这段时间里,鄂潜简直度日如年。 “怎么样?!” 化验室的门一打开,他便沖了上去,接过检测报告直奔结果。 事实证明,阿槐并不是死者殷槐,她们两个人的dna并不相同,但毫无疑问的是,阿槐也是殷豪的女儿。 也就是说,殷豪并不是有两女一子,而是三女一子,阿槐大概真的是他后来跟妻子生的,只是秘密养了起来,所以连户口都没有,至于阿槐为什么跟殷槐长得一模一样,那就只能用同父同母的姐妹与“巧合”来解释了。 基因与遗传,虽然概率很小,却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能。 这结果令警察们振奋,但殷豪并未紧张害怕,他反倒不懂了,阿槐到底是不是殷槐? 警察们的结论是他一共有三个女儿,可殷豪自己清楚,他的的确确就只有两个女儿,长女殷槐,次女殷蔓,哪里来的第三个女儿?! 这个问题想不通,十五年前的警察办案跟现在很不一样,科技水平的飞速进步,让殷豪的种种狡辩都一一被拆穿,在最后的检测结果出来后,殷豪终于确定再说多少谎话都无济于事,于是他终于说了真话。 虽然他知道自己只有两个女儿,但警察们用报告说有三个,那就有三个。 第68页 殷豪表现的十分真诚且愧疚,他说,十五年前,他的女儿殷槐意外死去,当时的他十分不舍,无法忍受心爱的女儿离开人世的事实,便一时糊涂,将她埋在了家里的老槐树下,以为这样一家人就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时间一长,他总觉得女儿没有死,只是失踪了,于是恍惚着精神去公安局报案,希望能把她找回来,那段日子里他的精神状况很差,常常出现记忆混乱,而为了能够从失去的痛苦中走出来,最终殷豪决定举家搬离这个伤心地。 十五年过去了,他每日每夜都生活在无边的愧疚和痛苦中,不敢承认女儿已经死了,还是自己亲手掩埋的。 但现在他年纪大了,常常做梦想起过去,所以想将女儿重新埋葬,但因为当初是自己一时冲动做了错事,怕被人知晓,因此选择了半夜带人偷偷把女儿的尸骨挖出来,准备寻个好墓地重新下葬。 殷豪说到动情处,已是泣不成声。 可他在之前已经来回换了好几种说词,原本信任他想为他洗清罪名的高山市警察都对此表示怀疑,鄂潜则根本不信。 他问:“你说殷槐是意外死去,那么可以说说,是怎样的意外吗?” 殷豪流着泪说:“她那时候才十六岁,因为长得漂亮性格又内向,没少被人欺负,可她又怕我们夫妻俩担心,从来不说,她用头撞了桌角,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我这才鬼迷心窍……” “法医检验结果的确是提到了这处伤口,但并不是她刻意受伤,伤口在靠近后脑的地方,没人会用后脑去撞桌角自杀,她的受伤是个意外;最关键的是,这个伤如果及时进行救援,并不致命,当时她可能是因为剧烈撞击导致了颅内出血,从而出现了短暂的休克症状。” 殷豪一愣,总是表情完美的脸上露出几分错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你捨不得她,所以把她埋在树下时,她有极大的可能还有生命体徵。” 鄂潜咬紧了“捨不得”这三个字,嘲讽意味十足,不会真的有人觉得殷豪是一位慈父吧?因为无法接受女儿的死,把她埋在家里树下,却又因悲痛过度无法面对选择离开,放任女儿的尸体在地下十五年?! 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心爱的孩子死了,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打电话叫救护车?为什么那么确认她死了?为什么那么快就要把她埋下去? 殷豪面部有短暂的扭曲,他眼里的震惊不是假的,只是很快便调整过来,双手捂脸,泪水不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因为殷豪情绪崩溃,审讯只能暂告一段落,鄂潜面无表情地出了审讯室,低声骂了句老狐狸。 殷豪说的话,他通通不信。 可这个说法的确是最符合常理、最能解释的过去的了,殷豪唯一的错就是将殷槐埋在了树下谎称失踪,但他认罪态度良好,往日又形象极佳,最关键的是他根本不是凶手,殷槐头骨上的伤痕从角度来判断,她受伤真的可能是殷豪所说的“意外”,但这个意外要怎么判断呢? 可以是殷槐自己不小心,也可以是别人恶意推搡,尸骨上能找到的线索太少了,十五年,足够毛发与衣料降解干净。 “还是不能把他定罪。”虎子垂头丧气地说,“因为他真的不是凶手。” 把意外死亡的女儿埋在树下隐藏十五年——除了这个,殷豪还有做的过分的地方吗? 至于那什么镇宅转运之类的说法,法律上有这类罪行吗? 鄂潜一拳砸在墙上,“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线索了?” “有没有线索不重要的,潜哥,重要的是死者的死是意外,而且是没有人经手的意外。” “那为什么这个意外,十五年前还牵扯到了市局的人?以及派出所档案室火灾,殷槐全部的资料都无迹可寻,虎子,咱们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你敢说这是巧合吗?” 虎子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 “一定还有什么是我没想到的。”鄂潜沉吟着,“虎子,走,咱们去把卷宗再看一遍。” 虎子差点哭出声,还看啊!殷槐的卷宗少得可怜,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啊!他觉得这都可以结案了,偏偏潜哥就是要犟! 殷豪被取保候审,殷蔓殷梵姐弟俩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们是来做担保人保释殷豪的,范桂玲也在赶来的路上。 阿槐撑着小黑伞愉悦地望着天空,很快就要一家人真正团圆了,大家都回来了,回到最初开始的地方。 那里才是她的家。 阿槐这样想着,嘴角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范桂玲一方面是为了丈夫赶去高山市,一方面也是心里发虚——她请高僧来家里驱邪,可儿女丈夫都不在,让她一个人面对阿槐,太吓人了她不敢,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避开,家里还有管家跟其他佣人,她不在也没事。 现在只有一家人在一起,范桂玲才有安全感,没人敢跟阿槐独处。 太兰寺的和尚看起来慈眉善目,穿着褐色僧衣,手持念珠,阿槐趴在二楼栏杆上饶有兴趣地看,这世界上的确是有些人,能够接触到未知的法则,但那毕竟是极少数,和尚道士供奉佛祖道君,从这点就能看出来,他们没什么真本事。 第69页 佛祖也好,道君也好,根本就不存在,人死后,会在法则的作用下自然消散,只有一些被法则选中的人例外,他们拥有引导亡魂的能力,正如谛听,但神也好,魔也好,这世间都没有。 即便是如谛听那样的引路人,也会随着时间而消逝,惟独阿槐,阿槐是唯一的例外。 连带她身上的怨气都跳脱五行轮回之外,和尚想超度,超度谁呢? 那具尸骨不过是她丢弃的皮囊,留着是为了把殷家人引回去,在哪里开始的故事,就应该在哪里结束。 和尚看见阿槐,朝她施礼,阿槐也学着和尚的模样双手合十,她挺喜欢这个气息纯净的老僧人,眼神很温柔,像老槐树的枝丫轻轻抚摸过她的头发。 管家紧张地看了眼阿槐,又看向高僧,和尚在殷家走了一圈,摇头道:“贵宅并无邪祟,亦或者世上本无邪祟,无愧于心,便可立于天地,此乃为人之道。” 若非做贼心虚,为何怕鬼来敲门? 管家有点尴尬,其实他也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奈何太太这么说,他连忙双手合十:“有劳大师了,我这就派人送大师回去。” 范桂玲去请高僧驱邪,但太兰寺虽然有名,其实并不负责驱邪这业务,只是为了安人心,才会跟范桂玲走这么一遭。 苦海无边,唯有自渡,将一切求于漫天神佛,心不诚,大道不开。 第34章 问心有愧。 一踏上高山市的土地, 殷梵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他拿不准自己是因为担心父亲才导致的身体不舒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脑海里像是有个小人在不停地跳, 为此殷梵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身边的姐姐殷蔓关心地问:“小梵,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殷梵怕姐姐担心,笑着对她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在想爸,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放心吧,妈很快也会到的, 不会有事的。” 殷蔓解释完, 见弟弟眉宇间还有疲色,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轻声跟殷梵说:“爸妈是爱我们的,这一点, 小梵, 你要记得, 不管他们做了什么, 出发点永远都是为我们好,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责怪他们, 你跟我也不能。” “……我知道。”殷梵勉强对姐姐笑了一下,“姐, 那件事……是真的吗?我们真的还有一个姐姐, 她的死,还跟爸有关系?” 让殷梵想不通的地方太多了,在这之前, 他一直觉得突然出现在家里的殷槐是个来历不明的怪物,可现在事情闹得越来越大,很多不科学的、超出常理与想像的事情发生,这让殷梵不得不去怀疑。 殷蔓的睫毛颤了颤,“是有一个姐姐,但你也说了,她都死了,而且,也不是爸把她杀死的,她的死只是个意外。” 接下来,姐弟俩一路无言,谁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没有什么可说,这种沉默直到看见殷豪才被打破。 殷蔓原本是很坚强的,见到父亲瞬间便哭成了泪人,殷豪将一双儿女搂住,一边一个,温言软语安慰着,看起来就跟天底下任何一个爱自己孩子的父亲没两样。 “爸,你……” 父亲在就有定心骨,殷梵下意识抬头想说话,殷豪却拍了拍他的肩:“谁让你们来的,我不是让人通知你妈了?” “我跟姐都担心你,而且……”殷梵咬牙,“不能放任这个丑闻传播,即便日后能闢谣,也会有相当多一部分人误会,所以我跟姐才过来的。” “这件事不用你们操心,你妈很快就到了,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一起回家。” 殷豪说着,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小梵,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妈跟你姐就交给你了,知道吗?别让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殷梵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殷蔓拽了一下,这里是公安局,周围还有警察,他咬了咬牙,别过头去,快三十岁的大男人,眼圈儿却红了:“我知道,爸,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 殷豪其实也后悔回来这么一趟,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首都市局的警察会出现在高山市,还当场把他抓个正着。 短暂的见面结束后,殷梵跟殷蔓离开了公安局,去接马上也要到达高山市的范桂玲。 范桂玲没想到他们姐弟俩这么不听话,但人来都来了,也不能就给赶回去,只好让他们乖乖待着别到处乱跑,看儿子担心的愁眉不展,范桂玲拍了他一下:“这是什么表情?你爸还能出事不成?他又没杀人。” 殷梵努力露出个笑脸,范桂玲见两个孩子都无精打采,无奈地说:“不会有事的,今天晚上你爸就回来了。” 姐弟俩闻言,不敢置信:“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来的路上我已经让法务部派人过来了,没有人证没有物证的,法医检验完也说是意外致死,他们凭什么抓你爸?再说了。” 范桂玲露出个极力掩饰却仍旧显得有几分得意的笑:“我们殷家可不是普通人,警察想查,随便他们查,除了把人埋在老家树下,我们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 有范桂玲这么说,殷蔓跟殷梵都松了口气,殷梵忍不住问道:“那家里那个……” 第70页 范桂玲眼神闪了闪:“那你就先不用管了,好了好了,你们先去酒店休息,等有消息了我通知你们。” 殷太太说到做到,她到了高山市后,当天下午,殷豪便得到了自由,夫妻俩见面时,彼此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个眼神,随后离开高山市公安局时,殷豪在前来接自己的豪车前停下脚步,笑眯眯地和不远处面无表情的鄂潜打招呼:“鄂队,这次真是辛苦你了。” 证明死者是殷家失踪的长女殷槐,那么司机的招供便证明了全是谎言,虽然他不能像殷豪这样轻松获得自由,但有殷家帮他走动,顶多就是行政拘留加罚款,他患有白血病的儿子照样能够得到最好的治疗,他也照样会对殷先生无比忠心。 这个案子好像就要这样轻飘飘地过去了,但鄂潜不甘心! 殷豪在上车前,又沖鄂潜笑了笑,瞧着很是谦逊温和,正如他以往表现出的公众形象,鄂潜却从中看到了挑衅——你,能拿我怎么样? “为什么啊,他为什么能就这么走了?”虎子不敢置信,“他的证词前后矛盾,谎言频出,可信度极低,难道就不继续往下查了?” 鄂潜额头青筋突突跳,但他知道,去怪高山市局的同事没有意义,再怎么查都不会有证据,无论殷槐是为什么而死,她的死因都是“意外”,既然是“意外”,就代表“减罪”甚至是“无罪”,更何况殷家经营这么多年,想靠这个案子把他们拉下马,无疑是痴人说梦。 至于网络舆论,鄂潜当了十年警察,太清楚这些了,也许最开始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义愤填膺,会自动自发地关注这个案子,但随着时间过去,人们总会渐渐遗忘,甚至会因为过多的讨论与刷屏,引起一部分人的厌恶与排斥。 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这些是资本家的拿手好戏,殷氏集团有非常优秀的公关团队,这种丑闻顶多在短时间内能创伤殷家几分,网际网路的记忆向来无比短暂。 鄂潜想起一件事:“走,虎子,咱们去找个人。” 虎子满头雾水跟在鄂潜身后:“找谁啊潜哥,咱们还不如打电话给局长,让局长想想办法呢!” “局长有什么办法?”鄂潜头都不回往前走,“还是自己动动脑子。” 虎子嘀咕了两句,还是跟了上去。 出了这档子事,殷豪肯定不能立马就回首都,他毕竟是高山市十大杰出人物,真要闹出什么丑闻来,那真是太影响城市形象了,而且他还得回村子一趟,该安抚的安抚,该捐钱的捐钱,他坚信自己没有触犯法律,即便有,那也是什么大罪,谁没犯过错呢? 而且,借这个机会,他正好可以把殷槐的尸骨接出来重新安葬,农村葬礼至少要办个两天,殷豪怜惜爱女年纪轻轻香消玉殒,那么多延长两天,问题应该不大吧? 这边殷豪已经吩咐助理和秘书去做了,然后一家四口终于回到小峰村。 殷蔓对小峰村还有点印象,殷梵则是完全不记得。 村子里有小时候跟殷蔓一起玩过的女孩,如今大多是结婚的结婚,工作的工作,嫁的不远的,得知殷家人回来了,都赶来凑个热闹,网上殷家公关团队已经开始了闢谣和洗白,再加上同时有几个重量级明星隐婚、出轨等大新闻,瞬间就把殷豪的事带了下去,谁要是在微博上提,也会被降权限按下,根本上不了实时微博,雷声大雨声小的。 一只手也许遮盖不住全部的天,也许遮盖不了一时的天,但在某一刻遮盖住全部并不难。 面对村长等上了年纪的长辈,殷豪认错态度非常好,他重复着在警察面前的说词,女儿死了,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一时糊涂将她埋在老家树下——之所以把老槐树围起来,就是为了不让人打扰阿槐,老槐树上繫着的那些许愿条,也是他希望女儿能够感受到的。 这要是个老农民在眼前哭诉,长辈们兴许会多想,但殷豪,他实在是太好了啊! 这些年他就没做过一件对不起村子的事,已经是这样的身家了,却从不忘本,小峰村能有今天,少不了他帮忙! 不知道是谁先带头“原谅”了殷豪,其他人便也有样学样表示了谅解,殷豪又哭了一场,反倒让人劝解起他来,村长也说,会帮忙向上头打报告,早点把阿槐的尸骨接回来,在村子祖坟里选个好位置下葬。 殷豪谢过了村长,又拒绝了村长让他们到村子民宿暂住的邀请,而选择了回去老家住。 老家这些年虽没人住,但一直都有人打扫跟维护,只要准备干净的被褥枕头就行。 殷梵不是很乐意,他哪里住过这么差的环境,但眼下情况不一般,他不能耍脾气。 殷家老宅还是原本那样,院子里殷豪带着保镖跟司机挖的坑还没有填,能从坑里看到老槐树的根系,殷蔓带着殷梵在家里走动,给他介绍哪里是谁的房间,不过殷梵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他跟在姐姐身后,快速将这个家看了一遍,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十五年前村子里没人盖得起楼房,而现在家家户户都是三层的小洋楼,于是殷家豪宅便显得格外矮小不起眼,殷梵站在院子里默默地看着那个坑。 这个坑并不大,但是很深,一眼望过去,似乎望不到底,老槐树虬结的根部紧紧扎在泥土里,殷梵不由得抬头看去。 第71页 郁郁葱葱,槐花的花期是四五两月,但现在都八月份了,老槐树身上的槐花还是开得非常绚丽灿烂,花团锦簇,娇嫩洁白,很像一个人,像谁呢…… 殷梵想起来了,像那个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姐姐”。 如果十五年前,名叫殷槐的姐姐就已经死去的话,那么家里那个又是谁?爸妈他们到底隐瞒了什么不肯让他知道?姐似乎也知道,却不告诉他。 看老槐树久了,殷梵感觉头有点疼。 为了证明不忘本,也为了证明自己心里没有鬼,还要在家里给死去的女儿重新举行一次葬礼,殷豪带着全家都在老宅住了下来,十五年过去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全家一起,之前大多是他或者妻子因为合作投资之类的事情回来,一双儿女还是头一回。 “怎么回事,天有点阴沉沉的。” 范桂玲抬头看了眼天气,抱怨着,“咱家房子每年都有修缮,应该不会漏雨吧?” 殷蔓突然说:“以前我住的房间就会漏雨,尤其是床脚那里,妈你还给个盆,让摆在那接,然后等大晴天,再让爸修。” 范桂玲似乎也想起了从前的日子,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确在小峰村曾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但和现在的好生活比起来,除却那点美好外,也没了其他价值。 “是啊,我还记得你爸撑着把伞把床脚给盖住,想挡雨来着,结果伞太高了,漏雨打在伞面上,全溅你们被子上了。” 母女俩轻轻笑起来,殷梵却下意识问:“你们?” 范桂玲神色不自然了下:“是啊,还有……你殷槐姐姐。” 天色越来越阴沉,风也越来越大,外面没法待了,一家人赶紧进屋,把门窗关上,屋里水电都有,明明是曾经生活过很久的家,但却生疏无比,且很难适应,尤其是殷梵,总是忍不住走到窗户旁边往外面看。 阴天的时候,天总是黑得很早,院子里的老槐树在狂风中疯狂摇摆,槐花被狂风吹落,随着地上的尘土被一併捲走,黑云压城城欲摧,抬头看天空,有种极为瘆人的压迫感,总觉得那块巨大的乌云就笼罩的头顶,穿刺于其中的闪电先雷声一步照亮了大片天空。 殷梵眼前突然出现了个人影。 他连忙再看,却发现老槐树下面又什么都没有了,不知为什么,他心跳的格外厉害,好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样,整个人无法思考,双眼不受控制地朝老槐树看。 十五年前……他好像也是在这个位置,不,不,还要再往后一点。 透过玻璃窗,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院子里的老槐树。 一些被遗忘了很多年的记忆渐渐回笼,殷家老宅是那种典型的农村老房子,正屋左右两边分别是住人的卧室,然后一边往南是厨房,老槐树就在院子西北角,离水井很近,殷梵因为是男孩的缘故,自己一个人住,他的卧室在最里头,其实是姐姐们的大卧室分出了一半,用帘子隔开给他住的。 殷梵的头开始疼起来,天空第一声雷响起时,屋内也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殷豪被吓了一跳,他接起电话,是保镖打过来的,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毛老头死了。 殷豪顿时心惊肉跳。 然后又是一声闷雷,明明隔着屋顶,好像就在头上炸开来,瞬间把屋里的灯给弄熄了,殷豪试着开关几次都不行,可能是老房子电路不大稳,这种雷雨天容易坏。 他皱着眉,用手机照亮,范桂玲叫殷梵:“小梵,你站在那干什么呢?还不过来吃点东西?” 虽然老家还能住,但没法做饭,原本是说去村长家吃的,突然下这么大雨也不好出门,就先拿了点面包饼干牛奶填填肚子。 一般夏天这种雷阵雨,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殷梵瞪大了眼! 他看见了! 不是错觉! “爸!爸!你快来!你快过来!” 殷豪被儿子撕心裂肺的喊声吓了一跳,他赶紧大步走过来,发现殷梵状态不对:“怎么了?小梵,你是不是不舒服?” 殷蔓过来伸手朝殷梵额头一摸:“糟糕,小梵发烧了!” 她随即自我愧疚起来:“都怪我,来的时候他精神就不好,肯定是那时候就不舒服了。” “小蔓,那你先带小梵去房间休息,我跟你爸打电话问问村长,看能不能让村子诊所里的医生来一趟。” 殷蔓点头,扶着殷梵慢慢往卧室走,里头床上已经铺好了干净的四件套,还吹着风扇,不过这种天气一点都不热,而殷梵始终直勾勾地看着窗外,殷蔓喊了他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只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猛地一道闪电,她打了个哆嗦,看清楚外面的场景后,陡然发出一声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 这尖叫把殷豪跟范桂玲都吓了一跳,赶紧跑进来,就看见殷梵目光惊恐,眼球吐出,嘴巴大张,颤抖着伸出手,指向了窗外—— 十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不大舒服,爸妈让姐姐殷蔓送他回房间,姐姐把他安顿好后走了出去,殷梵不想睡,又听到正屋有动静,好像有人开门,就跑到窗户那里往外看。 因为是晚上,怕被人发现,殷家关了屋子里的灯,范桂玲拿着手电与铁杴,殷豪抱着女儿的尸体,走到了老槐树下面。 第72页 他在那里挖了多久,殷梵就看了多久。 虽然雨很大,电闪雷鸣,可他却能清楚地看见姐姐殷槐原本紧闭的眼睛睁开了,手微微抬起,似乎是在求救。 当时才十三岁的殷梵被这一幕吓傻了,他呆呆地看着,就这样看着……然后晕了过去,等他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爸妈告诉他,他发了一场高烧,好像忘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 殷蔓同样满脸惊恐,十五年前,弟弟生病,爸妈让她帮忙放哨,怕吓到她,让她背对着他们站在靠近大门的角落里,是为了防止有人突然来他们家,可她好奇,忍不住转过身去看,那个角度爸妈看不见她,她却能看清楚他们。 姐姐睁开了眼睛,姐姐朝她伸出了手。 而她选择紧紧闭上眼,抱住自己的双臂,流着眼泪,不再看她。 那条白裙子上有很多血,又沾染了许多泥土,慢慢地消失在了老槐树下。 就像是现在站在老槐树下的那个女孩一样,十五年过去,她没有丝毫老去,她撑着一把小黑伞,笑意盈盈,总是穿在她身上的白裙子,就像那个雷雨夜一样,在十五年后,同样的这个时辰,同样的这一月、这一日,又渐渐恢复了鲜红的血迹。 第35章 问心有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开始了轮回, 令人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在,还是十五年前,周围的景色迅速后退变淡, 惟独那棵老槐树, 以及站在老槐树下撑着伞的少女一如既往。 阿槐总是撑着伞, 除却害怕太阳之外,兴许也是想要挡住十五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豆大的雨珠砸在身体上,比起痛苦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绝望,阿槐其实已经不大记得那时的感觉了,对她来说, 被埋在槐树下, 远不及之后那与泥土为伍的十五年。 每一日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思念着家人们。 殷梵双眼凸起宛如青蛙,他惊恐地看着阿槐,记忆的突然回笼让他都来不及愧疚, 便先被恐惧笼罩, 姐姐死时, 他亲眼所见, 如果阿槐没有回来,大概也就是未来的某一天, 殷梵记忆恢复,流两行眼泪, 然后哭着表示愧疚与不安, 难过个几天,就可以继续回到他豪门少爷完美男神的身份继续享受生活。 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可能将这件事昭告天下, 阿槐的存在,是个“丑闻”。 真的过去太久了,十五年,足够一切的惭愧都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已经消失的阿槐无端回来,破坏他们现在幸福生活的排斥与厌恶。 “对不起……”殷梵泪流满面,他看着白裙子上满是血迹的姐姐,她连鞋子都没有穿,赤着脚站在属下,“对不起对不起……” 这些年要说殷梵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忘得干干净净也不见得,偶尔他会做个噩梦,醒来后发慌盗汗,但很快就又不当回事,十三岁的他当年也把所看到的一切当作成一场梦,之后理所当然地把不想记住的事情忘掉,不然怎么心安理得享受未来呢? 而阿槐只有暗无天日的泥土,她永远不会再有未来。 她的弟弟妹妹健康快乐的生活着,过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富贵日子,他们站在阳光下尽情欢笑时,爬虫正从阿槐的眼眶里钻出来。 阿槐笑起来,不知道是在笑殷梵的虚伪,还是在笑他异想天开——一句对不起就想一笔勾销?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她不是不能原谅他们,但怎么原谅要她说了算。 终于又回到了这里,全家人都在一起,阿槐最想要的就是这个,老槐树如今只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枯死,阿槐要把这一切在这里终结,至于是否能得到人类世界的公道跟正义,她并不在意。 眼见阿槐一步一步从老槐树下朝他们走过来,最先害怕的是殷蔓,她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只喃喃着:“没办法,没办法,我也是没办法,姐,我没办法——” 她真的没办法呀! 她那时候才十五岁,爸妈做的决定,哪里有她反对的余地?就算是她想帮姐姐也无计可施,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常常为当初没有出声而寝食难安,但正如她所说,她没有办法! 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无法反抗,而且那时候她太小了,她太害怕了,根本没有勇气去为姐姐说话,她也不想这样的! 阿槐听到殷蔓的“没办法”,却并没有如殷蔓想像中那样被感动,“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明白,我已经不是那个疼爱你,为了你事事操心的姐姐了呢?” 阿槐不是很懂,明明家人们没有因为过去的亲情对她产生留恋,为什么一个个却都很自信她会对他们网开一面? 弟弟跟她说对不起,妹妹跟她说没办法,那又怎么样啊?回来寻仇还要体谅仇人的难处吗? 殷蔓仍然不敢睁眼,阿槐笑笑:“小蔓,有些话何必说得那么清楚,你嘴上说没办法,却和那些人纠缠不清,这就是你所谓的没办法吗?” “不!我不知道!” 殷蔓矢口否认,“我根本不知道他们——” 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她仓皇睁开眼睛,对上阿槐似笑非笑的脸:“瞧你着急的,我又没说是谁。” 不知何时她已经进了屋子里,电路毁坏没有灯光,只有手机微弱的光芒照着,这种与“怪物”共处一室的感觉太过恐惧,殷蔓发出一声尖叫,而这尖叫很快便被一道巨雷掩盖,周围的邻居们肯定不会想到,在这个夜晚,殷家人真的再也不会离开这个地方了。 第73页 “阿槐!阿槐!”范桂玲泪流满面地乞求着,“妈妈知道做了,妈妈知道错了,你、你再给妈妈一次机会吧,啊?妈妈跟你保证,一定不会再做让你伤心的事情了,妈妈发誓!再给妈妈一次机会吧,阿槐!” 哭着求饶的样子真可怜,阿槐不为所动,她笑了笑,一条碧色小蛇勒紧了殷梵与殷蔓的脖子,原本还在乞求她的范桂玲瞬间急了眼,她似乎是真的很爱她的孩子们,不顾对蛇的恐惧,拼命去拽殷梵脖子上那条越勒越紧的小蛇,一边拽一边哭喊:“不要这样!快住手!阿槐!他是你弟弟,是你亲弟弟!你忘了以前你多喜欢他,对他多好了吗!不要伤害他啊!殷槐!殷槐!” 阿槐很愉悦地享受着母亲的崩溃与愤怒,她笑得格外开心:“正是因为我喜欢,所以才要他来陪我呀!”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竖起一根手指,“要不这样,我也不是那么不顾旧情的人,你们四个,可以活下来一个,行吗?” 她是铁了心要在今天晚上把他们全都收拾了,殷豪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 范桂玲最先尖叫:“让小梵活着!小梵不能死!” 殷蔓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平日里总是说着儿子没有女儿讨人疼,以后家产都要分给她一半的母亲会想都不想就选择了弟弟,而殷豪脸色变了变,最终也同意了范桂玲的选择:“让小梵活着,阿槐,你要是对我们有什么怨恨,就沖我们来吧,小梵他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不懂。” 阿槐无语道:“当年他都十三岁了,十三岁还什么不懂?怎么你的儿子是弱智吗?” 然后她问殷蔓:“怎么办小蔓,没有人选你,姐姐也是没办法,你不会怪姐姐的,对吧?真的没办法啊。” 殷蔓感觉自己脖子上的小蛇越勒越紧,她太怕死了,这十几年的人生太幸福了,她像公主一样被众星捧月,她捨不得失去现在的生活,她不想死! “不……不!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殷蔓尖叫挣扎起来,两只手抓住了脖子上的碧色小蛇,然而那小蛇是怨气所化,见之有形,触之无形,它能绞死一个人,但人却无法主动碰触到它。“我想活着!我想活着!别让我死!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都不敢了,姐——” 喉头蓦地一松,殷蔓捂住喉咙剧烈咳嗽,惊恐地看着阿槐,阿槐对她的表现很满意:“那你就要自己争取,否则举手表决的话,你可是只有自己的一票,三对一,你输定了。” 殷蔓品尝过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后,已经不管不顾了,她只知道自己想活下去! “爸,妈!你们选我吧,选我好吗?”她哭得泪流满面,看起来格外可怜,“既然我跟弟弟都一样,别让我死啊,求求你们了!” 范桂玲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小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然是让你弟弟活下去!他可是我们家唯一一个男孩——” 这话是如此熟悉,仿佛跨过了十五年的时空,再度出现在殷蔓耳边。 从前一家人还住在小峰村时,她便常常被弟弟抢走东西,爸爸妈妈永远站在弟弟那边,因为弟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他们喜欢优秀漂亮的姐姐,喜欢身为男孩的弟弟,惟独默默无闻的自己,不受重视。 只有姐姐殷槐无微不至地关心着她,在她成绩不好时给她补课,在她伤心难过时拥抱她,在她羡慕别的女孩有新衣服时攒下自己的生活费给她买裙子——只有姐姐无条件爱着她,这十五年看似与弟弟平等得到了父母的爱,其实到了最后,她还是会被放弃的那一个。 殷蔓哭喊道:“凭什么!他是男的就比我娇贵吗!都是你们的孩子凭什么我就要去死,换他活着!凭什么!” 殷梵眼里流出泪来,自他高烧失忆后,所见到的便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彼此相爱的模样,眼下却这般撕破脸皮,再看阿槐,他心中又是害怕又是绝望,却没有开口,因为他也想活。 姐姐平时对他很好,可到了生死关头,还不是自私自利。 “姐!” 激烈的家庭内部矛盾使得殷蔓忘记了对阿槐的恐惧,她连滚带爬扑到阿槐脚下,抬起头满是乞求地看着她:“你最疼我了姐!你是对我最好的人,求求你别让他们做选择,他们肯定不会让我活的!姐你最疼我了!我保证我以后都不会做让你失望的事情了,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我、我再也不跟那些人来往了,真的!求求你,姐,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 阿槐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妹妹的脸颊,妹妹三十岁了,哭起来却还像是那个因为父母更关注弟弟而被忽略的小姑娘。 正因为阿槐爱她,所以当殷蔓转身时,她才会那样的绝望。 “小蔓,如果你活着,你能为我创造什么价值呢?”阿槐问她。“你忘恩负义,从不记得我对你的好,你永远不知道满足,总想要得到更多,我留下你有什么意义?” 殷蔓的泪水缓缓自眼角落下,她卑微地看着阿槐,求姐姐饶自己一命,但只感觉到灵魂像是被掏空,逐渐被抽离了身体…… 随后是殷梵,即便他瞪大眼睛想要逃走,身体还是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第74页 最后剩下那对夫妻,阿槐笑吟吟地又问:“爸爸,妈妈,你们俩,打算谁活下来呢?” 范桂玲眼看着一双儿女死去,整个人已经崩溃了,她大喊阿槐是魔鬼,要找人收了她,还扑上来想撕打阿槐,可惜她根本没法碰到阿槐一根毫毛,就被大蛇紧紧箍了起来。 “现在选择权到了你手上,爸爸,是你,还是妈妈,你来决定。” 殷豪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在大哭大叫的妻子,斩钉截铁地说:“我要活着!” 阿槐顿时放声大笑,要不是离桌子远,她简直想要拍桌:“好好好,不愧是我爸爸,永远都是最识时务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范桂玲还想发疯,突然听到丈夫这么说,露出了错愕的表情,阿槐见她忘了装疯卖傻,笑得愈发厉害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不!”范桂玲悽厉叫出声,“阿槐!不要!不要杀妈妈!” “我怎么会杀你呢?”阿槐摇摇头,笑得肚子都疼,“我可不是那种会杀人的怪物。” 没杀人,那为什么殷梵殷蔓都没了气息?殷豪对此一点都不信,他冷静地分析着,对阿槐说:“阿槐,爸爸活下来的话,对你对我都好。” 阿槐:“愿闻其详。” “殷家是个很大的企业,它不能没有领导人,我可以把这一切都打点好,你什么都不必做,爸爸是家里最厉害的人,从今以后,我保证都听你的话,而且决不会对你有任何怨恨,这是爸爸欠你的,阿槐,给爸爸一个机会弥补吧。” 不得不说,殷豪很会说话,阿槐差点就心动了,她很遗憾地看着范桂玲,其实要不是范桂玲先喊了一声让殷梵活,阿槐觉得以她这位爸爸的性格,肯定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再爱儿子,也不可能把儿子的生命凌驾于自己之上。 还以为这一家人真的多么相爱,也不过如此,十五年前换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也依旧会被捨弃。 “而且阿槐,爸爸真的不是故意的,爸爸也不想那么做的!”殷豪试图晓之以情,格外真诚,“我们家那时候只是普通人,完全没有能力跟那些人抗衡,他们逼着我,如果不按照他们说的做,我们全家都要遭殃,爸爸真的很对不起你!” “我知道的。”阿槐点点头,“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一个女儿的命就不算什么了。” 说完,她笑得很甜,“爸爸跟妹妹一样,都喜欢撒谎,明明很多年后还有联繫,还能合租,却对过去避之不谈。” 殷豪心一沉,没想到阿槐什么都知道,那她是在耍他不成? 范桂玲不知何时没了声息,整个屋子里只剩下父女俩,窗外雷声一阵比一阵急,轰隆隆、轰隆隆,像是要把天都掀翻,看着阿槐的笑,殷豪如梦初醒,声音悽厉:“你是在哄我们!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其中一个人活下去!” 阿槐抬起手,殷豪看见她手心上凌空托着四个小小的光团,随后阿槐笑得更高兴:“是呀,恭喜爸爸,爸爸不愧是一家之主,终于发现了。” 她转过身背对着殷豪,看向外面狂风暴雨还有不停颤抖的老槐树,感慨:“十五年前,也是同样的一天,我们一家人在此分离,现在终于团——” 阿槐话没说完,一把刀刺透了她的脖子,使她的脑袋以一种很诡异的角度歪到一边。 她缓缓转过身,以这副模样看向殷豪,“爸爸,你让我很不高兴!” 殷豪也是走投无路,除了硬拼没有其他办法,他狠狠诅咒着:“去死吧你这个怪物!去死吧!” 说着用力抽出水果刀,这是之前范桂玲拿出来削苹果的,接着又一次使出全身力气,扎进了阿槐的心脏。 阿槐嘆了口气,她原本还想发表一点全家团聚的感言,现在也被殷豪弄得没了心情。 殷豪扎完后火速后退,紧张地看着阿槐,阿槐却毫发无损,她的胸口甚至都没有流血,脖子上的刀口则非常迅速的自我修复,仔细看的话,人类应该有的血管与肌肉组织,在阿槐身上体现出的是类似树叶的脉络,很快恢复如初。 她不像是人,反倒像是有着人类外表的树。 但如果殷豪现在用刀剖开自己胸膛的话,他会发现,其实他的身体也像极了阿槐。 殷豪眼神空洞地倒下了,阿槐从他尸体中抓出灵魂,那同样是个小小的混沌的光团,然后,阿槐撑着小黑伞走到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将五个光团放到还没有被填起来的坑里,一边放一边数:“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妈妈,这个是小蔓,这个是小梵,这个是……唔,是那个能看到很多人类看不到的东西的瞎眼爷爷。” 就此化为老槐树的养料,也在地下躺上十几二十年,直到灵魂被吸收干净吧,像她曾经那样,感受着从地面上走过的脚步,拼尽全力求救,也不会有人察觉。 至于外头那圈栅栏,正好继续用,生门一堵,镇压的他们只剩下清醒的意识却没有反抗之力。 十五年前是从这里开始,十五年后也在这里结束,阿槐笑起来,几道怨气化作灵巧小蛇,钻进了屋子里倒在地上的人的七窍,随后,他们笨拙地站了起来,一开始还不大会走路,甚至同手同脚,但很快地,便已经和正常人没有区别了。 第75页 第36章 问心有愧。 下过雷阵雨的夜晚凉丝丝的, 不比往常晚间闷热,村长带着村子诊所里的医生打着手电朝殷家老宅走,这雷阵雨实在是太大了, 没法出门, 这不, 雷声刚停,他们就过来了。 村长上前敲门,很快有人来开,是殷家那个小少爷,俊秀的脸上满是笑意, 不知是不是村长的错觉, 小少爷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他们小峰村了。 “诶,你爸人呢?” “殷梵”笑眯眯地回答:“我爸在屋里倒腾电呢,老房子电路可能是老化了,他在修。” 村长点点头,夸赞道:“你爸是能干, 以前他就常常给村子里修电路, 那会要是谁家收音机啊电视机坏了, 都找他帮忙看看, 基本都能修好。” 殷梵笑得更灿烂:“我爸这么厉害啊,快, 村长,您快进来吧, 外头还下着雨呢。” 村长走了两步, 突然想起自己干嘛来的了,他奇怪地看向殷梵:“你妈打电话来说你发烧了,让我带人来给你看看, 你这、这……” 这看不出来哪里不舒服啊?气色可好极了,白里透红的,瞧着整个人都比之前刚到小峰村时活泼了很多。 殷梵说:“可能是咱们小峰村人杰地灵,我到这了感觉回到家了,所以特别舒服,我妈她就是太紧张我了,做母亲的,您懂,就是爱操心。” 村长被他逗乐了:“你这孩子,不管怎么说,还是让二民给你看看,来来来,你还不认识吧?这是你二民叔,以前你爸小时候还跟他一起玩过呢!你二民书读了卫校,毕业后就回村里开了个诊所,这些年啊,咱村子里要是有个头疼发热的小毛病全找他,保管能给你治好了。” 殷二民被老村长说得脸都红了:“这,叔,你就甭吹我了,我这医术也就能治个头疼发热,再多也没了,人家孩子大城市回来的,啥好医生没见过啊!” “二民叔能守在村里这么多年,也是很厉害的。”殷梵先是给予了殷二民肯定,然后招呼他也进来,“正好爸妈他们都在,进来坐会儿。” 老村长和殷二民都跟在了殷梵身后,殷梵在前面带路,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免得看起来过于僵硬不像人类。 到了屋子里,“殷豪”跟“范桂玲”一个打着灯光一个修电路,“殷蔓”则在一边看着,还有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坐在椅子上,老村长跟殷二民朝他看过去,两人都是见过殷槐的,那孩子长得特别漂亮,成绩也好,当初失踪了,村里好多看着她长大的人都心疼的不行,没少帮忙找。 这下见到阿槐都惊了,殷豪赶紧过来招呼老村长跟殷二民,“叔,你还没见过阿槐吧?她是我跟桂玲后来生的小女儿,身体不好一直养在国外。” 老村长立刻就信了这副说辞,但不是很贊同殷豪把小女儿取了大女儿的名字,这对两个孩子都不好,殷二民面对殷豪则有点拘谨,不过这点拘谨很快化为乌有,因为殷豪实在是太会做人了! 阿槐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才是她想要的“家”的模样,只要是这几个人就行,内在的灵魂到底是谁根本不重要,它们继承了他们生前全部的记忆,并且能够根据情况快速反应,而且还和阿槐心心相映,会越来越适应人类的身体。 她笑得好甜,“村长爷爷好,医生叔叔好。” 两人赶紧跟她点头,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想给阿槐派个红包,但不逢年也不过节的,谁随身带红包啊? 殷蔓则拿了两瓶矿泉水过来,殷二民先是给殷梵量了量体温,发现没问题,范桂玲见状,松了口气道:“太好了,刚才这孩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还说头晕,我以为他是发烧了,赶紧打电话给叔,没事儿就好,就是麻烦二民跑这一趟了。” “不碍事不碍事。”殷二民连忙摆手,他在家里开小诊所,收入稳定,所以承包的果园要小一些,但每年基本不用自己多费事,这都是殷氏集团帮的忙,所以跑这一趟咋了?这是人殷豪给他面子,把他当发小,不然谁认识他殷二民是哪位啊! 就这样又寒暄了好一会,殷豪成功修好了电,屋子里又亮起了光芒,外面的雨也彻底停了,夏天雷阵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下的最急那会儿让人觉得天都要被掀了,现在停了,空气湿润而清新,感觉极好。 目送老村长跟殷二民离开,殷家人乖巧地走到阿槐面前,露出期待表扬的眼神,阿槐很满意地看着他们:“继续保持,明天也要这样,该怎么做都知道了吧?” “是的,阿槐大人。” “好,那就回去休息吧。” 次日,殷豪表示要给爱女殷槐迁坟,这样的话,小峰村祖坟里殷槐的衣冠冢就得拆了,殷豪亲自带人去拆的,这衣冠冢跟老家的老槐树一样,外面都有一圈堵了生门的栅栏,就是要把阿槐镇压在地下永久为家里提供财运,如今都被拆了个干净。 老槐树没了精魂,就只是一棵普通的老槐树而已,随时都有枯死的可能,阿槐把那五个人的灵魂埋在地下,同样堵住生门不让他们解脱,也让他们好好感受一下,躺在土里十五年,与蛇鼠虫蚁作伴的美好日子。 第76页 而还在高山市的鄂潜这边,则带着虎子去找了一个人。 是他在市局里殷槐失踪案上所看到的负责人,十五年前,正是由此人负责了殷槐案件的调查,再结合先前在青石镇派出所那位前档案室女管理员的说法,这个名叫孔淞的女警,应该就是当初带人到青石镇派出所的那位市局带头人。 鄂潜已经查过了,孔淞当年可是高山市局刑侦大队副队,但也就是在十五年前,大概就是殷槐失踪前后,她从公安局辞职,打听得知,她辞职后在本市开了一家滷肉店,专门卖卤货,十几年过去了,在本地也小有名气,几乎没人记得滷肉店的老闆从前还干过警察。 滷肉店开在老城区的一条巷子上,红底白字的招牌,瞧着有些年头了,刚到巷子口就闻到一股肉香,害得刚吃过饭没多久的虎子又饿了。 鄂潜也觉得很香,像是这种大肉吃起来,一口咬下去满嘴是肉,不仅是味觉上,还能得到精神上的巨大满足,好在他记得今天是来干嘛的,提熘住虎子衣领往后拽:“别整那些没用的,咱们今天又不是来吃饭的。” “这吃点卤货怎么能叫吃饭呢?”虎子据理力争,“多吃点,吃饱了才能干活啊!” 两人在滷肉店门口站了半天没进去,一个穿着围裙烫着泡面卷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燃香菸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看起来大概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十五年前的话,名叫孔淞的女警是三十五岁,在那个年代,三十五岁能干到市刑侦大队副队,还是一位女性,她的工作能力绝对非常出众。 她的容貌甚至都跟鄂潜看到的照片区别不大,只是变得更加时髦,大概是天气比较热的缘故,她就只穿了一件吊带加阔腿裤,可以清楚看见那拿着菜刀的手臂上漂亮的肌肉,一股“大佬”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们找谁?” 虎子眨眨眼:“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人?” 孔淞嗤笑一声:“我不仅知道你们找人,还知道你们找我,是同行吧?进来说话。” 鄂潜与虎子相视一眼,都没想到孔淞这样配合,跟着进了滷肉店,可恶,一进来就更香了!而且孔淞开的店里还有滷肉饭跟滷肉面卖,客人还不少,孔淞让他们随便找个地方坐,然后转身进了厨房,片刻后端了两大碗滷肉面出来,“砰”的一声朝桌上一怼,咬着嘴里的菸头:“吃吧。” 虎子忍不住了! 鄂潜其实也有点忍不住,他看了孔淞一眼,跟着拿起筷子。 这滷肉面是真好吃,面条劲道有弹性,麦香十足,滷肉汁水丰沛一口咬下去还弹牙,肉香四溢,吃的两人脸都埋进大海碗里。 他们吃面时,孔淞便叼着烟看,手里还把玩着菜刀。 一点都不夸张,真的就是“把玩”,锃亮的大菜刀应该是专门剁肉用的,在她手里跟学生转笔一样轻松,店里的柜子上有哑铃,墙上还挂着拳击手套,足以证明即便孔淞没有再当警察,基本功也一点没落下。 看她身材就知道了,绝对是天天锻鍊才有这样健美强壮的身体。 虎子哼哧哼哧吃完一大海碗滷肉面,打了个嗝儿,挺不好意思,孔淞还给他俩一人开了一瓶汽水,依旧懒洋洋的:“来找我什么事?” 到底是老警察,真就什么都瞒不过,两人在门口站那会孔淞就注意到了,说句玄乎的,警察身上有股子普通人装都装不出来的正气,一眼就能认出来。 鄂潜看了看四周:“要不,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 “成。”孔淞也贊同,然后展开了令鄂潜意想不到的骚操作,她竟然直接起身赶人了:“别吃了别吃了!都赶紧走,今天不开店了!” 鄂潜:!!! 正在他想阻拦时,却见客人们驾轻就熟地快速几口刨完没吃完的面跟饭,然后头也不回的全熘了,看样子这样的事儿没少干。 “看什么看。”孔淞喷他,“有什么好看的?我开的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下店里只剩下三人,孔淞把门一关,暂停营业的牌子一挂,“说吧。” “是这样的,前辈……” “我早就不干警察了。”孔淞漠然地说,“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鄂潜抿了下薄唇,道:“我这里有桩十五年前的案子,想请你帮忙。” 孔淞手一抖,不用鄂潜说,她就知道是什么案子了,两人对视,谁也不肯退让,看得虎子一头雾水,这两位大佬是在看什么呢?为什么他感觉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孔淞不干警察后就在老城区开了滷肉店,用的是她自己家的方子,小时候她妈就经常给家里做,后来传给了她,可惜当警察太忙了,孔淞没那么多功夫做,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不干警察也没别的本事,就靠着这手艺,一个人把滷肉店撑了起来。 “那……你没有家人吗?”虎子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惹怒这位大佬。 孔淞把菸嘴咬得更用力,她戒菸,就叼着闻闻味儿,实在忍不住了才会躲在厕所偷偷抽一根,毕竟是卖熟食的,菸瘾大不好,没想到这一戒,就戒了十几年。 干警察就是压力大,抽菸能解压,老警察几乎都是老烟枪,鄂潜也不例外,他精神紧绷时,同样以抽菸解决。 第77页 “早二十年前就离婚了,女儿在国外读书,一个人过。” 孔淞说得很坦然,女警察所遇到的困难远远大过男警察,尤其是像她这样出现场的,要是文职还好,但孔淞不乐意干文职,所以结婚没多久就离了,孩子被男方带走,因为她也没时间带。 “我想问的是有关殷槐的案子,就是这桩案子之后,你辞职了。” 孔淞冷眼看鄂潜:“所以呢?” 鄂潜敏锐察觉到孔淞的眼神跟语气都很复杂,透出了某些异样,他想了想,把手机打开,推到孔淞面前,孔淞一看上头的照片,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这是谁?!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所以她果然跟殷槐长得一模一样。” 孔淞从辞职后就不大关心外界的事情,平时在滷肉店就是干活,偶尔听听相声,再不然就是爬山,虽然生活在市区,但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手机都不怎么用,给人的感觉像是在逃避什么。 “一模一样?”孔淞盯着他,“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有关殷槐失踪案的始末。”鄂潜同样盯着孔淞,“你告诉我十五年前的事,我告诉你现在的事,怎么样?” “殷槐呢?殷槐找到了吗?” 虎子下意识说:“她死了。” 原本还意气风发的孔淞瞬间像是丢了魂,她露出一种不敢置信却又并不出乎意料的奇怪表情,半晌,往后瘫在椅子上,苦笑道:“我就知道,她肯定是死了。” “为什么这么说?” 孔淞:“你们既然找到我,就该知道当初这个案子是我负责的,殷槐的家人报警说她失踪后,我带人去了青石镇想找线索,待了几天,最终无功而返的原因是什么,你们猜猜看?” 鄂潜跟虎子纷纷摇头,孔淞眼露讥嘲:“我前夫跟女儿出了车祸,差点连命都没了。” 鄂潜心一沉:“不是意外?” “当然不是。”孔淞抬手捂住自己的眼,“我退缩了,我是个怂包,我明知道她不可能离家出走,但最终还是没有再查下去,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没资格再当警察。” 她辞职的原因很简单,经历了殷槐的案子后,哪怕最终是以失踪案定论,但孔淞知道自己一念之间放弃了什么,她选择了前夫和女儿的性命,就意味着她要对不起殷槐,对不起自己当初报考公安大学时立下的誓言。 她自己摧毁了自己的信仰,所以没办法再在市局待。 “”殷槐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发现的?” 鄂潜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孔淞摆摆手,“不用担心我,我没那么脆弱。” 虎子便将殷家人的事情跟她讲了,孔淞拍桌大笑,笑着笑着人就萎靡起来:“我就知道……我早该想到的……” 她是最优秀的警察,年纪轻轻在男人居多的刑侦大队当上副队,要是当年没辞职,现在局长的位子说不定都是她的,孔淞向来自负,她觉得自己能力强,有信念,一直以来也将无数犯人绳之以法,为许多冤屈之人讨回公道,她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世间一切不公都会得到证明,事实就是自己被狠狠打脸,最终像丧家之犬一样离开市局,窝在老城区当滷肉店老闆。 “所以殷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孔淞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持续看着手机上阿槐的照片,“这个女孩是谁,她在哪里?我能见见她吗?” 鄂潜虎子又对视一眼,孔淞说:“放心吧,等我见过了她,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从开始见面到现在,孔淞都是凌厉的,即便她表现的很慵懒,但身上那股子锐气却无法掩饰,她并非心如死水,她对殷槐有着难以言喻的情感,怜惜、愧疚、怀念……各种各样的情感交织在一起,令她非常想要见到这个跟殷槐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 否则她只会怀疑鄂潜是拿了殷槐的照片做了修复来骗她。 经历过那些事之后,孔淞已经非常警惕了,市局的同伴都因为她的离职惋惜不已,现在她的滷肉店都还是市刑侦大队聚餐的地方,但孔淞从来不参与任何案件讨论,她认为自己亵渎了警察这份职业,再也没有资格靠近。 第37章 问心有愧。 鄂潜本来是想开车的, 但孔淞不让,她自己一个人拉货进货,平时开辆小皮卡, 塞进两个成年男人绰绰有余, 从鄂潜口中得知小峰村要给殷槐风光大葬, 她便想来看看,之后再随鄂潜跟虎子一起去首都,去见那个跟殷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警察都有个相同点:相信科学不信鬼神。 鄂潜要是早点信玄学,怕不是根本不用走这么多弯路,从市区开到小峰村, 果然如鄂潜说的那样, 小峰村帮忙打报告申请取回了殷槐的遗骨并且送去火化,法医签字后便被取走了,如今小峰村正在为了殷槐的丧事而忙碌,孔淞开着皮卡到时,村子里的人告诉他们说最近不接游客。 孔淞有点没想到殷家已经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在她记忆中殷家还是普通人家的模样, 全家也就殷槐那孩子格外出色。 把皮卡停在村头靠路边的位置, 在鄂潜的带领下朝殷家故居的位置走去, 整个村子里都一片肃穆,看得出来小峰村的村民们真的非常尊重和感激殷豪一家, 哪怕是发生了“殷豪将女儿埋在树下”这件事之后。 第78页 又能怎么样呢?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也非常捨不得, 一切都是没有办法, 一切都是阴。 村子里的丧事还是吹吹打打,但这个跟殷家现在的逼格很不搭调,所以整体做得很得体, 殷家人换上了黑色的西装与小礼服,面带哀戚,无论这悲伤究竟有几分真心,至少看上去是真的。 殷豪对村长说,不想再瞎折腾女儿了,害得她入土难安,所以不需要哭丧送葬这些流程,有那个心的,来上个香就行,当然也不会摆流水席,村里跟殷豪年纪相仿的男人站在他周围安慰着,往日顽皮打闹的孩子们也因为这沉重的气氛而老老实实不敢乱跑。 但让孔淞震惊的并不是殷豪一家人,而是站在殷豪身边,那个跟照片上,跟殷槐一模一样的女孩!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看,又看鄂潜,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21年,还是穿梭回了十五年前,她跟那个女孩见最后一面时的情景。 鄂潜也很惊讶,惊讶到都没注意孔淞朝自己看,他印象中的阿槐不管到哪里都撑着一把小黑伞,穿着白色的裙子,从来没有过例外,可今天的阿槐,她站在殷豪身边,被父亲握着手,母亲也怜爱地看着她,她身上不再是万年不变的白裙子,而是换成了一条黑色连衣裙,露在外面的胳膊与小腿像雪一样白,她头上也没有再撑着伞,反而是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帽子前沿垂下的蕾丝遮盖住了她上半张脸,红唇隐隐若现,微微勾着弧度。 他听到周围的村民在议论。 “哎哟你看他们家那个小女儿,长得可真俊,听说跟大女儿一模一样,连名字都一样!” “谁说不是呢,真是可惜了,家里发达了,大女儿却没能享受到,唉。” “两个孩子能长得这么像也是缘分了,说不定就是那个福薄的孩子回来了呢?” 鄂潜听得眉头拧紧,他看向阿槐,自然也听说了殷家给的说词,这孩子是在大女儿死后生的,因为身体缘故养在国外今年才接回来——跟之前是差不多的说法,似乎也说得过去,但鄂潜就是觉得奇怪,就是觉得不对。 所有人都这样说,好像这个少女真的是大女儿殷槐投胎转世的一样,于是所有人都心安理得了,没有人再往里思考,究竟真相是什么,反正他们也不在意真相,大家最想做的是维持眼下的和平,这种幸福的生活,不希望被任何意外打破。 这的确是一场很奇异的葬礼,连逝者的照片都没有,仿佛并不想被太多人知道大女儿真正的容貌,总之知道她跟如今的小女儿阿槐长得很像就是了。 最最让鄂潜感到奇怪的是殷豪,之前在市局里说话,殷豪那得意又挑衅的眼神他到现在都忘不掉,可眼下殷豪明明看到了他,不仅没挑衅,还冲他点头示意。 不是殷豪疯了就是他鄂潜疯了! 孔淞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试图将阿槐的脸看得更清楚一些,阿槐终于也注意到了这边,她跟父母说了句什么,殷豪朝这边看了两眼,微微弯腰,而范桂玲也摸了摸她的小脸,态度亲昵自然,让人觉得他们一家的感情可真好。 阿槐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孔淞双眼发直,口舌僵硬,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 鄂潜就在孔淞身边,看见阿槐便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槐瞥他:“我什么时候来,还需要向你报备吗?” 孔淞盯着阿槐看,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甜,纯洁又美丽,当年看到阿槐的第一眼,孔淞就觉得自己跟看到天使一样,正因如此,阿槐的遭遇才更令人愤怒和心痛。 一时间,孔淞眼眶通红,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触碰阿槐,却像是怕吓到她,又拼命克制着把手收了回来。 紧接着就听见阿槐笑盈盈和他们三人打招呼:“你们好,是来参加我的葬礼吗?” 鄂潜:…… 这种被死者当面询问是不是来参加她葬礼的场面,未免有点过于刺激了。 虎子小声说:“小姑娘,你别胡闹了,葬礼是件很严肃的事情。” 阿槐遗憾地看着他:“看样子你不相信我。” 那可不,虎子虽然觉得阿槐有点神叨叨,但死人复活?不可能的,这说出去谁信啊! 所以他权当是小姑娘在玩角色扮演,可能是因为长得跟姐姐太像,被父母当成了姐姐的替身,于是时间一长,真的被洗脑了,认为自己就是姐姐。 经验告诉虎子,不管多么离奇多么蹊跷的案件,最后都能找到原因,就跟《走近科学》一样,各种各样的灵异事件,最后的真相都挺叫人无语的。 阿槐看向孔淞,孔淞也看着她,两人对视了很久,理智告诉孔淞这不可能,但事实摆在眼前,这个女孩真的和殷槐一模一样,她找不出有哪里不同,于是对殷槐的愧疚似乎也倾注到了阿槐身上,孔淞连说话声音都很温柔:“你今年多大了?” 阿槐笑着告诉她:“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却没来得及,你不用为了我那么拼命的,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孔淞闻言,瞳孔骤缩!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阿槐,少女却对她摆了摆手,又渐渐转身走向了家人,孔淞不受控制地往前追了几步,一把攥住阿槐的手腕,触手仿佛握住冰块,寒冷刺骨,这大热天,孔淞竟狠狠打了个寒颤! 第79页 因为太冷了,所以又条件反射般甩开,甩开的一瞬间,孔淞便后悔,可阿槐没有生气,她无法感受到活人的温度,但能够想像到自己的皮肤有多么冰冷,会散发出热量的活人排斥她才是应该的。 “等一下!” 鄂潜想叫住阿槐,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大步上前拦住阿槐去路,好在他们表现的像是认识,周围的村民也就看了两眼,不然都要把鄂潜当拐卖少女的变态抓走了。 阿槐抬眼,鄂潜张开嘴,明明有话想跟她说,可事到如今什么都说不出来,想问她,到底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知道一些还没发生的事?她跟殷槐又是什么关系? 总之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阿槐却不愿意回答了,鄂潜对她的价值就到此为止,能把殷家人全部引回老宅便是鄂潜最大的贡献,为此,阿槐愿意给他一个窥探真相的机会,只要他敢信。 只见阿槐连根拔起了一根头发,交到鄂潜手中,似笑非笑,而后转身离去,重新回到了殷家人身边。 她的妹妹殷蔓、弟弟殷梵都很快围绕过来,姐弟三人在一起说话,场面格外和谐。 鄂潜看着手心那根头发发呆,接下来小峰村的葬礼就跟他们没关系了,“殷槐”的骨灰很快被葬入祖坟,为了挑个好时辰,殷槐的坟都是连夜建的,殷豪夫妻俩看着看着便哭成了泪人,跟村长说,从前他们想起女儿却不敢回来,怕触景伤情,可以后不会了,以后每年他们都回来给女儿烧纸,听得村长心里酸楚,拍了拍殷豪的肩膀,无声地嘆了口气。 骨灰下葬时,所有人面色凝重,即便是小孩子也不敢吵闹,惟独阿槐在笑。 拿到了阿槐头发的鄂潜还没来得及找人帮忙,就被局长一通电话给骂得头昏脑涨,勒令他赶紧回去,首都出了一起连环凶杀案,局里人手不够,让他跟虎子赶紧滚回去。 出于警察的直觉,鄂潜将阿槐的头发放进了透明证物袋里,准备带回首都找人帮忙化验。 临走之前,他问孔淞,已经见到了那个女孩,是不是该把要说的话给说了。 又回到滷肉店,可孔淞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回想起在小峰村看到的阿槐,还有阿槐说过的话,缓缓开口:“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吗?如果有,为什么那么多冤屈跟不公无法伸张,没有人性的渣滓却能逍遥快活?” “当警察的,就算抓到了凶手,已经逝去的人,已经被毁灭的家庭,又要如何复原呢?更别提那些犯人,还有很多都可以不必偿命。” 大概是说到了心里的软肋,孔淞没忍住,到处摸打火机想点菸,她现在很克制,但因为阿槐,情绪却开始失控了。 鄂潜没让虎子参加,现在就他们俩人,他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给孔淞点了烟,孔淞吐出两个眼圈后,情绪才稳定了一点:“我倒是愿意相信世界上有鬼的,冤有头债有主,我这辈子最对不起就是只有殷槐一个,她要是找我报仇,那也是理所应当。” 鄂潜没明白:“为什么?” 孔淞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殷槐失踪案,表面上是一桩普通的失踪案,但在这之前,殷槐来市局报案,是因为她遭遇了长达一星期的性侵害。” 鄂潜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孔淞苦笑:“你没听错,性侵案发生在殷槐失踪之前,她的家人主动撤诉选择私了,这个案子才不了了之,之后便是殷槐失踪,直到十五年后,她的尸体在殷家故居的老槐树下被发现。” 鄂潜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她——十五年前,殷槐才十六岁!” 这就是案子会划分在市局的原因吗?殷槐自己到的市局报案,因为受到性侵? “那犯人呢?犯人是谁?抓到了吗?” 孔淞看着他:“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清楚吗?十五年前,殷槐还是未成年人,她的监护权在她父母手中,她父母选择了私了,而同时犯案的也都未满十八周岁,因此这桩案子是秘密调查的,最终结果你看到了,女方父母愿意和解,但殷槐不愿意……” 她说着,眼神变得恍惚起来,“那时候我也是年轻气盛,三十来岁,办过一些大案,捣毁了许多大型犯罪团伙,就觉得自己不可一世……是我鼓励她不要忍气吞声,不要就这样算了,我让她坚持继续告,可最终却是我退缩了……” 前夫和女儿出车祸的事让孔淞意识到自己的软弱,为了孩子,她不得不选择了装聋作哑,对殷槐失踪一事不再追查,于是性侵案就此结束,而她也选择了辞职,没有脸再在市局待。 “我最后一次跟她说话,是她从家里偷跑出来在小卖部给我打公共电话,她说她要用自杀威胁父母继续告,我让她不要冲动,可那孩子好像没听我的话……她太倔了,不知道有些事情是她永远都做不到的。” “等一下!”鄂潜沉声打断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殷豪就有动机杀殷槐了!殷槐的死就不能定性成意外!她的死因可以说是意外,但也很可能是殷豪故意造成的,我们可以——” “你有证据吗?”孔淞反问,“你能说服法官吗?现在的殷豪是你能随便撼动的吗?” 第80页 “那当初的犯人呢?他叫什么?性侵案的卷宗呢?!” 孔淞看着他:“你怎么还不明白,能犯下这种事还全身而退,除了未成年之外,就是因为他们身份不一般!” 鄂潜听了这话彷如遭了雷击:“他……们?” 孔淞别过脸。 “那孩子到底遭遇了什么啊?”鄂潜开始头皮发麻,“我不能让她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她的死绝对不是意外!我一定要查清楚!” “案子虽然是我经手的,但犯人未满十八周岁,当时的法律又不完善,再加上家里走关系疏通,跟女方家长自愿私了,就算是警察也没办法,哪怕殷槐坚持要告,她父母也不肯答应。” “十五年前殷家发家,说是殷豪做生意赚了一笔本钱,现在看来,这钱是殷槐的……” “是殷槐的赔偿款。” 殷豪到底是什么样的畜生?!鄂潜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孔淞吐出最后一个烟圈,眼神冰冷:“所以你明白了吧,想翻案是不可能的,不仅因为档案被毁,女方父母还拿了赔偿款接受了调解,至于犯人,人家一转身改个名字就能重新开始,连案底都不用留。” “而殷槐……” 而深爱着家人的殷槐,从此长眠于老槐树之下,再也不会拥有未来。 事情就是这样,十五年前殷槐遭受了多人性侵,她选择报案,但因为犯人同样未成年,家里又有权势,所以哪怕殷槐要告,她的父母也还是选择了私下和解,犯人家赔了很多钱,殷槐父母出于各种原因都想息事宁人,但负责此案的孔淞不愿意,身为受害者的殷槐也不愿意。 随后殷槐在家中出了“意外”,殷家人报案说女儿失踪,其实殷槐是死在家里,又被埋在老槐树下,孔淞原本不信,想继续追查,前夫和女儿却出了车祸,她明白那是警告,只能选择放下,从此离开市局。 而殷家靠着殷槐的这笔赔偿款发家致富,可能是出于愧疚?也可能只是想要安心,他们开始做慈善、开始回报家乡,做了许多好事,换来美好名声,如果不是“小女儿”突然出现,殷槐就会被彻底遗忘,这个尘封已久的故事也将永埋地下。 现在去查,查什么? 受害者已经死了,档案也因为火灾等缘故消失无踪,只剩下“失踪案”的卷宗,信息少得可怜,未成年罪犯的隐私还受保护,鄂潜想查?他连这权限都没有,这案子是属于高山市的! 就算查出来又能怎么样?性侵案已经结了,以受害者父母接受赔款私了告终,鄂潜拿什么翻? 孔淞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有父母吗?你有兄弟姐妹吗?有妻子儿女有朋友吗?你能保证他们会被保护的很好吗?就像殷豪一样,明明是他亲手埋葬的女儿,可照样有人愿意为他顶罪,你斗得过他们吗?鄂潜,有必要吗?” 孔淞又坐了回去,她还想再抽一根,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心情。 这些年,她一直良心不安,却也只能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有必要吗?连受害者的父母都不愿追究,她这样一个已经不是警察的人,有必要再为此耿耿于怀吗? 第38章 问心有愧。 有。 当然有。 真正能够脱离人群斩断羁绊独自生活的人少之又少, 谁都有不能失去的人,鄂潜也一样。他的父母,他的好友, 他在市局的同事们, 甚至是任意一个陌生人, 对他来说,如果会因为他而失去宝贵的生命,那么他都会因此感到痛苦。 他并不算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从当了警察后基本就不怎么顾家,还要连累二老为他担心受怕, 没少遇到穷凶极恶的歹徒, 伤筋动骨躺医院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亦是常有的事,甚至只是听着孔淞这样说,鄂潜就开始害怕了。 想要给殷槐讨公道,就要触碰禁区,而那些已经脱身干净的人, 他们会从各方各面报复他, 害怕啊, 真的很害怕, 尤其是父母,鄂潜亏欠他们太多, 要是因为这件事害得二老出事,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会小心的。”鄂潜沉声对孔淞说, “不到十拿九稳, 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察觉。” 孔淞惊奇地看着他:“你没听懂我的话吗?万一……” “我会小心。”鄂潜再次重复,“我自己来查,不让任何人帮忙, 这样就能把其他人牵扯进来的可能性降至最低,我自己这边也会斟酌,决不引人注目。” 孔淞怔怔地看着这个青年,他比当年的自己还要再小几岁,却是一样的热血正直,明知前头是危险却还要去闯,“为什么?你不一定查得出来,也许最后还是竹篮打水,甚至不仅查不出,还会被人盯上,你不怕吗?” “怕。但就是因为怕,勇敢与果决才会成为珍贵的品质,我不想违背自己做人的原则。”鄂潜斩钉截铁地说,“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总要去尝试才能知道,破不了的案子有很多,但我不想让那个女孩死后都不能安宁,没有理由害了她的人幸福美满,她最好的年华却永远停留在十五年前。” “如果我不去做,那么谁去做?总要有人挺身而出的,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第81页 一时间,孔淞竟有些不敢直视鄂潜的脸庞,恍然中她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保护好自己,不要打草惊蛇,千万不要冲动,还有,最好提醒你的家人,凡事存个心,总是没坏处。” 鄂潜郑重颔首。 他手头还有阿槐给的头发,鄂潜不大明白阿槐的意思,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在市局做检验,于是在回到首都后,他找了公安大学的一个老同学,拜託对方帮自己检验一下这根头发,想拿来跟殷豪做比对。 结果刚出来,就被老同学噼头盖脸一顿骂,鄂潜人都傻了,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挨骂了? 老同学一脸无语:“不是,这毕业这么多年了,鄂潜你怎么越活越回去呢?拿个树叶做的假头发来忽悠我?浪费我的时间!下回能整点靠谱的不?” 鄂潜在电话这头目瞪口呆:“你在说什么,我给你的是人的头发啊!” 老同学更生气了,都什么时候了鄂潜还开玩笑,“那我这实验室的仪器不会作假吧?你要是不信你自己来看,这检测出的成分里有大量纤维素及少量木质素,你不会是要跟我说,人的头发长出出了树叶的成分吧!哦,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组成成分里都有蛋白质了,但人的头发跟树叶的蛋白质那能一样吗?鄂潜,你耍我!” “我绝对没有!” 事实上鄂潜觉得老同学在耍他,“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嘿你这口气,还不信我是怎么地,想找我练练?” 鄂潜赶紧说了两句好话,开车去到公安大学实验室,见到了老同学,老同学一看见他,喏了一声,把检测报告朝他手里一塞,鄂潜一目十行浏览完,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放空状态。 老同学伸手在他眼前挥挥:“你没事吧,鄂潜,鄂潜?鄂警官?鄂队?” 鄂潜回过神:“啊……我没事。” 他神情复杂,脑子又开始不停打转,感觉都要和出一脑瓜的浆糊来了。 老同学在大学时便住一个宿舍,这么多年感情都好的能穿一条裤子,指定没骗他,头发是阿槐当面拔的,只经过鄂潜一人的手,放进透明证物袋后,鄂潜敢保证没有第二个人碰过,殷槐的案子他决心要秘密私下调查,连虎子都没不知道,老同学天天泡在实验室,专攻化验,不可能知道他要请他帮忙,自然也不会整蛊。 排出了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那个再匪夷所思,也是正确答案。 这句话鄂潜常常在面临稀奇古怪的案件时告诉自己,但现在他觉得有点玄幻。 人的头发的成分,怎么会跟树叶一样? “说实在的鄂队,你这玩意儿弄得还挺以假乱真哈,要不是我有仪器,我都被骗过去了。”老同学啧啧有声,“能把树叶加工成头发,我感觉还挺环保,你从哪弄的渠道?是不是什么假发公司的新技术?诶,要是真树叶做假发,你给我整一套,瞧我这头皮,三十啷噹岁,人还年轻着呢,头秃了。” 虽然鄂潜没有回应,但他说得兴致勃勃:“我仔细检验过了,有害物质为零,要是哪个公司有这技术做成假发,往头上戴指定没问题!诶诶诶,老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鄂潜恍恍惚惚地看着他:“……哦。” 老同学一瞅鄂潜那茂密的头发就羡慕嫉妒恨,忍不住伸手薅了一把,回想自己当年刚考进公安大学时发量也曾经响噹噹,迎风一甩跟做洗发水gg似的,可自打毕业留校就不一样了,每年碰到的傻子学生把他气得头发越来越少…… “改天请你吃饭,我现在还有工作,先走了。” 老同学跟鄂潜挥挥手,转身才想到,那假发公司的事儿鄂潜没跟他透露啊,到底能不能行? 鄂潜麻木地开着车,副驾驶上放着老同学给的检验报告,现在他非常不解,甚至开始贊同老同学的说法,那小姑娘瞧着年纪小,但也不能排除小小年纪却秃头的可能性对不对?万一她就是秃了戴着假发,随手薅了一根给他呢? 殷家那么有钱,做假发生意也没什么奇怪吧?当今社会的年轻人可需要了。 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鄂潜回去后都久久没能从这震惊里走出来,他坐在办公室里发呆,把那份检验报告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感觉大脑都要看得生疼,所以她给他头发,就是想让他知道这先进的假发技术? 算了,这也太荒谬了。 鄂潜回想起来,阿槐的确有一头茂密的长发,多到看不见头皮,他心里盘算着等有时间了去殷家一趟,但还是没忍住拿起手机给阿槐发消息。 阿槐的头像可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而是一株盛放着槐花的老槐树,瞧着挺古老的,连鄂潜的头像都是家里养得退伍警犬黑背卖萌照,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居然拿大树当头像,就很不一般。 意料之中,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连不爱玩手机的习惯都很像老一辈的人。 可惜的是鄂潜手头有个连环凶杀案,忙到他刚回来就直接连轴转,喘气的空档都没有,整个刑侦大队都紧张起来,一般这种连环杀手都会越来越失控,杀人的时间间隔会越来越短,所以得赶紧找线索破案。 第82页 这一忙起来,阿槐头发的事儿就只能放一边去了,之前殷蔓参加的《神秘大小姐》前面几期单人回都已录制完毕,紧接着要拍的就是以直播形态放送的“大小姐茶话会”环节,在见识过大小姐们奢华的人生后,也是时候让嘉宾们互动互动了。 单人回为了塑造好人设,所以选择录制剪辑再播出,基本上去除了大小姐们不讨喜的地方和容易引起争议的部分言论,可一个节目要是只有炫富那有什么意思?每个在家里都是公主的大小姐凑在一起又会迸发出什么火花呢? 因此,节目组在最后几期的共同嘉宾环节选择了直播放松,当然,等直播结束,电视台也会再播放剪辑版本,目前而言国内综艺节目虽多,可真敢直播放松的少之又少,又不是体育频道,很多综艺嘉宾不剪辑就没法看,观众很容易审美疲劳。 所以《神秘大小姐》放出第一期预告后热度就很高,七位家世样貌都很出色的豪门千金同台“竞技”,说实话,这不比疼痛电影精彩的? 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跟殷蔓是死对头,人家是江商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殷蔓向来讨厌对方,对方也不见得多么喜欢她,虽然见了面都能维持表面和平,可转过身那就是另外一副面孔,可惜的是,如今的殷蔓是阿槐的傀儡,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吸取原本殷蔓的记忆下所做出的合理反映,一切都受阿槐控制。 阿槐并不想要能够独立思考的家人,他们只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小心思,只会想要背叛她,还是这样听话乖巧讨人喜欢。 不过她在回首都后,谛听难得来殷家找她,见到阿槐的第一面就问:“你是不是动手了?” 黑衣青年一如以往的严肃且面无表情,阿槐是不怕他的,笑盈盈反驳:“我可没有,你少冤枉我。” 往日谛听对她说教,常常说得阿槐脾气暴躁想打人,可现在谛听再怎么说,阿槐都是笑眯眯的,她心情太好了,所以讨厌的人在跟前都能容忍。 “那他们的灵魂去哪里了?” 寻常人看不出,谛听作为引路人却一眼就瞧见殷家人身体里只有怨气没有灵魂。阿槐分出了一部分精魂在他们身上,将他们控制成了听话的人偶。 阿槐眨眨眼:“这我怎么知道呢?反正身体没有死,灵魂没有灭,人就是活着的啊,我可没触犯法则。” 谛听望着她,轻轻嘆了口气:“阿槐,收敛一点,你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阿槐伸手摸摸脸,还以为自己表情失控,她捧着脸不解:“真的这么明显吗?” “回来之后你都没有照镜子吗?”谛听问她,“高山市那天的雷雨未免太可怕了些,我听见许多人类在嘀咕,是不是有道友渡劫。” 所以当时他就知道阿槐肯定是动手了,她能忍这么久已经出乎他的预料,原本他还以为她会把殷家人的灵魂撕成碎片,没想到她只是把他们埋在了地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谛听不知道该怎么说阿槐。 如果阿槐不动手,人间的法律也无法处罚他们,尤其是殷梵跟殷蔓,他们俩当时未成年,全程没有参与殷槐之死,道德有亏,却不犯法,即便是殷豪跟范桂玲,依法处置也顶多蹲个几年牢,出来后照旧不痛不痒,继续享受新生活,他们身体都很健康,再活个四五十年不是问题,那是阿槐岁数的多少倍啊! 死后会因生前的罪过受到惩罚又有什么用?美好的名声依然健在,人间仍有怀念他们的人,阿槐现在这样做,反倒更加解气。 她确实有在很好地遵守法则,不然殷家人早魂飞魄散了。 “我也没想让他们灰飞烟灭。”阿槐玩着自己的手指头,“那天的雷太大了,我知道是法则在提醒我不要太过分,所以等我什么时候气消了,就什么时候把他们从土里挖出来,再放他们解脱。” 她表现的很乖巧,这让谛听感到欣慰:“阿槐,你不被怨恨所迷惑,真是太好了。” 阿槐沖他甜甜一笑:“是的,这么久以来给你添麻烦了谛听,我以后都会好好工作的,等你死了,我也给你当引路人。” 谛听:…… 这话听着好贴心,可是又好奇怪,他就算是要死,也得再过个几千年吧?仗着自己不老不死,阿槐是在咒他不? 阿槐小朋友似乎瞬间变得懂事又好说话了,而且还很理智,完全不像谛听刚看见她时,她的裙子沾满血迹,头发与脸上都是污泥,身体湿漉漉地还在滴水的可怕模样,那时她刚从地底爬上来,怨恨极深,而且非常桀骜不驯,一心只想着报仇。 没想到才过去这么久,她就想通了。 阿槐笑得乖巧极了,她送走谛听还冲谛听挥手说拜拜,转头笑容便得意起来。 没错没错,她的确是不会违背法则,人死后,灵魂会自然消散在天地间,成为法则流转的一部分,支撑着世界的运作,新生命也会不停诞生,任何企图消灭灵魂的人都为法则所排斥,但世间有因果之说,殷家人欠了她,她这份怨恨无法消除,所以把他们埋在树下也感受她这十五年的痛苦,刚才她跟谛听说等自己气消了,就把灵魂释放,这话也的确没骗人。 可这怨气什么时候消呢?十年?百年?千年? 第83页 也许等谛听消散阿槐都还没气消,这谁说得准? 摆了谛听一道,阿槐心情极好,在看到鄂潜发来的消息后,还开开心心回了个猫猫眨眼的表情包,却对鄂潜的问题避而不答。 要到什么时候,小警察才会明白,世界上虽然不会有鬼,但会有她这样的怪物? 殷蔓走到阿槐身边,眼神恭敬而温存,她是阿槐体内的一缕怨气,也是阿槐的一丝精魂,对阿槐天然感到亲近与信任:“阿槐大人,节目组那边发来了消息,说是直播第一期的录制地点选择在梅山影视城。” 阿槐摸摸她的脸,她的手像冰一样,常人根本无法忍受这种温度,可“殷蔓”却像一只顺从的小狗儿,蹭着阿槐的手心,温顺又可爱。 讨厌的灵魂被抽走后,连带这副皮囊看起来都顺眼多了。 阿槐柔声低语:“好好学习如何做人,这可是非常值得珍惜的经历。” “是,姐姐。”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可给人的感觉却跟之前相似,又不太相似,大概是因为真正的殷蔓的温柔是伪装,而现在的殷蔓的温柔,就像是藏在记忆里的指定程序,她是最完美的人偶,会完全按照阿槐的思想行动。 这种不同在外人看来其实差别不大,大多数人并不了解真正的殷蔓,甚至殷蔓的粉丝们所喜欢的,也不过是被塑造出来的这个完美的假人。 现在“假人”成真,就更讨人喜欢了。 “殷蔓”的变化瞒得过大部分人,却瞒不过一些对她本性早有看穿的人,扈蕾正是其中一位。 她也是《神秘大小姐》的嘉宾之一,同样出身豪门,而且是那种从出生起就是豪门的豪门,不像殷家半路崛起,所以对突然闯入自己人生,还抢走了心上人注意力的殷蔓,扈蕾一直都不喜欢。 不过,不喜欢归不喜欢,还不至于做些掉价的事,扈蕾感觉殷蔓很伪善,她要是真的善良又温柔,为什么总是吊着江商却不接受?每次看到江商眼巴巴等着殷蔓联繫,扈蕾就牙酸胃疼,气死她了! 第39章 问心有愧。 七位嘉宾齐齐相聚于梅山影视城, 天气还是很热,大小姐们很难承受得住,她们个个娇生惯养, 如果不是因为在直播, 早就甩脸子了, 天热就容易出汗,在镜头前谁不想美美的,节目组真是不会做人,居然让她们在室外集合! 虽然都是大小姐,但家世也分高低, 其中又以殷蔓跟扈蕾遥遥领先, 而这两人又是对头,所以自然地分成了两个阵营,有亲近殷蔓的,也有跟扈蕾交好的,亲近殷蔓的便不怎么搭理扈蕾那边的, 跟扈蕾交好的也看殷蔓这边的不顺眼, 总之一句话, 关系十分复杂。 呈现在粉丝和公众眼中的殷蔓是谈吐优雅出身优渥的豪门千金, 跟她来往的朋友也大多认为她性格非常好,但因为江商的关系, 扈蕾总觉得殷蔓不是什么好人,要是他俩两情相悦, 扈蕾有自己的原则, 肯定不会上赶着拆散人家,可问题是江商一往情深,殷蔓却总是吊人胃口, 不接受也不拒绝,这算什么? 所以两人一见面,扈蕾便撇嘴,不待见的非常明显,“殷蔓”也不跟她一般见识,于是两人一对比,就显得殷蔓更识大体、更稳重、更好说话,毕竟扈蕾不混娱乐圈,她打小被宠着长大,什么委屈都没受过,并不知道面对镜头应该怎样表现。 反正就是觉得殷蔓很装! 好在两边都有分寸,在人前面子最重要,丢什么都不能丢人,因此勉强维持表面和平,镜头也尽量避免拍到二者同框,毕竟网友人均列文虎克,一点异样都能被他们扒出来,要是真有点嫌隙,怕不是要不了多久,祖宗十八代的信息都藏不住。 “没想到你还敢来啊。” 镜头不在的时候,扈蕾小声说了一句,顺势瞪了殷蔓一眼。 殷蔓维持着礼貌的微笑:“你都敢来,我为什么不敢来?” “我爸又没掺和到人命案子里头,我清清白白,我当然敢来。”扈蕾哼一声,“倒是你们家,手段还真不错,平时天天吹什么神仙家庭,结果你爸是个杀人犯。” 可惜的是殷蔓并没有被激怒,甚至眼神一点波动都没有,云淡风轻地反问:“你怎么知道被杀的人已经死了?” 扈蕾:? 她感觉殷蔓可能是大脑出了问题,被杀的人还能不死?这句话听起来就很奇怪。 但她又觉得殷蔓的眼神有点瘆人,换作过去扈蕾是不怕的,可今天的殷蔓给她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再三考虑后,扈蕾决定往后退一步,顺便嘀咕:“看你家是怎么对待小女儿就知道了,偏心成这样子能是什么好人家啊。” 别以为她不知道,之前节目组的花絮放到网上,有关殷蔓的她可是都看了。 殷家那个小女儿长得非常美丽,但像扈蕾这种大小姐,一眼就看出对方身上穿的衣服有多廉价,不仅不是当季新款,甚至连名牌都算不上,不知道是从哪里划拉出来的杂牌。 再看看殷蔓?浑身上下哪一样是便宜货?怕不是随随便便一双袜子就抵得上殷家小女儿全身行当。 本来扈蕾就觉得很奇怪了,女儿身体再不好,送到国外休养有什么用?国内没有疗养院吗?没有护工吗?没有优秀的医生吗?真正爱孩子的父母,捨得从出生就把孩子送走? 第84页 扈蕾觉得殷蔓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占有欲很强,不喜欢有个姐姐或是妹妹来分走自己所得到的爱的人。 说完这句话,扈蕾火速后退,免得再跟殷蔓对上,但殷蔓仍旧没有生气,而且不再搭理她,扈蕾心想,呵,你不理我,我也不想理你,谁怕谁啊,走着瞧! 豪门千金们总是高高在上,会给观众很大的距离感,所以“大小姐茶话会”这个环节,就是为了让诸位千金小姐们尽可能的接点地气,做点普通人会做的事情,比如发传单啊当群演啊之类的,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吃饭,这样才有看点嘛!阿昏 今天到梅山影视城,节目组给她们安排的任务就是做群演,当然,节目组不敢真的让大小姐们跟着影视城的群众演员去排队,而是早早给她们准备好了角色,难度不大戏份不多,就是需要面试,至于面试结果,得看她们自己的本事,要是被淘汰了,那可就丢大人。 大小姐们虽然不会进娱乐圈,但对拍戏不算排斥,而且节目组还给她们请来了一位神秘嘉宾! 好巧不巧,这位神秘嘉宾正是在梅山影视城拍摄新电影的影帝谢卓。 扈蕾第一个嘟嘴,她对谢卓没什么恶感,可这人常年围绕在殷蔓身边,叫人看了很不爽。 扈蕾的心情挺矛盾,一方面她喜欢青梅竹马的江商,希望江商能看透殷蔓这个人不值得他爱慕,能跟自己在一起,另一方面又希望殷蔓不要伤江商的心,能回应江商的感情,可殷蔓这个人就是从来没变过。 一进面试场地,看到今天的面试主考官是谢卓,扈蕾就知道,殷蔓这试镜稳了,说不定还能拿第一,谁叫谢卓总是无条件捧她? 果然,大小姐们都不是演戏的料,没学过这方面的知识,也没有类似经历,诸如扈蕾这种特别没天赋的,表演起来简直就是灾难,脸蛋再好看也只能当背景板,而殷蔓就不一样了,明明是个路人甲角色,可她演起来,就算是扈蕾也不得不承认,还真挺有内味儿。 不过这可不代表她就对殷蔓改观了! 面试结束,大小姐们要分别去化妆间领戏服跟做造型,殷蔓走在最后一个,不出意外,谢卓果然追了出来,“小蔓!” 自从被阿槐警告过后,谢卓便没有往日那么频繁地联繫殷蔓了,这回受到节目组邀请做特邀嘉宾,谢卓便想藉机跟殷蔓见个面,上次电影首映礼,两人都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现在谢卓有很多事想问,尤其是关于殷槐的。 听说殷槐死了? 一个人莫名失踪十五年,把她当成死人并不意外,但谢卓还是想从殷蔓口中确定这个消息。 往日跟他说上几句话就会笑的殷蔓,这回却连个笑容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谢卓总觉得眼前这个殷蔓,有点像是殷槐。 “小蔓,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小蔓?” 殷蔓抬眼与谢卓对视,不答反问:“卓哥,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总是想问我姐姐啊?” 姐姐? 谢卓讶异地看着她:“你不是说,那是你妹妹吗?” 殷蔓嗤笑一声:“何必呢卓哥,这里没有别人,跟拍的节目组也让他们先走了,我也没录音。” 说着,她还掏出两边空空如也的口袋给谢卓看,眼神带着讥讽:“卓哥跟我都心知肚明的事儿,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问?你要是真想知道那是我姐姐还是妹妹,到我家来一趟,我们全家都很欢迎你。” 谢卓感觉殷蔓怪怪的,她以前在他面前总是带着一副美好柔弱我见犹怜的面具,谢卓没少见这样的人,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摸爬滚打,一路爬上今天这个位置,谢卓见识过的场面可不少。 他最初出道时,家里是反对的,谢卓赌了口气,不靠家里,靠自己的第一部 戏一炮而红,随后遇到的困难跟诱惑简直数不清,对于被家人保护的很好的殷蔓,他可以说非常了解。 但现在他好像不了解了。 “小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你生气了?” 三金大满贯影帝的声音是如此低沉而有磁性,粉丝常常感慨卓哥的声音能让人耳朵怀孕,这形容一点都不夸张,确实是很好听,尤其是放柔了语气时,简直令人心都酥了。 即便是真正的殷蔓也无法免疫,经常听着谢卓的声音红了耳尖,可这一回,“殷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谢卓这会儿是真觉得不对了,他伸手想摸摸看殷蔓的额头,结果却被她一巴掌拍开,殷蔓冷笑:“这几年委屈卓哥了,明明不喜欢我,还要在我跟前做戏。” 谢卓闻言,愈发仔细地打量她,发现眼前这个女人确实是他所熟悉的殷蔓,就连开过眼角的眼睛都没有丝毫变化,可为什么感觉如此陌生? 殷蔓那脑子,真能察觉他的意图并且跟他翻脸吗? “我一直都奇怪呢,卓哥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就问我家里的事,问我家里还有谁。”殷蔓说,“我心想这有什么好问的,我家一共几口人全国人民都知道,卓哥总是问,是不相信,还是知道我家其实不是四口人,而是五口人?” 紧接着,殷蔓发出振聋发聩的质问:“卓哥认识我姐姐殷槐吧?” “不!” 第85页 回答她的谢卓下意识的否认,甚至连磁性低音炮都忘记维持,变得凌厉起来,“我不认识什么殷槐!” 殷蔓看着他这紧张的样子,突然笑了:“瞧卓哥激动的,我开玩笑呢,卓哥怎么不认识殷槐?殷槐是我妹妹啊,你在我生日宴会上还看到过她呢,难道现在就忘了?” 她说话颠三倒四前后不一,这让谢卓无法判断殷蔓究竟是在有什么用意,还是单纯地在试探,这几年跟殷蔓的来往让他确定殷蔓并不知道当年殷槐身上发生了什么……准确点来说,殷蔓是不知道,侵犯殷槐的人具体是谁,别说是殷蔓,就连殷家人都不一定知道。 毕竟他们改了名字,又有了新的生活,如果不是殷家发展的越来越好,甚至阴差阳错几个家族有了联手合作,谢卓都不会想起殷槐。 不,说不想起也不恰当,毕竟那个女孩给他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齿痕,常常让他在半夜中惊醒,眼前是那双燃烧着怨恨与不屈的眼眸。 年少时的恶意来势汹汹,人生在成长的分岔路口,一不留神就会走错,他就是犯了那样的错。 所以,是出自愧疚,也是出自不安,谢卓接近了殷蔓,以爱慕者的身份守护在她身边,若说爱她,是没有的,但想保护她、补偿她的心情是真的,如果她的确是殷槐的妹妹的话。 见谢卓维持不住笑容,完美的表情也出现裂痕,殷蔓陡然笑了:“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卓哥没事的话,记得来我家玩啊,阿槐就在家里,她哪里都没去,她就在那里。” 她哪里都没去,她就在那里。 在哪里? 谢卓勉强维持着表面平静,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第一次主动跟殷蔓说再见:“抱歉,我有样东西忘在了面试房间,我现在回去拿一下。” 殷蔓微笑:“卓哥,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谢卓一转身,才发现自己背后居然湿淋淋一片,他忍不住回头看了殷蔓一眼,原本以为她该去化妆室,结果“殷蔓”好像知道他会回头一样,就站在原地,连笑容都显得机械而僵硬,一丝弧度变化都没有,宛如木头人,就那样看着他。 谢卓不敢再看,大步向前离开。 “殷蔓”左右扭了扭脖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虽是阿槐大人的人偶,却也是阿槐大人的怨气所化,又有阿槐大人的一缕精魂,算是阿槐大人的分身,所以对陌生的身体还适应的不够好,比如笑容有时就显得没那么真挚,看样子,还是得好好练习。 原本谢卓是这期的特邀嘉宾,可很稀奇的是,他只出席了面试环节,之后到了正式开拍,需要他跟大小姐们互动了,他却没有出现,而是换成了另外一名颇有名气的男演员。 据节目组的说法,是卓哥突然不舒服不能来,但“殷蔓”知道,他是怕了。 多么脆弱又废物的男人啊!只是说了两句似是而非的话,他居然就怕了? 那要是阿槐大人亲自去找他索命,他是不是会被直接吓死? 录完这期节目后,殷蔓回到家,将在节目组录制现场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向阿槐禀报。 阿槐听了笑个不停:“胆子真小,都不像他了。” 随后,阿槐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不知道谢卓下次出现是什么时候呢,十五年不见,真是有些想念他了,他该不会以为,事情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吧?” 活人过去了,死人还没过去呢! 殷蔓没有说话,只恭敬听着,阿槐打了个呵欠,她今天又换了一条红色的裙子,继承了殷蔓记忆的人偶品位很高,给阿槐买了不少新衣服,不再撑小黑伞,不再总是穿白裙子的阿槐,看起来更像是这个年纪的正常少女了,只要不触碰到她,感受那低的可怕的体温,她跟活人没有太大区别。 这也难怪鄂潜总不信她是殷槐。 人们明明没有见过鬼,但想像力却很丰富,什么样的场面他们都敢想,比如鬼没有影子,鬼怕太阳,鬼一定青面獠牙……都没见过,那为什么鬼就不能和活人一样呢? 有影子,也不怕太阳,模样也和生前没太大变化。 阿槐最近沉迷于用手机看鬼故事,从而学习了很多关于“鬼”的知识,虽然这知识好像没有什么用,但她已经准备好了,等鄂潜下次再来找她,她愿意见他时,就吓唬吓唬他,让他真正见识一下“鬼”的模样。 鄂潜最近正为那连环凶杀案头疼,凶手非常狡猾,基本都选择了监控死角,而且案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毛发或是指纹,具备很强的反侦察能力,他甚至抽不出时间来思考阿槐的事,更别提是来见阿槐。 阿槐装鬼吓人的计划一直难以实施,这让她感到遗憾。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鄂潜不着她,她去找鄂潜也是一样的,小警察很有趣,阿槐挺想看看他能坚持多久,会不会跟十五年前那位女警一样呢?很努力想要继续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只留下她一个人永远呆在黑暗的地下。 阿槐不怨恨孔淞,她从头到尾最恨的都只有殷家人,来自外界的伤害远没有被家人放弃来得痛苦,尤其他们在失去她之后过得更加幸福,仿佛阿槐存在不如不存在。 第86页 现在他们也一家四口团圆呢,在地下的日子一定很开心吧? 被埋在老槐树地下的殷家人仍旧神智清醒,可无法出声无法求救,白天烈日暴晒,阴天大风连连,骤雨狂风、电闪雷鸣——大自然的一切都被放大千倍万倍惩罚在他们身上,来殷家的游客还是不少,明明能听到活人的声音,却根本不能交流,那种痛苦那种怨恨,都是阿槐曾经遭受过的。 只不过殷家人都是普通的生辰八字,也不会再有那样一个至阴的雷雨天,更不会有善良的老槐树,他们的灵魂化作老槐树的养料,一点一点被撕扯着,灵魂总有耗尽的一天,但痛苦跟怨恨不会结束,曾经用来困住阿槐的转运阵,如今化为了他们自己的枷锁。 更何况,阿槐还时不时来看他们,跟他们说说话。 多幸福的一家人啊。 第40章 问心有愧。 被阿槐惦记着的孔淞,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艰难抉择后,来到了首都,并且找上了鄂潜。 鄂潜查案子查的头昏脑涨双眼冒血丝, 得知孔淞来了, 非常震惊, 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孔淞却一反之前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沉重与严肃,叼着烟带着笑跟他打招呼:“哟。” 鄂潜:“……不是说戒菸吗?” “要查案子,不抽菸怎么行?”孔淞耸耸肩,“戒了十几年都没成功, 也无所谓再多抽一支或是两支。” “你怎么来了?你的前夫跟女儿……” 孔淞潇洒摆手:“前夫早就另外成家了, 跟我关系不大,女儿在国外读书,那些人手再长也伸不出去,这些年除非必要,我们也不怎么联繫, 所以无所谓, 我算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倒是你。” 说着上下打量鄂潜一番, 好端端一帅小伙,怎么弄成这副德行:“多久没洗澡了?” 鄂潜一僵:“……两天。” “怪不得, 都要馊了。”孔淞很实诚地说,“我初来乍到, 你是本地人, 有没有哪里房子物美价廉,我要租,最好能再找个店面, 我再开一家滷肉店,高山市那店我转出去了。” 鄂潜真是给她跪了,这位姐办事未免太虎了点,真说来就来,一点后路都不考虑的。 不过要介绍地方,那他还真挺熟,毕竟这些年把首都每条路基本都跑熟悉了,“成,那你,你冷静些,明白吧?你懂我意思吧?” 孔淞白他一眼:“我当警察时你还在吃奶呢!跟老前辈怎么说话的?而且我又不是空手来的,之前不够信任你,所以我留了一手。” 鄂潜:? “殷槐案子里,有关她受到性侵的检验报告还有照片及一系列证词,还有对当时犯人的调查口供,我在辞职之前做了备份。” 鄂潜:!!! 他用真诚的目光盯着孔淞:“您果然是我的老前辈,刚才是我失礼了。” 孔淞摆摆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赶紧帮我找个房子,你们这物价未免也太可怕了!就那么普通一快捷宾馆,最便宜的房一晚要三百八,怎么不去抢?在我们高山市90就能拿下,我可住不起。” 因为有了好消息,鄂潜难得跟她开玩笑:“怎么住不起啊,你开了这么多年滷肉店,生意还那么好,不得攒个几千万?” 孔淞又赏他一记白眼,“臭小子怎么说话的,我赚那点钱够干什么的,资助几个女孩上学,再捐点儿,自己还得吃喝拉撒,啥都不剩。” 鄂潜一愣,孔淞抬头看看天,语气自嘲:“人就是这样,干了亏心事,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把殷槐一个人丢下,让她承受了无尽的痛苦,只能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给自己求个安心。” 她是真的善良吗?不,她只是因为没有救下殷槐,没能实践自己对殷槐的诺言,所以从其他需要帮助的女孩身上,寻找殷槐的影子而已,说到底还是个利己主义者,是为了自己心安理得的逃避才这么做。 鄂潜摇头:“但你帮助到的那些人是真的。” 孔淞深吸一口气,吐出个螺旋眼圈,“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看你这熊样,怎么地,有大案子?” “是啊。”鄂潜挠挠头,“上面勒令我们半个月破案,时限就快到了,要是破不了又要挨骂。” 虽然孔淞也干过警察,可涉及到案件,鄂潜不会泄露,孔淞也不会多问,她干脆不麻烦鄂潜了,问鄂潜要了他爸妈的电话,找鄂潜爸妈帮忙,五十多岁的人了,飒的要命,走的时候头都不回,就背对着鄂潜摆摆手表示告别。 被孔淞这么一打岔,鄂潜感觉自己脑子都清晰了很多,回去办公室掏手机,发现阿槐不知什么时候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鄂潜仔细考虑了五分钟,斟酌地点着手机键盘,回答:我不信。 手机那头的阿槐觉得他好无趣,就再接再厉:真的吗?那你不要后悔。 虽然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我们鄂队向来能屈能伸,他面对犯罪分子嫉恶如仇重拳出击,面对因为他捅娄子而暴跳如雷的局长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对阿槐当然也能分分钟变脸:我后悔了,我现在信了。 纯粹就逗小女孩开心,不想惹阿槐生气,但阿槐她不懂,她看不出真情实感跟阴阳怪气的区别,就回复他:下午三点,槐树路99号,逾时不候。 第87页 鄂潜想跟她说自己真的很忙很忙,没时间过去,但再发信息过去,发现阿槐把他拉黑了,一个鲜红的感嘆号杵在那儿,仿佛在嘲笑鄂潜的异想天开。 到了下午,他开车去槐树路99号,明明已经提前十五分钟到了,但门一开,就看见坐在槐树下,身边一群猫猫狗狗的阿槐:“你迟到了。” 鄂潜真是比窦娥都冤:“现在才两点四十五,我还提前来了。” 阿槐撇撇嘴:“我不管,你就是迟到了。” 鄂潜左右看看,没看见上回那黑衣青年,识相的没敢问,但是看到阿槐坐在槐树下,这株老槐树虽没有殷家老宅那棵年龄大,可估摸着也有数百年,阿槐坐在下面就感觉怪怪的,鄂潜甚至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真的因为查案所以太累了,不然怎么会把人跟树看混? 长毛狗狗趴在阿槐脚下,看着这位警察叔叔一脸呆滞,忍不住嘆了口气,心想这人真的有用吗?瞧着就像个小傻子。 阿槐用脚踢了踢一只胖乎乎的橘猫,橘猫抬着四肢细细的腿,艰难撑起肥嘟嘟的身躯,走到了鄂潜身边。 鄂潜:? 他考虑了几秒,委婉拒绝了少女的好意:“我工作太忙了,没时间养猫……” “不是让你养。”阿槐很无语,“是让你带它到案发地点,它会带你去找凶手。” 鄂潜:?? 他斟酌又斟酌,委婉再委婉:“是这样的……”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 阿槐一气背完了整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然后看着小傻子警察,很无力:“所以你不信,是吗?” 鄂潜觉得自己要是说不信,特别对不起少女,顿时进退两难,阿槐站起身,嘆了口气,长毛狗狗小声道:“阿槐大人,他不信。” 鄂潜:!!! 他差点一句国骂脱口而出,他是瞎了吗?还是聋了?要不然他怎么看见一只长毛狗张嘴说人话?! “这样呢?小警察?” 伴随着阿槐的话,原本晴空万里的大好天气,突然间雷云翻滚,电闪雷鸣,阴气笼罩住整座房子,站在老槐树下的阿槐也从原本的红裙子少女,变回了她死前的模样。 白色裙子,点缀着血迹,后脑的血沾湿了黑色的长发,歪着脑袋的她像极了被折断头颅的洋娃娃,怨气森森,身后还有一条栖息的巨蛇! 鄂潜倒抽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殷家人都被阿槐镇压在了老槐树下,她现在只想跟剩下的仇人玩游戏,所以心情很好很愉悦,她还打算继续逗小警察一段时间:“给你的头发验过了吧,我是什么生物,你还不了解吗?难道你不信鬼神,也不信科学了?” 鄂潜双眼发直,呆滞不已:“不,我、我以为那是假发成分……” 阿槐差点给他气笑了,眨眼间雷电消失,巨蛇隐身,她身上的血污也不见,还是大晴天坐在老槐树树荫下的红裙子少女,她伸出手,敲敲面前的石桌,“过来坐。” 由于看见了非常不科学一幕所以开始怀疑自己眼神的鄂潜手脚并用,同手同脚走过来,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坐在了阿槐对面。 阿槐拎起那只胖橘猫放到石桌上:“我这里是个中转站。” “啊。”鄂潜继续呆滞,然后疑问,“啊?” “人死后的灵魂会自然消散,成为世界法则的运转之力,然后会有新的生命不断诞生。”阿槐用最言简意赅的说法解释给鄂潜听。“但这只包括自然死亡的人,不包括横死之人冤屈之人,或是心有执念之人。” “有句老话叫佛要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许多人死之前咽不下那一口气,他们的灵魂带有杂质,无法被法则接受,却也无法成为厉鬼,这一点你是正确的,世界上的确没有鬼,但有灵。” 鄂潜大脑当机:“哦……”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上学时从来不考第二只拿第一,工作后每年局里举办的运动会都抱一大堆电磁炉电水壶抽纸回家的鄂队继续呆滞:“啊?” “你所经手的那些案子里的死者,因为是横死,大多化为死灵,不能消散,明白吗?” 鄂潜:…… 我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他呆如木鸡,缓缓看向那只趴在石桌上的胖橘猫,“所以,这只胖猫?” “死灵没有意识,也无法报仇,他们的灵魂需要时间渐渐净化,我这里就是他们净化的中转站,等他们这口气消了,就能正常化为法则,完成自己的一生。” 阿槐戳了戳胖橘猫,“好巧不巧,首都这边是我的辖区。” 鄂潜也看向那只只知道睡觉的橘猫:“你的意思是,这只猫,它不是猫,是受害者?” “准确点来说,是受害者无法解脱的灵魂。” 鄂潜忍不住看向这满院子满屋子满树梢的猫猫狗狗,怪不得它们都这样乖,不吵不闹不睡觉。 他心里想着,嘴上忍不住说了出来,长毛狗狗幽幽道:“还不吃不喝不拉不乱跑,非常省心。” 鄂潜神情复杂地看着阿槐:“那你呢?你又是谁?” 第88页 “我是谁,你问问你自己,其实你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阿槐轻笑,“如果你再不认清现实,那么我的案子,你永远都无法得到答案。” “你是殷槐。” 这一回,鄂潜不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阿槐笑起来,“我不是殷槐,我是阿槐,别给我带上这个姓氏,我觉得噁心。” 鄂潜看着她,“你……为什么?” 他问得没头没尾,但阿槐却奇异地明白他想问什么,他想问,为什么她和她口中所说的不一样?她死了,就也应该化为无法解脱的灵魂等待净化,那为什么她没有? “因为我是这世间独一无二。” 阿槐有点小骄傲,挺起胸脯,带着狡黠:“我是纯阴之体,出生在最特殊的时辰,死在阴气最重的一天,又有千年老槐树与我合为一体,还受到帝流浆照耀,你说说,我是不是很特别?” 鄂潜却用怜惜的眼神看着她:“但也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不是吗?” 他看向懵懂的胖橘猫,“这些灵魂似乎都忘了生前的事,但你却记得。” 有时候记得可比遗忘痛苦多了。 长毛狗惊奇地看着这位小傻子警官,他可真会说话!阿槐大人都被他逗笑了!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你把这只猫带回她死亡的地方,就能找到凶手,至于怎么找证据怎么定罪,那就涉及到你的专业领域了,我可不懂。” 鄂潜小心翼翼抱起橘猫,阿槐感到很惊奇:“你信啦?你这就信啦?” 鄂大队长只能苦笑:“……我说我早就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我自己推翻了,你信吗?” 因为太过荒谬,连“排除全部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可能”这样的原则都都被他否认了。 阿槐撑着下巴问他:“你会上报,把我抓走研究吗?” 鄂潜僵了一下:“不会。” 确认她就是殷槐后,他松了口气,又感觉心揪不已,这是他第一次与已经确认死亡的受害者正式见面和交谈,这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古怪又诡异,鄂潜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好好消化。 “对了,殷……阿槐,最后一个问题。”这是鄂潜想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你第一次拿去化验的结果,跟殷豪是父女关系?” 就算本来就是父女,可她既然被老槐树同化,检测出的基因成分都跟树木类似,又怎么会跟殷豪是父女? 阿槐笑眯眯地看着他,但笑不语,那狐狸般的笑容让鄂潜恍然大悟:“殷蔓!” 因为还有殷蔓这个真正的活着的女儿在,以阿槐的本事取走李代桃僵轻而易举。 阿槐打了个响指:“你很聪明,我很期待你以后的表现。” 鄂潜原本想走的,因为他感觉自己再不滚阿槐就要踹人了,临走前,他告诉阿槐:“孔淞也来首都了,她……还想查你的案子。” 阿槐眼神微闪:“所以呢?” “你的事情……” “暂时先不要告诉她比较好吧,知道我身份的人越少越好。”阿槐很有引路人风范地说,并且给予鄂潜最大的祝福,“等你死了,我也会好好照拂你的。” 鄂潜很感动,直到走出大门才想起来,她刚才不是说正常人死了会自然消散,只有横死枉死冤屈有执念的人才需要引路人? 这根本就是在咒他吧?! 带着这美好的祝福,鄂队抱着胖橘猫回了市局,队里的警员看到鄂队出去两个多小时居然抱了只猫回来,纷纷从案子中挣脱,给大脑短暂的休息空间,过来撸猫吸猫解压。 鄂潜赶紧拎着猫躲开:“别别别,你们别!” “又不是什么良家妇猫,给吸一口怎么了!”晓倩震怒,“给摸一把吧至少!” 鄂队有苦难言,这不是他不给吸,主要这猫……它不是真的猫,谁想死后还被人类揉来揉去?未免也太…… 结果一个不注意,胖猫被抢走,随后便众星捧月被围起来,鄂队过五关斩六将冲进去想拯救它,好傢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胖猫正舒服地伸展着爪爪,显然这群警察撸的它非常舒服! 鄂潜想起阿槐说的,灵魂死后不会有生前的记忆,再看看这只猫,他陷入了沉默。 第41章 问心有愧。 明明是鄂潜带回来的猫, 明明局里有规定办公室不许养宠物,明明他拎猫回来时还有人说他违反规定要去局长那告状威胁他请客嚯奶茶,为什么这猫突然就成了团宠? 每个路过的人都手欠欠儿的, 不摸一把胖猫肚子上的毛毛不舒服, 晓倩等几个女警更是直呼这猫乖巧可爱, 是真的乖,一点都不夸张,不管谁摸都让摸,敞开肚皮半点不拿自己当外猫,跟回自家一样轻松愉悦。 没有了身为人类时的记忆, 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鄂潜这样想着。 虽然看到阿槐鬼化的模样,但鄂潜还恍惚觉得那是自己做的一个噩梦,只有看到这只胖橘猫时才会有片刻的真实感。 胖橘不跑也不躲,对警察们投餵自己的食物只是用鼻子嗅一嗅闻闻味儿就算,而且不撒也不拉, 跟玩具猫似的, 还比玩具猫有弹性有温度会喵喵叫会卖萌撒娇, 鄂潜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魔幻一幕:一只长毛狗认认真真地告诉他, 这些猫不吃不喝不拉不乱跑,非常省心。 第89页 确实。 要是小猫小狗都这样的话, 那鄂潜还是有时间养它们的。 但只要一想到这只胖橘猫身体里是一位无法瞑目的受害者的灵魂,鄂潜便觉得无比悲伤, 见它那样高兴地躺着任人蹂躏, 他想,随它去吧,小猫猫想怎么样都是理所当然的。 期间他还打了个电话回家, 确定孔淞已经成功跟他爸妈会师,这才放心,虽然这位姐虎得要命,但到底是人生地不熟,鄂潜不大放心她一个人乱跑。 收拾了下,鄂潜准备带猫出现场,一开始大家以为这猫是他捡来的,再不然就是朋友的让他帮忙养一下,他没来得及回家所以带到了办公室,女警们还奇怪呢,怎么有人养猫,不带猫包也就算了,居然连猫粮跟罐头都不带?现在看鄂潜把猫抄起来,猴儿顺口一问:“鄂队,你去哪?” 鄂潜头也不回:“去案发现场再看看。” 哦,没什么奇怪的,他们这些人找不到线索或是理不清头绪时,都喜欢回案发现场再搜查,不过…… “去案发现场就去案发现场,你干嘛带着猫啊!” 可惜鄂潜没听到,也或许是听到了但不想回答,总之人已经走远了,那只脑袋圆熘熘身子胖乎乎惟独四条小腿儿细细的胖橘猫,从头到尾都没挣扎,尾巴倒是跟小狗一样摇成风火轮,不知道在开心个什么劲儿。 猫猫的世界可真简单,也真有趣。 鄂潜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副驾驶上趴着的胖橘,他觉得自己真有点魔怔,不带队里的人手,带一只猫出现场…… 想着想着,又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背了一遍。 到了地方,案发现场还拉着警戒线,鄂潜小心地把猫放下,发现原本在车里还懒洋洋的胖橘浑身的毛都炸开了,整只猫处于一种极度戒备的状态,鄂潜以前见过遇到大狗的小猫,它们也是背部毛发炸起,一边发出威胁的嚎叫一边后退。 胖橘现在就是这个状态,它之前也叫,但喵喵喵的声音奶呼呼的,不像现在这样凶。 鄂潜环顾了一圈,这里是一间出租的单身公寓,受害者是刚工作没多久的年轻女白领,因为这个小区房租比较便宜,所以摄像头有很多地方受到损坏,而且凶手对这片区域很熟悉,他知道哪里的摄像头是好的哪里是坏的,这就给侦查工作造成了巨大困难。 且对方反侦察意识很强,现场没有採集到任何毛发或指纹,小区里大多是租户,彼此之间来往少,迄今为止的五名受害者,男女都有,彼此之间互不相识,除却都在东城区以外没有任何共同点,生活上也没有交集,这无疑给警方破案又提高了难度。 鄂潜弯腰想把小猫捞起来,免得它把嗓子给叫噼了,谁知道橘猫却突然开始挣扎,从他怀里跳下去,猛地朝二层跑。 单身公寓一般都是一层生活区二层睡觉的构造,受害者床头有个三层小柜子,第三层里面放了很多卡片,都是各种各样的极点卡名片还有gg,什么奶茶店的蛋糕店的连锁酒店的生活品牌的……堆了满满当当一抽屉,橘猫伸出两只爪子在里面扒拉来扒拉去,结果什么都没找到。 它看起来焦虑许多,转身就往门口沖,鄂潜差点儿没撵上,这胖猫之前一路懒得像头小猪,这会突然激动起来,鄂潜不懂它在激动什么,然后就看见它没走电梯,而是朝楼梯口沖。 阿槐说胖猫会带他找到凶手,鄂潜看胖橘这样子,怎么看怎么有点不大聪明。 不过他还是很给面子地跟上了,受害者生前住十二楼,往下爬楼梯想想是种怎样的折磨吧,鄂潜不知道胖猫要带他去哪里,“要不我们走电梯?你看你都喘了。” 猫咪胖起来虽然可爱,但走太多路也是会喘的。 胖橘喵嗷叫了一声,回头看看他,似乎是示意鄂潜跟上。 直到五楼,这只胖猫才停下,对准楼梯边白墙上一顿挠。 鄂潜凑过来一看,上面是个印上去的小gg,开锁+v139xxxx0892,像是这种稍微安保差点的小区,小gg贴的那到处都是,就外面电线桿子上都粘满了,什么牛皮癣灰指甲鸡眼香港富婆找儿子之类的,非常影响市容,哪怕是小区电梯里头也到处都是小gg,有时走着走着,不仅地面上井盖上有,路边的景观树都没能躲过,树干上赫然黑笔写着大字,办卡+手机号。 胖橘拼命挠着楼梯,一边挠一边沖鄂潜叫,鄂潜环顾一圈,说实话,楼梯这一块小gg太多了,有贴的有印的,装修的办卡的微商的……总之只有人想不到,没有小gg贴不到,所以当初排查时,他们虽然考虑过摄像头问题检查过楼梯,但不可能把这二十几层楼高的小gg每个都查一遍。 胖橘还在挠,鄂潜单膝蹲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是这个号码,是吗?” 胖橘望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是小动物特有的纯净,它已经失去了生前的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算鄂潜问它,它也无法给予他正确回答,唯一支撑它的是,它那口没能咽下去的气。 鄂潜立刻拍下这张照片传回局里,让大兵查一下这个号码的主人,然后捞起胖橘,“走,咱们再去案发现场看一看。” 这一回胖橘没有挣扎,鄂潜很轻易地把它抱了起来,回到十二楼的单身公寓后,鄂潜把那一抽屉的卡片都倒在桌子上,戴上手套,一张一张和手机里刚才拍下的号码进行比对。 第90页 期间他发现有些卡大概是粘性比较强,长时间不用粘在了一切,戴着手套的话很难将其分开,但只要细心一点就没关系,所以鄂潜愈发小心,比对了全部的卡片后,发现没有一张和他拍的那个号码对得上。 然后他就把这些卡全都带回了局里。 痕检的同事差点儿没晕过去,“鄂队!你玩我们呢!这一张一张採集指纹,要採到哪辈子啊!” 鄂潜连忙说了两句好话,又当场豪气地一拍胸膛承诺请他们喝奶茶,同事们才哭丧着脸开始工作,他们痕检真的好难,又得出现场採集证据,又得做检验,生怕漏了什么蛛丝马迹,一遍又一遍复查! 最后经过检查,受害者抽屉里的卡片一共达到了四百多张,从上面採集到的指纹同样有几百个,有一些卡片还经手了不止一个人。 鄂潜又带人回到了另外四名受害者的家里,同样寻找类似的名片,以及在小区楼道、电梯、路边等容易被贴小gg的地方比对之前他拍下的电话号码。 如果凶手是专业锁匠,那么就能解释他是怎样进入受害者家里的了。 现在大多数人家都用上了指纹锁,指纹锁也有密码输入功能,比如胖橘生前的单身公寓,用的便是指纹密码锁,其他四名受害者也有两名是密码锁,剩下两名才是老式门锁。 经过调查比对,手机号码是一个六十七岁的老妇人的身份证办的,这位老人在三个月前去世,她有一个独子,是个锁匠,开了家小铺子,并且有入室偷窃的案底。 指纹也在胖橘的名片上找到了相吻合的,同样的手机号码,在另外四名受害者的小区都有检测到,但在受害者家中通通没有发现带着这个号码的名片。 看样子是在作案后,把自己的名片取走了。 鄂潜立刻带了几个人去抓人,凶手正在家里回微信,跟人约上门修锁的时间,看到警察条件反射就想跑,被虎子一个猛扑摁住。 经过审讯得知,这人三个月前母亲去世,他因此陷入了长时间的焦躁状态,唯一能管着他的人不在了,他失控的越来越厉害,而受害者之所以会被他挑中,是因为他们都是选择加微信联繫,而不是电话交流。 大概是现代社会,人们的社恐越来越严重,能不和陌生人进行语音对话便不进行的缘故吧。 杀第一个人是失手,凶手患有病理性盗窃症,他偷东西不是为了钱财,就是为了那种过程紧张结尾刺激的快感,在第一位受害者加了他的微信联繫他上门修门锁后,他离开时顺手想摸走对方放在鞋柜上价值三千块的运动手錶。 结果被受害者发现,两人纠缠中,凶手失手将人掐死,随后他发现这过程比偷东西更让他感到愉悦和放松,因为有过监狱经历,又喜欢侦探类型的小说与影视剧,在清理了现场后,凶手快速赶回家。 接着隔了几天,又有人通过微信的方式约他上门,说是钥匙丢了,很着急,进不去家门。 能联繫上他的肯定都是看了他贴的小gg的,虽然小gg上说是加v,但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直接打电话,因此凶手才以加微信联繫他的人为目标,杀人这种事,一旦开始便无法回头。 胖橘站在审讯室外的窗台上不停喵喵叫,还用粉色的肉垫用力摁着玻璃,看样子即便是没有了记忆,它仍然很想扑进去把杀死自己的凶手挠成土豆丝。 负责审讯的不是鄂潜,现在同事们都在问他是怎么想到的,因为凶手并没有通过受害者的好友申请,而是使用了临时对话,并且在杀人过后,将受害者的好友申请记录清除干净,他们排查五名受害者的通话记录与聊天记录,当然找不到凶手的存在。 要说他有病吧,他杀人时心思缜密且谨慎,就连进受害者家里都自备鞋套头套和手套,据他自己承认,受害者们看到他准备的这样充分,还夸他干净卫生,有几个甚至连连说不必这样客气。 他总是先完成自己的工作,在对方拿手机准备扫码付款之前动手。 案子就这样结了,可鄂潜沉重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即便凶手已被抓获,未来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同时还能警醒后人,警告那些同样想犯罪的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可是——已经死去的受害者们呢? 他们中有三个人都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工作党,像是胖橘,生前最后的聊天记录是在跟父母的家庭群里,说这个月加了好几次班拿了不少加班费,在网上给爸妈买了衣服鞋子寄回家,让他们记得去取快递。 人的生命是这样脆弱,为何总是有人想要践踏这样珍贵的东西? 鄂潜把胖橘送回槐树路99号的路上,本来很乖巧不吵不闹老老实实趴着的胖橘突然紧张炸毛,害得鄂潜还以为它有什么心愿未了,结果这猫就在车里吓尿了! 猫尿是什么味儿,养过猫的人都有点受不了,何况是鄂潜? 他赶紧把车停到路边,胖橘的毛炸的更开,不停叫不停叫,附近小区还有个保安在路人的请求下走过来敲车窗怀疑里头有人在虐猫。 结果发现并不是虐猫,保安大叔想了想说:“是不是饿啦?” 鄂潜正想说不是,保安大叔已经掏出随身带的火腿肠——这附近常常有流浪猫出现,他养成了随身带猫粮跟火腿肠的习惯,猫粮今天都餵完了,剩下火腿肠。 第91页 胖橘饿得不行,两只毛爪爪捧住火腿肠狼吞虎咽,保安大叔暗地瞥了鄂潜好几眼,心说这小伙子瞧着人模人样的,怎么还不给猫吃饭? 但这猫这么胖,也不像被虐待饿肚子的样子。 鄂潜真是冤的六月飞雪,保安大叔餵完猫还好心提醒他,带猫出门最好准备猫包,不然在车里,胆子小的猫猫很容易受惊。 就这样,经历九九八十一难,鄂潜终于成功把小猫送回了槐树路99号,不过阿槐不在,来开门是那只长毛狗。 ……鄂潜就不是很懂,这小狗腿短,是怎么能蹦那么高开门的。 一开口就是老江湖了,告诉鄂潜:“它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鄂潜一愣,长毛狗狗说:“怨气已消,净化结束,它已成为法则的一部分。” 所以鄂潜现在抱着的橘猫,就是货真价实的胖橘,怪不得这么重! “那……那它该怎么办?你们不养它了吗?” 长毛狗:“……你看我们像是做慈善的样子吗?” 鄂潜跟一只狗大眼瞪小眼,半晌,长毛狗很无语地说:“这些猫猫狗狗都是濒临死亡的时候才会跟死灵暂时绑定,死灵帮助它们修复创伤的身体,等死灵被净化,它们也就好了,所以你可以带它去找领养,也可以将它放生,这只胖橘本来就是在混迹附近的流浪猫,一天到晚骗吃骗喝。” 不然怎么长这么胖? 鄂潜抱着这只烫手胖猫,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他没时间养猫……但他突然想到一个人,于是立马跟长毛小狗说再见。 长毛小狗转身,朱红色的大门自动关上,它嘀咕着,真不知道阿槐大人为何对这小警察另眼相看,还让对方见了她鬼化的模样,直接把记忆一消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鄂潜先是在附近宠物店斥巨资买了个猫包,结果胖橘看到人家小猫吃猫粮猫罐头,死活不肯走,还恬不知耻地把一张胖脸伸过去抢,鄂潜的老脸都被它丢尽了! 他只好又买了猫粮猫罐头,哄着胖猫进了猫包,然后才开车回家。 那位虎了吧唧的姐,跟这小老虎就挺配的!而且孔淞要开滷肉店,谁不想生活在肉的海洋里? 鄂潜觉得胖橘肯定也想。 第42章 问心有愧。 中老年夫妻的办事效率高的惊人, 不到24小时,孔淞已经找好了住处,是个在鄂潜家小区门口的一家包子铺, 店主不是本地人, 家里老人生了大病, 两口子商量着把店转手回老家去,正巧鄂潜爸妈早上不乐意做饭就来这吃,一来二去熟悉了,带孔淞过去一看,店里头干干净净, 虽然小是小了点, 但能开店也能住,当下拍板定案就给盘下来了。 鄂潜爸妈养了一只狗一只猫,孔淞辞职后这十五年身边就没个活物,鄂潜给她送来一只胖乎乎的橘猫,她嘴上是嫌弃的, 但身体很诚实地把猫抱过去摸了两把。 这只胖猫似乎也知道谁是自己的未来奴才, 在孔淞腿上伸展四肢露出雪白毛茸茸的肚皮任撸, 亲人得很, 完全看不出它在鄂潜车上乱拉乱嚎的无耻模样。 有了猫鄂潜就失宠了,不仅孔淞赶他回去上班, 就连他爸妈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鄂潜又能说什么呢? “鄂潜是个好警察。” 面对孔淞的夸奖,鄂爸鄂妈笑得嘴角差点咧到耳后根, 还在这谦虚:“也就那样, 本职工作做得确实还行,但是个不孝子,去年他妈过生日, 他都搁外地抓人呢。” 孔淞笑起来,鄂爸退休前也是老警察了,凑在一起有话说:“当警察都这样,这乍闲下来还有点不适应。” “可不是吗。”鄂妈伸手逗猫,嗔怪地看了鄂爸一眼,“鄂潜他爸也没好到哪里去,刚退休那会儿,连懒觉他都睡不了,天不亮就自己醒了,天天在家待着没事儿干,就喜欢到处熘达,我们居委会就是因为这个才把他给招进去的。” 鄂爸:…… 三个人聊着聊着,笑成一团,聊鄂潜聊工作聊养猫,总之是一见如故,有说不完的话题。 因为阿槐的缘故,鄂潜很关注殷家人的信息,所以在《神秘大小姐》播出后,任何有关殷蔓的镜头他都不放过,前面个人回结束后,到了“大小姐茶话会”环节,七位女嘉宾同台,明显分成了两个阵营,然后就是在梅山影视城当群演体验生活,大概是为了让大小姐们接点地气,表现的亲民一些,这样更容易减少距离感。 看得鄂潜是昏昏欲睡,唯一让他感到奇怪的,就是面试环节结束后,原定特邀嘉宾的影帝谢卓据说是身体不舒服换了另外一位男演员,虽然鄂潜不懂为什么全是女嘉宾,主打也是女性综艺的节目组要请男演员来当特邀嘉宾还要做面试官什么的,但据他观察,谢卓不像是生病。 虎子大兵等几个也坐在他身边,几个人为此各种分析,从谢卓的面部表情、肢体语言等各个方面,力证此人只是临阵脱逃,绝不是生病。 晓倩从边上走过,不懂他们看综艺节目为何如此较真,“你们知道什么是化妆吗?就算气色不好,优秀的化妆师也能帮你掩盖的干干净净,懂吗直男们?” 直男们面面相觑,晓倩火力全开:“而且就算是综艺节目,也是有打光跟滤镜的,后期甚至还有剪辑,你们在这分析来分析去,分析个什么劲儿呢?说不定人家就是因为脸出油了所以抽两下脸皮,瞧你们一个个面红脖子粗的,至于吗?” 第92页 直男们:…… 虎子小声嘀咕:“你就是看人家长得帅。” 晓倩眼一瞪:“怎么啦,你不也常常看美女吗?哦,我夸两句帅哥就听不下去了?你们男人嫉妒心可真强,就见不得同性好。” 眼见这对欢喜冤家又要掐起来,鄂潜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好了,不看了不看了,都该干嘛干嘛去。” 晓倩沖虎子做了个鬼脸,虎子也回了一个,鄂潜权当没看着。 等周围同事散开,鄂潜若有所思地把画面拉回到谢卓出现的最后一个镜头,孔淞已经把殷槐案子里她所保存的备份给了他,对于未成年犯人,卷宗里用的都是化名,这段时间他把殷家每个人的具体状况都调查了一遍,不调查还好,一调查就发现,殷家人从殷槐死后这十五年,每个人的人生都跟开挂差不多。 殷豪从普通人一跃成为全国知名的富豪,连锁酒店遍布全国,甚至还有开拓海外市场的打算;范桂玲则是知名慈善大使,完美的做着丈夫的贤内助,同时又拥有自己的事业,让普通人感慨他们家有钱的同时,还会夸殷家人厚道。 殷梵不用说,二十八岁自主创业,不用家里一分钱建立起的游戏公司,出了好几款现象级手游,赚得盆满钵满,是当之无愧的青年企业家。 殷蔓虽然不像父母弟弟那样有自己的事业,但她在网络上做穿搭好物推荐,拍的vlog播放量惊人,有时还会为着名品牌直播带货,光是一晚上怕是都能挣到普通人十年都挣不到的钱,身边还有许多优秀的追求者痴心不改—— 问鄂潜是怎么知道的,点进殷蔓超话,就能看到粉丝整理出的爱慕者名单以及各种同人文,看得他脑袋都大了。 然后就鬼使神差点开阿槐的超话,是的,阿槐也有超话,虽然人少得可怜,但确实是有,大部分都是来舔颜的忠实颜狗,鄂潜没忍住给一张动图点了个贊。 如果阿槐真的是无忧无虑的十六岁少女就好了,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还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 虽然阿槐说自己独一无二时显得很骄傲,可鄂潜不能拿那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不必惋惜,被埋在地下十五年,是一种怎样可怕的感受呢? 第一期“大小姐茶话会”播出时,第三期已经开始录制了,原本还能维持表面和平的扈蕾跟殷蔓,因为这一期的特殊嘉宾,差点没当场撕破脸。 准确点来说,是扈蕾单方面撕破脸,因为在得知这一期的特邀嘉宾是青梅竹马的江商哥哥时,她便非常期待,这一期的录制地点在音乐学院,所以扈蕾精心打扮,就是为了见江商,结果江商一出现,他的眼里就只有殷蔓了! 殷蔓却对江商爱答不理,看得扈蕾心头窝火。 她主动邀请殷蔓一起去洗手间,虽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殷蔓还是接了,节目组不会跟拍洗澡换衣服上厕所这种私密的事,因此一进洗手间,扈蕾便压低了嗓音威胁殷蔓:“你对江商哥好一点!” 她都要被气死了! 殷蔓勾起嘴角,没有摄像机也没有第三个人,她突然就不装了,带着点恶意问:“我要是不对他好一点,你又能怎么样?” 扈蕾一愣。 “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跟着我,可你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他吗?知道他为什么和你保持距离吗?” 扈蕾很想说她不屑知道,可她真的很想知道呜呜呜…… “因为你对他太好了呀。” 扈蕾眨巴着眼,没听懂。 她这样睁大眼睛,看起来就可爱多了,“殷蔓”笑得妩媚,嘴角勾起的弧度甚至带着一丝邪性,哪怕是扈蕾都得承认,这样的殷蔓可比之前的殷蔓有魅力多了,她以前一直不懂为什么那么多男人喜欢殷蔓,现在好像略略懂了一点。 “你越是心疼男人,男人就越是瞧不上你,你说说看,我玩他们又有什么不好?你情我愿的,又没伤害到别人,他们不愿意随时都能走,我也没拿绳子拴住不是?” 殷蔓伸出手,看着自己镶着碎钻的漂亮美甲,眉眼尽是游戏人间的风流:“男人犯贱,你就去怪男人,别来怪我,捨不得江商当舔狗,你就把他拉回去,而不是来命令我不想让他舔,姐姐忙着呢,没时间陪你玩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说完,“殷蔓”还轻轻勾了下扈蕾的下巴,而后转身,潇洒离去,留下气得跺脚的扈蕾。 心疼男人就是女人悲剧的开始,阿槐大人是这样说的。 果然,殷蔓感觉得到,原本就对她有几分真心喜欢的江商,如今更加迷恋她,和谢卓那种流于表面的爱意不同,江商的喜欢是真实的。 可是只要一想到这真实的喜欢是从何演变而来,便立时叫人觉得噁心了。 当年他说喜欢阿槐大人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真诚,这样的让人动心?钢琴家的眼睛漆黑深邃,优渥的家境、良好的教养以及出色的容貌,让他看起来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怪不得扈蕾这么喜欢他。 要是江商知道,“殷蔓”不过是阿槐大人的一个分身,会不会吓得尿裤子呀? 殷蔓这样想着,还不着痕迹朝江商□□看了一眼,心里陡然有了个好主意,认识这么久,她还没邀请过江商到家里来玩呢! 第93页 被邀请的江商受宠若惊,正想点头答应,突然想起那个跟殷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他薄唇动了动,眼神略有闪躲,不大敢看殷蔓,好一会儿才轻声问:“你家里……还有别人在吗?……啊,我的意思是,我上门拜访,需要准备什么吗?” “没有别人在呀。”殷蔓笑得很真诚,“爸妈都有自己的事情,小梵要上班,只有我跟姐姐在家。” “姐、姐姐?” 快瞧,钢琴王子说两个字都开始结巴了。 “对,哎呀,你懂的,她年纪小,就喜欢玩这种姐姐妹妹的游戏。”殷蔓捂嘴娇笑,吓唬完了江商立刻开始解释,“我爸妈后来又生了一个嘛。” “……哦,是这样。”江商胡乱点头,自打阿槐出现后,他就不大关注殷家的消息了,不是没时间,主要是不敢。 如今见殷蔓还活蹦乱跳的,他才有了点真实感,同时也嘲笑自己想太多,殷槐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也不可能还是十六岁的样子,大概真的像殷蔓说的这样,是她父母又生了个小女儿,因为某些原因不敢面对和大女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她,所以没把孩子养在身边。 这种谎话也就拿来骗骗愿意上当的人,当初这说辞鄂潜一听就觉得不大真实,是,在国外养十五年是没法求证,可总得有出入境记录吧?出生证明?身份户籍?这些统统都没有,殷家人不过是拿这个藉口来搪塞好奇的外人罢了。 之前鄂潜同样觉得奇怪,直到他亲眼见“鬼”。 那是唯一能解释所有不完美地方的理由。 “好,那就这么约定了,过几天,你来我家拜访?” 江商还是想要拒绝的,但殷蔓笑盈盈看着他的模样,令他心中多年的枷锁被解开,他因此感到了喜悦、幸福,还有轻松,他捨不得拒绝。 等殷蔓回家,立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阿槐,阿槐没想到一个人偶居然能把江商引诱回来,非常高兴,伸手摸了摸殷蔓的头。 她笑嘻嘻的:“那可要好好准备一下,千万不能让他失望。” 节目录制结束后,没等江商提出要送殷蔓,殷蔓便自己走了,剩下扈蕾让自家司机先走,然后跑过来找江商:“江商哥,你回家吗?我坐你的车回去吧!” 江商看了她一眼,跟在殷蔓面前的温柔完全不同,虽然算不上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那冷漠的架势还是很伤人。 扈蕾不喜欢背后说人坏话,但殷蔓实在是太坏了,她忍不住说道:“江商哥,你、你留几个心眼吧,殷蔓她不像你想像中的那么傻白甜……” 江商原本拉开车门的手顿时停住,瞥她一眼:“伯父伯母知道你会在我面前说人坏话么?” “我说的是实话!”扈蕾咬着嘴唇,“她本来就……是你眼瞎!” 江商无语极了,到底是青梅竹马,两边长辈又都认识,不好把扈蕾丢下来不管,但他转头就坐上了副驾驶,扈蕾一看,气得差点哭了,她就这么讨人厌嘛,让他连后座都不愿意坐,还跑前面副驾驶去了?! 大小姐脾气一上来,立刻不愿意坐江商的车,转头就走,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都能从她踩踏地面的力感看出她到底有多生气。 司机小心翼翼地看江商一眼:“扈小姐怎么办?” 江商皱着眉,“随她去吧,不用管了,她自己要是受不了,自己会打电话叫家里去接的。” 司机也没办法,只能听江商的吩咐。 扈蕾回头,看见江商的车真开走了,愈发生气想发脾气,但更多的是感觉委屈,她一脚踢在了路边的电线桿上,电线桿没事,她昂贵的高跟鞋,少了跟…… 扈蕾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倒霉,她翻着包包找出手机想打电话叫人,结果发现手机没电了……为了跟江商一起走,她让其他嘉宾先走,又把自家司机也赶走,现在可好,天都黑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马路边,什么都没有。 越想越是悲从中来,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终于受不了嚎啕大哭,哭得周围路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哭着哭着,扈蕾突然想到自己最近上了节目,要是被人认出来再拍个照,那她的形象就别要了! 于是抬脚就拐进一条黑漆漆没什么人的小巷子,准备在里头哭完了再走。 一进小巷子就闻到一股臭味,好傢伙,居然是摆放垃圾桶的地方,在这种地方哭,扈蕾哭不出来……她这就后悔了,马上就想离开,谁知垃圾堆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当场把她吓得花容失色、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刺耳尖叫:“啊!!!——!!!” 慢慢地,从垃圾堆里钻出来一个鬍子拉碴的流浪汉,当时扈蕾脑海中各种各样的社会新闻走马观花般出现了一遍,正在她觉得自己完了时,流浪汉抱怨道:“我说你能不能小心点啊,这里有人没看着啊?一脚踩人家手上,人家不疼的啊?” 扈蕾还在叫,流浪汉被她叫得收回手堵住耳朵,扈蕾转身狂奔,一脚高一脚低还摔了一跤,这下好了,两只鞋的跟儿全没了,这还名牌高跟鞋呢!垃圾! 她摔得好狼狈,手肘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火辣辣的疼,疼得扈蕾觉得自己今天倒霉透顶,眼泪狂飙,这时候,一双黑色的小皮鞋停在她面前,她下意识抬起头,看见了穿着小黑裙的美貌少女。 第94页 这张脸见过的人都不会忘,是殷家的小女儿! 最丢脸的时候被仇人的妹妹看见,扈蕾恨不得现在就回到垃圾堆把自己给丢进去。 阿槐看着这个很有趣的女人,露出笑容,伸手。 扈蕾原本是想高傲一点给殷蔓妹妹颜色看的,但她摔得好疼,没人扶站不起来,而且周围还有路人呢! 只好借着阿槐的手从地上爬起来,再看看自己浑身臭烘烘,鞋跟还没了,真是要多倒霉有多倒霉,要多惨有多惨。 夜色下,阿槐的皮肤在小黑裙的映衬中显得如同冰雪一般洁白,她很友好地对扈蕾说:“需要帮忙吗?” 扈蕾讨厌殷蔓,但并不讨厌殷槐,在她印象中,已经把殷槐当成被父母忽视哥哥姐姐欺负的小可怜了。 啊,她身上这条小黑裙是去年的款式呢,虽然价格不便宜,但到底是过季了,殷蔓不会是拿自己的过季衣服给妹妹穿的吧? 果然,那女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屑! 第43章 问心有愧。 “你真可爱。” 被阿槐扶起来的扈蕾如是说着, 用真诚地眼神看着阿槐。“你比你姐姐可爱多了。” 然后阿槐松开手,扈蕾一个没站稳,又摔了个屁股墩儿。 她懵懵地眨眨眼, 看着小恶魔般的阿槐, “你、你……” “现在还可爱吗?” 扈蕾的眼泪差点儿掉出来, 按理说要是殷蔓这样对她,她早骂人了,可换成阿槐,明显是个未成年,又满是好奇地看着她, 一点看不出恶意, 好像她真的就只是好玩才松手的,并不是故意,扈蕾就骂不出来了。 可恶,就算干出这么坏的事儿,还是挺可爱的。 阿槐歪着脑袋看她, 又伸出了手。 扈蕾这回警惕地看着她, 不敢轻易相信这个女孩, 阿槐干脆在她面前蹲下来, 双手抱膝:“建议你待会儿等家里人来接,而不要自己回家。” 扈蕾狐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想故意拖延时间, 等殷蔓来看我笑话?” 阿槐被她逗笑了:“我像是那么坏的人吗?” 扈蕾:“……挺像的。” 刚才跟小天使一样把她扶起来,然后又松手害她跌个屁股墩儿, 虽然疼是不怎么疼, 但太丢人了,而且今天扈蕾已经从江商那里受到了足够多的伤害,简而言之, 非常容易破防。 阿槐笑而不语,站起身,朝扈蕾手心放了一颗糖,转身离开。 扈蕾就不懂了,殷蔓的妹妹是来干嘛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对她说莫名其妙的话,先害她摔倒,又给一颗糖,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儿? 扈蕾很警惕,眼睁睁盯着阿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她还有点懵,但她是的确不能在这里待了,已经开始有人朝她看了。 虽然两只鞋的鞋跟都断了,虽然妆容有点花,虽然看起来很狼狈,但优越的容貌和富家千金才有的气质让扈蕾仍旧非常吸人眼球,她扶着路边的一棵树,意外地发现鞋跟断了之后,走路还挺顺的……这个牌子的高跟鞋以奢华、好看为主,简而言之就是贵且不耐穿,但高跟鞋嘛,都是这样,以前扈蕾不觉得,现在她觉得就算是名牌也应该追求一下硬体质量,你一双鞋最基础的就得是不容易穿坏,不然再好看又有什么用? 一辆没有载客的计程车停在了扈蕾面前,“美女,坐车吗?” 扈蕾很少自己坐计程车,但她知道一般计程车都是坐完了再付费,直接让他把她送到家门口,然后让家里人出来付钱就行了,不然的话还得在街上待多久啊,手机又没电,爸妈会担心的。 这样想着,扈蕾拉开后座的门便坐了进去,说了个地址,那是知名的别墅区,住在那里的都不是一般有钱。 结果车子开了,扈蕾才想起来之前殷蔓的妹妹跟自己说,要她等家里人来接,而不要自己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扈蕾突然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凉意,可能是之前太生气了,现在坐进来,她才闻到车里有一股不怎么好闻的气味,但同时她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是不是被害妄想症?于是就跟司机说:“师傅,麻烦你把车窗开一下。” 司机没说话。 接下来不管扈蕾说什么,对方都不说话,一路埋头开车,扈蕾再傻也知道这肯定不是回家的路,她试着拉车门,但根本拉不开,她急得都哭了,平时上网看到的那些可怕社会新闻在脑海里游荡,手忙脚乱地想掏手机,结果手机没电,好不容易开机,结果啪叽一下又熄了。 到现在扈蕾还没想过阿槐是为了她好,她还以为是自己在节目上得罪了殷蔓,新仇旧恨一起算,殷蔓找人来整她呢! “你是不是想要钱?你把我放了,我保证让我爸妈给你很多钱!” 扈蕾一边说着,一边拼命拉着车门,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嘴角露出一抹变态的笑容。 他最喜欢看这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女人那漂亮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一会儿她还会跪下来求他,说自己什么都愿意做,女人可真下贱,为了活着,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能做,他这也是为了净化社会呢,少一点这种盛气凌人的女人,他们男人的生存条件才会好,才会少一个男人被这种女人耍的团团转。 第95页 有钱,长得漂亮,就能瞧不起男人?! 扈蕾是真的吓哭了,后座的车门要是能打开,她绝对会选择拉开车门跳下去,她不停地捶打后座的玻璃,连手都捶红了也没停下,当因为等红绿灯停车时,她看见临车道的另外一辆车,叫得更大声,坐在那辆车里的男司机朝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是觉得奇怪,然后绿灯一亮,司机油门一踩——就此拐进一条车子很少的路。 “是不是殷蔓让你来的?她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不,五倍!十倍!你要多少我都能给!” 因为是计程车的样式,司机座位附近有栅栏保护,殷蔓想扑过去抢方向盘都不行,司机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是真的有钱,只是不知这钱是不是她陪老男人睡觉换来的,当即冷笑:“老子不要钱,老子就缺女人。” 扈蕾头皮发麻,车子就这样开了有一个多小时,她在后座也挣扎求生了一个多小时,然而她是千娇百贵的富家千金,根本弄不开紧锁的车门,最后车子停在一个城中村,附近要拆迁了,据说是嘉祥集团买下了这片地准备开发做一个大型商场,在这里重建新的商业圈,附近还有施工在建的新住宅区,哪怕是晚上,仍然传来了电钻的声音,扈蕾的呼救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中不值一提,迅速淹没的无影无踪。 她被司机抓住手腕往里头拖,傻子也知道绝对不能被拖进去,扈蕾这会儿已经完全顾不上妆容如何脸面如何了,她又抓又咬又踢,虽然平时没有健身习惯,但一个成年女性的疯狂反抗并不是真的那么容易制服,司机被挠出几道血痕,恼怒地反手朝扈蕾脸上扇了几个耳光,直接把她打得耳鸣头晕。 见她失去了反抗之力,司机啐了一口:“妈的贱人,不打不老实。” 扈蕾迷迷糊糊地被往里拖,她万念俱灰,难道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吗?真的就没人来帮帮她吗?她明明都这么努力地求救了…… “你看起来很需要帮助。” 少女的声音不知在哪里响起,原本脑子昏沉的扈蕾顿时精神一震,司机也吓了一跳,随即看见不知何时坐在他右手边矮墙上的黑裙子少女。 她看起来年纪很小,皮肤又很白,最重要的是,气质非常纯洁,正是司机最理想的类型。 他不喜欢成熟的女人,她们虚荣势利又现实,而且总是有很多要求,有没有车?有没有房?以后有没有规划?如果结婚生了孩子要怎么带怎么养? 但年纪轻的女孩就不一样了,还没有步入社会,没有被大染缸玷污,更没有遇到有钱有势的老男人,是这个社会把他逼成这样的! 扈蕾的眼睛里透出希望的光,却又在只看到阿槐一人时失望不已,她用尽全身力气喊着:“快跑!你快跑!去报警!去报——啊!” 话没说完,司机又扇了她一巴掌,这下扈蕾是彻底没了行动能力,她感觉自己可能是脑震荡了,然后就看见司机抬腿朝矮墙上的阿槐走去,扈蕾拼命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的裤腿,给阿槐争取逃跑时间,可她自以为的力气很大,其实司机稍微一甩就甩开了。 原本笑意盈盈的阿槐在看到扈蕾挨巴掌时,面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她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小黑伞,大晚上的撑伞怪怪的,没有太阳也没下雨,夜风将她的头发吹拂起来,显得她格外美丽且弱小。 阿槐曾经非常厌恶这副美丽且弱小的皮囊,她在地下躺着时,常常去想,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我也有错呢? 如果我长得丑陋,如果我不穿裙子,如果我不总是把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如果我不爱美的掐一朵花别在头上……是不是就能躲过噩梦一般的命运? 如果事发后她选择拿钱息事宁人,如果她听从爸爸妈妈的话不要再闹,那么是不是,家也不会被毁坏?她还能生活在家里,和家人在一起,不被他们厌恶和怨怼。 就是因为你不肯屈服,你总是想着反抗,你认不清楚现实,我们家才会遭这样的罪,以后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们全家的脸都没了! 如果阿槐听话、胆小、懦弱,那么她就不会死,也不会被埋在树下,那么她还有机会长大和变老。 因为看起来美丽弱小,所以被人侵害,这是她的错吗? 阿槐思考了很久,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可她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她哪里错了呢? 她没有错。 她爱干净不是错,爱漂亮不是错,喜欢穿裙子不是错,戴花也不是错,错的是那些伤害她的人,是以爱她为名义,却要她屈服私了的家人。 重新凝聚出的这具身体不老不死,也将时光永远停驻在了阿槐的十六岁,她不会再变老了,也不能再长大,再怎么努力锻鍊,也不可能拥有高挑健美的身材——即便世间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所有认识阿槐的人都会死去,阿槐也永远维持这副模样。 很美丽、很纯洁、很弱小的模样。 司机已经走到了矮墙前面,他伸手就想来抓阿槐露在裙子外面的小腿,阿槐仍旧撑着小黑伞坐在矮墙上,一双完全变成黑色、失去眼白的眼睛紧紧盯着这个满脸戾气的男人。 怨气化蛇,勒住了对方的颈项,看着他眼球凸出像一直被碾死的□□,两只手还拼命挥舞求救,看起来那么可怜,阿槐脸上又渐渐出现了笑容。 第96页 她可以自由控制身上的怨气,以此来决定是否要同化人类成为人偶,殷家人是例外,还有几个人也是例外,她不能随意杀人,也就是说,只要不杀,怎么样都好,对吧? 碧色小蛇紧紧勒着司机的脖子,阿槐撑着伞轻巧落地,走到扈蕾身边,她看起来很可怜,漂亮的脸蛋上蹭出了好几道伤口,眼泪鼻涕糊作一团,精心打理的浪漫捲发也乱糟糟的,名牌裙子破损不堪,鞋子也只剩下一只,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很多细细的伤口。 阿槐蹲了下来,将冰冷的手覆盖在了扈蕾的身体上。 扈蕾打了个寒颤。 阿槐很少主动触碰人类,她拥有强大的力量,草木本就拥有治癒和再生的能力,但人类无法承受过多的怨气,在维持身体健康不被同化的前提下,让扈蕾身上的伤止血消失,这并不难。 因为只是轻伤,如果是要命的重伤,阿槐可以治癒,但这个人治癒后,势必会成为依赖她怨气存活的人偶,无法再离开她。 老槐树的精魂与她同化,令阿槐保留了理智,赋予了阿槐新的身体,但阿槐滔天的怨气也同化了老槐树,将它纯正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与危险。 扈蕾只感觉阿槐碰触自己的手冷得像块冰,身上的伤口处则凉丝丝的,然后疼痛迅速消失,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癒合,她震惊地看着阿槐,阿槐收回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还要在地上躺多久?” 被那只冰冷的手一摸,之前被打的差点脑震荡的脑子似乎都清醒了,扈蕾飞快爬起来,想要抓住阿槐逃走,但阿槐却避开了她的手。 “别再靠近我了,除非你也想变成我的东西。” 扈蕾懵懵地看着阿槐,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好一会她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又再度惊诧地去看自己身上已经消失不见的伤。 阿槐是由怨气与老槐树精魂组成的身体,正常人总是跟她靠近便很容易受到怨气侵蚀,肢体接触会让怨气侵蚀的更快,这也是为什么她第一次出现在殷家时,要让所有宾客离开,平时除了打扫也不允许家里的管家与佣人进入主楼。 大概在正午十二点的烈日下多接触受的影响会小一点,可阿槐很不喜欢被阳光刺痛的感觉。 这会儿是晚上,扈蕾本来便受惊过度,阿槐再碰她两下,她大概便要不受控制地成为树人了。 司机还被蛇勒着呢! 阿槐用鞋子的脚尖碰碰扈蕾,“不去报仇吗?” 扈蕾震惊地看着她,大小姐胆子不小,嘴上说着不好吧,眼神却跃跃欲试,在阿槐又点头后,扈蕾沖了上去,对准司机最脆弱的地方一顿乱踹! 她的呼救声没人听得到,司机的惨叫声自然也会被掩埋。 阿槐想着,要是扈蕾失手把人杀了最好,这样的话人不是她杀的,而且扈蕾家很有钱,完全可以给她做无罪辩护。 可惜扈蕾胆子还是太小,踹完后又蹦回阿槐身边,感觉脚底板好疼,她是用穿鞋那只脚踹的,鞋跟断了真遗憾,另一只没有鞋子的脚踩在地上,石子砂砾硌得生疼。 阿槐掏出手机给鄂潜打电话,并且建议他快点赶到,不然的话犯人可能撑不住了。 鄂潜马上就要下班了,突然接到这一通电话,想到阿槐那脾气,顿时头皮发麻,赶紧安抚她:“冷静!冷静!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一定要冷静!总之要留一口气!别就这样把人弄死了!我马上就到!” 虎子从他身边经过:“潜哥,你说啥呢?” 鄂潜顺手把他拎走:“有案子。” 虎子:!!! 他真是嘴欠,非要问这么一句!本来可以下班回宿舍洗洗吃个饭打游戏的! 司机疼得人都没了,还在那里口嗨嘴臭,骂扈蕾又骂全体女人,但不敢骂阿槐,他觉得这女孩很邪门,因为剧痛骂得断断续续,却仍旧坚强要骂。 听得扈蕾冒火,上去又给了他一脚让他雪上加霜,让他那张贱嘴再也说不出话来:“你他爹的回家照照镜子就知道为什么女人都看不上你了!笑死,看不上你就是虚荣肤浅现实,敢问你除了下面多那一两肉是不是没有别的拿得出手的东西啊?就你这种垃圾,正常女人都离你八百米远,怕你脏了我们的眼!去死吧你,老娘有钱长得漂亮,就是瞧不起你这种垃圾!” “没女人你会死啊!除了会骗女人坐你的车你还有什么能耐?有本事去找高富帅发泄啊,对女人耍威风你很有本事是吗!就你这种卢瑟活着都是污染空气,谁瞎眼了才看得上你!脑残!” 阿槐懒洋洋地看着扈蕾暴怒踹人,顺便提醒她:“警察来了,收敛一点。” 扈蕾气呼呼的又给了那贱人一脚,这才走回阿槐身边。 阿槐再看看她的眉宇,已经没有霉气缠身了,以后的人生说不定还会遇到点小问题,但像这种危及生命的事基本上不会再遇到。 “咦,哪里来的小猫?” 扈蕾惊喜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阿槐脚边的小黑猫,心想可能是刚才天太黑了自己没看清楚? 小黑猫紧紧盯着地上的男人,突然窜过去,伸出锋利的爪子,往那人脸上一顿挠,尤其是眼珠咽喉之类的要害,凶猛的宛如一头小脑斧! 第44章 问心有愧。 第97页 扈蕾挺喜欢猫猫的, 她家里就养了好几只,布偶美短金吉拉,都是可爱温顺的猫中美人, 但像小黑猫这么凶的, 她还是头一回见。 哇!好血腥! 司机的眼珠子真的被小黑猫抠出来了!这会儿正在惨痛嚎叫呢!小黑猫十分灵活, 专门对准人体脆弱的部位下爪,爪爪锋利,扈蕾似乎都看到了它亮爪时,闪耀在爪爪尖尖的寒光。 可怕! 扈蕾怂耷耷地朝阿槐身后躲,明明她比阿槐高比阿槐年纪大, 却拿阿槐当挡箭牌, 本来悠哉悠哉欣赏眼前这一幕的阿槐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了扈蕾一眼,没说话,但眼神很显然在问:你好意思吗?往我身后躲? 事实证明扈蕾真的好意思,她小小声说:“这小猫怎么回事啊,我们要不要阻止?” 阿槐凉凉地看她一眼:“你想阻止你自己上, 被挠成土豆丝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扈蕾也就是意思意思问一句, 她想了想, “小猫杀人会被枪毙吗?” 阿槐:“我不知道, 不过警察马上就要来了,你可以问问他们。” 小黑猫还在那拼命挠, 说来也奇怪,它只是一只体型中等的小猫, 但发起狠来, 一个成年男人根本无法反抗,就算司机因为痛极了伸手去抓小黑猫的尾巴也扑了个空,扈蕾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不然司机明明抓到尾巴了,怎么下一秒手里就是空的? 场面一度变得非常血腥,直到鄂潜带着虎子还有两名同事赶到,四位警察下了车冲过来,就看见两个女孩坐在一边,空地上是一只浑身纯黑的小猫猫跟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在缠斗,小黑猫牢牢霸占上风,男人反抗无果,脸上俩好大血窟窿,又是哭又是嚎的,悽惨极了。 鄂潜看得头皮发麻,赶紧上去试图分开一人一猫,但小黑猫好像知道他要做什么,根本不给他抓的机会,迅速跳到了墙上,三只脚站立,右前肢抬起,慢条斯理地舔了舔满是鲜血的爪爪,又把肉垫在墙上磨了两下,喵呜一声,像只油光水滑的小豹子一样得意。 哪怕没有了生前的记忆,被折磨而死的仇恨仍旧存在,不是每一只死灵都像胖橘一样乖巧老实的,更多的都是刺儿头,要是每个死灵都老老实实不闹事,那何必要引路人,何必要阿槐呢? 小黑猫不让抓,但也不跑,虎子上来问阿槐:“你们两个没事吧?” 扈蕾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现在是感觉有事但又没事,因为司机受了重伤,所以要先送去医院,但看地上那俩滴熘熘滚动的眼珠子,想必就算是小命能救回来,眼睛也彻底凉了,更别提那一身土豆丝儿,比用擦丝器刨出来的都标准,还得留一身疤。 小黑猫的怨恨顺着爪印烙进了司机的血液里,哪怕能捡回一条命,相信在余生的日子里,他会无数次后悔没有死在今天。 鄂潜走过来,看看阿槐,又看看小黑猫,对阿槐做了个口型:胖橘? 意思是问小黑猫跟胖橘是不是同种类型,阿槐点头。 鄂潜扶额,犯人是一只小黑猫…… 扈蕾连忙说:“警察叔叔,你可别怪小黑猫啊,它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我出钱给它请律师!” 警察叔叔:…… 怪事常常有,今天特别多,先是罪犯被一只小黑猫挖了眼睛挠成条,然后又是受害者要给小黑猫请辩护律师……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还是他们孤陋寡闻了。 鄂潜觉得,从扈蕾的叙说来看,司机的一系列套路都用得非常熟练,不像是第一次作案,于是他立刻让队里调出司机个人档案,找到了他家,同时让其他同事带扈蕾回局里做个笔录,顺便通知她家人来接她,自己则跟虎子去了犯人家里。 扈蕾上警车之前,看见阿槐不跟自己走,连忙叫:“喂,喂!殷蔓的妹妹!” 阿槐回头看她:“我叫阿槐。” “阿,阿槐。”扈蕾叫得有点不好意思,“你、你去哪儿啊?很晚了,你别在外面到处乱跑,你跟我走吧,一会儿警察叔叔要是不送你,我家来接我时,就顺便把你送回去。” 她还挺别扭,全程不怎么看阿槐,生怕被阿槐瞧出自己的忐忑,但阿槐只是沖她摆摆手,便跟在了鄂潜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扈蕾心底有点怅惘,还有点茫然,最后到了市局,做笔录时,她下意识隐瞒了阿槐给自己治伤的过程,扈蕾是很确定自己受伤了的,尤其是犯人拖她下车时给她的那几个耳光,当时她脑子嗡嗡响,耳鸣严重,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昏死过去,可阿槐触碰了自己后,那种眩晕感呕吐感都消失不见了。 女警陪伴在她身边,很温柔地安慰着她:“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幸好你没有受什么伤,以后肯定会有很多好事等着你的!” 扈蕾不由得抓紧了女警的手,她有点慌张,大概是因为在警察面前撒谎隐瞒的关系,但同时又有点小窃喜,心想自己都为她做这么多年了,下回要是再摔倒,阿槐不至于扶她的时候,再让她摔个屁股墩儿吧? 虎子悄悄黏在他潜哥身边,看着跟在身后不远处的阿槐,他小小声问:“潜哥,咱们去犯人家里,为啥要带着她啊?万一看到啥不该看的,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怎么办?” 第98页 鄂潜就很一言难尽,他能理解虎子的担忧,但是吓坏阿槐? 他很想拍拍虎子的狗头,说一声年轻人不知轻重。 司机的家就在这片城中村中,因为嘉祥集团要开发附近的缘故,住在这里的人已经搬走了很大一部分,地都被人家买下来了,还住在这儿的人就算是想当钉子户都不行,白天黑夜总是有电钻声,让人睡都睡不好。 司机家住一楼,家里的窗户上贴着磨砂玻璃纸,是为了防偷窥的,不过都捲起了边,看样子很久没有补了。 八十平米的两室一厅,一进去感觉地面都粘脚,上次拖地至少得半年前,不然创造不出这么粘脚的瓷砖。 桌上柜子更是一片狼藉,乱得不像话,还有一堆脏衣服丢在盆里,卧室的墙上贴满不堪入目的海报跟贴画,几乎是跨进去第一眼,鄂潜就退了出来拦在门口不让阿槐进:“小姑娘别进来,找个地方坐……呃,站……阿槐,你别这样。” 后面那一句是气声说的,生怕惊扰房间里搜查的虎子,因为阿槐真的很嫌弃司机家,她两只脚看似踩在地上,但仔细一看就知道,是悬空的! 地面太脏了,阿槐连落脚之处都找不着。 小黑猫也跟了进来,沖鄂潜喵喵叫,然后朝冰柜走去,司机家里没有冰箱,用的是小卖部卖雪糕的那种大冰柜,上面还铺了一床被子用来保温,见小黑猫叫,鄂潜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小黑猫是受害者无疑了,但是他们这段时间没有接收到新的失踪人口报案,而且这里是治安比较差,摄像头也所剩无几的城中村,很多没钱的人都住在这,有些人没办暂住证,有些人孤身一人,如果司机真的在这里犯下命案,那要是没有阿槐,他们很可能就不会知道这个案子。 阿槐也飘过来准备看冰柜里有什么。 鄂潜吸了一口气,把被子一边掀开,里头已经被冻得面容结霜的尸体顿时出现在两人一猫面前,小黑猫看到自己的尸体,跳了上去,不停地用爪爪挠着冰柜门。 鄂潜闭上眼睛,忍住心头的愤怒与难过,快速打电话叫痕检过来进行现场勘探,同时虎子也从卧室出来了,先是做了个呕吐的表情:“这是什么人渣,鄂队,你不知道他电脑里都是些什么脏东西,我真吐了!我——” 话没说完看见阿槐跟小黑猫都盯着他瞧,顿时把一句粗口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带坏小姑娘跟小猫猫,他可是警察! 鄂潜赶紧挡在阿槐面前,怕她微微飘起来的双脚被发现,虎子处于极度反胃之中也没发现,得知冰柜里有尸体之后,他气得直跳脚,“畜生!人渣!怎么死的不是他啊!” “好了。”鄂潜拍拍他肩膀,“继续搜查。” 说完他对阿槐说:“你先回家去吧,一会儿队里来人,你不适合待在这儿了。” 阿槐看他一眼,乖乖点点头,“小猫呢?” 想起这只小猫凶巴巴的模样,鄂潜有点头疼:“它伤了人,可能……” “哦,我懂。”阿槐点头,“那就留给你吧。” 小黑猫没有跟着阿槐离开,阿槐是毫无声息毫无徵兆地从鄂潜眼前消失的!他惊的瞪大了眼,心说怪不得有个成语叫神出鬼没,这速度……比坐飞机都快! 虎子一个扭头,发现阿槐没了,问:“潜哥,那小姑娘呢?” 鄂潜严肃道:“工作时间不要叫得这么亲热,叫我鄂队!” 虎子:…… 话题被这么一转移,虎子也忘了继续问,心想反正门就在那,可能是人家小姑娘脚步轻自己没听见吧! 司机并不是什么高智商犯罪者,但他的确是做了精心准备才选择的绑架杀人,为的并不是钱。 黄赌毒,除了最后一个外,前两个司机都沾,冰柜里的死者也是住在城中村的,做那种职业赚钱,每天大半夜出去,打扮的花枝招展,再在天快亮时满脸疲惫的回来,司机很瞧不起她,觉得她下贱。 即便是躺在病床上录口供,他还是很嚣张,顶着两只黑漆漆的眼洞神情激动:“女人……女人都这样!她们虚荣又现实,就知道钱!这种躺下去腿一张的活儿来钱快,她们就是贪钱!我、我饶他妈的要是有钱,能这样?一个婊子,凭什么看不起我?!她脏死了!” 负责审问的女警冷冷地说:“你嫌她脏,杀人后怎么还拿这骯脏的钱?” 司机哼哧哼哧不说话了。 他快四十岁还没找到老婆,托人介绍,人家女方都看不上他——虽然人都有善心,但没必要拿自己的一辈子来扶贫吧?要是这人脾气好有上进心就罢了,偏偏此人愤世嫉俗觉得自己不是富二代才找不到老婆,直男癌严重,这谁家姑娘看得上? 他厌女到极点,却又极度想要个女人,于是勉为其难,纡尊降贵,提出和死者交往。 死者并不是孤身一人,她还有个五岁的女儿,她并不愿意跟司机处对象,只想赶紧攒够钱带女儿回老家,她的拒绝惹怒了醉酒的男人,他开着一辆假的计程车到处拉客赚点餬口钱,拉到漂亮女人就要揣测她们是不是有干爹,是不是陪老男人睡觉,这种强大的落差让他变得更加暴躁,在恶劣本性的驱使下,将死者拖入家门实施强奸,看到一个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婊子跪地求饶,什么下贱事都愿意做,这极大程度的满足了司机的虚荣心跟自尊心。 第99页 一边说女人的钱脏,一边又要逼着她去卖身,再拿她的卖身钱去赌。 死者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计划着带女儿逃走,结果却被司机抓住,这一次,他暴虐的情绪彻底失控,杀了人后他把人藏进冰柜,因为没有女人可以剥削,只好又做起假出租的生意。 低贱的女人他玩过了,现在他想尝试那种更高级别的女人,扈蕾就是他的第一个猎物。 那种婊子死了也就死了,没人管没人问,但这种大街上穿得很好一看就很有趣的女人可不一样,司机也是转了好几天才选择了目标,他盯扈蕾好一会了,把人哄上车,又开始了他狂妄自大的幻想。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阿槐,又来了只死猫,不仅把他下面给踹废了,还把两只眼珠子也挖了出来。 司机一边认罪一边发抖,警察跟医生面面相觑,病房里温度适中,他到底在抖什么? 像这种人渣,跟他说再多大道理都没有用,但凡有一丝丝的人性,他便不会去杀人,所以他的故事一点都不值得同情,哪怕瞎了眼又废了小弟弟,他还在那嘀咕死者下贱,干那种来钱快的工作。 女警忍不住怼了一句:“躺下腿一张来钱快,你试过?不然你怎么这么清楚?真要有这种好工作还轮得到女人?你们男人早去抢了。你羡慕你也去躺下赚不就行了?有谁拦着你了?没有嫖客哪来的性工作者?不管她做什么职业,她说了拒绝就是拒绝,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活该没人看得上你!” 司机被气得脸色通红,正要破口大骂,突然跟见鬼一般惨叫一声,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掐的舌头都伸老长! 医生警察赶紧制住他,甚至还用上了镇静剂,结果当天下午,这人就把拖把塞进了屁股里,男护士来换药发现这一幕当时噁心的差点吐了! 因为他不停地自残,最后只能用束缚带固定在病床上,就这他还又哭又喊,一会狠狠咒骂,一会又喊死者的名字求饶,一会还说有蛇。 不过没人同情他,怕不是为了逃脱法律的制裁装的,这世界又没有鬼! 案子结后不久,范桂玲亲自来了一趟市局,表明想将死者的女儿接到殷家名下的福利院抚养,她是知名的慈善家,局里没有不答应的,但鄂潜却感觉不安,范桂玲这种人能对女儿的死视而不见,她会真心做慈善 但这种怀疑又不能随便跟别人说,鄂潜没办法,只好发消息给阿槐,可惜阿槐不理他。 最后,不知道妈妈去了哪里,才五岁就能自己洗衣服做饭的小女孩还是跟着范桂玲走了,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鄂潜分明看到她眼睛里有着泪水。 他在网上查了查殷家基金会跟福利院的信息,发现基本都是好评,尤其是前几年大地震,甚至很多网友选择捐款给范桂玲的慈善基金会,而这个基金会也将捐款去向做了表格公布出来,做得非常好,没有什么问题。 福利院也是,致力于收养残疾与患有重大疾病的孩子,从没闹出过什么丑闻,非常不可思议。 殷家人因为阿槐的缘故,好像真的在拼命做好事,哪怕不是出自真心,哪怕是为了自己心灵上的平静,但的确是帮助到了很多人,这一点不是假的。 鄂潜感觉很复杂,他说不上自己是高兴福利院没事,还是别的什么。 殷家人对所有人都很友好,惟独对十五年前的殷槐太过残忍。 只是不知道阿槐又是什么想法呢? 阿槐能有什么想法?她什么想法也没有,现在陪在她身边的都是乖巧听话的人偶,人偶可比活人讨人喜欢多了,她根本就无所谓殷家人怎么对她,反正她会自己讨回来,而且她可没杀人,现在他们都活着,这不是很好吗? 而且,马上就要有一位“朋友”主动送上门,阿槐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去难过? 鄂潜想太多了,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阿槐早就不是活人,自然也没有活人的情感。 第45章 问心有愧。 江商并不知道扈蕾身上发生了什么, 当愤怒的扈蕾父母冲进江家指责他时,他皱了皱眉,又看向扈家夫妻身后的扈蕾, 她看起来脸色有点苍白, 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不希望她再靠近,为什么就是听不懂?他不喜欢过分纠缠的女人,尤其是扈蕾这种性格骄纵的千金小姐,江商从未将扈蕾纳入自己的未来妻子选择中。 江家算是书香世家,要论财势, 不如扈家, 他们家更注重的是名誉。 “伯父伯母,我在离开之前已经跟扈蕾说清楚了,我想,我并不应该为此负责。” 他说话时很冷淡,语气都没有什么起伏, 侧颜很好看, 但扈蕾却觉得自己心都凉透了。 她清楚自己出了事, 怨不到江商身上去, 江商也不是不愿意顺路带她回家,是她自己发脾气, 先是把司机赶走,又是自己赌气不坐江家的车, 归根结底, 人家跟自己非亲非故,没必要惯着她,爸爸妈妈也是因为担心所以才生气, 于情于理,江商都没有做错的地方。 可就是很难过。 超级无敌难过。 从小一起长大,哪怕是他离开首都那两年,她也一直想着他,每天都给他折一只千纸鹤,可他从来都不肯接受这份心意,甚至还将此当成累赘,扈蕾自己都知道知情人怎么笑话自己的,说她倒贴,说她跪舔,可她就是喜欢他呀! 第100页 但是这份喜欢,在昨天所遭遇到的生死危机后,似乎变淡了一些。 爸爸妈妈来接她时吓得都哭了,扈蕾从来不知道严肃的爸爸居然会哭,还是因为自己哭的,妈妈抱着她不停道歉,说没有照顾好她,可这不是妈妈的错呀! 扈蕾好像是突然间发现爸爸妈妈变老了,爸爸发福了,不像她小时候那样挺拔,妈妈眼角也有了淡淡的鱼尾纹,而扈蕾自己一事无成,除了追着江商跑,她什么都没干过。 她在干什么? 江商看了扈蕾一眼,眼神淡漠,但扈蕾就是感觉他在不屑,仿佛爸爸妈妈来找他,是因为她在背后说了添油加醋的坏话,又或者,这是扈蕾想吸引他注意力的小伎俩,他对此感到非常厌烦,恨不得她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一股凉气从脚底冲到头顶,再看愤怒的爸妈,扈蕾轻声说:“爸,妈,我们回去吧。” 江商冷冷地看着她,像是在嘲笑她的惺惺作态。 扈蕾的自情绪突然就崩溃了,她意识到自己喜欢的人对她毫无情意,连最浅显的好感都没有,哪怕是面对陌生人的友好,江商都吝啬于施捨给她。 爸爸妈妈把她养育这么大,让她像小公主一样生活,可她却因为江商卑微到尘埃里,她从未想过好好学习回报爸妈,爸爸因为工作胃病严重,她却没有关心过他一次,公司有什么事她也通通不知道,她就知道追着江商跑! 哪怕被甩脸色,被冷眼,她也还是这样没有自尊,不知道自爱! 什么男人能比爸妈更重要?什么男人能比她的尊严她的人格更重要? 昨天晚上,如果不是阿槐出现,她也许就要和那位被害死的女子一样,陈尸在老旧的冰柜里,如果爸爸妈妈看到那样的她,他们会疯的吧? 那江商呢?江商会因此而痛苦吗?他只会因为摆脱纠缠而松一口气。 在死亡面前,什么迷恋什么爱意,都只是一厢情愿的笑话。 眼见爸妈还想理论,扈蕾崩溃大哭:“爸!妈!” 悽厉的声音引起扈家夫妻注意,他们得知就因为女儿赌气,江商便把她一个女孩丢在大晚上的路边,心里真是恼火的快疯了!这是运气好没出事,万一昨天没人救扈蕾,最后会怎样?那个犯人之前已经杀过一个人了啊! 他们就这么一个孩子,哪怕是看在多年来两家交好的份上,江商也不能这么对扈蕾! 是,江商是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扈蕾缠着他的确是不对,可江商这么做,人情上说得过去吗?!他三十出头的岁数,如今是享誉世界的钢琴家,里头扈家出了多少力?什么资源人情,能帮上的没帮?! 以前觉得江商这孩子是面冷心热,现在看来,却是彻头彻尾的没良心,他的血就是冷的,别说是回报,就连一声感谢他们扈家都不配! “我们回家吧!回家吧!” 扈蕾哭得毫无美感,她本来是不想来的,可爸妈非要来讨说法。 这时江家父母也回来了,还没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江母就先对扈蕾说:“蕾蕾啊,你知道你江商哥脾气的,其实他也关心你,没什么坏心,就是很多时候不会说话,惹你生气了,你别放在心上,阿姨替你骂他。” 扈蕾看到江母慈爱的笑,她从前很得意,觉得阿姨这么喜欢她,跟殷蔓比起来,自己肯定更有优势,觉得要是跟江商结婚了,肯定没有婆媳困扰,可现在扈蕾不确定了,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就站在儿子这边,阿姨是真的喜欢她吗? 她一把挥开江母的手,江母躲闪不及,踉跄了一下,这回总是冷着脸的江商怒了:“扈蕾!” 扈蕾大哭出声,转身就跑! 扈家夫妻忧心女儿,狠狠瞪了江商一眼,也追了出去,扈蕾父亲临走丢下一句:“这事儿没完!” 这一走,江家父母才皱眉,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去问发生了什么,而是说:“扈蕾这孩子越来越任性了,快三十岁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事事让人哄着,真是的,不知道他们怎么教育的。” 江商沉默地听着,没有解释,也没当回事,因为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得扈蕾一家胡搅蛮缠。 扈蕾回家后反锁房门又是痛哭一场,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怎么快三十年的喜欢,就因为昨天一场事故,还是一场无关江商的事故,开始怀疑自己了? 世界上会真心对她的人,只有妈妈跟爸爸,再不会有别人。 扈家夫妻担心的要死,又不敢刺激女儿,只能守在扈蕾卧室门口,不知过了多久,扈蕾打开门时,发现父母靠在一起,坐在地上睡着了,她顿时又想哭又想笑,觉得自己不孝到了极点,他们真是太善良了,才能容忍自己这种小孩长这么大还不要二胎。 说起来,还是得感谢阿槐。 如果不是对方即使出现,扈蕾觉得自己真的会死在那里。 等父母醒后,扈蕾先是跟他们认错,表明自己以后会乖,决不会大晚上一个人乱跑,又告诉他们,想去殷家道谢。 扈家夫妻很惊喜,没想到女儿突然通情达理起来,立刻让人准备了礼物,亲自带着扈蕾登门道谢。 这些年在生意上,两家也算有点交际,但扈蕾不喜欢殷蔓,导致扈家夫妻不大敢在女儿跟前提跟殷家的合作。 第101页 来开门的是管家,询问过主人后,将他们引至客厅,但出乎意料的是,只有阿槐在,其他殷家人并不在。 阿槐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动画片,扈蕾看见她,眼睛一亮,自觉跟阿槐很熟悉,甚至算得上是朋友了,便过来打招呼:“阿槐,昨天的事情多谢你。” 阿槐:“你挡到我了。” “啊?哦。” 扈蕾有点失望地让开,她还想多跟阿槐说几句话,扈家夫妻则问:“小姑娘,你爸妈人呢?他们怎么不在?” 阿槐眼睛盯着电视,抽空回答:“他们回老家了。” 说完感觉不对,又补充道:“不过也回来了。” 扈家夫妻觉得殷家这小女儿怪怪的,对视一眼,他们到底年纪大一些,跟阿槐没有共同语言,就问:“那他们现在在家吗?” 屡次被打扰,阿槐不高兴了,她扭头看过来:“这我怎么知道,他们在哪里为什么要问我?就算我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老槐树底下埋着呢! 现在的殷家人都是人偶,除非阿槐想见他们,不然在家时,他们都在房间里不会出来。 扈家夫妻没想到这小姑娘脾气还挺坏,该说不说啊,跟他们家扈蕾挺像的……所以也生不起气,扈蕾母亲柔声说:“其实我们今天主要也是来找你的,尤其是想谢谢你救了我们家蕾蕾,要是没有你,蕾蕾一个女孩子遭遇那种事,真的是太糟糕了,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阿槐听了,嘴角露出个笑来,有点古怪,有点诡异,她反问:“哦,女孩子遭遇那种事,原来很糟糕吗?” “当然啊!”扈蕾母亲想都不想的点头,“就算没受伤,也会造成很大的心理阴影,作为父母,我跟蕾蕾爸爸一定会时刻注意她的情绪,会关心她的。” “真好。”阿槐说着,问。“你们家的女儿遭遇这种事,没受伤都会落下心理阴影,那犯人呢?” 黑裙子少女好奇地单手托腮:“那个犯人被猫挠瞎了,应该也会落下很严重的心理阴影吧,而且他好可怜,快四十了都没老婆没孩子,反正你家孩子也没出事,彼此体谅一下不好吗?” 扈家父母一愣,阿槐追问:“怎么不回答了?听说你们聘请了最好的律师团队,要让那个已经瞎眼的废物男人在牢里待一辈子,为什么要这样啊?人家已经付出残酷的代价啦,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怎么就不能放过他呢?” “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扈蕾父亲恼了,“他犯了罪,还杀了人,要不是蕾蕾运气好被救了,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让他在牢里呆一辈子都是便宜他!我看那种人就该被枪毙!为那种人说话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扈蕾听着不对劲了,爸爸好像是在骂阿槐一样,连忙想解释,她是想跟阿槐做朋友的,可不想跟阿槐交恶。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阿槐就似笑非笑地重复扈蕾父亲的话:“那种人就该被枪毙,为那种人说话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忍不住洋溢出的快乐,放声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那出钱出力帮忙拉人情为那种人脱罪的人,是不是也该死呢?” 扈蕾父亲脸上的愤怒突然就僵住了,连带扈蕾母亲也一样,惟独扈蕾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阿槐啧啧有声:“落在自家女儿身上,就知道愤怒怨恨,别人的家的女儿怎么样无所谓的,是不是?” 阿槐快要笑死了,她笑够了,摇头嘆息:“真该让你们也感受一下,女儿被奸杀,是种什么样的快乐。” 说着,她满是恶意地朝扈蕾咧嘴一笑:“是吧?” 扈蕾傻乎乎地看着阿槐,不知怎么回事,扈家父母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阿槐,“你、你……” 阿槐仍旧懒洋洋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来投,我姓殷,这个姓氏你们不觉得熟悉吗?还是说坏事做多了根本不在意,就没放在心上呢?” 世界上姓殷的人家那么多,扈家夫妻怎么会关心是哪个殷? 江商的父母所交际来往的多是学术圈的大拿,大多爱惜羽毛性情正直,他们人脉虽广,但仅限于给儿子扬名,像是那种找关系拉人情脱罪的事儿,还是得扈家这样的有钱人来办。 真奇怪,扈家夫妻明明知道江商做了什么,却还是要帮忙,可能在他们看来,那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是受害者故意仙人跳,心机深沉勾引少不更事的美少年吧!现在美少年长大成人,有了无与伦比的成就,已经是非常好的女婿人选了,女儿爱追着跑就追,反正江家有把柄在他们手里,江商父母能不对他们女儿好吗? 还有那江商,凭什么不喜欢他们家蕾蕾? “你们在说什么啊?” 只有扈蕾不明白怎么回事,她看看阿槐,又看看父母,隐约察觉到似乎有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们都知道,惟独她不知道。 阿槐很好心地说:“让我来告诉你吧,你爸妈——” “住口!” 扈蕾父亲面色铁青。 原本眉眼含笑的阿槐脸一沉,扈父顿时凭空而起,足足被甩了七八米,砸到墙面才停下来! 第102页 “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 阿槐冷冷地问,她翻脸真是太快了,喜怒无常,令人害怕,“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打电话来高高在上教训我,不要异想天开的人?” 扈父倒在地上,哇的喷出一口鲜血,阿槐死死地盯着他,眼睛漆黑,扈父被无形吊在了半空,阿槐看到他这副悽惨的模样,立刻又笑起来:“嘻嘻,你看起来真狼狈。” 扈母惊恐不已,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可能,不过无所谓了,过了今天,一切不可能都将成为可能。 阿槐想要更多的人偶。 她希望所有人都乖乖听话,不要有二心,而人心难测,她不信任,所以还是人偶最可爱了,让他们做人就做人,让他们待着他们就不会出声。 会说话、会算计,贪婪成性的人类最讨厌。 扈蕾扑过来:“阿槐!你、你在做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对我爸做了什么!” 她哭着乞求阿槐,可阿槐只是冷淡地看着她,扈蕾嘴一快:“昨天的事情,我都没有跟警察说!我为了你瞒着他们了!求求你被伤害我爸妈!求你了!哪怕是看在我帮你隐瞒的份上吧!” 听到扈蕾的话,阿槐又笑了,她一会冷脸一会笑,变化极快,“你真有趣,你帮了我?” 阿槐伸出手,从扈蕾的脸上一点点往下拂过,那曾被阿槐治癒的伤口,又重新回到了扈蕾身上,甚至连带那股被阿槐取走的恐惧与绝望,也通通还给了她。 昨天出事,今天就没事,扈蕾以为是她心理素质强吗? 那是阿槐触景生情,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哪怕是仇人的女儿,也仍然出手救她,还吸走了她的全部怨恨与恐惧。 果然还是应该还给扈蕾,不应当做这种多余又无聊的事。 扈蕾脸色煞白,阿槐低下头,双手捧住扈蕾的脸,轻轻靠近,寒冷如冰的少女肌肤贴着扈蕾,将她的睫毛都冻上一层冰霜,阿槐语气轻柔:“你知道吗?你暗恋的江商哥哥,曾经是个强奸犯,出事之后,他的父母找到你的父母,请他们帮忙找关系,当时还未满十八周岁的江商成功脱罪,一切尘封在过去,除了我没有人记得。” 扈蕾惊恐万分,她看见阿槐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极度的恐惧让她呼吸停止。 “真想让你也尝尝我所受到的痛苦,你的爸爸妈妈跟我的不一样,他们应该也会因爱而痛吧?像刚才那样,愤怒地谴责着犯人。” 阿槐遗憾极了,她看着扈蕾,跟妹妹小蔓比起来,这才是真正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公主,她的父母多爱她呀! 为什么那么爱自己的女儿,却对别人的女儿没有一点怜惜?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第46章 问心有愧。 哪怕只是一点点,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拒绝江家的请求就好了,阿槐都不会怨恨他们。 但他们没有。 甚至打了电话, 指名让“心机深沉的仙人跳女孩”来接, 警告她见好就收。 阿槐不管江家人对他们是怎么说的, 也不知道一个十六岁的小县城高中生女孩是如何设计几个马上成年的男生,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她只知道这份怨恨无法消弭,这是扈蕾一家欠她的。 “是鬼……你是鬼!你是鬼!” 扈母大喊出声,阿槐扭头看她, 笑笑:“你才发现呀?现在知道也不迟。” “别伤害我女儿!”扈父流泪乞求着, “求求你了,别伤害我女儿!是我的错,我愿意一人承担!拜託你放过我妻子跟女儿吧,当初是我答应的江家,是我去找的人, 我联繫的关系, 你要报仇就朝我来吧!” 阿槐懒得理他, 随手将他的嘴封住, 任由这对夫妻如何嘶吼哭喊,都再传不出一点声音, 她致力于击溃扈蕾的精神世界,要将她彻底控制, 成为自己的东西。 “所以你明白了吗?” 阿槐放柔了声音, 哄着扈蕾。“我们没有办法做朋友,你父母有罪,而你身为他们的女儿, 一样有罪,可是现在你有一个方法救下他们,并且为他们赎罪。” 扈蕾流着泪,阿槐很失望,“不是想跟我做朋友吗?为什么这么怕我?我又没有伤害你,我一直在救你。” 果然,有着人类灵魂的人偶太没有用了。 阿槐一边抚摸着扈蕾的脸,一边用微笑的嘴角与得意的眼神看向扈家夫妻,他们又怕又怒又担心,那样的表情真好看,完美地抚慰了阿槐的怨恨,让她重新变得轻松愉悦。 “喜欢的人是那样的,父母也不如理想中完美,自己没什么朋友,背负着父母带来的罪。”阿槐嘆息,“蕾蕾好可怜啊,可是蕾蕾可怜,关阿槐什么事呢?还是阿槐更可怜一些。” 人类所看不见的怨气侵入扈蕾的身体,扈蕾瞪大了眼睛,彻底晕了过去。 阿槐像丢垃圾一样把她丢到地上,对扈家夫妻说:“现在该来谈谈我们的事了。” —————————— 不知道过去多久,扈蕾猛地惊醒,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陌生房间,不知道身在何处,脑海中恐怖的记忆闪过,扈蕾掀开被子就想下床,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是笑容温柔的殷蔓。 第103页 “你醒啦?你爸妈正在楼下等你呢,身体好些了吗” 扈蕾警惕地看着她,避殷蔓如蛇蝎,蹭着边缘走出房门,殷蔓也不生气,微笑着看她,脸上的笑连弧度都没有变,而情绪激动的扈蕾根本没时间注意,她跑出房门,就看见坐在客厅的殷豪范桂玲,还有自己爸妈。 两家父母谈笑风生,她下意识朝旁边看过去,阿槐坐在那里看动画片,乖乖巧巧的模样,黑色的裙子,纯洁的气质。 “刚才真是吓了大家一跳呢。” 身后传来殷蔓的低语,她柔声说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昨天受惊严重,你突然就晕过去了,所以就先让你在客房休息了一下,怎么样,现在好些了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叫医生过来看看?” 扈蕾恍惚,啊,她是晕过去了吗?那之前那一切,其实是噩梦? 连忙低头,发现身上的伤口还在,但都是处理过的,好像昨天回家也是带伤的,一觉到今天已经好了不少……糟糕,一想太多,脑袋就昏沉沉的。 “殷蔓”仔细观察着扈蕾的状态,发现阿槐大人说得果然没错,像扈蕾这样生活在温室中的小公主,她承受不住任何打击,一旦出事就会钻回壳儿里,哪怕意识到不对,也会努力自圆其说,自欺欺人,不敢面对现实。 扈蕾走下楼,扈家夫妻笑着跟她说话:“蕾蕾好些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扈蕾总觉得爸妈的笑容太像了,仿佛是用尺子量好的弧度,一点变化都没有,不过转念她就否认了这个想法,觉得自己可能是昨天受的刺激太大,又做了噩梦,所以胡思乱想。 她像往日一样,如同爱撒娇的小女孩,回到父母身边,坐在两人中间,听着两边家长的对话,恍惚中,总有一种灵魂跟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仿佛四肢头颅都被线提着,有点点僵硬,有点点难以适应。 “蕾蕾,蕾蕾?” 扈蕾啊了一声,就看见妈妈柔柔地笑着看自己:“你这孩子,来之前不是还说,想跟阿槐做朋友?怎么不去陪阿槐一起看动画片呀?” 扈蕾愣了下,哦,对,她想起来了,她是想跟阿槐做朋友的,阿槐昨天救了她。 但,怎么救的?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仔细一想就想不起来了呢?她是不是脑震荡了呀,所以记忆出现了偏差?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扈蕾还是走到了阿槐身边,阿槐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扈蕾也没说话,她安静地看着电视里上演的节目,是海绵宝宝,孤独一人的海绵宝宝某天醒来后发现世界空无一人,只剩下他自己,他想尽了一切办法缓解寂寞驱散孤独,却都徒劳无功。就在他精神快要崩溃时,一辆载满了人的车子停在了面前,原来所有人都是去过“无海绵宝宝日”了,并且当着海绵宝宝的面,将特意制作的海绵宝宝木雕烧成灰烬。 就在海绵宝宝愤怒伤心时,突然又有人提议去过“无派大星日”,于是海绵宝宝立刻上了车,并把派大星从车上推了下来。 扈蕾盯着电视出神,她发现阿槐虽然是在看动画片,但来来回回反反覆覆就是在看这一集,这让扈蕾感到不安,她试图说服阿槐切换到下一集看,阿槐却慢悠悠地说道:“孤独真是让人无法忍受,对吧?” 孤独? 扈蕾从不孤独。 她打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一摔的一次跟头就是在江商身上,饶是如此,她仍然有很多“朋友”,父母疼爱,他人羡慕,扈蕾怎么可能会孤独呢?只要爸爸妈妈永远爱她,她就永远不可能孤独。 顶多就是在被江商拒绝后自怨自艾伤心流泪一阵子,很快又会好起来,所以扈蕾无法理解阿槐口中的孤独。 虽然说是想跟阿槐做朋友,扈蕾自己也觉得有很多话想跟阿槐说,可不知为什么,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大概是阿槐不想听她说话,把她给“闭麦”了。 就这样,两边父母相谈甚欢,这让扈蕾感觉很奇怪,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知道不应该走得这么近,他们之间有……有……有什么来着? 直到回家,扈蕾也没想起来。 爸妈像往常一样对她很好,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于是扈蕾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没有再想太多。 又过了两天,终于等到了江商的上门拜访,他从一大早上起来就有点紧张,不止一次在心中幻想着如果见到殷家夫妻应当怎样打招呼才会比较体面。 和殷蔓的其他追求者比起来,江商家的财势就有点不够看了,名气再大再好听,逼格再高,无法带来利益仍旧没用。 江商长得非常帅,是名副其实的钢琴王子,容貌身材都是一流,因此吸引了许多女粉,绝对算是古典音乐圈的顶流,但为了维持逼格就不能靠粉丝圈钱,开音乐会能赚的那点钱,跟殷家比算得上什么? 因为江商要来,今天的殷家也很热闹,管家跟帮佣都放了假,主栋他们不用进去帮忙,阿槐是最最期待的那个,她清晨起来下楼时甚至还哼着歌儿。 “殷梵”笑着说:“阿槐大人今天心情很好。” 阿槐单手托腮:“是啊,因为要见到故人,便很开心。” 第104页 人偶们都是阿槐身上怨气所化,对于发生在阿槐身上的事了如指掌,他们的态度是一致的,任何曾经伤害,或是企图伤害阿槐大人的都是敌人,“殷蔓”得到了这具身体,一定会物尽其用,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崭新的殷家人虽然表面上还是人类,但已经不需要进食来维持生理机能,树人又品尝不出食物的味道,顶多就是喝一点水,不过为了掩盖身份,厨师每天做的一日三餐,他们还是会象徵意义上的吃几口,随后便会以维持身材的名义浅尝辄止,至于在外面更是不怎么吃了,倒也没什么人会怀疑。 江商到达时,从门口到花园这段路,心跳逐渐加速,尤其是到了正门,想到即将面对的一幕,喉结微动,然后抬脚踏了进去。 殷家人正齐齐坐在客厅里,见他进来,一起看向他——表情、眼神、嘴角笑容的弧度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江商被看得心里发憷,先是跟殷豪与范桂玲打招呼:“伯父伯母好,我是来找小蔓的。” 殷蔓坐在殷豪左手边,笑意盈盈,江商最喜欢她的笑,可今天的笑和往日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他清了清嗓子,向前走了两步,将手上的花递过去。 殷蔓没有接,反倒另一双雪白的小手从旁边伸过来,当着殷家人的面,把花束抱了过去。 阿槐闻了闻百合花的香气,扭头看江商,不顾对方瞪到凸出的眼珠子,用很是怀念的语气说:“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喜欢给女孩子送百合花,难道就不能换一种吗?小蔓不喜欢百合花的,对不对?” 殷蔓乖巧点头:“姐姐说得对。” 江商一看见阿槐,什么小鹿乱撞都没了,整个人心神大乱,疯狂后退,直到背部抵着墙才停下,阿槐见他吓成这副德性,笑个不停:“怎么了,你在怕什么?上次见面咱们没机会好好叙旧,这次你可别走了吧?来都来了。” 享誉世界的钢琴王子,被称为天才钢琴家的江商居然转头就跑! 阿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可爱的人偶们,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长得很吓人吗?” 她对着镜子照过的呀,比当年还要纯洁美丽,毕竟那时在家里还需要做家务,因为长时间的拿笔,指腹上还磨出了茧子,怎么江商那么喜欢十六岁的她,现在看到她却落荒而逃呢? 太伤阿槐的心了。 “阿槐大人怎么会吓人?”殷蔓立刻道,“阿槐大人是最漂亮的女孩子了。” 阿槐觉得江商应该跟她的小人偶学学如何说人话。 江商还没跑几步,就被殷梵展开双臂拦住,青年笑着:“江大哥急什么,正巧我们全家都在,尤其是姐姐,还没机会从头到尾听江大哥弹一次《波莱罗舞曲》呢。” 江商脸色惨白,被殷梵捉住了双臂,真要说起来他比殷梵还要再高一点,但却完全无法反抗,殷梵的双手像是铁钳一样,牢牢地控制住他,轻轻松松将江商架去了琴房。 殷家发家后,殷豪与范桂玲都很想摘下暴发户的头衔,所以对一双子女的教导培养十分看重,殷蔓会弹钢琴和跳舞,殷梵则学了小提琴,虽然不到多么精通的程度,但也都考了级,能拿得出手,算是多才多艺。 所以家里有一间琴房,白色的定制三角钢琴价格近千万,是殷豪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殷蔓曾经还在琴房里拍过一段vlog,展示过自己的琴艺。 江商就这样被殷梵摁在了琴凳上,随后殷家人都来了,只有阿槐坐在钢琴上,她黑色的裙子与白色的钢琴对比起来分外显眼,她的身体轻得像是一片树叶,根本没有重量,江商坐在钢琴前,手放在琴键上,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对不起……” 阿槐惊讶极了:“你是在跟我说对不起吗?” 江商连抬头看阿槐的勇气都没有,他只能盯着一个角度看,这个角度能看见阿槐支撑在钢琴上的一双小手,洁白细嫩,一点伤痕都没有,从这个角度,江商想起了一些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事。 他声音破碎:“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我、我现在……” 他话说了一半说不出来了,因为阿槐突然俯下身,雪白的面容与他贴得很近,鼻尖靠在一起,随之而来的是她轻柔的低语:“啊,是吗?现在不喜欢我了,改喜欢妹妹了是吗?多绝情的话呀,多伤人呀,我都要因此难过的哭泣了。” 嘴上是这么说的,可她根本没有哭,只觉得可笑,十五年过去了,江商不会以为她是喜欢他的吧?哪怕十五年前的殷槐也不是傻子,会去喜欢给自己带来难以磨灭的痛苦的人。 她伸出手,抚摸着江商的脸,少年的面容在这一刻与成年男人重合,阿槐的指甲深深刺入江商的脸皮,有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流淌,江商痛呼一声,阿槐却说:“弹琴啊,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可江商心慌意乱满心恐惧,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曾经在台上遇到过许多突发状况,他总是能凭藉高超的技巧挽回,而现在面对阿槐,他什么都做不到。 好好一首波莱罗舞曲,他弹得不成样子,阿槐摇着头,“你这样也算是天才钢琴家吗?” 第105页 下一秒,沉重的钢琴盖应声而下,江商发出一声惨到极致的嚎叫! 他的手! 他的手! 光是保险就买了一个亿,保养费都要花上千万的手! 属于钢琴家的手! 比生命还要重要的手! 阿槐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按在了琴盖上,饶有兴味地欣赏着江商痛苦到扭曲的面容,真好看,果然还是这样的表情更讨人喜欢,看到他笑,看到他故作情圣的模样可真是令人反胃,幸好阿槐不用吃饭,不然真的全都吐出来啦! 十指连心,江商疼得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出来,阿槐笑意盈盈,江商拼了命想把钢琴盖打开,可阿槐的手指摁在上头,力敌千钧,笑眯眯地瞧着他,他越是痛苦,阿槐的笑容越是灿烂。 她凑近他耳边,声音仍旧轻柔:“对我愧疚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是不是?没关系的,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冰冷的指尖抚摸着江商痛到颤抖的手腕,阿槐恶意地将钢琴盖继续往下压,鲜血渗透琴键,滴到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阿槐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内心的郁结松展许多,谛听总是担心她失控杀人,其实他想多了,她怎么会杀了这些人呢? 无论是家人还是仇人,阿槐都不会杀的,人死了眼睛一闭两腿一蹬一了百了,阿槐的怨气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消散? “只是嘴上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得付出实际行动,比如,把你最重要的东西献给我,来平息我的怨气。” 阿槐说着,手从江商的手腕抚到琴盖上迸溅的鲜血,温热的血液让冰冷的指尖感到了些许温暖,阿槐想。 她很乖的,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是个乖孩子。 第47章 问心有愧。 乖孩子阿槐欣赏完了江商痛苦的表情, 还很有爱地帮他打了120,等待救护车到来的时间里,她一直坐在钢琴上, 一开始是手指摁着琴盖, 后来整个人换了个位置坐, 以至于等医护人员到来时,天才钢琴家的十指还被钢琴键压着。 江商疼得想要昏死过去,可阿槐不让他晕,她要他眼睁睁看着这双最珍贵的手如何废掉,如何连骨头都被变成碎屑, 就连麻药都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感同身受这四个字阿槐是不信的,只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被长时间挤压的双手呈现出诡异的弧度,钢琴盖虽然重, 却也不至于把人的手压成纸张般平整, 琴键里沾满江商的血, 殷家人笑容灿烂, 像在举行什么隆重的仪式,看着江商在苦海浮沉。 到医院医生一看这手就摇头了, 指骨从皮肉里被挤出来,一些碎骨还遗落在殷家的钢琴上, 这双手肯定是彻底废了, 别说是弹钢琴,就是完整的形状都不可能再有。 江商不停地哀嚎不停地哀嚎,哪里还有钢琴王子的优雅, 他无比悔恨为什么要去殷家,无比悔恨为什么会喜欢殷蔓,甚至悔恨当初自己看到那几个人时,就不该试图靠近。 因为江商过分激动挣扎,打了麻药也无法控制,最后只能强硬地使用约束带,并且由几个身强体壮的男护士将他摁住,这才勉强完成手术。 江家夫妻闻讯赶来,一听医生说儿子的手彻底废了,救不回来了,江母当时便晕死过去,醒来后开始哭天抢地,一位钢琴家失去了双手,这比要他的命还要残忍! “我儿子是在殷家受伤的,殷家人呢!殷家人为什么不在这里!” 爱子残废,江母宛如护崽的母兽,双眼通红满是恨意,“他们得对我儿子负全责!殷家人呢!殷蔓!殷蔓!你给我出来!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儿子为什么会在你家受伤!殷蔓!” 声音悽厉,听得人心里发酸,江父也是老泪纵横,夫妻俩哪里还有平日意气风发的学者模样。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毕竟是独生子,又是那么出名的钢琴家,很多人都赞美江商以后是下一个莫扎特下一个贝多芬,他的事业正处于顶点,人生也是在最功成名就的时候,可一个钢琴家失去了双手,那就失去了全部。 在江母发狂的质问与叫声中,殷家人姗姗来迟,领头的正是殷蔓,所有人偶中阿槐最喜欢她,她机灵又会说话,可比真正的小蔓讨人喜欢多了。 “殷蔓!” 江母像是看到仇人,瞬间朝殷蔓扑过去,殷蔓也不傻呀,她不可能自己来挨打,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一左一右两个保镖就把江母摁住了,殷蔓微微一笑,说:“伯母最好还是冷静一点吧,免得把江商吵到就不好了,他的伤需要静养……吧?” 殷梵凉凉地说:“姐,你说什么呢,那种伤就算静养也好不了吧?” 他随手朝江母抛出一个透明小袋子,里面是一些碎骨屑,用施恩般的语气说:“不用谢我们,我们可是特意跑这一趟给江商送过来的。” 江母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几秒钟后啊啊大叫,眼泪狂飙,绝望的表情看了叫人心情大好,阿槐站在弟弟妹妹身后,捂嘴偷笑。 这殷家人简直欺人太甚! 江母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姐弟三人,他们怎么敢笑?他们怎么能笑? “殷蔓!你还有人性吗?!” 江母扑上来就想撕扯殷蔓,被保镖拉住后又撕打保镖,可保镖又不傻,谁会站着任她打? 第106页 见殷蔓还在笑,江母愈发替儿子觉得不值,自从那件事过后,江商很多年都不跟女孩子来往,他都三十二岁了,但却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江母想尽办法让他回来相亲,他不乐意,隔壁扈家的蕾蕾,条件那么好,他也看不上,他们两口子成天担心啊,就怕他这辈子要孤独终老了。 好在殷蔓的出现又让他们看到了希望,虽然殷家是暴发户,可到底有钱有势,殷蔓长得漂亮性格大方,勉强也算配得上他们儿子,今天儿子去殷家拜访,早上出门时还笑嘻嘻的,中午就出了事! 殷蔓不负责任谁负?殷家不管谁管?!这事儿决不能就这么算完! “伯母这么说就有点不礼貌了吧,我怎么没有人性?”殷蔓讶异反问,“我还替他叫了救护车呢,简直太有人性了好吗?” 江母气到浑身颤抖,以一种命令式语气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我儿子好端端的是怎么在你们殷家出事的,你要是不说清楚,我饶不了你!” 瞧她那厉害样儿,可把殷蔓给吓坏了,她很无赖地说:“江大哥非要弹琴给我们听,我说了不听他硬是要谈,这不,一个不小心,自己把手给伤了,真是的。” 江父原本还想等妻子发完飙自己再出来做好人谈条件,没想到殷蔓竟然能说出这种厚颜无耻的话,顿时也气得满脸通红:“你的意思是说,都是江商自己的错?” “那不然呢?”殷蔓反问,“还能是我的错吗?他自己的手,自己受的伤,又不是别人害的,当然是他自己的错呀。” 这跟江父江母所设想的都不一样! 都让他们儿子上门拜访了,难道不是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定下来了?江商在殷家受伤,于情于理殷家都不能置身事外,要是以后江商的手真彻底毁了,肯定是要殷家养一辈子的,殷蔓也得嫁给他作为补偿!这是殷家应该做的! 听到这番理论,殷蔓笑弯了腰:“朋友上门就算是定下了男女关系,那我早结婚几百次了,江商自己受了伤,是我们家好心,给他打电话叫救护车,还给他垫付了医药费,伯父伯母,你们做人也要讲良心好吧?不是我们家的锅,别朝我们家人头上甩。” 江母发出一声怒吼,可惜还是被保镖们摁住,动弹不得。 阿槐欣赏完了这场闹剧,见江父江母已经愤怒到失去理智开始破口大骂,什么形象什么面子,这会儿通通不重要了,才觉得江商家不过如此,曾经让阿槐觉得翻不过去的天,捅破了也就碗大个窟窿。 江家夫妻以为能看到殷家人诚惶诚恐的模样,谁知道人家根本不在意,看完笑话是转身就走,这下夫妻俩都傻眼了,随后网上有人爆料说着名青年钢琴家江商受了重伤导致双手残废,不知道是谁泄露了江商所在医院的地址,当江父江母神情疲惫地走到医院门口时,立刻便被闪光灯跟怼到脸上的话筒弄得更加狂躁,江父甚至直接动手打了记者,又对江商的伤情无可奉告。 这下舆论立刻就闹了起来,江父江母一开始还觉得烦,但殷家的态度摆明是想当撒手掌柜,真以为他们江家就好欺负了,江商在殷家受的伤,殷家不负责怎么能行? 医院里,直到手术结束,江商才终于昏死过去,而当他醒来,关于他在殷家受伤导致双手残废的消息已经满天飞了,如果是过去,身为高岭之花逼格突破天际的江商肯定不会在意,他的粉丝跟他本人一样,都相当高冷,当初江商跟殷蔓传绯闻,他的粉丝们还感觉不满,因为殷蔓家里是做生意的,在他们看来太俗气了,配不上走高端路线的钢琴家,俩人放一起那都是资本对艺术的玷污。 可架不住江商自己愿意舔,各种对殷蔓与众不同,硬生生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把粉丝的心戳成蜂窝煤。 现在保持江商是在殷家受的伤,舆论果真如江父江母所希望的那样,一下就落到了殷蔓身上,什么阴谋论都有,奈何殷家早有准备,只是手受伤而已,又不是哑巴了死了,等江商清醒还原事情真相,现在网上说再多又有什么用?殷家的法务团队可不是吃素的。 也有人觉得殷家这段时间频繁出事,该不会要成法制咖吧。 这也不是不可能,要知道江商是钢琴家,他自己在接受专访时也说过,这双手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连重物都不拿的,平时在家里要扫个地,据说母亲都会紧张地制止,这样一个人,说他会因为意外把手弄残废,怎么想都很离谱。 殷氏集团官微很快发表了声明,表明江商的伤势跟殷家什么关系都没有,但这话说出来谁信啊! 江家夫妻看到殷家发的那官方性十足的声明,不由得冷笑。 这时候医院通知他们江商醒了,夫妻俩赶紧把殷家的事情放到一边,结果见到儿子第一眼,就看见满面苍白的江商说:“……爸,妈,是我自己不小心的,跟殷蔓没关系,跟殷家也没关系。”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江母立马就恼了,“你在他们家受的伤,怎么能说没关系?我不管,这件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你知道医生说什么吗?医生说你以后再也不能弹琴了,甚至生活都无法自理!这是谁害的?全是殷蔓那个害人精!” “你妈说得对!”江父也帮腔,“殷家必须对你的伤负责!你知道吗江商,之前殷家人来了,对着我跟你妈冷嘲热讽,愣是没问你一句!他们这是什么态度?他们凭什么是这态度?殷豪两口子甚至连个电话都没给我跟你妈打!” 第107页 江母越听越觉得自家可怜,眼泪流了下来,控诉道:“不是自家孩子不心疼,要是殷蔓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看他们两口子还坐不坐得住!” 江商神情麻木,眼前还回荡着钢琴盖狠狠砸下来的那一幕,他做梦都没想到,原本以为会是两情相悦的一天,结果却变成了噩梦,尤其是阿槐的声音,不停在他耳边回响。 这么多年来,有后悔过吗? 有的。 似乎这些年的人生都是偷来的,越是功成名就,越是良心难安,从在殷蔓的生日宴会上见过阿槐一面,江商便没有忘记过,他自欺欺人不去看不去想,以为什么都不存在,可事实就是,殷蔓的确是她的妹妹。 现在江商有些不懂,自己究竟是喜欢上了殷蔓,还是喜欢上了殷蔓身上属于殷槐的影子? 江家夫妻不懂儿子为什么情绪如此消沉,江母难掩痛心,语重心长地跟江商说:“这件事是殷家他们理亏,你不是喜欢殷蔓吗?妈帮你,以后就让殷蔓来照顾你,谁让她邀你去她家的,她得对你负责!” 江父也表示贊同,“儿子,别怕,爸现在就给你扈叔打电话——” 话没说完,病房们被敲了两下,护士告诉他们说有人来探望,是姓扈的一家人,江父脸上顿时露出喜悦之色,连忙出去迎接。 往日他架子可不小,身为教授,混的是首都学术圈,那走出去是自带高光滤镜,张嘴说话都是文气,什么豪门,铜臭味太重了,哪里配跟他说话? 今时不同往日,圈子不同擅长的也不同,江家撼不动殷家,顶多是在声誉上给予殷家一些打击,但那又怎么样呢?殷家又不会因此少块肉,所以江父习惯性地找扈家帮忙。 见扈蕾也跟着来了,江母瞬间看她无比顺眼,亲切地仿佛这就是自己的亲闺女,觉得扈蕾可比殷蔓强多了,虽说儿子喜欢的是殷蔓,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扈蕾更合适一点。 患难见真情,对比殷蔓的态度,希望这次过去后,儿子能明白谁才是真心对他好的人。 “老扈,你来了。”江父感动地握住扈父的手,眼里满是喜悦,“我正好要找你呢!” 扈父看着他:“你找我做什么?” “唉,江商需要静养,让蕾蕾留下来陪他吧,咱们出去说、出去说。” 江父说着,主动伸手引路,扈父见他如此,嘴角诡异地勾了一下下,顺从地跟在江父身后出去了,见状,江母也想藉机撮合儿子跟扈蕾,便邀请扈母同去,扈母同样没有拒绝。 剩下扈蕾站在病床前面,表情有点古怪,不过江商并不是很想看到她,大概是因为觉得丢脸吧。 他睁着眼睛没说话,脸色还因为双手传来的剧痛显得惨白无比,整个人简直像是一只水鬼,状态极差。 扈蕾原本想说两句关怀的话,虽然江商总是对她很冷淡,而之前她遇到坏人他也漠不关心,扈蕾更是下定决心以后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缠着他,可二十多年的感情哪可能一瞬间收回?听说江商出事,扈蕾第一反应仍然是担心。 可嘴一张,话就不是那味儿了:“听说你手废了,真是普天同庆,大快人心。” 江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扈蕾这话一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正想找补,但那嘴就跟瓢了似的完全不听使唤,更可怕的是,她明明是担心江商的,却打心里感到了愉悦,那种感觉,就跟看到有血海深仇的人倒大霉一样,只有幸灾乐祸。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融汇在一起,扈蕾的五官有点扭曲,她笑时露出雪白的牙齿,格外灿烂:“是真的开心呢,只是废了一双手,又不是死了,瞧你这副死人脸,真要觉得生无可恋,你为什么不去死啊?你去死了,天下太平!” 说完,她猛地捂住了嘴,眼神惊恐,这、这不是她自己要说的! 江商的眼神简直称得上是愤怒了,阿槐恨他怨他是他罪有应得,可扈蕾在江商面前向来是证明他魅力超凡的舔狗存在,凭什么也敢这么跟他说话? 看到他双手废了,立刻便翻脸露出真面目了? 扈蕾感觉自己像中了邪,那不是她的本意,她即便对江商有些怨言,这些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怎么可能在他出事时说这种话? 然而她的确是说了,看着江商愤怒的模样,扈蕾心虚,想道歉,然后开口:“你瞪什么瞪,我又没有说错,不过是一双手,人又没死,你在这装什么忧郁青年?看你这丧气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被轮了呢!” 这话一说,江商的眼神就不对劲了,他怒视着扈蕾,因为双手剧痛,说话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你,在,胡,说,什,么!” 扈蕾愈发口无遮拦:“我说你又没被轮!装得这么难过干什么!” 江商咬牙切齿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滚!” “滚就滚,好像谁爱来看你一样,呵呵。”扈蕾白了他一眼,真转身就走,半点犹豫都没有。 江父江母跟扈父扈母也换了个地方说话,四周没了外人,江父迫不及待地说:“老扈,这件事你可得帮帮我——” 这些年两家关系很好,江父下意识便认为扈父会帮忙,谁知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扈父一脸歉意:“抱歉啊老江,真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帮不上!” 第108页 江母一听,眼圈就红了:“老扈,江商那孩子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忍心看着他……” “唉。” 扈父深深嘆气,“话不是这么说的。” 第48章 问心有愧。 都是老人精了, 哪怕扈父的语气那么真诚,江父还是从中察觉到了古怪。 扈父长嘆一口气后说:“我也想帮你啊,老江, 可你知道, 那殷家是什么人吗?” 江父没来得及多想, 连忙道:“我知道殷家有钱有势,可真要说起来,老扈你们家也不比他们家差,怎么说殷家都是后起之秀,说直白点, 那就是暴发户了, 你们扈家可是老首都人,这份基业是祖上传下来的,这殷家怎么能跟你们比呢?” 扈父笑哈哈道:“要不怎么说你们读书人会说话?哎哟,这嘴是真的甜,我这么一把年纪了, 听得都觉得舒坦。” 江父表情有点难看, 姓扈的这是什么意思, 把他当成马屁精了? “不过老江啊, 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这殷家人吧……唉, 你还记得十五年前,你们家江商犯的事儿不?” 江母道:“老扈, 那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别提了吧, 我们家江商那时候年纪也不大,正是单纯好骗的时候,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 很多事都变了,谁能说清楚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江商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孩子你最清楚,他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吗?” 扈父扯了下嘴角,“呵呵。” 江母没想到扈父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再看扈父,他还是原本那真诚的表情,一时间给江母弄懵了,心想刚才那声呵呵,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扈母适时接话道:“咱们两家这关系,肯定不能不管你们,更不能不管江商,可刚才老扈也说了,就是不希望事情闹大,你们让记者採访,又在网上让人爆料说江商是在殷家受伤的……唉!这是走了步糊涂棋啊!” 一句话把江家两口子给说不懂了,听不明白扈母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扈母看着他们,带着几分怜悯:“刚才我们家老扈不是都说了?十五年前。” 见江父江母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扈母加大力道直截了当:“十五年前那个女孩,也姓殷。” 江父江母闻言,如遭雷击,江母反应最大,她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那户人家拿了钱就和解了,而且他们是农村人,不可能!不可能!” “那不和解他们也没别的法子不是?”扈父说着,“你们以为江商为什么那么喜欢殷蔓,就是因为殷蔓是当年那个女孩子的妹妹!他先是喜欢姐姐,又是喜欢妹妹,我就说他怎么对我们家蕾蕾没意思,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所以说啊,老江,你们两口子仔细想想,是不是真的要把事情闹大,殷家敢这么做,人家肯定是有底气的,你们要是不怕当年的事儿被挖出来,你们就继续闹,闹得越厉害越好。” 扈母一边劝说一边嘆气,“唉,真是造孽,当初我跟老扈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不过现在我还是劝你们收手,息事宁人吧,别闹大了,闹大对双方都不好,江商现在正是名气最高的时候,就算残废了,也能让大众怜爱他,可要是他当年做的事儿传出去,可就不一样了!” 江母哭道:“难不成这件事就要算了?那我们家江商罪都白受了?!” 扈母说:“人家女孩受的罪比这可大多了,命都送进去了,江商只是废了一双手,不算什么的。” 江母道:“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不算什么!我好好个儿子,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到了那种小地方却出了这种事,谁能保证不是那个女孩心机深沉故意陷害我儿子的?!” 扈父嘴角撇了一下:“人家一小县城女孩,才十六岁,你儿子比她年纪大比她懂得多,还能被陷害,那小姑娘要真这么厉害,你们家还能有今天这好日子?早害死你们了!” 江母就呜呜的哭,江父则哆哆嗦嗦地问:“老扈,你们说的是真的吗……那、那殷家就是十五年前那个女孩的家里人?殷蔓跟我们家江商来往,是不是、是不是因为——” “是啊,就是为了她姐姐。”扈父一脸不能帮到你真是遗憾的表情,“殷家家大业大,手头肯定还有证据,就算捶不死江商,这些证据放出去也足够江商名声大跌,别忘了他身上可是还有一些代言的,到时候你们赔得起违约金吗?哪怕是为了江商,你们也忍一忍吧!” “老扈说得不错,虽然江商受了委屈遭了罪,但该忍还是忍一忍,人家也是来报复的,不然不会这么说肆无忌惮,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江商养伤,其他的事情都能以后再说。” 扈母握住江母的手,语重心长道:“咱们两家多年交情,我也不瞒着你,你们家越是反抗,人殷家越是要报复,你说说,这值当的吗?明明忍一忍各退一步的事儿,何必闹得这么大呢,对不对?” 江母无话可说,只能大哭出声。 这一幕像极了当年,扈家夫妻曾经为了江商威胁过殷家,通过一通电话,如今他们又为了殷家反过来威胁江家,很好的完成了他们在这两件事中应尽的责任。 第109页 这时扈蕾出来了,江母看着她,眼里已经没了光,她算是看明白了,殷家想报复是真,但扈家不愿意沾手也是真,毕竟江商手废了,谁会愿意嫁给这样的男人呢? 临走时,扈父还不忘告诫江商父母:“赶紧把网上的消息撤了,再好好闢谣,趁着这时候,去殷家道个歉吧,唉,到底都是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早该过去,不然以后有这么个敌人,你们干什么都不顺。” 江家最看重的不是钱,而是名声,他们家不缺吃穿不缺房子,惟独名声是最珍贵的存在,无论是江商还是江父江母,他们在外的头衔都是美好的,有无数人追捧赞美,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 扈蕾坐到回家的车上,还在想着自己在江商面前口无遮拦的事,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段时间总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忘了一些事,又记得一些根本不应该记得的,嘴巴还常常不听使唤,好比刚才在病房。 不管怎么说都是青梅竹马,她怎么能对江商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扈蕾纠结不已,一左一右坐在她两侧的扈父扈母则露出了弧度完全重合的笑容,就像是被设置好的机器人,彻底按照主人输入的指令行事。 江父江母没敢瞒着江商,还是把殷家的事情跟他说了,得知不能公布于众是殷家人害的自己受伤,江商没有父母想像中那样愤恨与激动,他神情麻木,应了一声说:“那就这样吧,爸,妈,你们出去吧,我想休息了,累了。” 江父江母抹着眼泪从病房出来,尤其是江母,哭得不能自已,她那么优秀、那么出众的儿子!就一天,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废人! 江父也想哭,可他不能哭,还有别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比如网上那些爆料,得赶紧闢谣,免得惹恼了殷家人,他们真的出来对着刚,虽然当时江商还未成年,也没留下案底,但人的名声就是如此脆弱,经不起一点点风浪。 于是网上沸沸扬扬传了一整天的关于“天才钢琴家,有着钢琴王子之称的江商在殷家受伤导致双手粉碎性骨折或彻底残废”的消息,在晚上得到了认证,江父使用儿子的微博发布了官方信息,受伤是真的,以后不能再弹琴也是真的,但“在殷家受伤”是假的,一切都是一场意外,只能说这场意外导致了严重的结果。 也有人想刨根问底,觉得有很多地方没解释清楚,然而更多的是觉得江商已经非常惨了还去深究人家受伤原因没有意义的网友——何必去揭人家的疮疤呢?谁会愿意把自己双手弄残?还是一位靠手吃饭的钢琴家? 不落井下石,不挖人伤疤,这是做人最基础的道理。 江商在医院休养,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因此垮下了,废掉的双手是其一,阿槐给他带来的巨大精神打击是其二,这使得江商常常做噩梦,梦里他和阿槐彼此交换了身份,所有曾经在阿槐身上发生过的,如今也在他身上重新履行一遍,这让江商不大敢睡觉,因此黑眼圈极为严重。 医生说他不是不能睡,而是被吓到了,所以不敢睡。 江母心疼的直抹眼泪,她知道儿子为什么不敢睡,归根究底,解铃还须繫铃人,她原本想着等江商好了,再带江商一起去殷家赔罪,可就现在的情况看是不可能了,江商精神濒临崩溃,只有得到谅解才能解脱。 两口子商量了一番,准备亲自上门赔罪,可惜殷家直接把他们关在门外,根本不见。 电话不接信息不看,吃了无数回闭门羹的夫妻俩狼狈极了,也像极当年乞求正义而处处碰壁只能回家的殷槐。 那只曾经扼杀殷槐命运的手,如今也扼到了江商一家人的脖子上。 江商出事的消息瞒不住,很快便传到了其他人耳朵中,这阵子也在失眠的谢卓感觉很不妙,自从那次受邀成为《神秘大小姐》的特邀嘉宾,却因为半途“身体不适”退出换人后,谢卓就经常心惊肉跳。 他是混娱乐圈的,虽然操得是淡泊名利的人设,实际却是名利双收,採访里谢卓也经常说自己并不是混圈,也对成名没有多大期望,他只想做一名好演员,谦逊体贴又温和,堪称凡尔赛大师,次次都能被他给装到。 就像是房地产公司会请专业的风水师,谢卓对运道也很看重,不到迷信的程度,但也有几分在意,而且自从阿槐出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他身边,这让谢卓不得不去怀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存在。 江家的声明说江商的受伤是一场意外,这话能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谢卓,能是怎样的意外,会让对自己双手格外珍惜的江商受这么重的伤? 一个钢琴家,双手毁了,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吗?如果说是报复,谢卓还比较信。 江商没怎么跟人结过仇,真要说有,那就一件事,如果真是那人做的,谢卓忍不住想,下一个呢?下一个会轮到谁?那人会收手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那他是不是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 于是在本来的保全基础上,谢卓又给自己雇了几个退伍兵保镖,就连洗澡也要让人守在浴室外头,可谓是非常小心了。 江商出事后很长一段时间,谢卓都没有事,一切都像平时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他也渐渐放下了戒心,心想江商可能真的只是意外…… 第110页 眼下他就要进组拍戏,不能带这么多保镖,免得被狗仔拍到造谣他耍大牌。 与此同时,历经千辛万苦的江父江母终于见到了殷家人。 殷家人神出鬼没的,出入都有车接车送,只有阿槐会一个人出门,有时候步行,有时候骑自行车,她还学会了骑电动车,这个比自行车更方便,戴着遮阳帽骑着小电动熘达,阿槐非常惬意。 也因此,蹲守了快一个月的江父江母,在阿槐出门去槐树路99号时,终于将她拦了下来。 他们是见过“殷槐”的,十五年前事情暴露,他们第一时间从首都赶去高山市,对着那时还稚嫩青涩的殷槐噼头盖脸一顿指责,主要是说殷槐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陷害人,又问她父母是怎么教导的,随后便带着江商离开,为了断干净,他们拜託扈家帮忙,全程都是律师出面,一家三口再也不曾出现。 这些年当德高望重的学者,要说真的没做过丧良心的事情不可能,学术造假,将他人的论文据为己有之类的,夫妻俩都没少干,学生们碍于他们的身份也不敢言语,只能吃哑巴亏,所以可以想见当江商做出违法的事情时,他们夫妻俩会怎么做了。 当然是想也不想的站在儿子这一边,一切都是殷槐的错,是殷槐勾引江商才会这样的! 他们儿子那么优秀,在首都的学校里那么多女孩子喜欢,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农村女孩?肯定是殷槐使了什么不光明的手段! 只见过一面,那时的殷槐又格外憔悴苍白,之后为了彻底忘记这件事,一家三口都尽量不去想,所以再见到阿槐,认不出来也是很正常的事。 阿槐的皮肤是病态的白,但她的神态和“殷槐”截然不同,长相倒是没有变化,可只见过一次的江家夫妻认不出来啊! 他们倒是知道这是殷家刚接回来的小女儿,内幕不清楚,但小女孩一般心软天真好说话,要是能通过这个女孩见到殷家人是很好的。 不像江商谢卓他们,见过殷槐最美丽的时刻,所以一眼能够认出“阿槐”就是“殷槐”。 阿槐停下小电动,一只脚踩在地上,她今天穿了一条很粉嫩的裙子,还戴了钻石发箍,看起来优雅又漂亮,那就更不像苍白瘦弱的“殷槐”了。 只一面之缘,认不出来也正常。 江父江母先是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故意把江商跟殷蔓的关系说得模稜两可,就是为了让阿槐相信他们两家关系其实不错,只是因为某些小事,导致有点误会,只要见了面把误会解开就好了。 阿槐趴在车把上,好奇地看着他们,“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江母笑着说,“难道我们还会骗你一个小姑娘吗?是真是假,我们见到你爸妈,你不就知道了?” 阿槐眨眨眼:“哦,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呢?” 江父说:“你姐姐殷蔓跟我们家江商是关系很亲密的朋友,江商以后说不定会是你姐夫呢,你忍心让他俩之间误会重重吗?” 阿槐:“我听说江商手都废了,一个残废,怎么好意思结婚啊,这不是祸害人吗?” 江母最听不得人家说她儿子残废,要不是还想让阿槐帮忙,她都要说阿槐没有教养难怪被在外头养了十几年。 她很努力想笑得慈爱,但显然演技不够强,表情管理做得也不到位,平时应该是顺心的日子过多了,从来不知道低头装孙子应该怎么装。 “真的是误会。”江父勉强笑,“你爸妈在家吗?你带我们进去就好,真的。” “他们不在家。”阿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过我现在就是要去找他们,你们想来吗?那就一起吧。” “不过,我可不打车,你们就跟在我后面跑吧,不远的。” 江家夫妻对视一眼,又跟阿槐纯洁的大眼睛对视,最终选择相信这个看起来很天真很诚心的女孩,相信她年纪小没有坏心思。 可这一跟就不多了,阿槐那是骑得小电动,又不用自己走,时而骑得快时而骑得慢,江父江母要是不死追就被落后头,他们俩被玩得半死不活,不是说去找殷豪跟范桂玲吗?不是说不远吗?! 这都跑了多久了! 第49章 问心有愧。 阿槐骑着小电动, 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江家夫妻,他俩已经累得跟狗似的直喘气,看样子平时没有锻鍊习惯, 现在他们开始怀疑阿槐是在故意耍他们, 阿槐却还是一脸真诚:“马上就要到啦!快点呀, 你不是想见爸爸妈妈吗?” 江父江母对视一眼,咬牙道:“你直接给我们地址吧,我们打车过去!” “那不行。”阿槐马上拒绝,“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不带你们去了。” 说着调转车头就要往回走, 江父江母气得鼻子都歪了, 这丫头故意耍他们玩呢!都跑了快一小时了,要是她不带路了,那不就等于他们这么久白跑了! 然而有求于人,还得在人跟前装孙子,哪怕他们都能当这小姑娘的爷爷奶奶。 江父喘着粗气:“别、别, 我们继续跟你走就是了, 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们, 到底还有多远才能到?我们两口子这年纪都大了, 要不你给我们点时间,我们也去弄辆电动车来?” 第111页 阿槐很拿乔:“不行, 电动车这么高贵的出行工具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骑的吗?我骑了,你们也骑, 那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江家夫妻:…… 最后江父江母还是只能跟在阿槐的小电动后头狂奔, 两个看起来就很体面的人,做这种事是真的很不搭调,一路吸引目光无数, 等到了槐树路99号,江父江母已经彻底不行了,听到阿槐说到了,直接瘫倒在地,什么形象什么气质全然不顾。 阿槐下了小电动,也不上锁,走到江父江母面前,看到他们因为疲惫与热表现出的狼狈模样,突然笑起来。 一开始只是偷笑,后来是轻笑,最后演变成捧腹大笑,笑得江父江母倍觉尴尬,笑得周围路人为之侧目,笑得像是全世界最好笑的事情发生在她眼前。 连江父都红着一张老脸质问:“你、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阿槐努力控制住还想大笑的冲动,结果当然是没忍住,于是这副模样更加气人,尤其是爱面子的江家夫妻,阿槐最后都笑弯了腰,才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看到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突然变得这么狼狈,反差特别大,所以感觉特别好笑,哈哈哈!” 因为她还记得十五年前他们是什么模样啊!仿佛太上皇与太后带着皇帝来选妃,对任何身份地位不跟他们皇族匹配的候选人都是鄙夷的眼神。 书香世家出身的江父江母,身为高知,又是首都沉淀了百来年的本地家族,对任何除了首都之外地区的人都有天然的优越感,而同样的首都本地人,要是学历没他们高,家族底蕴不如他们,那么就是再有钱再有本事,也照样处于他们家下面一层。 所以他们瞧不起半路暴富的殷家,觉得暴发户俗气,也瞧不起扈家,觉得铜臭味重,对于独生子江商,那更是全世界所有女人都配不上,要配上江商的,得长得好,家世好,有钱,却又得有地位,有地位,还得有名声,殷蔓之流,扈蕾之流,哪里配跟他们家江商相提并论? 这种人中“贵族”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阿槐怎么能不笑? 这跟十五年前面对她时冷嘲热讽的嘴脸截然不同,看起来可爱极了! 足足笑了五分钟,阿槐总算是笑够了,她伸手抹了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转身朝朱红色大门走去,向江家夫妻发出恶魔的邀请:“到地方了,进来吧。” 江父江母对视一眼,有点迟疑,这条巷子……要是他们没记错,可能是要拆了吧?之前听扈家说起过,嘉祥集团一直想买下这块地做开发,而且这种老巷子都多少年了,殷豪跟范桂玲虽然说是暴发户出身,但怎么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出入都是豪车,怎么可能到这种地方来? 可阿槐又的确是在这儿,让江父江母有点搞不懂。 “怎么了,你们不想见他们了吗?”阿槐转过头,“那好吧,那你们回去吧。” 说着她就要关上门,江父江母心系儿子,怎么能眼睁睁放任这大好机会消失,连忙追过来:“别别别!我们进去!我们进去!” 一个小姑娘而已,就算这一路恶作剧,到时候跟殷豪两口子说一声也就是是了,小姑娘家家的,年纪小小家教这样差,到底是暴发户出身的家族,对孩子的教育也就这样了,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反正殷蔓那种女人,是不容许她进他们江家门的。 夫妻俩跟上了阿槐,抬脚跨进了门槛,瞬间便消失在了朱红色大门后头。 一个拍着皮球玩的小男孩追着骨碌碌滚走的皮球到了99号门口,他呆呆地抬着胖嘟嘟的小脸,看向那道朱红色的大门。 孩子天真而单纯,有时候能看到一些成年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看到了一条滔天巨蛇,那朱红色的大门似乎就是巨蛇张开的血盆大口,而两个爷爷奶奶毫无所觉走了进去。 小男孩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爷爷奶奶身后,负责关门的是一位漂亮姐姐,漂亮姐姐看见了他,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上,意思很明显,让他不要出声。 小男孩猛地捂住嘴巴,吓得皮球都不要了,转身落荒而逃。 阿槐嘆了口气,心想她有那么可怕吗?小朋友真是不懂得欣赏漂亮姐姐,不像江商,十六七岁就什么都懂了,说来说去,都是江家夫妻教育得好,她得好好感谢他们,并且也要好好教育他们,让他们明白,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应当得到怎样的对待。 —————————— 江商躺在病床上,今天病房里很安静,他把手机关机,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那些关心与惋惜,对他来说并不友好,反倒像是提醒他自己已经残废的证明,每一句关怀的话语,都化作利刃,狠狠扎在江商心口。 一开始受伤的时候,他除了痛苦之外,还有淡淡的如释重负,觉得自己算是还了殷槐,这些年如鲠在喉的愧疚,似乎得到了解脱。 可随着时间过去,江商发现,自己并不如想像中那样大度,他甚至开始后悔了。 嘴上说着补偿,跟实际上真的补偿,所得到的损失能一样吗? 嘴上说说又不会怎么样,可现在他的手是真的废了啊!医生说连拿东西都不可能,以后上厕所怕是都不能自己擦屁股,吃喝拉撒样样要人照顾,从天之骄子、天才钢琴家沦落成一个废人,所有聚集在身上的荣光都彻底消失,以后别人再提起江商,没人记得他曾经多么优秀,只会说他是个上完厕所连裤子都得别人帮忙提的废物! 第112页 江商试图让自己不要去想,但越是不愿想,越是忍不住要想。 十五年前那件事发生之后,他跟谢卓等人不再来往,有时候看到他们的高调,江商会觉得讽刺,他们难道没有一点问心有愧,没有一点良心不安?甚至于江商认为自己跟谢卓等人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有人性,他当年就犹豫、悔恨,这些年也一直对那件事念念不忘,没办法再接受别的人,他觉得自己这就算是在赎罪了。 可现在? 想想看还毫发无损的谢卓他们吧,人家仍旧健健康康四肢健全,惟独会感到愧疚的他双手残废什么都做不了! 江商几乎要哭了,他咬着牙,不停地催眠自己,不然的话还能怎么办? 他就是一条自作自受的,活该的可怜虫。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江商看了一眼,发现是父母,没有跟他们说话,而是闭上眼,把头扭向一边。 从江商出事开始,江父江母就非常担心他,这些天一直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可这些苍白无力的安慰对江商来说半点用没有,他的双手不会因此不疼,他的心也不会因此痛苦,所以安慰他做什么? 只是让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虚伪与无能。 “你这是什么态度?” 开口说话的是江母,语气很沖,江商愣了下,睁开眼睛,正好对上母亲满是恶意的眼神:“我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原本是要享你的福的,现在可好,见天的给你善后擦屁股,以后还得真的给你擦屁股了!” 这话说得可真难听,江商因此涨红了脸,江父接腔:“知不知道你这住一天院要花多少钱?我跟你妈为了你劳心劳力跑前跑后,你对我跟你妈就是这个态度?真是的,以后这辈子你还得靠我跟你妈,我们哪里敢享你的福!” 江母狠狠瞪了江商一眼:“我跟你爸也算是有头有脸了,你现在这样,让我们来的脸面以后往哪儿搁?知不知道外头多少人笑话你?人家关心你安慰你,你还真当人是真心的啊?都是为了看你笑话!” “我看他就是活该!”江父沉声说,“报应,都是报应!真后悔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来,早知道会这样,当初我就该把他掐死!” 听着父母的恶言恶语,江商心底发慌,这下他不能再继续自怨自艾了,“爸,妈,你们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啊?” “你听不懂人话啊!”江母怼他,“说的就是你个废物!手也废了,以后不仅不能赚钱,还得靠我们俩养活,你还要脸吗,这么大年纪了靠父母,我要是你,我早一头撞死在墙上了!” “都是你生的好儿子!”江父怒斥,“十七岁就强奸人家女孩,我好不容易托关系把事情压下来,还以为从那之后他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结果又出了这事儿!我当初哪里是不该生他,我他妈就不该娶你这个丧门星!” 最是相敬如宾的夫妻俩撕破脸时,场面十分劲爆,江母被丈夫一批评,尖着嗓子喊:“你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你逼他练琴逼得他精神快要崩溃,他会跑到那种小地方吗!要是没去那种地方,会出那种事吗!这强奸犯儿子也是你的种!我看是你有强奸犯的基因!生个强奸犯儿子,我就不噁心吗!我就不膈应吗!你在这朝谁发脾气呢,当初求着扈家找关系的不是你?!” 江母一口一个强奸犯,在江商听来侮辱性极强,简直就是撕开了他的遮羞布,这些年他一直以年少无知为理由说服自己,美化自己当初的罪行,但当这个词从母亲口中说出来时,江商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犯了罪,那就一辈子无法翻身,他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江父更生气了,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瞬间大打出手,病房里顿时一片狼藉,这个指责说你生了个强奸犯,那个说你没把儿子教育好,夫妻俩瞬间变成仇人,扭打时江父不小心一脚踹到了病床,江商的手因为惯性狠狠砸到了墙面,他痛呼一声,然后江母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力大无穷举起一把椅子砸江父,江父一躲,椅子好巧不巧,直接砸在江商腿间,最锐利的角正中红心,江商惨叫一声,脸白如纸。 直到几个男护士冲进来把两人分别拉开,医生重新给江商做了检查,好傢伙,本来这双手就彻底废了,砸墙那一下更是雪上加霜,还有令所有男人都痛苦的地方,怕是以后江商连男人都当不成了。 这场闹剧看似在医护人员的阻止下结束了,可当晚网上就爆出了一段画面略显凌乱的视频,里头的人脸看得清清楚楚,正是江父江母,还有躺在床上的江商,夫妻俩情绪激烈吵着架,这吵架内容可太劲爆了! 天才钢琴家,被誉为钢琴王子,身为无数人心目中高岭之花的男神江商,居然是个强奸犯! 而他那知名学者父母在他强奸别人之后,不仅没有大义灭亲,还託了关系压下了这件事! 这下可糟糕了,立时掀起了轩然大波,许多网友疯狂艾特政府微博,要求彻查这件事,闹得太大了,于是脑子冷静下来后的江父江母看到这情况,人也傻了。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这下可怎么办?! 视频拍得特别清晰,脸啊声音啊口型啊全都对得上,要说是胡乱说的都不可能,这下毁了的可不止江商的事业,还有他们俩的! 第113页 原本江商受伤,还有往日基础在,大家顶多是惋惜同情,可现在所有的惋惜同情都变了意味,除却一些脑残粉外,但凡是个人,都不可能再喜欢江商! 由于江父江母还在首都大学任教,被疯狂艾特和举报的首都大学立刻做出了选择,通知江父江母停职查看等待调查结果,江父的手都哆嗦起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生气,跟妻子吵得那么厉害,江母也是同样的感觉,她不懂自己怎么就失控了! 那些话根本不是出自她的本意! 屋漏偏逢连夜雨,从前他们俩德高望重,人脉又广,一家人的气质形象都美名在外,即便偶有一点水花也迅速消失不见,可现在不一样,趁着热度高,有不少人匿名爆料,自己曾经在这夫妻俩手下读博时,被侵占了论文及研究成果,求助无门只能自己吃哑巴亏。 顿时,控诉这对夫妻的人如同雨后春笋冒了出来,这里头有说真话的,也有浑水摸鱼的,然而对吃瓜群众来说有什么区别?反正这夫妻俩是人渣就是了! 连带江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人的三观总不能跟着五官走,最基础的道德起码要有,想像一下功成名就扬名世界的江商现在过得多好吧,再想想那个被他害了的女孩子——那个女孩看到如今的他,心里会是怎样的痛苦? 有营销号爆料说女孩在当年就已经死了,网友们对此更是义愤填膺,纷纷跑到江商微博下骂他,好傢伙,一晚上骂出一百多万条,堪称国内顶流! 就连国际媒体也播报了这件事,不管查不查,从江商父母口中说出的话太有分量了,在那种情况下,两人还能开玩笑不成? 江商的许多粉丝更是如鲠在喉,喜欢过这样的偶像,无异于吃了一口屎,还不能吐出来。 刷三百遍牙也没有用! 当然也有趁机安利自家哥哥的,谢卓家粉丝便是其中一户,因为殷蔓的关系,江商粉跟谢卓粉总有那么点若有所无的火药味,两人虽不在一个领域,却常常被拿来做比较,现在江商家塌房子,那可不是谢卓家安利的时候? 发江难财可太开心了,谢卓粉丝比普通人骂得更厉害,恨不得立马把江商送到局子里。 江父江母看着这再难反转的舆论,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江父用颤抖的手给扈家打电话,上一回好歹还能见着扈家人,扈父还能给他出出主意,这一回是直接被挂断,再打过去便是无人接听。 他被拉黑了! 第50章 问心有愧。 人是有道德感的生物, 这种道德感将他们与动物区分开来,一些闪烁着人性光辉的人,也因此格外受到尊重, 比如孔淞, 比如鄂潜, 比如守卫着国家的军人,救死扶伤的医生,教书育人的师者——这些人的存在,证明着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光明的、充满希望的。 但同时,也有另外一部分截然相反的人, 他们卑劣、自私、贪婪、恶毒, 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他们视法律如无物,嘲笑道德的脆弱与无能,肆意来回横跳,用欺骗与伪装获得赞美与名声, 享尽人间富贵。 人生而平等, 亦生而不平等。 如阿槐, 温柔纯洁, 爱着家人,成绩优异, 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却早早在十六岁死去。 而江商, 三十二岁, 功成名就,享誉世界,粉丝无数, 他足足阿槐多活了十五年,在这十五年里,他能够肆无忌惮地晒太阳,去过许多国家,吹过海风,爬过雪山,浓墨重彩,令人艷羡。 阿槐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受到伤害后无法讨回公道只能安静死去的人吗? 不是的。 她被家人所放弃,被所有人遗忘,踩着她的骨头吃着她的肉喝着她的血的人碰杯时笑得无比灿烂,如果没有老槐树,她大概也只是那无数静悄悄消失在世间的女孩之一,江商为什么会后悔?真的是良心发现吗? 那为什么当初不阻止呢?为什么不认罪?事后假惺惺地掉两滴眼泪,阿槐就该原谅他吗? 阿槐永不原谅。 网上闹得再厉害,再沸沸扬扬,法律也无法惩处到江商,当初他犯案时本身未成年,又有扈家兜底,再加上殷豪与范桂玲答应私了,连案底人家都没留,这桩案子可以说是已经了结了,只有身为受害者的阿槐不甘心,还有当时负责这案子的孔淞,以及多年后重新捡起案子的鄂潜。 根本不可能再给江商定罪,最差就是让他社死,然而他这些年赚到的钱已经足够他后半辈子生活无忧,他可以换个国家重新生活,再过一些年,又有谁会记得呢? 惨案是很容易被遗忘的,阿槐从来没有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但是看到那么多人骂着江商一家,她还是感到很快乐。 她被夺走的人生,要他们拿后半生来赔偿。 医院里的江父江母清醒过来后,又是后悔又是不解,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说出那么过分的话,然而再怎么安慰江商都没用,对一个刚刚残废,还处于自怨自艾中的人来说,父母气急败坏之下说出的话反倒更像是真心话,后续再怎么解释都没用。 网上闹得太厉害了,执法机构不能无视,但这案子要怎么查?要是江商现在犯案,那还能有查明的机会,可问题在于是十五年前,所以最终给出的案情通报,就是解释了一通十五年前的案子,大致上表明那时候法律不够健全,再加上江家确实是走了关系,而且受害者家属接受了调解,所以案子在十五年前就已经结了。 第114页 通报中也肯定了网络上关于“受害者已逝世”的爆料,无数人为此感到痛心,想像一下对于那个女孩来说会有多么绝望吧,即便现在江商双手残废,人也社会性死亡,可那有什么用? 江商还是很有钱,谴责他的人再多,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受到伤害的女孩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他剥夺了女孩的人生,却把自己包装成光鲜亮丽的公众人物,夜晚睡觉的时候,真的不会梦到无辜死去的女孩吗? 人们无法从法律上谴责和批判江商,但对他的厌恶却是实打实的,就连负责江商手术的医生,态度都变得十分冷淡,除非必要,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要不是医者仁心,有职业道德,他都不想给江商治手,反正这手是彻底废了,治不治的也就那样,治好了干什么呢?再去祸害其他女孩吗? 想想看这人,从少年成名到现在,一直都是以高岭之花的形象示人,什么爱情绝缘体啊,绅士手啊,钢铁直男啊……恨不得就给安个清心寡欲的圣僧人设,结果可倒好,这哪里是什么圣僧,根本就是个畜生! 但也有粉丝坚决不信,仍然爱慕着幻想中的偶像形象,甚至将江商所犯下的罪行视为“年少轻狂”,仗着已经死去的女孩不会再开口,肆意往她身上泼着污水——江商多帅啊!他十六七岁时的照片就像漫画中的美少年,优雅俊秀,举手投足都充满魅力。 长得好,家世好,还会弹琴,有大好的前途,请问他有必要做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情吗?退一万步说,他什么样的漂亮女孩没见过,会对一个小城市的女孩犯下这种罪行? 里头肯定有内幕! 说不定就是那个女孩求而不得,故意陷害呢? 可惜的是,这些负隅顽抗的粉丝并不能让江商东山再起,他的前途已经到此为止,并且后半生,别人再提起他的名字时,所想到的不再是他身为天才钢琴家的光辉履历,他强奸犯的称号永远都不可能从头上摘下来。 江商在医院也住不下去了,哪怕江父江母都想瞒着他,他还是知道了网上的事,医生护士们态度的大转变也令他感到无比难堪,一开始他们都是惋惜的、友好的,而现在,即便是来换药的护士,除非必要也绝不会跟江商多说一句话,甚至于有个小护士还朝他翻白眼,走的时候骂了句人渣。 江父江母大怒,就要去投诉,院方意思意思批评了小护士两句,连记过都没有,最后江商坚持出院回家,哪怕他其实应该再住一段时间的院才好。 但他已经不能承受来自别人的目光了,那些在舞台上,他习以为常的注视,如今都化为了刀子,狠狠地刺入他的心口,嘲笑着他、讥讽着他。 回到家后,江商进了房间就不怎么出来,他是手废了,腿又没废,他开始战战兢兢,他开始瑟瑟发抖,他忍不住去想,刚才下车的时候,司机是不是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从身边飞过的那只鸟,似乎都想啄他一口,全世界都是厌恶他的人,他该怎么办?! 江商躲进被子里不敢出来,他发觉自己心跳的厉害,脑海里尽是十五年前的情景,他第一次见到殷槐时,她是来市一中参加作文比赛的,穿着宽大的校服,那种橙色加白色的校服穿在其他女生身上都显得格外宽松难看,惟独她,漂亮的像是在发光,江商一眼就看见了。 他真的喜欢过她,但那种喜欢,像是小朋友对洋娃娃,想要,得到了也许不会珍惜,生气了还会拿来撒气,但绝不能得不到! 哪怕再三告诉自己不要去想,江商仍然无法控制思绪,不管他怎样靠近殷槐,向她示好,她都会拒绝,然后离他远远的,江商不相信有女孩会不对自己心动,他条件那么好,还承诺她只要她愿意,会帮她转学去首都,殷槐还是不答应。 她根本就是在装清高! 江商用包成猪蹄的两只手捂着脑袋,他越是告诫自己,越是不受控制,最后取代是十五年前的,是那天在殷家,阿槐笑意盈盈,却用钢琴盖狠狠砸断他十指的画面! 他承认了! 他后悔了! 但后悔的不是去招惹殷槐,而是后悔靠近殷蔓,后悔那天去了殷家,甚至于! 甚至于此时此刻,江商正怨恨着毁掉他双手的阿槐! 怎么能不恨呢?如果不是阿槐太过分,毁了他的手,他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他明明还有美好的未来,他才三十二岁,他是正冉冉升起的天才钢琴家,他本来可以在音乐史上留下自己的姓名,如今却只剩下丑闻! 江商终于承认了自己内心的卑劣,他的愧疚只能嘴上说说,若要让他付出前程作为代价,那实在是太大了!他承受不起!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短暂的伪善结束后,江商终于埋在被子里痛哭失声,他一直告诉自己就当是还了殷槐的,以后大家两不相欠,可他就是后悔了。 他以为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实际上能做出那种事,他跟他们没什么不同。 虚伪就是他的罪。 担心儿子想不开的江父江母,因为网络上的消息,再加上以前学生同事们的爆料,两人也是焦头烂额,没好到哪里去,但他们还是以儿子为先,毕竟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所以商量着上楼来看看,房门推开后,看见床上鼓起一个大包,江父本来是想安慰的,结果嘴一张,又开始不受控制:“你在这里装死给谁看?等着别人来安慰你吗?现在我们家因为你都要被毁掉了!你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躺在这里?你还知不知道羞耻?” 第115页 江商那颗本来就因为意识到自己虚伪卑劣而脆弱的心,因为来自父亲的怒斥变得更加濒临破碎。 江母也帮腔说:“我们这次可真是被你给害死了,现在网上不仅在传你之前的事,还有我跟你爸的不少流言,你这是想让我们死啊!我真后悔当初把你生出来!唉!” 江商颤抖的更厉害了。 他大概,也能体会到,当年殷槐被父母所放弃的感受了吧?明明是自己遭受了伤害,明明被不公平待遇的是自己,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能站在自己这一边,反而劝自己息事宁人呢?当她不愿意,他们便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说,见她还是固执己见,他们甚至对她展开了冷暴力,将她关在房间不许她到处乱跑乱说。 到底谁才是受害者呀? 现在,江父江母把类似的话也用在了江商身上,即便他犯下大错都为他遮掩帮他找关系的父母,这一次终于不再像过去那样迁就包容,而是放肆地用言语伤害他,这对江商的打击太大了! 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力气,从床上弹坐起来,连鞋子也没穿,就冲出了卧室! 江父怒斥:“脾气这么大!谁欠他的!你有本事走,你有本事就再也别回来!” 江母也喊:“你最好有点志气,以后别回来求我们!” 江商还以为他们会来追自己,没想到还是在说那些格外伤人的话,他一咬牙,头也不回冲出了家门。 说来也巧,正好住在隔壁的扈家也出来了人,扈家门口还停着几辆车,都是搬家公司的,扈父扈母跟扈蕾,一家三口正站在那儿,瞧见江商出来,扈蕾原本想要上来慰问,但又想到江商的所作所为,心里不由得感到膈应。 这一膈应,嘴巴又开始不听使唤了:“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十六七岁就知道强奸的江大钢琴家吗?怎么有空出来啊?难道是又想物色漂亮女孩了?” 江商俊脸惨白,扈蕾说完话,脸上露出懊恼之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感觉嘴巴不是自己的,总说出一些跟心里想的相悖的言论,但她感到噁心是真的,扈父扈母已经证实了这件事,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一腔痴心扑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扈蕾就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想吐,又吐不出来,看见江商的时候,感情格外复杂。 “行了蕾蕾。”扈母跟防贼一样,一把将女儿拉到身后,“你少跟这种人来往,免得他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扈父冷哼一声:“真不要脸,还敢出来抛头露面,我要是你,早羞愧的跳楼自杀了!跟你们家做邻居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现在我们家也被连累了,知道我家公司股票跌了多少吗!这责任你负得起吗!” “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就是一家子丧门星,赶紧搬走赶紧搬走,再想想办法怎么扭转舆论吧,再跟江家来往,咱们也没好果子吃!网上那群人都开始抵制我们家的产品了!” 扈母说着,露出不耐烦又暴躁的表情,这些年她都是优雅贵妇的形象,就因为江商这个事儿,被爆出来帮忙找关系的是他们家之后,没少被人嘲讽,还有的人直接就不接电话了,恨不得立马拉开距离撇清关系! 真是吃力不讨好!平白无故当这个坏人,最后自家还得元气大伤! 所以现在是怎么看江商怎么不顺眼。 江商麻木地转过身向外面走,扈蕾看了,又觉得有点可怜,本来想出自发小的关系叫他小心点,结果一张嘴:“赶紧走!走得远远的可别回来了,真是晦气!” “可不是!”扈母搭腔,“晦气死了!” 江商的背影一僵。 待到他消失在道路尽头,扈家三口人不约而同地摸嘴,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他们真的不是本意,就算心里真那么想,多年的老狐狸,谁会正儿八经说实话?谁知道以后江家能不能翻身?现在就撕破脸皮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可这嘴啊,就是不听话。 然后扈父扈母就“当初是谁答应□□忙托关系”的话题又争吵起来,一点都不拿搬家公司的员工当外人,人家听着脸都绿了,要不是收了定金,真想把车上东西一丢硬气的来一句不干了! 明明自家也有女儿,怎么就忍心助纣为虐呢? 江商麻木地走在路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 双手传来阵阵剧痛,毕竟绑着两只猪蹄的人在路上走还是很惹人注目的,江商长得帅,很有辨识度,很快就被人认了出来,周围陌生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与态度令江商倍感不适,他这才察觉到自己双脚生疼,跑出来的时候没穿鞋,之前神情恍惚也没注意,现在清醒了点,才发觉有多疼。 可能还被碎石子之类的东西划破了,流了不少血,眼见自己都要成观光景点被围成一圈,江商惊慌失措地看着那些对准自己拍摄的手机,转身拔腿就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哪里,总之周围一片陌生,而他除了身上这套衣服连鞋都没有,更别提是手机了。 顿时就感觉被全世界所抛弃,江商忍不住感觉眼眶酸涩,这时候,一只流浪猫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从路边的灌木丛,跳到了地上,绕着江商转了两圈,正在江商以为这猫是想靠近他时,流浪猫后腿儿一撇,一泡热尿欢快浇灌在了他裤腿上! 第116页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逃窜,眨眼就不见了喵影。 这一回,江商是真的不想活了。 第51章 问心有愧。 没钱没手机, 也没人能联繫,现在江商一个认识的人都不想见,这垂在身侧不能动的双手是无法忽视的耻辱, 他并不如想像中那样轻松能够释怀, 他后悔死了! “哟, 这小子不是这两天那网红吗?” “哥,那你可说错了,人家可不是网红,是什么世界顶级的钢琴家来着,弹琴的!” “弹琴的?手都废了还怎么弹琴啊?怕不是以后弹棉花都难喔!”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从江商身边经过, 都是常年在网上冲浪的人, 谁还不认识谁啊,江商这回是真的火了,他之前虽然形象气质都广受好评,逼格极高,可到底圈子不同, 大部分人也不会主动去了解, 现在可不一样, 微信公众号都在推“天才钢琴家曾是强奸犯”的文章, 噱头十足,看到的人都忍不住点进来, 江商是公众人物,肯定不会给他打码, 很多人都说他现在是报应, 活该! 被阿槐嘲笑讥讽,还能说是欠她的,这几个混混凭什么也敢大放厥词? 江商红着眼, 咬牙切齿地喝斥道:“滚!” 本来这几个人就是想刺挠他两句再拍两张照片放到网上做个小视频痛打落水狗,再顺便让自己火一把,没想到江商这么横,当时他们就不乐意了,为首那个染着蓝毛的,一巴掌便将江商狠狠推倒在地! 江商本身就没什么力气,后背擦到地面,被小石子硌得生疼,然而有谁会在意呢?一个强奸犯在这跟谁横呢?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结果就是挨了一顿打不说,连裤衩子都被人扒的一干二净,这还不够,几个混混本来就想拍两张江商落魄的照片,结果倒好,拍得这么劲爆,转头打个码放到网上,这江家不得花钱来买? 轻轻松松坐在家里就有一笔横财入手,看样子是老天爷都盼着他们发大财。 江商当然不会傻站着让人拍,可惜他衣服没了,想跑也不敢跑,要是拿手挡,人家有好几个,两个摁着两个拍还不是轻轻松松? 但这衣服一扒,那味儿就不对了,江商可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又因此职业原因,很少出来暴晒,皮肤很白,长得又帅,说实话,几个混混本身就是荤素不忌的混不吝人,这要换成个普通人,他们肯定不敢太过分,问题江商是个强奸犯啊!他自己强奸别人都全身而退了,就让人很想尝尝他的滋味儿。 将痛苦施加于别人者,除非痛苦加诸本身,否则永远不会悔恨。 江商也是如此。 这是他人生中噩梦般的两个小时,那几个人怕他报警,强迫他拍了不少非自愿的照片,可能是出自心虚,也可能是出自别的什么原因,一时上头做了坏事,事发清醒,看见被折腾的去了半条命,连包扎的好好的双手都因此再度受伤的江商,几人都慌了,转头就跑,所以忘记像原计划那样拿走江商的衣服。 而江商表情屈辱且怨恨地躺在地上,却又无能为力,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将那几个人碎尸万段,要让他们不得好死,全家都遭报应! 可身体疼得厉害,手也疼,为了躲避人群跑到这种没有人的地方,没带手机的江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想起刚才自己被欺辱的一幕幕,恨得嘴唇都咬烂了! 一双红色小皮鞋渐渐出现在他视线内,小皮鞋的鞋底接触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来人应该是个女孩,江商不由得伸出手想要求救,在对方经过他身边时,他用尽全部力气,抬手拽住了她的裙摆—— 女孩停了下来,却是发出笑声:“几天不见,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在他面前蹲下的正是笑意盈盈的阿槐,她今天穿着红裙子,乌黑的捲发落在身后,看起来像是个漂亮的洋娃娃,看到赤身裸体遍体鳞伤的江商,她轻轻嘆了口气,很是怜惜地伸手抚摸他的面颊——那手像是冰块一样毫无温度,冻得江商狠狠打哆嗦。 “好可怜呀,你看起来好可怜。” 可她的表情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在笑。 江商做梦都没想到唯一经过这里的人会是阿槐,他觉得自己再不送去救治可能一辈子都要毁了,虽然之前没了双手,但至少还能行走,可那几个人下手太狠,他觉得自己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只剩下嘴巴跟眼睛能够自由活动。 “怎么还哭了呢?”阿槐更加怜惜,像十五年前,她朝江商伸出手,乞求他放过她时一样,轻轻把江商的手拨开,又假惺惺地帮他擦掉眼泪,说出十五年前属于江商的台词:“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我保证,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江商的眼里流出泪水,阿槐的出现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拼尽全力声嘶力竭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要是我没记错,同样的话我也问过你,为什么呢?”阿槐幽幽道,“为什么是我呢?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我这样完美的受害者,也要被泼上一身脏水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阿槐站起来,一脚踩在江商的手上,冷冰冰地看着他痛苦,并且加深这种痛苦,骨骼在她脚下发出诡异的咯吱咯吱声,原本就没好利索,这回是真的废了个彻底。 第117页 “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就千百倍奉还给你。” 江商崩溃大哭,啊啊吼叫,他觉得自己叫得很大声,其实根本没什么人听到,阿槐抬头看天,“啊~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总感觉要下雨,不知道会不会打雷呢?”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江商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念着这句话,他不懂,明明他是几个人里对她最友善,事后也最愧疚的人,为什么阿槐却最先针对他?为什么对他这么狠?十五年前那件事虽说是因他而起,可真正主导的人又不是他,为什么只针对他?! 阿槐见他都要魔怔了,善良地低头,把脚从江商手上拿开,柔声安慰:“别担心,你应该高兴你是第一个,很快他们就会来陪你的。” 她这么说着,还冲他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像极了当年那个第一眼就撞进江商眼里的女孩子,只是那个女孩,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干净眼睛,而如今的阿槐,眼里只有黑色。 作为善良的女孩,阿槐最终还是帮忙报了警,警察们到来时发现江商的惨状是什么反应暂且不提,得知儿子同样被性侵,警察来调查情况后,江父江母的反应惊人的一致! “你们在胡说什么!是警察就能乱说了吗?!” 江父铁青着脸,“今天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儿子就是跑出去了一趟晕倒而已,他身上本来就有伤,你们在说什么案子?!没有案子!快走!快走!别打扰我儿子休养!” 原本想给江商做笔录的警察被迫退出病房,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家人的反应太出乎意料了,他们居然根本不想报警不想追责,只想把这件事隐藏过去?! 他们家现在名声都烂成什么样了,还想着隐瞒?宁可让江商白白受辱,也不愿意追查犯人?! 这是什么脑回路? 病房里,江父江母十分熟练地将曾经用在殷槐身上的荡妇羞辱化为荡夫羞辱,全都用在了江商身上,拼尽全力想要说服江商忍下来。 准确来说,是命令式的说服。 “你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我们江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江父气急败坏,在病房里来来回回地走,他真不知道自家是造了什么孽,这段时间倒霉成这样,要是早知道,他就是死,当年也不会让步,任由江商去那个小城市散心,结果埋下这么一个祸根!“你怎么不去死啊!我跟你妈这一辈子的名声,现在全没了!出门在外人家都指着我们的嵴梁骨骂!我们养了个好儿子!好儿子啊!!!” 江母也是气得直哭:“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还以为能享儿子的福,结果又出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人怎么不找别人,偏偏就找你?这传出去,以后你还怎么做人?别人该拿什么眼光看你?这、这谁还愿意嫁到我们江家来?” “晦气!晦气!晦气!!!” 江父一连说了三个晦气,再看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表情麻木的江商,他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躺着!赶紧想想办法该怎么做!” 其实不仅江父江母感到羞耻,就连江商自己,在冷静下来后也不敢说就要报案追究。 能不能定罪都是次要的了,如果他承认自己被男人性侵,那毁掉的就不仅是身体,还有精神,他要永远顶着被男人性侵的头衔生活,到哪里都会被指指点点,流言蜚语永远不会停下——那样的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哪怕是办案的警察,江商也不愿意向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被性侵的过程,这时候他突然想起来,身为三十二岁成年男性的自己都因为被性侵感到耻辱和害怕,那么十六岁的殷槐呢? 在父母选择私了和解的情况下,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又是怎么面对他人异样的眼光,重复着她的证词,还要向别人证明,她真的没有蓄意勾引,她真的不是想攀龙附凤,她只是个受害者,除此之外,任何身份,她在这桩案件里都不该承担。 从来都没有真正跟阿槐共情过,只是口头上虚伪说两句,偶尔失个眠的江商,终于在自己受到同样的遭遇后,能够理解了阿槐当时的情感。 但他可比阿槐幸运多了,他多享受了十五年的美好人生,功成名就,赚得盆满钵满,阿槐哪里有这样的好运气? 江商就是现在死了,也比阿槐幸运。 标榜自己有羞耻心,知道后悔跟惭愧的江商,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什么是“悔恨”。 他无法承受这种恐怖的心理压力,来自精神上的质问与恐惧,令他大脑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突地一下崩断。 江商疯了。 江父江母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把儿子逼疯,而疯掉的江商无法复述自己的遭遇,自然就不能为警方提供线索,他有着很严重的自残倾向,以至于医生只能把他束缚在床上,他时不时大声哭喊,再不然就是说对不起,有时候他难得清醒,就会用野兽一般的眼睛盯着父母,辱骂他们、批判他们,认为是他们的过度溺爱与傲慢,才导致了今天。 阿槐留在江父江母身体里的怨气已经不再影响这对夫妻的神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对儿子说出的那些苛刻的话来源于谁,只以为是鬼迷心窍,可惜后悔已经晚了,发疯的江商听不进去他们的道歉跟解释,越是爱这个孩子,这对夫妻所得到的痛苦也就越多。 第118页 人们总是很快忘却,江家衰败的悄无声息,就这样默默消失在了圈子里,除了有心人,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们,而那个令人惊艷的天才钢琴家,也终究化作云烟,消散殆尽,不仅没有被记载于音乐史中,甚至成为了污点。 鄂潜几乎已经能够确定江商在阿槐案子里饰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但就在这时候,江商疯了,不再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而他的恶行得到了公开,受到了唾弃与指责,惩罚似乎也降临到了他身上,但这其中,完全没有法律的影子,一切更像是“天罚”,像是传说中的“报应”。 身为警察的鄂潜,在这之前所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孔淞也一直关注着这件事,从前她是不怎么上网的,而现在,关于江商的一切的,她都看见了全程,她没有为那个女孩做到的事,那个女孩自己做到了。 对于鄂潜的颓丧,孔淞反倒平静得多,她和鄂潜不一样,鄂潜始终坚持本心,而她从十五年前就已经失职,更重要的是,她也是女人。 鄂潜正直、勇敢、富有正义感,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是个好警察,也是好人,他坚信法律与公道,也一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贯彻着这个信念,但是,阿槐不信。 鄂潜也不能强迫阿槐去相信,因为他们都知道,根据法律,殷家人除了殷豪与范桂玲能说是对殷槐的死有责任之外,殷梵殷蔓顶多道德有亏,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们还是能吃着殷槐的血肉过好日子。 江商等人也是如此,他们拥有更多的资源,就拥有比受害者更大的话语权。 人才需要遵守法律,怪物不需要,而阿槐成为了那样的怪物。 孔淞垂下眼眸,把一碗滷肉面端到鄂潜跟前,她假装自己不认识阿槐,但她心里很清楚那是谁,当那个女孩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孔淞曾经承诺过殷槐,要帮她讨回公道,但有太多太多的人伸手阻拦,就连殷槐的父母都逼着她放弃。 这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怎么,不开心?” 鄂潜抬头看她,摇头:“没有。” “恶有恶报,这种事很多年没见过了。”孔淞随意说着,咬住一根烟,虽然戒菸的态度很坚定,但真的太难了,所以孔淞常常把烟叼在嘴里,但不吸。“你应该感到高兴啊。” “他应该坐牢。” 孔淞扑哧一声笑出来,“三十来岁的人了还说这么幼稚的话,就人家那人脉,先缓刑,就算进去几天也能轻松减刑,一点不影响他名利双收,出来后还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浪子回头金不换。” 人们遗忘的速度太快了,当年经手殷槐案子所走访的人也很多,可过去这么多年,又有谁还记得呢? 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生,一个人的痛苦是渺小的。 鄂潜闷闷不乐,他感觉不舒服的并不是孔淞说的,恶有恶报固然令人高兴,可这其中又有多少是阿槐的手笔?她嘴上说着相信他,让他去查,却还是无视法律做出了这样的事,她其实一点都不信任他吧? 鄂潜不知道自己的不高兴是来源于阿槐的隐瞒,还是阿槐的不信任。 孔淞叼着烟,突然问了一句:“要是其他几个犯人,也跟江商一样会遭报应,你会站在谁那边?” 她刻意咬紧了“报应”二字,就是希望鄂潜能快点认清楚现实,阿槐是不会等待的,她远不像看起来那样温顺无害,江商在几个犯人中,算是罪行较轻的那一个,事后甚至感到“愧疚”与“不安”,但是看看他的下场吧! 江商尚且如此,其他人又能落得怎样的好结果? 甚至于孔淞有种奇怪的感觉,也许就连现在还光鲜亮丽的殷家人,也都要付出代价。 重新活过来的人,即便拥有着不变的外貌,似乎还停留在最遗憾的时刻,也决不是柔弱的小绵羊了。 第52章 问心有愧。 “不会的。” 刚夹起一筷子滷肉面, 还没来得及送入口中,便听到孔淞这样问,鄂潜的回答是坚决否认。 孔淞盯着他的手, 没有错过他刚才的片刻迟疑:“……真的不会吗?善恶到头终有报, 说不定, 真的有老天爷在看着呢?” “那现在我就问你,要是报应真来了,你怎么办?” 鄂潜那一筷子面迟迟未能入口,孔淞也不想难为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 我就开玩笑问一问, 要是老天爷真的长眼,这世上也就不需要警察了不是?快吃吧,一会冷了。” 但鄂潜已经是食不知味了。 他不想让孔淞担心,还是把一碗面吃了个干净,然后跟她道别。 看着鄂潜远去的背影, 孔淞想起了十五年前的自己, 她也曾有过这样迷茫的时候, 做警察就是这样, 盼着有报应,无奈于自己的无力。 孔淞所说的也正是鄂潜所担心的, 从江商双手受伤,到他名声被毁, 受到侵害, 再到精神失常,一家人销声匿迹,这里头有太多太多的“巧合”, 鄂潜从来不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如此多的“巧合”发生在一个人身上。 他犹豫了好几天,去了几次槐树路99号都没有人,阿槐似乎不经常看手机,电话跟简讯都得看她心情,最终鄂潜去了殷家,出乎意料,这次很轻易就进去了,在小区门口,殷家的管家就来接他,态度十分友善。 第119页 距离上一次见到阿槐已经过去了很久,她看起来……更像是活人了。 鄂潜不知怎地有些紧张,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阿槐很好奇:“这沙发坐着不舒服吗?” 当然不是,鄂潜都没坐过这种昂贵的真皮沙发,他迟疑着,问阿槐:“我来,是想问你有关江商的事……你插手了吗?” 阿槐是那种问了就会乖乖回答的人吗?她狡黠地看着鄂潜:“你觉得呢?” 既然都上门来问了,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就算阿槐说没插手,估计鄂潜也是不会信的,那还有什么好说? 鄂潜并没有空手来,他还带来了一些资料,是他跟孔淞暗地里调查的,关于江商和当年殷槐案有关的信息,虽然这些作为证据只能证明江商确实曾是当事人,但想把他绳之以法的可能性太小,就像是已经被释放出狱的犯人,只要他在出狱后没有再犯下罪行,那么就无法将对方逮捕归案。 阿槐慢悠悠地看着他,“你知道吗?” 鄂潜下意识接:“什么?” “从头到尾我都没把希望放在你身上,让你查只是觉得有趣,想看看你能做到哪一步而已。” 阿槐说话很坦诚,“你就算查出来了也没用,爆发到全民皆知,顶多是让他们被骂一阵子,而在无数骂声里,还有许多坚持相信他们追捧他们的人,过一段时间,他们又可以继续住豪宅开跑车过美满的人生,你的正义能做什么呢?” 江商不就是吗? 的确,被爆出来后他是社死了,他的父母也名声尽毁,但那妨碍到他们呼吸喝水吃饭睡觉了吗?甚至因为江商的突然消失,一些粉丝还做了他往年音乐会的合集,赞美他是怎样优秀的钢琴家,怀念他曾经的美好。 而那些厌恶江商的人,也因为江商的消失渐渐遗忘了这件事。 鄂潜抓紧了手里的文件袋:“所以你……” “我可没有杀人,也没有犯法。”阿槐理直气壮,“人类的法律也好,世界的法则也好,都不能说我错了,你当然更不能怪我。” 她突然靠近鄂潜,面颊跟他贴得极近,鄂潜甚至能感受到从阿槐皮肤中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无论她看起来多么像一个活人,她终究不是,她永远都不会有温度,不能品尝食物的滋味,感受不到活着的快乐。 “你要怎么做呢,鄂潜?你要抓我吗?或者是上报给上头的人,让他们来对付我?” 阿槐没有说的是,除了老槐树,她不信任任何人,即便是鄂潜也不例外,为了防止他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她打了一丝怨气在他身体里,在鄂潜看不到的地方,她一直如影随形看着他。所以鄂潜最好乖一些、安分一些,否则他不会想要知道结果的。 从被家人欺骗和背叛之后,阿槐就只相信自己,再也不会交付信任跟别人。 所以哪怕鄂潜反过来对付她,她也不会有丝毫失望或愤怒,只会狠狠拗断他的脑袋。 鄂潜的喉头上下滚动,半晌,他别过头去:“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躲开阿槐的靠近,从沙发上站起来,高大的身影看着有几分狼狈:“我不敢说非常了解你,但从你目前的行为模式来看,也可以确定,一,你不会直接杀人;二,你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报仇行为。” “哦,所以呢?” “所以我会比你更快一步找到证据,赶在你之前把他们送进监狱。” 阿槐:“……你还真是坚持啊。” 鄂潜捏着手机的文件袋,“这个是我跟孔淞查到的,不过现在江商疯了,应该也用不着了,我那里还有备份,这一份就给你吧,你看也好,烧了也好,都随你。” 说着,他把文件袋放下,大步离去。 阿槐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被放在沙发上的文件袋,她应该是被触动的,然而这颗心脏已经不会跳动了。 鄂潜去了几次槐树路99号,阿槐都知道,那里是她的地盘,发生在她辖区内的一切都逃不过她的法眼,算算时间,她也差不多该去看看了。 一进门长毛小狗就迎了上来,先是吐槽这些天总有人来敲门,然后就是附近很多人家陆陆续续都搬走了,电钻声越来越大,因为砸墙拆迁,弄得空气也很浑浊,害得它都打了好多天喷嚏,身上的毛毛也得一天一洗,不然太容易沾灰。 阿槐随口问:“哦?60号那户老太太不是打死都不愿意搬吗?现在也愿意了?” “那还是嘉祥集团的人厉害啊阿槐大人。”长毛小狗说着,“老太太无儿无女,跟老伴在那里住了几十年,有感情了才不愿意搬走,这嘉祥集团的人派了个女护工专门来照顾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反正最后老太太是愿意搬了!现在整条槐树路的钉子户就剩咱99号了!” 槐树路99号一直都是死灵中转站,前任引路人消散后由阿槐接手,算算时间,这个中转站大概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一直默默无闻,每个到槐树路的人都会无意识地忽略这个房子,就好像它完全不存在一样。 不过槐树路附近一片要拆的话,那就不一样了,也就有人会奇怪,原来槐树路还有99号啊! 第120页 每个人都习以为常它的存在,印象中也的确是有,可谁都不会注意到,谁都不会提起。 周围要是都拆的话,阿槐这里肯定留不住,就算她想留,嘉祥集团也不可能让她留。 难不成为了她的房子还得更改规划?所以阿槐不在时,嘉祥集团的人来了好几回,可惜没人开门,透过门缝也看不到什么,但人家大集团不能因为阿槐一个人就停工,所以一直派人蹲守,一看到有人来了,几乎是阿槐刚坐下,就来人敲门。 阿槐眯起眼睛,在这里她是不用伪装的,眼睛一眨便尽是黑色,虽然外面有人敲门,但她就是不开。 外头的人一开始敲门还很有规律,三下一停,敲了半天不见人应,便不耐烦了,“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有人吗?!!” 来来回回问了好几次都没人应答,头戴安全帽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抹了把汗,身后一个下属说:“刚才明明看见有人进去了啊,到现在都没出来,里头肯定有人,就是不想应门。” “真不知道在犟什么,人家其他人都愿意拿钱搬走了,这边本来就是老城区,房子老旧,现在嘉祥不仅给补偿款还给安排一套新房,为什么不乐意啊?” “还能为什么,嫌钱没到位呗!” 有些人就是这样贪得无厌,见嘉祥集团态度好,又给补偿又给新房的,甚至连搬家的事儿都给他们解决了,基本就是只要愿意搬走,新家是拎包入住,可也有些人死皮赖脸,觉得拿的钱还不够多,哪怕补偿款加新房价值加起来早已超过槐树路的老房子,他们照旧不乐意,想让他们搬走啊,那就给钱,再给多一点! 总之,因为感情不捨得搬走的有,因为想要更多钱不搬的也有,99号算是比较特殊的一家——到现在都没见过他们家有人,往上查户主,户主居然常年住在国外,根本联繫不上。 “行了行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带头的中年男人斥责,“被人听见像什么样子?上头都吩咐了,态度一定要好,别弄出什么乱子来。” 越是大集团越是注重企业形象,只有小作坊才会不择手段,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问题,毕竟嘉祥集团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财大气粗可不是随便说说,槐树路的居民们愿意搬走,都是直接搬到了嘉祥集团旗下的新住宅区,不仅整体环境比槐树路强,将来再扩建招商,那又是一个新的热闹商业区,简直血赚。 确定房子里有人就行,中年男人不停敲门,手都快敲废了时,朱红色的大门终于朝他打开,他马上露出笑容,想要开门的人说话,结果门好像是自己开的,根本没有人。 这…… 刚才敲门时,他也试过用手推开,明明就推不动的啊? 中年男人想不明白。 他试探着往里走了两步:“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一进去就能看见满院子的猫猫狗狗,都安安静静地趴在那儿,并不吵闹,惟独在有外人进来的瞬间,它们齐刷刷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看得中年男人有点瘆得慌。 狗太多了,其中不乏大型犬,虽然很温顺,并没有攻击人,但被这么多动物盯着的感觉,说实话一点都不轻松,只让人觉得不安。 所以中年男人没敢再往前走,甚至连呼唤的声音都变小了,生怕动物们发狂。 看着倒是都干干净净,不过大部分都是土狗土猫,怎么这99号家里养了这么多动物吗?为什么之前没听说过? “请问有人在吗——” 终于,似乎是听到了男人的呼唤,总算传来了脚步声,黑头发黑裙子的少女出现在众人面前,原本还想抱怨的几个人立马哑口无言,面对着阿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槐歪着脑袋:“有事吗?” “小姑娘,就你一个人在家啊?你家里有大人吗?” 阿槐:“我家没有大人。” “我是嘉祥集团开发部的,这次来是想跟你家人谈一下关于搬迁的事——” “我不跟你谈。” 中年男人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就听见那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说:“让宣鹤来,我只跟他谈。” 后头的下属们都忍不住笑了,觉得小姑娘异想天开,人家老总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亲自过来? 小姑娘年纪不大,想得倒是美。 “这……”中年男人试图说服阿槐,“是这样的,我是这边的负责人,在所有住户全部搬迁之前,一切事情都由我负责,小姑娘,这一点你是可以放心的,我们是正规的,已经取得了许可,你是绝对不亏的。我看你一个人不好拿主意,要不,你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阿槐摇头:“除非宣鹤来,不然没得谈。” 她态度坚决,弄得中年男人有点下不来台,又不能对着个小姑娘吆五喝六,而且这女孩胆子也大,他们可全是成年男人,她居然敢给开门,还一点都不带怕的。 他一开始好声好气跟阿槐解释,可阿槐就像是听不懂一样,无论中年男人怎么说,她都不听,除非宣鹤亲自来,否则免谈,最后中年男人实在是忍不住说:“小姑娘,你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人家是大老闆,一小时赚的钱比我们一个月都多,怎么可能到这里来见你?而且你跟我谈也是一样的,你要是觉得补偿款不够多,我们可以再给你加一万。” 第121页 阿槐笑嘻嘻地说:“我不缺钱。” 中年男人还想再说,衣服突然被人拽了一下,一个下属往前走了两步靠在他耳边:“金主管,这女孩好像是殷家那个啊!” 阿槐比起殷蔓,在网上知名度要差很多,但总有认得出来的。 殷蔓跟宣鹤的关系,懂得都懂,这要真是殷家的千金,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既然是殷家千金,那还有必要通过他们的口转述吗? 金总管想不明白,他也不想掺和到这些有钱人的纷争里去,就承诺说会转达,等出了99号的大门,有个下属语气猥琐地说:“这,这该不会是两女争一夫吧?听说他们这种有钱人家关系特别乱,咱们宣董可真有福气。” 金总管看了他一眼,正想说点什么,这人突然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狗啃泥,起来的时候嘴唇都磕破了,流了不少血。 阿槐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假装不是自己干的。 他该庆幸只是口嗨而已,否则可没这么简单只是摔一跤就完事。 虽然金总管说会转达,但宣鹤会不会来阿槐并不在意,反正她不会天天来,就算扑空了也不关她的事。 检查了下新来的几个死灵,确定没有问题,阿槐的工作差不多就结束了,只要没有人来搞破坏,这些猫猫狗狗就会安静地待着睡觉,等到死灵消散,小猫小狗本身也会被修复,变得健健康康,之后它们是想要继续流浪还是找人收养都可以。 一只小白猫走到阿槐脚下,啪叽一下摔倒碰瓷。 长毛小狗敬佩地看着小白猫,心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新来的就是莽,连阿槐大人也敢招惹。 女孩子不是都很喜欢毛茸茸吗?但阿槐大人完全不,她对这满院子的猫猫狗狗一点兴趣都没有,几乎不会碰它们。 哪怕这只小白猫通体雪白只有两只耳朵尖尖长着一撮黑毛毛,看起来圆润可爱,阿槐照样把它拨到一边,不为所动。 真是铁石心肠呀! 小白猫沖阿槐喵了两声,阿槐对长毛小狗说:“新来的不懂规矩,你也不懂?” 长毛小狗赶紧上来叼走小白猫,免得它把阿槐大人惹火了,到时候阿槐大人一发火,大家都得倒霉。 它这一身长毛很难打理的,可不想再来一次电闪雷鸣了! 刚说完,就飘起了毛毛细雨,现在已经是秋天,天气也越来越冷,一些怕冷的人都穿上了薄外套或是针织衫,惟独阿槐还是露着胳膊腿儿的裙子,她感受不到冷热,穿多穿少都一样,就连夏天的烈日晒在身上,也只会让她感到疼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正因为失去了做人的体验,所以哪怕得到永生也没有乐趣。 第53章 问心有愧。 今天阿槐出门没有带伞, 她很久没有撑伞了,之前一直撑着,是因为她死去的那个夜晚下着雨, 她讨厌被雨水打在身上的感觉, 黏腻、潮湿、疼痛。 不过在殷家人都被她埋到老槐树下之后, 她就很少撑伞,因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街上的路人更是行色匆匆,每个人都快速走着,有些甚至小跑起来, 计程车在这种天气是抢手货, 非常难叫。 阿槐抬起头看着灰濛濛的天,雨滴落在她雪白的小脸上,然后又滑落在地,可惜阿槐感觉不到疼了,这时候她回头看向槐树路, 在绵绵细雨中, 这条老巷子变得格外没有人气, 大部分住户已经搬去了新家, 还没搬走的也马上即将搬走,只有阿槐不会搬。 正在这时, 身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妹妹,下雨了, 你怎么站在这儿不动啊?”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把很可爱的紫色小雨伞, 雨伞上印着小碎花,阻挡了阿槐继续拿脸接雨。 她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给自己撑伞的人。 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人, 穿着职业套装,化着精緻而得体的妆容,说话语气很轻柔,正关心地看着阿槐。 “现在天黑的比较早哦,下雨的话打车很不方便的,你家住在哪里呀?要不要打电话让家里人来接?” 阿槐仍旧是眨着眼睛没有说话,年轻女人一手撑伞,这把伞并不大,遮一个人能行,两个人的话就有点小了,但她却尽量让伞撑在阿槐头上,不顾自己的半边肩膀已经被雨水淋湿,对阿槐释放出了最大的善意。 她们两人根本不认识,也没有什么关系,但年轻女人却从包里拿出了她刚买的、准备拿回家当晚饭的便当跟草莓牛奶,“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前面有家便利店,你要是不急着回家的话,我带你去避避雨吧?” 她把阿槐当成叛逆小姑娘了,以为她跟家里吵架,或是有什么特殊心事之类的,这种年纪的小姑娘,长得漂亮性格又单纯,很容易遇到坏人,所以她没法抛下阿槐不管。 阿槐摇摇头:“我马上就回家了,你呢?” 她没有接受年轻女人的便当跟草莓牛奶,虽然便当还是热乎乎的,草莓牛奶粉嫩嫩看起来很好喝,但阿槐已经不记得草莓是什么味道了,喝了也不会饱腹,更尝不出滋味,只是浪费而已。 “我要去搭地铁回家哦,不过很快的,也就二十分钟。”年轻女人笑起来,“那你冷不冷啊?我去给你买杯热奶茶吧?” 阿槐看着她眉宇间的死气,许久没有说话,突然转过身走了,年轻女人还想叫住她,结果一阵风吹来,差点儿把雨伞给吹翻,等她再定睛往前看时,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122页 阿槐的生活方式十分稳定,大部分时候她都待在殷家豪宅,透过老槐树的眼睛倾听着地下殷家人的哀鸣,这会让她感到快乐,然后偶尔出去熘达一圈,因为部分死灵会发生一些小意外,需要她亲自去抓,但一般情况下,只要可以不出门,阿槐就不怎么出门。 按理说昨天她已经去了一趟槐树路99号,无论宣鹤什么时候去见她,阿槐都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决定,可是…… “阿槐小姐,这么早,您要去……” 管家手里捧着刚从花园採摘的鲜花,要放到客厅的花瓶中,就看见阿槐气势汹汹地从自己身边经过,不由得问了一句。 他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的,觉得她又乖又漂亮,就是不知道先生跟太太怎么想,阿槐小姐才十六岁,为什么不送她去学校读书呢?总是待在家里多不好呀!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是应该好好学习才对。 可惜他只是个管家,无从置喙主人家的事。 阿槐也不讨厌这位管家伯伯,她停下脚步,看向管家手里的那束花,从里头拿了一朵蔷薇,然后又朝门口走去。 “阿槐小姐,要不要叫司机送你?” 阿槐背对着管家摆摆手。 今天确实是很早,看了下时间才六点多钟,一般情况下,管家五点半起床开始打理主宅,然后赶在主人家起床后离开,还是第一次看到阿槐小姐起这么早呢! 阿槐又来到了昨天遇到年轻女人的地方,她还不够了解现代社会的交通方式,但根据路标和手机导航,最终找到了年轻女人说的地铁入口。 阿槐并不是想坐地铁,她站在入口处,虽然时间还早,但地铁已经开始运行,时不时会有行人出入,等到了七点钟,人就多了,随后人更多,已经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阿槐安静地站在那里,她知道人多的地方很可能被认出来,所以戴了口罩,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大概是在早上的八点十五分左右,一个夹着公文包、三十出头的男人伛偻着腰从阿槐身边经过,他行色匆匆地往里走,一双眼睛闪烁着凶狠的光,迎面走来了两个结伴而行的年轻女白领,有说有笑,与此同时,地铁进站,下车的人上车的人混作一团,阿槐一眼就看见了这一批乘客中最先走到出站口的女人。 与此同时,夹着公文包的男人并没有去刷卡乘坐地铁,而是盯准了刚出站的一批乘客,尤其是以年轻女人打头的十几个女乘客,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把刀就捅了过去! 他亮刀的一剎那便有人看见,尖叫声一起,男人凶相毕露,公文包放边上一丢,伸手就要捅离他最近的人,周围的人都吓坏了,这男人根本没走到安检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他的公文包里装的居然是一把刀! 年轻女人吓得面色惨白,只眼睁睁看着朝自己逼近的刀刃,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人在面临突如其来的危险时,都会被吓懵无法思考,眼看刀尖就要刺入女人胸口,男人不知为何脚下突然踉跄了一下,紧抓着女人的手松开,因为扑倒的惯性,手里那把刀飞出去,卡在了栏杆上,他手忙脚乱想要站稳,却又跌跌撞撞左脚绊右脚,这一个趔趄可不得了,直接不受控制地往前沖——角度很诡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可能都没人信,正巧扑到那把卡栏杆的刀上了! 高度问题,刀子正中男人下腹,鲜血噗呲一声喷溅出来,男人一声哀嚎,随即倒地。 阿槐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说不杀人就不杀人,她可没犯错。 地铁里顿时一片混乱,围观的拍照的录视频的比比皆是,只有刚才从死亡边缘逃过一劫的年轻女人大口喘着气,颤抖着抓起自己的包包躲开老远,不停地在说老天保佑。 她每个月都捐免费午餐,拾金不昧还扶老奶奶过马路,从不乱丢垃圾不骂人果然是正确的! 死里逃生就是她的福报! 然而年轻女人不知道,她的福报,其实是昨天那个没有被小姑娘接受的便当跟草莓牛奶。 恶意伤人事件屡见不鲜,但像这种什么都没干成反倒把自己捅了个透心凉的蠢货确实是不多见,人们在一开始的害怕后纷纷开启围观模式,周围居然没一个人给那躺在血泊中抽搐的男人叫救护车,甚至有耿直的人当众鼓掌! 等警察赶来,这人差点儿就凉透了。 虽然是秋天了,但大早上出太阳还是很讨厌,阿槐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皱了皱眉。 看到阿槐小姐房间的窗户被打开,正在花园跟园丁说话的管家奇怪地咦了一声,阿槐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怎么没看见?他一直都在这条路上呀! 就这样过去了三天,在槐树路99号没有等到阿槐的宣鹤直接上门了。 他真的很有勇气,跟当初被殷蔓一邀请就敢来殷家的江商一样,不过宣鹤显然是比江商聪明的,他虽然来了,但并不是孤身一人,还带了两个保镖。 看停在殷家门口的车子就知道,来的不仅是两个保镖,怕是宣鹤一旦超过约定时间没出去,他们就会马上冲进来。 虽然江商的“愧疚”很可笑,但他会精神崩溃,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在里头,这可能跟他这么多年塑造出来的人设有关,高岭之花,优雅脱俗,干干净净的钢琴家当久了,似乎真的就清清白白无污点了。 第123页 可宣鹤不一样。 他年纪很轻的时候便接手家业,能在兄弟如云的宣家脱颖而出,被老爷子选为继承人,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能力远超其他同辈中人,他是宣老爷子眼中的完美继承人,是年轻一代中的领军人物,脾气品行能力都一等一,然而真实的他完全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个样子。 大概是压抑的太厉害,真正的宣鹤是个性格恶劣的人,如果没有他的煽风点火,十五年前兴许就不会有那件事的发生,而总是坐收渔翁利,冷眼看戏的宣鹤,十五年前也是他第一次下场,亲身经历“变坏”的快乐。 惟独他享受其中,没有丝毫后悔或害怕,阿槐刚回殷家时,江商等人看都不敢看她便匆匆离去,宣鹤却还回头看了阿槐一眼,这段时间也一直关注着阿槐,他和江商谢卓那些会自欺欺人的傢伙不同呢,他不怕鬼。 从年幼漂亮的女孩身上,宣鹤将自己的控制欲展现的淋漓尽致,之所以会接近殷蔓,甚至送给殷蔓一座城堡,都是因为他很欣赏殷蔓这种女人,或者说他很欣赏殷家人,觉得他们跟自己很像。宣鹤也是第一个确认殷家人身份的人,这十五年他看着殷家飞速发展,甚至跟殷家合作,这种为了钱什么都能放弃的人多美妙,人的本性就是如此。 宣鹤就是喜欢看相爱的情侣反目,多年好友成仇,家庭四分五裂,美好纯洁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只有这样他那颗扭曲的心才能得到满足。 可惜的是,这十五年来,再没遇到像殷槐那样纯洁又美丽的女孩,明明是农村出身,却没法拿钱打动她,就连她的父母都要和解了,她还是坚持要告,宣鹤原本还以为殷家人的放弃,是把殷槐送走,或是别的什么,没想到殷豪那老东西下手倒是狠,居然直接把人给弄死了! 江商出事后,宣鹤就期待地想,这个女孩什么时候才会来找他呢? 他可是非常期待的。 果然,没让他等太久,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槐树路99号住的人居然就是殷槐,宣鹤可不信殷豪跟范桂玲的鬼话,他一直观察着他们,这十五年,范桂玲可没有生过小孩,更没有什么孩子养在国外。 他很确定这就是阿槐,不知道她有什么奇遇,居然没有变老,还维持着十五年前的模样。 宣鹤很清楚自己的好生活是以堆积的权势与财富在维繫,可人要是活不长,再多的权跟钱又有什么用? 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针对阿槐,可他最想知道的是阿槐身上的秘密,如果她真的是十五年前的殷槐的话。 害怕变老的不仅是女人,男人更甚,否则古往今来历代帝王为何到了晚年都开始疯狂求仙问道?谁不想长生不老,谁不想永葆青春?拥有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财富却只能活短短的几十年实在是太可惜了啊! 看见阿槐的第一眼,宣鹤便笑了。 他温柔地笑着,对阿槐说:“你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像是久别重逢的爱人在彼此耳边的絮语,低沉悦耳。平心而论,宣鹤的外表十分优越,网上叫他老公的一大把,长得帅又有钱,最重要的是到现在都单身,排队拿着号码牌的人数不胜数,可惜宣鹤眼光极高,他只喜欢十五六岁的少女,要像殷槐那样子的,有一双天真的眼睛,又不被物质诱惑,还能坚定地拒绝男人的“爱情”。 可惜宣鹤总是失望。 有些女孩看到豪宅豪车便眼睛发亮,如同过江之鲫般扑上来,这是下下品。 有些女孩看到他的财富心动,却又能勉强克制,这是下品。 有些女孩觉得齐大非偶,努力拒绝心动,这是中品。 还有些女孩决心坚定,有自己的信念,不渴望金钱,但却渴望爱情,这是上品。 但无论哪一种都比不上十六岁的殷槐,宣鹤总是在这些女孩里寻找殷槐的影子。 只有殷槐是宣鹤这些年遇到的唯一一个极品。 他真的非常后悔,后悔当初玩了那么残酷的游戏,实在是太耗费玩具的持久度了,导致殷槐情绪崩坏,如果他耐着性子再哄一哄她,也许结局就会完全不同。 在宣鹤心里,人分三五九等,只有他自己至高无上,他甚至有个文件夹,里头将这些年玩弄过的女孩分门别类,像称呼物品一样用数字标记她们,玩着命运游戏,觉得自己成为了操控他人命运的神。 自负、傲慢、冷酷、恶劣,这就是宣鹤。 他伪装出的温和都是骗人的假象,那双诉说着爱意的眼眸背后隐藏着狩猎的光芒,他很容易厌倦,也很愿意看人流泪,一颗颗真诚的心被踩成碎片,这就是宣鹤最喜欢的游戏。 如今他看阿槐的目光也是这样。 完全没有将她当作一个“人”,或是有思想有自尊的存在,阿槐对他而言是玩具、是猎物,但绝不是“人”,绝对不需要被尊重。 一左一右两个保镖站在宣鹤身边,他自在地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阿槐没有说让他坐,他已施施然坐下,眼眸含笑凝视着阿槐,“还是这样漂亮。” 阿槐并没有被宣鹤激怒,她不再是只会逃走和哭泣的小羊羔,而是同样露出笑容。 只不过比起宣鹤的赞美,阿槐的话就不是那么中听了:“可是你却老了。” 宣鹤微微眯起眼睛,阿槐单手托腮,拉长了语调带着点慵懒:“真的老了呢,眼角都有鱼尾纹了,不是才三十出头吗,怎么看起来像四五十的中年男人一样,发际线好像也后移了呢,是不是去植过发啦?看着不大自然。” 第124页 哪有什么天生丽质的大帅哥,长得再好也需要保养和维繫,诚然宣鹤还是非常英俊,可他的发际线比起十六七岁时真的后退了一些,到底植没植发阿槐不知道,她随口猜的。 “老男人总是喜欢油嘴滑舌的骗年轻小姑娘。”阿槐说着,状似无奈地嘆了口气,“你该不会也变成这种人了吧?” 宣鹤笑了笑:“你变得牙尖嘴利了,我记得以前你就是再生气,也只会含着眼泪瞪人,可爱的像一只被拔了牙齿跟尖爪的小猫。” 小猫很可爱,但是会咬人会挠人,不过宣鹤从来不担心这些,只要把小猫的牙齿跟爪子拔得干干净净,它知道疼,便会温顺,接下来只要长时间驯养,再看到主人时,它会直接躺在地上露出肚皮谄媚讨好。 人也是一样。 宣鹤很喜欢那种性格倔强,以为自己很有骨气的女孩,每个都像当年的殷槐一样,但她们没有殷槐坚持,她们总会屈服,这就没意思了,思来想去,还是十六岁的殷槐最合宣鹤的心意。 第54章 问心有愧。 阿槐并没有被宣鹤形容自己像“被拔了利齿跟尖爪的小猫”而生气, 因为她已经慢慢明白为何宣鹤总是喜欢看别人痛苦了——她也是一样的,看到江商流泪时,她不也露出笑容了吗? “老男人为什么都喜欢年轻的漂亮女孩呢?难道是因为成熟女性没有魅力吗?”阿槐歪着脑袋, 语气天真地询问, “还是说以自己的能力掌控不了具有独立思想的成熟女性, 所以只能从年轻女孩身上施展那点可怜的招数呀?” “我不一样。” 阿槐说着,站起身,朝宣鹤走近,然后两个保镖火速伸出手挡在了她跟宣鹤之前,紧张地跟什么似的, 阿槐笑盈盈道:“瞧你嘴上说得这么游刃有余, 又是牙尖嘴利又是小猫的,原来你很怕我?” 宣鹤神色未有变化,但他确实是个谨慎的人,即便阿槐这样说,他也没有被激怒, 甚至也没有为了展现自己的男子气概, 让两个保镖把手收回去, 他既然敢来, 必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无论如何都会保障自身的安全。 他就像看一只顽皮的、被毛线球缠住的小猫, 眼神宠溺而温柔,不明所以的人看见了, 大概要以为他非常爱面前的女孩, 不然怎么会这样柔情似水地看着她?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阿槐轻嘆,谁也没看清她是怎么做的,两个高马大, 少说一米九,身如铁塔的保镖便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狠狠扔开,能跟在宣鹤身边的难不成还有什么光明磊落的好人?阿槐可是一点都不留情的,这两个人身体素质极强,却被阿槐一击,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宣鹤那张表情完美的脸上终于出现裂痕,阿槐啧了一声,“你敢上门来,就这么点底气?” 她跟开玩笑一般掐住宣鹤的脖子,男人的双手下意识抓住阿槐的手腕想要把她甩开,然而阿槐手像是巨钳一般紧紧掐着他,美丽的少女笑起来时好看极了,“你以为你很厉害,我奈何不了你,你做了万全的准备,就不会出事?” “你以为你跟我是势均力敌吗?” 被阿槐这样质问着,被掐得面色通红的宣鹤完全无法挣脱少女那双柔弱的手——曾经她是多么好摆布啊!十六岁的女孩,为了逃走指甲在地面上都划烂了,而他只要轻轻用脚踩住她的手腕,她便只能留下,除了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永远闪烁着不肯屈服的光芒。 就是这双曾被他踩过的手,如今却狠狠扣在他的喉咙处,令宣鹤恍然间觉得自己像是被摁在砧板上,准备被剁掉脑袋的鸡,只能等待死亡降临。 “我们的确是要玩一个游戏,但这一次,猎人和猎物要对换一下位置。” 少女的皮肤如寒冰一般没有温度,宣鹤只抓了几秒钟,双手就被冻得泛出乌青,阿槐并没有说清楚要玩什么游戏,但她所表现出来的力量令宣鹤感到恐惧——人类最怕的是什么? 对鬼、对怪物的恐惧,都来源于未知,因为不了解,所以害怕。 “这样确实是很好玩。” 阿槐的语气带了几分怀念,“你当初也很喜欢掐我的脖子呢,那时候我不懂,现在亲身体验,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快乐。” 是比性爱更令人兴奋的快感,控制欲与破坏欲都到达了顶点,从前阿槐想不通,明明没有仇怨,也没旧恨,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要伤害她? 她在那黑漆漆的地下想了十五年也没想明白,如今她已经不想去明白,因为。 真的很快乐啊! 她只需要一只手就能紧紧扼住一米八几的男人的咽喉,他瞪大的眼珠子像是青蛙一样圆润可爱,之前的冷酷恶劣荡然无存,在面对死亡时,宣鹤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愉悦,他可以任意决定他人的命运,毁坏别人的人生,但轮到他自己时,他还不如那些曾经反抗过的人。 “你真可爱。” 阿槐笑着说,“前几天,我出去抓了一只猫,那是只野猫,也像你一样,竖起全身的毛向我发出咆哮,于是我就像这样。” 她用宣鹤的喉咙演示着她是如何抓猫的,当然,宣鹤不配跟小猫比,阿槐抓猫拎的是后颈皮,力道很轻,并不会让小猫感到疼痛。 第125页 “小猫虽然还有利齿跟尖爪,可又有什么用呢?在我面前,它总是要乖乖听话的。” 宣鹤的面色难看极了,他刚说过阿槐像小猫,阿槐就把这句话又还给了他,最尴尬的是两人现在的地位不对等,受制于人的他确实更像是猎物。 阿槐用力掐着宣鹤,欣赏着他因为缺氧而翻白眼的模样,这就一点都不体面,也不英俊了,阿槐低下头靠近他的耳朵:“我知道你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宣鹤能不能说话阿槐并不在意,宣鹤没把她当过人,她也同样不把宣鹤当人,看看她是怎么对待殷家人的吧,连家人都能狠下心,宣鹤又算是什么东西? “听说嘉祥集团最近买了两块地,我看新闻上说,至少花了七八个亿?” 宣鹤不知道阿槐想说什么,然后就看见阿槐笑得格外灿烂:“如果这个时候,嘉祥集团爆出丑闻,应该会很热闹吧?” “一,二,三,四,五,六,七……”阿槐啧啧有声,称赞着宣鹤,“这十五年为了你自杀的女孩子真不少呢,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上你吗?” 宣鹤当然不知道,阿槐也不会告诉他。 前几天,属于阿槐辖区内的一只死灵在诞生后突然暴走,这是很罕见的事情,人死后所遗留下的灵体是没有意识的,阿槐是万里挑一的例外。 阿槐体质特殊,死的时辰特殊,当天的天气也特殊,再加上还有一株千年老槐的精魂,这才使得阿槐成为法则之外的存在,严格来说,她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就好像是几百年前的封建社会不应该出现飞机大炮。 她怨气极重,老槐树的精魂令她保有神智,再到十五年后的那场帝流浆,这里头少了任何一样阿槐都还得在那树底下埋着。 但除了她之外,也有一些人,本身体质与常人不同,死前又怨气极重,死灵便会产生执念。 这是很正常的,就像之前的小黑猫,在看到仇人后,便被怨气控制,将那人眼珠子都挠了出来,他们没有生前的记忆,也不记得自己是谁,只是下意识地会对死亡地点产生共鸣,在看到仇人时会抓狂,一般情况下,这些死灵需要在中转站一直待着,直到怨气自然消散,才会重归法则。 否则每个人死后都变成死灵,中转站根本不够用。 而在这些特殊的死灵里,还有一部分更加特殊的,就比如阿槐之前去抓的那只浑身雪白只有两只耳朵尖尖长着黑色毛毛的小猫,它成为死灵后没有来到中转站,反倒漂泊在外,因为潜意识太过强烈,怨念难消。 阿槐仁慈地松开手,口鼻猛然灌入大量新鲜空气,宣鹤咳嗽的相当狼狈,这下他没法再游刃有余地看着阿槐了,反倒警惕异常,阿槐对他说:“别怕,我怎么捨得真的弄死你呢?” 宣鹤起身就想走,双脚却如同生了根一般扎在地上,阿槐舒适地坐回去,倚着柔软的沙发问:“我让你走了吗?” 宣鹤发现她是真的很邪门,这跟他原本设想的不一样,好在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他也不是江商那种还残存着一丁点良知的人,他快速冷静下来,大脑开始谋划自己要如何离开,至于倒在地上晕过去的保镖,从头到尾宣鹤都没考虑过他们的死活。 认识到阿槐的诡异之处,宣鹤迅速选择了软化:“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做错了,我也是一时冲动,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想,我们可以坐下好好谈谈。” 阿槐夸他:“你可真是能屈能伸啊。” 宣鹤多少年没在人跟前低过头了,十五年前那会儿,正是他在家族斗争中处于下风之时,心中有无数郁结愤懑,所以他才插手了江商的“恋爱”,并且成功在阿槐身上找到了解压的最好方法,并且在之后的十几年里,一直这样行动。 “我是说认真的,槐树路那个房子你是不想拆吗?可以的,我甚至可以答应你,整条槐树路都不会动,周围的商业圈也绝不会吵闹到你,这样可以吗?” 阿槐笑笑:“说得好像你想改建就能改建一样,你大可去试一试,能不能拆了那座房子。” 真是狡猾的男人,死到临头了还想着糊弄她。 “不过你说得对,我们之间确实可以谈合作,但是有个前提。” 宣鹤下意识问:“什么前提?” 阿槐嘴角的笑容越来越诡异,她看着宣鹤的左肩,“就是你要在这场狩猎游戏里活下来,不要被撕成碎片,听说父亲的魂体对于子女来说是大补之物,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第55章 问心有愧。 宣鹤今年三十二岁, 未婚。 他不结婚当然不是因为没有寻找到爱情,首先是这个年纪并不算大,其次便是婚姻的存在很容易束缚他的自由, 减少他的乐趣。 不过家里老爷子催的厉害, 宣鹤可以不结婚, 但必须有一个继承人,否则他再优秀也是给别人做嫁衣。他对外的形象与江商有些相似,只不过江商是高岭之花,而他是洁身自好,“老干部”人设, 不近女色, 当然,这是表面上的。 虽然他没有结婚,可是他有很多孩子呀! 他很喜欢看年轻的女孩为自己改变,看她们的身体从充满活力,到因为怀孕而变形, 看到一颗颗脆弱真诚的心为他破碎痛苦, 他的精神上就获得了巨大的满足, 迄今为止他最最遗憾的, 就是十五年前遇到殷槐的时候不够有耐心,但他也要感谢殷槐, 是她的出现给了他解压的好方法。 第126页 等待女孩们的肚子渐渐大起来,宣鹤便开始了各种各样的冷暴力, 知情识趣的聪明女孩会选择打掉孩子离开, 为爱沖昏头脑的女孩却想要孩子生下来。 怎么可能呢? 宣鹤哪里看得上这些被他分了三六九等的女孩,他可不是个大方的情人,他控制欲极强, 性格扭曲,平日表现的越是禁慾沉稳,私下就越是疯狂变态,如果不是杀人犯法,而他也不想沾上这种麻烦,可能他早就成为了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比起恐惧,他更喜欢痛苦。 殷槐是他第一个猎物,可能是十七八岁时比较青涩,所以有些地方没有拿捏好,毁坏了那样好的一个苗子,之后再多的女孩,都不如十六岁的殷槐,宣鹤常常后悔自己当初下了狠手,殷槐明显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女孩,越是压迫她越是反抗,越是欺辱越是不屈,太可恨了! 阿槐刚才数的数就是那些没来得及降生的孩子。 宣鹤挑选女孩是有讲究的,决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不允许她们携带任何电子设备和他在一起,避免被女孩拍照爆到网上,也从不给予她们任何自己的私人物品,非常小心谨慎,并且把女孩的家世背景都摸得一清二楚,因此在分开时,所有女孩都选择了沉默。 她们不得不沉默,因为她们只是普通人,因为宣鹤有太多的拥护,就算她们选择报警,也只能证明曾经是情人——那又怎么样呢?能把宣鹤怎么样呢? 很多人带着受伤的身体与破碎的心离开,彻底失去天真与快乐,还有些人精神因此失常,流产的消息传出去,甚至会遭受荡妇羞辱,她们不敢说,也不能说,不管是为了家人还是为了自己。 爱情是什么? 爱情是掺杂了毒药的蜜糖,外层的糖衣融化,才会尝到里头带着毒的苦涩。 宣鹤对阿槐口中的“狩猎游戏”十分警惕:“狩猎游戏……是什么?” 刚才阿槐掐得太用力了,宣鹤的声音不再低沉磁性,反倒十分沙哑。 阿槐朝他眨了下眼:“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她瞥了眼两个正渐渐醒来的保镖,好心好意提醒宣鹤:“你是不是该走了?再留下来的话,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宣鹤本来是想向阿槐展示自己的强大,想反客为主震慑她,让她感到害怕,没想到自己却成了落于下风的那个,面上不好看,同时又觉得笑意盈盈的阿槐看着古怪,他原本以为带着保镖就不会出事,显然事情并非如此。 两个保镖醒来后迅速冲到宣鹤跟前,无比戒备地盯着阿槐,他们紧张到浑身肌肉紧绷,只待僱主一声令下,就要扑上去将阿槐制服,哪怕之前他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但那是他们大意了,没把这个女孩放在眼里!真要打起来,他们可不一定输! 阿槐不会打架,她又没学过,所以她从不跟人动手。 宣鹤咬牙道:“走!” 两个保镖一愣,宣鹤见他们不动,喝斥道:“还要我再说第二次吗!” 就这样,三人神气活现的来,夹着尾巴灰熘熘离开,出了主宅经过花园时,正巧管家捧着刚採摘的鲜花过来,看到宣鹤要走,还热情邀请他下次再来玩。 宣鹤背影一僵。 阿槐倚在主宅门口对管家说:“都怪我招待不周,宣董玩得不开心,要走了。” 管家哎呀一声:“阿槐小姐年纪还小呢,宣董都这么大岁数了,难道还要阿槐小姐让着他?男人心胸不宽广可不行啊!” 他当然是站在阿槐这边的,阿槐果然也沖他露出甜甜的笑容,管家心情大好,美滋滋地捧着花进了客厅,把花瓶的花给换了,然后拿起空调遥控器,想调一下室温,结果发现室温是正常的。 奇怪,那为什么一进来就觉得那么冷啊? 长时间跟阿槐接触并不是什么好事,她身上的怨气太霸道了,就比如被怨气侵蚀的扈家夫妻,虽然阿槐打在他们身上的怨气很少,他们不会完全同化,却也会因为怨气变得格外倒霉,江商父母也是一样,所以哪怕已经销声匿迹,日子恐怕还是不好过。 这也是为什么阿槐不让管家厨师等人过多靠近主宅的原因,冤有头债有主,她没兴趣伤害无辜的人。 要知道,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阿槐这样,在经历了痛苦的人生之后,还能拥有理智,知道克制的。 所以她偶尔的放纵,法则也好谛听也好的,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阿槐随手提起一只浑身雪白,只有耳朵尖尖长着黑色毛毛的小猫,小猫乖乖地伸着爪爪被她拎着后颈皮,眼神懵懂,喵喵叫了两声。 她把小猫丢给管家:“你看看怎么照顾吧。” 管家手忙脚乱接过小猫:“阿槐小姐!不可以对小动物这么粗鲁!” 说着连忙抚摸小猫的背部,从毛茸茸的小脑袋顺到尾巴,小猫却牙尖嘴利,伸出爪子就给他来了几道土豆丝。 阿槐很遗憾地说:“连猫都欺软怕硬呢。” 管家:…… 这只小猫在阿槐手里听话乖巧,到了别人怀里可就不一样了,管家一个没注意被它挣脱,随后小猫就在客厅各处乱窜,管家只能跟在后头狂追,一人一猫斗智斗勇,阿槐坐在沙发上欣赏着鸡飞狗跳的一幕,感慨:“没了死灵,猫猫狗狗一点都不可爱。” 第127页 还是承载了死灵的小猫比较可爱,不吃不喝不拉不尿也不吵闹。 “殷梵”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阿槐大人是要把这只猫留在家里吗?” “是啊。”阿槐伸了个懒腰,“等到他回来,还得用这只小猫的身体净化呢。” 殷梵很懂事地伸手给阿槐捏着肩膀,那边管家终于抓住了小猫,但客厅也可以说是一片狼藉了,花瓶碎了好几个,桌布被扯到地上,刚刚拿进来的鲜花散落一地,水洒在地板上,立马被地毯吸收的干干净净。 小猫被管家用外套紧紧裹起来,这猫可真是太皮了,也不知哪里来这么好的精力,明明瞧着年纪不大啊。 他问阿槐:“阿槐小姐,这猫是哪里来的啊?打过针了吗?驱虫了吗?需不需要洗澡?” 阿槐眨眨眼:“……我不知道诶,它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捡回来了。” 管家摇摇头:“看这花色也不是什么品种猫,应该是流浪猫了,流浪猫身上会有跳蚤,得送去宠物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阿槐:“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殷梵适时出声提醒:“你刚才被挠破了手,记得去打疫苗。” 小猫还在喵嗷喵嗷的嚎叫,凶得很,阿槐看它一眼,它立马就老实了,看样子虽然死灵已经离开身体,但它潜意识中还畏惧着身为引路人的阿槐,连小猫都忘不掉。 从殷家离开的宣鹤,上车后才有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殷槐根本就是在装神弄鬼,可笑他居然被吓住了! 他用“装神弄鬼”来形容阿槐的古怪,这么一想心里便平衡许多,可要是让他再回去一趟,宣鹤又没那个勇气,除非给他一个师,还得配备兵器跟防弹衣,前前后后都让别人围着,他才敢再靠近阿槐。 从十五年前开始,宣鹤所盯上的猎物就没有一个能逃过他的手掌心,他兴趣来时,也会玩坠入爱河的游戏,如今他就有一个地下小女友,今年才十八,刚上大学,正是青涩纯真的时候,可惜的是,宣鹤给她的好生活,很快就将她腐蚀了,从一个买衣服都捨不得花钱的女孩,变成了为名牌疯狂,所以宣鹤对她已经渐渐厌倦,不过今天情况特殊,他需要从别的女孩身上寻找存在感,来证明自己并不是弱者。 于是他这么一吩咐,司机便调头朝他说的地址开过去。 跟了老闆这么久,也都知道不少,聪明人就是不该开口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守口如瓶老老实实做事就行。 有钱人就是可以随便玩女人啊,哪个男人不羡慕呢? 宣鹤名下房产很多,有几处房子会被他轮流用来金屋藏娇,他的到来让女孩非常高兴,比起初见时的稚嫩,她变得会打扮了,也开始逐渐有女人味,女孩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好,宣鹤却觉得越来越无趣。 “叔叔,你来啦?” 是了,有时候宣鹤会陪玩一玩成熟大叔与小女生的游戏,他比这个女孩大了十四岁,但并不显老,因为外表英俊身材结实,十分迷人,把涉世未深的女孩迷得神魂颠倒,满心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爱情。 ——老男人会疼人,真的吗? 还是因为老男人再没别的优点可以拿出来,所以只能用会疼人来挽尊呢? 宣鹤将女孩拥入怀中,心里感觉到一丝安慰,但又觉得腻味。 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倒映着爱人的影子,从一开始两人各种偶遇,定下恋爱关系,她知道自己现在还上学,而他又是名人,所以不能声张,当初宣鹤提议让她出来住,女孩还曾经犹豫过,觉得这样不好,在他的甜言蜜语下,她才答应。 宣鹤不喜欢戴套,女孩年纪小,上学的时候学校也没有性教育课程,她为了爱人是可以委屈自己的,哪怕是事后吃药造成生理期紊乱,她也不会告诉宣鹤,因为她喜欢他,不愿意让他知道,不想让他担心。 赤诚的心满是热烈,却献给了根本不值得的人。 宣鹤摸了摸女孩的肩膀,大手往下,落到女孩的肚子上,他想,是时候让她怀孕,然后结束这段无趣的关系了,现在这个女孩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他提供一些最后的乐趣,他看过了她欢笑的模样,如今最想看到她哭泣崩溃,把人的精神从内而外的摧毁,才是宣鹤最喜欢做的。 “去洗澡吧。” 女孩看懂了他炽热的眼神,顿时害羞起来,她点点头,快速去了浴室,宣鹤则随意在卧室床上坐下,他来之前,女孩在看一本爱情小说,宣鹤随手拿起来读了两页,大概就是很流行的霸道总裁与小娇妻,小娇妻带球跑,而后霸总追妻火葬场的剧情,看得宣鹤肩头微微耸动,好笑不已。 女人永远不懂男人,在两性关系里,女人总是渴求着爱,而男人永远只想着性,他们会用“爱”做藉口来骗取“性”,小女生们尤其天真,连爱与控制都分不清。 宣鹤把手机往边上一丢,扭头时,发现镜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 他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往左边看看,那里什么也没有。 他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女孩在浴室里洗澡,怎么没有水声传来? 或者说,他周围怎么突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第128页 蓦地,宣鹤胸口一疼,他伸手捂住,然后扯开衬衫衣领,发现左胸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咬了一口,留下一个小小的牙印。 什么东西? 难道是虫子?! 宣鹤连忙从床上站起来,他掀起被子抖了抖,并没有发现任何虫子的踪迹。 他皱眉,觉得这肯定是女孩不讲卫生的原因,他遇到一些女孩,总是单方面地想要为爱付出,觉得请家政用保洁浪费,非要自己打扫爱巢,看,这就出事了吧?连床上都打扫不干净! 第56章 问心有愧。 正在宣鹤思考要不要换个房子时, 胸口突然又挨了一下。 和之前一样,仍然是非常狠厉的咬法,像是恨不得牙齿碰到骨头, 把皮肉撕光。 这虫子似乎对这个部位情有独钟, 狠狠一口下去, 令宣鹤闷哼一声,不由得捂住胸口,这可不是蚊子叮一口的小打小闹,而是扎扎实实的下嘴咬,且极其发狠, 宣鹤再伸手时, 掌心已经沾染了几滴血珠。 他不敢再靠近这张床了,也不知床上究竟有什么。 这时洗完澡的女孩含羞带怯地出来,她漂亮的像一朵盛开的花儿,正为爱情所沉醉,宣鹤本来是想让她受孕的, 可被咬了这两口, 他已经毫无兴趣。 又是一口。 本来还要说两句甜言蜜语哄骗女孩的宣鹤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匆匆丢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以后再联繫,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女孩追了几步,喊了好几声也没能把人留下来, 她失落地坐到床上,亏她刚才还用了最喜欢的身体乳呢, 他们之间都好些天没见了, 他难道一点都不想她吗? 环顾四周,女孩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己不像是爱人, 反倒像是被养在豪宅里的宠物,主人给了食物和水,便乖乖待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等待主人下一次光临。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肯定是想错了,叔叔当然是爱她的,爱一个人的眼神怎么会有假呢?他毕竟是一个公司的大老闆,每天那么忙,还抽出时间来看自己,她应该知足的,一定要体谅男朋友,不然的话,不就会被认为是作精吗? 这样想着,女孩完美地说服了自己,她掀开被子躺到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手机的微信群响起,是跟男朋友出去约会的同学,他们好快乐,一起抓娃娃一起看电影——这些她都没有跟叔叔一起做过,因为叔叔太忙了,他每次来,好像都是跟她亲热,第二天就会离开,有时他走了她都没发觉。 最后,女孩委屈地把另一个枕头拖过来抱到怀里,就像是抱住了真正的爱人。 离开这里的宣鹤并没有思念女孩,他有过的情人数不胜数,除了殷槐没有哪个特别到他足以铭记,而之所以能令他念念不忘,也是因为殷槐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可当时的他却不够成熟。 胸口疼得要命,宣鹤让司机直接改道去医院,到了医院看了医生,医生让他把上衣脱下来看伤口,这一看,年过四十的医生就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来,看得宣鹤一头雾水。 “年轻人……不要玩得太过火,咬出伤口来是有风险的,万一得破伤风了怎么办?”医生说着,还嘆了口气,“要节制,要节制啊!” 宣鹤头上冒出一排问号,他不知道这个秃头医生在说什么,只隐忍道:“医生,我胸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咬了,很疼。” “那当然疼啊,能不疼吗?”医生说,“使这么大力气是多大的仇?” 宣鹤确实是被咬得很惨,但都是成年男人了,而且医生刚才看过他的病历,三十二岁的成年男性,玩这么花啊?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真是长见识了。 见医生言语暧昧却不解决问题,宣鹤终于忍无可忍:“医生,我是说我胸口的咬痕!你到底能不能治?” 医生:“……你这被人咬的,涂个碘酒就行了,要怎么治?” 难不成还得做个手术割了不成? 宣鹤一愣:“你说什么?” 他的表情显得有几分阴沉,成功把医生吓到了,他赶紧回想自己的态度是否有过多不敬,随后悄悄松了口气,试探着说:“我是说,宣董您这伤口是人咬的,不是什么虫子。” 宣鹤总算明白为什么从看到伤口开始,医生的表情就显得很古怪,原来是不知道想哪里去了!他沉声道:“你确定这是人咬的?可是这牙印非常小。” “这倒是。”医生点点头,“看这牙印大小,咬你的人顶多也就几岁……” 是哦,如果只有几岁,那人就没有玩什么过激游戏哈,是身为医生的自己思想龌龊了,不过这瞧着像是小孩子咬的,没听说过宣董结婚了啊?果然是有钱人,私生活混乱,没结婚不代表人家没孩子! 宣鹤不知道医生都在脑补些什么,他此刻非常生气,居然说他胸口的伤是人咬的?怎么可能!当时被咬他明明—— 明明什么? 对了,他根本就没看到咬自己的是什么东西,而且虽然他认为是虫,可抖了被子掀了床单,根本什么虫都没看到。 人咬的?怎么可能是人咬的? 宣鹤想不明白,医生也没法给出第二种解释,最后宣鹤还是出了医院选择回家,他可能是心有不安,就让保镖留守,一旦发现他有任何异状马上来把他叫醒。 第129页 然后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也许是因为白天见到阿槐,还被阿槐吓到的缘故,宣鹤梦见了阿槐,不过阿槐不是一个人,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漂亮又纯洁,在她之后宣鹤虽然有过很多女人,可没有任何人能够再现殷槐身上这股特别的气质,像天山上的雪莲,又像是空谷中的幽兰,高洁而美丽,让人充满破坏欲。 殷槐并非独自一人,她怀里还有个小小的婴儿,因为殷槐皮肤非常洁白,所以显得那个小婴儿格外的黑,宣鹤定睛一看,才发现不是婴儿的皮肤黑,而是它浑身都冒着一股黑气,那些黑气从它的身体里源源不断流淌出来,小婴儿虽然在殷槐怀中,却一脸呆滞。 然后它看见了宣鹤。 那张呆呆的婴儿脸上,突然就咧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很难想像一个小婴儿是怎么把嘴巴咧到耳根的,因为嘴巴过大,所以露出了里头的一排利齿,不仅如此,这小婴儿盯着宣鹤,上下嘴唇不停地一张一合,唇齿碰撞间,宣鹤读懂了他的口型:爸爸! “啊!!!!” 外头的保镖听到这声吼叫,纷纷冲进卧室:“老闆!老闆你没事吧!” 宣鹤一身冷汗,他伸手抹了把额头,不敢置信自己刚才居然是在做梦,那梦里的一切未免也太真实了! 他嘴唇动了动:“我没事,你们出去吧。” 等保镖们离开,宣鹤想起身去个厕所,结果一用力,发现胸口很疼,他嘶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伸手拉开睡袍,睡前涂了碘酒,牙印好像好了不少,但是……怎么这么疼? 宣鹤碰了碰胸口的位置,发现一碰就疼,好像两边胸口各自有很大的肿块一样,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因为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但这种疼痛是一阵一阵的,并不是持续存在,所以只要躺好就行,宣鹤身心俱疲,他后悔今天去见阿槐,原本他太自信了,以为自己能跟她抗衡,没想到她那么邪门。 就这样,宣鹤的胸一直在疼,第二天他只能再去一次医院,不过这次不是在皮肤科,而是胸腔科,做完检查,医生看了报告就表情古怪,宣鹤还在等结果,过了好一会,医生才犹豫地说:“……我从未见过这种现象,这、这好像是在发育啊!” 宣鹤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医生:“你说什么?!” “完全是发育期女孩子的症状。”医生也不想得罪这种大人物,努力说得委婉,“就是这个……女孩子到了青春期,胸部会发育,雌性激素增多,胸部变大……”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离谱,要知道眼前坐着的这位可不是青春期女孩,而是三十二岁的成年男人! 宣鹤:“胡说八道!这就是首都一院医生的水准?!” 医生心里也苦,但宣鹤肯定是不会承认的!他冷笑一声,抓过检查报告,冷冷地看着医生:“管好你的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医生被他恐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可面容冷酷的宣鹤在转身后却露出惊慌之色,发育期?女生?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他还能感觉到那种剧烈垂坠的疼痛,好像在叫嚣着要快些长大,撑开这一副男人才有的坚硬胸膛。 不,这肯定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不肯相信自己处于发育期的宣鹤又去其他几家知名医院做了检查,得到的结果都一样,他确确实实,是处于青春期女孩的发育期! 电光火石间,宣鹤突然想起了什么。 昨天晚上那个梦,还有他所见到的殷槐,也一直维持着少女模样,在这之前他一直认为她的岁数没有改变,只是外表看起来维持着年少时的模样,可现在宣鹤却有种诡异的感觉,好像自己很快就要变成那样的殷槐,他的身体将无限向他所热衷的年轻女孩靠拢。 他嘴唇狂抖,一定是被人动了手脚,一定是!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过几天就会好了,一定是这样的,过几天就会好了! 带着这样自欺欺人的心态,宣鹤选择隐忍不发,可一到夜晚,痛苦就会无限期的翻倍,原本就很疼了,咬他的人还有一双利齿,那种感觉,就像是被订书机钉过皮肉一样,钻心的疼,令宣鹤无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这样过去了三天,第四天夜晚,当宣鹤脱衣服洗澡时,他发现自己的胸口隆起了! 明明是三十二岁的成年男人,却像发育期的女孩子一样产生了变化。 随之而来的是疼痛减缓,只要稍微忍一忍就过去了,不再像之前难以忍受,可这样的疼痛减缓他宁可不要! 早上宣鹤起床上班,穿上衬衫,胸口处微微起伏,不仅如此,白色的衬衫已经不再合身,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男性胸膛的模样,照镜子时看得格外明显。宣鹤吓得魂都飞了,他仓皇穿上西装外套,这样才能掩饰日渐发育的胸口。 到了公司也无心工作,只不停地头疼,完全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整个人状态都非常差。 这时,秘书说起槐树路的开发,位于99号的人家仍然不肯搬走,往日还做做样子的宣鹤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他厉声说着:“不想搬走那就直接拆!那条路已经被嘉祥包了下来,她凭什么不搬?给她脸了?!” 第130页 秘书被这样的上司吓了一跳,连忙按照宣鹤所说的吩咐下去,宣鹤胸膛又开始疼起来,在疼了三天过后,他已经习惯这样的疼痛了,如今疼痛减轻,取而代之的却是胸膛逐渐隆起,宣鹤都快疯了! 他办公室不小心撞到桌角,原本有着结实胸肌的身体肯定不痛不痒,可现在……不一样啊,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不受控制地狂飙,场面一度十分喜人。 “发育期的话,还是选择舒适合身的内衣会比较好吧?” 突如其来的女孩声音令宣鹤慌张地抽开按摩缓解的手,他震惊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办公室的阿槐,少女穿着白裙子坐在沙发上,双手环胸悠哉悠哉地看着他……的胸口。 阿槐赞美道:“比我的大呢!” 宣鹤一句脏话脱口而出,这会他不再像之前找上门那样自信了,也不游刃有余了,反倒显得很是狼狈,“是不是你在搞鬼?!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说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 阿槐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是我啊!” 她笑得无比狡黠,“可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呢?要不,我帮你打个110?” 宣鹤肯定是不会报警的,他哪里敢哦,他用什么理由报警?把自己的衣服脱了展示美胸给警察看?别开玩笑了,看他私底下变态扭曲的性格就知道,这人把面子与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他好不容易才成为老爷子的继承人,让他放弃这一切不可能! 被别人知道他像女孩一样发育就更不可能了,宣鹤根本不敢,不用家族里那些兄弟姐妹来争权,他自己就能把嘉祥集团的脸丢得一干二净! “我记得那天你离开时还说,会为了我不再开发槐树路,结果今天当着面就让人家去拆我的房子,还不准备给我脸,啧。”阿槐摇头嘆息,“男人真是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好在我本来就没信。” 不过心里还是很受伤的,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人? “你给我滚!” 宣鹤怒吼,看起来他被阿槐气得快疯了,主要是身体上的变化太可怕,他是个纯粹的直男,三十二年来都是他在玩弄女人的感情与人生,仗着钱与势肆意妄为,什么时候自己吃过这种亏! 阿槐哎呀一声,谴责他:“你好没礼貌,我是来跟你做科普的。” 说着打开手机,无感情棒读她搜索来的关于《青春期发育中女孩如何挑选适合自己的内衣》这篇文章,怕宣鹤听完记不住,阿槐还特意放慢速度,一字一句都力求字正腔圆,必须让宣鹤听明白。 宣鹤真的是要被气疯了,他胸口又开始阵阵犯疼,阿槐着急道:“哎呀,你别生气呀!多大的人了,气性怎么这么大?乖乖顺其自然不就可以了?知道很多人的乳腺癌都是被气出来的吗?你现在可还在发育呢,把自己气出乳腺癌来怎么办?” 他妈的,宣鹤想,他明明是被她气出乳腺癌来的! 见宣鹤情绪稳定,阿槐满意点头,继续朗诵文章,顺便给宣鹤做个科普,还担心:“你说你胸围这么大,会不会找不到适合的尺寸啊?嘉祥集团这么有钱,要不你开设一个子品牌,专门就做内衣,做来了还能自己先试穿,最好再加个订做选项……诶,诶你怎么了?你、你别晕啊!” 宣鹤感觉自己大脑缺氧。 他抓着桌沿,疯狂吸气,阿槐暂时不刺激他了,老老实实坐着,在网上看内衣款式,展现给宣鹤看:“我觉得这一款就挺适合你的,你说呢?” 她态度真好,仿佛把宣鹤当成了自己的闺中密友,尽心尽力帮忙好姐妹挑衅好看内衣,可惜好姐妹不领情,还让她滚,就很伤阿槐的心。 宣鹤被气得胸口剧痛,阿槐查着乳腺癌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努力给宣鹤添堵,争取短时间内让他就患上乳腺癌。 顺便好心科普:“我刚才查了一下男人会不会得乳腺癌,放心吧,男人也有小概率得!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宣鹤直接爆粗:“你他妈的在说什么屁话?我——” 啪的一声,是阿槐狠狠甩了他一个响亮耳光,然后她吹了吹雪白小手,慢条斯理道:“你刚才已经骂过一次让我滚了,我看在同是好姐妹的份上不跟你计较,可不代表你能一直蹬鼻子上脸。” 不过阿槐也不是很生气,这些人骂人不是骂妈就是骂爹,再不然就是死全家,阿槐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份祝福。 但她还是希望友好跟宣鹤做姐妹的。 宣鹤被阿槐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耳鸣严重,阿槐的耳光可不像她看起来那样柔弱,力道比成年男性拼尽全力的巴掌还要大,宣鹤被原地抽成陀螺,椅子转了好几圈,人也晕晕乎乎,半天说不出话。 阿槐的眼神,像个男人。 像那种大街上看到身材好的美女走过,便会吹口哨调戏的下流男人,啧啧有声:“挺有料啊。” 她真是不遗余力地摧残、羞辱、刺激宣鹤,并且对此沉浸其中、乐此不疲,看到宣鹤那濒临崩溃眼睛通红的模样,阿槐就能切身实际地感受为什么宣鹤总是喜欢摧毁无辜女孩的爱情与人生了。 真的很快乐。 第57章 问心有愧。 “你想怎么样?” 第131页 宣鹤崩溃地问着, “你到底想怎么样?!” 阿槐奇奇怪怪地看着他:“我不想怎么样啊,我这么做都是喜欢你,你难道感受不出来吗?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欺负你, 嗯?你就这么不懂我对你的感情?” 这特么的叫喜欢?! 宣鹤本来想骂她, 又怕挨打,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阿槐这番言论耳熟得很……想想看正是他经常对情人们说的,喜欢你才欺负你,你要懂得我的感情,而不是拒绝我,那样的话会让我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错付了。 年轻稚嫩的女孩会下意识怀疑起自己, 她们在人生的成长途中, 所受到的耳濡目染,令她们很自然地去迎合与体谅男方,而妥协这种事,只要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长此以往, 形成习惯, 宣鹤又深谙软硬兼施的道理, 他用甜言蜜语哄骗她们, 令女孩对自己死心塌地——不然呢?难道要直接告诉她们:“我想跟你玩个爱情游戏,伤害你的身体践踏你的心最后还要毁了你的人生, 你愿意吗?” 那么恐怕他天神下凡都不会有女孩靠近,所以才要以“爱”之名, 做这种无耻的事。 阿槐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想, 爸爸妈妈是爱她的,他们只是没有办法,他们也很无奈, 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但很快地她就放弃给他们找理由了,说得再多,找再好的理由,不过是不够爱她罢了。 爱很珍贵,但爱也很廉价。 “你到底想怎么样?!”宣鹤又问了一遍,看得出来他精神非常差,不知道时候脑子里那根弦一断,人就凉了。“你恨我我知道,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阿槐说:“我看你很喜欢年轻女孩,就想帮帮你,那么多女孩都入不了你的法眼,想必是有很多让你不满意的地方。我也喜欢你,我不捨得看到你这么遗憾,所以我想帮你变成女孩。” 宣鹤真是有一万句脏话要讲,但他不敢。 最后只能纡尊降贵用乞求的语气问:“我知道错了,拜託你赶紧把我变回来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但你有这种超出常人的力量,肯定是不想要被人知道的吧?” 阿槐稀奇道:“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不跪下来求我,却威胁我?”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宣鹤的脑门,语气格外亲昵:“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看你确实还能再撑一段时间,如果你觉得报警有用的话就去报警好了,看看他们是先来抓我呢,还是先对你的身体感兴趣呢?咱们谁怕谁呀?” 说着,阿槐站起身,似笑非笑:“本来是好心上门想帮你解决问题,你却不领情,那我也没办法。” 宣鹤的确是拉不下脸,就目前而言,除了胸口胀痛之外,他还没有任何异常的、能够感受到生命被威胁的恐怖,所以他还能忍,还能撑,还能为了面子继续坚持。 阿槐衷心希望他能坚持的久一些。 她来的时候神出鬼没,走的时候同样没人发觉,宣鹤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管阿槐是怎么出现的了,因为他的发育期显然要比正儿八经的女孩们短得多,但他没办法拉下脸真的像阿槐说的去挑内衣,所以只能束胸。 有多疼懂得都懂,总之从这天之后,嘉祥集团的员工发现他们家宣董脸色总是有点苍白,看着很不好,可谁要关心问一句,宣董都会说自己没事。 行吧,没事就没事吧,不然还能怎么样? 宣鹤以为这样就是结束?那怎么可能,即便阿槐愿意放过他,他身上的死灵也不愿意。 纵观这十五年间,宣鹤所有过的情人,少说也有三十来个,他对一个女孩最长的兴趣时间是一年,最短的只有一个月,平均下来,一年两个,而这些女孩里,不乏知情识趣的,明白自己对宣鹤来说只是玩物,选择安静走人不惹事,但更多的是被爱情沖昏头脑,不敢相信自己被骗的,其中为宣鹤怀过孩子的,足足有二十三个。 但没有人把孩子生下来,有些是自己打掉了,有些是宣鹤逼迫打掉的,还有些是出了各种各样的“意外”,总之这二十三个孩子没有一个能平安出生,它们中最大的甚至已经有七个月,引产下来时只要获得足够的救治就能存活,但宣鹤并不允许。 他对自己的“孩子”根本就没有感情,那不过是他游戏里的一个环节,用来玩弄他人人生的工具,再说了,十月怀胎的又不是他,难道还要他去共情怀孕的情人吗?怎么可能! 他只是喜欢看身体健康年轻貌美的女孩为了自己发生改变,纤细的腰身变得粗壮,细嫩的皮肤变得泛黄,浮肿、蹒跚、丑陋……他像是魔鬼一般把玩着别人的命运,这极大地满足了宣鹤的自负,令他感觉自己像是神。 本来他确实是可以成神的,但谁叫出了一个阿槐呢? 在这二十三个没能来得及降生的孩子里,有一个孩子例外。 她在七个月的时候被打掉,降生出来时鼻子眼睛嘴巴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曾有过短暂的几声啼哭,求生欲非常强烈。 可惜的是,最后她还是被“处理”干净了。 这个孩子的出生时辰,与阿槐的有些相似。 像阿槐那样特殊的生辰,不仅要看时间,还要看年份,十五年前的那一年,正是几千年都难得一遇的灾年,大地本身灾祸连连,阴气又重,而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基本是很难再出一个阿槐了,顶多就是生辰的特殊与本身的怨气,造就出一个不怎么听话、略略有着浅薄意识的死灵。 第132页 本来这孩子死后该自觉到中转处等待净化,但它怨念过深,无比憎恨着将它带到这个世界,却又残酷剥夺它生命的人,因此一直四处彷徨,寻找着仇人,想要将对方撕成碎片,来祭奠自己。 阿槐怠工情况十分严重,所有事都丢给长毛小狗一个人干,一个月去一次槐树路99号还经常习惯性划水,死灵温顺,主要都是被她给吓的,没有意识不代表不会害怕,但长毛小□□理起来就没那么轻松随意,少了个死灵都是后头查出来的。 要不然也不至于麻烦阿槐去抓。 这只小死灵满心仇恨,可问它恨什么,恨谁,它都没有记忆,它只是下意识地就去恨、去怨,由于在母体待了七个月,对母亲的气味最熟悉,阿槐就是在女孩的出租屋逮到它的,那时它已经跟了母体很长时间,虽然没办法伤到母体,但长时间死灵随身,会对活人的身体造成影响,这跟殷家人在阿槐身边待久了就会同化是一样的,只不过死灵没有阿槐这样的力量,所造成的伤害也比较小。 此时阿槐坐在殷家二楼阳台的躺椅上,她的腿上趴着那只浑身雪白只有两只耳朵尖尖长着黑毛毛的小猫,小猫在管家手里日天日地,到了阿槐身边便乖巧温顺,阿槐难得会摸两把小猫,一边摸一边嘆息:“为什么要责怪母亲呢?她曾经也想把你生下来,可阻拦她的实在是太多了,哪怕她承诺生下你不会去打扰宣鹤都不行,那男人可不会任由一点威胁自己的可能性存在。” 阿槐平时会看一些电影,常常对恐怖片中,婴灵对母亲的执着感到奇怪,难道他们都没有父亲吗?找了母亲复仇,父亲怎么能不管不顾呢? 再加上这个死灵的父亲还是阿槐的仇人,那她当然要帮一把。 先说好,阿槐没有破坏法则,没有杀人,她只是把自己身上的怨气分了一些给那只小死灵,小死灵很快变得强大起来,生出了一双利齿,它想像个普通婴儿一样重新长大,母亲已经孕育过它一次了,这一次,它要从父亲的身体里诞生。 让那个不允许它出生的父亲,也生下它一回。 虽然说是狩猎游戏,但身为猎人的阿槐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因为她还养了一只凶猛的“猎犬”,不被猎犬捕食殆尽,就是猎物要做的。 小死灵每天都等待着父亲发育成熟,然后钻进他的身体里,重新孕育。 而宣鹤也一天比一天焦躁,他已经不敢再让保镖随时随地跟着自己了,因为他来了月经! 说出来令人不敢相信,但这的确就是事实。 大多数女孩子都会有的痛经症状,在他身上同样出现,且变本加厉,这是因为死灵身上阴气过重影响了他的缘故,宣鹤从来都不知道还有“痛经”这回事,这种可怕的痛苦就像是有一百个壮汉手拿铁锤狂砸腹部神经,疼得他连床都下不了。 但这也没什么,因为大部分女孩都是经期前几天疼得比较厉害,像宣鹤这样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总比去求阿槐来得强。 因为身体逐渐女性化,宣鹤不得不自己去买一些卫生用品,连司机都不敢带,在网上买的寄到家里,也得自己亲自去取快递,到了后来,他甚至都不敢去医院做检查了——要怎么解释自己身体的变化?他无法面对医生努力压抑惊讶的目光,更不能保证这件事会不会被透露出去。 就跟阿槐说的那样,他敢报警吗? 他不敢。 好在经期过去后,整体也恢复了正常,宣鹤松了口气,但他这口气松的似乎太早了点。 距离身体成熟还需要一段时间,小死灵已经迫不及待了,等到从父亲的身体重新孕育出生,它的净化也将完成,阿槐只要看着它不让它在这段时间里伤到无辜的人就行,毕竟宣鹤每天在公司,所接触的人非常多。 被怨气影响到了可不好,冤有头债有主,明明是被亏欠的一方,如果伤害到无辜的人,那就变成自己理亏了。 阿槐这段时间忙着看小说。 十五年前那会流行的是口袋本,就是那种巴掌大的小说,可以塞到口袋里,很多学生都喜欢看,武侠言情玄幻恐怖……各种各样的类型都有,但阿槐是不怎么看的,她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偶尔也会好奇借同学的书翻一番,从不上瘾。 最近她在看的是拿了许多奖项的当代知名青年作家戚向横的作品,《大雪》。 讲述的是在雪山之上,几个来自不同地方的游客与队伍走散,无意中找到山间一座小木屋,进行休整后发生的恐怖故事。 戚向横的文笔非常好,行云流水,三言两语便描绘出令人胆寒的情节,他的写作风格很多变,一般青年作家成名后会出现“假大空”的现象,在他这里也从来没有过。历史、玄幻、仙侠、推理……等各个题材皆有涉猎,拍成影视剧的作品不计其数,其中还有几部被反覆翻拍,阿槐此时就是在拜读戚向横的大作。 她看着看着,打了个呵欠,《大雪》从几个主角游客的视角各自出发,在这座雪山间的木屋发生了一件又一件的灵异怪事,最后所有人都死在这里,消失在漫天风雪中,结尾处,则是又有一批新的游客走散。 很意识流的作品,没有前因后果,也没有揭示凶手跟死亡原因,但就是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看得人起鸡皮疙瘩。 第133页 虽然是短篇小说,剧情描写及文笔都非常优秀,还拿了国际短篇恐怖小说一等奖,被翻译成十几个国家的语言出版全球,不管怎么说,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阿槐一边看一边点头,她感受不到恐惧,自然无法跟小说里的人物共情,不过这不妨碍她做笔记,把小说的精华提取出来一一列到本子上。 是的,虽然有了手机跟平板,阿槐还是更喜欢用笔在纸上写字。 她把戚向横的每一本小说都读了一遍,还在网上搜了不少长篇大论的彩虹屁,其中有一篇吸引了阿槐的注意力。 ——《论戚向横小说中永远不变的白月光》。 作者用了一万两千字力述戚向横的小说中有一个巨大的,但是没有多少人发现的共同点,他以“白月光”来形容这种共同点,所谓的“白月光”在小说中的体现各不相同,像是在仙侠作品中,“白月光”是与男主角有缘无分最终错过的大师姐,推理作品中,则是无辜受害的少女,而在《大雪》这篇恐怖小说中,实现这种形象的则是“雪山”本体。 美丽、纯洁,这是“白月光”的共同点,能从中感受到戚向横对于美和纯的歌颂,最近这一年,他又写了一本无限流恐怖小说,其中塑造出了一个黑头发的白裙子女孩,在主角团中一直很不起眼,直到上个月完结,剧情环环相扣几度反转下,读者们才发现这个被评价为“极度边缘化”“戚向横近年来塑造的最没有存在感的人物”的角色,居然是整本书的幕后boss,最后一战的描写非常惊人,同时,这也是唯一一个完全符合“白月光”要求,却又被设置成反派的存在。 令人印象最深的就是白裙子女孩没有眼白的眼睛,这样一写,再回头看她的表现,几乎是处处透着诡异与危险,反倒格外带感。 阿槐怎么看这个角色怎么觉得眼熟,直到她对着镜子看到自己—— 和一直活跃着的其他人比起来,从殷蔓的生日宴会结束后,戚向横便闭门不出疯狂码字,最终写出了这篇足有两百万字的大长篇《无限轮回》,吸粉无数,又把他的大名捧向了一个新高度,尤其是最后的反转,boss换人,更是令人大呼妙极,还没有正式出版,预售就达到了惊人的百万本。 连载期间便被着名影视公司天价买下版权,准备拍成影视剧、动画。 还有游戏公司购买了游戏版权,准备制作出一个惊人的高质量公布游戏。 据说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下个月就要内测,名字和小说一样,仍旧是叫《无限轮回》,是竞技类生存解谜游戏,禁止十八岁以下玩家註册,註册玩家需要实名。 阿槐……十六岁,没满十六周岁,她现在的身份证上的年纪根本不够格,要是走正规流程,别说是内测,等游戏公测了她都不一定拿得到资格。 不过这难不倒阿槐,因为游戏的版权就在“殷梵”手里,也是经由殷梵名下的游戏公司出品发行,因为制作游戏时小说还未完结,所以游戏流程只有前五个篇章,但这也已经足够了,玩耍性极强。 之所以定下“未满十八岁玩家不得註册”的要求,是因为真的很恐怖,这一点从游戏员工测试时被吓得差点心梗就可以看出来,《无限轮回》绝对是有史以来最恐怖的国产游戏没有之一,因为这个游戏里,不仅仅是代码、程序,还充斥着阿槐大人的怨气。 怨气在游戏里面,就不会对活人造成伤害,但会加重游戏氛围,尤其这是一款电脑游戏,大屏幕像是具有魔力的旋涡,会将每个玩家的灵魂摄入。 第58章 问心有愧。 国内某知名游戏论坛, 这几天都在被同一个国产恐怖游戏屠版——那就是《无限轮回》。 首页飘着的全是对《无限轮回》的各种评价跟彩虹屁,因为还在内测阶段,所以玩的人比较少, 而那些没有拿到内测邀请码的玩家看了这些测评帖, 真是抓心挠肺的难受, 恨不得《无限轮回》现在就立马公测,他们直接去买! 不就是钱吗!拿走拿走都拿走! 《无限轮回》针对的是成年玩家,因为成本高昂,所以价钱也相对要高一些,定价在288, 不过上架首日会打五折, 算是优惠比较大了,而且从制作方的自信来看,他们确实是对这个游戏用了心。 近几年也出过不少良心的国产恐怖游戏,但大多是单机剧情解谜,《无限轮回》却不一样, 这是多名玩家组队过本模式, 当然也可以选择拒绝组队单排, 但那样的话想要通关难度会变得很大, 最重要的是,这个游戏, 它恐!怖! 不用担心挂羊头卖狗肉,不用担心进去之后看到绿色的血, 内测玩家都说了, 就是恐怖,就是吓人! 首页的帖子里,一位资深游戏测评师发了一条新帖子——被《无限轮回》吓哭的家人们到这里集合! 然后几乎每个参加了内测, 又在论坛有帐号的玩家都去了,纷纷在帖子里哭诉。 “呜呜呜我人称马大胆,结果玩这破游戏把裤子给尿湿了啊!!!不懂就问,家人们,我还有救吗?” “楼上真是勇士,你不知道有成人纸尿裤这种东西存在吗?像我一样穿上它勇敢一点!就是吓尿次数太多有点兜不住。” 第134页 “但是话说回来,《无限轮回》真的太吓人了,明知道那是游戏,明知道自己是玩家,不想玩了还能直接拔线断电,可这手啊,我这手,它怎么就不听使唤呢?!” “说真的,玩了第一个副本,我有种灵魂都被吸进去的感觉,明明现在还没有全息游戏的影子呢!” “兄弟姐妹们,听说正式上线后还会有vr版,到时候是不是在厕所玩会比较好?万一滋的到处都是,我妈会把我打死。” “狠狠地期待了!我不怕死!我没有心脏病!我可以!” …… 以上言论看得没能参加内测的游戏爱好者嗷嗷叫,网上也迅速掀起了《无限轮回》的热度,显然对于这样优秀的国产游戏,大家的态度都是非常期待,不过也有人胆子小,又爱看又不敢玩,所以会选择看主播玩,很多游戏主播也纷纷对《无限轮回》表示了期待。 除此之外,还有《无限轮回》的书迷们,看过原着的他们非常自信,觉得自己把原着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不可能被吓到,于是有不少人在网上立了g,要是被吓到就倒立洗头吃芥末啃键盘云云…… 各种玩梗,《无限轮回》热度不下,官方宣布将在半个月后正式上线,并且发布了一支预告pv,不少书迷看过之后当场后悔! 一时口嗨,谁能想到连预告都能这么吓人啊!这肯定是游戏里最恐怖的画面了,不然不可能剪出来做预告的,肯定的! 只有参加过内测的玩家神秘一笑,最恐怖? 不玩过一次,你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怖。 恐怖小说的受众非常广,大家害怕的同时又爱看,对于小说所描绘的种种恐怖情节,大家都很容易把自己代入成主角,但如果真的让人置身其中,把自己的人生变成那样,恐怕没几个人愿意。 可这是游戏,一款能令玩家身临其境的游戏,那就刺激与稳妥齐在,害怕与快乐共存了。 可以尽情享受无限流游戏的恐惧,却又不用担心自己真的在里头嗝屁,大不了就是多准备几条成人纸尿裤,都是成熟的大人了,谁还买不起是怎么的? 半个月过去后,《无限轮回》正式上线,身为原作者的戚向横自然也收到了,毕竟拿了人家千万版权费,肯定是要帮忙宣传宣传的,他像是往日一样,先是在半开放式厨房煮了杯咖啡,然后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夜景。 戚向横所住的大平层位于市中心最豪华的地段,他财大气粗,直接买了两层上下打通,平时会有家政上门打扫,因为职业的关系,戚向横不喜欢陌生人打扰,他更喜欢安静没有声音的环境,在外的形象也一直都跟其他热衷于在网络上活跃的作家不同,他给人很强的神秘感,偶尔接受个专访,回答也都很谦虚低调,毕竟是业内大神,逼格是从来不缺的。 可是每当这个时候。 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戚向横很喜欢靠在落地窗俯瞰首都,他站得比任何人都高,拥有其他人梦寐以求的富贵生活,而这一切都是他靠自己的双手得来的,这让戚向横感觉非常骄傲。 他的傲慢掩藏在谦逊的态度之下,从几十层高的楼层往下看,地面上的行人与车辆比蚂蚁还要渺小,他们为了生活奔走忙碌,而他早已成为了人上人。 喝了口咖啡,戚向横享受够了夜景,转身朝书房走,毕竟今天是《无限轮回》游戏上架的日子,身为原作者的他怎么能不玩一把呢? 戚向横还是挺喜欢玩游戏的。 至于网络上那些夸张的帖子,戚向横压根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那就是游戏方请的水军,一个恐怖游戏,制作的再精良再吓人,本质上也只是游戏,吓得不行了吧耳机一扔,听不到声音只看画面,谁会怕? 更何况很多游戏的恐怖之处都在于配乐,所以他真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到的人,而且为了写这本《无限轮回》,戚向横翻了不少资料,看了数不尽的恐怖片,玩了不知多少恐怖游戏。 游戏早已下载好,戚向横家里的网速直接拿来打电竞都绰绰有余,根本不存在卡顿。 点开游戏界面后,最先出现的是免责声明及玩家同意书,戚向横根本没有闲功夫把上面的条条框框都看清楚,这年头谁下载个软体还会仔细看免责声明?那么多条,直接拉到底点击同意就完事儿了。 点完同意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戚向横打了个冷颤。 他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室温太低,随口让机器人管家将室温调高几度,然后就进入了游戏界面。 “无限轮回”四个大字渐渐扭曲着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戚向横甚至能通过电脑屏幕看清楚自己的脸。 他嘴角微扬,带着点轻视,vr版其实也发售了,游戏方很贴心地给戚大神送来了全套装备,戚向横摇摇头,觉得没什么可怕,随手放下滑鼠,拿下耳机,去到游戏室,打开大荧幕,准备用vr来玩。 因为是自己小说改编的,所以宣传还是要做,戚向横想了想,干脆拿了摄像头过来,用很久没冒泡的微博发了个直播连结。 书粉们颜粉们都激动的要命! 戚向横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灰色套头卫衣搭配浅黑长裤,整个人显得格外斯文英俊,他戴着一副防蓝光眼镜,愈发气质出众,书卷气十足,看得粉丝们嗷嗷叫,疯狂截图舔屏夸他帅。 第135页 戚向横在镜头前也没有掩饰自己淡漠的性格,他简单说了两句,是vr游戏试玩,并且给出了vr视角画面,这真的,第一视角远比上帝视角恐怖得多。 看得出来游戏公司真的是非常用心在做,一进去的氛围就不一样,第一个副本正是《无限轮回》的校园篇,原着中,身为主角的转学生来到了总是发生各种灵异事件的新学校,从而在这里进入了无限轮回的恐怖圈。 因为是游戏,所以去除了主角设定,玩家可以自行决定角色的名字与外貌,甚至提供捏脸功能,不愿意捏脸的,还可以上传自己的照片,游戏会根据照片自动模拟长相。 这个创造出的新人物,就是取代主角的新“主角”。 弹幕一开始还在感慨戚大神好帅,等到游戏正式开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老半天,直播画面才飘过去一条弹幕:“……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害怕,我觉得好冷。” 因为已经是深秋的季节,主角穿得却很单薄,当然会感觉到冷,但vr游戏怎么可能给人真实的五感?! 而且他们看得是直播,不是亲自玩,还能感觉到冷,只能说是游戏方太牛了,做的太吓人,才导致他们这么害怕! 戚向横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玩过vr游戏,可没有哪一款vr游戏是这个样子的!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真实?! 他好像真的置身于洈水市一中的校门口,脚底下踩着坚硬的土地,一片枯黄落叶被风吹动,从他脚面滚过,冷风颳在露出的胳膊上,像是刀子一般刺骨。 主角的设置是父母离婚后跟随工作调动的父亲到处搬家的内向少年,到了新学校后开始遭受校园暴力,少年因此感情扭曲性格黑化,在某一天,他发现了位于校园废弃教室中的“恐怖圈”后,以此引出的各种灵异事件。 vr游戏的人类建模是僵硬且不灵活的,做的再好,也跟正常人有着明显区别,可戚向横抬起手,做了一套手指操——常年码字,他会做手指操来灵活手指,于是他的人物也跟着做起来。 逼真,太逼真了! 怎么会有这么逼真的vr建模?! 戚向横走到校门口,校园围墙是水泥墙,他摸了一把,指腹上甚至还沾染了灰色的水泥粉末。 这与其说是vr游戏,真的更像是个第一视角vlog! 弹幕惊呆了。 “这游戏做得好棒!” “我靠我靠我靠,这是真实存在的吗?我要攒钱买了!原本以为电脑画面就是最清晰的,没想到vr版简直就是真人电影啊!这是怎么做到的?!” “国产游戏崛起了!就算不玩也得买一个支持一下!” “原本觉得288就算打五折也很贵,现在感觉这游戏完全对得起这个价钱!” 戚向横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看不到直播弹幕,却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却是清楚的!洈水市一中的原型是十五年前的高山市第一中学!这是他的秘密,为什么做游戏的会知道?!还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建模?! 时间仿佛瞬间跳回到十五年前,那时候他也只是高山市下属县城的一个高中生,因为成绩优异,和其他几个县高中的优等生被派到市一中做交流,也正是在这里,他遇见了殷槐。 他是早就听过她的名字的,几个县一起联考,她永远都是第一名,老师们也常常拿她举例子,毕竟她所在的县高中,师资力量是全市几个县里最差的,但人家成绩却最好,这一点令人羡慕。 虽然从没见过,可是当殷槐出现时,戚向横下意识就认出了她。 肯定是她了,不会有别人。 正是在高山市第一中学,这个建模就跟十五年前一模一样,甚至npc都给戚向横一种可怕的熟悉感,他嘴唇哆嗦着,再也不像之前看到序章那样淡定,他开始害怕了。 弹幕不知道他为什么害怕,但都感觉的出来他的恐惧,还有人开玩笑说:“戚大神一直都冷冷淡淡的,我还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呢!”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不觉得很萌吗!他写得恐怖小说都快把我们这些读者吓傻了,没想到戚大自己胆子这么小!噗!” “这么一说还真是啊hhh,想像戚大一边写恐怖小说一边瑟瑟发抖自己吓自己的样子,怎么就那么可爱呢?” “反差萌太棒了吧!老公别怕!到我怀里来!” “前面的家里找面镜子照一照,实在不行多喝点水去趟厕所也就清醒了。” 弹幕觉得戚向横这样很可爱,同时在看戚向横直播的阿槐,用手点在屏幕上,紧接着戚向横就感觉到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推着自己向前,他不由得摇头,双脚沾地,像是扎了根一样,死活不肯上前。 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他会遇到她的! 哪怕在心里模拟了无数次再见到殷槐的情形,哪怕曾无数次想像过,如果回到十五年前,自己还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戚向横都无法给出答案。 挂在嘴边的抱歉,并不能对受害者进行补偿,只是还活着的罪人对自己的开解罢了。 戚向横抵死不肯动,弹幕都有人笑话起他,直播十分钟,第一个副本开头就卡了九分钟,第一次看到播恐怖游戏结果连门都不敢进的! 第136页 “只要我不进去,我就不会有危险,嘿嘿。” “这波啊,这波是戚大在大气层,你们都不懂,进去就要被吓死,我不进去就没事了!” “诶,就是玩儿,就是不进去,我在门口观光旅游~” “笑死了,这到底是不是恐怖游戏直播啊,看弹幕跟搞笑游戏似的。” “就没人跟我一样觉得瘆得慌吗!要是换我去玩,我也不敢进去!” “我承认我也怂!我能理解戚大,戚大,要不咱们摘了眼镜算了吧,不玩了不玩了。” 戚向横难道没想过要摘眼镜拿耳机吗?他是双手不听使唤! 就这样,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一个npc从他身边经过,倒退着双手插兜,沖他笑:“戚向横,你在这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进去?一会儿人家把你名字记上,又要给班里扣分了,到时老班教训你,可别说兄弟我没提醒!” 一般恐怖游戏里的npc建模都很好看,男的帅女的美,但《无限轮回》的建模更接近普通人,好看的有,比如玩家们大多会把自己的脸捏得很好看,再不济上传娱乐圈明星的脸,自己也当一回帅哥美女过过瘾,内测的时候就有玩家爆料,说是npc会看脸,长得好看比较吃香。 但大多数人的长相都是平凡而普通的,像是拍了戚向横肩膀的这个男生就是,但个头很高,笑起来格外阳光,弹幕也不乏夸小哥哥看起来好看的。 光是这npc感觉就值288! 戚向横却直了眼,他认得这个人!这个npc就是市一中的人! 怎么会这样? 这真的只是个巧合吗?! 门口穿着校服的女孩拿着本子,胳膊上别着两道槓,看了他一眼:“你哪个班的?” 戚向横如梦初醒! 这可不是真的现实世界,这里是游戏!在恐怖游戏中,最不可以违反的就是规则!看样子《无限轮回》的游戏组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对于玩家在入口处迟迟不进入也有应对方案,那就是站在校门口负责检查服装发型有没有规整的纪律委员。 如果戚向横不进去,很可能会被记上名字——那绝不是个好兆头。 戚向横连忙朝里头去了,果然,很快女孩就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不再看他,也就是说,这一关算是过了,毕竟只是入门,不可能太难,直接不让玩家进游戏那就过分了不是?少说也得玩一会再死。 只是进入学校之后,那种熟悉感越来越浓。 第59章 问心有愧。 时间推到十五年前。 当时戚向横还不叫这个名字, 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离了婚,他跟父亲一起生活,父亲并不是个好丈夫, 理所当然也不会是个好父亲, 常年酗酒, 有时喝醉了便惹是生非,常常令当时还年少的戚向横感到困扰。 他在学校里很安静,除了学习对别的都没什么兴趣,所以每次联考,自己只能考第二时, 便对那个总是压在自己头上的女生记忆深刻。 殷槐。 他第一次见到他, 就是在高山市第一中学门口,大家都是被各个学校挑中来市一中做交流的,说是交流,其实就是集中上课,互相了解彼此的学习方式, 算是很有排面的事。 因为代表了各自的高中, 大家穿得都是校服, 每个县的校服各有不同, 但都有个共同点:宽松、肥大,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并不想校园小说里描述的那样时髦贵族, 大家都很平凡,因为长期熬夜学习, 脸色略有些蜡黄, 再加上年代局限性,也不怎么会打扮。 但殷槐就算是素面朝天,也漂亮的惊人。 她的脸蛋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嫩, 还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眸,闪烁着动人的光芒,看起来又乖又好看,不仅是戚向横看傻了眼,就连从大城市来的,在高山市一中暂时借读的特长生江商也都痴迷不已。 之后的集训课,戚向横更是见识到了殷槐在学习上的优秀,因为大家都是学生,所以会坐在一起讨论问题,听说这次交流,其实就是为了挑选合适的学生代表高山市去参加省级的知识竞赛,如果能拿到好名次的话,可是有一笔不菲的奖金! 很快地,戚向横跟殷槐就熟悉起来,两人在集训里是前后桌,当时的戚向横没有想很多,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赶紧高三,然后考上一座好的大学,从此远离高山市再也不要回来。 当然,要是能跟殷槐考同一所学校的话,那就更好了。 可世界上的事情似乎总是不会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 江商对殷槐很有兴趣,他喜欢殷槐这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的,然后在这个时候,江商的两个朋友也从大城市来看他,说是朋友,戚向横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其中内幕戚向横并不清楚,但他清楚的是,从头到尾殷槐都对这三个人的各种示好明确表示拒绝。 虽然已经十六岁了,虽然学校里有不少人私底下偷偷尝试谈恋爱,可殷槐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她心里只有学习,只想好好高考,去读大学,她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如果她不好好学习,不能回报家里,那么以家里的条件,她的妹妹很可能不会再有继续读书的机会,爸爸妈妈也很辛苦,她想为家人多做一些事,所以决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谈恋爱上。 第137页 戚向横很认可殷槐的想法,不过,随着殷槐的拒绝,高贵的少爷们感到不乐意了。 只有他们等待女孩讨好的时候,谁敢无视他们的追求? 那真的是爱吗? 肯定不是,只是年少轻狂的男孩可笑可怜的自尊心被拒绝后恼羞成怒,从而生出的恶意。 戚向横在这其中扮演了一个推手。 殷槐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她从来不会跟三个少爷中的任何一位单独相处,放学后第一件事也绝对是跟女同学结伴回家,不给他们靠近的机会。 甚至她聪明的感觉到了他们的图谋不轨,从不落单,看到这三人都会躲得远远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有谁能够把殷槐叫出来,给三人创造机会还不引她怀疑? ——是跟殷槐坐前后桌,常常互相学习的戚向横。 殷槐被宣鹤抓住胳膊时不敢置信的眼神,直到现在戚向横都忘不掉,这也导致他后来在踏上写作这条路时,总是忍不住在小说中写下殷槐的影子,也就是后来被资深读者分析出的“白月光”。 戚向横付出了一些东西,得到了很大的回报,代价是在那一个星期里,他必须跟着他们一起侵犯殷槐,没有什么比成为共犯更能保守住秘密的,而殷槐真的很美,摧毁美好的女孩,这让一直生活在不幸福家庭中的戚向横感到了割裂般的快感。 与此同时,高贵的少爷们也承诺,事后会帮他解决掉麻烦,还会给他一笔报酬。 一切都是有惊无险,哪怕殷槐坚持要告,最终她的父母还是选择了私了,他们四个人甚至连案底都没有留下,戚向横终于意识到钱跟权势是怎样迷人的东西,在这之前他居然想着靠自己的双手考上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再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就是最棒的事情? 他真是太傻了,太蠢了! 这件事发生之后,殷槐不知所踪,戚向横迅速拿了钱,联繫上了离婚后一直单独过的母亲,改名换姓重新生活,接着发掘了自己在写作上的天赋,一本成名,如今在全球富豪作家排行榜都赫赫有名。 只要有钱,想要什么没有?他随意花点钱,就能狠狠教训酗酒的父亲,曾经还为那样做感到寝食难安的戚向横,在越来越多的名利之中,早已彻底沉沦,他不认为自己那么做是错的。 因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后来他遇到了殷蔓,殷槐的妹妹。 他知道她是谁,忍不住想要靠近,试图从殷蔓身上寻找殷槐的消息,后来又试图从她身上寻找殷槐的影子,这样围绕在殷蔓身边,对殷蔓好,似乎就是对殷槐好,因为她一直都非常爱这个妹妹,总是提到她。 不过,戚向横觉得殷槐有些过于夸赞了,殷蔓并没有她形容的那么漂亮、可爱、讨人喜欢,本质上,殷蔓是个精緻的利己主义者。 这跟戚向横没什么太大差别。 但从殷蔓生日宴会开始,之后的事情发展超出了戚向横的想像,在生日宴会上,暌违十五年的殷槐再度出现,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变老! 看到她的一瞬间,戚向横就认出来了! 他不敢看她,却又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她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没有一丝眼白,就好像已经不是活人了一样。 如果是别的女孩,戚向横会认为对方是戴了美瞳,可换成阿槐,他只感觉到了不安。 这种不安化为了才华中的动力,让他在离开殷蔓的生日宴会后便闭关不出,耗时一年的时间,写出了长达两百万字的《无限轮回》。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戚向横将最终boss设置成了白裙子,有着一双纯黑眼睛的少女。 而现在,他就身处《无限轮回》之中,准备去迎接自己所写的这个故事,而在这个故事里,第一篇章的校园,正是戚向横心中所回忆的高山市第一中学。 他走进校门后,感觉格外真实。 要说戚向横玩过的vr游戏真不少,可能做到这么逼真的,真是头一个,游戏人物完全可控,戚向横忍不住伸手捏了下自己的手臂,最神奇的事情出现了,他居然感觉到疼了! 不,不对,他一定是傻了,他现在拿着游戏手柄,会感觉到疼才是正常的吧?因为他是真的掐到了自己啊! 胡思乱想,都是胡思乱想,只是一个游戏而已,版权费他都拿到了,难道还怕了不成? 戚向横深吸一口气,抬头打量这座校园。 是十五年前的风格,既然是恐怖无限流,自然不会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是深秋的天气,略微有一些寒冷,天是灰濛濛的,教学楼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像一张张巨兽的口,学生们像下饺子一样一点点走进去,戚向横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是真的怕,可弹幕却都在哈哈哈,没有人注意到戚向横的不对劲,有说他胆子也太小了,怎么写无限流小说的人胆子会这么小?也有人说反差萌太强,戚大超可爱——不过这些弹幕现在戚向横全都看不到,他的眼里只有那熟悉的校园。 十五年前也是这里,他看见了殷槐,一切会按照从前的记忆上演吗?殷槐会在校门口出现吗? 想到这儿,戚向横不由得扭过头,朝他来时的门口看,结果当然是没有,那里并没出现殷槐。 戚向横觉得自己是魔怔了,他在想什么呢?第一篇章怎么可能有最后boss的出现,游戏公司又不傻,戚向横在小说里花费了不少篇章来描写以殷槐为原形的boss,游戏公司现在只上架了前三个副本,之后的会以dlc的形式售卖,所以是不可能出现boss的,就算出现了,游戏公司也不可能知道他心里的原形是什么样子。 第138页 这样想着,戚向横觉得放松了很多。 虽然只有三个副本,但每个副本都非常复杂,制作又如此精良,总之这个288的价格,乍一看贵,但买了就知道,绝对不亏,看直播的粉丝打开蓝光画质,那真跟看纪录片一样享受,画面真实的完全不像是电脑游戏! 戚向横盯着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见殷槐,他想,这肯定是个巧合,游戏公司的人不可能知道他的母校,当初那件事结束,他的学籍就彻底转走了,现在他的户口早是首都本地,根本没人知道他其实是高山市人,而且跟殷槐还曾经做过短暂的同学。 别自己吓自己了,这只是个游戏,而且还在直播呢,不能让粉丝觉得自己没用。 戚向横这几个人性格都有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在外表现的再好,骨子里的傲慢都是真实存在的,尤其是戚向横,他是真的靠自己写作上的才华有了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名下十几处房产,还有数量豪车,不仅如此,他做投资也做得非常不做,哪怕是不写作也能过优渥生活的那种,而且光是版权费就够他吃一辈子,这样优秀的他,觉得自己比普通人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戚向横可不觉得那些普通人能跟自己相提并论。 想想吧! 如果当初他没有答应宣鹤的提议,那么现在三十出头的他,可能大学毕业回到老家,辛辛苦苦去考公,然后相亲结婚生孩子养家,还要养酗酒成性的父亲,成日面对难缠的领导,心机深沉的同事,回到家有孩子的哭闹妻子的唠叨…… 而现在? 现在他过得是上等人的生活,是按部就班的那个戚向横永远都抵达不了的高度! 所以为什么要后悔?! 他没必要后悔,如果后悔的代价是要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戚向横是绝不愿意的! 这样的想法令戚向横吃了颗定心丸,胆子似乎也大了不少,游戏指示比他想得要少,刚才那个拍他肩膀的男生说要快点进班,可戚向横没有来得及,而且男生跑的很快,现在已经不见了人影,戚向横想,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玩家自创的主角跟小说主角有区别,游戏改编,不可能跟原着情节一模一样,现在戚向横的问题就是自己的班级在哪里。 他在随身背包里找了找,没有找到任何相关信息,书本上只写了名字,没写年级与班级,大家的校服也都是一样的。 戚向横的确是错过了信息,叫他的男生校服上别了一枚班级徽章,上面写着他们的年级班级,不过戚向横当时被这场景吓了一跳,根本没来得及收集,所以现在他站在校园里不知该往何处去。 弹幕看得都要急死了,为什么戚大玩个恐怖游戏跟便秘一样?那么简单的线索也能错过,这脑袋瓜子真是写出《无限轮回》的人吗? 要知道《无限轮回》跟一般有生命值的恐怖游戏不一样,在这里死了就是死了,得删档重来,所以仅有的这条命必须得珍惜。 戚向横不知道,其他人在下载完游戏后打开时,是没有跳出免责声明与游戏同意书的。 那是专属他的,独一份儿,由阿槐为他量身定制。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第60章 问心有愧。 越往学校里面走, 戚向横的既视感就越明显,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其实一直尘封在脑海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跟十五年前一模一样, 戚向横忍不住要想, 那是不是自己所在教室, 也跟原本是同一间? 虽然感觉不可能,但他还是试着去了,脚踩在楼梯的那一瞬间,他就想起了过去。 这时,直播画面突然窜过一道电流, 然后屏幕熄灭了几秒钟, 再度亮起时,观众们发现戚大神已经坐在教室里头了。 不过除了他之外,所有人脖子以上都是模糊的,恐怖游戏里这种情况很常见,游戏方偷懒不想给npc弄得精緻, 或者是经费有限等其他原因, 大多会这样做, 但问题在于《无限轮回》是个非常精细、且跟现实分毫不差的游戏, 现实生活中你遇到的人脖子以上全是马赛克,你不怕吗? 这一幕看着属实是有些惊悚, 胆子小的已经把眼睛捂住了,生怕前方有高能。 于是在这个时候, 唯一一个有正脸的美少女就显得格外出众。 坐在戚向横前排的女生笑着回头, 露出一张莹白小脸,建模非常逼真,弹幕都在哇哇尖叫, 直呼老婆。 但接下来的走向就让观众们看不明白了。 这是《无限轮回》吧?这是第一个副本吧?这是个游戏吧?怎么突然画风一变,成了恋爱游戏?! 该说不说,戚向横有钱又长得帅,美少女npc……姑且当她是npc吧,则漂亮又可爱,看得出她的成绩也很好,因为上课的时候老师总是会点她回答问题,下课也有同学请她帮忙讲题,总之就目前来看,美少女npc只能用完美女孩来形容。 就这样,看了会爱情故事,突然多出一段真人cg,放了一个三分钟左右的片段,讲述了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对美少女npc动手动脚,而她奋力反抗后逃走的剧情,观众们都觉得很老套,英雄救美嘛! 然后画面回到主角视角,出现了两个选项,“yes”,“no”。 正常玩游戏的人都会选择是否要解救少女的yes,可戚向横却点了no。 第139页 接下来所有以为这是恋爱游戏的观众人都傻了! 整个剧情急转直下,没有多少恐怖情节,但整体走向未免过于恐怖! 前面的恋爱互动让大家以为主角跟美少女npc关系很好,即便不到谈恋爱的地步,至少也算朋友吧?可自打戚向横点了no,真正恐怖的剧情开始了。 他不仅没有选择帮助女孩,还站在了三个男npc那边,藉助自己跟女孩之间累积的好感度,骗取女孩信任,将她交给了三个男npc。 不仅如此,男npc还威胁玩家加入他们的行列,成为共犯,这里游戏同样给出了“yes”和“no”的选项,不出意外,戚向横扔到点了no。 虽然这只是个游戏,虽然每个人可能内心都有阴暗面,但戚向横是在直播!正在看直播的除却他的书迷以外,更多的都是好感路人,或者是不敢玩游戏但又想看的普通网友,大家聚集在这里,是想看主播如何通关的,而不是看他在这里秀下限! 弹幕顿时掐的一片腥风血雨,有人说生理不适,也有人说着只是个游戏干嘛上纲上线,戚向横又不是在现实做出这种事,而且可能是他手抖点错了呢?要知道一个副本只有一条命,死了就没了,所以一开始点错了,后来就只能将错就错,不然肯定会死在男npc手里。 只有戚向横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点yes! 之后就是曾经在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一切,因为太真实了,戚向横下意识想要拽掉vr眼镜,可这玩意儿跟长在他脸上一样,怎么拽都拽不掉,由于是在直播,所以他慌乱的状态都被观众看在眼里。 “戚大这是怎么了?”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啊……不会是触电了吧?” “我去,这游戏这么邪门的吗!” “铁子们我是三开的!几个主机游戏大主播玩vr版本,都没出现戚大神这个剧情!我有理由怀疑这是隐藏线!” “什么隐藏线?这看起来就跟犯病了一样,该不会是游戏闹鬼吧?!”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 “无意冒犯!” “祥瑞御免!” 这一出“直播灵异事故”横空出世,直接占据热搜前三,当然也有人质疑是戚向横为了给游戏炒热度所以装的,这都什么社会了,不会真有人相信世界上有鬼吧?不会吧不会吧? 戚向横已经吓得不行了,他是写小说的,本身想像力就比较丰富,哪怕npc们长得并不是阿槐跟其他人模样,也足够把他吓够呛,vr眼镜拿不下来,他慌张不已,挣扎中不小心把自己绊倒,砰的一声往后摔过去,一脑袋砸在了后头的茶几桌角上,喷溅出来的鲜血把直播摄像头都糊住了! 这下弹幕可彻底炸开了! 戚向横是独居,身为知名大神有点怪癖是很正常的事儿,他不喜欢喧嚣喜欢安静,但谁也没想到他会在家里出这事儿啊! 人磕到茶几桌角上,当时就没了动静,看直播的观众全都傻了,报警的报警,宣传的宣传,没一会儿,“戚向横直播时出意外”便出现在热搜第一。 戚向横注重隐私,除了亲近的人之外没人知道他的地址,就算有热心人报警,查他的住址,再到他家里,也足足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说真的,人可能都凉透了。 警察破门而入,过来关了摄像头,这才停止这场闹剧,但网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在讨论。 这时候,戚向横在游戏做的选择就不再重要,大家都很真诚地希望人没事。 人送到医院抢救了,他磕到的是尖锐的桌角,出血量过大,颅骨都因此有所损伤,而且从戚向横出事再到救护车赶到,中间几乎是两个小时的时间,这齣血量真的不容小觑,所以很多粉丝都着急地等待着答覆。 而磕到桌角后的戚向横在剧痛后眼前一黑,随即便失去了神智,不过没多久他就醒了,他有点茫然地抬起双手——怎么回事,刚才他不是摔倒了吗?怎么还在游戏里头? 而且这双手过分白皙细腻,很小,戚向横一眼就认出这不是自己的手了。 “小柳,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上课啦!” 戚向横惊恐地发现对方居然是在叫自己!他就是小柳!他变成了一个女孩! 小柳正是他所写的《无限轮回》校园篇里,灵异事件的起因,她因为长得漂亮被人嫉妒和捉弄,受到了可怕的校园暴力,在种种不堪之下,小柳跳楼自杀,后来她所在的教室被废弃,那间废弃的教室就是“恐怖圈”的所在之地,可以说,“恐怖圈”就是《无限轮回》最初开始的地方。 可现在戚向横变成了小柳! 他发现身体也好,言语也好,通通不受自己控制,他按照他笔下所写的那样,体验着属于小柳的人生。 被连甩几十个耳光,打得头晕目眩,被扒光衣服拍照,关进女厕所,被摁头进马桶……各种各样的羞辱与虐待,戚向横都尝了一遍!甚至当几个男生恶意侵犯小柳时,他也没能躲过! 所有的痛苦都原原本本让他这个作者也体验了一回,戚向横是很优秀的创作者,他写小说时,总是能用三言两语描绘出或美好或残酷的画面,他还很会说教,书迷们追捧他的很重要一点,就是因为他“三观正”,“正能量”,让他们从他的书中学得了很多很重要的道理,学会了做人,学会了生活,甚至对于一部分人来说,戚向横这位大神就是他们的人生导师。 第140页 没有人知道这位三观正的大神,曾经做过怎样的恶事,他功成名就,把自己包装为成功人士,尽享鲜花与掌声,把过去掩藏的干干净净。 现在,他成为了《无限轮回》游戏中,那些受尽苦难的npc。 先是小柳。 小柳自杀前受到了可怕的校园暴力,在她死后,又受到无数荡妇羞辱,因此她成为了“恐怖圈”里的恶鬼,这是第一个副本的前提,随后是玩家们进入副本,他们的目标就是消灭小柳,获得游戏胜利。 一开始戚向横想跟玩家沟通,表明自己愿意和他们合作,让他们出去游戏后帮忙报警,告诉外面的人他的意识不知怎么地被困在游戏里! 可一张嘴戚向横就发现他根本不能跟玩家沟通!他说不出任何有关自己现实中身份的话! 玩家们有时会聊一些八卦,其中就包括“知名大神戚向横直播出事故到现在昏迷不醒人还躺在医院据说有很大概率成为植物人”的消息,然后掺杂着“戚向横父母为争夺财产撕破脸上节目彼此诉苦撕逼”之类的新闻,听得戚向横目眦欲裂! 那都是他辛苦得来的东西,谁都没有资格拿走! 然而这都是无能狂怒,他又不能暴露身份,又不能逃出去,最后只能被玩家消灭。 戚向横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他可以回去现实世界了,结果眼前一黑,又是那句熟悉的“小柳,你还在愣着干什么”。 他又回到了副本最初的起点!!! 无限轮回。 戚向横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这个游戏的名字。 戚向横觉得非常不甘心,凭什么都是玩游戏的人,只有他被困在里面,其他玩家都完好无损?!凭什么?! 他问自己,也问游戏,但没有人能回答他,唯一知道答案的人每天都欣赏着他的痛苦,怎么可能给他解谜? 什么“临死之前让你死个明白”之类的话,阿槐是不会说的,她算算时间,一个月过去了,宣鹤的身体应该已经成熟了吧? 这一个月宣鹤的日子可不好过,他以为自己只要忍一忍就可以了,能瞒住,问题不大,可事情完全不是这样! 发育疼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日渐隆起的肚子。 要知道宣鹤是有健身习惯的,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这段时间的怠惰导致长了肥肉,可慢慢地他发觉不是这样,他闻不得任何有腥气的东西,变得格外嗜睡,肚子上还出现了妊娠纹—— 跟老爷子安排的相亲对象吃饭时,有一道三文鱼,平时宣鹤很喜欢,但这一回,他几乎是看到了立刻便吐了出来,相亲对象开玩笑说:“宣董这是怎么了,对鱼肉过敏吗?不知道的还以为男人也能怀孕了呢。” 被宠着长大的千金小姐说话有点不过脑子,宣鹤却心里一咯噔! 当下相亲的心思没了,直接走人,那千金小姐能罢休?跟在宣鹤身后,看见他脸色苍白的进了一家药店,等宣鹤一走,大小姐进去,胡乱买了一堆东西,从药店店员口中得知,刚才宣鹤买的居然是验孕棒! 想起父母说的,宣鹤年少有为洁身自好,是个很好的联姻对象,顿时就让大小姐如鲠在喉,感觉自己被骗了。 她当然没朝宣鹤怀孕这方面想,而是以为宣鹤有了女朋友或者小情人,这验孕棒就是带回去用的,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宣家理亏,她家也不比宣鹤家差,干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 商业联姻她是可以接受的,大不了婚后各玩各的,可现在八字没一撇,只是相亲阶段,宣鹤就在外面搞出人命,这能是一回事吗? 大小姐回家把脾气一发,跟父母这么一说,家里人登时也不乐意了,给宣家老爷子打电话,老爷子气得鬍子直颤,立马又给宣鹤打电话,喝斥他赶紧滚回来。 此时此刻,宣鹤正在卫生间看着验孕棒上的两道槓浑身发抖,他的手哆嗦的连那么轻的验孕棒都拿不了,更没有心思去接老爷子打来的电话。 怀孕了……一个男人,他身为男人,居然怀孕了?! 宣鹤不信! 他颤抖着手,刚才在药店他不仅买了验孕棒,还有早孕试纸,但不管是哪一种验孕产品,最后的结果都一样! 宣鹤又不受控制地吐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冷静不下来,只要一想到自己像女人一样怀孕,还不知道为什么,宣鹤就感觉内心深处有一股躁动,让他想要大吼大叫! 他把盥洗台上的东西全都摔到地上,微微隆起的肚子却像是在嘲笑他一样。 宣鹤不敢去医院做检查,他现在的身体异于常人,当初他敢威胁没有变老的阿槐,换到自己身上,他可不想被人当成怪物抓去研究。 而去医院打胎也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去不需要身份证明的小诊所,宣鹤也不敢,他是男人的身体构造,到时候往手术台上一躺,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万一被人得知,对方哪怕不昭告天下,这也会成为宣鹤的把柄。 三十二岁的成年男人,在洗手间把水流开到最大,在里头痛哭失声。 阿槐听着怎么就感觉那么美妙呢! 不过男人好脆弱哦,就怀个孕而已,至于哭这么大声吗?那些被他抛弃的女孩,一无所有还怀着孩子,受怀孕的痛苦,难道不比现在的宣鹤惨? 第141页 有什么好哭的呀,他帐户里的余额还有一串0呢,阿槐都没这么多钱。 而且怀死灵与怀真正的孩子不一样,死灵是有意识的,来自父亲给予的疼,无法降生的绝望,它会在宣鹤肚子里翻江倒海,再想像之前发育、月经时那样忍一忍就过去?可没那么好运。 宣鹤红肿着一双眼睛从洗手间出来,看见了不知何时又突破安保系统进来的阿槐,她简直把这当成自家一样随意,看到宣鹤,一点私闯民宅的愧疚都没有,还热情洋溢跟宣鹤打招呼:“哟,好久不见,你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这话是当初宣鹤去殷家见阿槐时说的,现在阿槐又原封不动还给了他,不过后面那句嘛…… “还是那么……呃,不好意思,你好像变化挺大。” 阿槐盯着宣鹤的肚子,略有些愧疚,“是我没有仔细观察,几个月啦?孩子还好吗?是男是女呀?” 真是一字一句都把宣鹤朝发疯边缘逼,不过他心理素质比江商好多了,发疯是不可能,发怒在所难免。 因为这段时间身体上的异样,宣鹤对阿槐的畏惧已经在这种愤怒中消失不见,他朝阿槐冲过去,伸手就想掐她的脖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搞鬼!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阿槐任由他掐自己,她的皮肤冷得像冰一样,宣鹤狠狠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便又松开了,让阿槐很失望,还以为他能有多大胆子,直接把她掐死,原来就这? 她遗憾道:“为什么你会觉得跟我有关系呢?我们之间又没有孩子,关我什么事呀?” 对什么人要用什么态度,戚向横容易想太多,就让他自行发挥自己吓自己,宣鹤心理素质过硬,就要事无巨细跟他说清楚让他绝望。 所以阿槐把“孩子”两个字咬得很重,希望宣鹤能懂。 第61章 问心有愧。 过于愤恨, 宣鹤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话:“如果不是你……那还会是谁!” 阿槐打了个响指,然后啪啪啪鼓了两下掌:“恭喜你,答对了!可是没有奖励~!” 她过于儿戏的模样让宣鹤真的气得发疯, 从来都是玩弄别人的他, 头一次明白了被别人当成玩物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让宣鹤感到耻辱、愤怒,以至于他整个人都气急败坏了。 “这怎么还急眼了呢?”阿槐摇摇头,“不至于吧?” “那你怎么不试试!” 宣鹤怒吼着,“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这种话他居然也问的出来,阿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宣鹤突然就泄了气, 凭什么?他说凭什么? 那么傲慢的人,居然在吼出这么一句后整个人崩溃地跪坐下来,这就使得他凸起的肚子变得愈发显眼,阿槐听着,这人竟像是哭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受到惩罚了, 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阿槐感慨:“你看啊, 咱们俩最终还是走入了一个轮回。” 当初她也曾经问过这样不解的话,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肯放过她?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 那个傲慢的少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用手抚摸着她满是淤痕的脖颈。 “为什么呢?” 阿槐重复着宣鹤曾经对她说的话,也对他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因为好玩呀!” 哪有什么理由, 就是好玩,就是有趣, 看到别人痛苦流泪, 深深地后悔,阿槐也觉得好玩,简直太好玩啦! 刚才在洗手间里水龙头开到最大才敢痛哭的宣鹤, 再一次在阿槐面前痛哭失声,他一边哭还一边捶打着肚子,阿槐撑着下巴给他支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爱面子呀,再不去医院,孩子生下来可就完咯~实在是不行,你自己多做点剧烈运动让孩子掉了嘛,轻轻松松不是?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唔……五年前有个女孩,死活不肯打掉孩子,你不是找人安排的干干净净?” 怎么到自己身上就使不出狠招啦?那么多孩子都打掉了,这个长在自己身体里,所以很特殊?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说好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呢? 宣鹤还在哭,哭得跟个小孩一样,可怜极了,他很擅长用自己的优势去迷惑敌人,哪怕是这个处境,他还是不忘让自己展现出脆弱的一面,希望能够得到阿槐的怜悯——这一招对于女孩来说屡试不爽,她们总是充满母性。 阿槐嘆了口气,如果现在把她的身体剖开,会发现她的心都是树的脉络,一棵树会爱上人吗?怎么可能,阿槐又不是天生下贱,会去爱践踏过自己尊严,毁了自己一生的人、 “你装可怜的样子很讨人喜欢,不过我的话,还是更欣赏硬骨气一点的男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让我很失望。” 怎么回事啊,阿槐想不明白,十五年前他们四个一个比一个拽,一个比一个得意,好像天塌下来他们都撑得起来,怎么十五年后反倒捞成这个样子? 骨气呢?傲慢呢?去到哪里了? 宣鹤听见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他再抬起头,阿槐已经消失了,她好像就是来取笑他的,玩够了就走,至于宣鹤怎么想,她才不管。 第142页 肚子里传来一阵疼痛,似乎是有人在里面拳打脚踢,哪怕宣鹤不知道怀孕是什么状态,也该明白自己这样是不健康、不正常的,哪有男人能怀孕,哪有肚子几天就鼓起来?哪有婴儿这么有力?! 宣鹤坚强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咬咬牙,想起阿槐之前说的,“多做点剧烈运动让孩子掉”,宣鹤有过很多情人,他喜欢让她们怀孕,却不会让她们生下孩子,尤其喜欢看她们满怀憧憬的做梦却发现梦醒了自己一无所有的痛苦,这大幅度满足了宣鹤扭曲的心,对于那些不愿意打胎,非要把孩子生下来的女人,他也有办法对付。 人生在世,发生一点小意外再正常不过,天有不测风云,更何况是怀了孩子的女人? 可真到了自己身上,很多方式就不能用了,首先宣鹤惜命,所以车祸啊从楼梯上滚下来啊之类的不行,其次他还非常爱面子,除了自己之外的人知道也不行,尤其是老爷子,还有背后那一大票虎视眈眈的兄弟姐妹,每个人都觊觎着他继承人的身份,宣鹤就是死,也不会把公司拱手让人! 剧烈运动…… 宣鹤最开始选择了跳绳,比较小儿科,没有用,肚子里的小孩甚至跟着跳,跳得他肚肠都隐隐作痛。 之后又尝试了跑步、攀岩等其他活动,通通不行,反倒是肚子还越来越大了。 不知道为什么,宣鹤有种错觉,总觉得这个孩子无论怎么做都不会被打掉,它是一定要从他肚子里出来的。 又过去几天,宣鹤的肚子变得更大了。 这个生长速度也完全不正常,现在穿西装已经盖不住了,凸起的肚子太过明显,以至于宣鹤没有办法再去公司,只能待在家里不见人,老爷子打电话让他回去,他也不敢回,因此还被痛骂了一顿。 眼看肚子即将大的不能再大,宣鹤终于无法再顾及面子,他在网上买了化妆品跟女装,又找到了一些私人诊所的小gg,戴着帽子口罩跟墨镜出了门。 虽然打扮的很像女人,但毕竟是一米八的身高,这个身高男的不多见,女的更少,偏偏又凸起个肚子,这不离谱吗?所以回头率挺高,宣鹤是享受他人目光的人,然而此刻这种关注只会让他烦躁不堪。 七拐八绕的终于到了私人诊所,他说自己是来做人流手术的,人家医生也不多问,直接让他躺下,宣鹤在网上已经支付了一大笔钱,看在钱的份上,医生什么也没说。 不过……没有子宫的男人做人流手术应该怎么做?! 宣鹤根本就没有那个器官,他自己都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存在的,这让医生束手无策,难道要剖腹挖出来?他根本没这个水平啊! 折腾了半天,把宣鹤弄得生不如死,肚子里的孩子依旧强壮无比,甚至因为宣鹤想把它打掉,它在他肚子里疯狂抡拳,宣鹤疼得从手术台滚到了地上,惨叫声响彻云霄。 这一叫,男人的身份就保不住了,最后他再三抚摸着肚子安抚里面的小孩,才勉强爬起来,威胁着医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医生收了钱,当然点头,可宣鹤并不信任他,这里就是个没有正规手续的小诊所,里头人的话怎么能信? 于是转头出去,他就打电话给了手下,当天晚上有个新闻上了热搜,原来是一家专做人流手术的私人诊所燃气爆炸造成严重火灾,里头的医生当场死亡。 彻底没有了把柄,宣鹤才把心思放到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他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想做什么,但他发现,如果自己去哄它,它会变得平和安静,相反地,一旦察觉到宣鹤有把自己打掉的意图,这个孩子就会暴走,五脏六腑都被这小孩弄得苦不堪言。 宣鹤夜不能寐,他想起阿槐说的话,她一再重复“孩子”这个词,宣鹤确认自己没有孩子存活在世上,但曾经为他怀过孩子的女人却不少。 因为过度迷恋这种折磨他人的快感,宣鹤把情人们的资料都留着,电脑里还存着照片与视频,甚至是每一个人怀孕后的体检报告,这都是能让他感到快乐的东西,所以都保存的好好的。 然后他让手下的人去查这些女孩的现状,大部分女孩都没有重新生活的勇气跟能力,她们变得格外麻木,其中有一些人患了重度抑郁,几度自杀未遂,也有那么一两个离开了首都,在其他城市重新开始了生活,在宣鹤看来,没有什么特别的。 难道是他会错意了?殷槐并不是指那些被打掉的小孩? 直到手下跟踪调查,又过去几天,宣鹤的肚子已经跟普通女人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差不多了,他迫切地想要找到答案,并且得到解决办法,可惜总是徒劳无功。 “你是爸爸的孩子吗?” 他努力用最慈爱的声音询问着肚子里的孩子,“你是在怪爸爸没有让你降生吗?爸爸也是有苦衷的……” 话音未落,孩子又开始练拳,宣鹤感觉自己的肺被一只冰冷的小手捏着,丧失了呼吸功能,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停抽搐,显然,孩子并不愿意听他这种冠冕堂皇的假话。 宣鹤基本上已经能认定,他肚子里的这个,就是曾经被打掉的那些孩子之一了,为了安抚它,他许下许多美好誓言:“爸爸给你把妈妈追回来好不好?让妈妈重新怀你一次,以后我们一家三口一起过日子……爸爸发誓,会做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决不让你失望!” 第143页 孩子没动静,似乎听进去了,宣鹤大喜,连忙再接再厉:“爸爸跟你保证,一定会对你和妈妈好,小孩子就是要爸爸妈妈都在身边才会幸福呀!你乖,先从爸爸身体里出来好不好?不然的话,爸爸没有办法出门去找妈妈呀!难道你不想妈妈吗?” 他声音温柔,眼神也很温柔,连自己都被骗的入了戏,“其实爸爸一直很想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孩子,可爸爸知道错了,当初不应该跟妈妈产生误会,让她离开,妈妈心灰意冷把你打掉,爸爸也感觉好痛苦,如果再给爸爸一个机会,爸爸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死灵安静地听着,没有动静。 其实宣鹤这压根儿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死灵没有记忆没有意识,更何况它死时只是七个月大还没完全发育好的婴儿,哪里懂宣鹤在说什么?它对宣鹤的憎恨发自肺腑,只是由于他一直在说话,令死灵感到好奇。 但听着听着也就腻了,死灵在宣鹤肚子里张开嘴——血红色的口腔,上下两排利齿,一口咬在了心脏上。 宣鹤爆发出一阵悽厉至极的惨叫! 爸爸,好吃。 好吃。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阿槐曾经说过,父亲的灵体对孩子来说是大补之物,这个死灵在宣鹤身体里一天,就吸收着他的生气一天,孩子出生时,也是宣鹤彻底完蛋的时候。 宣鹤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一切孕妇会有的症状他都有,而且翻了十倍不止,他没有办法去工作,也没办法去老爷子那报导,他只能把自己藏在屋子里,害怕来自任何人的打扰,到了身体彻底成熟的时候,宣鹤甚至开始期待阿槐的出现——至少她看起来是个活人,还能跟他说说话。 孩子出生时,阿槐的确来了,她要见证这一幕,不然怨恨难消。 那是大早上,宣鹤原本想煎个培根做三明治当早餐,但当他打开冰箱的一瞬间,已经圆滚滚、比正常女性怀孕大许多的肚子突然抽痛起来。 死灵的母亲是怀孕七个月时被强制引产的,人类女性生产的痛苦无法言喻,父亲既然说“爱”他,就得证明给他看,所以要比母亲更疼,才会有值得人信任的价值。 宣鹤捧着肚子在地上哀嚎,一声大过一声,阿槐提醒他:“要留一点力气,现在叫得太大声,之后可怎么办呢?生不出来,孩子卡在肚子里就不好了。” 宣鹤看着她,目露乞求,他因为剧痛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但阿槐铁石心肠,眼看自己可能要死,这时候宣鹤终于明白,什么面子,什么名声,通通没有性命重要! 他拼尽全力爬到了客厅座机旁边,艰难地撑起身子,拿起听筒,想要拨打急救电话。 宣鹤求生欲极强,他也差点做到了! 就在他按完最后一个键等待接通时,一根纤细的手指伸来,无情地摁在了挂断键上,听筒里顿时只剩下嘟嘟嘟的盲音,也斩断了宣鹤最后的希望。 他甚至都没有时间来批判和怨恨阿槐了,只能抱着肚子在地毯上嚎叫,像是悽厉的野兽,但阿槐只觉得畅快。 她带着微笑,看着宣鹤的肚皮上,属于死灵的小手不停地挤压着、撕扯着,拼尽全力想要出来——上一次它没能这样平安出生,这一次它一定要像其他孩子一样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哪怕出生的一瞬间就会死亡。 宣鹤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肚皮被撑开,先是破出一个血洞,然后是一只细细的鸡爪子般的小手,尖锐的指甲上勾着肉丝,出来一只手,后头的就轻松许多,当这个孩子完全出世时,宣鹤也终于看清楚了它的模样。 它的尸体后来被随意处置,火化之前已经风干,变得格外丑陋阴森,现在也一样。 孩子望着父亲,似乎感受到了一股血脉相连的幸福,它的身体在接触到空气后迅速开始风干,然而它努力爬到了宣鹤的胸膛,像一个刚出生嗷嗷待哺的孩子,张开血盆大口,对准宣鹤心脏部位一口咬下! 阿槐欣赏完了这动人的一幕,抬了下手指,这回,座机掉落地面,到了宣鹤身边。 她的意思很清楚:可以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如果他还能救回来的话。 宣鹤憋着一口气,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他不甘心,他想活! 凭藉这股顽强的毅力,他打通了电话,却没来得及告诉对方地址,便彻底昏死过去。 肚子上破了那么大一个洞,阿槐不知道他这样活着有什么乐趣,就算能救回来,之后也就这样了。 很快地,嘉祥集团董事长宣鹤在家里发生意外,肚子似是被人挖开的恐怖消息迅速流传开来,接收了宣鹤的医院对此手足无措,病人除却肚子上的伤口外,最奇怪的是他浑身器官的衰竭,明明才三十出头,正值壮年,从往年的体检来看也是身强体壮的人,怎么会内里器官老化的像是七八十的老年人一样呢? 就算人不死,也不可能再站起来了,之后的一辈子都只能当个瘫痪在床的病人。 更何况,宣家可不是什么兄友弟恭的家族,宣鹤为了上位使了不少阴暗的手段,而且他能被老爷子选中,确确实实也是因为本身能力最强,其他兄弟姐妹根本比不上他,可以想见,在没有了宣鹤之后,宣家也会彻底走向衰败,它就像是一块肥肉,每个看到的人都想过来啃两口,你一口我一口,就能分食的干干净净。 第144页 经过抢救,宣鹤是救过来了,但他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全靠昂贵的药物与仪器吊着,宣家的争斗以后只会多不会少,到那时,谁又会来在意他的死活?说不定下一个继承人根本就不想管他。 而且,宣鹤出事在热搜上挂了也就一天,次日就出现了更夸张的新闻! 殷豪、范桂玲、殷蔓、殷梵一家四口,在回家途中遇到车祸,全家不幸身亡! 第62章 问心有愧。 “阿槐小姐, 阿槐小姐呢?!” 满脸焦急的管家冲进主宅,结果里头除了昨天新出现在阿槐小姐身边的年轻女孩外没有其他人,女孩看着管家, 微微笑了笑:“发生什么事了?” “外头全是媒体跟记者!”管家急得跺脚。“先生太太出了这样的事, 阿槐小姐去哪里了?” 女孩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阿槐小姐送猫去了。” 管家一愣,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送猫?! 此时的阿槐正抱着那只浑身雪白,只有两只耳朵尖尖长着黑色毛毛的小猫走在路上,小猫很乖巧地趴在她肩头,耳朵尖尖上的毛毛时不时擦过阿槐雪白的脸颊。 不知走了多久, 终于到地方了。 这里是单身公寓出租点, 高耸入云的大楼,下午五点多正好是下班时间,很多年轻人行色匆匆,他们有的独居,有的合租, 因为这个小区离市区略远, 因此租金还算可以, 环境挺不错的, 对于一些在家里工作的自由职业者而言,是很好的生活地方。 陶韵菲是一名插画师, 她在美术学院毕业后,原本找了一份设计工作, 但出了意外, 从那之后,她整个人便一蹶不振,严重社恐, 不愿意与人交流,后来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在出院后,她便搬离了原本的出租屋,窝在新租的单身公寓画画,意外地运气很好,成为了知名游戏公司的签约画师,再加上平时零零碎碎接一些小单子,逐渐能养活自己,还有了一些存款。 但除非必要,陶韵菲决不会跟人说话,她在网上打字和人交流时还算正常,一旦见面就会感到害怕,总是戴着口罩跟帽子,走路时不大敢抬头,有着很严重的心理创伤。 一个人住,买什么都可以网上购物,但偶尔也有例外,这几天陶韵菲重感冒,每天都得去社区诊所打点滴,她怕传染给别人,一次性口罩都戴了三层,病恹恹的不怎么说话,同样也没食慾。 没食慾就不想自己做饭,但身体会感到飢饿,还是需要进食,所以就打包了一份清单的粥回来,顺便又在超市买了点日用品,走路的时候还在咳嗽。 这也就表明了陶韵菲不是那种热心肠的人,她害怕跟人接触,所以当抱着猫的阿槐站在她面前拦住去路时,陶韵菲只是绕开了她,全程头都没抬。 阿槐头一次被人这么忽略,她懵了一下,怀里的小猫适时喵了一声,不知为什么,陶韵菲的脚步就停了。 她不由自主地回过头,看见少女怀中通体雪白只有两只耳朵尖尖有黑毛毛的小猫,是只小土猫,五六个月大的样子,在出事之前,陶韵菲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跟心爱之人在一起,共同养一只小猫。 不过很遗憾的她遇到的并不是对的人,而是将她推入深渊的恶魔,于是这个心愿也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走了,在她心里消失了。 小猫也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陶韵菲,一只爪爪巴在阿槐胳膊上,又沖陶韵菲叫了一声。 直接把陶韵菲的眼泪给叫了出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总之看到这只小猫就想起了一些过去,以至于社恐严重的她不由得问阿槐:“妹妹,你的猫……” “你想养吗?”阿槐问,“我养不起它了,正想给它找个新主人。” 小猫在阿槐怀里很乖,它在管家跟前可不这样,家里的园丁都要被它烦死了,皮的要命,看到花花草草就是一顿挠,但在阿槐身边小猫就老实起来,它害怕阿槐,阿槐也不喜欢小猫,她眨着眼睛,又问了陶韵菲一遍:“你想养吗?” 陶韵菲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阿槐干脆地把小猫往她怀里一放,告诉她:“疫苗打过了,也不用驱虫,直接抱回家养就可以。” 说完转身就走,剩下陶韵菲原地傻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是,这个妹妹在这站了那么久,她拐弯的时候就看见她了,然后就是为了把她的小猫送人吗? 本来陶韵菲还想叫住阿槐,可小猫却喵喵叫了两声,两条后肢踩在她手心,毛茸茸的猫猫头凑到她脸颊,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轻轻舔了舔她,亲昵不已。 小猫在阿槐身边是乖,但在陶韵菲身边才是喜欢,它不停地舔陶韵菲的脸,弄得她忍不住笑起来:“好了好了别舔了……好痒呀!”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只小猫产生如此奇怪的感情,就好像分开许久没有再见,又像是久别重逢,总之,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心。 她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但是既然养了小猫,就不能像过去那样,每天只画完工作,养活得起自己就行,猫粮猫罐头猫爬架小鱼干……要买的东西可多呢,还有定期的体检跟洗澡,陶韵菲检查了下自己的存款,发现够支撑一段时间,但她必须得更努力了。 第145页 抱着小猫回家,她先是在网上买了一大堆猫咪用品,然后用自己不穿的纯棉睡衣给小猫做了个窝,但小猫显然非常有想法,它要求得到和主人一样的待遇,睡床! 陶韵菲很没出息地随它上了床,小猫就卧在她枕头边,白生生毛茸茸的肚皮一鼓一鼓,无比治癒,陶韵菲伸手去摸,它就把两只小爪爪抱住她的手腕。 因为身体跟精神遭受了双重打击,陶韵菲对外界已经失去了兴趣,但今天晚上,有这只小猫的陪伴,她不由得一边撸猫一边打开了很久没看的微博,刚上去就发现卡死了,一开始陶韵菲没多想,以为是自己手机卡,或者是家里无线网坏了,但上了下别的软体都正常,那就是微博自己的问题。 估计是娱乐圈又开始大地震,或者是谁谁吸毒谁谁离婚之类的…… 等待符号转了几圈,终于可以打开,首页关注都在狂转一个瓜——准确点来说,不是瓜,是首都市局对于嘉祥集团董事长宣鹤的抓捕通告。 看到那熟系的名字,陶韵菲呼吸都漏了一拍,她这一年都不怎么关注网上的事,生怕听人提起,连过去的朋友也不敢联繫,哪里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到人渣得到报应?! 是关于他买凶伤人、逼迫他人堕胎以及迷奸等犯罪事实的调查结果通报,但是因为本人已经器官衰竭导致只能躺在床上,所以暂时没有入狱。 警方通报第一句是“根据知情人举报”,下面的热评已经分析开了,估摸着是宣鹤倒了,宣家几大派系都想争抢他手里的实权,那不趁机痛打落水狗,给宣鹤来一波落井下石,还得等个良辰吉日不成? 警方调查后发现举报属实,宣鹤自然得去吃牢饭,不过他现在的状态就是吊着口气,说不定哪天就嗝屁了,牢饭太硬,他吃不下,他只能吃流食,而宣家现在争的你死我活,谁管他在医院过得怎么样? 跟宣鹤有龃龉的人可多了去了,他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别人会怎么报复他? 陶韵菲感觉心头憋着的那股气终于散了出来,她狠狠骂道:“该!” 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猫听到她这铿锵有力的一句,睁开眼睛喵呜一声,陶韵菲赶紧哄它,摸摸肚皮:“乖啊乖啊,宝宝乖,妈妈不是骂你呢,妈妈是骂坏人。” 小猫又喵了一声,舔了下她的手背,继续睡去了。 说实话,陶韵菲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有看宣鹤翻车的一天,这人做事格外谨慎,几乎不留把柄,像她这样的普通女孩根本没有撼动人家的能力,就算报警也无济于事,谁能想到是宣家内部搞内讧,把宣鹤给举报了? 陶韵菲顿时觉得吃嘛嘛香,她已经很久没有食慾的胃,在看到这个新闻后,在看到网友们对于宣鹤的各种痛骂后,开始咕咕叫了! 要知道这会儿都凌晨了啊,陶韵菲感觉到饿了!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煮面,打了三个鸡蛋! 宣家内斗厉害,没人管宣鹤的话,她是不是能去医院探望探望他啊?现在这样,她再去报警,应该不会再被阻挠了吧?当初她怀着孩子,都七个月了,知道宣鹤不想跟自己在一起,但陶韵菲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离了婚,她一直想要一个家,所以她想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带,可她再三保证乞求,仍然被宣鹤的人硬拽着去做了引产手术,从那之后,陶韵菲便时常心神恍惚,好几次没看到红灯差点送命,身体也变得很差,之前又大病一场,出院后便一直一个人住。 那种完全被否定、尊严被践踏的痛苦,陶韵菲真的很想送还到宣鹤身上。 也不知道宣家人怎么想的,反正没人管还在病床上躺着的宣鹤,警方这边派人看守,但警察对这个人渣也是深恶痛绝,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戴着口罩的女孩来“探病”,只要身上没带武器什么的,就随她们进去了。 陶韵菲当然也去了! 她怎么能不去? 这个一直高高在上瞧不起别人的男人,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得别人帮忙,未免也太好笑了! 宣鹤又怎么会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他也会跌落云端成为人人喊打的落水狗,就连医护人员都对他爱答不理,身体里急速衰竭的器官让他说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的呵呵声,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死。 还抱有自己东山再起的希望,但那怎么可能?连阿槐都懒得再来看他,任由他的“家人”们折磨他,就像当初她被自己的家人放弃那样。 从医院出去后,外面太阳非常耀眼,陶韵菲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天空,出门之前还是阴天呢,现在已经阳光明媚了。 她下意识伸手拿掉了口罩。 从今以后,她真的不必再害怕了。 —————————— 殷家豪宅外,媒体记者们举着□□大炮翘首期盼,等待着殷家那个最小的女儿能出门,甭管她说不说话,哪怕只拍到她的脸也是好的! 可惜他们失望了,人家小姑娘别说开口,就连面都不露!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超级超级超级有钱的人啊! 殷家资产百亿,旗下连锁酒店遍布全国各地,就连一些发达国家也有,范桂玲名下的基金会也一直在运作,殷梵的游戏公司就更不用说了,这阵子大卖的《无限轮回》就是他们公司制作出品,赚得是盆满钵满,真要说谁名下资产少一些,那就是殷蔓,可殷蔓也有自创的美妆品牌,而且销量还很高! 第146页 现在这些财产,都属于了这个十六岁的少女! 天哪,谁不眼红啊?谁不想来啃一口啊?外面是媒体记者,家里更是各方各面的电话都有,连小峰村的什么二大爷堂叔表姑都打电话过来,一个个都想跟阿槐说话,觉得小姑娘性情软和好骗呢! 这是面对滔天巨财时下意识的反应,也算是人之常情,哪怕不侵占殷家家产,光是给未成年的阿槐当监护人,哪怕是手指头缝里漏那么一点,都足够他们吃喝了! 在殷家人“出车祸”之前,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就绪,两边的族亲痴心妄想的可能性等于零,脱离了殷家人躯壳的人偶拥有了新的身体,但却得到了殷家人全部的记忆与能力,仍然能够将殷家的公司有条不紊的维持下去,要是有谁以为自己很聪明,能来分一杯羹,那是不可能的。 这一切都是以阿槐为代价得到的,除了阿槐没人有资格享用。 记者们就是再怎么围追堵截,阿槐也不会见他们,连发布会都不必开,在殷家人“车祸”之前,阿槐已经给自己找到了新的监护人——孔淞。 谁让她现在是个未成年的女孩呢? 对于阿槐的要求,孔淞没有不答应的,虽然因此她要代替阿槐成为殷家发言人,但一切手续合法,没人能抢夺阿槐的东西,孔淞就跟个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在前面冲锋陷阵。 她下意识地想要去弥补自己当年的懦弱,哪怕阿槐说了自己早已不在意。 到现在为止,当初涉案的四人,除却谢卓还活蹦乱跳之外,其他三人都已经出了事。 江商身心受创后精神失常不知所踪,天知道他在哪个黑煤矿被奴役着;宣鹤一只脚踩在鬼门关里只剩一口气,名声尽毁;戚向横倒是好一些,他的意外是在直播时大家眼睁睁看着发生的,只能说是倒霉,到现在还是个植物人没醒。 前面两个都是身败名裂生不如死,惟独戚向横是意外,他当时的直播画面鄂潜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确认并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因素——反正就算是有他也看不出来。 而且江商的丑闻是他父母吵架时爆出来的,宣鹤的犯罪事实也是经由家人举报,巧的就是,在某种角度上,他们两人同时遭受了家人的“背叛”,就连现在还昏迷不醒的戚向横,他的父母也为了他的财产撕的厉害,明明医院说是有机会清醒,可戚向横的父母却争得你死我活。 当年戚向横通过宣鹤等人的帮助离开了高山市,跟了母亲改名换姓重新开始,之后几年里,他的母亲又再度结婚生子,至于父亲,醉酒时摔断了一条腿,可以说过得并不好。 戚向横成名后,对母亲还算不错,给了车子房子,但有了新家庭的戚母肯定是更疼自己后生的两个小儿子,而戚向横是利己主义者,他给戚母钱,是因为对方是他亲妈,而且的确起到了一些作用,可再多的是没有的,一套房子一辆车以及每个月的生活费,难道还不足以让她满足吗? 当然,当然不能满足。 戚母想要的可太多了,这么一点远远不够,而戚向横迄今未婚,这个儿子实在是抠门,明明一本书光是版权就能卖出天价,却吝啬的每个月只给她几千块生活费——哪有这样的不孝子? 两个小儿子还是他弟弟呢,做哥哥的也不知道帮一下! 戚向横的父亲想法也是一样,儿子讨厌他,一毛钱都不给,活着的儿子哪有死了的好? 他要是能继承儿子的财产,再娶个老婆生俩大胖儿子难道不美滋滋? 所以就连这唯一是“意外”的戚向横,也同样遭受到了“背叛”。 就跟阿槐被捨弃是一样的,不知道昏迷不醒的戚向横要是知道父母在他还没死的时候就为了他的遗产闹得不可开交,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鄂潜想了想都觉得心寒,不过他必须得承认,恶有恶报这种事真的发生在现实世界时,哪怕他是警察,第一时间感觉到的都是“爽”。 他想说的只有两个字:活该。 阿槐确实是没有触犯法律,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什么都没做,宣鹤之前嘶吼着什么有鬼之类的话,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医生检查过他的身体,男人生孩子就是无稽之谈,现在哪有那种技术,更像是宣鹤自己发疯臆想出来的,鄂潜认为他可能是在装疯卖傻,想要以精神疾病为由躲过法律的审判。 第63章 问心有愧。 “这都是第几个了?” “嗨, 数不清了,得有两位数了吧?”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之前嘉祥集团又是做慈善又是搞募捐的, 大家都觉得他们是良心国企, 好傢伙, 结果就这?” “老闆是这么人面兽心的东西,这公司能好到哪里去?听说他们公司股票暴跌!朋友圈里买了嘉祥股票的都亏死了,天天骂街!” “可不是吗?这宣鹤自己不干人事,还连累别人,真噁心!” 两个护士凑在一起聊天, 聊得正是如今还在病房里躺着等死的嘉祥集团前董事长宣鹤。 为什么说是“前”董事长, 因为嘉祥集团如今已经改朝换代了。 宣鹤爆出丑闻后,宣家老爷子强撑着坐镇,没几天就病倒了,到现在还在医院抢救,不过据很多人推测, 这种腌臜丑闻满天飞的家族, 一向健健康康的老爷子突然卧病不起, 与其说是给宣鹤气的, 还不如说是有人害的呢,至少还能得出几分争权夺势的刺激感。 第147页 毕竟这位老爷子年轻时那也是出了名的风流种, 六十岁的时候还有美女陪,封建社会都亡了, 社会主义国家一夫一妻制, 人家愣是能整出二三四五房太太,儿孙满堂,之前有张宣家大合照, 讲道理,坐得密密麻麻的,感觉老爷子上了年纪,可能自己都认不出来哪个儿子叫啥名,哪个女儿是哪个老婆生的。 所以在这些人里,父母早亡的宣鹤能异军突起独占鰲头,成为被老爷子选中的继承人,足见他的本事了。 可惜再有本事又有什么用呢?现在还不是躺在床上插导尿管,连吃流食都很艰难。 身为医护工作者,无法对病人做出有违职业道德的事情,但护士们不待见宣鹤是真的,大多数护士都是年轻女孩,对于这种玩弄他人感情的渣男深恶痛绝,所以每当有人来“探病”时,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宣家自己都不管宣鹤了,关别人什么事? 俗话说得好,祸害遗千年,想必此人不会早早嗝屁,这不还吊着一口气呢吗? 今天也有一个女孩来羞辱宣鹤,人走了之后护士进去一瞧,嚯,导尿管都给气歪了! 这不,收拾好了之后出来,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正说着话呢,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要我说啊,还是这些女孩自己想攀高枝,结果宣鹤也傻,钱没给够,这些女的就不乐意了呗!其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关我们普通人什么事呢?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护士们嘴角一抽,无语地看向来人。 是刚来没多久的实习医生,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拽什么,总是拿鼻孔看人,喜欢发表理中客宣言,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尤其喜欢反驳别人的观点,逼迫别人认同自己,属于聊天时最不受欢迎的那种人。 而且格外自恋,新来的小护士多看他一眼,他就觉得人家看上自己这个青年才俊了,纡尊降贵发了条微信给新来的小护士,表示虽然我喜欢再瘦一点身材再好一点学历再高一点的女孩,但你既然这样对我有好感,那我就给你个机会,晚上一起吃个饭。 小护士立马把他拉黑删除,顺便截图发朋友圈,第二天就让男朋友送自己来上班,好傢伙,那王医生的脸,比抽卡保底的非酋手都黑,随后谴责现在的年轻女孩心思浮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以后结婚肯定给老公戴绿帽。 见自己一发言,小护士们都不说话了,王医生丝毫不觉得是自己讨人嫌,他觉得是自己的观点冷静理智言之有物,震撼到了这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护士,再接再厉道:“不然你们想想看,以前她们怎么不曝光?就趁着现在宣鹤被举报出来落井下石,要我说啊,这就是价钱没谈拢!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你们可别被网上那些人带节奏了。” 一个护士嘀咕:“还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把你脸递过来我给你看看拍不拍的响。” 过往经验告诉美女们,少跟这种男人废话,多说一句他都觉得你看上他了,要是跟他辩论起来,他能立马把孩子名字给想好,总之,别靠近,远离他就等于远离不幸。 王医生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女孩们跑得比兔子都快,他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下意识感觉宣鹤太笨了,你说这种事也能被人抓住把柄,不过想想就爽啊,虽然现在过得惨了点,但人家之前三十年那生活,哪个男人不羡慕?做梦都想拥有! 正巧阿槐正在通过留在宣鹤身上的怨气观察,就听见了这位王医生在这大放厥词,她想了想,决定成全一下王医生。 当天晚上,王医生回家,先是对着美女明星沖了一发,然后开始噼里啪啦打字说胸太小穿得太多露得太少,明星的粉丝看到这种猥琐发言,都感觉不适,纷纷过来骂他。 粉丝大多是女孩子,王医生不觉得挨骂痛苦,反倒感觉到了快乐,女孩们骂人都不怎么脏,大多是让他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王医生挨个回私信要看看批,得到的果不其然都是被拉黑,直到有个女孩冷笑回了他一个茶壶嘴,立马戳爆了王医生的某个点,他开始对女孩进行各种携带器官的辱骂,成功获得拉黑成就。 骂骂咧咧的王医生上了床,其实他就是表面光鲜,人家大医院要求严格,像他这种专业水平不过关的实习医生,最后通过的可能性很小,他家里又不是什么富豪之家,难免有点仇富,平时宣鹤啊江商这样的男人受很多女粉追捧时,王医生骂他们骂得可厉害了,然而一旦宣鹤江商因为侵犯过女性落马,他立刻就站在了这两个男人这边。 所以他睡着后,阿槐就让他在梦里感受了一番“价钱谈不拢”、“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都不是好东西”的快乐过程。 王医生哭爹喊娘地从噩梦中惊醒,发现那只是一场梦,顿时松了口气,随后恨恨地捶了下床。 等到了医院,他发现大家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上午的班没上完,就被医院发了通知,实习期不通过,王医生据理力争,觉得自己没有哪里做不好的地方,然后就看见了医院群里自己的艷照。 要不是知道自己不是基佬,没做过那种事,王医生自己都要信了! 小护士们今天也在津津乐道分享各种小道消息,王医生常常幻想自己跟年轻爱豆一样,被女粉们疯狂讨论,今天他如愿了,但他并不快乐。 第148页 “笑死了,他还说那是p的,怎么可能是p的呀,哪有这么鬼斧神工的技术?” “我家弟弟是设计师,我把照片给他看了,他看一眼就说绝对不是p的。” “怪不得平时他那么喜欢对我们说教呢,现在懂了。” “基佬没什么,不犯法,可他之前不是撩小陈了?” “幸好小陈躲得快啊,不然真倒大霉。” 王医生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险些晕厥过去,他翻了个白眼,扑通一声倒下了。 一缕怨气悄无声息地散去,阿槐撇了撇嘴,相当失望,还以为多有骨气呢,一个梦而已,又是几张假照片,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怎么好意思说被宣鹤欺骗的女孩其实是价格没谈拢? 像他这样的倒贴钱都没人要。 正在阿槐欣赏这一幕时,管家进来了:“阿槐小姐,外面又来人了,是太太那边的亲戚。” 阿槐仔细想了想,说实话,殷家从前很穷,阿槐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爷爷,奶奶疼她,可惜在阿槐五岁时也因病去世了,范桂玲那边的亲戚嘛,都有些势利眼,有钱是爹妈,没钱是王八,两副面孔来回转换,如今范桂玲一死,他们憋不住了,居然从高山市找到首都来,倒也不意外。 “不见。” 范外公早死,范外婆都八十了,两个舅舅一个四十九一个四十七,范桂玲有两个弟弟,她平时也很贴补娘家,主要是殷家有钱啊,手指缝里漏点就够范家吃喝,可现在殷家能当事儿的全没了,就剩下十六岁的阿槐,那不想来啃一口才是傻子。 早在决定让人偶们送死之前,阿槐就让他们各自立下了遗嘱,财产都是阿槐一个人的,她一分钱都不给别人,这可是她的命换来的,谁都不能分一杯羹。 想占便宜必不可能。 管家说:“可是他们在外面一直闹着要见你,我们又不能把人赶走……” “直接赶呗。”阿槐无所谓,“不用给我留面子,反正我未成年,我不懂事。” 管家被她的任性弄得头疼,只好按照阿槐说的去做,出去客厅时迎面碰上两个容貌出色的青年男女,连忙打招呼:“阿松,阿柏,你们回来啦?快帮我劝劝阿槐小姐,太太那边的亲人在门口等着呢,想见她。” 阿松是个身高一米九的俊美青年,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十分亲近平和,“阿槐小姐说不见就不见,见那种人做什么?这些天,见得少了?” 别说是范桂玲那边的亲戚,什么十万八千里的亲戚都来过,他们那是关心阿槐吗?当然不是,阿槐连葬礼都懒得给殷家人办。 阿柏则是个冰美人,她不爱说话,容貌美艷,眼神带刀,如冰冷厉:“我看看什么人敢这么放肆。” 他们两人都是曾经在殷家人体内的人偶,如今得到了新的身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是阿槐的分身,是她的一部分。 占据殷家人身体的这段时间,得到了他们的记忆与能力,所以殷家人没有了价值,可以退场了,以后殷家的公司会由他们两个来管理,当然,也要时刻守护在阿槐大人身边。 但管家是普通的人类,他是认不出来的,只偶尔会觉得阿松阿柏给人的感觉有点点熟悉。 被阿槐拒绝见面的外婆当场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哭她苦命的女儿,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大关心外面的消息,一心盼着两个儿子能好,至于女儿,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生了小梵之后医生说基本生不了孩子了,那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是什么东西? 肯定是冒牌货! 老太太到现在还没见过阿槐,可能她见到阿槐也不一定想的起来,毕竟殷家还穷巴巴时,她老人家可怕死了出嫁的女儿回来打秋风让俩儿子吃大亏,巴不得两家别来往呢。 现在女儿死了,老太太最先想到的就是分钱! 因为当初范家做得挺绝,殷豪一直对丈母娘一家有意见,范桂玲都是瞒着他接济娘家的,殷豪在时,范家人也不敢上门,可现在殷豪死了,那老太太作为范桂玲的亲妈,为啥不能继承范桂玲的财产? 他们家想要的可多了咧! 光是在高山市买了房子算啥啊,范桂玲的几个外甥都成家了,有娃了,哪家不缺钱,哪家不想要车子房子现金? 殷家这样有钱,分他们一些又怎样?退一万步说,殷家的钱他们拿不到,范桂玲的钱总该分给他们吧? 看两个舅舅能千里迢迢把八十老母带这么远来打亲情牌就知道,他们也没多么孝顺。 真孝顺能这样对自己亲娘? 不过阿槐见怪不怪了,钱是好东西,能把白的变成黑的,好的变成坏的,也能把爱变成恨,把一家人变成仇人。 范家非常执着,拿不到钱就不走,阿槐原本不想搭理他们,可他们总是守着也很烦人,再加上管家也建议阿槐还是见上一面,最终,她还是答应了。 范外婆早已不记得阿槐的模样,他们家有多抠呢?逢年过节,按理说给小辈压岁钱,得是一人给一份,范外婆那是给一个红包让殷槐殷蔓殷梵三姐弟分,里头装的可不是三个人的压岁钱,就是一个人的。 但殷豪却得给她那一堆孙子孙女每人一份。 时间一长就不来往了,范家是乐见其成,谁知道殷家一朝富裕,殷豪又是个记仇的,他们家是一点光都没沾上! 第149页 第64章 问心有愧。 从殷家发家以来, 范外婆一家从未踏足至此,殷豪对他们的反感,令范桂玲只能私下接济娘家两个弟弟, 尤其是在殷槐出事之后, 殷豪恨不得将过去割捨干净, 他很了解丈母娘一家是什么样的人,要是被他们拿到把柄,那就等着被吸一辈子的血吧! 但范桂玲还是希望哪一天两家能恢复来往,所以范外婆手里有殷家的地址。 他们一家子都是没脸没皮只认钱的,要是有点羞耻心, 也不至于从前给压岁钱, 三个孩子给一份,却让自家孙子孙女问女婿一人要一份,范外婆是那种为了儿子孙子能把女儿血肉都吸干净的人,之前有殷豪镇着,她不敢作妖, 现在殷豪死了, 她短暂地为女儿伤心了一下, 便迅速将目光投注到了范桂玲的遗产上。 “这、这、这也太有钱了!” 范大舅目瞪口呆, 一眼望过去看不到殷家的边界,他讷讷的, 匮乏的脑子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妹妹妹夫家的富有,最后化为这一声最质朴又最简洁的感慨。 太有钱了! 虽然主人家只剩下了一位未成年的小姐, 但殷家的园丁厨师保全仍旧各司其职, 殷家的股票也没有跌多少,毕竟《无限轮回》大热,光是卖游戏跟dlc的钱, 就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更何况突然出现的阿松阿柏两位能力极强的下属,他们一出现便稳住了局势,没让任何人越雷池一步,阿槐小姐仍旧被保护在象牙塔里,他们这些在殷家工作十几年的人,当然也不用被遣散。 在殷家工作的人都很喜欢阿槐,因为她漂亮又可爱,而且没有大小姐脾气,一点都不骄纵,给的福利也高,虽然太过安静了,不喜欢有人打扰,总爱一个人待着,但那又怎么样呢?人家有这个底气。 对于从未见过的太太娘家人,像是管家,其实就挺希望这些亲人的出现能安慰到失去家人的阿槐小姐,阿槐拒绝见他们,他也愿意帮忙说两句好话,可范家人到底有几分真心,所求为何,那就见仁见智了。 范外婆跟范二舅对视一眼,迅速达成共识:不管怎么说都得要到钱!殷家也太有钱了,凭什么不分给他们?! 范桂玲在世的时候给两个弟弟买车买房给又给生活费,可能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死在前头,两个弟弟眼里只剩下钱,压根没把她当回事。 就这样,范家人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满脸新奇惊嘆加贪婪,跟他们在门外哭喊着想女儿想外孙女的模样截然不同。 管家心里就有些不对味儿了,他开始后悔,也许不该让阿槐小姐见他们。 范外婆可谓是一家老小全来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媳,还有孙子孙女,甚至还带了重孙子……浩浩荡荡,跟来赶集似的,看不出多么难过,倒是很开心,眼里全是光,贪婪的光。 重孙子年纪小,手还挺欠儿,看到花要揪一朵,看见喷泉还想往里头洒点泥巴,典型的熊小孩,看了令人生厌。 等进了主宅大厅,范家人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范外婆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哆哆嗦嗦,可能她也没想过女儿家有钱到这个程度,看电视剧里皇帝住得可能都没这儿好! 范大舅范二舅跟来了自己家一样,格外放松,尽显土匪本色,大舅妈二舅妈稍微好一点,眼珠子却骨碌碌的转,再往下的表哥表姐看起来是最正经的,至于小孩子…… “啪”的一声,是熊孩子把茶几上的花瓶碰掉,摔碎了的声音。 管家直接倒抽一口凉气:“啊啊啊啊这可是之前先生在拍卖会买回来的!六百万!” 一听到这个数,范家人集体吓一跳,但转念一想,六百万对他们而言是个天文数字,对殷家来说算啥?现在殷豪都死了,就留下个小姑娘,他们随便分点儿都不止六百万! 见识过殷家的富贵,谁还想走啊!这大城市就是好,要是能在这定居那才叫美呢!也让他们过一回人上人的生活。 范家人宛如进了油锅的鱼,在那可着劲儿蹦跶,阿槐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她看着大厅这么热闹,眼睛微微眯起,显然,对属于她的东西,有人胆敢触碰,阿槐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还是二舅妈眼尖,看见楼上下来的小姑娘,赶紧拽自己男人,范二舅看这到处的金碧辉煌看得整个人都傻了,做梦都在想住进这里成为主人的样子,被老婆一拽还想发脾气,结果眼角余光看见从二楼下来的三个人。 阿槐在中间,阿松阿柏分别在她左右,明明她才是年纪最小个子最矮的那一个,可气场却是三人里最强的。 范二舅赶紧站起来:“你、你是……” 他这才想起来,还不知道这个小外甥女的名字呢!他在心里埋怨了下姐姐,怎么又生了个闺女却不跟娘家人说啊,而且这丫头跟殷槐长得也忒像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就算是同父同母,也不能这么相似吧?又不是双胞胎。 比起满脸堆笑的范二舅,阿槐就没怎么笑了,她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那个花瓶她挺喜欢的呢,每天早上管家都会从花园采来开得最好的花插进去,早晨下楼阿槐一眼就能看见,虽然她从没说过什么,但管家从未停止过,阿槐心里是喜欢的。 可现在这个花瓶被砸碎了。 所以她心情很不好,一点都不想笑:“你是谁?” 第150页 “我是你二舅啊!”范二舅连忙应声,“你妈应该跟你说过我们吧?来来来,快,这是你外婆,这是你大舅、你大舅妈、你二舅妈,还有这个是你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四表哥,大表姐、二表姐……这个小孩是你大表哥家的,也是我们家第四代第一个孩子……” 阿槐不耐烦地走下楼:“闭嘴,吵死了。” 这丫头看着挺乖,说话态度可一点不客气,范二舅被她怼了一句,顿时就来气:“你这孩子怎么跟舅舅说话的?你爸妈怎么教你的?我——” “我爸妈死了,你要是对我的家教有意见,可以去死,然后问问他们怎么教的。” 阿槐非常不客气,她看向管家,抱怨的意味很明显:这就是你让我见的人? 管家伯伯心虚不已,他还以为太太的娘家人能给阿槐小姐带来温暖跟安慰……没想到一进门,这态度骤变,根本就是来分钱的。 范外婆老眼昏花,她心里有数,跟范桂玲联繫最久的也是她,女儿生没生孩子她最清楚,所以压根不觉得阿槐真的是自己的外孙女,有点指桑骂槐的意味在里头:“现在的小姑娘啊,为了漂亮真是什么苦都能吃,这爹妈给生得脸蛋,就搁上头动刀子。” 阿槐头上冒出一个问号,她歪了歪脑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在说我?” 范外婆哼了一声,想率先从气势上压倒阿槐,小姑娘好拿捏,先把人给吓唬住,之后要怎么样还不是她做主? 管家见状不妙,立马打电话给阿槐小姐的监护人孔淞女士,阿槐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没说什么,她走到范外婆身前,突然弯下腰。 少女容貌美丽,身形窈窕,柔韧度惊人,像是大树的枝条,能弯到令人惊讶的弧度。 “外婆是不是瞎了,都认不出我是谁了?” 记忆中的外婆……没什么好说的,阿槐对范外婆记忆不多,反正没多少感情就是了,老人家拖家带口的来分钱并不奇怪,谁不喜欢钱呢?唯一可惜的就是阿槐不像妈妈范桂玲那样喜欢做慈善,钱丢水里能听个响儿,但给有些人买车买房连个谢字都听不着。 “哇!!!” 小孩儿的哭声瞬间响彻整个客厅,穿透力极强,嗓子似乎都被勒破了,这可是范外婆的宝贝重孙,一看乖宝贝哭了,老太太着急的不行,一把将孩子搂入怀里,“咋啦咋啦,大宝咋哭啦?” “蛇!有蛇!” 熊孩子胆子再大也怕蛇,更何况还是那么大的巨蛇,阿槐刚才低头靠近范外婆时,在小孩子眼里就看到了一条巨大的蛇,原本熊得要命的小孩瞬间老实下来,花瓶不推了鞋子也不脱了,居然还拼命朝平时最嫌弃的太奶奶怀里钻,老人家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小孩子怕得很,平时都不愿意靠近的。 范外婆也不管到底有没有蛇,先一拍腿:“乖乖别怕,有蛇也别怕,太奶奶在呢!太奶奶给你打蛇!” 语气是哄小孩的,显然并不相信这里会有蛇,别说是这种大城市了,就连他们村子里,除非是下地,不然也少见蛇呢! “是呀,有蛇也别怕呀,这里怎么会有蛇呢?” 阿槐含笑看向小孩,明明是很亲切的模样,小孩却被吓得一哆嗦,狂朝范外婆怀里钻,指着阿槐大声喊蛇。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比别人想得多,也更迷信,都说小孩子干净,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当时范外婆表情就不对了,警惕十足盯着阿槐:“你走开!你走开!别靠近我家大宝!快走开!” 阿槐眉头轻挑,语气更温柔:“怎么啦,小朋友,你怕我啊?” 大宝哭得更厉害了,阿槐越靠近他就越害怕,眼泪狂掉,最后在老太太怀里拳打脚踢,拼命蹬腿,没伤着阿槐,反倒把他太奶奶踹没了半条命。 这熊孩子打小营养好,家里又惯着宠着,手上不知道收敛,范外婆被他一记窝心脚踹到心口,惨叫一声,这下范家其他人也吓到了,赶紧过来把大宝拽开,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阿槐看着这齣闹剧,忍不住笑了。 正巧视线与大宝对上,她微微眯起眼睛,身后陡然出现只有小孩子才能看见的巨蛇,把个大宝吓得尖叫不止,怎么都哄不好,在他爸怀里继续拳打脚踢,看他那精准的一脚,阿槐觉得,可能大宝以后不会再有新的弟弟妹妹出生了。 范外婆自己还没好全乎呢,又要关心孙子,又要关心曾孙子,活活把殷家装修高雅的大厅当成了菜市场,气质修养不存在的,就差没当众撒泼打滚哭丧吐痰擤鼻涕。 阿槐脾气好,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意,范家人没对她做过什么,当个小丑逗乐得了,可是在管家看来,在阿松阿柏看来,在马不停蹄赶到的监护人孔淞看来,那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够了!” 一声厉喝,来自被管家紧急请来的孔淞女士。 她比大部分男人都要高,常年锻鍊,胳膊上肌肉结实,警察的身份又让她气势惊人,稍微胆小一点的、心里有鬼的,基本看到她都怕。 跟在她身边的还有阿槐好久没见的鄂潜,同样冷着脸。 还真别说,这两人站在那儿,就是吓人,范家人就跟被班主任盯着的学生一样,大厅登时鸦雀无声,连一直哭闹不休的熊孩子大宝都害怕了。 第151页 “你!你们谁啊!我可告诉你们,这是我女儿家,我到这来是天经地义的!谁都撵不走!” 范外婆色厉内荏,也不知道是在吓唬谁,孔淞厌恶地看着她:“你女儿出事那几天你怎么不来?现在人都下葬了,你倒是赶过来了?” 范家人虽然都爱占便宜,胆子却都不算大,尤其孔淞战斗力十足,范外婆撒泼也没用,看她那肱二头肌,基本上一只手就能提熘起范外婆往外丢。 范外婆被孔淞说得一愣,立刻用更大的哭声盖过去,阿柏担心地看向阿槐,却见阿槐嘴角一直带着笑容。 每当看到亲人之间因为金钱反目成仇时,阿槐都觉得很有趣,事实证明并不是只有她被放弃了,人类的本质就是利益,没有人愿意为了唾手可得的好处去坚持本心,至少她的家人没有,范桂玲的家人也没有。 管家不仅叫来了孔淞,还报了警,叫了律师,总之,是非常努力地在将功补过,一切都打点的妥妥噹噹,根本不需要阿槐开口说什么,就有人挡在自己身前。 这是很新奇的体验,阿槐更有闲心去吓唬熊孩子大宝。 大宝踹了亲爹一脚后被他爷爷用力抱住,不经意间视线又和阿槐接触,他哆嗦了下,不敢再看阿槐,结果一转头看见亲爷爷肩头有一条碧色小蛇,蛇信子微微吐出来,轻舐大宝脸颊,大宝肥胖的脸瞬间惨白一片,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能打小被宠坏了,性子挺莽,一口就咬在亲爷爷身上,连踢带踹要逃出爷爷的怀抱,至于爷爷会不会被咬,哎呀,他这个小孩子怎么管得了呢? 客厅真是“热闹”的过分,老太太的哭声,熊孩子的尖叫,还有其他大人七嘴八舌的争论……在这一刻,没有什么比钱更重要,荒唐又可笑。 是老太太自己挨踹了也好,是大宝爸爸受击也好,小孩子害怕、被咬的人不安……这些在见到孔淞这位监护人时,都不重要了。 她是挺吓人,可她是阿槐的监护人,她凭啥当监护人?肯定也是看上了殷家的钱,想哄骗殷槐! 就得拽着这个监护人,问清楚她是什么居心!识相点最好是主动把监护人的身份给让出来,不管怎么说,殷家的钱有他们一份!没人能独吞! 人间喜剧莫过于此。 阿槐单手托腮主要是看外婆,虽然重孙子给了她一记窝心脚,虽然她年纪已经很大了可能没几年好活,虽然她还有些憷孔淞,但为了她的儿子们跟孙子们,她真的很坚强、很勇敢,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一定要要钱。 不仅要钱,还要车子要房子,要范桂玲名下的财产还不够,还想要殷豪的,她说她是丈母娘,是亲娘,是外婆,理所当然能分走一半。 而且她家里还有很多人呢,这平均分的话,大不了给阿槐留点够她生活的呗? 法律怎么规定的,不懂! 遗嘱怎么写的,不懂! 手续都办好了现在殷家全部都是阿槐的,不懂! 反正就是要钱,一定要钱!不给不行! 最后抓着脚脖子坐在地上,宛如农村哭丧送汤的悲伤,又如大婶大娘们唱rap吵架般粗鲁,还带了一丝丝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愤怒,如果有专业人士在场,应该能够成就一幅世界名画。 孔淞跟鄂潜,一个过去是警察,一个现在是警察,肯定不能对老太太动手,但殷家的保镖就没这么多顾忌,直接上去把人架住不让范外婆再撒泼,然后看向阿槐等待指示。 “丢出去吧,出事了算我的,反正她私闯民宅在先,年纪又这么大……”阿槐随意道,“大不了赔点钱。” 得了老闆这句话,还有什么好说? 范外婆有点惊恐地看着阿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阿槐是一点都不掩饰,她懒洋洋地靠在阿柏身上,“想从我这弄钱,你胆子倒是不小,有命拿,你有那命花么?” 说着,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圈范家人,那可是她的卖命钱,谁也别想拿走。 第65章 问心有愧。 范外婆嘴唇子在哆嗦:“报警!我要报警!她威胁我!她说要杀了我!” 要钱的时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千军万马之勇, 结果被阿槐随口一句话又吓到了,该说她老人家是很大胆,还是很怂呢? “喏。”阿槐扬了扬下巴, 示意她看鄂潜, “警察就在这儿呢, 快报警让他把我抓起来。” 抓起来是不可能的,阿槐又没犯法,范家人一边叫嚷着一边被送出去,阿槐不忘吩咐律师:“花瓶的钱记得要让他们赔,六百万一分钱都不能少, 我年纪小经受不起吓, 还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算算范桂玲给娘家人买的车啊房啊什么的,这些价值累积起来早超过六百万了,就这他们还是不满足,范桂玲都“死”了,包括范外婆在内, 没有人先难过一下, 至少假惺惺装装样子说给上个香, 每个人都盘算着能拿到多少钱, 真是有趣。 看着“年纪小经受不起吓”的阿槐,孔淞跟鄂潜的嘴角都抽了两下, 随后管家让人进来清理了客厅,花瓶碎片留着做鑑定, 地毯得重新换, 家里人办事都非常有效率,阿槐像是主人一样——不,不是像, 她就是主人,接待了到来的孔淞、鄂潜两位客人。 第152页 态度自然地好像她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殷家人的车祸,同样很自然,现场勘查表明这的的确确是一场意外事故,但牵扯到了阿槐,一切自然都变成了不自然。 怎么就那么巧,平时出门都是司机开车的殷家人,在同一天上了同一辆车,殷梵开的车,殷蔓坐在副驾驶,殷豪范桂玲夫妻坐后座,他们一家四口要去订好的西餐厅吃饭,偏偏就抛下了阿槐? 对于鄂潜的疑问,阿槐嘆了口气:“是啊,为什么呢?我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孤立我呢,真难过,我被家人孤立已经很难过了,鄂队居然还怀疑我吗?” 鄂潜:…… 更神奇的是,殷家人出车祸,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殷梵似乎是喝了点酒,本次车祸除了殷家车毁人亡外无人伤亡,直接闯断了大桥栏杆坠入湖中,捞出来的时候四个人都没气了。 阿槐继续嘆息:“是啊,真是造化弄人呢,怎么会这样?所以说酒驾真的不好,我看以后得多宣传宣传酒驾的坏处,你说是不是?” 孔淞:…… 殷家人的死,乍一看跟未成年的阿槐毫无关系,仔细一查,确实也跟阿槐毫无关系,但孔淞跟鄂潜都有属于老警察的嗅觉,然后鄂潜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戚向横一直在医院里昏迷不醒,这件事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呀。”阿槐乖巧回答,“我也是会上网的,没人不知道吧?听说他父母为了他的财产在医院里大打出手,他爸怕他醒过来,还想拔了他的氧气罩呢!真是可怕哦。” 说着,做了个我很怕怕的表情,两只手捂住心口,挡住毫无变化的心跳,“一家人反目成仇,最后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这样呀,我都开始怀疑人性了。” 鄂潜看着少女笑意盈盈的表情,就知道她是绝对不会收手的,虽然不知道戚向横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出事应该跟阿槐有关系。 他其实很不愿意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嘴上说着不希望阿槐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实际上却对阿槐这样快意恩仇的做法感到认可与贊同,这是身为警察,不应该产生的想法,甚至于鄂潜会想,要是那些无辜的受害者每个人都能自己报仇就更好了——他知道这么想是错的,但法律还不够健全,总是会有一些人逃脱制裁,而他无能为力。 戚向横父母在医院里斗殴,闹得两败俱伤,戚向横的母亲被薅掉一大把头发,眼睛也被打肿了,这些年养尊处优花儿子钱做的医美微调全都毁于一旦;戚向横的父亲则被狠踹裆下,目测已经不能人道,他幻想继承儿子的财产后娶年轻老婆再生几个儿子的梦想宣告破灭,两人都把对方视为自己最大的敌人,什么难听话都往外讲,他们可能不知道,他们在病房里互相揭对方疮疤、互相辱骂互相伤害,昏迷不醒的戚向横其实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意识被困在游戏中充当被各种伤害虐待的npc,生不如死之余,只有父母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 一开始戚向横高兴极了,以为自己能有逃出去的机会,可随着时间过去,两人毫不留情的彼此拆台泄底,令戚向横无比噁心! 因为他能赚钱,又出名,戚女士对他很亲,戚向横表面上冷淡以对,心里是很受用的,毕竟是自己亲妈,哪怕再婚生子,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也还是自己,这让戚向横感到幸福。 可惜这一切都是假的。 戚女士在跟前夫争吵怎么分配财产时明确说了:“要不是他能赚钱谁乐意成天讨好他伺候他!我可是他妈!每次看到我都跟我欠了他几千万一样,晦气得很,都是你这贱男人!你的儿子跟你一样让人噁心!” 戚向横的父亲田万里也不甘示弱:“你他妈当年给我戴绿帽,天知道他是谁的种!你现在的老公不知道你这女人多不安于室吧?我真想建议他带着他现在的小孩去做个亲子鑑定,万一跟我一样,也给别人养儿子了呢!” 戚女士尖叫:“田万里你没有人性!戚向横是你亲生儿子!你还是不是人!” 田万里怒吼:“你他妈的也不是个东西!既然是我儿子,我是他老子,那凭什么不给我钱,就给你?!” 一字一句,丑恶无比,戚向横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他疯狂地想要挣脱游戏的束缚,回到现实世界里,他要让这对父母知道,他戚向横不是那么好摆布的,也不是给他们吸血的工具!想从他身上得到钱?想得美! 他不仅不给,还要把从前给母亲的全都要回来!因为她根本就不配! 戚向横在游戏世界里努力挣扎着,这时候,鄂潜再度回到戚向横家中,当初戚向横被救护车拉走,警察也来过现场,不过当时是直播状态,戚向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事的,想甩锅都没得甩。 之后戚向横家里始终保持着当初的模样。 鄂潜总觉得这一切跟阿槐有关系,每一个曾经伤害她、对她犯下罪行的人都得到了残酷的惩罚,这么看来,只是昏迷不醒,却能在医院好好接受治疗的戚向横,名声没有毁坏,人也没有死,似乎过得太轻松了。 鄂潜想不通,这不像是阿槐的手笔,难道真的是个意外? 他蹲下来,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触碰着掉落在地的vr眼镜。 第153页 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鄂潜伸手把vr眼镜拿了起来,自己戴上,随后他打开了电视开关,连接电源与网络后,首先跳出来的游戏正是戚向横发生意外之前的《无限轮回》。 这个游戏鄂潜也玩了,不过还没通关,毕竟工作繁忙,会玩这个也是因为游戏出品方是殷家游戏公司,但鄂潜不得不承认,就算是他这样胆子大的人,玩的时候都感觉背嵴发凉,迄今为止,每个《无限轮回》都被吓得够呛,没有几个敢说自己一点都不害怕的。 关于戚向横出事当天的直播录像,鄂潜也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作为查过殷槐案的人,鄂潜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游戏里建模的问题。 第一个副本的学校,就是基于高山市第一中学的模板上建立的,几乎与现实一模一样。 因为这是戚向横的vr眼镜,并且在游戏开始之前,由戚向横自己点击了玩家须知和免责书的“同意”,所以他的意识才能彻底进入游戏之中,而同样戴上vr眼镜的鄂潜,则在戚向横的许可前提下,直接进入游戏。 虽然玩电脑的时候就感觉很真实,但vr版本是是不是真实的有点过分了?! 鄂潜望着自己的双手,无比震惊。 他当警察这些年受过很多伤,虎口处曾经撕裂过很宽一条口子,后来虽然养好了,却也留下了疤痕,鄂潜抬起双手——虎口处正巧有那么一道疤,这的的确确是他自己的手,而不是游戏建模里的人物主角。 这是怎么回事? 鄂潜想不明白。 戚向横仍旧绝望地重复着身为npc的日常,被凌辱、被欺负、被践踏……受困于npc的身份,他只有在变成恶鬼后才能反抗,在这之前他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过程。 这让戚向横痛苦到绝望。 现实中来自父母的争吵与厌恶,游戏中身体受到的伤害,以及精神上的巨大羞辱,都让戚向横快要发疯,在这里他不会饿也不会困,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活过来、死掉,再活过来,再死掉。 到底要怎样才能停止?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他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那么多玩家,却没有一个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第66章 问心有愧。 现实世界只是过去了个把月, 但游戏世界里已不知道是第几个轮回,戚向横从一开始的惊恐、愤怒,到现在的绝望, 他自己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 只知道有新的玩家进入, 副本就会重启,自己便会再一次经受非人的折磨。 藉由对剧情的熟知,戚向横想过很多种躲避或是反抗的方法,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剧情都会被自动修复到正确的位置, 这种再怎么想办法也无济于事的挫败令他深深地感到了绝望。 就像是今天, 又有新的玩家到来,戚向横作为副本npc,也再度经历了被校园暴力、被拍裸照、被凌辱的过程,他怎么挣扎都没有用,最可气的是, 哪怕他化身恶鬼, 这些该死的npc他也报复不了! 被这样对待了却无法报仇, 只能待在校园里成为地缚灵等待玩家消灭, 这种憋屈感谁懂? 没有人比戚向横更懂绝望。 从发现玩家听不到自己说话开始,戚向横就放弃了向游戏玩家求救, 就算说出去他们也不会信吧?谁能想到《无限轮回》的作者会被困在游戏之中受尽折磨呢? 当鄂潜发觉这个游戏跟自己玩的不一样时,便提高了警惕, 本来他也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可阿槐的出现让鄂潜开始怀疑起一切,尤其是在跟阿槐有关的人事物,他总是忍不住多想。 鄂潜自己是没玩过vr游戏的, 但他看过一些实况视频,vr游戏的技术,别说是国内,就是国外顶尖大厂做出来的,都跟现实有着明显察觉,只要玩就能发现,vr游戏终究是vr游戏,跟小说中描绘的全息游戏那完全是两种概念。 可现在鄂潜感觉自己像是在玩传说中的全息游戏……而且是实打实模拟现实数据的那种,他用手触碰学校墙壁时,能够感受到年代久远的油漆与水泥粉末沾染在指尖的触觉,鄂潜百分百确定自己只是戴了戚向横的vr设备,甚至他手上还有着无痕手套。 真是令人惊奇,且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鄂潜读过《无限轮回》这部小说,甚至于在闲暇时间将戚向横的所有作品都看了一遍,感觉这应该是一个表面谦逊却难掩傲慢的人,他的文字再质朴真诚,字里行间也透露着轻视的意味,轻视读者,轻视法律,轻视道德,对自己的成就沾沾自喜,仿佛自己成为了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神。 跟宣鹤有些相似,但又不似宣鹤那样张狂,本质上来讲,都是一类人。 这个学校有些地方很奇怪,鄂潜不确定这是不是游戏本身的关系,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总之就是跟他用电脑玩时完全不同,这里仿佛是一个完整的世界,置身于游戏之中的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是个玩家,他甚至能够通过不锈钢门上的倒影看清楚自己的脸。 一开始鄂潜以为自己是玩家,大概两小时后,他在校园里到处晃到处走都没人管没人问,这让他清楚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个可怜的背景板,简而言之就是不重要的路人甲,根本没有记忆性。 这是为什么呢? 第154页 难道是因为他用了戚向横的游戏帐号,而戚向横已经玩过这个游戏了,所以再进来的自己类似“黑户”,只能成为不影响游戏本身的路人? 鄂潜觉得,以后自己老了,干不动警察了,又没有孔淞那一手做滷肉的好手艺,也许他能拿笔桿子写小说,从想像力这一块看,他也不比别人差吧? 路人甲虽然影响不到副本走向,但也格外自由,每个人都会忽略他,前一秒纪律委员还在抓没有穿校服的,后一秒就无视了鄂潜,好像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鄂潜在副本里来来回回地走动,想找线索,他发现自己不会饿也不会困,要是现实生活中也能有这个状态就好了,他能连续一个月不吃不喝不睡的破案,能省下多少时间,挽回多少无辜受害者的生命啊! 不过也就是想想,还是别做梦了。 在副本里到处转悠的鄂潜,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倒是在门口看见了阿槐。 他下意识以为是她也进入了游戏,上去便想打招呼,顺便问问她这是怎么回事,结果自己从阿槐身边经过,她却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他,鄂潜懂了,这也是游戏副本的一部分,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但他玩电脑端的时候,里头女孩子的建模,没有阿槐的模样啊,怎么会这样?难道说,戚向横玩的游戏版本跟他们不一样? 不对啊,戚向横的直播录像表明他们玩的确确实实就是同一款《无限轮回》,没有哪个版本之说,官方也说了,vr版本跟电脑版本的区别就是vr版本会更加真实恐怖一些,但电脑版本就已经足够吓人了。 怎么会有阿槐? 鄂潜不明所以,他试图跟阿槐说话,阿槐全程就跟没看见他一样,完全是把他当成npc的态度。 想起这小姑娘平日里诡计多端的作风,鄂潜觉得很有可能是装的,故意逗他玩呢,不过他再三试探,阿槐都没有变化。 仔细观察的话,她和平时见到的阿槐有很大区别,当然外表是一样的,但给人的感觉不同,这个阿槐,纯洁美丽又好学,如果鄂潜是在上学时期遇到这样的女孩,一定会把她视为女神,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她背着书包,好像是来上学的,但穿着的校服明显跟一中校服不同,孔淞偷偷留下的复印件里,也有阿槐穿校服的照片,她身上的校服是县高中的,十五年前,殷槐因成绩出色被派到市一中做交流,在市一中上了一段时间的课,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出的事。 但……这不是游戏吗?怎么会出现阿槐? 紧接着令鄂潜惊讶的事情出现了,不仅出现了阿槐,还出现了戚向横。 是很稚气的少年戚向横,当然,这时候他还不叫戚向横,叫田鹏程,是他爸田万里给他取的名字,爷俩连起来就是鹏程万里,看样子,田万里对这个儿子倾注了很大的期待。 鄂潜还是习惯称呼他为戚向横。 少年戚向横跟殷槐的关系很不错,应该算得上是朋友了,他们都是其他学校派来的尖子生,会一起讨论问题什么的,看得出来殷槐很信任他。 不过除却戚向横外,还出现了其他三个人,分别是从首都来的,因为与父母争吵想要逃避的少年江商;和江商关系不错,喜欢玩弄人心的少年宣鹤;还有跟着宣鹤一起来的,和宣鹤有点血缘关系的少年谢卓。 四个人齐活。 鄂潜也挺奇怪,殷槐并不是个傻白甜的女孩子,她家庭条件一般,所以她学习很努力,孔淞说当初走访了她的老师同学,大家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殷槐是个眼里只有学习的女孩,基本不跟男孩子说话,家教很严。 这个女孩,是怎么被骗走的? 现在,鄂潜终于得到了答案。 他眼睁睁看着江商喜欢上殷槐,对殷槐追求示好,殷槐都表示了拒绝,到了后来,江商的执着成为了殷槐的困扰,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人放过自己,只好躲着对方,并且祈祷着交流快些结束,她想赶紧回去自己的学校,这样离得远了,对方就没法纠缠她了。 十六岁的小姑娘,相当机灵且有原则。 很快,江商的朋友宣鹤来到了高山市,江商是个很听父母安排的人,但却因为父母的苛刻与他们翻脸决裂,跑到这个偏僻小城市来散心借读,是谁撺掇的他跟父母吵架? 看到宣鹤,鄂潜就明白了。 虽然同样未满十八周岁,但在大家庭中长大,耳濡目染各种手段的宣鹤显然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他觉得女人没什么好尊重的,给钱,给花,给首饰,给车给房,总有一种能让她心动的东西。 但殷槐是决不会收这些礼物的,她拿在手上,简直就跟烫手山芋一样,只能全部交给老师。 老师不敢招惹大城市来的小少爷们,不想管这件事,殷槐就把礼物放到讲台上,自己绝对不拿。 几次三番,宣鹤的鲜花礼物攻略宣告失败。 谢卓则用自己帅气的外表来了一场爱情戏,怪不得多年后当了影帝,他从十几岁起便展现出了这方面的天赋,鄂潜看着,觉得谢卓三十来岁还没拿到全球最牛的最佳男主角,实在是冤屈了! 最容易被爱情沖昏头脑的年纪,殷槐却冷静谨慎的不像个小姑娘,她明明确确、再三拒绝,终究没有用,惹恼了自视甚高的宣鹤,他准备给她来点教训,刚好她很漂亮。 第155页 可殷槐是不会跟他们三个中任何一个独处的,除了学校跟宿舍,殷槐哪里都不去,但她到底还是太过稚嫩,没想到有的人坏起来可以那么无耻。 不属于这个圈子的戚向横,最终欺骗了殷槐,将她哄出学校,然后交给了宣鹤等人,紧接着,换取了自己的利益。 鄂潜不忍心再往下看了,那是对于殷槐来说地狱一般的七天,戚向横成为了共犯,原本还带有一点点犹豫的江商也没能躲过少女的诱惑——她真美,美得让人想要破坏和撕毁。 事后,四个人商量了一番要如何解决这件事,太简单了,真的,殷槐拿什么跟他们斗? 所以说,关于宣鹤的事,宣老爷子是知情的,一定是他出了手才彻底按下,让殷槐求助无门,那么在这之后,宣鹤这十五年来伤害的那些女孩,宣老爷子肯定也知道,只是这个孙子很优秀,这份冷酷与狠劲,跟他老人家有八分相似,难道还指望一个老资本家去可怜普通女孩吗? 如果他真的会,他就不会有那么多女人,在发妻还活着的时候便频频出轨造人。 一群烂透了的人渣。 戚向横藉此飞跃阶级,得到宣家的资助,改名换姓重新开始,江商也因此收心不再彷徨,回到家里继续弹自己的琴,至于宣鹤和谢卓更是如此,他们没有任何人为毁了殷槐的一生感到愧疚或是不安,因为他们知道能够摆平,这实在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如果真的要说这件事有哪里最特殊,那就是殷槐实在是太漂亮啦! 之后再遇到的女孩,都没有她美呢! 鄂潜眼睁睁看着悲剧在自己面前上演,他却无能为力,比起现实,这更像是一场令他身临其境的噩梦,他想起总是笑盈盈的阿槐,她又是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历程,才能笑得出来? 她应该怨恨的,她应该复仇的,她有这个资格。 否则没有人能帮她。 而这个可怜的女孩,在寻求公正的道路上,仍旧艰险无比。 她的父母在巨大的赔偿金下选择了和解撤诉,不顾殷槐的哭泣与反对,帮助她、支持她、鼓励她的女警家人因此遭受到了死亡危险,殷槐无路可走,她撞得头破血流,为了继续告下去,她只能用自杀这种方式来威胁家人——而她的父母因此将她关在家里,并且在争吵间造成了她的死亡。 就连死了十五年,都没有被世人得知,每个去到殷家老宅的人都会去看那棵老槐树,又有谁会想到,美丽的阿槐便被埋在老槐树下? 更何况,她的父亲为了财富与运势,还要将她永远镇压在那里,永世不得超生。 阿槐的一生可有半分幸福?她的幸福就像是虚假的倒影,轻轻一吹便会破灭,踩着她尸骨的人登上高位名利双收,而她在地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寂寞为伍。 她是被全世界背叛和抛弃的孤魂野鬼,就连最后,拯救了她的也是她自己。 鄂潜落下泪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错了,他不该来的,戚向横是死是活都跟他无关,阿槐说得对,这桩案子没有人能破,也没有必要去破,她有分寸,不会伤害无辜的人,那么他也不必再管戚向横等人的死活。 ……就让他有这么一回的私心吧,为了那个女孩。 在鄂潜下定决心时,眼前的一切像是一面镜子,清脆地破碎,再度出现在鄂潜面前的,便是正确的游戏剧情了。 他后知后觉,刚才那似乎真的只是一场梦,准确点来说,像是戚向横的记忆,一切都是以戚向横的视角讲述的,对方是真的被困在了游戏里吗? 正在鄂潜想不明白时,一阵手机铃声令他如梦初醒,他抬手将vr眼镜摘下,拿起手机,是虎子打来的:“鄂队!刚才医院说戚向横醒了!” 醒了…… 鄂潜总觉得,戚向横会醒,可能跟他有关系,他再度试图使用戚向横的设备进入游戏,发现已经看不到之前的噩梦了,就是正常的游戏剧情副本。 是因为他的存在,让戚向横醒过来了? 他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了。 此时此刻的戚向横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困在游戏里,反正这一切玄幻极了,反倒让他有了再写一部新小说的灵感,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在他病床前恶言相向的戚丽和田万里赶出去。 “滚……滚!” 刚刚甦醒身体还很虚弱,甚至残留着游戏里受到虐待的痛楚,戚向横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恶狠狠地瞪着戚丽跟田万里这对前夫妻,让他们滚。 别看之前两人掐的要死要活,还动手都见血了——因此又把警察招来一回,可儿子一醒,这对多年不曾再见的夫妻,不约而同露出失望的表情。 他们都很遗憾儿子没死,要是死了,他们才有遗产可以继承呢! 戚向横当然也看明白了,他感觉心塞的厉害,想吐,这些年戚丽跟着他吃香喝辣,保养得宜,而田万里沧桑疲劳,两人站在一起跟父女似的,难怪相看两相厌。 戚丽先上来献殷勤:“向横,你醒啦?哎哟,你可真是把妈给吓死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玩个游戏还出意外,你可得好好休养啊,身体最重要,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可不能再这么不要命了哦。” 第156页 田万里见她这两面派作风,冷笑:“你装什么装,儿子昏迷不醒的时候你不巴着他死了好继承他的财产吗?” 戚丽可不像田万里那么傻,在儿子跟前露出真面目,反正田万里一直以来都没能从戚向横这得到好处,她不一样,她一家人都还指着这个儿子养活呢! 所以就怒斥田万里:“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向横是我的儿子,你不是还说我给你戴绿帽,向横不是你亲生的吗?那你还在这干什么,你给我滚!” 田万里没想到这女人居然当面给他上眼药,连忙对戚向横解释:“儿子啊,爸可没这么说,你别听你妈这贱人的,她那张破嘴就是吐不出象牙,一天天的就会喷粪,爸可是很担心你的,知道你昏迷不醒,立马就从高山赶过来了,跟你妈可不一样!她前几天才来,还跟她那姦夫和野种搁外国耍呢!”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电流噼里啪啦,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第67章 问心有愧。 这对前夫妻的战争, 最终以戚丽的成功宣告结束。 田万里不得不离开医院,他一边走一边骂,瞬间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痰, 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骂戚向横没有人性, 不管亲爹死活,骂戚丽这个贱人居心叵测,连一分钱都不想分给他,同时还在后悔,早知当初做得小心一点, 别让人发现他想拔戚向横的氧气罩, 不然现在钱早到手了! 年轻的美女、大胖儿子、豪宅名车……都像长了翅膀一样从田万里眼前飞走了,这要是从来没得到过就算了,关键是曾经近在咫尺,唾手可及,如今却失之交臂, 于是愈发痛苦, 田万里那张苍老的脸上, 满是不甘。 他看见路边一只正在捡垃圾的流浪狗, 一时怒从心头起,抬脚就踹了过去:“妈的!死狗!真该把那不孝子也变成一条野狗!没有老子哪里来的他!还敢在老子面前拿乔!” 流浪狗好好地找吃的, 突然飞来横祸,无端来了一脚, 它也机灵, 毕竟在人类社会混,没点本事可不行,被追赶堵截的经验还少么? 田万里万万没想到这死狗不仅躲开了, 还敢朝自己龇牙,他左右瞧瞧,没什么傢伙事儿,这下可好,连只死狗都能欺负他了! 流浪狗嗷呜一声扑上来,对准田万里大腿内侧就是一口! 然后像咬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哇哇呕了两下,田万里捂着大腿倒地,眼泪鼻涕混成一团,他年轻貌美的老婆,他的大胖儿子……似乎都插上翅膀渐行渐远。 他伸手往重要部位摸了摸,好险好险,差一点人就没了。 这下可糟糕了,被狗咬总得去打针,可他没钱,从高山市到这儿来的路上,田万里就把自己的钱花的差不多了,这些年他重复着打零工——酗酒——打零工这样的过程,赚到的钱全拿来买酒喝,没酒精中毒喝死都是他造化。 没钱怎么办呢?只能去找他儿子跟他前妻,这两人手里可有不少钱,但凡是从手指缝里露一点出来,就够田万里挥霍的了! 在田万里走后,戚丽便表现的像是个十足关怀孩子的母亲,不停地对着戚向横嘘寒问暖,戚向横看着这样的母亲,神情有些恍惚。 他记得,十五年前,他刚刚联繫上她的时候,她其实没有现在这样温柔。 那时戚丽离完婚,一个人过得并不好,她一个单身离异女人,在那种年代,社会上对她的说法不好听,亲朋好友也没好话,而且田万里那个没用的贱男人,四处跟人说是她偷人给他戴绿帽,他败坏她名声倒是爽了,难道他自己就不被人嘲笑? 当时还叫田鹏程的戚向横联繫到母亲,戚丽看在钱的份上,勉强帮他改了名字,又把他的户口落在自己名下,随着戚向横在写作上展现出的天赋,随着他的第一本小说爆红,版权费卖出了百万,戚丽就成了戚向横印象中的好妈妈。 跟现在一样,总是无微不至地关怀着他,无论发生什么事,这个大儿子在她心里永远是第一位,别人比不过,哪怕是她现在的丈夫跟孩子,都得靠后站,戚向横曾经觉得自己很幸福,也很得意,母亲这样爱他,而他并不怎么爱她,这让他有一种在情感上凌驾于戚丽之上的优越感。 当然,这份优越感现在已经比玻璃渣都碎了。 戚丽哪里是爱他啊,戚丽根本就是爱钱! 跟大儿子打好关系,就有车有房有生活费,丈夫做生意投资亏本,只要大儿子在,就有人帮忙周转,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要跟戚向横翻脸?既然装的像个好妈妈就能让戚向横毫不犹豫的掏钱,戚丽是傻吗?她为什么不? 只是她没想到,已经昏迷不醒,差点就被医生下了植物人通牒的戚向横,突然莫名其妙就醒了。 戚丽是真的失望呀,本来就差那么一点了,她就能拿到巨额遗产! “怎么了,向横?你不认得妈啦?” 戚向横出神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盯着戚丽,戚丽莫名憷得慌,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戚向横笑了笑,他现在全身无力,还不是跟戚丽撕破脸的时候,“我感觉没什么劲儿,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昏迷多久了?” 戚丽像个好妈妈一样回答着:“你睡了这么多天,都躺在床上,全靠我给你按腿按手,不然四肢都要萎缩了!你都昏迷一个多月啦,唉,这段时间可出了不少大新闻,田万里那个不要脸的也找来了,听说是在网上刷视频的时候看到的新闻,真是让人噁心,平时不见着他关心你,这一出事,他比谁跑得都快!” 第157页 又说:“出版社那边也来看了你好几次,还有很多书迷给你送的礼物跟鲜花,唉,现在你总算是醒了,你醒了就好,不然妈一点主心骨都没有。” 戚向横安静地听着,他平时对戚丽也是这样,话不多,因此戚丽没怎么想,她可能做梦都想不到,她的大儿子已经在盘算怎么对付她了。 以后一毛钱都不给是肯定的,可戚向横咽不下这口气! 戚丽在他昏迷期间说的那些话触碰到了戚向横的逆鳞,他可以不爱戚丽这个母亲,可戚丽身为母亲却为了钱欺骗他还希望他去死,那么他是菩萨吗? 不仅以后别想从他这里拿到钱,就连之前给的,他也全部都要拿回来! 戚丽絮絮叨叨,像寻常人家的妈妈一样唠叨着自己的孩子,戚向横曾经是很喜欢的,因为这给他一种久违的家庭温暖,然而现在不这样了,现在他不认为这是温暖的。 果然,没说多久,戚丽就把话题引到了她的另外两个儿子身上。 和现在的丈夫结婚后,戚丽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在国外读大学,一个还在国内上高中,都是学费高昂的私立学校,但他们家从来没为钱困扰过,戚向横出手很大方,他除了每年躺着赚的那些版权费,还做了不少影视投资,拿的分红比版权费还高! 所以这点钱对他来说就是九牛一毛,戚丽对他虚以委蛇,他也是拿着钱当吊在驴子前头的胡萝蔔,母子俩都心怀鬼胎,谁也没把谁当真。 戚丽说,大儿子在国外上学,这里要钱那里也要钱,小儿子在国内上高中,学校组织去冬令营,又是一笔昂贵费用,戚向横的叔叔,也就是戚丽现任丈夫,之前开公司又赔了,她自己名下的美容院呢,绩效也不好看…… 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截取中心思想的话就是:穷,给钱。 她把戚向横哄开心了,他给钱也爽快,可惜戚向横黑化了,他像是完全没听懂戚丽在说什么,反倒冷静地看出了她的虚伪与敷衍。 如果换成另外两个儿子昏迷不醒一个月,戚丽会在他们清醒后立刻就要钱吗?至少也会记起来先叫医生过来看看吧? 戚向横咳嗽两声,虚弱道:“我现在浑身没劲,妈,你帮我喊一下医生吧。” 戚丽这才想起来自己跟前夫掐得过于厉害,把人醒了得叫医生的事儿给忘了。 赶紧按铃,结果那晦气的田万里又回来了,戚丽不爽地瞪他:“你还来干什么,赶紧滚,向横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田万里都疼得快晕过去了,他刚才自己去急诊挂号,不交钱还没法治,他说自己是戚向横亲爸,人家还以为他是骗子,好说歹说来找戚丽,没想到一碰面就挨骂,田万里那叫一个恨啊,“你这贱人到底有没有人性,没看到我受伤了吗?赶紧给我点钱!” 戚丽一低头,瞧见田万里那被血浸透的大腿,同情心她是一点没有的,反倒鼓掌叫好:“该!” 要不是疼得过分,田万里直接上手揍她了,戚丽可不怕他,最后田万里撑不住,咬牙道:“我不跟你说,让我见鹏程!我不信他真不管他亲爸了!” 戚丽乐得让他进去,恨不得这对父子彻底反目成仇,这样她才能从中获利。 跟田万里那段婚姻是她人生中的污点,唯一的好处就是生了戚向横这么个会赚钱的儿子,其他再找不到一点值得歌颂的地方了。 戚向横自己还躺着呢,哪里会管田万里死活?他永远都记得那段屈辱的少年时光,父亲酗酒家暴,他总是带着伤去上学,还要被人嘲笑有个破鞋妈,最可笑的是,母亲偷人这件事,是父亲到处宣扬的。 他只想好好读书,离开高山市,也远离田万里。 田万里踩沟里了,戚向横路过都会踹一脚,怎么可能给他钱?他这辈子所有的不堪与自卑都拜田万里所赐,发迹后戚向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狠狠收拾田万里,到现在阴天下雨田万里浑身骨头还在疼,他们之间不是父子,是血仇。 田万里一分钱也没能要到,他觉得自己都快死了,怎么他儿子却不管他?哪怕给他点钱,让他把伤口包扎好了也好啊! 戚丽见他形容狼狈的出来,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怎么样,吃到苦头了吧?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受欢迎了吧?” 田万里那眼神,恨不得扑上去咬下戚丽一块肉。 戚丽半点不怕,她现在正是春风得意时,巴不得痛打落水狗,怎么可能帮田万里说话? 田万里恨恨地盯着她,心里恨意如火烧。 他都伤成这样了,戚丽也好,田鹏程也好,一个是他前妻,一夜夫妻百日恩,一个是他亲身儿子,结果这两人没一个愿意救他!那他也绝对不让他们好过! 眼看田万里宛如丧家之犬惶惶而去,戚丽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滚了最好,滚得越远越好,这样的话就没人跟她抢了。 仔细想想,戚向横还活着也没什么坏处,至少这样田万里就没资格跟她争。 她愉悦地转身又进了病房,继续当自己的温柔妈妈。 戚向横也相当配合,他表现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戚丽愈发窃喜,完全不知道戚向横是在养精蓄锐,就等他能够正常行动,到时候,戚丽会后悔的。 这些年戚向横给她转的每一笔钱,走的都是公帐,他有自己的理财团队,房子也好车子也好,虽然给了戚丽,可没写戚丽的名字,她所得到的就如同蝉翼,什么时候主人想要收回,戚丽就会一无所有,就连每个月拿到手的生活费都远超法律规定的赡养金额,戚丽丈夫几次做生意失败,窟窿都是戚向横给填的,每一笔都有迹可查,真以为戚向横是渴望母爱的小男孩了吗? 第158页 谁都没把谁当真。 田万里没钱,好心的护士帮他粗略处理了下伤口,医院又不是做慈善的,免费给他打狂犬疫苗,田万里就这样神情恍惚走在大街上,脑子一片混沌,他心里全是对前妻和儿子的仇恨,戚丽这个贱人给他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田鹏程更不用说,自己发达成这样,一毛钱都不给他,根本没把他当成爸看待——该不会,该不会那真不是他亲生儿子吧?! 现在想想,戚丽这个女人一直不安于室,当初娶了这女人,真是他瞎了眼,儿子继承了戚丽的美貌,长得好看,没什么像田万里的地方,以前田万里虽然嘴上说前妻偷人,但是对于儿子是自己亲生这回事,他是没否认过的。 现在他不明白了,他开始怀疑了。 要真是亲生,儿子能对他这么冷酷这么绝情,连他被狗咬了,可能感染狂犬病,都不愿意给他钱打针?! 狂犬疫苗那点钱,够不够给田鹏程塞牙缝的?! 直到现在田万里才察觉不妙,为什么戚丽那么自信他争不过她,为什么儿子田鹏程要改名换姓,不跟爹姓的儿子,那还能是自己儿子吗? 该不会真的不是亲生的吧! 田万里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都凉了,他想起自己这些年头顶一片青青大草原给别的男人养女人养儿子,心里那股气啊,那股恨啊,真是难以言喻。 他越想越不对,越想越心凉,人最忌讳的就是胡思乱想,想多了,打个喷嚏都是不治之症。 正在这时,一双黑色的男人皮鞋停在他面前,田万里睁大眼,他鬍子拉碴头发油污,身上沾血的衣服在医院里又染上了消毒水的味道,浑身狼狈不堪,说是流浪汉都不为过,也难怪戚丽瞧不起他。 停在田万里跟前的是一个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的男人,年约二十七八,眼眸是很少见的浅淡琥珀色,英俊而体面,这令田万里自惭形秽,他无意识地蜷缩了下手脚,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谁?” “不必在意我是谁,倒是你。”男人语气温柔,指了指他的伤口,“你还好吧?” 田万里作为多年酒鬼,向来没人爱搭理,都避他如蛇蝎,连他前妻跟他儿子都拿他当仇人看,结果陌生人却这样安慰他,他吸了吸鼻子,还是瓮声瓮气地回:“你不会自己看吗?” 男人笑弯了眼眸:“抱歉抱歉,你看起来很不好,需要帮忙吗?” 田万里警惕起来:“我可没有钱,你不会是有什么小心思吧?我可警告你,我儿子是大作家戚向横!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阿松被他逗笑了:“这样啊,那为什么有大作家儿子的你,却这么狼狈呢?” 田万里被这一句话又勾起之前的怀疑,是啊,什么儿子会这样对自己亲爹?除非不是亲生的! 见田万里脸色骤变,阿松笑得更温和:“那是我的车。” 田万里不懂车,但光是看,也能看得出停在路边那辆车价值不菲,至少能买他几百个肾,顿时讷讷:“你、你想干啥?” “不想干什么,只是想帮你,我是个热心肠的人。” 阿松含笑看着田万里的腿,“你的伤最好还是立刻处理一下吧?如果你信不过我的话那就算了。” 他不强求。 结果田万里这人就是个贱皮子,别人上赶着帮他,他要怀疑别有用心,可人家不管他了,他反倒急了:“诶,诶你等等,你等等!” 阿松背对着田万里,嘴角的弧度更深,再转过来时,他那双眸色浅淡的眼睛便笑的弯弯,宛如天上的月牙,愈发显得这个人格外真诚。 他就像是十五年前美好的殷槐,真诚、温柔、可爱,至少外表是这样的。 田万里也是没办法,好在阿松的确是个好人,不仅帮他处理了伤口,出钱给他打了疫苗,还又给了他一些钱,给他安排了住宿的地方,没有对田万里提任何要求。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令人觊觎的,见青年很好说话,便期期艾艾,提了个要求。 他去戚向横病房里要钱的时候,偷偷拿走了戚向横的牙刷,他想知道,田鹏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种。 看到猥琐的老男人从口袋里取出用卫生纸包裹的牙刷,阿松英俊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恍惚间,这张脸上似乎呈现出了另一张少女的面容,连声音都因此重叠。 “好呀,我当然是会帮你的。” 第68章 问心有愧。 距离那个年轻男人说要帮忙, 已经过去一星期了,田万里在小旅馆里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他做梦都想知道戚向横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如果不是, 他真是杀了戚丽的心都有! 但怎么过去这么久都没消息呢? 田万里没有做过亲子鑑定, 不明白做亲子鑑定是不是需要这么久的时间,但他能感觉到,那个青年是真的没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想想也是,人家就是好心路过而已, 难道还能真的帮他不成? 现在田万里才后悔, 早知道留对方个联繫电话好了,现在怎么找人家都不知道,手里头的钱又快花完了。 其实阿松给田万里的钱足够他去住几百块一晚上的快捷酒店,但这个酒鬼他满脑子都是钱跟酒,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 所以愣是住了七八十一晚的脏破旧旅馆标间, 然后把其他钱拿去买酒, 喝了个醉醺醺, 还差点在旅馆里吐了。 第159页 不知过去多久,有人敲门, 田万里拖着沉重的腿去开,一眼就看见了含笑站在门口的阿松。 阿松仍旧是一身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 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 真是难得一见的大帅哥,田万里看着他是有些自卑的,想自己年轻时也不差呢, 不然戚丽那爱慕虚荣的女人怎么会嫁给他? “抱歉,这几天工作很忙,险些将这件事给忘了。” 阿松说着,将手里的文件袋递了过来,田万里没有注意到,阿松给自己东西时,都是用手帕包着的,像是嫌脏,也似乎是不想留下任何指纹。 田万里心跳如雷,等待着最后的审判,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文件袋,里头的亲子鑑定结果令他愣在当场,虽然看不懂上面一系列的专业用语,但最下面那行字田万里是看得明白的: 不构成亲子关系。 田鹏程不是他亲儿子!田鹏程不是他亲儿子! 他真的给别的男人养了儿子,被戴了三十年的绿帽子! 田万里恨得双眼通红,立刻就要往外沖! 阿松及时拉住他,低沉温和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田先生何必这样冲动?杀人的话可是会坐牢的,而且对于你的前妻来说,她犯的是道德上的错误,并不是法律上的,最重要的是,你们已经离婚很多年了。” 田万里顿时就像是被戳破了气的皮球,他本身也是一时怒火烧心,真让他去杀人,他能有这胆子? 都有胆子杀人了,早有这魄力戒酒了。 阿松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笑得更加柔和好看,劝着田万里:“何必为了那样的人毁了自己的后半生呢?虽然以后他仍会名利双收,住着豪宅开着豪车……不过仔细想想,戚向横先生还真是大方又孝顺呀,对于母亲出手阔绰得很,唉,我这样一想,都忍不住为田先生感到愤怒呢。” 他用最温柔的声音拱火,成功让好面子的田万里再度怒火万丈:“我要报复!我一定要报复!我要揭穿他的真面目!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戚向横是个野种!是他妈偷人生下来的野种!” 后面两句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咆哮。 阿松问:“可是你要怎么做呢?人家可是有名的大作家,每年光是版权费就几千万。” “我、我……”田万里喘着粗气,努力用他那不怎么发达的大脑思考着,要怎样才能让戚向横好看,最后他想起阿松的话,“名利双收”、“有名的大作家”……他咬牙道:“我去跟媒体曝光!我去找报社!找电视台!我要揭穿他的真面目,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阿松嘆了口气:“这又能怎么样呢?田先生,我劝你还是理智一些吧,这顶多就是让人知道他不是你亲生的,是他母亲出轨生下的孩子,但这又不是他的错,大家还是能理解他的。我也是好心劝你,与其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这样想了,田先生,我给你回家的路费,回去好好生活吧。” 他要是跟田万里同仇敌忾,田万里还会犹豫,可阿松跟田万里唱反调,田万里就来劲儿了,越是跟他作对他就越是要干,这就是田万里。 他艰难地在大脑里想着、想着,最后突然灵光一闪:“田鹏程!不,是戚向横!戚向横是个强奸犯!他犯法了!就是因为他犯法,我才答应跟他去转户口的!结果这小畜生、小杂种!立刻就把我这个爸给抛到脑后,一分钱都不给我!” 阿松眼里精光一闪,来了! 他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呢?戚向横先生的书我都看过,他可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作家啊!他书里的主角都是正能量,怎么可能作者却是违法乱纪的人呢?” 田万里见他不信,着急了:“我还哄你不成!你有本事有地位,你不信你去查!我要是骗你,让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阿松继续惊讶,心底却在想,断子绝孙是肯定的了,只不过得你亲自动手。 他面露为难:“这……这不太好吧,我不想毁了戚向横先生在我心中的印象。” 他越是吹捧戚向横,田万里越是生气、越是要诋毁,再加上阿松现在已经很得田万里信任,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田万里把自己知道的全给说了出来,这让阿松确定了田万里所知道的信息有多少,还不够全面,于是他故作沉思:“……我还是不相信你,我要去查证,才能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田万里信誓旦旦拍着胸口:“你去查!尽管查!这要是假的,我把我的头剁下来给你当球踢!” 阿松又给他留了一些现金,然后和田万里道别离去,现在田万里没有人可以依靠,众叛亲离,唯一能信任的就只剩下他了呢! 接下来,还需要一点时间,等待戚向横那边的动作。 要让田万里出面揭露真相,就得防止戚丽给戚向横找补,应该要不了多久了吧? 想到这里,阿松微微笑起来,他那双很好看的浅色眼眸因此弯成月牙儿,路过的年轻女孩看见了这笑,都忍不住回头看他,阿松也沖她们笑得格外温柔。 刚走到车子的地方,就看见了戴着鸭舌帽的高大男人倚在他的车上,阿松的笑容缓缓消失,微微眯起眼睛:“……鄂队。” 第160页 鄂潜没看他,随手递过一个厚厚的文件袋。 阿松不明所以的接过,打开一看,都是当年殷槐案的复印件,是孔淞给了鄂潜,鄂潜又给了阿松,这将成为他送给田万里扳倒戚向横,令戚向横彻底社会性死亡的有力佐证。 鄂潜送完了资料转身就走,阿松不由得问他:“为什么?” 这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应当明白他的图谋,这甚至可以说是不道德、不正确的,但鄂潜却没有阻止,反倒伸出援手。 鄂潜也早就盯上了田万里,本来他是想要藉由田万里查出证据给戚向横定罪,但经历了游戏里的一切后,他亲眼所见殷槐的人生是怎样崩塌的之后,他的想法就变了。 现在阿松问他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他这么做,有违自己的原则,有违身为警察的责任。 所以今天他穿着便服,戴着鸭舌帽,将眉眼隐藏在帽檐之下,似乎这样就能掩盖住那份…… “私心。” 说完这两个字,鄂潜便走了,想必以后关于殷槐案里犯罪者的下场,他也不会再过问。阿松看着鄂潜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文件袋,再度露出笑容来。 阿槐大人说得对。 世界上有着背信弃义、眼里只有利益的人,却也有着坚韧果敢、拥有无畏之心的人,也许这就是阿槐大人和其他死灵的不同之处,她能够保持理智,冤有头债有主,不必担心阿槐大人的,阿槐大人总是分得清是非对错,不会伤及无辜。 她永远是那个美丽纯洁的女孩。 田万里焦灼地等待着阿松的回应,阿松当然不会上赶着理他,那就太给田万里脸了,这人是给一点好颜色就开染坊的,决不能惯着,要他等到焦灼不已,他才会乖乖听话。 医院里每天勤勤恳恳扮演好妈妈的戚丽,仍旧用最美的笑容面对着大儿子,戚向横也跟她一起演,两人狂飙演技,谁都不觉得自己虚伪,区别只在于戚向横知道戚丽是装的,而戚丽不知道戚向横也是装的。 直到她在国外读书的宝贝儿子哭着打电话说自己从住的地方被赶了出来,紧接着丈夫也打来视频通讯,说收到了法院传票要求他归还之前借的一千三百万,随后是他们家现在住的小区物业,户主要求他们快速搬离,不然物业就要动手了,给的时限很短,请戚丽不要跟他们为难。 戚丽慌得一匹,她摁下响个不停的电话,赶紧走进病房去找戚向横:“向横,妈妈有事跟你——” “是啊,是我做的。” 戚丽一愣,表情显得格外滑稽,看到她这副模样,戚向横十分愉悦:“怎么了,不可以吗?那本来就是我的房子,你们借去的也是我的钱,现在我要收回来了,有什么不对吗?” “可、可……我是你妈啊!”戚丽所受冲击太大,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跟戚向横开口,只嘴唇微微颤抖地说着。 戚向横笑起来,他总是笑得如此谦逊,但眼里却满是恶意:“那又怎么样?一条狗要是不能忠心护主,还养它做什么呢?” 戚丽做梦也没想到,她在大儿子的心里就是一条拿来逗乐的狗! 她不敢置信:“你是不是疯了?我是你妈!我是你妈啊!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 明明是她最先欺骗的他,还在他昏迷不醒期间只想要继承遗产,现在却又用如此受伤的语气指责戚向横,戚向横都不知道该说戚丽什么,她太可笑了,也太虚伪了,他们母子俩明明就很相似不是吗?都是一样的无情无义,一样的只认钱不认人。 “与其在这里狂吠,你还是想想办法,回去怎么凑钱,把你老公借我的一千三百万还回来吧。”戚向横优雅地整理了下袖口,微微一笑,“毕竟那都是走的公帐,可不能算是赠与。” “那是你给我的!你怎么还能要回去?”戚丽质问,“给我了不就是我的了吗?” “谁说的呢?”戚向横笑得更畅快,看到母亲几近崩溃的模样,他笑意盈盈,开心的不得了,在游戏里被百般折磨的郁气,总算是找到了适合的发泄口。“我施捨给你的,是因为你逗了我开心,可现在我不开心了,那我就要收回来,你在这里跟我废话,就不担心你流落街头的宝贝儿子要怎么办?我可不会再为他支付那巨大的开销了。” 戚丽不懂他怎么翻脸翻得这么快,毕竟一家人都是靠着戚向横过的日子,她只能软化态度乞求:“向横,你到底怎么了?妈妈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吗?你说,妈妈保证改,好不好?妈妈不知道是做错了什么地方,你好歹跟妈妈说一声,好吗?” 低声下气的,看得出来是很捨不得戚向横的钱了,戚向横却就是要看她这副抓耳挠腮却不得其解的模样,怎么可能告诉她,在自己昏迷期间,将她和田万里的话全都听了进去? 他不仅要把钱跟房子收回来,还要狠狠给戚丽一个教训,让她知道,他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前一秒还母慈子孝,一瞬间反目成仇,戚丽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甚至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直到被赶出病房,老公一遍一遍地打来电话,她才确认这不是假的,她是真的被大儿子抛弃了! 第161页 戚丽惨叫一声,想继续哄戚向横,又着急去联繫还在国外的大儿子,跟现在都没消息的小儿子。 一番鸡飞狗跳,还在国内生活的一家三口,戚丽、戚丽现任老公,戚丽小儿子,三人拎着少得可怜的行李站在小区门口——因为回去的太晚,物业已经受业主委託,把他们赶出来了,东西也都清理的干干净净,戚丽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她的首饰她的名牌她的房子! 全都没有了! 小儿子也一脸懵逼,他在私立高中上学,本来以他的成绩跟出身根本进不去,是戚向横帮找的关系,现在戚向横跟戚丽翻脸,当然要连坐,难不成还得好好供着戚丽现任老公跟两个儿子好生活? 他戚向横看起来是那么喜欢做慈善的人吗? 戚向横出事时戚丽不担心,甚至盼着他死自己好作为生母继承遗产,但轮到她男人跟她俩儿子受苦时那就不一样了,这是真害怕、真操心、真着急、真气急败坏。 她不吝以最恶毒的语言诅咒戚向横为什么没死,为什么要醒——在所有人都该为大作家的清醒感到高兴的时候,大作家的母亲盼着他去死。 骂完了,她老公连忙问她究竟怎么回事,小儿子也抱怨,原本跟同学们约好了出去玩的,结果突然被学校开除,真是脸都丢尽了,问戚丽自己什么时候能再回学校。 面对老公跟儿子理所当然的质问,戚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又是害怕,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这些年都是靠着戚向横才有今天,她像是不知危险的愚蠢动物,只要有吃有住,就没有危机意识,于是被抛弃后立马一无所有。 哦,也不算一无所有,至少还欠着一千三百万。 戚向横的绝情程度令人吃惊,这也能看出他本身对戚丽便没多少感情,但他可以对戚丽虚伪,戚丽对他无情,那就是大大的罪过,需要受到惩罚。 戚丽几次三番再去医院想见戚向横,然而戚向横早已出院了,他的身体和住院前相比只是略显虚弱,又不是患了什么绝症,反倒是留在医院,会让他想起江商跟宣鹤。 他们俩最终的结局也都是在医院里定下的,戚向横不愿意走他们的老路,他想活下去,他必须要活下去,他不觉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错,真要说错,也应该是江商宣鹤谢卓三人不可饶恕,即便是他将殷槐哄骗出去,可带头犯下罪行的并不是他啊! 名利与权势,早就把戚向横那少得可怜的良心给挤压的一点不剩。 人活着不为自己,难道要为了别人? 出院后,戚向横立刻聘请了十几个业内优秀保镖,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除此之外还有营养师护工和保姆,反正他钱多,请一百个人照顾也付得起。 而《无限轮回》这个游戏,打死戚向横他也不会再碰了,邪门得很,为了自己的安全,以往在拍影视剧时,会看看剧本提出意见,或是到现场探班的戚向横,在拍摄期间内就跟没写过这本书一样,连网络宣传都没参加,电影官方艾特他他也不转,可谓是谨慎至极。 但那有什么用呢? 《无限轮回》的游戏玩家饱和度已经很高了,游戏公司大赚特赚,而电影拍摄,是有戚向横自己投资的,现在,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第69章 问心有愧。 一个早晨。 戚向横从他两米二的大床上醒来, 因为昨天晚上休息的很好,所以整个人神清气爽,嘴角带笑, 这几天的安稳生活让他感到十足惬意, 尤其是在看过了戚丽一家的惨状过后, 更是报复感得到了满足,胆敢欺骗他、从他身上占便宜的人就该是这个下场! 像往常一样慢慢悠悠起床,清新的刮鬍水味瀰漫在洗手间,之后戚向横换上舒适的家居服,准备下楼去餐厅品尝早餐。 结果刚到楼下没多久, 手机就响个不停, 戚向横微微蹙眉,漫不经心地把手机拿过来,还没解锁就看见各大门户网站的推送——《知名作家戚向横生父爆其曾是强奸犯》! 这下他可绷不住悠闲自在的表情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田万里拿着阿松友情赠送的资料已经找上了媒体,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自己有多可怜, 被前妻戴了几十年绿帽子, 儿子发达后不肯赡养他, 他一直奇怪为什么,前不久才知道原来儿子不是他亲生的! 于是他决定不再隐瞒, 而是把戚向横当年之所以改名换姓的原因公布于众! 戚向横手抖得厉害,有江商和宣鹤作为前车之鑑, 他当然知道普通民众对于强奸犯有多么深恶痛绝, 即便在法律上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他不会再被追责,但是社会不会容许他这样的人继续出现在公众面前, 他会被封杀,他的作品会被下架,他的名声他的地位他的一切一切,他奋斗了这么多年所得到的,都会烟消云散! 田万里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田万里可不是随口说说,他手里可捏着当初殷槐案的备份资料呢!除却受害者照片及姓名被打码之外,其他的全都在,他这一手露的,可谓是瞬间掀起轩然大波,全国人民都在吃瓜观望,最神奇的是,田万里的爆料,居然把之前翻车的江商、宣鹤全都串起来了! 所以说这几个人当年是一起犯的案子?! 田万里拿出来的证据太打脸、太铁了,实锤的无法反驳,网上的舆论越来越热烈,戚向横的手也越来越抖,俨然得了帕金森,他脸色惨白,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样小心谨慎想要防止危险,结果对方却从这件事上入手,而且揭穿他的居然还是田万里! 第162页 那个蠢货!他一定是被人利用了! 不然消息不可能扩散的这么快,各行各业,男女老少,不管上不上网都在看这个新闻并且讨论,很多书粉当场绝望,一些真心喜欢戚向横的人甚至把自己买的全套精装书籍烧得干干净净,正在拍摄的《无限轮回》电影,据说投资了近五个亿,也遭到了强烈抵制,还在售卖的《无限轮回》游戏,同样有许多玩家选择了退款,当然,这对游戏公司来说意义不大,因为他们早就赚够了,只要退掉刚买的新玩家的钱就可以。 从田万里爆料,到立刻爆发、全民皆知,说这里头没有推手戚向横是不信的,要是田万里现在在他跟前,他一定会狠狠给对方一巴掌,问问田万里长没长脑子! 此时此刻的田万里完全发掘出了天性里的另一个表演型人格,他收拾的整整齐齐,接受了一个又一个採访,不遗余力地说着戚向横的坏话,经过阿松无意中的“提醒”,田万里很清楚,一定要咬死戚向横强奸这件事,把他和身败名裂的江商以及宣鹤捆绑起来,毕竟料都在他手里,至于第四个人……呵呵。 大影帝那边的助理已经联繫上他了,愿意出钱呢! 你看,儿子不愿意给钱,这不就有人主动给了?田万里得意洋洋,他不愁钱花了!年轻貌美的老婆,白白嫩嫩的大胖儿子,又都长着翅膀朝他飞来了! 所以在爆出去的资料里,田万里含糊其辞,隐瞒了第四个人的存在,影帝就是影帝啊,有钱,直接给他打了五百万,田万里初尝甜头,展现出了酒鬼本色,那就是不知满足、贪婪到底,他可没打算一次性让谢卓付清,五百万确实不是个小数目,但在首都这个地方算啥?人家拍一部戏的片酬都不止几个五百万! 他还要更多! 田万里鸡贼地将谢卓那份档案藏了起来,只似是而非地爆出一个消息,那就是除了江商、宣鹤、戚向横之外,还有第四个人。 果然啊,谢卓那边立刻慌起来了,又大方地打来五百万,这就是一千万了。 来钱真快!可比他打零工赚点酒钱快多了! 田万里仰天大笑,内心深处无比感谢好心人阿松,唉,说起来,他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世界上还是好心人多啊,要是那人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话,他会给他几千块,就当是报酬了,当然,对方可别太贪心,想跟他平分好处是不可能的! 戚向横之前从来没存父亲的电话,现在想跟田万里联络都不能,只能任由田万里在网上兴风作浪大放厥词,最关键的是田万里不是造谣,都是真的! 虽然他作为父亲,知道儿子犯罪没有制止还成为了帮凶,但现在他开始反水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集火田万里的人并不多。 更多的,是对那个女孩的怜惜与遗憾。 现在再看江商那时候的警方通报,受害者早已死去,而罪犯当年逃脱了制裁,受害者的父母又接受了和解,谁为那可怜的女孩考虑过呢? 女孩已经死了,不能再开口说话了,而害了她的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当然,对于田万里若有所无的爆料“当年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人,第四个人也很有名”之类的,网友们也都展开了激烈的讨论,跟戚向横岁数相当的基本都被猜了一遍,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谢卓。 不过谢卓粉丝战斗力太强,硬生生把一个抽丝剥茧的博主给人肉到公开发视频道歉,而谢卓的工作室也发布了闢谣声明与律师函,猜他的人就渐渐少了,大家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戚向横身上。 田万里肆无忌惮,他现在可是网络红人,谁都认识他,江商跟宣鹤都倒了,戚向横难道还敢□□不成?他爆料的都是真的,有本事戚向横来反驳啊! 这种时候,唯一能帮戚向横说话的就是他的母亲戚丽。 但是。 前不久,戚向横刚跟生母撕破脸,戚丽一家因此跌落云端,戚丽的大儿子还在国外出了事,据说被人弄残了一条腿,小儿子因为被学校开除又被同学嘲笑,一怒之下离家出走,现在只有戚丽夫妻俩在,戚丽对戚向横恨之入骨,儿子还在国外没钱回来,她的家都被戚向横给毁了,就算现在给钱有什么用?! 帮戚向横说话?落井下石还差不多! 像是这种同时被父亲母亲一起锤的真不多见,没想到戚向横平时那么谦逊低调,实际上这么狂啊!这还是法制社会吗?他都能一手遮天了不成? 戚丽很美,她在镜头前哭诉的模样也很可怜,很快就吸引了一批人的怜爱,还有人想要给她捐款,这时候田万里又不乐意了,可能是网络红人的身份与爆料所带来的利益让他察觉到了什么财富密码,他又来撕戚丽,说戚丽水性杨花给他戴绿帽,甚至公开建议戚丽的现任丈夫带孩子去做个亲子鑑定,万一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给别人养了那多尴尬啊! 戚丽也不甘示弱,说他酗酒家暴嘴里没一句实话,两人真是把彼此的脸面都往地上踩,撕的连底裤都不留,什么秘密都往外说,戚向横作为他们共同的孩子跟“仇人”,自然受到了最大的关爱,这下群众们明白了,好傢伙,这戚向横一家三口,是全员恶人,没一个好东西! 同时,作为唯一的倖存者,谢卓也感觉到了不妙,田万里的嘴就跟裤腰带一样没个把门,谁都不能保证他拿了钱就不再开口说话。 第163页 好在田万里太得意忘形,通过他的直播,谢卓的人确定了他的所在地,闯进去抢走了谢卓那份证据,然后谢卓工作室反手以敲诈勒索为罪名把田万里告了! 转帐记录还在呢,谢卓当时有意引诱田万里,所以假装自己不懂他在说什么,与田万里虚以委蛇,田万里也没什么脑子,全程被谢卓牵着鼻子走,完全按照谢卓所想在说话,就这样,电话录音里,都是田万里的威胁。 “你要是不想被我说是第四个强奸犯,那就给我钱!我要五百万!” “现在网上可是对我的话深信不疑了,五百万不够!” “你不给钱?那就别怪我发到网上去了,到时你后悔都晚了!” “像你们这种大明星,甭管真的假的,丑闻只要一爆出来,谁管你是不是真的干了?总之你要是不想被缠上,就给钱。” 田万里傻眼了,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被反咬一口,但再怎么喊冤枉也没用,谁让他那么嚣张,重要的证据不知道保管好,要被人抢走? 谢卓全程没有出现,都由律师团队代劳,他已经拿到了被田万里藏起来的证据档案,一张张翻过去,脸色格外难看:“……这是复印件。” 原件已经被销毁,复印件是哪里来的?是只有这一份,还是……有很多份? 正在谢卓冷着脸思考时,助理进来了:“卓哥,邓小姐来了。” 一听到这话,谢卓瞬间换了一副表情,就像他平日表现出的那份万人迷模样,英俊而忧郁,最能勾起女孩心里的母性,让她们怜惜,并且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一边。 他跟江商、宣鹤、戚向横都不一样,他的父母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不必担心背刺,同时,他比他们更谨慎,那时出现在车子里和家中的殷槐,根本不像是个正常人,之后在录制节目时所遇到的殷蔓给人的感觉也很古怪,谢卓混娱乐圈的,比较迷信讲究风水,事实也是他找人看过之后便大红大紫,有了今天的地位。 现在生命可能遭到威胁,保镖是没有用的,宣鹤难道还缺保镖了?最后不也葬送进去? 这位“邓小姐”,就是谢卓请来的救星,他不相信没人治得了殷槐,她再厉害也是个死人! 谢卓积极防守,戚向横疯狂破防,现在他已经控制不了舆论,没人相信他,人人都在骂他,当初江商和宣鹤出事时,他还在庆幸自己躲过去了,现在才知道,他根本躲不过。 戚向横最怕的,就是辛苦奋斗来的这一切都成为泡影。 是,法律的确无法怎么他,毕竟案子已经过去了,但是普通人的愤怒是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他们坚决抵制他,在这种浪潮声中,还坚守的粉丝们的言论不值一提。 红头文件下来,戚向横的所有作品被下架,已经拍摄的影视剧也好,正在拍摄的也好,这些象徵了他的才华与成功的作品,通通被摁上强奸犯的烙印,连国外文学论坛也都转载了这件事,他的名声彻底臭了。 强奸犯本来就该被钉在耻辱柱上,他们最无耻、最骯脏、最该死。 戚向横还有很多钱,可那有什么用呢?他喜欢钱,可他更看重名声,从人人敬仰的大神到跌落尘埃的罪犯,明明他也是迫不得已,明明他也是年少轻狂,明明知道错了,为什么不能给他改正的机会? 没有办法,戚向横只能借酒浇愁。 喝酒真有效,喝了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快乐,醉了之后他仍然是那个万众瞩目的大作家,随便卖个版权都能大赚特赚,他名利双收!他万古流芳! 曾经戚向横最怨恨父亲的就是他酗酒,醉酒后会家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是酗酒家暴犯的儿子,他终究也成为了酒鬼。 最终,戚向横因酒精中毒被出版社编辑发现,紧急送往医院后,人已经休克,经过长达十二个小时的抢救,不治身亡。 戚丽大喜过望! 她终于可以以戚向横母亲的身份继承遗产了! 结果她欢天喜地的刚到,就被通知,戚向横在生前立下遗嘱,要将自己所有的财产都捐献给国家,用以赎罪。 戚丽的笑咧在嘴角,半天没能收回去,她哭喊她撒泼她不相信,她觉得是有人恶意侵吞了,怎么可能不是她的呢?就应该是她的啊! 戚向横的死,也让无数人拍手称快,当然,也有一些人开始怀念他,口口声声说“死者为大”,人都死了,何必还提过去?更何况这些年他是真的创作了不少好作品。 反正这些死后言论,戚向横都不会再听到,他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睛,以为自己还活着,结果却发现,他又一次被困在了游戏世界里。 最可怕的是,《无限轮回》这个游戏同样被勒令下架,他将永远停留在这,伺服器停止后,游戏内的一切都被暂停,风不会刮,太阳不会落,npc不会说话,而戚向横永远永远无法挣脱。 直到他的灵魂被自然磨灭到消亡。 怕戚向横孤单,阿槐还放了几条蛇进去陪他呢! 多善良啊,阿槐自己都被感动到了。 见证了戚向横的下场后,谢卓彻底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像是收到了死亡通告,被留在最后一个并没有让他感到庆幸,反倒因为悬在头上的这把刀迟迟不落,让他寝食难安。 第164页 殷槐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连她的家人,她都能眼睛不眨地杀了,更何况是他?谢卓可不会以为殷槐是对他情感特殊才会把他留到最后,可能她会留着他,只是因为他在四个人里头,是唯一一个被她留下印记的。 那个齿痕。 因为这个齿痕,谢卓不敢拍任何亲热戏,也不敢让任何人看见,这个齿痕如影随形跟着他十五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早晚有一天,他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谢卓怕死,谢卓也捨不得这权势地位,捨不得粉丝的追捧与热爱,如果殷槐想要夺走,他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一味的防守太过愚蠢,他会选择占据主动权。 除了加强本身安全之外,谢卓做了两手准备。 在他看来,江商宣鹤戚向横这三人太过爱惜面子,这就导致他们和殷槐对上时处于下风,而谢卓不一样,他先是通过父母联繫上了传说中的道法世家传人邓九萱,也就是之前助理口中的“邓小姐”,另一边,则是报了警。 市局的那个刑侦大队长,谢卓在盯着殷槐动向时见过几次,他信不过那人,所以直接联繫上的市局局长,然后再通过局长往上报——国家一定会对这种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跟活人无异的现状很感兴趣吧? 三管齐下,谢卓真不信殷槐有那么大的本事,还能把自己弄死。 至于报警后被警察们得知自己的过去,谢卓不是很介意,当初出事时未满十八,受害者家里又主动接受和解,拿了钱这案子就结了,他的隐私就应该受到保护。 第70章 问心有愧。 鄂潜是在谢卓报警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他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职责不同,谢卓的报警内容在正常人看来是很离谱的——死亡威胁他的是个死人? 但要往深了去查, 又确实是疑点重重, 殷家人车祸死亡后, 仅剩的倖存者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就是那么巧,她跟殷家以前死去的大女儿长得一模一样,虽然殷梵夫妻称她在国外被养大,但完全查不到海关出入记录, 甚至于她的身份证件都是不久前被重新录入的。 肯定有人撒了谎。 可殷槐是个正经公民, 她现在身份手续齐全,总不能闯进人家家里把人抓起来解剖吧?就算殷槐真是什么非自然生物,那也得有证据,不是谢卓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取信的。 更何况,谢卓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于这种人, 他说的话得再三斟酌, 不可能让他牵着警方的鼻子走。 而且殷槐的情况虽然奇怪, 却也不是不能解释。 假设她是殷豪和范桂玲亲生,虽然没有查到出生证明跟范桂玲的生产记录, 但十六年前在家里生孩子的人并不少,很有可能现在的这个“殷槐”出生后, 被发觉和已经死去的“殷槐”长相一模一样, 导致殷豪夫妻心生恐惧,将她留在乡下送了人当作黑户养大。 假如她不是殷豪和范桂玲亲生,那么也有可能她是整成了殷槐的模样, 这种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但不管怎么说,以上两种有漏洞的说法,全部都比谢卓的“非人论”来得更有说服力。 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人不相信科学呢? 之前网上有人爆料,说影帝谢卓挺信风水算命之类的,而且请高人看过,不然不会一出道就红,还红了这么多年,地位屹立不倒,任后辈频出多少流量,他仍然是妥妥的业内一哥。 一个比较信这些的人,会疑神疑鬼也不奇怪。 所以对于谢卓的报警,警方报以怀疑态度,但基于谢卓的名气与实名举报的魄力,他们还是对阿槐展开了秘密调查。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就没见过这么乖的小姑娘! 基本上天天宅在家里,每个月会出一次门,去槐树路99号,那里是私人流浪动物收容站,养了很多猫猫狗狗,这个岁数的小姑娘能养这么多流浪动物,人能坏到哪里去?瞧把谢卓吓的,跟惊弓之鸟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是三十出头的老油条。 警察里不乏对谢卓印象很好的,甚至还有他的粉丝,但他主动报案,交代了自己过去的罪行,这便让人如鲠在喉,觉得喜欢这种人简直就是瞎了眼。 阿槐的生活路线就这么简单,家、槐树路99号,其他地方几乎都不去,偶尔会出来乱跑,一开始还把跟踪她的警察吓了一跳,直到看见她用笼子抓了一只浑身脏兮兮快要死掉的小奶狗,真是人美心善的女孩呀! 总之,越是跟阿槐,越是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美好,这小姑娘非常乐于助人,反正跟了阿槐三个月后,警察们只有一个想法:劝她去上学。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应该去上学啊!天天呆在家里多无聊,但可能是父亲哥姐出事,给她造成了很严重的心理创伤,所以她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反正谢卓所说的“已经死了的人又活了”这样的话,被证实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警力不是这样给他浪费的,不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被支使的团团转。 谢卓非常恼怒,他亲身经历过,怎么可能有假?根本就是这些警察不作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谢卓决心亲自见一次阿槐,想办法弄一点她的血,她肯定不是活人,谢卓不相信现代科学仪器什么都查不出来,到时候让那些愚蠢的警察看看,到底谁的话才是真的! 第165页 最好国家能把这个怪物抓走! 可谢卓想太多了,阿槐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吗?上一个主动来见阿槐的是谁来着?最后怎么样了来着? 哦,第一个来殷家豪宅的,是自以为能和殷蔓修成正果得到承认的江商。 他在这里被钢琴夹断了双手,随后精神失常,如今不知道在哪里苟延残喘。 第二个来的则是宣鹤,他跟谢卓一样都很怕死,请了许多厉害的保镖,自以为能占上风,像当年一样把阿槐当成玩物,结果体验了一把真人生子的快乐,被自己“生”的孩子一口一口咬散了灵体,现在就是个躺在医院无人问津的活死人。 戚向横倒是聪明的没来,但他比较粗心,下载新游戏不知道看提示,直接点同意,和阿槐签订了契约,这份契约受法则认可,于是他的意识被投入游戏之中,受尽屈辱后,身体早已被火化,人还困在游戏里发疯呢。 如今第四个人也送上门了。 他们真是自视甚高,既害怕阿槐,又觉得自己有跟阿槐拼一拼的潜力,其实直接自杀是最好的选择,灵魂一消亡,阿槐就是气死了也没法再把他们找回来,偏偏人人都不想死,人人都想活,想活也就算了,还想保持现有的身份地位跟荣耀——这天底下的好事全让他们占着呢! 阿槐不见谢卓,反倒让谢卓着急起来,他想弄到阿槐的血,每当他想起她时,左边胸膛靠近肩膀的位置,大约是在心脏上方,那个被阿槐留下的齿痕就会隐隐作痛。 十五年来,谢卓什么方式都试过,全都不行,但这些年里,这个齿痕并没有什么存在感,不痛不痒,直到最近,随着江商、宣鹤、戚向横一个接一个倒台,齿痕渐渐开始发热,有时疼得谢卓睡不着觉,好像还被那个女孩用牙齿狠狠地撕咬着,一低头就能看见她满是仇恨与不屈的眼睛。 他真是不懂,殷槐到底在执着什么?明明那时候两边都已经谈好了,是她爸妈自己答应的和解,拿了钱这件事就是了结,她却纠缠不休,是觉得钱没给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谢卓摸着胸口的齿痕,眉头蹙着,这时候邓九萱从门口走进来,看见美男子低垂着眼眸若有所思,还抚摸着那个伤口,不由得心生怜惜:“谢先生,你还好吗?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谢卓抬起头,沖她微微一笑:“是啊,总是时不时发疼。” 俊美的男人表情落寞,很容易引起女人怜惜,尤其是邓九萱这样没有恋爱经验的年轻女孩,她对那个能够占据谢卓心的殷槐很是羡慕,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是有什么误会,才能闹成这样。 “这几天看你心情很不好,是有什么烦心事吗?”邓九萱问着。 借谢卓勉强笑了笑,愈发显得忧郁,身为明星,他很会运用自己的外貌优势,他会寻找聚焦点,知道哪个角度看起来更英俊,怎样的眼神才会如孩童一般稚气,从而勾起女人的母性,让她们为他心动。 “我在想……她究竟是不是我的阿槐呢?” 声音也低沉好听,刚出道拍戏时,谢卓的台词功底只能说是一般,后来他下了苦功夫,在如此出色的外表下成就了实力派演员的名声,现在邓九萱所听到的,是经过艰苦训练和学习后趋于完美的声音,他能用语调引领她的情绪,让她下意识代入他的角色,完美与他共情。 欺骗邓九萱这种初出茅庐的女孩可太简单了,她还是看爱情小说都会为男女主的爱情流泪的单纯女人呢! 邓九萱爱看小说,谢卓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让她以为他是真的很爱很爱“殷槐”,所以对那个和殷槐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才如此看重、如此在意。 “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阿槐,如果是就好了,她回来了却不肯见我,一定还是在怪我没有帮她。” 谢卓痛苦地以手掩面,这样一个名气大到全世界都知道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哭泣,无疑让邓九萱觉得自己是特殊的、是被特别对待的,她心里酸楚,一方面是觉得谢卓可怜,一方面则是羡慕阿槐,能被谢卓这样的男人爱,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啊!有什么是不能坐下来好好商谈的呢? “我觉得她肯定也是爱你的,你们之间只是有误会,需要解开。” 谢卓轻声问:“可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阿槐,也许她只是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人。” “这有什么难的,我去帮你查看查看就知道了!”邓九萱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她低头,正好看见谢卓身前的电脑上亮着“如何判断两个人是否是同一个人”下面的几个回答,都是要验dna的,有个回答者很贴心地告诉问问题的人,验dna的话,要拿到对方的血液、带毛囊的头发或是口腔黏膜细胞,这些都能验出来。 邓九萱记在心里,又安慰了谢卓好一会儿,谢卓犹豫地问:“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被人知道的话……” “你放心啦,我偷偷进去,一个殷家还能困得住我?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邓九萱信誓旦旦,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跟着谢卓的节奏走,她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谢卓在引导她,她觉得自己是在为这两人的感人爱情撮合,虽然她对谢卓很有好感,但这种坏人姻缘的事情她可不干!要是被师门知道她当第三者,肯定会被打断腿! 第166页 谢卓感动地摇头:“邓小姐,还是不要了,我不能这么连累你,私闯民宅是违法的,万一你被抓到……” “哎呀,不会的啦!” 他越是担心,邓九萱越是让他放心,这样的话,谢卓相信,以邓九萱这种横冲直撞的性格,即便在殷家失手被捉,也不会把自己供出来,那他就放心了。 怕谢卓还要阻拦,邓九萱赶紧走人,临走前还让谢卓不要担心,她一定会帮他。 邓九萱离开后,谢卓仍然维持着悲伤的表情,眼里甚至还有泪光,但他的嘴角却慢慢扬了起来,像是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连殷家的位置都不知道就沖了出去,难道不能再稳重一点吗? 当然了,要是能拿到殷槐的血是最好的,他一定会证明那是个怪物! 胸口的齿痕又疼起来,谢卓昨晚就因为这个齿痕睡得不好,天不亮就醒了,气色也不太好看,现在齿痕再度隐隐作痛,害得他连补眠都没机会。 希望邓九萱不要让他失望,否则,他一定会很不高兴。 出了谢卓公寓的邓九萱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殷槐家在哪里,但让她回去问吧,又不大好意思,不过她听说过槐树路99号,当初嘉祥集团还想要开发那里呢,现在肯定是不能了,宣家人人争权夺势,早已四分五裂,槐树路那边的商业改造计划也被迫搁浅,没有了这一代最出色的继承人宣鹤,剩下的这些都没啥用,早晚会把宣家败光。 大不了她去槐树路守株待兔嘛!谢卓提到过,殷槐在那里有一家流浪动物收容站。 槐树路仍然很安静,嘉祥集团的开发计划暂停,已经搬走的人却不会回来,不过周围还有别的小区住户,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邓九萱看了眼天色,又查了查天气预报,心想她只是要拿殷槐用过的东西,能验dna就行,捡根头发啊或者是找到殷槐用过的牙刷什么的……难度应该不大吧? 不过这99号有点怪怪的感觉,怎么说呢,邓九萱摸了摸胳膊上无端冒出的鸡皮疙瘩,怎么会有一种在师门祠堂的感觉?就是不大敢靠近,一靠近肯定会被罚的那种危机感。 错觉错觉,肯定是错觉。 她先是透过门缝往里看,发现啥也看不见,然后左右看看没人,脚尖一点,顺着墙壁就爬了上去,诶嘿嘿,宝刀未老,她的身手还是如此灵活! 正准备往下跳时,尴尬的一幕发生了——院子里好多猫猫狗狗,原本趴着休息呢,这会儿全抬头看她了! 被可爱的小猫小狗盯着看应该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但邓九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原因无他,猫猫狗狗实在是太多了……那就不是幸福,是惊悚,尤其它们的眼神,看起来、看起来就跟人一样!这更让邓九萱头皮发麻,简直想要转身就跑。 不行! 不能跑! 就这样回去会让谢卓失望的!她可不能丢人! 邓九萱咽了咽口水,傻兮兮地跟小猫小狗们对话:“你们好哇……我、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找你们主人,就是殷槐,殷槐你们认识吗?” 小猫小狗都不叫,只是看着她,邓九萱试探着撇下一条腿:“那我下来咯?你们不会咬我的对吧?我们要好好相处啊。” 一只长毛狗狗从堂屋出来,正巧看见邓九萱落地。 其他猫猫狗狗始终趴着不动,邓九萱见它们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终于松了口气,对于走到自己面前的长毛小狗很友好地掏出一根鸡肉干餵它。 长毛小狗很无语,他们槐树路99号从来没有盗贼光顾,因为在普通人眼中,99号存在,但极其容易被忽略,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女孩能闯进来,应该不是普通人,是不是得通知阿槐大人? 它谨慎地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接受邓九萱的鸡肉干,而是往后退了一步。 长毛小狗长得其实挺可爱,邓九萱蛮喜欢小动物,伸手还想撸两下,长毛小狗往后一躲,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什么人啊,也敢上手来摸它?它可是阿槐大人座下第一马仔兼后勤秘书,这女孩随便上手,真是太不检点了! 邓九萱没能摸着,有点遗憾,长毛小狗这身毛毛雪白蓬松,跟棉花糖似的,一看就知道手感贼好。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邓九萱发现自己居然跟长毛小狗对话:“你的主人是不是殷槐?她有在这里住过吗?有没有刷牙的好习惯?你们的洗手间在哪里?” 长毛小狗:…… 它无语地看着邓九萱跟自家人一样半点不生疏到处逛,但99号显然没有洗手间,因为根本用不上。 邓九萱挫败地往地上一蹲,顺势想揉一只猫猫头,原本趴着不动的小猫却突然把脑袋扭开,拒绝意味非常明显,邓九萱伤到了,她悻悻然收回手,哼了一声:“不摸就不摸。” 然后她开始地毯式搜寻,这群小猫小狗不掉毛,她觉得自己总能找到几根殷槐的头发吧?她不信殷槐不掉!像她这种风华正茂的年轻女性一梳头都会掉几根,殷槐怎么可能不掉! 可眼珠子凑要找岔噼了,也没能找到一根女孩的头发,长毛小狗一开始还想通知阿槐大人,后来觉得这不速之客傻乎乎的,似乎没有通知阿槐大人的必要。 第167页 它觉得自己一只爪子就能这女孩给踹出去。 邓九萱蹲地上找的时候,长毛小狗一直跟着看,它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在找什么?” “哎呀,我在找头发,你说殷槐不会真的不掉头发吧?不可能啊!”邓九萱气愤地说,“美少女都是会掉头发的!” 话音刚落,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第71章 问心有愧。 “为什么美少女都会掉头发?” 如果不是她疯了, 就是世界疯了,不然她怎么听到一只长毛小狗张嘴说人话?! “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美少女都会掉头发?” 这回邓九萱听得更清楚了, 不是做梦, 真的是长毛小狗在说话! 她尖叫一声, 像是脚底安了弹簧一样,整个人窜到了院子里那棵槐树上,紧紧抱着树干,再看这满院子的猫猫狗狗,心底无比恐惧, 怪不得呢……她从墙头上往下看, 感觉这些小猫小狗跟人似的,啊啊啊好恐怖!它们不会真的都是人吧! 长毛小狗歪歪脑袋,“你怕什么,你刚才进来的时候不是很能吗?” 邓九萱心说谁能不怕啊,她战战兢兢地回:“你、你的狗粮要是突然开口说话, 你、你不怕吗!” 长毛小狗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不吃狗粮。” “那你的骨头突然开口说话你总该怕了吧!” “我也不啃骨头。” 邓九萱开始疯狂脑补, 好傢伙, 不吃狗粮也不啃骨头, 难道是要吃人吗?! 她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你、你别吃我啊,我不好吃的!” 长毛小狗看她这怂样, 嘴角撇了撇:“你胆子这么小,怎么敢到这里来?” 邓九萱吸着鼻子:“我来是为了找点殷槐的头发丝儿之类的, 又不是来见鬼的……我、我也没见过狗开口说话啊, 师父没说过有这种情况啊!” 长毛小狗有几分瞭然,它在这里工作很久了,虽说生死阴阳乃是不可跨越的天堑, 然而人间有一些道门,对引路人的存在是知情的,不过这都是秘密,大部分道门其实也就改改风水去去晦气,世上根本没有“鬼”可言,想必这个女孩是道门中人,但因为年纪轻,所以并不知道太多。 “那就不能让你走了。”长毛小狗舔了舔鼻子,“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擅闯这里的人类不能自由离开。” 邓九萱当时眼前一黑,她要被吃了吧?要被吃了吧?肯定是要被吃了吧?! 她本事是有的,虽然不像武侠剧里那样能上天,但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只是实战经验约等于零,又涉世未深,二十几岁了被师父跟师兄师姐们保护的很好,道门中人不问俗事,主要是这次她自动请缨,谢卓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感觉不好好干是白拿人家一百万,而且他们道观很穷,祖师爷的香都快供不起了。 心理素质不行,去个晦气还行,真枪实弹的上阵反倒拉胯,尤其是长毛小狗会说话太吓人,邓九萱有点承受不来。 但遇到危险,坐以待毙是最愚蠢的行为,她幼时比较皮,爬得一手好树,一听长毛小狗要留人,邓九萱搓搓手噌噌噌往上爬,这棵老槐树很高,少说得有个两三百年,她宁可在树上躲着不下去也不要被吃! 真奇怪啊,99号的房子并不高,但是爬到这么高的树上往外看,却什么都看不着,按理说不应该瞧得见外头路上的行人吗? 长毛小狗:…… 派这种人来做事,真的会有效果吗? 邓九萱抱着树干不松手,然后她就感觉有一股不可抗力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掰她的手一样,下一秒那树干就抱不动了,整个人往下掉,直接一个屁股墩儿摔倒在地,疼得她龇牙咧嘴,然后发现面前似乎多出个人。 邓九萱吓了一跳,顿时忘了疼,警觉地摆出防御姿势,却听长毛小狗惊喜地叫:“谛听大人!” 谛听? 邓九萱望着面前的黑衣青年,他容貌俊美,身上有股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的气息,通俗一点形容,就跟个冰箱似的,又硬又冷,靠近的人都会冻成冰。 难道这才是槐树路99号的主人?殷槐跟这里一点关系都没有吗?这个人认识殷槐与否? “收起你的小心思,这里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 邓九萱见他没有要攻击自己的意思,又是人类的外表,胆子略略大了那么一丢丢,顶嘴道:“凭什么啊?这里是你家吗?什么地方活人不能来?” 引路人的规矩是不能与活人产生一点联繫,阿槐是法则之外的例外,引路人是至阴的存在,他们身上的阴气会影响活人,长毛小狗提醒:“你最好是马上离开,否则产生任何后果,我们都是不负责的。” 邓九萱觉得它在说大话,正要反驳,面前突然出现一只手。 名叫谛听的黑衣青年手心正对着邓九萱视线前方,他的掌心赫然有一只闭上的眼睛,在邓九萱与它对视时猛地睁开! 随后邓九萱便乖巧地转过身朝朱红色大门走去,大门一开,她跨出去,然后谛听收回手掌问长毛小狗:“阿槐这段时间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作为中转站的管理员兼阿槐大人的后勤部长,长毛小狗当然知道自己得向着谁说话,虽然,呃……有几个人倒了大霉,但问题不大,阿槐大人可没有出手伤人,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所以它很有底气地说:“没有!阿槐大人非常尽忠职守!请您放心!” 第168页 向来面无表情的谛听用一种格外奇异的眼神看着长毛小狗,但长毛小狗毛很长,而且它只是一只小狗,它不会心虚不会脸红,睁着湿漉漉的黑眼睛跟谛听对视,没错,它不心虚,阿槐大人之前都出去抓乱跑的死灵了呢,这还不算尽忠职守吗? 虽然……虽然那死灵已经在外头飘了好几个月还差点影响到活人,但这不是没闹出什么严重后果吗?小问题,不算什么。 长毛小狗显然是在包庇阿槐,谛听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亲自去见阿槐一面才行,他的辖区不在这里,但殷家人出事,他对此感到非常疑惑,阿槐真的没有做什么手脚? 对于阿槐的能力,谛听并不完全了解,他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个体,虽然同为“引路人”,但力量来源与上限都各自不同,他能感觉到阿槐的深不可测,从她爬出地下的那一刻,他依照法则的指引前去接渡,那天晚上,小峰村又是雷雨交加,怨气冲天。 按理说这种恐怖的怨气是可以完全摧毁神智的,偏偏阿槐能说话能思考,并不是暴走的死灵,所以对于阿槐,谛听一直都希望她能真正的超脱,因为人总会死去,当所有仇人都已经不复存在,她又要去恨谁呢? 在漫长的永生之中,阿槐爱的、恨的、喜欢的、讨厌的……终将化为虚无,万物都有终止和结束,惟独阿槐没有。 所以在见到阿松阿柏时,谛听一眼就认出那是阿槐的分身,是她精魂的一部分。 “你怎么又来了,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干。” 显然,阿槐很不欢迎谛听,这位仁兄在她刚从地底爬上来灰头土脸满身是泥巴的时候出现在她跟前,真是把她所有狼狈的时刻都看了,阿槐很不高兴,之后为了规范她的行为,谛听还在槐树路99号看了她好久,查岗的频率比扫黄打非都勤。 因为是阿槐的一部分,所以阿松阿柏并没有问候谛听,只是一左一右安静地守在阿槐身侧,阿槐不信任任何人,也不愿意靠近任何人,她只相信自己,所以幻化出另外两个自己陪自己玩。 谛听早已习惯了阿槐的不客气:“今天有道门中人闯入99号,应该是跟你的仇人有关系。” 阿槐哦了一声:“道门中人?” “我已经将她送走,并且消除了她的记忆,不过你还是要万事小心,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阿槐撇嘴,“知道了知道了,总是念叨你烦不烦?” 谛听被嫌弃的要命,他也只是提醒,阿槐不想见他,他便不在她面前找存在感,转身便消失了。 他一走,阿松才说:“谛听大人似乎是关心阿槐大人。” 阿槐切了一声:“我才不需要这样的关心,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束缚我,他要是真关心我,还不如去把谢卓给我碎尸万段,那样才算替我出气,法则又不会怪我,只会罚他。光是动动嘴皮子,谁不会呀?” 阿柏点头:“阿槐大人说得对。” 所有人的关心都是廉价的,阿槐根本不在意,要是别人说两句好话她就被感动的找不着头脑,现在早被人连肉带骨头吃得干干净净,可没人会因为她容易原谅就放过她。 阿槐托着腮:“谢卓居然还找了道门中人来对付我,他是把我当成恶鬼了吗?他以为这样就有用吗?” 世间无鬼,只有各种各样的“气”,阴气、晦气、怨气、煞气、邪气、死气……这些“气”是造成各种各样“非自然现象”的罪魁祸首,有道行的人会通过风水八卦来进行驱邪,再厉害一些的可以直接净化,但他们的能力和阿槐比起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所以杀鬼是不可能杀的,根本没这本事。 阿柏冷冷地说:“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仔细看的话,阿松阿柏身上都有阿槐的影子,阿松温柔宽和,是生前善良懂事的阿槐,阿柏冰冷淡漠,是被埋在地下满是怨恨的阿槐,分离出了阿松和阿柏,阿槐就有伴儿了。 世界上还有很多好人,但阿槐不会再靠近他们了。 “阿柏,你去查查看,谛听说的是什么情况。” “是。” 而迷迷糊糊走出槐树路99号的邓九萱摸着头,狐疑地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咦,她是干什么的来着?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直到回去了见到谢卓,邓九萱才如梦初醒,想起来了! 谢卓难掩激动,他谨慎又期待地问:“怎么样?你这趟出去,有什么效果吗?”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殷槐肯定是人呀!” 谢卓感觉邓九萱的态度有点不对,他问:“你怎么这么确定?” “你忘了我是什么人了?虽然我经验不够丰富,比不上师兄跟师姐,但我平时也是有认真学习的,殷槐真的是人!我可以肯定!” 就好像“太阳从东边升起”“先闪电后打雷”“1+1=2”“睡前要洗脸刷牙”一样,谛听将“阿槐是活人”的认知灌输在了邓九萱的脑海中,无论谢卓再怎么怀疑再怎么撺掇,也不可能撼动得了她,这就跟谢卓突然告诉她,说她其实不是女人是男的一样。 所以邓九萱还反过来想要说服谢卓,让他不要那么疑神疑鬼,甚至语重心长道:“我觉得你是不是平时拍戏什么的太累了?听说你马上又要进组,可能是压力太大导致的失眠吧?而且人死不能复生,我觉得你也不能把殷槐当成你死去爱人的替身。” 第169页 这姑娘一旦清醒,说话就很噎人,每一句听着都蛮可笑的,但堆积在一起愣是把谢卓堵得无话可说。 他确实是要进组了,马上要开拍的是一部为了纪念伟人的红色电影,因为谢卓形象好名声佳,所以才被选中,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彻底奠定他身为主流演员的地位,可是从戚向横出事开始,他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每次一要睡觉,胸口的齿痕就隐隐作痛,越困越想睡就越痛,只有努力睁着眼睛才能缓解。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谢卓也不会如此着急。 邓九萱算是他最后的希望了,结果这个女人一点不争气,这让谢卓情绪绷不住,他一向都伪装的很好,连跟随他很久的助理都不知道他私底下也有脾气,而且脾气很大,要是真的什么都查不出来,不能给殷槐致命一击,那么他去报警,不就等于把自己的黑历史掀开给人家看? 到时候有看不惯他的,在网上爆个料,他要去哪里找人算帐? 邓九萱好像没看见谢卓眼底的怒气,她还在努力说服他:“我是说真的,你还是放宽心吧,我知道初恋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很特殊,很重要,但有的时候就是造化弄人,而且人家殷槐现在还未成年呢,你都三十好几了,放古代能当人家爸爸,这种父女恋还是别搞了吧?” 见谢卓眉头一跳,邓九萱还以为自己说对了,“再说,人家家里人刚出事,你就因为她跟初恋长得一模一样,我觉得你这是对你自己的不尊重,对殷槐的不尊重,对你初恋也不尊重,要是随随便便来个人跟初恋长得像都能当替身,那你这不叫深情啊,你这叫自以为深情吧?” 说着,邓九萱嘆了口气:“算了,我还是回去多看两本替身小说,这样应该可以再感同身受地安慰安慰你。” 谢卓差点一句脏话骂出口,他真心觉得邓九萱这个女人脑子有毛病,让她办事办不好,还拿了他一百万,他的钱是能随便拿的吗? 但影帝就是影帝,心里气死了,表面上还是能做出情圣的姿态,他苦笑道:“你说得都对,可她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我觉得她就是我爱着的那个人,所以……所以请你再帮帮我吧,拜託了!” 美男子再度示弱,一双电眼深情缠绵欲语还休,没谈过恋爱的邓九萱顶得住吗?当然顶不住,她哎哟了一声:“这个、这个……那我再想想办法吧!” 谢卓很担心自己的安危,拍电影的这个机会他肯定不会错过,但是剧本上有好几处需要用到炸药的地方,还有跳车逃命被追杀之类的情节,不是谢卓胡思乱想,而是真的很容易出事故,他自己就这么干过。 早些年刚出道没多久,有个男演员跟他争同一个角色,当时是谢卓输了,后来他私下派人买通剧组的道具师,在威压上做了手脚,导致对方高空摔下,落得个半身瘫痪的下场,之后黯然退圈,演员梦碎,而谢卓接替了这个角色,演得很好,从此大放异彩。 殷槐现在可是继承了殷家全部的财产,万一她也想在剧组做手脚害他,他怎么防? 有保镖也不够,谢卓希望邓九萱也能跟他一起,有这种道门中人在,他才稍微有点安全感。 虽然他也挺怀疑,以邓九萱这个脑子究竟够不够用。 他可是花了钱的! 胸口的齿痕又开始疼了,谢卓发现它疼得越来越厉害,他试过用纹身贴或是粉底液遮挡,但是在大荧幕上这承受不住镜头考验,很容易穿帮,一旦被人发现他身上有女人的齿痕,那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偏偏对邓九萱这种想法天真的女人不能说实话,这人眼里非黑即白,只有好或者坏,没有灰色地带,现在她这么信任谢卓,是因为谢卓塑造出的深情悔恨男主形象,他容貌英俊身材高大又有钱有名,可不是当仁不让的男主角吗? 邓九萱以为这是个久别重逢或是虐恋情深的爱情故事,然而男女主角最清楚,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爱情,如果一定要给他们的关系套上一个名词,阿槐很选择“狩猎”。 以爱之名得到的伤害是一种耻辱,决不会给阿槐带来快乐,想要相安无事,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 第72章 问心有愧。 梦里, 谢卓怀里搂着一个女孩。 女孩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即便刚刚经历过激烈的对待,也没有变得多么凌乱, 她安静地躺在谢卓怀中, 低着头, 谢卓看不清楚她的脸,却能感受到她的身体是多么美妙。 他忍不住开口:“你看,乖乖听话多好呢?我们又不会亏待你,我表哥说了,等这件事结束了, 给你五十万, 五十万你不会还嫌少吧?多少人家一辈子都没存到这个数呢!到时候你可以拿着钱回家,以后你结婚了,要是你对象嫌弃你不是处,你还能拿着这个钱去医院做个修复……” 话没说完,他惨叫一声, 胸口一阵剧痛, 然后那个女孩被他狠狠推开, 她像一只破布娃娃一样倒在地上, 长发下的眼睛闪烁着不屈的、仇恨的火焰,死死盯着他。 谢卓大叫一声, 从梦中惊醒,浑身汗流浃背, 呼吸急促。 他哆嗦着伸出双手, 似乎还能回想起拥抱那个女孩的感觉。 怎么会……怎么又梦到这一幕? 胸口的齿痕剧痛无比,像是有人拿着刀子一遍一遍捅进他的心脏,谢卓疼得几乎喘不过来气, 他不敢大口吸气,窒息的脸色发白,刚才梦中的一幕还在眼前回荡,为什么又是这个梦? 第170页 从戚向横出事就开始了,谢卓最初还以为那是个香艷之梦,毕竟因为这个齿痕的缘故,这些年他连女朋友都没交过,顶多就是约个炮,还从来不脱衣服,生怕被人发现自己胸口的齿痕。 梦的开始是很美好的,他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快乐,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那疯狂的一周,玩弄他人的命运是如此令人着迷,谢卓也对此沉迷不已。 躺在他怀里的少女皮肤像绸缎一样滑嫩细腻,总是低着头趴在他怀里,谢卓浪漫地想,她一定很美丽,真想看看她的脸,看清楚她的模样…… 然后就是痛入骨髓的一口,当年殷槐也是这样发狠地咬他,他推还没有推动,她明明就精疲力尽了,却还有这样的力气来咬他,最后谢卓是扯着她的头发才将她拉扯开,而他胸口的伤,就此跟随了他十多年。 渐渐地,这个梦就从香艷变成了惊悚,而且进程越来越快,偏偏在拥抱女孩时,所感受到的快感愉悦都无比真实,于是在反转后,那种恐惧也深入刺骨。 谢卓捂着胸口,他颤抖地扯开睡袍,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这漂亮的腹肌若是被粉丝看到肯定引起一众尖叫,然而因为齿痕的存在,谢卓根本不敢露。 睡袍散开,胸肌上那个靠近心脏的齿痕发红发紫,还有些肿胀,简直就像是刚刚被咬的! 疼! 疼得要命! 谢卓斯哈斯哈的吸着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往旁边的时钟一看,好傢伙,凌晨三点二十! 他是两点四十八才敢睡,也就睡了半个小时!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快一个月了,再这样下去的话,谢卓觉得自己一定会暴毙。严重的睡眠不足令他黑眼圈十分严重,整个人状态也非常差,他自己也想睡,可又不敢,一旦睡着就会做这个梦,到了最后会被狠咬一口,醒来伤口就一天比一天真实——明明之前都已经只剩下齿痕的模样,根本不疼了! 再过两天就要启程进组,到时候状态这么差怎么拍?出来的效果不好,砸的不仅是自己的招牌,以后政府部门可能都不会再找他合作了! 所以谢卓急,很急,非常急。 他急得团团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但可怕的不是他困,而是困了之后会做梦,据说能防止做梦的方法他全试了,通通没有用,哪怕是被人打晕,也仍旧会从这个噩梦中醒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殷槐对他做了什么手脚?! 谢卓掀开被子下床,因为胸口的疼痛,他不自觉弯腰伛偻,看起来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然后步履蹒跚地走进卫生间,不这么走不行,不这么走,就疼得要命,只能慢吞吞一点一点挪。 洗手间的灯更亮一些,对着镜子可以看见胸口齿痕的发紫程度,仿佛下一秒就会滴血……谢卓几乎要哭了,他握紧了拳头,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防不住殷槐?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放过他? 这一夜,谢卓仍旧难以入眠。 第二天他的气色更差,邓九萱看到他时都吓了一跳:“我的天,谢先生,你怎么……你怎么……怎么会这样啊!” 谢卓看了她一眼,不是很想搭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迄今为止她钱收了不少,可哪样事情办好了?连殷槐的血都无法取来,现在政府都不再相信他说的话了,警方也撤走了,临走时,那个姓鄂的刑侦队长还嘲讽他,让他没事不要浪费警力,多得是无辜的人等待帮助,把谢卓气得够呛,跟殷槐有一腿很了不起是不是? 他回了对方一句早玩过殷槐了,鄂潜当时盯着他的眼神跟要吃了他一样,谢卓现在想想都瘆得慌,但又不是很在意,一个小警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真以为是个刑侦队长就很了不起? 谢卓到现在都不知田万里手上的犯罪档案是从哪里来的,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底都在鄂潜那里。 在鄂潜心里,阿槐是个古怪又可怜的小姑娘,哪怕她已经异变成了世人眼里的“怪物”,他仍然怜惜着她,想要帮助她。 谢卓的话毫无人性,属实是触碰到了鄂潜的底线,让他也想当一把爆料人,不过不是现在。 虽然谢卓报警时避开了鄂潜,但鄂潜毕竟是市局精英人员,所以调查殷槐,他也在其中,阿槐自己的手段是一,鄂潜的帮助是二。 而在保护谢卓这位“证人”的日子里,鄂潜自然知道他即将进组拍摄爱国大片的行程,据说谢卓是签了协议的,如果爆出丑闻,要付二十倍的违约金,这是为了防止拍摄爱国大片的演员私德有亏,会对他们所扮演的伟人造成负面影响,一些心里有鬼的人连去试镜都不敢,也有人开玩笑说,但凡来拍这个电影的,基本不是根正苗红就是洁身自好,谢卓的粉丝也非常骄傲,他们家卓哥不仅拍了,还是主演呢!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往上那些推理啊猜测什么的全是在泼脏水!虽然跟江商宣鹤戚向横他们并称为殷蔓的四位骑士,但他们四个人其实根本不熟啊!都没有什么交集的!所以为什么江商宣鹤戚向横犯罪,是人渣,就要牵连到谢卓呢? 他们还心疼自家卓哥呢,被这种老鼠屎缠上,跟人渣相提并论。 爱国大片的演员表一出来,谢卓粉丝瞬间扬眉吐气。 如果这个时候得知他们卓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粉丝崩不崩溃鄂潜不知道,但谢卓自己肯定是要崩溃的,二十倍的违约金他付得起,但因此得到的负面评价他无法承受! 第171页 劣迹艺人可是会被彻底封杀的!他正是功成名就万人追捧的时候,怎么可能捨得放弃这一切? “谢先生,谢先生你没事吧?你、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谢卓真心想问邓九萱一句,你他妈自己是道门中人,看不出我被人算计,居然还让我去医院看医生?医生会抓鬼还是会驱邪? 邓九萱连问两次,谢卓都没有回答她,她也有点不高兴,但谁叫付钱的人是老大,而且还是个帅哥?所以她再接再厉:“我看你的脸色很不对,似乎是被死气缠绕了……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得了什么大病,所以去医院检查一下最好。” 谢卓只捕捉到了一句大病:“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体没有别的特殊原因,就是因为生病了?” 邓九萱不知道他为啥这么激动,呃了一声:“应该……吧……反正我没见过这么浓的死气,感觉都要把你的脸给笼罩住了,以防万一,还是去一趟医院比较好。” 谢卓问她:“死气是什么?” “就是一个人的面相透露出很浓的死气,说明这个人离死不远,要么是有大祸,要么是有大病,一般情况下就是这两种,大祸的可能性小,大病的可能性高。” 谢卓一点没安心,因为无论哪种情况对他来说都非常不妙! 他皱着眉:“那你等会陪我去一趟吧。” 邓九萱小小哦了一声。 谢卓这名气这地位,就算去医院也得谨慎小心,不能被人拍到,要是身边还有个女的,哪怕不知道他去医院干啥,可能都会被无良媒体称是影帝谢卓秘密带女进妇产科疑似好事将近——总之,永远不要小看三流小报的八卦威力,他们为了流量啥都可以不要。 但事实证明,邓九萱的猜测是错的,体检结果一切正常,除了睡眠严重不足,谢卓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这下谢卓慌了,不是大病,那就是……大祸大灾?! 邓九萱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如果是大祸的话,那、那我不行,这个死气太浓厚了,我、我真的不行!” 谢卓从认识邓九萱开始,这女人就十分自信,还是头一回看到她承认自己不行。 他咬着牙:“邓小姐,无论如何,都请你帮帮我,我愿意付钱,我给你五百万,不,一千万!只要你能帮我!” 一千万……一千万! 邓九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哦不,只有每年七月半鬼节,师父让他们在路边烧纸的时候,她见过天地银行发行的一千亿,但这可不是冥币,是货真价实的钱! 一千万,足够他们道观重建,还能让师兄师姐们不用再到处奔波赚钱了!能天天吃肉! 邓九萱可耻地心动了,但她有自知之明,她真的不行。 谢卓脸上死气的浓厚程度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之前来,她以为是小事,根本没把人跟鬼想到一起,因为师父说过,世界上没有鬼,一切都是风水和“气”在作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驱邪和净化也算一种另类的科学。 “我可能不行,我给我师兄师姐打电话吧,他们比我厉害。” 谢卓期待地看着她:“那就拜託你了,我的性命现在就交给你了,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邓九萱第一次承受这样的期待,一时豪气沖天,热血上头,忙不迭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交给我吧!” 虽然邓九萱答应了,但谢卓不是那么相信她。 他坚定地认为这一切都跟殷槐有关,那女人能在他开车时突然出现在车里,又突然出现在他家中,肯定是有什么诡秘手段,这么坐以待毙不是办法,实在不行,他就先下手为强,殷槐要是再“死”一次,应该就不会再缠着他了吧? 计划是这样想的,但邓九萱虽然脑子不好使,却意外地有原则,她可能会犯点小错,但杀人?绝不可能,谢卓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杀死殷槐,他得等邓九萱的师兄师姐赶到,也许他们会知道。 可恶的殷槐,该死的殷槐,阴魂不散的殷槐! 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是要纠缠不休?江商、宣鹤、戚向横挨个出事,难道还不够让她满足吗?她要怎么样才能收手?明明当初他也是好意劝她不要犟,她却狠狠咬他一口,如今还这样算计! 谢卓感觉自己的情绪都快要失控了,他真的非常焦躁,而且连续一个月不能睡觉,每天只眯个二三十分钟令他精力不足情绪极差,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破解。 邓九萱的师兄师姐都不在本市,这年头除了那些闯出名号的大师,无论真假,人家都是真的有钱,像港城的黄大师,太兰山的大和尚,还有海城的陈天师……这些都是有名望也有本事的,太兰寺更是香火旺盛,他们师门羡慕都羡慕不来。 而普通道门中人就有且只有一个字:穷。 一件道袍穿个七八年都不换是正常事,邓九萱在师门里年纪最小,算是过得比较好的了,师兄师姐的道袍上甚至都有补丁……师父更不必说,看着仙风道骨,实则瘦骨嶙峋,所以邓九萱才被谢卓的一百万勾走了魂儿,师兄下山驱邪,一次赚五十,他们道观上上下下三十来张嘴要吃饭,一人两块钱能吃个啥? 第172页 买方便面都捨不得买桶装的! 就这样等了三天,谢卓还是没见到邓九萱口中厉害的师兄师姐,他都快要被困意逼疯了! 这使得他再跟邓九萱说话时,已经无法再伪装成温柔英俊的男主角了,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跟邓九萱讲的爱情故事,双眼通红:“他们怎么还没到!” 邓九萱被他这充血的眼睛跟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说:“离、离得远……买、买不起飞机票……坐、坐的大巴车……”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邓九萱差点被吼哭了,她结结巴巴地反驳:“你、你也没说啊!” 他们师门就是穷嘛,正因为穷所以才要节俭,她又不敢打包票说一千万一定能到手,所以师兄师姐当然要买最便宜的票,大巴车比火车票便宜三十多呢! 她当初来首都的时候,还是搭了人家养鸡场的货车…… 谢卓吼完这一句才发觉自己情绪失控,他的感觉很对,他确实越来越控制不住了,但与其说是变了,倒不如说是面对了真实的自我。 表面上安慰别人不要难过时,其实心里是在看对方笑话,对后辈温和礼遇,其实很瞧他不起,温柔拒绝女性示爱,心里却在嘲讽她个子矮腰粗腿短,就连面对表哥宣鹤,也在讽刺着对方只是披着一层人皮—— 那么他自己呢? 他自己又是什么东西? 谢卓闭上眼,深深吸了两口气,对邓九萱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邓九萱怯怯点头:“我、我知道,你是身体不适所以才这样,我能理解。” 现在她都不敢跟谢卓大声说话了,总觉得他要是真生气了,能一巴掌把她甩飞出去,邓九萱感觉非常不妙,谢卓肯定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不然怎么会这样呢?他可是出了名的好性格啊!人人提起他都是夸的,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变坏? 无论是真的理解还是假的理解,谢卓都没有心情再去哄邓九萱,他胸口疼得厉害,那个齿痕好像是在警告他,他是她的东西,最好不要与任何人接触,乖乖地等待她来讨债。 殷槐……殷槐,殷槐! 最终谢卓只能回到房间,他在极度的痛苦中颤抖地点开了殷蔓的号码,拨了过去。 殷蔓已经死了,得知她死亡的瞬间,谢卓没有多么难过,却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如果殷槐连家里人都能随意杀害,身为她仇人的自己,又会遭遇什么? 谢卓以为自己做得已经很妥善了,然而事实证明,殷槐如果想要折磨他,有的是方法。 电话是通的。 但没有立刻被接起来,不知道是手机不在身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谢卓自己也不懂他在期待什么,可能此时此刻,只有殷蔓能跟他共情,但这个人已经死了。 第73章 问心有愧。 明知道殷蔓已经死了, 电话接通那一瞬间,谢卓还是忍不住呼唤殷蔓的名字:“小蔓……” 只有他知道殷蔓是个什么样的人,从本质上来讲他们是一类人, 要是殷蔓还活着多好啊, 那样的话就有人能够懂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也不会这么孤独了。 经纪人虽然因为这次知道了他过去的事,但说到底是利益共同体,助理对他很尊敬很信赖,但那是建立在谢卓是娱乐圈难得一见的清白人的基础上,他到底清不清白, 他自己最清楚。 而父母的知情, 和红颜知己的知情,那又完全不一样了。 电话那头没有传来殷蔓柔和好听的回应,反倒是银铃般的笑声,笑声的主人年纪决不会太大,还带了点孩童特有的天真, 像是未经世事, 谢卓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好, 先前存在不到五分钟的对于殷蔓的怀念与怜惜,在听到诡异少女笑声的一刻彻底破碎。 光挂了电话还不够, 谢卓都要吓死了,他把殷蔓的号码删除拉黑, 连微信也没留, 恨不得彻底把这个人从自己的生命中驱逐出去,至于先前想的什么空虚寂寞冷啊,算了, 比起小命,这些不值一提。 他不知道那是殷蔓的还是谁的声音,总之那就是地狱里的笑声,谢卓不想听第二遍。 他看了眼房间,明明亮着灯,却有一种四面八方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的错觉,雪白的墙壁里下一刻似乎就要伸出恶魔的触手,将他撕成碎片。 心慌慌,恐惧,不安,心跳加速,谢卓呼吸急促,他跑到床上掀起被子紧紧盖住头。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要相信自己,能在四个人里活到最后,要么他是特殊的,要么他是最强的,一定是这样,邓九萱的师兄师姐马上就要来了,他不信一个死了十几年的臭女人能把自己怎么样! 其实谢卓想太多了,他并不是最特殊的,也不是最强的,只是最幸运的,阿槐把他留在了最后而已,但凡她换个想法,留到最后的也许就是“初恋”江商,“朋友”戚向横,“魔鬼”宣鹤……谢卓在这四个人里,唯一令她印象深刻的,就是他在事发后劝她“息事宁人拿钱走人”的伪善。 代价是阿槐给他留了个痕迹在身上,一辈子都洗不掉,只要这个痕迹在,只要谢卓活着,他就是她的狗,不用牵绳也会乖乖听话的那种。 第173页 阿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回到殷家后,向阿槐告知了邓九萱的师兄师姐将要到达的消息,相比较于谢卓的期待,阿槐不是很在意,阿柏问:“要不要在路上阻拦他们?” 阿槐嗔怪地看她一眼:“说什么呢,我可不是那种人。” 阿松笑眯眯地给阿槐按着肩膀:“阿柏做事就是不知道迂回,简单粗暴,阿槐大人派我去做的话就好了,我绝对会完成的比阿柏好。” 虽然都是阿槐的一部分,但这两人凑在一起互相看对方还挺不顺眼的,平日里合作归合作,一旦牵扯到阿槐,他们总想自己能得到阿槐大人更多的目光。 阿柏闻言,冷眼瞥向阿松:“像你那样坑蒙拐骗吗?” 阿松道:“我那叫头脑灵活口才过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掐起来,这回换成阿槐在笑了,跟自己玩才不孤单呢,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有更多的人偶,完全不觉得他们和真实的人比起来差在哪里,人偶永不说谎,永不背叛,真人怎么能跟他们相提并论? “所以阿槐大人,真的要让他们平安来京吗?如果他们跟谢卓汇合,一定会反过来对付我们。”阿松眉眼间的笑意渐渐淡了,他是担心的,“人类害怕一切未知事物,无论我们是不是有理的那一边,他们都会帮助谢卓。” “没事的,随他们去吧。”阿槐把手伸到阿柏腿上,阿柏会意,立刻给她捏起来,慵懒的少女像午后吃饱喝足的猫儿,倚在沙发里,美青年与美人一边一个伺候着她,无比惬意。“总是要给谢卓一点希望的,不挣扎一下怎么知道没可能呢?这种善良,我可是跟谢卓学的。” 阿松阿柏对视一眼,都沖阿槐笑了,他们虽然是阿槐的一部分,但只有阿槐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却不能知道阿槐大人的想法,原以为把谢卓这个最不重要的傢伙留在最后是别有深意,可看起来,阿槐大人并没有对他另眼相待。 谢卓在家抓心挠肺好几天,又是每天只眯个半小时,这半小时还是按照几分钟几分钟叠加来的,他的症状更加严重了,眼袋几乎拖拉到下巴,双目无神,黑眼圈大的能去动物园竞争国宝,整个人毫无精气神,彻底垮了下来。 邓九萱再见到他都觉得害怕,感觉谢卓似乎有变成人干的趋势,这、这要不是她一直住在谢卓家里,说他是刚拆封的木乃伊邓九萱都信。 她小心翼翼地跟谢卓说:“师兄师姐今天就到了。” “那怎么还没到!” 面对邓九萱的好言好语,谢卓直接怒吼出声,把人家女孩吓了一跳,“坐、坐地铁需要时间……” “难道不能打电话说一声?我这里有司机,有人去接为什么要坐地铁?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我愿意付一千万不是看你们在这里给我省这几块钱的!要是不行就赶紧滚蛋!” 说是咆哮也不大恰当,因为睡不着,没食慾,在吃不下睡不好的状态中,谢卓没什么力气吼叫,主要是面部表情过于狰狞,已经摧毁了英俊的模样,这才让邓九萱感觉毛骨悚然,简直像是看到一个精神失常的神经病。 她想解释又没敢解释,告诉自己,一切都是看在钱的份上,一千万……一千万呢!她要理智,她要冷静,她不能害怕,不能反悔,不能逃走! “对、对不起,但是他们马上就到了,我保证!” 邓九萱的保证对谢卓来说毫无用处,他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神智略微清醒了一些,勉强对邓九萱说:“抱歉,是我情绪不好。” “没事没事没事,我都懂,我都懂。”邓九萱连忙说,“谁都有睡不好的时候,我师兄失眠那段时间也特别喜欢发脾气。” 谢卓实在是没精力再哄她了,仰倒在沙发里,邓九萱悄咪咪看着他,直到手机响起,她才跳起来:“师兄师姐到了!我去接他们!” 大约过了五分钟,一对三十岁左右的男女跟在邓九萱身后进来了,他们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除了身上穿着道袍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一进来两人就盯着谢卓看,谢卓还以为这两人是在看他,毕竟他是名气很大的实力派影帝,结果邓九萱的师姐惊呼:“好重的死气!” 死气。 是邓九萱曾经说过的,当时她看了他好一会才分辨出来,还犹犹豫豫劝谢卓去医院做个体检,说是可能患了什么大病,而这两个人在第一次见面看了几眼就瞧了出来,看起来,应该是比邓九萱道行深的。 谢卓重新感受到了希望,他强自打起精神:“两位请坐。” 邓九萱的师兄排行第六,叫邓六果,师姐排行第七,叫邓七燕,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身为师父最小的弟子,加上自己,邓九萱一共有八个师兄师姐,师父收养了九个孤儿,但是吧,道观青黄不接,而且他们也没钱再领养新的小师妹小师弟了。 这年头有本事的人其实不少,但想像港城黄大师那样出名可不容易,更多的都隐匿于民间,给人看个相算个命,赚点十块二十的钱餬口。 天机不可泄露,有法则在,没有人能随心所欲。 邓六果跟邓七燕互相看看对方,问谢卓:“谢先生,你自己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死气吗?” 第174页 谢卓:“这个我怎么会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也就不用请你们帮忙了。” 邓九萱插嘴道:“是啊是啊,谢先生是个痴情的好人,你们不要误会他。” 这话一说,师兄师姐就感觉不对头,自家师妹什么德性他们清楚,有天赋却没定性,常常偷看爱情小说,在道观里待不住,总想去感受世间繁华,师父说她道心不定,但她的本事足够自保,所以也不拘着她。 常年生活在山中道观的两位对于谢卓不是很认识,自然也不知道他有多么出名,要是知道,肯定也只会羡慕人家的名气——他们道观路远地偏,要是也能这么有名该多好啊! 出名的话,当地政府应该就愿意帮他们修路了,他们山到现在都不是风景区,一点开发都没有,每次上下山都要走几十里山地,阴天下雨那简直了。 也难怪师妹喜欢外面的生活,人外面确实是舒服,不像山里找个信号都难。 “谢先生,你还是把你的事情,重新跟我们说一遍吧,这样的话,我们也能有个判断。”邓七燕说着。 谢卓有些犹豫,最终,他打起精神,把对邓九萱的说辞,又跟邓六果邓七燕说了一遍。 邓七燕跟师妹不同,她虽然也会看小说跟电视剧,却不会为谢卓的“爱”沖昏头脑,所以她最先怀疑的是:“为什么谢先生只因为对方和初恋女友长得像,就认为她是那个人?这是正常人会有的思维吗?” 假如邓七燕在十七岁时跟一个美少年谈过恋爱,又因为种种缘故分开,那么过去近二十年,看到和美少年一模一样,连年纪都一样的人,邓七燕觉得,自己要么认为是巧合,要么就会认成是美少年的孩子,怎么也不会想到轮回转世吧? 外面的人怎么比他们到门中人还迷信? 谢卓:…… 邓六果也道:“是啊是啊,七师妹说得对,谢先生的想法很奇怪,最重要的是,那女孩才十六岁,不管是不是轮回转世,你们在年纪上都不搭吧?谢先生都是三十好几的成年人了,为什么会觉得人家十六岁女孩是你的爱人?你、你恋童?” 哪怕谢卓眼袋巨长,黑眼圈巨大,他也忍不住想骂这两个人,但最后只是嘴角抽了两下,疲惫地选择绕过这些问题:“我现在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昨天就该进组拍戏,但我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跟导演请了两天假,最迟后天得进组,所以这两天就麻烦你们了,一千万不够的话,我可以再追加一千万。” 这下邓六果邓七燕跟邓九萱师兄妹三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两千万! 为什么谢先生说的像是冥币一样轻松?!两千万啊! 邓六果立马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谢先生!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邓七燕想得更仔细些:“能不能先付点定金?要是没能成,我们就不要尾款了。” 谢卓很大方,给了二十万,邓七燕立马视他为衣食父母,两千万能不能到手就看这一次! 谢卓的话不能全信,但也不能全不信,肯定有真话在里面,可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还得另说,都这个关头了,眼看小命不保,他自己还矢口否认死气的来历,他不可能不知道,至少他心底有桿秤,知道跟什么有关。 看样子,还是出在那个叫阿槐的女孩身上。 一个三十几岁的成年男人,说十六岁小姑娘是自己的爱人……这话真的是,也就师妹这种憨货会信。 邓九萱被师兄师姐一人敲了个爆栗,抱头委屈:“可是他说这些的时候就是很帅啊,谁不喜欢看帅哥呢?” 邓七燕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那你就能帮他取血?幸好你没成功,不然我们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我那不是又回来了嘛。”邓九萱小小声嘀咕,也知道自己理亏,“殷槐就是个活人啊,这一点我很确定,我后来也劝谢先生别搞父女恋,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要不要先去拜访一下那位阿槐小姐?”邓六果问,“同时也试试看,能不能给谢卓驱邪。” 死气按理来说是可以驱除或是净化的,他们都有这个能力,可死气重成这样,除非找到缘由,否则也就是治标不治本,你把指甲剪了,过段时间它又会自己长出来,谢卓身上的死气也是这样。 他会吃不下睡不着身体会疼,都是死气在影响,再这样下去,严重一点他还会波及到身边无辜的人,所以得赶紧想办法。 谢卓自己也想治,可惜他敢对警察说隐私,是知道警察不能透露,跟邓九萱师兄妹说,他们又是有手段的人,万一反过来拿这个当把柄威胁他怎么办? 因为身上的死气只能由他们清除净化,即便能彻底解决,他们也会推诿不做,这是很可能的事。 驱邪过程很简单,几乎是一瞬间,闭眼的谢卓听见铃铛声睁开眼睛,就感觉肚子饿了,想吃东西了。 对着镜子一照,整个人气色也好了不少,他大喜过望。 邓六果说:“谢先生,这只是暂时的,不能保证很久,你的死气是从你自己身上生长出来的,你再好好想想吧,是不是知道什么。” “谢先生不说实话,我们没法根治的,就像治病也得知道病因,不可能胡乱治。” 第175页 听到这两人的话,谢卓感觉十分讽刺,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就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真是贪得无厌。 不愧是实力派影帝,哪怕心里已经看穿了这些招摇撞骗人的把戏,面上还是笑的,眼神满是感激,拿了影帝满贯的逆天演技,成功让邓六果邓七燕都觉得谢先生真是个挺厚道的人,这其中,说不定真的有什么误会。 “我就说吧,他人真的不坏。”邓九萱很高兴,因为自己喜欢的人得到了认可,“所以我们帮帮他吧!” 谢卓坚称自己不知道死气从何而来,师兄妹三人又不如师父能掐会算,一时间,只能从殷槐着手,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讯息。 得知要去找殷槐,邓九萱换了一身轻便衣服,然后看着师兄师姐:“穿道袍是不是太显眼了?被人抓到就不好了,她家很有钱的,还有保镖呢!” 邓七燕无语地看着师妹:“我们是去拜访,正大光明的上门,明白吗?” 邓九萱吐吐舌头。 经过几次死气驱逐,谢卓虽然没有恢复最好的状态,但只要上妆,在镜头前就不是问题,他终于可以进组了,不然的话角色都要换人,政府要拍的红色大片,他还能让整个剧组为了自己推迟不成?为了这部电影,政府、部队、相关部门都大力支持和帮助,谢卓能有国家大? 耍大牌也不是这样耍的。 他现在只希望邓九萱的师兄师姐能赶紧给他解决了这件事,他们去找殷槐,谢卓并不害怕,殷槐是个什么怪物她自己最清楚,像是这种道门中人都蠢得可以,嫉恶如仇是好事,最好把殷槐直接灭了,省得她再出来作乱。 这么想着,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第74章 问心有愧。 阿槐其实挺好奇道门中人是什么模样的, 她虽然是“引路人”,但情况比较特殊,很多事情都不懂, 刚从地底爬出来时, 连手机都不会用呢, 也不知道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以至于还被拍下来几次,堪称槐生之耻。 阿槐不知道的事情,阿松阿柏也是不知道的,所以他俩虽然表情不同, 却都一样好奇, 邓九萱等人跟他们又没有血海深仇,哪怕他们帮的是谢卓,阿槐也是能理解的——她不是活人,不属于同类,人家不愿意帮她很正常。 邓九萱这是第一次真正见到阿槐, 在这之前她看到的都是照片, 都是从谢卓嘴里的诉说, 于是在被管家引进主宅时, 她看见坐在沙发里的黑裙子少女,有那么一瞬间都不能呼吸了。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 对着照片, 邓九萱还觉得阿槐跟谢卓很配,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俊男美女本来就应该在一起, 但真的见到了阿槐,邓九萱却觉得这对“爱人”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好像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卓的确是又帅又有能力,他说他喜欢阿槐,邓九萱信,但要说阿槐喜欢他,邓九萱觉得就离谱了。 她看起来不像爱情小说里男主追妻火葬场或是带球跑的小娇妻女主,倒像是宝刀在手砍尽疯狗的绝对主角。 当时邓九萱脑海里就蹦出个奇怪名词出来:越级碰瓷。 阿槐同样打量着邓九萱师兄妹三人,怎么说呢……他们看起来,好穷哦,就是完全没有钱的那种人,寒酸的过分,邓九萱不是都跟了谢卓挺长时间吗?怎么谢卓不知道给人准备点好看衣服,提高一下人家的生活质量? 她这么想着,就问了:“为什么你没有漂亮衣服穿,谢卓很抠门吗?没给你钱?” 邓九萱是个忠实的颜狗,她觉得谢卓帅,就对谢卓很友好,现在她觉得阿槐美,便跟阿槐说话也轻声细语起来,甚至有点结巴,靠近了看,这女孩更好看了:“给、给了,但是我不能乱花。” 虽然有点好骗又经常不过大脑思考,但邓九萱是个很听师父话的徒弟,她最大的问题就是懒,懒得去想懒得去问懒得去练,是那种躺着脖子上套个饼,饿死了都不知道转着啃的类型。 邓六果与邓七燕则小心谨慎地打量着阿槐,恕他们才疏学浅,这个女孩除了肤色过于苍白之外,没有哪里不对劲吧?师父说了,世上没有鬼,只有各种各样负面的“气”,但有一些人是特殊的,对“气”天生有着神奇的感应能力,就好比师父,好比眼前这个女孩。 最后还是邓七燕问:“殷槐小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阿槐点点头。 “我们这次来,其实是想帮谢先生问问,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他哪里做得不好,让你感到被冒犯了。” 邓七燕斟酌着,一字一句小心翼翼,生怕阿槐因此生气。 阿槐哦了一声:“谢先生是怎么跟你们说的呢?能说给我听听吗?” 师兄师姐齐刷刷看向邓九萱,邓九萱有点尴尬地清清嗓子,简略把谢卓给她讲的故事一带而过,听得阿槐都笑了,“他是这样说的?嗯嗯,不错,有点意思。” 这是阿槐没想到的,她知道谢卓会骗人,但没想到他会这样不要脸的骗,全程除了两人的确是认识之外,居然没有一句是真话,她问邓九萱:“你不觉得奇怪吗?用正常思维来想的话,他觉得我是他的恋人,为什么不敢亲自来找我,却要找你这种道门中人呢?如果不是心虚,那就是有病?” 第176页 “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阿松微微笑着,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拿在手上,笑吟吟递了出去,田万里被以敲诈勒索的罪名送入监狱,谢卓派人去抓,肯定没想到那不知所踪的档案,其实落在阿槐大人手里吧? 警方的报告最是真实且一针见血,接触了田万里的阿松全程记录了谢卓示意下的犯罪过程,不是他亲自上阵又怎样,他和他的经纪人是利益共同体,什么爱情故事呀,他也配跟阿槐大人谈爱情? 原本以为是相爱的动人情节,突然变成法治内容,邓九萱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阿槐很遗憾地告诉他:“他是怕我揭穿他的真面目吧,毕竟,就算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他也还有一亿多的粉丝,怎么能失去韭菜的爱呢?” 韭菜们要是不爱了,他割谁去? 邓九萱的确是有点爱慕谢卓,毕竟谢卓的公众形象良好,长得帅对她也温柔,唯一值得诟病的是他被死气缠身后脾气变得暴躁起来,但那点小小的爱慕,和大是大非比起来,邓九萱还不至于傻到分不清自己该怎么做。 她嘴唇哆嗦着,感觉自己的心啪啪啪碎成无数瓣,然后就是觉得还待在自己手机余额里的定金无比烫手,这钱她不能要! 两千万长着翅膀飞走了,但要是真拿了这钱,回去后师父肯定会生气。 阿槐就看着这师兄妹三人脸上表情变来变去,从震惊、愤怒,再到厌恶、悲伤——最后的悲伤她不大理解。 “那你希望我们怎么做?”邓六果问,“如果早知道这些的话,我们是不会来这里的,光是车票就死贵呢……” 虽然他们师门上下都老倒霉蛋了,可这次是一毛钱也没赚着还得倒贴来回票钱。 居然真的想都不想就不赚谢卓的钱了?阿槐有些惊奇地看着他们:“听说谢卓出了两千万。” 邓七燕吸了下鼻子,很想哭:“……是啊。” “那这样好了。”阿槐竖起一根手指,“我虽然捨不得两千万,但我给你们十万,你们接受一下我的委託如何?” 有钱不赚王八蛋,邓六果眼睛一亮:“你说!” “没别的要求,不要向谢卓透露你们知道真相的事情,并且不许再为他拔除死气。” 阿槐的要求并不过分,邓六果跟邓七燕商量了一下就答应了,然后阿槐看着邓九萱,问她:“你是捨不得吗?要不,就算了?” “不能算!”邓七燕吓了一跳,十万块钱呢!是光明正大干干净净的十万块钱!“我们答应你!师妹,你还愣着干什么?” 邓九萱抬起头看着阿槐:“只有一丢丢的捨不得。” 感觉很不真实,她是在下山做委託的时候遇到谢卓的,然后就被他邀请帮忙,这段时间里谢卓表现的真的很好,往日的名声也没有丝毫污点,邓九萱觉得他是个完美的好人,结果却是这样,比起自己被骗,她其实更伤心于自己爱慕的谢卓居然是个假象。 阿槐嘴角微微扬起,“没关系,他会后悔的。” 一直友好交流的少女突然露出这样的笑容,让邓九萱师兄妹三人打了个寒颤,阿槐还留他们吃午饭,等离开殷家时,三人忍不住感慨,多好的小姑娘啊!真可惜,听说她跟死去的姐姐长得一模一样,怪不得谢卓被吓成神经衰弱了,他自己心里有鬼,还能怪谁? 谢卓已经准备进组了,他自己去不放心,还想把邓九萱师兄妹三人也带着,这样的话万一出什么意外,还有人能帮他。 但他们答应过阿槐,不插手谢卓的事,如果谢卓是无辜的,他们不收钱也会帮他,然而谢卓并不无辜,甚至于他和江商、宣鹤、戚向横等人是一伙的,师兄妹三人恨不得离他远一些,免得打雷的时候噼到自己。 同时他们又不能让谢卓知道他们已经得知真相的事,所以邓六果跟邓七燕宣称师父重病,他们得赶紧买车票回去守着,两人脚底抹油熘之大吉,至于被留下来的师妹怎么办,这个……只能说死道友不死贫道。 邓九萱被忽悠惯了,咬牙忍着,拔除死气后的谢卓脾气恢复了很多,那个对她很好很温柔的谢先生又回来了,但邓九萱已经不敢再靠近他,甚至不想住在谢卓家里。 她有没有心帮忙,谢卓感受得到,好在之所以稳住邓九萱,也是因为父母在请其他大师出山,知道自己还有救,谢卓就不怕。 他决不会就这样死在殷槐手上,没人能毁了他的人生! “邓小姐,我马上就要去拍戏了,应该不会有事吧?” 邓九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她被谢卓这么一问,表情就有些躲闪,支支吾吾:“嗯……应该,应该没事吧?” 上了一趟殷家的门,回来后态度就变了,要说殷槐没做什么,谢卓不信,现在他不能让邓九萱走,万一邓九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出去了给他爆的一干二净,那可就糟了。 邓九萱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应,结果却发现谢卓没有多作为难,她悄悄松了口气,她现在犯愁要怎么跟谢卓说自己想走,每次对话,谢卓都会把她给堵回来,显然是铁了心想把她留下,邓九萱已经在考虑直接跑路的可能性了。 第177页 作为谢卓请回来的道门中人,邓九萱只能老老实实跟着来了片场,谢卓的经纪人对外宣称她是谢卓的新助理,大明星嘛,十几个助理都不算多,所以邓九萱并不引人注目。 也是到了片场,邓九萱才知道拍戏不是按照情节顺序来的,两个完全陌生的演员,可能第一场戏就是生离死别,然后最后一场戏才是初见。 谢卓精神状态还不错,虽然跟以往没法比,但剧情需要,浑身都是黑漆漆的,脸上也到处都是泥土,所以看着并不违和。 这一场爆炸戏很危险,谢卓向来是个敬业的演员,能自己上就不用替身,而且像是电影里这些戏,基本都能保障安全,在拍摄前已经模拟过数遍,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谢卓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立马口称自己不舒服,在这齣戏上选择了使用替身。 导演不是很满意,本来是想拍一个正面的镜头,使用替身的话就得剪辑了,最后呈现出的便差了点意思,可演员自己都说不行了,也没别的办法。 这是他第一次跟谢卓合作,心里犯嘀咕,不是说谢卓是业内难得敬业的演员吗?这也叫敬业?动不动就替身、动不动就替身的,他是有被害妄想症不成?爆破前道具组都再三检查,出事的概率比买彩票中五百万的概率都小。 谢卓何尝不知道导演对自己有意见?奈何他实在不敢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邓六果跟邓七燕一走,谢卓身上的死气越来越严重,其实他的感觉没有错,死气缠绕在人身上,会让一个人的运势变得极差,通俗点来说,就是会非常非常倒霉。 喝水会被呛着走路会被绊着甚至抬头看个天都可能把脖子给扭了,这还都是轻的,严重一点直接致命,所以才说死气缠绕的人,要么是患了大病,要么便是有大灾。 转运驱邪也有难易程度,谢卓这种属于神仙来了都救不好的,邓六果与邓七燕只能帮他缓解,不能彻底根除,他的死气会越长越快、越长越厚,像是诅咒一样。 看得邓九萱心跳加速,随着谢卓进组,见到的人越多,被要的签名越多,得到的赞扬越多,死气就越严重。 一个人造了孽,才会有报应,那个女孩死去的时候,是得怎样的怨恨,才能生出这样可怕的诅咒,还全都应验了? 谢卓自己当然也察觉到了不对,他以为拒绝那些危险戏份自己就能转危为安,事实并非如此,哪怕是在拍文戏,他一句台词都没说完,胸口的齿痕便已经开始疯狂作痛! 完全没有规律,随时随刻会疼,最后导演都问他:“谢卓啊,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可别小看心脏抽痛啊,保不齐就能要了人命。” 谢卓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解开了胸口的衣服,齿痕原本是经年的旧伤疤模样,比其他皮肤略深一些,没有什么显眼,前不久逐渐开始变得鲜红,现在在这些鲜红里,出现了黑色。 如果整个齿痕全部变成黑色……会发生什么?谢卓不敢想像。 他太怕死了,去医院检查又什么都查不出,最终也只能求助邓九萱。 这是邓九萱第一次知道谢卓胸口居然有个牙印,咬得人一定很恨他,否则不会这样用力,最重要的是,死气正是从这个齿痕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谢卓也不会求助于邓九萱。 邓九萱看着他,往后退了一小步,摇头:“我不行……” “你怎么会不行?”谢卓忍着疼问,“你师兄师姐都行,你怎么可以不行?而且他们不是说你很有天赋吗?” “那我也不行!”邓九萱哆嗦着反驳,“如果只是一点点晦气,我的确能净化,可你这个太可怕了,别说是我,就算师父来了也无法替你根除的!” 谢卓疼得没法再跟邓九萱说废话:“快点帮我,帮帮我啊!我会给钱的!你要多少都可以!”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我真的无能为力。”邓九萱别过头,又觉得他可怜,又觉得他可恨,“这是你自己犯下的罪,是报应也是诅咒,如果你真的想要活下去,只能去乞求受害者原谅,否则这怨气永远不会消弭。” 下一秒谢卓通红的眼睛就瞪住了她:“你知道了什么?!” 邓九萱倒抽一口凉气,惊恐地看着谢卓狰狞的表情,他可能太疼了,急切需要寻找方式发泄,于是双手强硬地掐住邓九萱的脖子,把她摁倒在化妆桌上,摆放的瓶瓶罐罐跌落一地谢卓也没心思去管,他只想维护自己,只想杀了所有知道自己过去的人! 田万里他能收拾,一个邓九萱他收拾不了?! 邓九萱奋力拍打着谢卓的胳膊,谢卓却像是突然变成了大力士,死死掐着她不松手,就在邓九萱喘不过气,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掐死时,恍惚中好像听到有人踹门,然后谢卓被拉开,大量新鲜空气灌入口鼻,她捂着喉咙疯狂咳嗽,眼角沁出生理性泪水,还在后怕。 差一点就被掐死了……他是真的想杀了她的! 进来的是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除此之外还有一对长得跟谢卓很像的中年夫妻,最奇怪的,要属最后进来,站在门口位置,披着一身黑袍的小个子,邓九萱都看不清他的脸长什么样。 第178页 这人好矮,撑死了也就只有一米的身高,是小孩子吗? 然后黑袍人掀下头上兜帽,露出一张格外丑陋、格外古怪、格外苍老的脸。 邓九萱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怎么会有人长成老树皮的样子? 真的,乍一看,好像是老树皮成了精,脸上的皱纹几乎耷拉到胸口,似乎只有一层薄薄的皮,长得十分惊悚,仿佛恐怖电影里的类人怪物。 “大师,大师!你快来看看我们家孩子,快!” 大师? 邓九萱打了个寒颤,怎么会有这样的大师? 第75章 问心有愧。 大师缓缓走过, 可能是因为个子小、腿短的缘故,他走路速度很慢,经过邓九萱身边时, 似乎还看了她一眼, 邓九萱一边咳嗽一边被盯得毛骨悚然, 好像被蛇看到了一般,让人有种黏糊糊的阴暗感。 她胆怯地往后退了退,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快快快,大师,你快看他是怎么了?!” 邓九萱眼睁睁看着那个古怪的黑袍人走到谢卓身前, 两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卓身材高大容貌英俊,这个黑袍人却只有一米左右,苍老而丑陋,年轻与老迈,美与丑, 区别是如此明显, 令人觉得有点噁心, 好像在巧克力前面又摆了一坨屎。 黑袍人从长长的袖子里伸出手, 邓九萱发现他的手跟面部皮肤一样,都是皮包骨头, 风干老树皮一般,看得人起寒毛直立, 寒气入骨。 谢卓眼球凸起, 黑袍人直接撕开了他胸口的衣服,谢父谢母看见那个黑了一半的齿痕都心惊肉跳:“大师,这还能治吗?你快给看看, 他可千万不能出事啊!我们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只要你把他救了,我们什么都愿意给你!再多的钱我们都付!” 那是当然,谢卓做演员赚的钱跟一时为了治病付出的钱,比起来该选哪一个,那还用说吗? 黑袍人没怎么搭理谢卓父母,他看着那半是乌黑半是鲜红的齿痕,伸手碰了碰,他大概是没有勤剪指甲的习惯,指甲留的很长,有点像是老式港片里的殭尸爪子,乌青弯曲,看着就很锋利,所以触碰到的时候,谢卓像是遭受电击一样浑身抽搐,然后被摁住,黑袍人的指甲就没入了齿痕里。 看着挺大师范儿的,高深莫测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邓九萱觉得黑袍人像是想把这块肉给挖出来,他不在意谢卓疼不疼,不过指甲没入三分之一时,他宛如被烫到,火速抽回手,随即就看见那根伸进去的指甲被死气腐蚀,这人反应也很快,立刻用另一只手的指甲将其切断,然后惊奇地盯着谢卓胸口。 “大师,大师怎么样了啊大师?”谢父紧张地问,在这之前他们找了很多厉害大师了,基本上都说无能为力,这位是从某个神秘小国请回来的,据说非常灵验,于是谢父谢母就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此人身上,盼着他能救救他们的宝贝儿子。 黑袍人还是没搭理他们,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只奇形怪状的虫子,他将虫子送到谢卓胸口的齿痕处,虫子的触鬚动了动,众目睽睽之下,它居然不敢往里面爬,而是疯狂往后退! 邓九萱敬畏地看着那个齿痕,这究竟是多深的怨恨啊…… 黑袍人收回虫子,又改拿出一个小瓶子,邓九萱忍不住想这人身上到底带了多少东西。 小瓶子是透明的,里面是几只蚂蟥,看得谢母瘆得慌,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下,这点小动作黑袍人根本不在意,相比较前面那只聪明一些的虫子,这几只蚂蟥就比较蠢了,被放到齿痕上后,火力全开想要叮进去谢卓的皮肉,一边吞吃血肉,身体也因为死气变得乌黑发亮。 谢卓发出阵阵痛苦的嚎叫,黑袍人见有效果,起身站到一边:“摁住他。” 说的居然是国语,不过带着很浓的口音,保镖们赶紧上前,死死摁住谢卓,谢卓力气巨大,一个人几乎将五六个保镖掀翻,蚂蟥吸食死气的同时,也在啃啮着他的血与肉,那种剧痛,养尊处优的大影帝怎么受得了? 谢父谢母紧张地看着,心疼的直抹眼泪,邓九萱见情势不妙,悄悄往门口摸想逃走,结果刚摸到门边,瞬间毛骨悚然! 她的脖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那东西长长的,给人一种黏糊糊的感觉……邓九萱头皮发麻,整个人僵成木头,黑袍人沙哑又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姑娘,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邓九萱快哭了:“快把虫子拿下去……” “你只要不跑,它就不会咬你。” “我不跑了不跑了不跑了……” 黑袍人发出几声笑,他的声音让人听着很难受,好像用磨砂纸剌过,笑的时候尤为明显,邓九萱在保证过后,感觉到脖子上凉丝丝黏腻腻的东西在顺着脖子往外爬,她被噁心的够呛,带着哭腔道:“我真的不跑了,你、你快把虫子拿下去啊!” 见邓九萱这样害怕,黑袍人反倒高兴起来,他就喜欢看人害怕恐惧却又不得不求他的样子,所以压根没打算把虫子收回去,邓九萱没办法,只能站着不动,她鼓起勇气朝身后的化妆镜看去,就瞧见自己脖子上贴了一片柳树叶那样大小的蚰蜒,还在微微蠕动,这让她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一地,恨不得把这块皮肤直接割了! 第179页 谢卓的惨叫声太大,惊动了剧组,谢父问:“大师,现在该怎么办?他还能继续拍戏吗?” 大师唔了一声:“回去,躺着。” 谢母急得要命:“那怎么行呢?这部电影很重要的,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要是错过了——” “随便你们。” 用蚂蟥吸食死气,无异于以毒攻毒,谢卓这状态还怎么拍?但黑袍人无所谓,又不是他的小孩,是死是活都跟他关系不大,横竖这对夫妻不敢赖掉他该得的钱,当事人是生是死管他什么事? 他的蚂蟥养一条也是很费精力的。 钱和命比起来,那肯定是命更重要,有钱没命花可不行,所以谢父谢母最终还是选择了带谢卓回家,这样的话就只能跟剧组辞行,导演的脸都绿了,问谢卓到底生了什么病,谢父谢母都支支吾吾,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在耍大牌。 但凡能忍,谢卓都不会离开,他一睁眼发现一个长得奇形怪状的人在自己胸口摸来摸去,还吓了一大跳,得知是来救他命的之后,脸上还是止不住的嫌弃,毕竟这个名叫丹波的外国法师长得太吓人,光是老也就算了,他给人一种很难受的感觉,谢卓哪里见过这么丑的傢伙? 丹波法师不以为意,问他:“跟我说实话,我才能救你。” 谢卓先看向父母,得到父母点头后,才将自己胸前齿痕的由来向对方说明,这回不像在邓九萱面前那样有保留,可能也是丹波看起来就不好糊弄的原因。 听到谢卓说他没满十八周岁时和其他人轮流侵犯了一个女孩,丹波眼皮子没抬一下。 他所在国家,更丑恶的事情都曾有过,这实在算不上什么。 但是当他听谢卓说,那个女孩在十五年前死去,现在却又回来了,而且和他共同犯下罪行的其他三个人都已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女孩却还像十五年前一样青春美丽,丹波的眼神就不对了。 他按捺着贪婪:“你说,十五年过去了,她没有变老?你确定她们是同一个人吗?” “我确定!”谢卓用力点头,“我在开车的时候,她突然出现在我车里,后来我回家,她也能突然出现又消失,她肯定是鬼!” 丹波呵呵笑起来:“世界上没有鬼。” “那她是什么?”谢卓下意识问着。 “是啊,那她是什么呢?”丹波咧嘴笑,“把她的地址给我,我要去会会她。” 谢卓犹豫:“之前请的高人也是这样说的,但基本都是有去无回……” 丹波被小瞧了,冷笑:“少拿我跟你们国家那些废物比,你要是不想死,最好就听我的。” 谢卓真不敢和丹波对上,到底还是给了地址,丹波又用蚂蟥吸食他身上的死气,之前邓六果邓七燕两人还在时,也曾为谢卓拔除过死气,可以说见效很慢,而且拔除不久,新的死气就又生了出来,令谢卓不厌其烦。 而丹波的蚂蟥确实厉害,只是每次被吸食过后,谢卓都脸色泛白喘不过气,好像自己的精气也随之被吸走了。 谢父谢母为丹波准备了豪华的房间和干净的衣服,不过这个人永远披着这身黑袍子,不洗澡也不吃东西,非常古怪,联想到他们国家的各种诡异事件,谢父谢母没敢多说,怕把这人惹毛了,到时候报复自家。 丹波无疑是个小心眼,现在他对谢卓已经没什么兴趣了,能赚到钱当然好,可有没有钱对他来说意义并不是特别大,比起钱,他跟谢卓一样,都更想要命。 一个死去十五年的人重新活了,还有比这更神奇的事情吗? 出于谨慎,丹波没有立刻闯入殷家,虽然嘴上瞧不起这个国家的人,但活了这么久,丹波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打算先观察两天看看情况。 谢卓嘴里的话他不是全部相信,于是又用虫子逼邓九萱,得到的答案跟谢卓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谛听的暗示,邓九萱坚信阿槐是人类不是怪物,丹波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他原本埋伏在殷家外头想等等看,结果阿槐根本不出门,他派了虫子过去,可没有一只活着回来的! 邓九萱想给阿槐通风报信,但她被困在谢家出不去,能跟外界联繫的方式也全部被掐断,不知道谢家人到底想干什么。 谢父谢母很着急,儿子胸口的齿痕的确没有继续变黑,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了,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能把人治好吗?这样下去人都要不行了! 现在谢卓每天都要被吸掉许多血,整个人苍白的像一只吸血鬼,待在屋子里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丹波脾气大得很,谢父谢母一旦多问两句他就会发火,谢卓又疼又累,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一旦他想睡,齿痕就疼得要死。 蚂蟥在吸血时更是五脏六腑都在疼,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一个残废,整天躺在床上等人伺候,大脑完全无法理性思考,有时早上太阳光强烈一些,晒在皮肤上他还会觉得无比刺痛,胸口的蚂蟥是那么噁心可怖,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被这种疼痛逼疯的。 之前丹波派去殷家的都是些低等虫子,他主要是想探探路,没想到这些虫子全部有来无回,所以相比较邓九萱的说法,他更愿意相信谢卓,那个叫殷槐的女孩子不一般,也许在她身上,他能够找到自己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 第180页 房间里,丹波终于脱下了那件如影随形的黑袍。 他身高只有一米左右,看着略略有些胖,脸跟手却又消瘦的过分,总之整体看起来非常不协调,每次看到他谢卓都感觉瘆得慌,要不是丹波确实有本事,他早就把这人赶出去了。 黑袍之下,一片密密麻麻的漆黑,是无数的、各种各样的虫子组成了丹波的身体,黑袍脱下后,虫子们钻进袍子里,袍子无风自动了两下变得安静,丹波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那皮包骨的身体——一点都不夸张,完完全全就是个骨架子上面贴了一层老化风干的皮,血和肉早已消失不见,如果看到这一幕,想必谢父谢母会吓得尖叫,他们请人的时候可不知道丹波是这样子的! 曾经他也是身高一米七几的壮年男人,有着鲜活的身体,有亲朋好友,有妻子儿女。 可是他太怕死了。 真的太怕了,身为法师,丹波绞尽脑汁延续了自己的寿命,代价就是老的逐渐萎缩,身体机能消失,不需要进食和睡眠,变成了丑陋的怪物,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大漠上风干的动物尸体,随着时间化为尘土。 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如果还要去死,那他的诸多努力算什么? 真羡慕啊。 给谢卓处理死气的时候,丹波用树枝般的枯手抚摸着男人的胸膛,皮肤薄薄的,底下心脏在跳动,血管在流动,年轻又强壮,充满了活力,真羡慕、真羡慕,好想要! 如果谢卓没有撒谎,那个女孩也许得到了什么神奇的力量,中华大地幅员辽阔,文化也是博大精深,万一是真的呢? 想到这个可能性,丹波兴奋的双手直发抖。 他等不下去了,他想快点知道答案! 夜色之中,平日里行走迟缓的黑袍人却像是能够飞檐走壁一般,灵巧地像一只黑色的老鼠,越过了殷家安保系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庄园。 派进来的虫子已经摸透了整个殷家的布置,只有主宅是例外,没有虫子能进去,不知道是为什么。 名叫殷槐的少女就住在主宅,丹波的鼻子动了动,放出一只拳头大的蜘蛛,蜘蛛的头胸部一共有八只单眼,它可以和丹波共享视觉,是他的宝贝,轻易不会拿出来用。 蜘蛛顺着落地窗爬了进去,客厅一片静悄悄,这会儿是凌晨,主宅里没有其他人。 丹波伛偻的身形贴在花园的一棵树上,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操控着蜘蛛一点点爬上楼,蜘蛛张开嘴,吐出一只吸饱了死气的黑色蚂蟥,这是从谢卓身上拿来的,大部分蚂蟥在吸食死气后暴毙,丹波特意留了一只最强壮的,没有让它吸饱,准备藉助蚂蟥来寻找死气源头。 第一次看见殷家宅子时丹波就感受到了那股和谢卓身上死气极为相似的气息,整个宅子似乎都被笼罩,其中以主宅为最,谢卓的身体肯定是殷槐做了手脚,如果殷槐愿意跟他共享不老的秘密,丹波甚至可以亲手为她献上谢卓的人头。 蜘蛛跟着蚂蟥爬到了二楼主卧,丹波正聚精会神地往前看,突然感觉似是有什么恐怖的生物在盯着自己,他从未有过这般不安的时候,紧接着,蜘蛛一回头,只看见雪白的獠牙和黑色的巨大口腔,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 下一秒,他辛辛苦苦养了一百多年的八眼蜘蛛就没了! 蜘蛛一死,丹波惨叫一声,从树上翻滚了下去,这一叫可不打紧,立马惊醒了殷家的人,丹波暗叫不好,捂着眼睛想从地上爬起来,有液体从他的指缝里流出,看着应该是因为蜘蛛死亡遭到反噬后流出的血,但血的颜色红黄掺杂,很是噁心。 一只手拎着他的黑袍,将一米高的丹波从地上像拎小狗一样拎了进来,阿松向问询赶来的管家和其他人微笑:“没关系,是个小毛贼,等天亮了送他去公安局,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管家担心地看着:“阿槐小姐有没有被吓到?” “没有,我早就知道有人闯进来了。” 管家拍了拍胸口,阿松让所有人都继续休息,拎着丹波进了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进去却屡次失败的主宅。 被拎进门的一剎那,丹波打了个冷颤,他感觉很不可思议,要知道从他过了生死大关那一刻,就不再畏冷畏热了。 这个人拎着他,却不受他控制,身上的虫子像是死了一样无声无息,这是为什么? 丹波想不明白,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第76章 问心有愧。 能为了活着抛弃一切的男人, 不必去期盼他能有什么道德感,丹波养的虫子攻击性十足,哪怕被阿松拎进了客厅丢在阿槐脚下, 丹波仍然没有放弃, 眼珠子骨碌碌转, 似乎是在寻找逃走或是反杀的方法。 要说来来回回往殷家跑的客人也不少,但像这位这么寒碜的,阿槐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她被埋在地下时也常常与蛇虫鼠蚁“亲密接触”,但不代表阿槐喜欢虫子,尤其是这么脏的虫子, 现在她都担心自己的蛇吃了拳头大的毒蜘蛛会不会拉肚子, 怨气化蛇也是蛇,万一吃坏肠胃怎么办? 丹波心里的贪婪大过了恐惧,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这个美丽的女孩,她比谢卓给的照片还要好看,而且鲜活且真实。 以至于他鬼迷心窍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 结果枯树枝一般的手爪子还没碰到阿槐, 就被一脚踢开, 冷若冰霜的年轻女人目光冰冷:“管好你的手。” 第181页 丹波不敢再碰了, 他试着让身上的小虫子从四面八方入侵,可虫子全都不听他使唤, 这让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无论是这三个人里哪个不对劲, 他都得谨慎为上。 “我、我是谢卓请来的。”他用口音浓重的国语跟阿槐沟通, “我想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所以才亲自过来查看,请原谅我的无礼, 我没有敌意。” 阿槐往后倚在沙发里,问他:“为什么你的脸和手这么瘦,身体却圆润的像颗球?” 丹波很自负,也很自卑,他骄傲于自己比世界上的大部分人活得久,也怯懦于萎缩风干的身体,这样的活着,是只能躲在阴暗处披着黑袍与虫子为伍的活着,时间久了,他甚至开始讨厌太阳的曝晒,因为那会让他感到疼痛,让身上的虫子□□。 所以阿槐的问题真是直戳他的痛处,让他有口难言。 阿松走上前,捏起丹波的黑袍一角轻轻掀开,露出里头密密麻麻还在股涌的虫山虫海,蝎子蜈蚣蜘蛛蚰蜒蚂蟥……但凡是人能认识的虫子通通都有,它们紧紧贴在丹波的皮肤上,像是为他穿上一身黑色的铠甲,撑起了他皮包骨头的身躯。 阿柏本来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有表情,在看到这样噁心的虫海过后,也不由得眼角抽搐。 “哎呀呀这可真是。”阿松松开手,看着自己捏过黑袍的手指,“我可没想到会这么噁心,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玩虫子?” 说完他就转去洗手间洗了个手,用了三次洗手液才出来,甩着手上的水滴,再看丹波,愈发面目可憎。 因为格外的苍老,丹波的眼眶都是干枯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条蜈蚣从他的眼眶里爬出来,再钻进耳朵里去,他的身体是已经被蛀空了吗?为什么会一点不受影响? 世界真奇妙,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呢! 阿槐看着丹波,对方的眼睛一直闪闪发亮,尤其是在盯着她看的时候,这让阿槐不得不怀疑是谢卓对他说了什么,“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我听说你其实已经三十几岁了,却还保持着十六岁的外貌,是真的吗?你真的已经这么大了吗?” 丹波迫不及待地问。 阿槐却没有那么好心立刻回答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告诉你,我又有什么好处?” “我给你钱!我很有钱!” 阿槐摇头:“我更有钱,我也不缺钱。” 丹波眼珠子转了转:“我可以帮你杀了谢卓!让他生不如死!” 这个答案阿槐就比较满意了,她笑嘻嘻地说:“你问吧。” “你真的没有变老吗?” 阿槐点头:“真的。” “怎么做到的?”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阿槐竖起一根手指,“你也得回答我,你今年……多大了?” 丹波沙哑着声音答道:“两百七十六。” 这个答案相当惊人,丹波和阿槐不一样,他确确实实是个普通人类的身体,却能活到两百七十六岁,阿槐好奇地看着他:“怎么做到的?”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阿槐很诚实地告诉他:“你需要先死一次,然后需要很好的运气,就能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 丹波就算有阿槐一样的体质,跟阿槐一样的际遇,他也只可能保持现在这副尊容,想要真正返老还童?哪有这种好事?阿槐都不敢想呢。 丹波显然很失望,正在这时,阿槐突然说:“不过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得到一具鲜活的身体。” 丹波眼睛一亮:“你说!” 阿槐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等天亮了,管家着急忙慌进来找阿槐,见她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左看右看:“昨晚那个小偷呢?阿槐小姐你报警了没有?” 阿槐微微一笑:“放心吧,已经处理好了,让你担心了,管家伯伯。” 哎呀,阿槐小姐可真甜,管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没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那待会儿要不要我去跑一趟公安局,或者打电话问问结果?” 阿槐笑弯一双眼眸:“不用这么麻烦啦,有阿松阿柏,管家伯伯还是快去帮我摘花儿吧,今天的花开得很好看,我刚才从落地窗就看见了。” 管家:“好嘞!” 他走后,阿柏问:“阿槐大人,您说的方法真的有效吗?万一不能成功……” “那出事的也不是我,是丹波和谢卓,管我什么事呢?”阿槐无辜反问,“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甚至很善良地放走了夜闯我家的小毛贼,这难道不值得表扬吗?就算是谛听也不能找我麻烦吧,宽容难道还是一种罪不成?” 阿松笑个不停:“真遗憾啊,不能亲眼看见这一幕,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 阿槐也觉得很遗憾,她想了想,嘆口气:“早知道把那只八眼蜘蛛留下来了,说不定也能给我用用,丹波好像能够和它共享视觉,我也想。” 但她不懂这个,所以做不到。 回到谢家的丹波整体情况不是很好,因为八眼蜘蛛的反噬,他的眼球差点爆裂开来,已经看不大清楚东西了,用了虫子修复才好些。 第182页 虽然他和阿槐都没有互通秘密,但丹波知道,自己的手段跟那个女孩比要嫩很多,至少人家不用像他这样遮遮掩掩,走到哪儿都披着黑袍。 丹波是通过无数的虫子维持生命的,虫子越多,他的身体越是干瘪风化,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他怕有朝一日自己会死。 哪怕是以这样的姿态苟延残喘,丹波也不想死。 今天的谢卓也在痛苦度日,胸口的齿痕像是咬在他的灵魂上,疼得他抓心挠肺,恨不得以头抢地,用更强烈的痛苦来掩盖心口的这股痛。 谢父谢母愁的头发都白了,忙不迭请丹波前来查看,丹波看着床上的那具鲜活身体,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想要……真的想要。 如果能够得到这具身体,甚至还能得到他的社会地位与名利,完全是丹波还是正常人时的想法,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他也是过够了。 那个女孩就像魔鬼一样,知道他心里全部的想法。 本来丹波是没有这样的能力的,他虽然羡慕活人的身体,可要是有办法夺舍,那他早就这么干了,一个一个换过去岂不美哉?谁会想要用这样的烂身体过一生啊!像谢卓这样的才叫男人呢!有着漂亮的肌肉,劲瘦的腰杆,还有一张英俊的脸,以及无数的粉丝、鲜花、赞美和掌声。 哪个男人不梦想着活成谢卓? 丹波又不是圣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来,人死之后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正是因为未知才会感到恐惧,这种恐惧让他绞尽脑汁逃避死亡,虽然成功了,却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这萎缩的身体,怕光的皮肤还有与虫子共生的痛苦,丹波受够了。他驱使虫子,虫子也无时无刻不在反噬着他,他们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彼此供给彼此为食。 “今天不用蚂蟥了吗?” 谢父见丹波取出了另一种从未见过的虫子,不安地问。 丹波瞥了他一眼:“这是很珍贵的虫子,我要加钱。” 加钱好,加钱就说明有效,说明他真的有认真去做。 谢父谢母对此完全没有意见,于是丹波将这条五彩斑斓的七线虫放到了谢卓胸口的齿痕上,对谢父谢母说:“你们出去,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不能被任何人打扰。从现在开始,不许任何人进来,包括你们在内,他的这个伤口太顽固了,我要一次性彻底解决。” 谢父谢母一听,大喜过望:“大师!大师要是真能一次性解决了,我再给大师五百万!” 轻轻松松张嘴就来,丹波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微笑,用他那沙哑的声音说着:“好啊,那么现在你们可以出去了,记住,不可以打扰我,无论我在里面呆了多久,你们都不能进来,否则功亏一篑可别怪我。” 谢父谢母连连点头,赶忙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他们一走,丹波反手就把门落了锁,然后将谢卓身上的衣服扒了个干净。 谢卓是疼一阵子晕一阵子,好不容易醒来就正对一张苍老干枯的丑脸,吓得他险些心梗,然后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身上还凉飕飕的,再看见丹波,心底顿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你、你这是做什么?!我怎么动不了了?!” “你当然动不了。”丹波的眼神几乎称得上是迷恋,看得谢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的迷恋是针对这具漂亮又鲜活的活人身体,想要啊,真的想要,太想要了……而现在,他真的马上就能拥有了。 “你是被我的毒蝎子咬了,怎么可能还有力气动来动去呢?”丹波说着,向谢卓展示了自己手腕上的一只毒蝎子,看得谢卓头皮发麻。 他第一次被人扒的干干净净躺在床上,羞耻先不提,丹波这种异常的眼神跟狂热的表情让谢卓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 紧接着,丹波自己伸手解开了自己的黑袍系带,这会儿谢卓简直想要尖叫,这个人有病吧!是变态吧!他想干什么?! “走开!你走开!滚啊!滚!” 谢卓大声吼叫却无济于事,他不得不呼唤父母:“爸!妈!救救我!救救我啊!” 家里隔音效果太好,有时也是个缺点,他悽惨的叫声,谢父谢母根本没有听到,不仅如此,丹波嫌弃谢卓太吵,直接让毒蝎子又给他来了一口,当然,小心地咬在了不会露在外面的地方,毕竟马上这具身体的主人就要换人了,丹波怎么捨得把自己的身体弄坏呢? 谢卓再试图张嘴喊叫时,发觉口舌麻木僵直,这是被毒蝎子所影响了,他甚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这个丹波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他明明拿钱了,却要害死他! 直到现在,谢卓都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他只看见那只有一米高的枯干怪人,当着他的面解开了黑色袍子,露出袍子下面被虫子包裹的身体,谢卓差点吐出来,他感觉极度噁心,正常人看到这么多的虫子怎么可能不头皮发麻浑身寒毛直竖? 紧接着,那些虫子从丹波的身体上四散开来,汇聚成海,然后一点一点顺着谢卓的脚底板往上爬,谢卓无比惊恐地瞪大眼睛,想呼救却又叫不出声音,只能任由虫群将自己淹没,最后,一条七彩斑斓的虫子从他胸口的齿痕爬出来,又钻了进去。 第183页 丹波取出一捧雪白娇嫩的槐花,这是那个少女给他的,漂亮的槐花和可怖的虫群形成了鲜明对比,眼看胜利即将在望,丹波兴奋又激动,他狂野地将槐花往嘴里塞,这些槐花并不是真正的槐花,而是阿槐身上怨气所化。 丹波活得再久,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他厉害不到哪里去,这些手段对付阿槐简直就是班门弄斧,所以,丹波也不会拥有互换灵魂的能力。 其实阿槐也没有,至少刚从地底爬上来的阿槐没有。 但身为“引路人”的阿槐有。 她将游离在外的死灵抓回去,投注到快要死去的小动物身体里,小动物的身体作为容器净化死灵,而死灵作为养料修复着小动物,同样的,将丹波的灵魂与谢卓的灵魂互换,不算什么难事,阿槐在死灵身上试过几次都成功了。 槐花下肚,丹波身上就有了阿槐的力量,黑色的虫群逐渐将谢卓彻底包裹,连眼珠都没有放过,每一根头发丝儿都被包含其中,然后这些虫群又缓缓回到丹波身上,再度将他皮包骨的身体撑起。 丹波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再也没能起来。 而一直躺着的谢卓,则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出双手到眼前,仔细而深情地凝视着这双手,修长、好看,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下才有的,连一个茧子都找不到,血管脉络清晰可见,谢卓本身是比较白的皮肤,他伸出手指搭在另一手的脉搏上,陶醉不已。 啊! 多么有力的跳动! 多么美好的感觉! 血液在流淌,肌肉在鼓动,活力满满! “谢卓”从床上缓缓坐起来,根本不想穿衣服,他想向全世界的人展示自己鲜活的身体!他是活着的!他是个活人! 真好啊,真好! 他试着抬腿,又试着挥手,这是萎缩后再也不曾有过的动作,那时的他一举一动都需要虫子帮忙,而现在不需要虫子他也能自由活动了! 这可真是太棒了!世界上还有比变成活人更令人高兴的事情吗?! “谢卓”走进浴室,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虽然这段时间的各种折磨,让这具身体消瘦很多,颧骨都微微凸出,不过问题不大,还是一样的英俊潇洒,至于胸口那个齿痕,确实是已经消失不见了。 “谢卓”打开门,守在外面的保镖立刻通知谢父谢母,谢父谢母赶到时,看见的就是神采奕奕的儿子,两人激动不已,扑过去抱住谢卓,摸来摸去:“没事吧?啊?阿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你还好吧,啊?” “谢卓”用自己在镜子前练习过的笑容说道:“爸,妈,辛苦你们了,害你们为我这么担心,真是对不起,我已经没事了,你们看。” 说着,他扯开衣襟,让谢父谢母看自己的胸口,那个困扰了他十几年,折磨了他十几年的齿痕,居然真的消失了! 谢父谢母当场喜极而泣,这时“谢卓”嘆了口气:“只可惜丹波为了救我,唉……” 这会谢父谢母才想起来还有位大师,“快快快,快看看大师,他可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一定不能怠慢了!” 赶紧冲进房间,发现“丹波”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正要去碰,“谢卓”大声道:“不能动!你们忘了吗,大师最讨厌别人碰他!等一等吧,等一会儿他自己就会清醒了。” 谢父谢母对视一眼,想起丹波平日的古怪行径,到底是不敢招惹。 第77章 问心有愧。 谢卓感觉很疼。 疼他是习惯了的, 就是最近这一年才习惯,从殷槐再度出现后,他胸口那个留了十五年的齿痕就开始隐隐作痛, 一直没有停息, 他对此感到很烦躁,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个齿痕消失吗?知不知道他的事业因此受到了很大影响? 明明就有着倒三角的好身材,却从来不敢露,虽然因此被称为了禁慾系男神,却也在拍戏时遇到了不少麻烦,因为不管什么时候, 谢卓都包裹的严严实实。 最近这段时间疼得更厉害, 跟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心脏然后一刀子捅进去□□再捅进去似的,疼得他没法睡觉,越困越睡不着,只有清醒的时候还好一点,不然一闭眼, 齿痕就开始作痛。 今天的疼……有点怪怪的, 不是来自胸膛, 而是来自全身, 像是被什么东西啃着一样,从头皮到脚底板, 没有一处皮肤是自由的,怎么会这样? 但好消息是, 胸口不疼了, 难道现在是在做梦吗?他终于能安稳地睡着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咬他?还是说,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爬?连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让人不寒而慄。 谢卓努力想要清醒,他自觉已经睁开了眼睛, 可面前却是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没开灯? 不可能啊,他在房间里睡觉一直都是开着灯的,就是怕黑。 伸手在周围摸了摸,身下躺着的似乎也不是柔软的床铺,而是一层短短的略显硬的毛,感觉像是地毯……他怎么会躺在地上? 啊! 谢卓想起来了! 之前那个叫丹波的外国法师!他把自己扒光了,他身上居然全都是虫子!怪不得!谢卓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个人脸跟手都瘦得只剩下皮跟骨头了,身上却有不少肉?黑袍子被撑得挺圆润,难道大师身上的肉都不走寻常路? 第184页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了!因为丹波在自己身上养虫子!太噁心了,怎么会这么噁心?! 一想到丹波给自己治疗时,他身上那么多虫子,靠自己那么近,谢卓就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伸手揉了揉眼睛,房间里的灯可以声控系统打开,谢卓一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去。 ……怎么回事? 谢卓又试着张开嘴巴说话,发现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确定自己是真的开口说话了,怎么会没有声音?刚才他的手指抚摸地毯,耳朵都能听到沙沙声,怎么说话反倒没声音了? “哎呀,大师醒了!” 大师?! 谢卓一听这两个字就想生气,什么狗屁大师!不知道故弄什么玄虚,在身上养那么多虫子也就算了,都是男人,居然还把他衣服给扒光了!谢卓听出那是父亲的声音,立刻就想让谢父把所谓的大师赶走,他可再也不想看见那变态了! 结果他张嘴,自然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紧接着可怕的一幕发生了,谢卓发誓,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爸,你别激动,大师不喜欢别人碰他,你忘了?” 谢卓傻了。 他确定自己没说话,那正在说话的,声音还和他一模一样的又是谁?! 如果是“谢卓”在说话,那他又是谁?! “大师,真的太感谢你了!你真是捨己为人,要是没有你,我们家谢卓肯定早完了!” 谢母对着“丹波”真诚地感谢着,还抹了抹眼角的泪,“您真是个大好人,竟然愿意以自己的眼睛和声音为代价救我们家谢卓,这真的是……大恩大德,我跟谢卓他爸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等一下!喂!你在跟谁说话?难道我不才是谢卓吗?妈? 以眼睛和声音为代价…… “大师不愧是大师,刚才我们两口子亲自看了,谢卓身上的那个齿痕确实是消失了,大师太厉害了!你对我们家的恩情,我们没齿难忘!”谢父说着,神情激动,“快,阿卓,快跟大师道谢!谢谢他救了你!” “谢卓”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对“丹波”说:“谢谢你,丹波法师。” 谢卓就是再蠢也明白了什么,什么以眼睛跟声音为代价,根本就是怕他说话揭穿吧?!他才是真正的谢卓,面前那个是冒牌货!这个外国来的诡异养虫法师,居然是把他们两个的灵魂互换了!这是什么邪门的招数?! “大师,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们能满足的,保证满足你!” 谢卓听着父亲的感谢,眼泪差点掉出来,他疯狂用双手比划,可他又不会手语,比划来比划去,谢父谢母一头雾水,还说悄悄话,以为丹波法师是在跳什么虔诚的民族舞蹈,看着怪复杂的,这些动作,能丹波法师自己再来一遍他能记住吗? “谢卓”伸手在“丹波”面前晃了晃,对方果然没有感觉,他微微抿起嘴角,掩住一闪而过的得意笑容,得到了健康鲜活的身体后,才知道自己过去那副风干畏缩的身体是多么丑陋不堪,不像是这一具,脉搏跳动有力,似乎能听到血液流淌的声音,谁看了不说一声羡慕? 谢卓疯狂想要表达却无果,只能仓皇地蹲在地上用手写字,这时“谢卓”开口道:“好了,爸,妈,你们守了我这么久辛苦了,我现在也好了,接下来就让我来照顾丹波法师吧,我保证好好把他送回房间!” 谢父谢母连连点头,叮嘱道:“一定要有礼貌,一定要有礼貌。” “谢卓”笑着说:“你们快回去休息吧,看,法师自己都让你们快点走呢!” 谢卓猛地写字又比划动作,就是不希望谢父谢母走,“谢卓”却睁眼说瞎话,正好谢父谢母也是真的累极了,他们为了儿子四处奔波求人,总算是求来了丹波法师,如今一切大功告成,谢卓的能力他们很信任,所以跟“丹波”告了别,两人便先离开了。 谢卓虽然眼睛看不见嘴巴不能说,但耳朵是好好的,还能听得很清楚,关门声响起,他整颗心都凉透了……爸妈走了,他们是不是永远都无法分清谁才是真正的谢卓了?! “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有那么重要吗?” 在互换了身体后,丹波连那股浓重的口音都没有了,他自己也觉得很神奇,因为灵魂交换毕竟是第一次,他自己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非常完美。 他猜得到谢卓在想什么,笑道:“你爸妈……哦不,现在是我爸妈了,他们只是想要一个优秀的,有很多粉丝又很会赚钱的儿子罢了,谁在乎里头的到底是不是冒牌货?你把你想得太重要了吧,不然他们怎么连多看你一眼都嫌弃呢?” 谢卓听声辨位,朝丹波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被轻松躲过,丹波见他动作幅度这样大,好心提醒:“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冲动,你难道都不觉得身上很不对劲吗?” 丹波本来应该在七十六岁死去,但他却多活了两百年,这两百年里,日日夜夜与虫子为伍,他习惯了控制它们、供养它们,相对的,虫子也习惯了在他身上汲取养分。 第185页 只是灵魂交换,彼此的身体都没有太大变化,丹波能轻松驾驭谢卓美好的身体,可谢卓哪里有丹波驱使虫子的本事? 处于极度愤怒和不安之中的谢卓突然僵住了,他好像明白从意识逐渐清醒时就感受到的那种疼跟痒从何而来。 现在他在丹波的身体里,也就是说,黑袍子下面那些虫子,全都在他身上?! 谢卓顿时神情扭曲,啊啊的叫,狼狈又可笑,丹波愣是给看乐了,不好意思,他对这具过去的身体毫无留恋,就算立刻毁了也不会感到惋惜,现在自己变英俊了,他才有闲心去欣赏丑陋的另一个“自己”,并且深深地能够明白,为什么那个叫邓九萱的道门女孩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险些吓傻了。 他自己跟虫子共生时不觉得,现在脱离了再去看,真的挺噁心。 谢卓简直想要尖叫! 可又叫不出来! 好多虫子好多虫子好多虫子!他感觉自己的耳朵、眼眶、嘴巴、鼻孔……都有虫子在爬来爬去!它们迫切地像是在寻找什么,谢卓不懂,难道是把他当成粮食了吗?可他是活生生的人啊! “再友情提示你,你现在所使用的这具身体已经两百七十六岁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谢卓正处于极度恐慌中。 “这意味着你无法通过食物和水来维持生命体徵,你只能和虫子共生,你离不开它们。”丹波无比怜悯,“但虫子不像人会思考,它们只会下意识地寻找食物,如果你不能像过去的我那样及时补给,那么它们就会吃掉你。” “连着皮带着骨头,吃得干干净净,连一滴脑浆子都不会浪费。” 不能说话却听得清楚,谢卓气急败坏的啊啊大叫,甚至无能狂怒开始跺脚,想来他要是能说话早就破口大骂了,可这不是不能吗? 第78章 问心有愧。 丹波的话像是魔咒, 一字一句都清楚印在谢卓的脑海里,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那些虫子真的开始“吃”他了, 谢卓感觉到身上在发痒, 来自虫子的形状不一的尖齿没入没有血肉只剩下皮跟骨头的身体, 疼得他想要抓狂尖叫。 而丹波还在回味自己新得到的身体,甚至告诉谢卓:“说起来,真的该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想让我帮你杀了那个女孩,我也不会有这样大的机遇, 啧啧啧, 真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谢卓都不敢用手触碰身体,因为不管碰到哪里,抓到的全都是虫子,失去了视力后并没有让他无所畏惧, 反而因为什么都看不见, 未知的黑暗的想像变得更加可怕。 他嘴唇动了两下, 丹波惊奇道:“你是想要求饶吗?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救你?” 他摇摇头, 嘲笑谢卓的异想天开:“我又不是傻子,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毕竟……我可不想让知道秘密的人活在这世上。” 谢卓听了,顿时惊慌失措地往后退, 丹波见他吓成这样, 恶趣味愈发浓厚,虽然他已经失去了那具身体,可他会的东西仍然在, 谢卓可是不知道如何控制虫子、与虫子共生的,而他现在有了新的身体新的人生,根本不想惹麻烦,万一被警察抓了可不好,所以还是让谢卓自生自灭吧。 至于原本约定好要给的钱,现在当然不会再给了。 丹波轻蔑地看向龟缩在角落的谢卓,这个男人失去了光鲜亮丽的外表,结果就是这? 一点骨气一点能力都没有,碾死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叫来了保镖:“把他绑起来,随便找个地方丢出去。” 保镖们闻言,面面相觑,丹波冷着脸说:“怎么,我的话你们都不听?别忘了是谁给你开的工资!” “不是的谢先生。”一个保镖赶紧解释,“这、这大师不许我们随便碰他的啊!上次有个弟兄不小心碰了他一下,直接就被废了一条胳膊!” 丹波冷笑:“我说让你们绑,你们就绑,先去找个床单把他包起来,然后再绑就是了,放心,他现在眼睛瞎了嘴巴又不能说话,什么都做不到,伤害不到你们。” 出钱的老闆最大,保镖们只能照做,结果还真行,他们战战兢兢地拿床单把谢卓从头到脚盖住,然后迅速收紧把床单绑起来,谢卓怎么挣扎都没用,就是走动间时不时掉出个奇形怪状的小虫子,看得怪瘆人的,这人是多不讲卫生啊,身上都生虫了?! 然后按照“谢先生”的吩咐,把人塞进后备箱,开车到了不起眼的地方,赶紧把人丢下去,当然,绳索得解开,再迅速离开。 谢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他在地上蠕动着,努力想要爬起来,只感觉浑身上下都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噁心的他想要吐。 他是第一次当瞎子,分不清东南西北,耳力不怎么样,自然也找不到路,而且他看起来太丑、太可怕了,就算走在路上,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看见他也会被吓一跳,这么丑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吗?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而等谢父谢母休息够了起床,就看见儿子坐在客厅里,优雅地品尝着一杯黑咖啡,面前还放了一大堆各色甜点,看得夫妻俩眼角直抽抽:“阿卓,你怎么吃这么多甜的?到时候变胖了怎么办?你还想不想进组了?” 第186页 跟着谢卓在剧组待了几天,这确实个来钱快的职业,但丹波已经两百年没有吃过人类的食物了,准确点来说,他是两百年尝不出味儿,上天是公平的,既然你通过捷径多得了两百年寿命,那么你势必不可能再和普通人一样享受生活,酸甜苦辣通通都没有,连太阳都是天敌。 所以丹波怎么可能捨得不吃? 他完全没有节食锻鍊的想法,自然也不知道美好的身体需要保养和健身,谢父谢母看了一圈没看着“丹波”,就问:“丹波法师人呢?怎么不在这里?” 丹波闻言,笑弯了一双黑眸,“法师走了,他拿了钱就走了,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毕竟眼睛看不见嘴巴不能说,他应该是急着找办法恢复吧!” “这么厉害吗?原来还能恢复的吗?”谢父谢母感觉很不可思议。 “那谁知道呢,像他那样厉害的法师,能做到什么都不惊讶吧?” “说的也是。” 谢父谢母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对,就像丹波对谢卓说的那样,他们才不在乎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儿子,他们只需要一个会赚钱的摇钱树,父爱母爱也许是真的,但他们的爱和钱划着名等号,所以虽然交换了灵魂却不能得到彼此的记忆,丹波也丝毫不慌。 他尽心尽责扮演着谢卓,完完全全把谢卓的人生当成了自己的,毫无身为小偷的羞耻与不安,甚至他还想尝试一下,等谢卓的身体自然衰老,他是不是还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再转移到更年轻、更英俊的男人身上呢? 只要这么一想,丹波就兴奋的要命,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他不再需要人不人鬼不鬼的苟活,他可以尽情脱下黑袍子享受人生,这可真是太棒了! 那个少女说的话果然是真的,互换灵魂是可行的! 但有一点丹波没想明白,他吃掉的那捧槐花,在这桩交易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他觉得就算没有槐花,自己也能和谢卓交换成功。 不过这个问题可以留到以后再想,现在的他什么都不必考虑,他可是家财万贯粉丝无数的大明星! 只不过,有个问题出现了,那就是谢卓再烂,他的演技也是真的,而丹波没有这个能力,他能装成谢卓生活,却没办法去继续拍谢卓接下的戏,他的演技一退千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这个玩意儿,而且丹波讨厌被摄像机拍到,总会让他有种浓烈的恐慌感。 所以短时间内,他做主把所有的戏都推掉了,对谢父谢母的说辞就是刚出了那么可怕的事情自己需要一段时间休养,其实根本没想过再去拍戏,反正拍也拍不好,谢卓名下财产足够他挥霍一辈子,这辈子过完就换别的人生,留着那么多钱干什么? 丹波是个男人,所以别指望他能有多么高的道德感,除了钱,他就喜欢女人,生前他因为法师的身份和古怪的性格,从来不讨女人喜欢,长得丑还玩虫子,谁愿意接近这样的男人? 现在可不同了,现在他是大明星,女人还不如过江之鲫上赶着朝他身上扑,任他挑选? 他玩得开,狗仔们拍得也欢,什么“禁慾系影帝疑似有x瘾一夜大战七美女”,“人设崩塌!洁身自好老干部读作身经百战老司机!”,“谢卓夜会美女香闺一月换十个女友”,“谢卓泡吧搂美女谈笑风生”……之类的新闻层出不穷,曾经骄傲于自家卓哥干干净净是娱乐圈一股清流的粉丝们怎么能不破防? 这就是洗都没法洗,全是真的,照片视频全都有,他好像根本不顾忌被拍到! 再加上之前红色大片剧组爆出的“谢卓耍大牌跑步都用替身”的消息,实在是让喜欢了他很多年的老粉不敢相信,他们的卓哥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人?是他变了,还是他一直以来伪装的太好,把所有人都给骗了?这还是他们喜欢的那个人吗? 此时此刻,真正的谢卓正在乞讨。 他不乞讨根本活不下去,而由于长得过于古怪丑陋,好心人给钱都离他远远的,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 从身边经过的人都在议论他。 “这个人多大了啊?怎么看起来这么老啊……” “我的天哪,你看见没有?刚才我好像看到一只蟑螂从他脸上爬过去了!” “这是有多脏啊我的天!” “好像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看着怪可怜的。” “哎呀你可别靠近他,万一有什么怪病就不好了,这、这人看着好吓人,要不我们还是报警吧?” 一听说有人要报警,谢卓顿时激动起来,冲着那说话人的方向不停挥舞双手比划,吓得人家女孩转身就跑,生怕被讹上。 他不会控制虫群,这就导致吃再多东西也没用,他吃不饱,尝不出味道,虫子也同样吃不饱,只好啃他,很多次谢卓伸手都摸到了自己的骨头,这太可怕了! 他走哪儿哪儿有虫子,他控制不住,虫子们变得很不听话,路人们谁能不害怕?万一这些虫子带了什么传染病可怎么办? 还是有人报了警,出警过来的是这边区域的片警,原本以为就是个很脏的乞丐,结果那身上是扑簌簌往下掉虫,看得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而且一个人身上怎么能有这么多虫子?! 很多乞丐顶多是因为不讲卫生,或者是没条件讲卫生,长跳蚤虱子之类的,为什么这个乞丐他身上什么虫子都有?! 第187页 看到谢卓模样的人都忍不住吐了,那件黑袍还是穿上比较好,真的。 好心的片警还买了干净衣服想让谢卓换上,结果却是这样,他们这边处理不了,只能上报,报到区里,区又报到市局,最后出警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鄂潜。 连鄂潜这种见过大风大浪见过阿槐的警察,看了谢卓都瘆得慌,但没办法呀,不能不管,还得查清楚这个人的身份。 谢卓不停地比划,像是要说什么,鄂潜问他:“你是有话要说?” 谢卓猛点头。 见状,鄂潜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我开了手写,你想说什么,就写出来吧。” 但就像是丹波继承了谢卓的身体后,说话口音就消失了,谢卓在丹波的身体里,说不出话,却和丹波一样,不会写汉字,所以鄂潜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他想说什么。 回到局里,这人得单独隔离再让医生检查,就怕他身上真有什么传染病,这一查可不得了,那黑袍掀开,身上的虫子见到光亮纷纷蠕动,连见多识广的医生都差点被吓哭了! 这人该不会是什么生化武器吧?! 整个局里都沸腾了,赶紧往上报,局长可不敢瞒啊,这显然不是他们警察能处置的了! 于是谢卓再次被带走,经过调查显示,他的身体居然早已老化彻底,少说得有两百多年! ……局长感觉很扯淡,鄂潜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现在居然不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而是跟着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甚至有时候遇到什么大案子,都会去想是不是跟什么非自然因素有关。 谢卓想说话不能说,眼睛又是瞎的,但他能听啊,他听到周围的专家和科研工作者观察他时所讨论的那些内容,顿时他就后悔了,早知道不该让人报警的,不该老老实实跟着警察走,要是不走的话,他们怎么可能抓得到他! 市局那边也查出了他的身份,这上了谢家一核实,才得知这人居然还是个外国人,不过谢父谢母拼命摆手解释他们跟他没关系,就是因为这人是个法师才请回家的,结果发现对方居然是个骗子,于是他们又把他赶走,之后的一切就都跟他们没关系了。 这样的说法倒也不是不能解释,可是跟谢家挂上钩,鄂潜就不得不多想了。 然后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谢卓”有点奇怪,要知道他们俩之前是见过的,可眼下,“谢卓”怎么表现的好像是第一次见?有必要演的这么认真吗?是怕他当年的事情被揭穿? 一切跟殷槐案有关的人身上发生了异状,鄂潜都不会忽视,他见“谢卓”过得很好,心里很不舒服,凭什么殷槐连命都没了,现在变成那样的存在,而谢卓这样的犯人却能这么快乐的生活,还天天拈花惹草不干人事? 这段时间谢卓可谓是各大门户网站及app的头条常客,关于他的花边新闻,连鄂潜这种不关心娱乐圈的人都看累了,心想他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吗? 丹波当然没有,他两百七十六年都没碰过女人,好不容易变得又帅又有钱又有名,不趁着这个机会多约几次,那多可惜?! 就算这具身体用坏了,他也可以再换下一个嘛!能自己换就自己换,不能自己换就去求那个女孩,他什么都愿意付出! 他所求的不就是这个?要美妙无比的人生! “这位警察同志,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丹波笑眯眯地问鄂潜,“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这样盯着人看,可是很不礼貌的。” 语气、神态,都很像谢卓,但鄂潜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他道歉:“抱歉,是我失礼了。” 核实了被带走的那个奇怪黑袍人的身份,鄂潜百思不得其解,谢卓现在过得这么滋润,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是真的吗?殷槐真的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谢卓? 看看前面那三个人的下场,谢卓被留在最后,怎么会轻轻放过? 还是说,放任谢卓崩人设约美女,就是报复? 这也算报复? 鄂潜就想不明白了。 关于被抓起来的“丹波”是如何处置的,这不属于鄂潜的职责范围,他也不会多问,但这个叫丹波的人,手上沾了不少无辜人的生命,他收钱办事,不管是什么人他都敢害,决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一个人是怎么做到活了这么久的?他身上为什么能汇聚那么多虫子?他好像真的挺有本事,所以,也挺有价值。 谢卓代替了丹波过得生不如死,虽然他不会被判死刑,可是被人研究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恨死了丹波,恨不得将丹波碎尸万段! 不过可惜的是,虽然研究人员们竭力想要让他活下来,但这具不属于谢卓的身体,他本身无法控制,虫子与他共生,即便剥离了也没有用,最终,“丹波”还是死去了,皮软塌塌地贴在骨头上,整个人没了声息。 太遗憾了,如果他能活着,肯定更有用。 人死后是什么样呢?在这之前,谢卓从来没想过,得知殷槐的死讯时,他想起看过的恐怖电影,被害死的人化为厉鬼回来索命,殷槐会不会也这样? 事实证明没有,厉鬼不仅没有回来,甚至也干扰不到他的生活,他仍然过得很好,名利双收。 第188页 但是在被丹波暗害之后,谢卓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 他一定变成厉鬼去找丹波复仇!殷槐那样柔弱的女孩死了都能回来,他为什么不能?丹波抢走的不只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财产、他的名气、他的父母……他的一切一切!此仇不共戴天! 他一定会变成鬼回去报仇的!一定会,一定会! 事实证明,恐怖电影里的情节都是虚构,并不真实,谢卓怨气再重,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世界上含冤而死的人多得数不清,他们都没能变成厉鬼,谢卓凭什么能?死前发个誓就能成真的话,直接诅咒害死自己的丹波好不好啊? 第79章 问心有愧。 信誓旦旦死后化为厉鬼寻仇的谢卓, 似乎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欠了阿槐十五年。 阿槐所遭受的冤屈与痛苦比他可大多了,阿槐死后立刻变成厉鬼了吗? 没有吧? 要不是特殊的体质、特殊的时辰加上老槐树的精魂,以及十五年后月夜中一场帝流浆, 这其中少了任何一样, 阿槐都会像那些进入中转站的死灵, 随着时间过去慢慢被净化,然后彻底消失。 所以说,特殊的例子有且只有阿槐一个,之前纠缠宣鹤的小死灵怨气已经足够重了,但要是没有阿槐帮忙, 它就是消散干净, 也别想碰到活人一根汗毛。 生与死,阴与阳,这之间的界限是一道巨大的沟渠,法则不容许任何人跨越。 因此谢卓所使用的属于丹波的身体,从生理机能上来讲, 确实是死了, 但他的情况也比较特殊, 因为他自己的身体还健康存在, 不能被称为是完全的死灵,所以死后一段时间, 居然还保持了神智清醒,不过死灵就是死灵, 能不能说话能不能沟通, 是死灵就全都没有意义。 发现自己“灵魂出窍”后,谢卓狂喜! 随后他试图找人说话,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就是从活人的身体里穿过去,人家也不会有感觉。 监控录像拍不到他,扫描仪感知不到他,因为死灵只能勉为其难算是一种能量,还是一种检查活人的仪器无法探测出的能量,谢卓想跟人说话,不如试着努力看託梦行不行。 他第一次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地府,或者是不是有什么黑白无常啊死神之类的,一开始还很警惕,生怕自己没来得及报仇魂儿就被勾走,但跟空气斗智斗勇大半天,根本无事发生,这让谢卓茫然不已。 他肯定是想要报仇的,循着心底的那股子怨气,他似乎能够感知到自己仇人的位置,然后协会做发现自己双脚离地飘了起来,刚才他下意识以为自己还是人,用的都是走路的方式,这会儿就不一样了,飘着非常快。 但是,死灵跟人是不一样的。 谢卓在丹波身体里是时,虽然眼睛看不见也不能说话,但嗅觉与听觉是正常的,他记得环绕在自己四周的那股福马林的味道,可现在,身为死灵的他,恢复了视力与语言,却闻不到任何气味,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等他受到怨气吸引回到家,就看见自己的父母跟那个冒牌货一起坐在沙发上,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他什么,面前放了一些列印纸,谢卓上前看了看,居然是有关他的乱搞八卦! 照片上尽是些他搂着美女在泡吧、酒店之类的地方,完全不怕被人拍,全程露脸,看得谢卓脸都青了!再看那张熟悉的脸,顿时觉得面目可憎,扑过去就想掐脖子,可他只是个死灵,他什么都做不到! 谢父谢母还在劝丹波要爱惜羽毛,不能让这么多年来的经营毁于一旦,丹波笑笑,非常不以为意,虽然现在这是他的身体,可是总会过期,又不能用上百八十年,不趁着这个最好的时候赶紧纵情享乐,难道要等到垂垂老矣? 现在他知道能换身体了,为什么还要小心翼翼地保护? 所以丹波耸耸肩:“可是我就觉得这样过的才有滋味,爸,妈,你们不是很爱我吗?那为什么不能尊重我的选择呢?我不偷不抢,又出手大方,最重要的是,我花的是我自己赚的钱,这有什么不可以?” 谢父谢母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他们家原本要靠着宣鹤才能有好日子过,这些年的地位上升,那是靠儿子,结果儿子突然间私生活混乱成这样,他们说了还不听,不得不让他们怀疑起来,谢父甚至说:“阿卓,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不然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谢卓惊喜极了,“爸!他根本就不是我!他是个冒牌货,你发现了吗爸?你是不是发现了?!” 然而谢父只是说这句话想要压住丹波,让他听话而已,根本不是发现了真假。 丹波到底还是有点怕被拆穿,他眼珠子转了转说:“但你现在让我戒了肯定不行啊,顶多我跟你们保证,以后我收敛点,尽量不被拍到。” 谢父谢母对视一眼,嘆了口气,丹波不愿意跟他们在一起时间过长,一是无趣,二也是怕被发现什么,所以随口说了句休息,就上楼了。 他上楼时还正好从谢卓的灵体里穿过去,谢卓伸手就想抓住他,当然是抓了个空气。 然后他对着父母崩溃大喊:“爸!妈!你们看得到我吗!那个人是冒牌货啊,是假的,他是丹波!我在这里啊!爸!妈!” 谢父谢母怎么可能会知道?谢卓是又气又急,他恨自己死了怎么没能变成厉鬼,否则他非把丹波那个怪物撕的粉碎!他要把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第189页 谢卓向楼上飘去,丹波说是回房睡觉,实际上根本没有,正拿着手机撩骚,虽然是谢卓那张英俊的脸,可他说话做事实在是太油腻太猥琐,再英俊的容貌都得因此大打折扣。 谢卓看得快噁心死了! 他冲到床上,对着丹波又踹又踢,可惜他自己不会因此累得气喘吁吁,丹波也不会受到伤害,谢卓恨恨地又去掐脖子,仍旧掐了个寂寞。 过了会儿,丹波放下手机,自言自语道:“还是低调一点吧,免得这具身体被弄坏了,再找下一具可不容易。” 他双手枕到脑后,突然桀桀怪笑:“谢卓啊谢卓,你可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又没用,又不知天高地厚,不过这也是你的报应了,说起来,真得多感谢那个女孩,你要是不让我弄死她,她也不会帮我这个大忙啊,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隔音效果很好,但丹波笑得还是比较收敛,避免被谢父谢母听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虽然这对愚蠢的夫妻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出,但他们的确经常关怀他,衣食住行都会问几句,丹波已经是二百七十六岁的人了,他的父母早已作古,而且就算是在世时也不曾这样关心过,所以对于谢父谢母,丹波是嘴上嫌弃,心里很受用。 谢卓听得目眦欲裂,丹波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一开始就盯上自己的,而是有人教他的? 是殷槐?! 可恶的殷槐!该死的殷槐!她到底坏了他多少好事?十五年前一次,如今又一次,她为什么总是这样阴魂不散?! 现在好了,他死了!变成鬼了! 谢卓感觉自己的力量在变强大,让他有种什么都能做得到的感觉,于是他立刻朝丹波扑过去,双手狠狠卡住对方的脖子! 确实是力气大了点,丹波扭了扭头,伸手摸了摸脖颈,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有蚊子?怎么好像被叮了一口?” 他自己的身体自小便是虫子的培养皿,谢卓不一样,谢卓的身体要是想养虫子得从长计议,不过丹波觉得,谢卓应该已经死透了吧? 至于恶鬼什么的,丹波从未见过,虽然他确实是有些古怪本领,但鬼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存在?真要是人死了能变成鬼,那还需要警察吗?被害死直接自己去报仇不就好了? 要是死后会下地狱接受审判,那也不知多少年后了,换身体这个方法可以让他一直活下去,无限接近永生,根本不怕下地狱。 谢卓恨自己如此弱小! 他死死盯着丹波看,想拿起桌子上的花瓶砸过去,双手穿过了花瓶,想去拿刀,也拿不起来,就连满心怨气仇恨地去掐脖子,顶多就是让丹波感觉被蚊子叮了一口。 这种做梦都想报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快活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对方挫骨扬灰,偏偏就是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 谢卓感觉自己都快要被逼疯了! 行,他弄不死丹波,但总能找殷槐算帐吧?!殷槐不是人,是个怪物,他不信自己连殷槐都对付不了! 十五年前他能全身而退,现在他做了鬼,也应该比殷槐凶! 变成死灵的好处就是不用坐车,反正他也坐不了车,灵体无法交互,说是坐车,其实坐在上面还是用飘的,因为灵体没法触摸到实际存在的物品,仔细看可能还会发现死灵的屁股跟车座之间是悬空的。 看着眼前没有丝毫变化的殷家豪宅,谢卓那股子怨气又上来了,他察觉到每次都是自己情绪最激动的时候最强,就像是掐丹波时那样,如果他的怨气再重一些、仇恨再多一些,是不是还能变得更强? 他穿过殷家的花园,一路来到主宅,眼神满是阴沉,都怪殷槐!她到底是什么怪物,连丹波那种老东西提起他时语气都带着敬畏? 被仇恨沖昏头脑的谢卓完全不冷静,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阿槐,都是自己被丹波毁掉的名声,这一切,殷槐要怎么赔? 第80章 问心有愧。 无论什么时候见到阿槐, 她都是那副纤细而裊娜的美丽少女模样,但她其实厌烦透了这样的外表,她也想跟正常人一样慢慢老去然后消失, 而不是永远维持这种永不会变化的外貌, 她从来没有追求长生不老, 对死亡也没有那么恐惧。 可谢卓瞧见她,那是仇人相见,单方面分外眼红,他扑上去,哪怕弄不死阿槐也要从她身体里穿过去, 可恰巧阿槐就让开了一个身位, 让谢卓扑了个空。 他以为是巧合,转身又扑,这回阿槐倒是没让开,一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女人挡在了谢卓与阿槐之间,她伸出一只手, 谢卓刚碰到这只手就被弹飞老远, 按理说灵魂不会疼, 至少谢卓站在马路上任由车流从自己身体经过时, 他一点都不疼。 但被甩出去怎么会疼得如此真实?五脏六腑都翻山倒海的,谢卓甚至还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哎呀, 进来一只小老鼠呢,阿槐大人。” 阿松笑眯眯地端出了三杯茶, 虽然他们三人谁也不会喝, 但仪式必须要有,喝不喝是一回事,有没有那是另一回事了。 阿槐没说话, 倒是阿松冷声纠正:“不过一只臭虫,说是老鼠都抬举了他。” 话音刚落,三人齐刷刷向被甩在墙角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死灵谢卓,谢卓被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能看见他?! 第190页 他哆嗦了一下,被仇恨沖昏的头脑也开始短暂地进行思考,眼珠子骨碌碌转,半晌,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这下不敢像先前那样往阿槐那沖了,而是小心翼翼伸出手在阿槐面前摇摇晃晃,试探她是否看得见。 阿槐就跟什么都瞧见一般要去看动画片,谢卓松了口气,又去到阿柏跟前,阿柏端着茶面不改色地往前走,直接从谢卓身体里穿过,“阿槐大人,要不要尝尝这个抹茶小点心,据说搭配下午茶味道十分清新。” 阿槐兴致缺缺,阿松阿柏都是她的一部分,所以味觉嗅觉也继承了她,五感几乎全失,尝不出味道,再好吃的抹茶小点心也跟泥土没有区别。 阿槐不吃,阿松不吃,只有阿柏勉为其难试了试,咬在嘴里真就感觉像是在吃比较松软的土,知道它是甜的,但尝不出来,这滋味儿可不好受。 谢卓最后来到阿松跟前,抬手晃她,阿松可不像阿柏那样好脾气,她象徵着怨气最重的阿槐,除了主人,谁的面子都不给,她继承了阿槐的怨恨,眼前就是罪魁祸首之一,怎么可能任由他这么嚣张?! 所以一巴掌扇在谢卓脸上,直接把他扇出十万八千里,谢卓疼得灵体都要被打散,而原本装傻想逗谢卓玩的阿槐跟阿松很无奈,尤其是阿松,他又拈起一块绿色的抹茶小点心送进嘴里,说道:“果然只是一只小臭虫,不过阿松,你出手也太重了吧,差点把人给打散了。” 阿松冷冷看他一眼:“已经手下留情了。” 真的出全力,谢卓早已挥发到大气层,实在是看这个牲口噁心人,在他们跟前晃来晃去,以为自己变成了死灵就能报仇?别开玩笑了,他也配? 谢卓发现他们是在说认真的,好像真的能看见他!顿时恐惧不安被狂喜淹没,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阿松阿柏跟前:“你们看得见我,你们看得见我对吗?你们是不是能看见我?” 阿柏笑眯眯地回答:“是啊,不仅我们能看见,阿槐大人也能看见呢。” 阿槐……大人? 谢卓颤巍巍地看向阿槐,阿槐沖他友好微笑:“好久不见,恭喜你死在我的辖区,现在你是我的东西了。” 她跟他说过的不是吗?他是属于她的,没人能抢走,所以希望他能安分守己乖乖听话,可惜他很不乖,不乖的东西就算被毁坏了也是没办法的事,阿槐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谢卓反应过来这里是阿槐的老巢,他自己送上门岂不是自投罗网?当下头皮发麻,穿墙就想跑,阿松阿柏也没人阻拦,看着谢卓一路狂奔,跑到墙前面,可能是自以为穿得过去,结果砰的一声撞上去了! “这声儿听着响亮,是个好头。”阿柏赞赏道。 阿松无语极了,不想跟他靠得太近,走回阿槐身边,“阿槐大人,还要留着这个傢伙吗?直接处理了岂不干净利落?” 阿槐犹犹豫豫:“不太好吧,这样直接处理了,那我不是知法犯法吗?” 阿松阿柏很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果然,阿槐偷偷捂嘴笑了:“先留着,让他看看他自己的下场。” 谢卓这下终于知道怕了,他生前斗不过阿槐,以为死后化为厉鬼能让这些人后悔、害怕,没想到自己还是不如人家,而且这种等级压制比活着的时候更明显,他能够感觉到阿槐传入他脑海中的声音,令他畏惧、恐慌,不敢抗拒。 他结结巴巴跟阿槐说:“殷槐,我、我知道错了……” “不,你不知道。”阿槐柔声打断他,“你只是害怕了,所以才道歉,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肯定会先下手弄死我。” 这种花言巧语骗不了阿槐,她又不是会沉溺于这种吹捧中的人,她笑着看谢卓,带着嘲弄,与上位者特有的傲慢:“好好睁眼看着,你的身体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人能够互换灵魂而无事发生,哪怕是身为引路人的阿槐,确实是能够把新生的死灵注入到猫猫狗狗的身体中,但说白了,死灵是一种能量,它们最终化为法则的一部分,支撑着世界的运转,所以任何死灵在猫猫狗狗的身体里都只能待上一段时间,时间也许有长短之分,但结局都是一样的。 不可能永远做猫做狗,人也一样。 被换到谢卓身体里的丹波会发现,随着身体真正主人的死亡,身体也会随之发生变化,会腐烂、会发臭,这种时候丹波就会明白,别人的身体再好再年轻再健康,那也不是自己的。他自己的身体能支撑他活两百七十九年,而谢卓的身体能支持两百七十九天就不错了。 可丹波的身体已经没了,他想回去都难。 当丹波发现不对时,肯定会来找阿槐,所以阿槐想先把谢卓做成一个花瓶放在茶几上,这样的话,到时候丹波来了,他就能近距离观察这位伟大的朋友。 谢卓惊慌不已:“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的身体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我还能回去吗?我是不是还能活?” 阿槐撑着下巴看他:“你怎么就这么自信自己能活?万一不能呢?” 谢卓居然朝阿槐跪下来了! 他真的很想活下去,不想再这样半人半鬼的到处飘。人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珍惜,总是追求什么神仙什么道术,可真的死了,才会明白,原来只要活着就已经是件非常幸运的事,做一个健健康康的活人,比什么都快乐。 第191页 “年都过完了,还行此大礼,没必要吧?” 阿柏总是会恰到好处的说两句风凉话,“真的要磕头认错的话,阿槐大人刚刚出现的时候你就该来了。” 所以这是表演给谁看的呢?迟来的道歉一文不值。 谢卓膝行到阿槐跟前,仰着头求她:“我真的知道错了,殷槐,求你了,我不找你报仇了,你让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吧,求你了……求你了!只要能回去,我什么都愿意做的,哪怕你报复我也行!” 就在阿松阿柏都以为谢卓是在异想天开时,阿槐大人却笑了:“好啊,看在你这么求我的份上。” 谢卓狂喜:“真的吗?!” 阿槐笑意盈盈,“当然是真的,来,闭上眼睛。” 谢卓真信了! 阿槐笑了笑,从谢卓的灵体上迅速生出一捧又一捧的雪白槐花,瞬间将谢卓整个人包裹,然后消失在了客厅之中。 这回连好脾气的阿柏都感觉不可思议:“阿槐大人!为什么要放他走?!” “他不是说了吗?那是他的身体,本来就是属于他的东西。而且……你们听见了吗?”阿槐笑得停不下来,“他说,只要能回去,他什么都愿意做。” 阿松阿柏听见了也不明白,谢卓有什么地方配跟阿槐大人讨价还价?就算不放他回去,还不是想怎么惩罚他就怎么惩罚他? 阿槐笑个不停,“没事的,你们很快就会明白了。” 谢卓被槐花包围后,似乎从层层叠叠的花瓣里看见了许多吐着信子的碧色小蛇,他很害怕,却无力挣脱,只眼前一黑,便就此人事不知。 醒来时闻到的是一股很浓烈的香味,谢卓记得这个味道,之前找过他代言被他推了,香气太浓所以不讨人喜欢,显得过于轻浮油腻,他基本上不用这个牌子的香水。 等一下,他能闻到味道了?! 谢卓猛地惊醒,睁开眼睛,他看到的熟悉而陌生的摆设,左右环顾一圈,整个人都从床上跳起来!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这是他自己的房间,是他家! 他伸出双手,发现这真的是自己的双手,而不是丹波那双苍老如树皮般的手,他回到自己的身体了是吗?! 谢卓伸出手,狠狠地拧了拧自己的脸,天哪,是真的,这是真的,他会疼! 他不敢置信,这不是梦是真的,殷槐真的帮了他?! 做死灵时他跪地求饶毫无骨气,也没有多余的脑子去想为什么殷槐会帮他,现在回到自己的身体,谢卓才感觉事情有些过于顺利了,殷槐心机深沉,能从丹波入手把他整的生不如死,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看看她是怎么对付江商宣鹤戚向横的,到了自己这里,折磨完了就放他回来?就算一片声名狼藉又如何?他还是有钱啊,还是能过优渥的生活啊!大不了退圈,他的余额还在,他的房产他的车子也都在,而且他又没犯法,多的是粉丝自愿为他洗白,他怕什么? 所以就显得殷槐的善良更加诡异,她根本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女人! 正在谢卓想这些时,突然感觉到了熟悉的疼痛,他下意识扯开睡袍衣领,看见左边胸膛往上一点的位置,那个熟悉的牙印!曾经被丹波消除掉的齿痕,它又回来了! 齿痕是随着怨气烙在灵魂上的,丹波与谢卓灵魂互换,这块疤便没了,而现在谢卓重新回到身体,齿痕当然会跟着回来。 不过真正让谢卓害怕的,除了这个阴魂不散的齿痕外,还有他胸膛上的几个灰色透红的斑点。 这是什么东西? 他是得了什么皮肤病吗?丹波那个杂种,用他的身体到处乱搞,该不会是被传染上了什么脏病吧?会不会是爱滋?! 这么一想,谢卓脸都黑了,他伸手轻轻触碰到其中一个斑点,发现那里非常软烂,指头轻易就吹破了,□□时,指尖带着的血肉散发出一股浓烈异常的臭味! 他突然意识到刚醒来时闻到的那股香味,也是从自己身上散发的,似乎正是为了掩盖这股腐烂的恶臭。 谢卓连忙脱掉浴袍,身上的各个部位都生出了这样的斑点,看着格外恐怖,一戳一个坑,一戳一个洞,越戳越臭,而且是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该死!” 他狠狠咒骂着,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是几月几号? 正在这时,嘴巴不受控制地开始说话,说出来自拥有浓重口音的男人声音:“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身体里?” 仇人相见是分外眼红,谢卓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是回来了,可丹波这个杂种没有死! “滚出来!从我的身体里滚出来!” 这是“谢卓”满脸怒色的吼叫。 随后他像是会半脸,冷笑起来:“滚出来?我看是你从我的身体里滚出来才对!这是谁的身体你没点数吗?你给我滚出去!” 一人一句,立场各不相同,显得格外诡异,说是演戏都没人信,这未免也太恐怖了! 两人彼此互骂,谢卓恨不得把丹波从自己体内拽出去,丹波也想把谢卓给撵出去,谁都想得到身体的控制权,这边控制了一双手,那边就得控制一条腿,于是最后,不协调的四肢连如何走路都不会了,没两步就趴到了地上,爬起来时,因为手脚都各有各的的想法,刚撑起一半就又摔了下去。 第192页 透过碧色小蛇的眼睛观看这一幕的阿槐笑弯了腰。 阿柏更是笑得爽朗,就连冷若冰霜的阿松都忍不住嘴角微勾,显然看得十分解气。 谢卓看不懂,他们可不傻,他身上的斑点不是什么脏病,而是身体与灵魂不匹配,再加上谢卓已经是死灵,所以就算回到身体里没有用,那是人死后才会有的尸斑! 阿槐讨厌谢卓,也讨厌丹波,她怎么可能帮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谢卓还在跟丹波互骂互掐,说来也奇怪,丹波完全占据他身体时,是能说流利且没口音的话的,现在谢卓回来了,他只剩下一半的掌控权,居然又有了口音。 谢卓看着身上的斑点,又气又怒:“你都用我的身体做了什么?是不是得了什么脏病?为什么不去医院?!” 丹波是冷笑道:“这是尸斑,蠢货!” 谢卓险些没听清,他愣了一下:“是……是什么?” “尸斑!”丹波不耐烦极了! 谢卓顿时头皮发麻:“怎么可能是尸斑?!为什么会是尸斑?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他娘的什么都没做!”丹波也一肚子火,“这得问那个女人!她到底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还能动什么手脚,一点点怨气催化结果快速发展罢了,但要是没有她的怨气,他们俩连身体都换不了呢! 此时此刻,这两个互相敌视的男人终于达成了共识,找到了彼此的共同点,那就是去恨殷槐! 阿槐吃吃笑,笑得肩膀都不由抖动,他们恨就恨呗,还能让她少块肉不成? 不过谢卓跟丹波无法结盟,两人都对对方很忌惮,怕对方把身体抢走,最坏的不过是两人一体,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身体一直在腐烂,要怎么做才能解决? “你不是会养蛊吗?你倒是想个办法啊!”谢卓不耐烦地说。 “你把我的身体弄到哪里去了?” 谢卓:“我怎么知道!是你要换的身体,关我什么事!” 估计现在早被切成片了,就算能把丹波赶回去,他也已经被四分五裂活不成了,谢卓搞不懂,为什么回到自己的身体,还是无法抑制它的腐烂?是不是因为还有一个丹波在的缘故? 要怎么做才能把丹波赶出去? 丹波的死活他当然不在意,要是因为丹波才导致自己不能恢复正常,谢卓肯定不能饶了他! 当务之急,是怎么阻止身体腐烂,就算谢卓想赶丹波出去,但也得他有这本事啊,丹波怎么可能愿意走?谢卓支支吾吾,肯定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没了,要是走了,他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 绝对不走! 第81章 问心有愧。 “杂种!这是我的身体!你给我滚出去!你这个小偷、小偷!” “贱货!现在这是我的了!成王败寇这不是你们最爱说的话吗!我比你强, 这具身体就属于我!” “畜生!” “废物东西!” 两人宛如在唱双簧,你一句我一句,场面显得格外滑稽。不过最滑稽的还得是谢卓的表情跟身体, 他像是被扭成奇怪角度的人偶, 嘴巴发瓢四肢扭曲, 谁都不想听谁的,这个刚走一步,那个就要撤回,争夺身体控制权的同时还要互骂。 阿槐笑得不行了,她看动画片看到有趣的地方也会笑, 但动画片哪有谢卓跟丹波两人有趣?这两人简直不要太有趣好吗? 到底谢卓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所以他比丹波占据的时间要大一些,而且在共用身体的情况下,两人谁都不想被抓去切片研究,说是要去质问阿槐,究竟怎么样才能解除这种状态, 但问题在于, 狼多肉少, 就这么一个容器, 怎么装得下两个不同的灵魂? “很简单呀。” 阿槐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本还在互骂的谢卓跟丹波像是触电一样, 这回四肢协调了许多,立刻跳了起来! 谢卓惊恐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房间的阿槐, 她又穿上了白裙子, 黑色的长发像缎子一样发亮,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然后她身后凭空出现一条巨蛇, 看得谢卓忍不住想要尖叫! 巨蛇温顺地在阿槐身后盘起,这样阿槐就可以直接坐在它身上,舒舒服服窝着,巨蛇的鳞片冰凉细滑,这副美女与蛇的画面,透着诡异的美丽,但谢卓跟丹波都无暇欣赏,只想质问她:“要呢怎么样才能把他赶走!” 两人同口同声问了一模一样的问题,把阿槐给逗笑了:“你们还挺有默契,有没有想过转行?虽然演员是做不成了,但一个人说对口相声应该很有趣吧?” 谢卓半张脸铁青半张脸茫然,主要是丹波不懂什么是对口相声,他在占用谢卓的身体后只想纵情享乐,难不成还会去听相声大会? “方法还是有的。” 阿槐竖起一根食指,含笑看着眼睛发亮的男人,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谢卓还是丹波,反正两人一体,谁是谁都无所谓了。 “不过呢,我有一个条件,要看你们答不答应,我才能决定帮不帮你们解决。” 谢卓与丹波再度同口同声:“什么条件?!” 阿槐打了个响指,谢卓只觉大脑一阵刺痛,随即眼前一片白光,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等他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身体里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是丹波不见了? 第193页 谢卓高兴不已,他试着抬起双手、屈起双腿,果然,他行动自如了! 虽然不知道殷槐在搞什么鬼,但只要身体回来了,别的谢卓都可以不在意! 只是身上的尸斑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不过谢卓顾不上这些了,反正他还活着,其他的可以日后再处理,而他的名声,如果现在不赶紧想办法挽回,真等上头彻底封杀就来不及了! 身体发生变化,开始生出尸斑后,丹波害怕被人察觉,把保镖等人都遣散出去一人独居,偶尔出门也会在身上喷很重的香水,至于谢父谢母,大概是唯二能来见他的人。 两口子对于这段时间“儿子”的堕落恨铁不成钢,他们谁都搞不懂为什么好好的儿子突然性格大变,不再爱惜羽毛,现在接到谢卓的电话,听说他想召开记者会道歉和澄清一些事,夫妻俩险些喜极而泣,阿卓他终于想通了! 看到短短时间就憔悴苍老不少的父母,谢卓感觉非常愧疚,他忍着心中难过向父母道歉,又向他们讲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什么?是丹波,不是你?” 谢父谢母宛如听了天书,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可这样的话,却能解释这段时间儿子为什么判若两人!甚至不愿意跟他们夫妻俩多见面! 原本他们以为是他压抑了这么多年,是迟来的叛逆,原来是这样!都是丹波在搞鬼! “那现在呢?现在丹波去哪里了?”谢母更关心儿子的身体,“他还在这儿吗?” 谢卓摇头:“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可是……” 他迟疑着,还是解开了身上的衣服,让父母看那些腐烂流脓的尸斑,谢父谢母纷纷倒抽一口气,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两口子心疼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谢卓是他们的独生子,他们对他的爱毋庸置疑,谢卓就是磕破点油皮,两口子都能心疼的晚上睡不着,现在谢卓身体腐烂成这个样子,他们真是恨不得代儿受过! “是殷槐干的吗?是她干的吗?”谢父颤抖着用手指抚摸着儿子的手臂,“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她还是不是人?!” 谢母则咬牙切齿:“我这就去找她,我跟她拼了!” “别!妈!别去!”谢卓赶紧拉住母亲,“我们不要再跟她对着干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跟她为敌,她是个怪物,我们对付不了她的!” “那要怎么办才好?万一被人发现……”谢母忍不住痛哭失声。 谢卓安慰着她:“没事的妈,我做鬼的时候心里就想着,要是还能见到爸跟妈就好了,别的我什么都不在乎,反正丹波已经把我的名声毁坏的差不多了,现在我只想退出娱乐圈,留个最后的体面。” 他一手搂着父亲,一手搂着母亲,为他们描绘美好的蓝图:“咱们家还有钱,有房子有车,我的那些投资足够咱们过很好的生活。我们可以到国外去,再也不回来,我不想跟殷槐斗了,我不是她的对手,就这样吧爸妈,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行了。” 谢父谢母眷恋金钱名声,可真要他们选,他们当然会选儿子,所以两人老泪纵横地点头,谢父考虑的较为周全:“阿卓,你确定丹波已经走了吗?他是怎么走的?那个殷槐,真的这么好心?” 他们一家都知道这个殷槐就是当年那个殷槐,他们曾经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任意践踏着殷槐的人格与尊严,现在终于孽力回馈到了自己身上,谢父谢母如此疼爱自己唯一的孩子,爱到颠倒是非黑白,无视一个无辜女孩的呼喊,现在刀子捅在自己身上知道疼了,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谁会在意呢?难道阿槐会吗? “我也不知道,但我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了。”谢卓这样说着,“应该……已经走了吧?” “不一定。”谢母摇头,“那个叫殷槐的女孩恶毒得很,她不像是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人,一定还有后招,阿卓,不如我们现在就离开吧,什么记者会还是别开了,免得出岔子。” 可谢卓是在聚光灯下活了很多年的人啊!他怎么能放弃这样美好的过去呢?他怎么捨得呢?就算是离开,他心中也有一个完美告别的执念,阿槐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她早就将这些人看得清清楚楚无比透彻,他们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在阿槐的掌控之中。 谢父看出儿子意难平,对妻子说:“那就再等等看吧,要是过几天状况良好,没有什么意外,咱们再开记者会,我会挑选合适的记者进场,让他们问的问题也会再三斟酌,咱们提前做好准备就行。那女孩再坏,还能冲进来把他吃了不成?” 阿槐笑笑,吃倒不会吃,但她确实是非常恶毒,且恶毒的程度超出了谢父谢母的想像。 接下来几天,谢父谢母都坚持跟谢卓同吃同住,晚上睡觉,谢卓房间还安了摄像头,第二天查看是否有危险,怕的就是在谢卓睡着时,丹波出现占据他的身体。 结果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丹波没有出现,谢卓也没有出事。 不过出于谨慎,谢父谢母还是继续观察了几天,发现谢卓跟过去一模一样,这才开始准备记者会事宜。 第194页 之前的丹波实在是把谢卓多年来的好名声糟蹋了的干净,他甚至还随地小便被狗仔拍到,不少粉丝都脱粉了,谁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谢卓放飞自我会做出这种事。 而谢卓也在微博上宣布自己即将召开记者会,回答一些问题,并做澄清与道歉,记者会会以直播形式播出,希望大家都能来看。 到底还是影帝,这段时间又以各种出格行为成为流量焦点,热度极高,直播软体当天都被挤崩了! 不仅是粉丝,很多路人、甚至各行各业的人,只要有手机能上网的,基本都被吸引过来了,大家都很好奇,从广受好评的国民影帝到如今的黑料满天,谢卓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他这段时间的行为只能用“自毁长城”来解释,他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 记者会如约召开,观看人数过亿,程式设计师们紧追快赶,生怕一会儿又崩了挨网友们的骂。 镜头里的谢卓还是很英俊,只是气色不好,显得格外憔悴,黑眼圈很重,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现场记者们的错觉,总感觉像是有一股若有所无的臭味……分不清是谁身上传来的,但反正就是有,总是在鼻尖萦绕,闻得人头脑发晕,早上没吃饭的几个记者甚至直接出去吐了! 谢卓站在话筒前,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没有拿稿子,一切看起来都是真心的,稿子却是精心写好的,必定能虐一波粉再固一波粉,娱乐圈他肯定是不能待了,像他这样已经算是劣迹艺人,不可能还有资本愿意找他拍戏,要是宣鹤还在兴许有可能,但宣鹤不是早完蛋了么? 他用一副十分悲伤的语气准备开口,谢父谢母也非常配合,结果嘴一张,这半个月都完全属于谢卓的身体突然不听使唤了! “我是谢卓,曾用名谢永安,十五年前,我和江商、宣鹤、戚向横四人,共同轮奸了一个女孩……” 全体譁然! 谢父谢母人都傻了!阿卓是疯了吗?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两人想冲上去把人摁住,结果却反被人摁住,一回头,发现是两个完全不认识的青年男女,容貌出众,一冷一热,牢牢地拽着他们。 “……事后我们的父母帮助我们脱罪,我们四个也改了名字,就此断了联络,女孩的父母选择了拿钱和解,女孩却不愿意,最终她被父母误杀,埋在了院子里的老槐树地下,而我们大家各自分开,渐渐成名……” “那个女孩名叫殷槐,她的父亲,叫殷豪,母亲范桂玲,还有一个弟弟殷梵,一个妹妹殷蔓……” 谢卓像是机器人一样从口中说出这些,记者们疯狂按快门拍照录音,这可真是个惊天大瓜!谁都没想到,前面倒了的三个人跟谢卓关系竟如此亲密!这四个立于各自行业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居然都是不折不扣的强奸犯! 不过,女孩的父母同样让人吃惊!再联想到之前殷家老宅挖出尸体的新闻,好傢伙,前前后后全连起来了! 这真是太劲爆了,没人想到事实居然是这个样子! 谢卓越说语速越快,表情也越惊恐,众目睽睽之下,他猛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闭嘴!闭嘴!谁准你说这个的?谁准你说这个的?给我把嘴闭上!” 随后他又换了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嘎嘎一笑:“就许你做,还不许人家说?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敢做就别怕人说!你还派人去整人家呢,现在你知道害怕了?晚了!” “闭嘴!都让你闭嘴了你听不见吗!你就是个小偷!是个杂种!” 谁见过谢卓这么发疯骂人的时候啊,所有人都看傻了,甚至看直播的网友们忘记发弹幕,发卓哥我们支持你的粉丝忘记了言语,世界似乎都在这一刻暂停了,所有人脑子里的想法惊人的一致:这谢卓,该不会是疯了吧?! 还是说他有双重人格?这也太吓人了!他发疯的样子真的好恐怖!青筋暴跳表情扭曲,两只眼睛居然能一左一右往两边看!天哪! 古往今来再也别想找到这样的明星了,七月半还没到,鬼出来了! “我偏要说!”另一个声音带着古怪的口音,但话大家都能听懂,“现在你家里还非法囚禁一个女孩呢,你就是个变态!人渣!畜生!你怎么不去死?你早该去死了!” 谢卓伸手捂住嘴,另一只手却上来把这只手扒拉掉,然后他又想捂嘴,明明就是一个人站在那儿,却弄出了还有一个人在搞他的既视感,这要是演技,未免也太逼真了些。而且就算是演技,还能自曝罪行的? 诚然当初受害者家里选择了和解,可他们做过就是做过,法律是最低的道德底线,违法乱纪的人没资格成为青少年的偶像,也没资格成为公众人物! 谢父谢母已经彻底绝望,他们眼睁睁看着儿子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出来,心里无比后悔,早知道就算阿卓不愿意,也不应该让他开这个劳什子的记者会! 他们只想最后告个别,给阿卓这些年来的辛苦做个总结,希望能够落得个圆满的结局,为什么要这做啊?为什么一定要害阿卓?! 这对夫妻到现在也不觉得谢卓做错了,年少轻狂,谁没个犯错的时候?可殷槐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市局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全是报警说谢卓非法□□的,局长被弄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申请搜查令让鄂潜带人去查,结果这真不是假的,谢卓家里果然关着一个女孩! 第195页 邓九萱被关了这么久,精神都有点不大正常,虽然谢家没虐待她,每天也送饭,可她被关在地下酒窖里,没有窗户没有光,度秒如年,被解救出来时她还以为自己是死了! 现场媒体早在谢卓自己口嗨爆料时就赶到了,受害者因为长期被关押不能直视强光,于是被放在担架上,脸上盖着毛巾,尽管努力阻止媒体拍摄,但仍然还是被拍到了。 关于“谢卓非法□□”的说法至此成立,警方很快给出了通报,记者会还没结束,谢卓梦想着的离开这里去国外开始新生活的愿望就彻底破灭,他没法去住豪宅别墅,只能在几平米内的监狱度过了。 要说塌房子,谁家有谢卓粉丝塌的彻底?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结果是个法制咖,简直令人作呕,除却一些死不悔改脑子有问题的粉丝外,大部分理智的全都脱粉回踩,粉过这么个脏东西是她们的污点! 现在想想,他过去那些美好有多少是装出来的?在节目上说得天花乱坠,实际上却是个强奸犯、变态狂,就目前来看,似乎精神也有问题,居然在记者会上自己跟自己掐起来,千百年难见这样的奇葩! 这场记者会开到现在,真可谓是魔幻至极,记者们只想拿更大的新闻,谁会阻止谢卓爆料啊?谢父谢母又被阿松阿柏拦住动弹不得,只有直播上,屏幕中,属于谢卓那张看似英俊实则丑恶无比的脸,尽显丑态。 第82章 问心有愧。 谢卓在记者会直播上丑态频出, 而在地下酒窖被关了好几个月的邓九萱精神状态非常差,哪怕她并没有受到实质上的伤害,但正常人被关了这么久, 不死也得疯, 而且这几个月失联, 她的师兄师姐没少来找她,可谢父谢母给出的答案都是邓小姐早就已经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虽然从前邓九萱也经常贪玩到处跑,可从没有哪一回像这次这样,而且, 由于丹波的存在, 邓九萱的气息完全被遮掩住了,要不是这次他在记者会上自爆,邓六果邓七燕等人还在四处寻找邓九萱! 自家师妹被这样对待,谁能咽得下这口气?明明是谢卓自己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如今却要都推到旁人头上, 哪有这样的道理? 世上的确是没有鬼, 但晦气阴气怨气却可藉由风水引聚至一处, 人若是因为这个死了, 那也只能说是自己倒霉。 邓九萱的房间里,她的师兄师姐包括师父全都来了, 因为身体上没有受到损伤,主要是被关了太久导致的精神错乱, 所以她被带回了位于山中的道观, 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又有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姐为伴,她渐渐好转起来。 阿槐出现在她面前时, 邓九萱神情恍惚,她呆呆地看着阿槐,半晌反应不过来,阿槐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坐下,看向远方:“这里环境很好。” 如果想要远离人群隐居的话,确实是非常棒,阿槐还挺喜欢的。 “你,为什么……” 邓九萱喃喃着问,眼神略显呆滞,这要换作平时的她,早就大呼小叫起来,毕竟阿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们道观虽然不避人,但太过偏远,平时也就附近山民会来上点香火,连景区都没有,爬山可不容易。 阿槐扭头看她:“现在你明白了吗?” “……什么?” “让一个男人爱上你,再让他爱而不得,这就是最可怕也最痛苦的惩罚。”阿槐笑起来,“你明白这是个笑话了吗?” 邓九萱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女人总是喜欢歌颂爱情,追求爱情。”阿槐把视线从邓九萱脸上收回来,望向远处的高山与蓝天,今天天气可真好,她都不觉得阳光晒在身上是那样让她难以忍受了,虽然皮肤微微刺痛,但阿槐还是喜欢这种活着的感觉。“爱情是女人的命,女人是魂,女人的根,却是男人的玩具,男人的游戏,男人用过即丢的卫生纸。” “不是这样的……”邓九萱下意识反驳起来,“至少、至少还是有好人的!” 阿槐笑眯眯地看着她,歪着头,很稚嫩纯洁的模样,“你还要用这样的话欺骗自己多久?你自己相信是你自己的事,但你一直想让别人跟你一起相信,有这样的道理吗?” 邓九萱讷讷不言。 阿槐并不意外,任何仇恨只要掺杂了“感情”,无论是否虚假,似乎瞬间都有了无数内情可挖,正如同现在的网上,许多人都在好奇,能被江商宣鹤戚向横谢卓四个男人看上并下手的女孩到底长什么样,肯定是天仙的长相吧?不然不能够啊!这四个人哪个拿出去不是言情小说男主配置,何必自毁前程做这种事呢? 但是,作为受害者的殷槐长得好不好看,身材好不好,性格讨不讨喜——跟这桩案子有什么关系? 甚至还有不死心的粉丝试图藉由殷家人选择和解的行径来为偶像开脱,父母贪财,说不定死掉的殷槐本来就是想给人家天之骄子准备仙人跳,只是钱给的不够多,所以才反悔报警呢? 就算是死掉的“殷槐”还活着,也只会得到无数的怀疑与质问,要求她证明她是完美的、纯洁的、无辜的。 为什么你要和戚向横单独出学校? 为什么都是学生,你认识了这么多男生? 第196页 为什么你父母选择和解,你还要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有无数个为什么等着殷槐,而殷槐是被埋在地下的冤魂,她无法给出答案。 去报复,去怨恨,去竭尽所能地为自己出这口气——对阿槐来说,即便代价是万劫不复,她也不会后悔。 跪在她脚下的男人不会让她心软,她只有听见他们的哀嚎惨叫,看见他们凸着眼珠子悽惨死去,她的怨恨才能消除,没有什么比他们去死更能安慰阿槐的了。 “你很有天赋,假以时日,应该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邓九萱没有想到阿槐会给自己这么高的评价,她惊讶地看着阿槐,阿槐伸出手,摸了摸邓九萱的脸,邓九萱这才发觉她的体温非常低,没有触碰时不觉得,触碰到之后,阿槐的手指简直就像冰块一样,冻得人齿根发寒。 “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像我一样怨气深重。” 一阵大风吹来,迷了邓九萱的眼,等她睁开眼睛时,刚才还在面前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而她身上豁然一轻,沉积许久的郁气似乎被这阵风吹散,眼前迷雾化开,因为被关了那么久导致精神状态几乎失常的邓九萱就这样好起来了。 她从长椅上站起来左顾右盼,却再也看不见阿槐了。 “小九!小九!” 七师姐从身后来,把一件厚外套披在邓九萱身上,脸色不好看,“你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了?山风大,万一吹感冒怎么办?” “师姐。” 邓七燕一愣,“小九,你愿意说话了?!” 邓九萱看着惊喜交加的师姐,想起自己从小到大惹了多少麻烦让师兄师姐们给自己善后,心中不由得感到愧疚,同时也有些许茫然:“师姐,你说殷槐……她到底是什么人?” “管她是什么人呢?”邓七燕摇摇头,“总归是我们惹不起的人,她对我们没有敌意,我们也没必要与她为难,更何况,谢卓那种人是罪有应得,我恨不得他死了才解气。” 见师妹低着头,又连忙哄她:“没事的啊,以后咱们会遇到更好的,别为了谢卓难过,他哪里配?” 阿槐来了又走,带走了自己身上的负面的“气”,邓九萱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感谢她,她想,她得跟着师父好好修道,以后再也不能被人的片面之词给骗了,没有自己思考的能力,出事了只能等别人来救,如果不是谢卓自己爆自己的料,她很有可能在地下酒窖被关到死,尸体腐烂都不会被人发现。 想到这个可能性,邓九萱狠狠打了个寒颤。 而远在首都殷家豪宅,其他人都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了,只有管家还在依依不捨,他抹着眼泪:“阿槐小姐,以后你可怎么办呀……” 阿槐像是第一次出现在殷家那样,穿着白色的裙子,黑发柔顺地披散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管家伯伯不用担心我,去了新的地方,工作还是要认真哦。” 管家又抹了把眼泪:“阿槐小姐……你给的遣散费太多了,我用不到那么多钱,你不自己留着些吗?你一个小姑娘……” “我要那么多钱也没用的呀。”阿槐说,“你会想我的吧?” “当然会想的!” 管家用力点头。 阿槐笑得很甜:“那就够了,不过,最好是在没事做的时候想,如果过得很快乐的话,还是别想我比较好。” 谢卓在记者会上发疯爆出无数惊天大料,其中还包括娱乐圈里的一些骯脏事,虽然还有很多脑子不正常的人在网上大放厥词发布受害者有罪论,但更多的是能够辨别是非头脑清醒的正常人,所以,殷家在这一次舆论洪流中,也处于劣势地位,在殷家工作都成了一件无比丢人的事。 现在看来,一切都跟报应一样,围绕着那个无辜死去被埋在老槐树下的女孩,每个欺辱她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而作为殷家最后的主人,阿槐给了每一个工作人员非常高的遣散费,其中最受她喜欢,也最疼她、关心她、爱护她的管家伯伯,她更是没有亏待。 除此之外,殷氏集团跟殷梵名下的游戏公司直接捐给了国家,反正就是能捐的捐,能卖的卖,卖完了房子车子的钱,付了遣散费,剩下的也捐了,阿槐什么都没留。 她来的时候只有一条白色的裙子和一把小黑伞,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 管家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最后,他看见阿松阿柏走到了阿槐小姐身边,三个人靠在一起,慢慢地往主宅去了。 阿槐把整个殷家捐了的行为得到无数好评,不过她不在意,这些本来就是属于她的东西,她爱给谁就给谁,也不是为了别人夸她才这么做的。 也有些人很怜惜她,认为她是后来出生的孩子,不应该背负这样深沉的罪孽,而且她还很小,也许还要上学——以后她要怎么面对外界的目光呢? 孔淞是知道的,阿槐在这么做之前跟她商量过,这天下午,孔淞滷了一大锅鸡腿跟鸭掌,还不到开业时间,她一个人在店里忙活着,身后突然传来少女的声音:“这个好吃吗?” 孔淞怔了怔,回头看去,阿槐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手指着她端着的装满滷鸡腿滷鸭掌的盆。 第197页 “好吃啊,卖得可好了,你要不要尝尝?” 孔淞像是聊家常般神态自然,阿槐摇摇头:“还是不了,我尝不出味道,吃了也是糟蹋东西。” 孔淞垂下眼眸,半晌又带着笑容抬起脸对阿槐说:“你知道吗?我女儿前两天打电话给我,说她放假了,准备来看我,我给了她地址,她还说她想吃我做的卤猪蹄了。” 阿槐单手托腮,笑意盈盈:“那可真棒。” 孔淞说着说着,眼泪却掉了下来,掉在她抱着的盆里,可能这一盆滷鸡腿滷鸭掌都要因此变得苦涩了:“这么正大光明的来跟我道别,好吗?” “嗯……谁知道呢?” 少女就这样坐在滷肉店里,看着孔淞忙里忙外,她们之间不需要很多语言,该说的不该说的,十五年前都已经说过了。 当孔淞翻开营业中的招牌,第一个客人上门时,她回头看向少女坐过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了少女的身影,只是恍惚中,孔淞像是又看到记忆中勇敢又美丽的小姑娘,穿着蓝白校服坐在那里,还可以长大,还有着美好未来。 对阿槐来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有没有都一样,但最让她感到有趣的是谢卓。 她是引路人,从来都是把死灵注入到小猫小狗的身体里,第一次互换两个“人”的灵体,所以会怎么样,她也不知道。 原来最后……会变成这样啊? 身体是普通的皮囊,会因为本身灵体的离开宣告死亡并逐渐腐烂,即便谢卓再回去也没有用,而丹波同样想要这具身体,两人针锋相对不肯退让,这就导致了眼前这种状况的发生——在谢卓被冠以“精神病”、“人格分裂症”、“狂躁症”等种种病名后,这两个人难得达成共识,那就是都不想坐牢,所以开始装疯卖傻,想要躲过牢狱之灾。 哪怕被送进精神病院也行,谢卓家有钱,他父母还能把他捞出来,但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随着时间过去,谢卓的身体腐烂的越来越严重,他确实是如愿以偿没有坐牢,因为身体已经彻底坏掉了。 人都死了,还坐的哪门子牢? 但肉体死亡后所诞生的死灵就很有趣了,居然是两人一体! 腰部往下是正常灵体的模样,跟活人区别不大,都是一双腿一双脚,但是肚脐往上可就诡异起来了,虽然也是一个整躯干、两条胳膊一条脖子一个头,但完完全全就是被平整划分,一半属于谢卓,另一半则属于丹波! 他们俩的灵体居然融合在一起了! 阿槐很激动,她第一次见呢! 这两人还想找她报仇,谢卓不必说,丹波恨都恨死阿槐:“你不是说只要我听你的话,你就会帮我吗?我在记者会上按照你说的做了,为什么你出尔反尔?!” 为了不被谢卓查询,丹波老老实实蛰伏数日,直到记者会召开,他才张嘴坏谢卓的好事,闹了个天翻地覆,现在整个娱乐圈都在大地震,各种惊人新闻一个接一个,这是阿槐许他好处,他才这么做的! 谢卓失去意识的短暂时间里,丹波再次因为贪婪向阿槐投诚,当众揭穿谢卓的罪行,并将前面三个罪人一同串起来,他做了,可她却说话不算话! 阿槐一点都没有被戳穿的羞愧心虚,她理所当然道:“比你强的人却跟你做交易,你没想过她会反悔吗?” 几乎就是光明正大的表示自己反悔,丹波气得破口大骂,语速极快,还是他自己国家的语言,很遗憾阿槐听不懂,所以不痛不痒,打了个响指就用怨气塞住了丹波的嘴。 这么一张脸,看着还真是有点噁心,一边是谢卓的英俊,一边是丹波的苍老,惟独不同的地方在于两边脸颊各长了一张嘴,再加上正中那张,一共有三张,中间那张嘴总是在重复另外两张嘴说的话,看起来怪异又丑陋,令人作呕。 这种奇形怪状的灵体……还能净化吗?阿槐有点怀疑。 阿松阿柏跟阿槐共享记忆,但这样的丑东西也是头一回见,对此感到生理不适是理所当然的,连他们这种非人的存在都受不了,何况普通人? 丹波骂个不停,谢卓恼了,吼他:“你有完没完?不是说要找她报仇吗!” 丹波好歹还怕阿槐,谢卓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吼他?顿时更大声的吼回来:“你管得着吗!你要报仇你自己上啊!” 谢卓更怒了:“我他妈要是能动还用得着你!” 两人一体,他只有半边身体的控制权,另一半在丹波身上,跟这种玩虫子的老变态融为一体,谢卓自己都要吐了,眼睁睁看着仇人就在面前,丹波却还不动,谢卓拼命试着想要操控另一半身体,丹波能乐意? 两人就像水火不容,阴阳难和,阿槐都没怎么说话,他们俩就彼此骂开了,这会儿谢卓不装高大上也没有什么气质身份,一张脸上三张嘴都在互骂,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阿槐看不懂,但她大为震撼。 不止阿槐看不懂,被分离后得到了殷家人全部记忆并且手腕能力都卓绝的阿松阿柏同样看不明白,总觉得给这两人一个舞台,他们能在上面掰头花到地老天荒。 槐树路99号,长毛小狗看不懂,猫猫狗狗们也不理解,都是灵体,为什么这两个人长得如此奇形怪状? 第198页 就连刚刚出现的引路人谛听,在看到这两人一体后,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都出现了错愕的情绪。 他不由得看向阿槐,阿槐立刻撇清关系:“与我无关。” 谛听是不大信的,但他习惯对阿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再看谢卓跟丹波,又年轻又苍老,又英俊又丑陋,又像人又不像人……他感觉太阳穴都在抽痛:“阿槐,你……” “都说了与我无关。” 阿槐坚决不背锅,这两人为什么会融合成这个样子她是真不知道,所以当然跟她没关系! 第83章 问心有愧。 在谛听身为引路人的这几百年里, 没有遇到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每日的工作枯燥乏味、千篇一律,每个引路人都是这样, 在接引阿槐之前, 谛听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 你都怎么处理?” 面对阿槐的问题,谛听沉默片刻,答道:“我没遇到过。” 阿槐啊了一声:“那发生这种事要怎么办才好呢?” 谛听:“我没遇到过。” 言下之意就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阿槐笑起来:“那就是说,随便我处置了呗?” 谛听:……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阿槐, 又看看那个缝合怪, 实在是没法把他们俩和正常死灵相提并论,这么奇怪的生物,要怎么净化? 谢卓跟丹波总算是不吵了,他们惊恐地看向“随便处置”的阿槐,感觉有一层浓重的死亡黑影笼罩在头上, “你别过来!别过来!” 两人叫得异口同声, 还挺有默契, 阿槐笑得不行, “正好我要搬家了,门口还缺一对石狮子镇宅, 就你们俩好啦!” 风吹日晒雨打雷噼,等到他们自然消亡回归法则, 至少还得个几十上百年吧? 谛听别过头,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反正她胡闹也不是这一回两回了,法则允许, 他又能说什么? 长毛小狗耳朵动了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阿槐大人要搬走,但它其实是想换个地方住一住的,算算日子,它也在槐树路99号住了百来年了,从来没有出去过,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它嗅了嗅空气,对阿槐说:“阿槐大人,外面似乎来了人。” 阿槐眯起眼睛,随手让一条碧色小蛇把缝合怪吞下去,然后就响起了敲门声,活人路过这里从来不会在意,除非他们是刻意找来。 “我去看看。” 阿松抬腿就往外走,这种小事肯定不能让阿槐大人亲自去,否则要他跟阿柏有什么用?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外头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看起来得有六十岁左右,可能更老一些,形容憔悴,眼睛却遍布血丝,见来开门的是阿松而不是他们想见的阿槐,两人怒吼着:“殷槐呢!殷槐在哪里!让她出来见我们!她把我们家阿卓害得这样惨,让她出来见我们!” “她是心虚了吗!这个恶毒的女人,她也会心虚吗!把我的孩子还给我!阿卓,阿卓,你死得好冤枉、好惨啊!” 院子里的猫猫狗狗抬起头,两人站在门口,被这满院子猫狗吓了一跳,阿槐从正屋出来,嘴角笑容满满:“你们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试试?” “说就说!” 他们现在没了儿子,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今天来,他们就是找殷槐算帐的! 夫妻俩气势汹汹:“我们家到底欠了你什么?当初案子就结了,钱也给了,你现在又来找事,你居心何在?过了十五年你还念念不忘,你就是贪!” 阿柏一巴掌甩在了谢父脸上,将他打飞出去,直接从门口飞过了街道,撞在墙上才停下,他怀里的刀也因此掉出来,噹啷一声落在地上。 阿槐笑了:“原来是想杀我呀,我就站在这儿,你倒是来呀。” 她语气嘲弄,谢父半天没能爬起来,哇的呕了一口血!说时迟那时快,谢母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想要扑上去检查丈夫的伤,但转手却又是另一把刀,直直捅进了阿槐的肚子! 苍老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你害了我儿子,我要你偿命!” “阿槐!” 没等阿松阿柏跟谛听动手,打斜里传来另一声悽厉的吼叫,紧接着谢母被一把推开,鄂潜焦急万分的脸出现在阿槐跟前,“你没事吧?你——” 阿槐眨眨眼,伸手握住刀柄,很随意地拔了出来,怎么说呢,一滴血也没有,连衣服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中,“你怎么来了?” 鄂潜刚到就看见谢母把刀捅进阿槐肚子,当时吓得他魂飞魄散,冲上来一看,阿槐什么事都没有,但他却还在后怕之中,双手微微颤抖,半晌才回答道:“我听孔淞说你要走了,去殷家没找到你,就想着到这里碰碰运气。” 阿槐把刀交给他,“我没跟你道别,生气啦?” 她像对待朋友一样语气亲昵自然,鄂潜望着她:“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已经尽了你最大的努力了。”阿槐笑吟吟地看他,往后退了一步,“鄂潜,再见。” 第199页 鄂潜怔怔地望着她,阿槐的世界与他不同,生与死,阴与阳,活人无法跨越,他也不能靠近她太久,否则会被同化。 从阿槐从地底爬出来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她不能与活人交往过密,这世上也许会有能够理解她、接受她的人存在,但阿槐不能跟他们在一起。 眼看阿槐转身进了朱红色的门,鄂潜忍不住问:“真的能再见吗!” 阿槐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大门渐渐在鄂潜面前关上,只剩下倒在地上的谢家夫妻,幸好他是开车来的,有行车记录仪,杀人未遂,够这对夫妻喝一壶的。 他们没有教育好儿子,儿子犯罪后不思悔改,还帮助他毁灭证据颠倒是非,多年后遭到报应,又理直气壮地去责怪受害者不该再次回来,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鄂潜再来槐树路,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这里没有了槐树路99号,问附近的居民,他们也说,槐树路从来就没有99号,一共只有98号,年轻人,你该不会是记错了吧! 但鄂潜知道,他没有记错,除了他以外,还有很多人记得阿槐,槐树路99号,带着那棵老槐树,还有满院子的猫猫狗狗消失了,但阿槐一定会在某个地方活着,一定是这样,也许某天她还会再出现在他面前,笑眯眯地塞给他一只小猫或是小狗,指引他为受害者讨回公道。 鄂潜想,他会一辈子记得她。 殷家不能住了,槐树路也不能住了,但阿槐的辖区在这里,她就算走也走不了多远,引路人只要想,到哪里都有地方停留。 最后,阿槐回了一趟殷家老宅,埋在地下才一年,殷家人的灵体就已经受不了了,按理说,他们只是普通的灵体,会保留神智是阿槐的原因,但是……阿槐抬起头望向天空,十六年前她死去的那个雨夜,一年前的那场帝流浆,这种奇异的气候,几千年都不一定出现一回,为什么短短二十年内接连两次? 最近的死灵似乎也不怎么老实,总是蠢蠢欲动,说起来谢卓跟丹波两个普通人死后居然能融为一体,这已经很奇怪了,总觉得神州大地晦气丛生,引路人们肉眼可见的忙碌起来,前几天谛听还在,然后便着急忙慌的走了。 以及她去见邓九萱时,能感觉到灵气复甦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阿槐已经死了,虽然这个世界跟她毫无关系,但老槐树她还没有养回来,所以引路人的工作还要继续做。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几个死灵,他们在哭喊在求饶,阿槐无动于衷,她要把他们带到新的住处,连带着还要把这棵老槐树一起带走,当然,老槐树周围的阵法也不能留,至少要把他们也埋上十五年,阿槐才会不生气。 村子里的老槐树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好像被人偷走了,村长吓得头皮发麻! 那就不是殷家的树,也是一株古树啊!是得好好保护的,这、这谁这么缺德,连根都一起挖走了?! 缺德的阿槐狠狠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为什么我会打喷嚏?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她哼着荒腔走板的儿歌,蹲在地上,新的住处位于首都郊区,四周没什么人烟,槐树路99号会被人看见,这里干脆直接用障眼法藏起来。 就是一栋三层小洋楼,同样有花园有院子,猫猫狗狗们的空间更大了,且这里风水很好,可以有助它们更快净化回归法则。 除了阿槐之外,还有阿松阿柏跟两棵老槐树——当然,埋在地下的那些不算,门口摆着的古怪石狮子也不算,被永远困在电脑里受尽折磨的那个更不算。 “阿槐大人。” 阿柏守在阿槐身边,看着她蹲地上数蚂蚁,“有些不对劲。” 阿槐抬头看天:“嗯……好像是有点儿,最近不按时来报导的死灵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正是。”阿松手里拿着平板,眉头微蹙,“阿槐大人,这个月应该有三百七十二只死灵到来,但却只来了两百四十三个,剩下一百多个杳无音讯了。” 这是非常非常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十六年前……”阿槐沉吟着,“那场雷阵雨,那个时辰,总觉得很奇怪。” 最近又有那种感觉了,阿槐放下手里的树枝,她本来拿了颗熟饭粒蹲着逗蚂蚁来着,“跑了一百多个……谛听要是知道,肯定会说我玩忽职守,但这不是我的错呀!” “首都是国家命脉之地,龙气浓郁,按理说这里即便是有什么非自然现象,都应该比别的地方少才对,可这些死灵的表现也太奇怪了。” 阿柏弯腰捞起一只小狗,承载了死灵的小猫小狗都是懒洋洋的,可这段时间里,它们情绪有些躁动,有时甚至还会打架。 有什么东西在影响它们。 阿槐无所谓地说:“管它是什么呢,跟我没关系就是了,要烦恼也是谛听他们去烦恼,我是半路出家的引路人,跟他们可……” “阿槐大人!阿槐大人!” 长毛小狗一路狂奔,“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阿松抬腿挡住长毛小狗,“大呼小叫的,什么不好了?” “谛听大人失踪了!” 第200页 闻言,阿槐总算是有了几分兴趣:“谛听失踪了?怎么回事?” 长毛小狗疯狂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谛听大人的属官传来的消息,它请求我转告阿槐大人,帮忙寻找谛听大人!” 谛听是引路人中少数能够得到法则降神的,算是比较被偏爱,而且他为人谨慎沉稳,决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他要是出事,他所在辖区肯定更糟糕。 阿松阿柏齐齐看向阿槐,少女嘟哝:“看我干什么,我跟他又不熟。”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阿槐显然并非真的如此绝情,如果死灵真的大暴走集体出事,那问题可就大了——其他引路人没有阿槐这样能给予死灵神智或是力量的能力,阿槐虽然很讨厌一些人,可孔淞还活着,鄂潜还活着,给她买奶茶的陌生女孩,管她叫姐姐的胖乎乎小姑娘……他们都还活着。 活人拿什么跟非自然力量对抗? 阿槐讨厌扰乱人间秩序的傢伙,而且她也想知道十六年前那场天雷异象是怎么回事。 “走吧。” 阿松阿柏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身为阿槐属官的长毛小狗赶紧把躁动的死灵们安抚下去,忧心忡忡——到底是怎么了?这百年来,他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不安。 人世间怕是要有大祸发生。 而阿槐,阿槐的人生还在继续,永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