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苏打》 第1页 [现代情感] 《白桃苏打》作者:甜嘤【完结】 本文文案: 1. 阮苏前前男友有个优秀得过分的弟弟,每回阮苏看见他,他都面容冷淡,目不斜视,皑皑如山上雪。 后来,前前男友因意外过世,阮苏下班回家,门前坐着个被雨淋得湿透了的少年。 少年满身泥泞,眉角带伤,用阮苏从未听过的可怜嗓音,低低叫了她一声姐姐。 2. 文学系的阮老师身边突然多了个还在念大学的弟弟,同事们纷纷发来慰问,「是不是你父亲……嗯……私生子?」 阮苏揉揉额头:「就只是弟弟。」 可是,当晚下班后,同事想起自己有东西落在办公室,回去拿时,却见阮老师正同一个少年相对而立。 气氛僵硬而古怪。 她硬着头皮同阮老师打招呼,后者淡声解释:「我弟弟来接我回家。」 她点了点头,拿完东西关门离去,屋内却突然传来「咚」地一声响。 随即是少年发狠的声音:「我是谁?」 「……」 「是谁?」 「前……前男友的弟弟?」 「再说。」 阮老师低声呜咽:「是男朋友。」 「谁的男朋友?」 「我的……是阮苏的。」 ——陈在野是阮苏的男朋友。 后来,这句话贴在了阮苏卧室里最显眼的位置,日日温习,永不能忘。 3. 陈在野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可耻地觊觎着他哥哥的女朋友。 【装乖弟弟x超甜姐姐】 大体上是甜的,小虐怡情 内容标籤:年下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苏,陈在野 ┃ 配角: ┃ 其它:接档文《白昼梦游》求收~ 一句话简介:和前男友的弟弟在一起了 立意:爱情没有年龄差 第1章 「晚安」 「所谓的『骈文』,是指六朝以来讲究排偶、辞藻、音律、典故的文体。 「自南北朝以来,文坛上盛行骈文,是始于汉朝,盛行于南北朝的文体。」 深冬时节,浅川大学的教室里最近新装了空调,此时门窗紧闭,学生们「形态各异」地听着讲台上看起来过于年轻的古代文学史老师讲课。 趁着老师转身去黑板上写字的空档,坐在后排的两个男生头便凑在了一起。 「看到了吗?」 「什么?」 「人啊!」 「?」 「都是男生你看不出来吗?」 「都是冲着阮老师来的!」这人又补充。 他靠在后墙上,悠悠转着笔,讲台上阮苏写完字,转过身来。 许是为了配合古代文学的画风,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月牙白的旗袍,旗袍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系的长款大衣,大衣的毛领包裹着她细长的脖颈。 再往上,便是尖俏的下巴,挺翘的鼻樑,一双杏仁眼微微弯起,大约是上课上得有些疲惫了,眼尾处压上了一层薄薄的殷红。 整个人看起来格外软和好欺负。 男生默然片刻,又忍不住感嘆:「不过,有一说一,阮老师长得真好看。」 另一人闻言,稍显无语:「不然你以为这教室里满满当当的人都是怎么来的?选修课选修那些轻松又有趣的课不香吗?非得来学这枯燥的文学史?」 而且,即便是此时此刻坐进这间教室的人,也是跟校园网进行了各种艰苦斗争,才侥倖抢到的。 男生听到这里,大概是想到了自己抢课时的艰辛,嘴角抽搐了下,没再说话了。 一节选修课只有一个半小时,阮苏提前做足了功课,虽然选修课的学生大多只是来混学分的,没几个人会认真听讲,但她还是一口气做了好几十页的ppt。 她小时候入学早,后来又跳了两次级,加上博士毕业后便直接留在了大学任教,因而其实并没有比这些本科生大几岁。 大家交流起来没有什么代沟,阮苏备课时,也尽量将课程安排得疏密有致,风趣有加,所以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都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半小时竟然这么快就过去了! 阮苏自己显然也有些意犹未尽。 虽然九月份就开学了,但是作为新入职的教师,她其实并没有被排到什么课。 这一整个学期她就只有两个选修课,一个中国古代文学史,一个古代文学作品赏析,每个课程一周一节,其余时间便一直在行政岗上打杂。 她垂下眼,与学生说了「下课」之后,便一直站在讲台边整理自己的东西。 中间有学生大概想在她面前刷个脸,拿着笔记走过来问问题。 她是典型的南方人,嗓音软而糯,同人讲话时总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甜腻意味。 男生问了两个问题后,耳根子都红起来,连声道谢后走出教室,又引来好友的一阵揶揄。 一直到学生们都走完了,阮苏才踩着高跟鞋离开。 选修课大多安排在阶梯教室里,在走廊的尽头,最近教学楼里有两盏廊灯坏掉了,还没来得及修理,这会儿走廊昏暗,阮苏开了手机里的手电筒照明。 行至楼道口时,沈佳言突然给她打来电话,阮苏还用手电筒照着亮,暂时没接电话,想着等出去的时候再回给她。 第2页 谁料沈佳言见她不接,紧接着又给她发了微信过来。 言言:「怎么不接电话?」 言言:「你猜我在天街这边碰见谁了?!」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阮苏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单手给她回了句:「等我回家再跟你说,刚下课,外面太冷了。」 言言:「行,这么晚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阮苏:「知道啦。」 – 刚出教学楼,就是一阵冷风灌进来,阮苏站在门口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才往外走。 浅川地处南方,冬日白天还好,到了夜晚,温度便骤然下降。 她当时想着自己课程本来就不多,上课一定要有仪式感,所以才从衣柜里翻出这么一身衣服穿上。 果然美貌与温度不能并存。 她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慢慢往外走。 她住的地方离浅川大学并不算远,转过两个街道就到了。 浅川房价昂贵,当初阮苏挑了许久才在南苑租下一间小公寓。 房子面积很小,是个一居室,因为在顶楼,所以往上还有一间小阁楼。 然而面积虽小,租金却也不低,每个月几乎用掉了阮苏近一半的工资。 她嘆了声气,到了小区门口后,顺道拐进旁边便利店里买了两盒牛奶,想了想,又拿出手机,翻出某个人的头像,点进去。 阮苏:「睡了吗?我现在在超市,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发过去之后,她又拍了两张货架的照片发过去。 很快,一条语音跳进来。 野:「没睡,在等姐姐回家。」 野:「家里还有山药排骨汤,刚热好。」 男生已经过了变声期,微微压低的磁性嗓音透过电流传过来,隔着屏幕她都能想像得到男生一本正经说这些话时的模样。 阮苏眼睛弯了弯,回了句:「好。」便去刷了支付码离开了便利店。 – 老小区基本上都没有电梯,而且阮苏住在顶楼,一口气要爬六层楼。 刚住进来的时候,她还很不习惯,每次都累得气喘吁吁,后来住久了,竟然也觉得还好了。 她到家时,陈在野已经回房间休息了。 他住的是之前阮苏的房间,一开始她想让他去住阁楼的,但阁楼屋顶太矮,他一米八六的个子,进去以后,便只能弯着腰走,后来阮苏索性把她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给他,而自己搬进了阁楼里。 阮苏把外套脱下来挂到旁边的衣架上,应该是猜到她会冷,陈在野提前打开了客厅里的暖气,屋里热意熏人,阮苏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厨房里的砂锅还在用小火温着排骨汤,阮苏走过去把火关掉,盛了一碗汤出来。 应该是熬制了很久,排骨上的瘦肉香而松软,入口即化,山药也软糯可口,骨汤浓郁却不油腻。 也不知道陈在野小小年纪,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厨艺。 不像她,虽然独居很久,但在煮饭这方面,完全还跟新手一个样。 热汤下肚,她舒服地眯了下眼,才想起要给沈佳言回电话,然而这姑娘思维实在太跳跃,一会儿没看手机,阮苏又跟不上她的节奏了。 言言:「对了,突然想起来,你上次说薛枞那个弟弟去找你,后来怎么样了?」 阮苏闻言,眼睛下意识地看向陈在野紧闭的房门,这个房子她刚住进来的时候做过简单的改造,房门被漆成了浅黄色,门上还挂着她一个轻便的留言板,很小的一块板,她当时买来是当作备忘录用的。 结果后来也没用到。 而此刻,这块从未被主人使用过的干净白板上终于被人写了字,少年字体漂亮,如沙划痕,淡淡留下两个字:晚安。 紧跟在后面的还有一个板板正正的笑脸。 她收回视线,给沈佳言回:「后来他就……回家了吧?」 不是不想跟沈佳言说实话,主要是她有一种直觉,如果她跟沈佳言说她让陈在野住进了家里,下一秒她肯定就得杀进她家里来骂她。 果然。 沈佳言闻言,电话迅速甩了过来:「……吧?」她的语调微扬,「所以,他后面又来找过你吗?」 公寓房隔音效果不好,阮苏怕陈在野听见,简单收了一下碗筷,起身往楼上走,边含糊应了句:「他怎么会来找我?」 心里想的却是那日她下班回来,于昏黄的走廊尽头,与少年视线交接在一起的那个场景。 她还记得那天应该是下了雪的,浅川今冬的第一场雪,中间还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水。 少年双臂抱膝,坐在她的门前,头上、身上都被淋湿了,眉角也不知道撞到了哪里,红成一大片,血迹已经干涸。 脸上其他地方也带着大大小小的淤青。 冬日青白的天光虚虚拢着他的身影。 听见脚步声,他微微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阮苏的心脏忽地被人紧紧揪起。 在那之前,她其实就对陈在野印象很深——薛枞那个天资过人的弟弟。 第一次见面,是在她醉酒后,那天她在薛枞家留宿,睡在楼下的客房里,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恰逢陈在野刚从外面回来。 那时的陈在野是什么样的呢? 第3页 清隽,冷淡,皑皑如山上雪。 然后山上雪落到了人间的泥淖里,满身狼狈——就当她是爱美之心吧,在反覆地纠结过后,还是没忍住伸手拉了他一把。 更何况,他还是薛枞的弟弟,刚去世不久的薛枞的弟弟。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阮苏实在没办法袖手旁观。 但她最开始想的只是先收留他几天,结果男生住进来后,便一声不吭地帮她做饭、打扫卫生,承包她的三餐,深怕她会赶走他似的。 于是,时间一久,阮苏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电话那头,沈佳言没发现她的沉默,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你没跟他那么多牵扯就好,我刚刚听到一八卦,就薛枞这弟弟……具体我也没听太懂,但我就觉得,你看啊,薛枞姓薛,他弟弟姓陈,这本身就不太对劲。」 阮苏回过神,随口道:「就不兴人家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啊?」 第2章 《怎么样才能拥有女朋友》 沈佳言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肯定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她作为朋友,言尽于此,接下来怎么选择,那都是阮苏自己的事了。 挂掉电话后,阮苏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才下楼去洗漱。 楼下的空调刚刚被她关掉了,这会儿空气里浸着凉意,她哆哆嗦嗦跑到卫生间里,意外地,里面的暖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 应该是刚开没多久,房间里不算很热,但也足以让她被冻僵的四肢舒展开来。 她愣了片刻,摸起手机想跟陈在野说句谢谢,谁知母亲的微信在这时突然跳了进来。 不同于年轻人的作息,于秀芝一向睡得早,阮苏瞥了眼时间,23:43. 她皱了皱眉,点开。 先是一张图片。 妈妈:[你弟弟这个题怎么都做不出来,你帮他看一下。] 弟弟是母亲与父亲离婚后,同她现在的丈夫生的小孩,今年才念到初一,阮苏将图片放大,是一道因式分解题。 这些知识点她久未触碰,早就生疏了,她退出对话框,去百度里搜索了一会儿相关知识点,到底有一些底子在,很快就找到解题思路。 再返回去,却看到于秀芝又发来一条。 妈妈:[没事了,刚刚让媛媛帮忙解出来了。] 媛媛则是母亲现任丈夫与前妻的女儿,跟阮苏年纪一样大,前两年本科毕业后,便一直在总台某个导演的工作室里做影视后期的工作。 于秀芝大抵觉得这工作体面,没少拿方媛来数落阮苏。 一直到她后来读了博,又成功在浅川大学任教,她才停止。 阮苏顿了两秒,回:[好的。] 妈妈:[这么晚还没睡?] [今天有个选修课,上课晚了点……] 句子打到一半,她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重新写:[嗯,加了个班。] 妈妈:[我最近也熬夜熬得不行了,这学期学了很多新知识,你弟弟跟不上进度,他同学都去上补习班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补习班多贵。] 妈妈:[我不捨得花那个钱,只好自己帮他看看,但我其实也不太会。] 妈妈:[人都要熬坏了哟。] [您就别跟着他熬了,补习班的钱回头我来出……] 话才写到一半,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阮苏动作一顿,听到男生嗓音低哑着唤道:「姐姐?」 阮苏摁灭手机,含糊着应了声,她上衣已经脱掉,刚刚一直裹着条浴巾在这里与于秀芝发微信。 她吐了口气,将浴巾拉紧了些,转身打开门。 外面的冷气扑面迎上来。 刚刚阮苏在卫生间的暖气里烘烤太久,这会儿整张脸都薄薄覆着一层红,她有轻微的近视,尤其在夜晚,视力又比白天更弱一些。 她微微仰起头,目露茫然:「怎么了?」 陈在野的目光在她浴巾下若隐若现的锁骨上停留一瞬,很快又瞥开。 「没事。」他说,耳尖却悄悄飘了红,「看姐姐进去那么久,却没反应,以为出什么事了。」 「哪里就那么柔弱了?」阮苏不禁觉得好笑,顿了顿,又说,「对啦,谢谢你的……排骨汤,还有这个。」 她指了指空调的方向。 陈在野笔直地立在灯下,闷着声音嗯了声。 阮苏摸摸鼻子,觉得气氛尴尬得让她无所适从。 这些年她书虽然读得多,但与人同住,尤其是与异性同住的经验却少之又少。 加之,陈在野又是个闷葫芦。 前些天他们都是能不见面就尽量避免不见面,毕竟他学业忙,她工作也忙,她虽然收留了陈在野,但也并没想过要与他有过多交集。 就像之前那样,就当作是两个陌生合租室友那样相处就够了。 等他那边的事情解决了,他离开,她回归正常生活。 她轻咳了声,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谁知还没开口,男生突然往前跨了一步,气息陡然朝她压过来。 他身上的沐浴乳的气味还是她挑的,牛奶的香气,香甜里又带着点腻人,她的身子下意识往后一退。 卫生间空间小,不够她躲避,她的后靠抵上盥洗池,才碰上去,就被男生的手轻轻一隔。 浴巾在挨蹭间往上卷了一点,少年微凉的指腹贴上她腰上的皮肤。 第4页 阮苏微微一怔,心里情绪一时间千回百转,不待反应过来,脚已经狠狠踩上了陈在野的。 奈何她穿的是一双棉拖,鞋底柔软,踩上去不痛不痒的。 与此同时,陈在野手掌在她身后轻轻一挪,他个子实在高,下巴不可避免地蹭在阮苏的肩膀上,她身上有着一股很清淡的果香。 他抿起唇,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姐姐。」他叫她,嗓音里似乎压了几分无奈,温热的呼吸就吞吐在她的耳朵上。 阮苏心里已经开始想着等下她万一打不过陈在野,就去报警的事了。 没想到小朋友看着又乖又软的,心居然这么脏。 但是她也不敢惹怒陈在野,怕万一陈在野恼羞成怒……伤害她怎么办? 她「唔」了一声,尽量用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问他:「怎么啦?」 陈在野声音里似乎带了点笑:「你再不放开,我们就要保持这样的姿势一晚上了。」 「哦……诶?」 阮苏愣了愣,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抓住了陈在野的另一只手。 少年虽然瘦,但并不是那种很单薄的瘦,反而手臂线条很好看。 阮苏看见自己的手此时正抓在他那线条好看的手臂上,甚至,因为过于用力,那片皮肤周围已经泛起一片红。 她的表情瞬间凝住,慌慌张张松开手,顺带着将踩在他脚上的那只脚也撤开来。 旋即便看到陈在野拿了条项鍊在她眼前晃了下,显然他刚刚那一番动作,是为了拿项鍊的。 ……更尴尬了。 阮苏现在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再一次摸了摸鼻子,准备先发制人:「你……你跟我说我帮你拿就可以了嘛,你突然压过来,我还以为……」 陈在野已经收起方才那抹笑,但眼里的神色明显比先前柔和多了:「嗯,下次会提前跟姐姐说清楚。」 阮苏得寸进尺:「你知道的吧,就那些社会新闻,你应该都看过的?反正女孩子谨慎一点是很正常的,不能怪我,毕竟……」 她犹豫了一秒,把「我们还不熟」这几个字给咽了回去。 陈在野乖乖挨训:「是,可以理解的。」 他认错态度良好,阮苏实在对这样又乖又好看的小男生无法抗拒,她忍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对陈在野说:「你弯点腰。」 陈在野眨了眨眼,显然对她这个要求无法理解。 但还是乖乖弯下了身子,阮苏满意地翘起嘴角,手掌在他的脑袋上胡乱揉了两下。 「但是,还要说一声对不起啦,我刚刚误会你了。」 陈在野已经站了回去,他垂下眼,语气清浅:「误会了什么?」 「就……就以为你是坏人嘛。」阮苏实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拿眼睛偷偷瞄他一眼,确定他并没有生气,才舒了口气,下逐客令,「好了,姐姐要洗澡了。」 等陈在野关门出去以后,阮苏才有些懊丧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一定是最近被那些论文搅得脑袋太乱了,不然她怎么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情啊? 她转过身,发现面前的镜子因为忽冷忽热的空气,已经蒙上薄薄一层水汽。 她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了张纸,慢慢擦掉镜面上的雾气,镜子里,自己红得烫人的双颊渐渐变得清晰。 同时变得清晰的,还有她刚刚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微微散开的浴巾。 …… 所以,她刚刚就是这样一副模样,在跟陈在野说话?难怪刚刚他一直不敢抬头看她。 阮苏在心里哀嚎了声,两分钟后,陈在野刷到一条朋友圈。 阮苏:请问,人类什么时候才能去火星定居?感觉在这个星球活不下去了。 他用来加阮苏的帐号,是他哥哥很久以前不用的一个小号,而作为陈在野的他,还没有添加阮苏的任何联繫方式。 他从这个帐号里退出来,登上自己的帐号。 群里这会儿正聊得热火朝天。 【长得太帅很烦恼】 程池:[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方法奏效吗野哥@野?] 程池:[我跟你说,这世上就没有你程哥撩不到的妹子!] 程池:[你想想啊,你就突然往人面前那么一怼,那种瞬间的悸动,再配上你这张脸,我就不信能有姑娘不心动!] 程池:[?人呢] 程池:[野哥野哥野哥!] 老袁:[你妈的,叫魂儿呢?] 程池:[快出来快出来快出来!] 程池:[哪儿能啊,叫你呢@老袁] 老袁:[别,我可没你野哥帅。] 阿炽:[所以,到底成了没有啊?@野] 阿炽:[不过,我真挺好奇的,什么样的姑娘能让咱们野哥这么上心?] 阿炽:[看看工作室书架上那一堆《怎么样才能拥有女朋友》,我就问你们,这合理吗?] 第3章 「我来接你回家。」 陈在野坐在床沿,漫不经心翻着群里的聊天记录,脑海里回想起刚刚阮苏的反应。 虽然她在他面前总以姐姐自居,但到底经历简单,从出生到现在,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校园里,没怎么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所以心理年龄其实比同龄人要小一些。 特别不经撩,心理活动还一大堆,炸毛的样子像只拿腔作调的小兔子。 第5页 他不由得笑了笑,低头回信。 野:[还行。] 程池:[还行是指?] 陈在野收了手机,没再理他。 那晚,陈在野再一次梦到了阮苏。 梦里又一次回到了那间狭窄的浴室,里面水汽瀰漫,热气蒸腾,她面对着他,手臂攀上他的脖颈。 他的手掌再一次隔开了盥洗池的池壁与她的后腰,她微微仰着头,凑过来亲他。 脸颊烫得要命,嘴唇也温软得要命,眼尾处那抹殷红快要滴出水来。 …… 陈在野猛然睁开眼,天光越过窗帘照进来,屋里光线似明似暗。 他仰躺在床上,深吸口气,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六点零五。 早自习六点五十开始,从南苑到十五中,自行车要骑二十分钟,洗漱要十分钟,其余的时间还可以做个简单的早饭。 - 阮甦醒来时,陈在野已经去上学了。 厨房里一如既往煲着粥,满室都是甜粥的香气,除了粥,餐桌上还放着一只荷包蛋。 荷包蛋上被陈在野用番茄酱画了一个丑丑的笑脸。 阮苏刷完牙,坐到餐桌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深觉陈在野住进来后,她的身材管理就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她嘆了口气,一边忏悔,一边吃掉一大碗粥,和一只大大的荷包蛋。 原本大学教师是不必一直呆在学校的,但阮苏因为课少,就兼职了一些行政的工作,而行政岗是需要每天去坐班的。 然而,虽然身兼两职,工资却不是按两份发,而是在教学工资的基础上,稍微添一点行政的。 她刚入职的时候不懂,那会儿文学院行政岗人手不够,她稀里糊涂就应下了,后来想再推掉,就不知道要怎么拒绝了。 去学校的路上,她才想起昨晚跟于秀芝聊天到一半,后面被陈在野打断了,她后来也忘记再回了。 对话框还停留在于秀芝说她熬夜熬得不行了那里。 阮苏想了想,直接给她转了两万块钱过去,说让弟弟先拿去交补习班的学费。 几乎是一瞬间,于秀芝就收了红包。 阮苏字才敲到一半,手顿了顿,还是打完发了过去。 发完后,她又查了一下自己银行卡的余额。 因为课时太少,因而她每个月几乎只能拿到一点基本工资,再去掉房租、生活费之类的,卡里的余额实在不好看。 而且,这其实已经是这个月她第二次给于秀芝转钱了。 要不是她读书期间做了点兼职存了些钱,现在恐怕就要去喝西北风。 对了,兼职。 阮苏眼睛一亮,找出之前她做兼职时与她对接工作的一个姐姐的微信。 阮苏:[七七姐,最近有什么工作我能做吗?] 梁七七很快回了过来:[我们苏苏最近又缺钱啦?] 两人虽然从来没见过面,但好歹也做过几年的网友,所以彼此之间还算熟悉。 之前梁七七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阮苏经常会给她写一些古风题材的文稿,但自从阮苏毕业以后,就没再写过了。 七七姐:[不是说已经工作了吗?小姑娘花钱这么大手大脚的?] 阮苏:[一言难尽。不过确实缺钱了,你们那里最近还缺稿吗?] 七七姐:[之前你说你不写了,所以我就没跟你说,我其实已经不在杂志那边工作了。] 阮苏一愣:[辞职了吗?] 七七姐:[嗯,不过,我记得你是学古代文学的?] 阮苏:[对的。] 七七姐:[我现在转到了微光平台,做一些影视或者综艺节目策划和宣传之类的工作,我刚刚想起,我这边有个历史题材的古装剧,宋朝背景的,需要了解一些古代文学史相关的知识。] 七七姐:[导演这两天正想找个影视顾问呢,你觉得这事儿你能做吗?] 影视顾问这种工作阮苏没做过,但她之前有个师兄,就是专门做这个工作的,她跟着他也稍微了解过一些。 不难,只要知识掌握得扎实一点就可以了。 这方面她对自己还算比较自信,但她还是谦虚道:[我没有经验,导演那边可以吗?] 七七姐:[你到时候把你博士证书往他面前一怼,你说行不行?] 阮苏看到这句话,眼睛不禁弯了起来。 阮苏:[那我就试试吧。] 七七姐:[行,我这边帮你联繫一下,有消息了通知你。] 阮苏:[好的,谢谢七七姐。] 回完消息时,地铁刚好到了浅川大学附近的地铁站,她收起手机,下了车,又走到旁边的咖啡店,买了杯拿铁,才继续往学校走。 最近浅川的几个大学的文学院准备联合办个交流会,交流会的相关资料都交给了阮苏来整理,故而最近几乎是日日加班。 也就是昨晚去上了课,才能破例在零点之前回到家。 想到那些枯燥又繁密的文字,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如脱了水的玫瑰花一般,瞬间枯萎下去。 然而,她这朵玫瑰花枯没枯萎不知道,她的工位上那一大束玫瑰花却正鲜艷欲滴。 她刚进办公室,就感觉到同事们看她的眼神很诡异。 他们的办公室是一个小套间,外面是一个稍大的房间,再往里还有一个小房间。 阮苏的办公室在里面。 第6页 她入职得晚,办公室里的人都比她大,一见她进门,便有人揶揄:「唉,年轻女孩子就是不一样,这整天鲜花都不断的。」 「何止哟,昨天晚上去上了节课,看到了吗,今儿个学校贴吧里都被阮老师屠版了。」 说话的这个,是学校贴吧的负责老师之一。 阮苏拿骨指节蹭了下鼻子,知道她们没有恶意,但还是觉得窘迫,低声解释道:「可能因为我不经常上课……」 迟月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你就别谦虚了,你明知道不是因为课太少。」 阮苏鼓了鼓腮帮子,又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迟月,你别吓到阮老师,当心人下次就不来咱们办公室了。」 沈颜看出了她的窘迫,顺势给她找了个台阶下。 但其实也没有怎么缓解掉她的尴尬。 阮苏捏了捏自己背包的带子,生硬地转开了话题:「那我先进去啦。」 结果,刚跨进门口,她整个人又退了出来。 迟月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悠悠道:「还是那位送来的。」 「黎应南?」 「除了他,还有谁这么大手笔?」 阮苏捏了捏眉心。 沈颜问:「怎么,还没分彻底啊?」 阮苏「唔」了声。 她单方面分得很彻底,只是黎应南像是完全屏蔽了她的话似的,我行我素得彻底。 她嘆着气走进去,抱起那束玫瑰花——扔出去的话太显眼,放在办公室里又很碍事。 她想了想,还是把花放到了她座椅旁边的空地上,拿出手机,果然看到黎应南给她发了微信过来。 黎应南:[怎么样,喜欢吗?] 阮苏无言了片刻,删掉他的对话框,专心工作起来。 - 梁七七那边的消息回得很快,到下午的时候,她就跟阮苏那边说导演已经应下了。毕竟,阮苏浅川大学古代文学老师的头衔,还是很唬人的。 那边给的报酬也还不错,一部电视剧下来,她可以拿到将近六万的工资。 她再一次跟梁七七道了谢,想了想,又去网购了一瓶之前梁七七在朋友圈分享说想要的一款香水,按照她之前给她的地址寄了过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在野突然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下班。 阮苏想了一下自己今天要做的工作:「可能会比较晚。」想了想,又补充,「不用给我留饭,也不用等我,你早点睡。」 陈在野应了声好,两人便挂了电话。 「新男朋友?」坐在她对面的沈颜问。 「怎么会?是我弟弟。」 迟月来了好奇:「我不记得你是独生女?」 她话音才落,便被沈颜一个眼神打断,阮苏没注意到她们之间的互动,软声解释:「嗯,不是亲弟弟。」 迟月看了一眼沈颜,欲言又止:「是……你爸爸……」 阮苏一口米粉刚塞进嘴里,闻言,瞬间剧烈咳嗽起来。 沈颜递给她一杯水,阮苏缓了会儿,才说:「不是,跟我爸爸没有关系。」 顿了顿,又补充:「跟我妈妈也没有关系。」 「哦……」迟月意味深长地瞟她一眼,「是那种弟弟啊。」 她的尾音拖得很长,阮苏觉得自己跟这个人实在讲不清楚,索性道:「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弟弟,也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 她平时总一副温温柔柔好说话的样子,迟月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气鼓鼓的模样,她托着下巴看着她,说:「我可算知道那帮男人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了。」 阮苏觉得她没个正经,专心吃饭没说话。 迟月说:「我要是男人我也要追你。」 阮苏默了默:「我记得你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迟月被噎住,愣了片刻,意外地没再继续跟阮苏贫嘴。 - 阮苏本来以为陈在野问她几点下班,是为了确定晚上有几个人吃饭,谁知快到十二点时,她突然又收到陈在野的简讯。 野:[姐姐快下班了吗?] 阮苏刚刚改完一篇论文,对着电脑看太久,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模糊了。 她伸了个懒腰,半个身子瘫在椅子里,慢吞吞给陈在野回:[快了。] 旋即便见陈在野打了电话过来。 办公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整栋教学楼里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忙碌,但铃声响起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按了挂断键。 按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可以接电话的,准备回拨的时候,见陈在野又发来两条消息。 野:[下雪了。] 野:[我来接你回家。] 第4章 怎样正确引导早恋 阮苏走到窗边,才发现绒毛般的大雪正簌簌往下落着。 而窗外的楼下,少年清泠泠立在一棵桂树下。 他当初出来得匆忙,任何行李也没带,衣服都是后来阮苏陪他一起去买的。 是一件米白色的中长款羽绒服,羽绒服很厚,包裹住他半个身子,从上往下看,像一只胖胖的不倒翁。 阮苏觉得可爱,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奈何距离太远,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黄点。 等她走下楼,又觉得陈在野这副模样近看更加可爱了。 大概因为在冷气里站久了,他的鼻头都被冻红了,脸颊也红红的,偏他皮肤白,眉眼漆黑,被风吹得氤氲起浅浅的水汽。 第7页 软乎乎的,让阮苏想起了大白兔奶糖。 她发现自己又手痒了,忍了忍,还是伸手去捏了捏他脸颊两旁鼓出来的奶膘,然后心满意足地夸奖:「好软哦。」 办公室里暖气开得很足,阮苏手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暖意,温温软软的指腹擦过他的皮肤,阮苏个子不够高,做这样的动作,还要踮起脚。 连呼吸也是香香的,是她惯用的那款香水的气息,仰着头,眼睛弯弯,唇边还有两颗小小的梨涡。 陈在野垂下眼,目光在她的梨涡那里滚了一圈,转开视线:「怎么这么晚?」 「没办法,要赚钱嘛。」阮苏走到陈在野的自行车旁边,看了看被大雪覆盖得白茫茫一片的大路,问他:「你刚刚怎么骑过来的?」 「车技好。」他的语气淡淡 臭屁的。 阮苏跟在他后面,两人一车一起往南苑的方向走。 这时,阮苏才发现,陈在野的头发今天好像特意打理过,没再像往常一样随意地垂在耳边,而是用发胶做了点造型。 难怪她刚刚见他,就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额前的头发今天被捋了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高挺的山根,一双眼睛更加明亮如星。 后来两人一起上楼的时候,狭窄的楼梯里,阮苏又闻到陈在野身上有一股陌生的香水味。 香味很浓,是一阵极其馥郁的玫瑰香——她平时不太会用这么浓烈的香水,陈在野更是没买过这个东西。 她的眉毛微挑。 莫非是谈恋爱了? 虽然她跟陈在野非亲非故的,但是陈在野现在毕竟还住在她家里,她自认为自己要担起一点点「家长」的责任,趁男孩开门的时候,她鼻尖往前凑了凑,状若无意问道:「你今天喷香水啦?」 陈在野动作一顿,门锁被打开,他的肩膀往后撤,却不想正好撞到还没来得及撤开的阮苏的鼻子上。 少年很瘦,肩膀上没什么肉,硬邦邦的肩胛骨直接撞得阮苏鼻头一红,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她不由得「嗷——」了一声,抬手去揉自己的鼻头,却被一只温凉而骨节匀称的手挡开了。 楼道里灯光昏暗,房门被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陈在野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伸进去按开了门旁的开关。 室内亮光流泻出来。 陈在野微微弯下腰,手指轻轻在阮苏鼻尖上点了点,阮苏眼角溢出一滴生理性的眼泪,她的眉头微蹙,男孩目光太专注,她一时间竟然忘记躲开。 「疼吗?」他问,吐息就落在阮苏的脸上。 「你说呢?」阮苏拖长了强调,声音里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埋怨,陈在野眼里蓄起淡淡的笑。 「对不起。」他说。 他这样一本正经的道歉,阮苏反而觉得不自在了,两人身体挨得极近,她轻轻侧开脸,陈在野便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 「冷死了。」她说。 陈在野跟在她身后进屋,已经过了零点,两边的人都睡着了。 这层楼一共住了四户人家,阮苏的房子在左侧的最里边,旁边有一个敞着的阳台,阮苏刚住进来的时候,还是夏天,那会儿经常在阳台上看月亮。 但这会儿阳台的护栏上堆了厚厚一层雪,阮苏想到什么,问陈在野:「你堆过雪人吗?」 陈在野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 阮苏说:「到底堆没堆过?」 其实是堆过的,很小的时候,跟外婆一起。 只是他那时候太小了,雪人小小的,矮矮的,根本看不出是人,反而像是一个小山丘。 所以,也不知道算不算堆过。 阮苏却已经对他的答案不感兴趣,她说:「我没堆过雪人诶。」 陈在野打开了客厅的空调,又去卫生间里打开热水器,倒了杯牛奶放进微波炉里,才问阮苏:「为什么?」 阮苏愣了愣,说:「小时候特别喜欢下雪,每次下雪都想跟爸爸一起堆雪人,但他总没空。」 「后来呢?」 「后来,我就长大了呀。」 她轻描淡写讲完理由,微波炉发出「叮」地一声响,陈在野走过去把牛奶拿出来,递给阮苏。 阮苏刚刚吃完一只烤红薯,这会儿确实有点渴了,她浅浅啜了一口,牛奶里被陈在野放了一点点白砂糖,很好地中和了牛奶本身的腥味。 这么细心,一看就是恋爱经验特别丰富的那种人。 但之前薛枞又说他弟不近女色的。 但是,他身上那些香水味怎么解释? 阮苏思考事情的时候,脸上表情也跟着心理的变化而变幻多端,正思索着要如何开口,陈在野却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似的。 「没有。」他说。 「诶?」 陈在野说:「没喷香水。」 原来他还记着她刚刚在门口问的问题,阮苏摸了摸鼻子:「那……」 才刚开口,就被陈在野打断:「也没早恋。」 他连连否认,阮苏的话全被噎回了肚子里。 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时,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放不下心来。 毕竟,陈在野之前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听说考京大都没问题的,如果在她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成绩骤然下降。 她都觉得对不起薛枞。 第8页 想到薛枞,她的思绪短暂停滞了片刻,嘆了口气,开始搜索: 【高三生早恋怎么办?】 【怎样才能正确引导小孩早恋?】 …… 网上给的答案五花八门,但没几个是正经回答的,都在胡扯八咧。 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几条有意义的信息,只好又给沈佳言发了条微信,沈佳言这个夜猫子果然还没睡觉,直接给她回了个电话过来。 「怎么突然问起小孩儿早恋的问题了你?」 阮苏说:「就,我有个朋友的弟弟吧,现在正在念高三……」 她隐去了身份和姓名,三言两语将陈在野的情况同沈佳言说了一下,然后又说:「我记得你之前有个表弟,那会儿早恋,你不是给治服了吗?」 沈佳言说:「认识你这么多年,没看出来你这么热心啊。」 阮苏说:「是关系比较好的一个朋友。」 沈佳言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听她这么说,就也没追问,她说:「简单啊,我每天早上送他去学校,晚上接他放学,让他没空早恋。」 阮苏说:「那课间呢?」 「查岗,给他打电话。」 阮苏:「……」 阮苏:「那会不会耽误他学习?」 沈佳言:「谁下课的时候还学习啊?」 阮苏想了想每天晚上陈在野挑灯写作业写到半夜的样子,默了默:「我这个朋友的弟弟,他特别热爱学习……」 「热爱学习还会早恋?」 阮苏说:「我就是有点怀疑嘛。」 「是你怀疑还是你朋友怀疑?」 阮苏一愣,才察觉到自己说漏嘴了,她抿了抿唇,听沈佳言问:「薛枞他弟又去找你了?」 阮苏没说话。 她又问:「现在住你那儿呢?」 阮苏说:「我就是看他可怜……」 沈佳言嗤笑一声:「就你那个四十平的小房子?」 阮苏说:「你不要人身攻击。」 沈佳言说:「我知道,我也劝不住你,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想着谁也不辜负,让谁都满意,但这世上没有人能做到这样的,你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阮苏低着头没接话,沈佳言又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毕竟跟薛枞认识一场,照顾一下他弟弟也没什么。」 阮苏「嗯」了一声,沈佳言又说:「最近你爸妈没有再找你吧?」 阮苏想到早上给于秀芝转钱的事,沉默了片刻,沈佳言说:「得,我懂了。」 阮苏说:「我就是想着把之前这些年花他们的钱,都还给他们,还完之后,我心里就没有负担了,也不欠他们什么了。」 沈佳言懂她的意思,就是觉得她这样活得太累了,她说:「就怕他们不愿意跟你不亏不欠。」 阮苏眨了眨眼,说:「到时候的事情只能到时候再说。」 沈佳言嗯了声,知道她这位好闺蜜,虽然性子软,但也不是放任别人欺负自己的人,两人又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阮苏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给陈在野发了条简讯。 阮苏:[明天醒的时候喊我一声。] 陈在野正在群里跟程池他们几个聊天,主要是程池他们几个在说话,陈在野挨数落。 程池:[不是我说,你这都多久没来酒吧了?最近那些老顾客都开始问我你是不是跳槽了。@野] 阿炽:[我证明我证明,我也被问过,还有小姑娘让我悄悄告诉他们你现在在哪里高就,说要换个地方捧场,笑死。] 程池:[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要再不来,我看咱们就可以关门了。] 陈在野手指在键盘上随意滑动了两下。 野:[最近忙。] 程池:[忙个屁!忙着追人吶?] 程池:[把妹子一起带来呗,人知道你高岭之花外表下的另一副面孔吗?] 「高岭之花」是程池故意嘲笑陈在野,因为有一回他去他们学校找他,碰巧听到两个女生在讨论他。 说什么好清冷好温柔之类的。 从那以后,程池就时不时拿这些词儿来调侃陈在野。 陈在野早已免疫,他双腿交叠坐在床上,按住手机语音键,嗓音慢悠悠的:「不去。」 「操啊。」程池也发了个语音过来,「你要是不来,我明天就去你住的地方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住哪里。」 老袁:[来一趟吧,最近写了首新歌,手痒得很。] 与此同时,阮苏发来一条新消息。 苏苏:[明天送你去学校。] 陈在野没有回覆,因为这个点,「作息规律」的他已经睡着了。 他返回微信群聊天的界面。 野:[行。] 程池:[你同意了?] 野:[嗯,心情好。] 程池:[?] 野:[又不是小孩了,还非要送我去学校。] 第5章 「阮苏的」 接下来的四人小群,被程池的辱骂声刷满了屏,其余两人不堪忍受,也都默默闭嘴没搭理他俩。 凌晨五点,陈在野的闹钟就响了,大约五点半环卫工人才开始工作,他在那之前,穿上衣服去楼下,把并不算厚的积雪铲到了一起。 南方城市,哪怕下雪,也一般不会下很厚,其实夜里就停了,但因为气温低,雪还没有融化掉。 第9页 六点,早起的中学生路过,兴致勃勃地问他:「哥哥在干什么呀?」 「堆雪人。」因为太久没说话,嗓音微微有点儿哑。 小孩儿没在意他的冷淡态度,显然更兴奋了,绕着他走来走去:「那我晚上放学回来还能看见吗?」 陈在野摸出手机看了眼天气,如实答道:「不知道。」 男孩说:「那哥哥把雪人堆大一点好不好?这样就能保存得久一点了。」 小男孩满脸央求,陈在野侧目看了他一眼:「看情况吧。」 小男孩就当他答应了,欢欢喜喜走出了小区大门。 六点零五,他堆完雪人上楼。 六点十分,正梦到被人追杀的阮苏,突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雪后的清晨,万籁寂静,整个世界都被茫茫大雪裹成了一片素白。 被叫醒的时候,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含含糊糊问:「怎么了?」 她伸长手臂去摸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懵懵地眨了两下眼,才想起来自己昨晚说今天要早起送陈在野去上学。 ……有点后悔。 好想睡懒觉啊。 她抱着被子打了个滚,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听陈在野说:「姐姐如果起不来的话,我自己去也可以。」 嗓音低低的,还带着点儿轻微的鼻音。 「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从小到大,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的啊。」 阮苏动作微顿,又想起昨晚挂电话之前,沈佳言随口跟她科普的陈在野的家庭情况。 「说是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送走了,在乡下外婆那里长到十一岁,才被接回去。」 「但接回去之后,似乎也并没有得到过什么优待。」 「说是他爸妈都不太喜欢他。」 阮苏摩挲了两下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皮肤很快就红了。 「为什么?」她问。明明是那么乖巧懂事的小朋友。 「不清楚。」沈佳言顿了顿,又补充,「不过,我这也就是随便一听,都是八卦,也并不一定都是真的。」 - 阮苏嘆了声气,起身下床,对着门外说:「我已经起床了。」 陈在野哦了声,停了两秒,又问:「姐姐今天想吃什么?」 阮苏披上一件毛衣开衫,拉开一道门缝。 陈在野在外面待太久,身上寒意还未散尽,头发也被风吹乱了,随意地散落在额前。 阮苏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装备,「咦」了一声:「你出去啦?」 陈在野嗯了声,却也没多解释。 阮苏弯起眼睛,一副讨好的模样:「我想喝小区门口那家鸡蛋汤,可以吗?」 说着,又转身去拿自己包里的现金,也不知道拿了多少,一股脑儿全塞进了陈在野的手里。 其实陈在野住进来后,也没怎么花过她的钱,反而他平时买菜做饭,都是他自己去买的。 阮苏之前就老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但又担心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自尊心比较强,她如果硬要给他钱,会伤害他的自尊心。 她塞钱的举动其实提前演练了好久,深怕陈在野说出什么让她不知道怎么接口的话,未想陈在野拿到钱之后,半点反应也没有,只是问阮苏:「除了鸡蛋汤呢,还想吃什么?」 「牛肉包!」阮苏说,嗓音黏糊糊的,「他们家牛肉包很好吃。」 - 等陈在野买完饭回来,阮苏已经洗漱好了。 她平时上班都只化淡妆,妆容简单,总共加在一起,不到半个小时就搞定了。 吃饭也没花掉多少时间。 陈在野的学校离南苑不算远,但也不算特别近,但是没有直达的地铁,公交容易堵车,所以他平时都是骑自行车去学校。 他去车棚推车时,阮苏就站在楼道口等他。 楼对面的花圃边不知被谁堆了一个雪人,可能雪量有限,很多与地面接触的雪也被用上了。 雪人很大,胖乎乎的,脏兮兮的,令阮苏莫名想起那天来找她的陈在野。 她蹲下身,摸出手机,想给雪人拍个照,突然发现雪人的肚子上像是被人用树枝写了几个字。 她凑进一看—— 「阮苏的。」 字体飞扬,和她们家白板上的字体一模一样。 车铃声在身后响起来,阮苏就着半蹲的姿势转过头,冬日晨光下,陈在野单手搭在自行车把上,书包斜斜挂在肩上,少年身形挺拔,模样俊秀。 阮苏眯了眯眼,瞬间想起先前她被叫醒后,开门时,陈在野身上令人难以忽视的凉意。 原来是去堆雪人了。 「姐姐,过来。」正发愣间,被她直白注视着的少年突然开口。 阮苏疑惑地看着他,但还是站起了身。 旁边有匆忙赶去上班的人路过他们,脚步匆匆,未给他们多一个眼神。 阮苏侧身给那人让了个路,才蹦蹦跳跳走过去。 「嗯?」她问。 陈在野伸出手,掌心摊开,里面有三颗圆圆的纽扣。 两颗黑色的,一颗红色的。 「刚刚去买早餐时,顺便在超市里买的。」 阮苏懵懵懂懂哦了声。 陈在野看着他,唇角往下压了一点,嗓音低沉而莹润。 「那么,雪人的眼睛和鼻子,就交给姐姐了。」 第10页 - 「卧槽,这么会撩的吗?」 去浅川大学的地铁上,沈佳言看她一大早在朋友圈分享的雪人照片,给她发了条语音过来,问她怎么这么有兴致一大早堆雪人。 阮苏解释说雪人是陈在野堆的,沈佳言在听完之后,便发出了这么一句感嘆。 阮苏纠正她:「不是撩,是满足长辈的心愿。」言毕,似乎也意识到长辈这两个字把自己说老了,又改口,「毕竟,我这么好心收留他,他肯定会过意不去,所以做点什么报答我很正常的,我理解他。」 沈佳言嗤了声:「不过,我现在相信他可能真的在早恋了。」 「是吧!」 「要不就是他天赋异禀,太会谈恋爱了。」 这个点是地铁上人最多的时候,阮苏被挤到几乎没有呼吸的空间,她换了个姿势,又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管他,虽然他还在念高中,但我总觉得他其实挺成熟的。」 她说:「感觉他对自己的事挺有主意的,哪怕真的早恋了,好像也没有什么。」 沈佳言说:「但你控制不住自己要去关心他,毕竟他是薛枞的弟弟,现在又在你眼皮底下。」 阮苏:「……」 这人,怎么把她接下来的台词给抢了? 沈佳言:「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呗。」 阮苏点点头,又听沈佳言问:「不过,我很好奇,你也没有车,怎么送他上学的?」 阮苏:「……有自行车。」 话音才落,就听沈佳言在那头爆笑:「你送人上学,还让人家骑自行车载你?」 不仅载她了,由于刚下完雪,路面有点儿滑,她怕摔倒,先是紧紧抓着陈在野的衣角,然后又在一个拐弯处,猝不及防抱住了他的腰,脸直接磕到了他的后背上。 好在他穿的衣服很厚,才令她不至于被磕红。 但其实有点丢人……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陈在野在短暂的僵硬之后,喉咙里溢出的闷笑。 - 交流会定在元旦之后,留给阮苏做准备的时间不多了,这几日她变得愈发忙碌起来。 圣诞节将近,学校里到处充斥着一股节日的气氛,下午阮苏去吃饭的时候,路过食堂门口,也开始有商贩问她要不要买几个苹果送给同学。 她平日里穿着随意,很多还是她读书时候的衣服,加上她年龄本来就比同事们都要小一些,故而,出门的时候经常被错认为是学生。 迟月见她窘迫,又在旁边笑:「站在你旁边,我感觉自己又变老了。」 阮苏跟她熟识起来之后,也能贫两句嘴了,她故作嘆气:「准新娘才不老。」 她的婚礼也在元旦之后,最近一直在办公室里跟大家吐槽婚礼事宜好繁琐。 阮苏讲完之后,迟月的笑容却收了起来。 阮苏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没想到迟月却先开了口:「有点烦躁。」她说。 阮苏抿了抿唇不知道如何接话,又听迟月说:「不想结婚。」 阮苏之前听沈颜提过两句,说迟月这个未婚夫是相亲认识的,当时她也没多说,阮苏也不是特别八卦的人,故而后来也没多问。 此时听迟月这么说,她顺势就问了句:「怎么了?」 迟月就嘆气:「真羡慕你现在年龄还小,没人逼你结婚。」 二十四岁,其实也不算小了。 阮苏垂下眼,随口道:「我就算三十岁,可能也没人逼我结婚。」 「哇哦,你爸妈这么好的?真羡慕你。」 阮苏笑了笑,没再说话。 但是临走的时候,阿昏她想了想,还是转身去买了两颗包装精美的平安果。 由于环卫工人一大早就将路面上的雪清理干净了,因而,到了晚上,路面已经变得平整而干燥。 阮苏忙到十点多的时候,才想起来她忘记跟陈在野说让他下了晚自习之后直接来找她这件事了。 她翻出手机,打陈在野的电话,没人接。 停了两分钟,重新拨过去,铃声又响了十五秒,这次有人接了。 先是一阵聒噪的喧闹声,伴随着的还有细细碎碎乱得要命的说话声。 然后才有人凑进听筒。 「喂,你好?」女生的声音。 「野哥现在在唱歌,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阮苏微微一愣。 这背景音,该不会逃课去约会了吧?! 第6章 谁让你心动了? meteors酒吧,人群躁动。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坐在后排的女生已经不止一次发出惊呼声。 「卧槽!卧槽!你以前怎么没有跟我说过这个地方?」 另一个女生看演出的同时,难得分出神来:「我早就跟你说了好吧,你说你不感兴趣。」 「你那会儿也没跟我说有这么个大帅比啊!」女生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这人谁啊?哪个学校的?怎么之前都没见过?」 「长成这样,没道理没听说过啊。」女生又嘀咕。 「不是这边学校的,我之前找酒吧的人打听过,好像还是个高中生。」 ? 「现在高中生都这么厉害了吗?」 「……那我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他不是高中生你就有机会了?」 第11页 女生一噎,抬头望向台上。 此时一首歌正唱到中间间奏的地方,是鼓手solo的时间段。 阿炽从小就学架子鼓,手法纯熟爆发力惊人,本就躁动不已的气氛瞬间被他带动得又进入一个新的高潮。 而满室喧闹中,作为主唱的陈在野,只穿了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衬衫,姿态闲散倚麦而立。 他是天生的冷白皮,眼睛纤长,双眼皮从眼皮中间开始,一直延展到眼尾,被酒吧里光怪陆离的灯光一照。 莫名透着股撩人的意味。 偏他眼神又淡漠得要命,声音清澈得要命,不是那种乖软的清澈,漫不经心的音调里带着股难以言明的缠绵意味,蛊人得很。 鼓手最后一个鼓点落下,他倏然抬眼,女生很清晰地听到两边的人似乎都倒吸了一口气。 「这也太……」她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最后只好简短总结,「我确实不配。」 「不过,你确定这真是高中生吗?」 「应该没差吧,我有个朋友在这边做兼职,我听她说的,不过估计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事儿。」 「听说好像还是学霸,今年应该是高三了?」 「高三还有时间搞这个?」 女孩耸耸肩:「我朋友也是听说,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这酒吧就台上这几个人合开的,可能不缺钱吧。」 - meteors开在浅川大学城附近,平日里来这里的多是学生,而与别的酒吧不同的是,这里的客人一向是女生居多。 下台之后,老袁顺手点根烟,感嘆:「好久没唱得这么过瘾过了。」他从门缝里瞥眼看了眼还留在前边,明显很享受这种被女生们拥护的感觉的程池,笑道,「你如果今儿再不来,估计要被程池烦死。」 后台暖气没前边打得高,陈在野顺手把棉衣裹身上,又听阿炽问:「老袁不是说今天试试新歌?」 「都没彩排过,试个屁啊。」又问陈在野,「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陈在野说:「这几天学校办元旦晚会,估计得办完了才能来。」 「你有节目啊?」阿炽问。 陈在野一想到这个就烦,节目并不是他主动报的,而是班主任硬塞给他的,也拒绝不了。 看到他的神色,阿炽就懂了,在一旁幸灾乐祸起来:「不过,我真挺好奇的,你们学校那些人,不会真以为你一直是个乖乖仔吧?」 老袁吐了个烟圈儿,也拿眼睛去瞧陈在野。 陈在野懒得搭理他俩,弯腰拎起书包正要走,彭欢欢突然朝他招了招手。 「野哥,刚刚有个人给你打电话。」 陈在野这才想起他刚刚随手把手机放吧檯上了,竟然忘记拿走。 彭欢欢拿着手机走过来,又道:「我问了一下,说是你的姐姐。」 陈在野动作一顿,伸手接过来,开了锁,果然看见阮苏在半小时前给他打了个电话。 「她还说什么了?」 「没有,我问她找你有什么事,她说没事,然后就挂了。」彭欢欢说,「不过,野哥你还有姐姐啊?你姐姐的声音听起来好温柔哦,感觉还挺意外的。」 她这话,就差直接说,「你这个样子,怎么会有那么温柔的姐姐的?」 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的老袁瞬间就笑出声,他刚刚也在思考,陈在野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 他撑直了身体,把烟捻灭,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阴阳怪气地一笑。 没等他开口,阿炽就先一步问出口了:「这么有情趣的吗?」 陈在野侧目看他。 阿炽说:「现在女朋友都不叫女朋友,要叫姐姐吗?」 「……」 - 陈在野出了酒吧才给阮苏回过去电话,意料之中,阮苏还留在学校没有回去。 她看起来好像一直在等陈在野这通电话,铃声才刚响起,她就接通了。 陈在野明知故问:「姐姐刚刚给我打电话了吗?」 如果此时老袁等人在他旁边,肯定又要惊掉下巴,毕竟,陈在野平时跟他们说话,从来都是一副不耐烦得很的腔调,跟此时乖巧温柔的男孩子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阮苏轻轻应了声,她本来已经准备回去了,这会儿边收拾东西边斟酌着要怎么状若无意地问陈在野是不是在早恋。 「本来想打电话跟你说放学直接来找我的,我听是一个女孩子接的电话?」 她试探的意思太明显,陈在野顿了片刻,唇角轻扬,却没解释,只淡淡道:「嗯。」 阮苏便说:「是你同学吗?」 「不是。」 「那……」 陈在野便嘆了口气:「看来,姐姐还是不相信我。」 怎么听起来委屈巴巴的? 阮苏连忙说:「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我还是很相信你的!」 meteors离浅川大学并不远,只是阮苏很少去酒吧这类的地方,因而,至今还未发现陈在野在里面唱歌的事。 陈在野步行到他们学校,只用十五分钟就到了。 学校大门已经关闭,只有边侧一个小门还开着,陈在野懒散地立在门边,听阮苏在那头手忙脚乱的解释。 刚下过雪的天气,温度好像比前几日又更加低了一些,他低着头,安静听阮苏讲话。 第12页 「因为很少听你提起你朋友,所以就有点好奇嘛。」阮苏又道。 她已经下了楼,许是因为在走路,所以说话时有轻微的喘息声。 陈在野又嗯了一声,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元旦晚会快到了,当时在彩排节目,手机不在手边。」 「接电话的是学生会的一个学姐。」 「哦……」阮苏说,「所以,你元旦要表演节目咯?」 「嗯,姐姐要来看吗?」 阮苏算了算自己的时间:「你们学校的晚会办在几点哦?学校允许校外的人进去吗?我……」 她的脚步倏尔一顿。 不远处的大门口,陈在野身形挺拔如竹,正定定地注视着她。 冬夜万籁俱寂,所有炽烈的火光仿佛全都被他裹进了双眼中,阮苏心脏突兀一跳,她「诶」了一声,挂断电话。 「你怎么来了?」 陈在野轻轻的笑:「来接姐姐回家。」 他的嗓音是天生的低音炮,却不会显得特别沉闷,清冽的语声荡在夜色里,莫名有些撩人。 阮苏咬了咬唇,从包里掏出两个苹果,递给陈在野一个,弯起眼睛清浅一笑:「平安夜礼物。」 陈在野扬了扬眉,接过来,余光瞥见阮苏就要往嘴里塞。 他的手腕一转,手指迅速抵在阮苏的嘴唇上。 阮苏的嘴巴微张,疑惑地看向陈在野,柔软的嘴唇在陈在野手指上擦出一片浅浅水迹。 陈在野收回手,轻咳了声:「还没洗。」 阮苏可能觉得自己被冤枉了,声音不由得加大了一点:「刚刚下来的时候,我洗过了,用干净的袋子装过来的。」 她解释得认真,陈在野感觉到自己指腹上似乎还残留着她嘴唇上的温度,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语气乖乖的:「哦。」 阮苏瞬间又被他这副模样可爱到了,又听陈在野问:「那姐姐会去看我表演吗?」 阮苏说:「如果那天我不忙,就去。」她趁机又踮起脚,试图去揉陈在野的头发,动作才做到一半,陈在野突然停下脚步。 阮苏手还伸在半空中。 然后她看见陈在野轻轻侧过头,脑袋在她手心里轻轻蹭了下。 少年柔软的短发贴着她的掌心,像被猫爪子轻轻拍了一下一般,又痒又软。 阮苏身子一僵。 生平第一次,在躁动不已的心跳声中,低低骂了一句脏话。 后来回家的一路,两人都没再说话,诡异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流转。 到家以后,阮苏就以突然想起还有一个文件需要修改为由,迅速上了楼。 上去后,却连灯都没打开,整个人狠狠压进了被子里。 在外面有冷空气掩饰还好,进屋以后,脸上和耳朵上的温度都不断攀升。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万遍。 醒醒吧,阮苏。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手机亮起,给沈佳言发了条微信。 阮苏:[我觉得人太久不喜欢个谁,真的要出问题的。] 言言:[?] 言言:[怎么突然说这个?最近黎应南又去惹你了?你别跟我说你还喜欢黎应南?] 沈佳言这人护短得要命,阮苏忍不住笑了笑。 阮苏:[不是,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回头的。] 言言:[吓我一跳,不是那个渣男就行。] 言言:[怎么,谁让你心动了?] 阮苏想了想:[也不算吧,就是今天下班的时候,路上看到一只小猫咪,小猫咪特别可爱,软乎乎地过来蹭我。] [然后,就忍不住想,如果小猫咪可以变成人就好了。] 第7章 「我去找你」 那晚,阮苏整个梦里都是小猫咪。 小猫咪在她笑时来蹭她,在她难过时,伸出小小的手掌安抚她,还会给她做饭、做家务…… 然后小猫咪突然变成了陈在野。 少年眉眼清澈,但猫耳朵和猫尾巴还没完美化去,是只傲娇的布偶猫,耳朵白白的、毛绒绒的,低着头,问阮苏是不是对他心存不轨。 梦里她的口才变差了好多,慌慌张张地否认,然后白猫突然变成了黑猫,恶狠狠困住她。 少年嗓音低而喑哑,薄唇擦着她的耳朵,轻声呢喃:「那姐姐喜欢我一下好不好?」 直到从梦里醒来,阮苏耳根子都还是红的。 梦里那阵心悸好像也延展到了现实中,她深深吸了口气,直到心跳恢复正常频率,才起床去洗漱。 陈在野已经起床,正在厨房里做早饭,大概没想到阮苏会起这么早,他微微挑起了眉,阮苏意外地读懂了他表情里的信息,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竟然才六点零五。 她捂了捂眼,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又升腾了起来。 可能因为刚做过关于陈在野的那样的梦,所以她此时突然看见他,梦里情绪还没散去,悸动和心虚一起环绕着她。 除此之外,还有浓浓的羞耻之感。 偏偏,陈在野此时的行为又和梦里高度重合,专心地做饭,细緻地照顾着她。 她的脑袋迟钝地转了两下,又转身走上楼,走到一半时,回头叫陈在野:「我再睡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声音轻点,我醒了再吃早饭。」 陈在野动作顿了顿:「姐姐不跟我一起出门了吗?」 第13页 「唔,我太困了。」她说。 什么「对小孩的学习成绩负责」之类的事,都远离她吧,她相信陈在野就算谈恋爱,也一定能考上京大的! 她在心里这样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没留意到陈在野骤然淡去的笑容。 中午休息时,她跟迟月、沈颜一起去食堂吃饭,迟月看她频频走神,不由得用胳膊捣了捣她:「昨晚干什么去了?这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阮苏说:「一直在做梦,没睡好。」她想了想,又问沈颜,「对了,颜姐,你之前说想给我介绍男朋友的,怎么样啦?」 沈颜狐疑地看着她:「你不是说不想相亲吗?」 阮苏说:「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就只是认识一下而已,不算相亲的。」 话才落音,迟月的手掌就贴上了她的额头:「没发烧吧?」 阮苏的表情瞬间塌了下来,她微微嘟起嘴:「就是有点想谈恋爱了。」 迟月说:「你那个前男友,解决掉了吗?不过他最近几天好像没怎么来了。」 阮苏刚跟黎应南分手那阵子,他三天两头来学校找阮苏,她们学校没设门禁,外面的人只要登记一下,便可以随意出入,因而迟月和沈颜都多少知道一点她和黎应南的事。 阮苏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做什么事都是一阵一阵的。」 喜欢谁也是一阵一阵的。 迟月笑了声:「不过,我真挺好奇他噼腿那人得是什么天仙,他放着你这么个大美女在家里,还……」 她说话向来没遮没拦,沈颜用力咳嗽了声,止了她的话。 阮苏垂下眼,倒没像沈颜认为的那样对这件事那么讳莫如深。 她搅了一下碗里的小馄饨,才说:「确实是一个比较特别的人。」 迟月望向她,脸上神情跃跃欲试。 阮苏说:「之前一直没有跟你们说过我家里的事,就是——虽然我是独生女,但是我爸妈其实早就离婚了,我妈妈改嫁后的那个叔叔,他家里有一个跟我一样大的女儿。」 「!不是吧?」 迟月虽然说着「不是」,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更兴奋了。 阮苏嘆了口气,其实当时她在黎应南家里见到方媛的时候,也是很惊讶的。 毕竟,方媛工作远在北京,出现在浅川的可能实在很小,而出现在她男朋友家里的可能性,更是小之又小。 然而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狗血。 迟月说:「你当时是什么反应?」 阮苏抿了抿唇,虽然她现在对黎应南一直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当时她其实还是难过了一阵子的。 因为于秀芝经常在她面前念叨方媛的名字,所以,她基本上从青春期开始,就被迫着跟方媛进行各种各样的对比。 先是比谁期末考名次更好,然后是谁的才艺更多,谁在学校举办的晚会里表演的节目更受欢迎。 后来又变成了谁读的大学更有名,谁被录取的专业含金量更高,谁的工作更体面。 所以,当时在黎应南那里看到方媛的时候,除了被背叛的气愤之外,她内心里其实还有一种微妙的不甘。 虽然她对这些比试毫无兴趣,甚至还有些嫌弃,但因为持续得时间太久了,纵然她不愿意,还是受了一点点影响的。 见她迟迟没说话,迟月又问:「他当时怎么敢把人带回家的?不怕你发现吗?」 阮苏想了想,说:「那两天我出差,原本不该在那天回来的。」 没想到工作提前完成了,而机场又离黎应南家里很近,她心血来潮想着去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反而是他给了自己一个巨大的惊吓。 她至今还记得自己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被卧室里的呻.吟声惊得整个人僵在那里的狼狈的样子,不过,好在她这个人,在某些方面,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吃亏的。 在黎应南听到动静匆匆出来,方媛披件外衣紧跟在后面露头时,阮苏就已经成功酝酿出一个甜美笑容。 黎应南一直都知道她长得好看,只是她性子太淡,平日里对他的态度也一直不冷不热,于是,黎应南那因为对她的脸的喜欢而产生的肤浅爱意,并没能在时光里存在多久。 但此时阮苏忽地粲然一笑,她的眼睛弯出一片月牙一般的弧度,唇边梨涡轻陷。她甚至根本没看黎应南,目光直接望向他身后的方媛。 她轻轻嘆气,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伤心。 她说:「没想到方媛姐对我不要的东西,也这么喜欢。」 语毕,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在那一个瞬间,黎应南觉得他又重新爱上了阮苏。 - 虽然阮苏早上躲掉了陈在野,但晚上下班时,意外地发现陈在野又等在了他们学校门口。 好在一天过去,她因为荒唐梦境而生出的那一点不好意思,也基本上消散干净。 冬夜的风冷冽刺骨,她坐在陈在野自行车后座上,冷不丁又想起,中学时期她对于美好恋爱的设想就是——湛蓝天空下,男孩骑着自行车载着她。 女孩好像对这个场景有一种莫名的执着。 她这样想着,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此时长街寂静,除了天色不对,载她的人不对以外,好像也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她的少女幻想。 第14页 - 元旦那天,浅川大学放了假,而关于交流会的资料,阮苏前几天加班加点,也做得差不多了,就没有再去加班。 十五中的元旦晚会办在晚上,阮苏难得休息,一直睡到将近中午才起床。 这日天气好,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 前两天在陈在野的要求之下,两人总算加上了微信,阮苏对比着陈在野发来的时间,仔细计算了一下之后,先是给家里做了个大扫除,然后才开始收拾自己。 但挑选衣服时她又犯了愁。 虽然她一直觉得每个年龄层都有每个年龄层的美,姐姐也有姐姐的魅力,但是学校里毕竟全是一群高中生,她混在里面,总担心会看起来太突兀。 她思来想去,还是去化妆檯边简单修改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头发倒是没有特意打理,只用捲发棒随意卷了两下,让它们看起来不会过于死板。 衣服还是她平日里的惯常穿着,一件浅粉色的长款羽绒服,里面搭配了一条同色系的格纹半身裙,下面是一双深棕色马丁靴。 等她到达十五中时,晚会还没开始,但操场上已经挤满了人,两边的绿色金属纱网上也挂了很多形状不一的小夜灯。 除了那些小夜灯,以及舞台上的灯光以外,便基本上没有别的灯光了。 学生们显然也很兴奋,三五成群地讨论着今晚的节目。 「我听说陈在野也有表演!」 「他不是一直都不太喜欢这种活动的吗?」 「不清楚。」 「不过,我听说哦,那谁今晚打算跟他表白来着。」 阮苏正在打字的手微微一顿。 又听另一人说:「还没追到手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校草这人,典型的难搞,这么快就追到才奇怪了。」 「但我们都高三了,这么高调真的好吗?」 「正因为高三,才要勇敢去争取一次啊,免得给自己留下遗憾。」 另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对这种观点无法苟同,没有再接话。 阮苏摸了摸鼻子,虽然她一直都知道陈在野魅力很大,但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挺奇妙的。 她低下头,漫不经心给他发微信。 阮苏:[我到啦。] 阮苏:[我要过去找你吗?] 她站在操场的入口边,大抵觉得眼生,路过的学生偶尔会将目光投向她。 阮苏转过了身,背对着人群,将自己冻僵的手掌在唇边哈了口气,看见陈在野回了微信。 野:[不用。] [哦……] 阮苏字打到一半,突然,又跳进来两条新消息。 野:[你站在那里别动。] 野:[我去找你。] 第8章 「苏苏,过来。」 冬夜晚风阵阵,一只只或浅黄或莹白的小夜灯随着风的方向而左右摇摆。 阮苏站在操场边,边等陈在野,边随手刷了一会儿朋友圈,看到方媛在五分钟之前发了一束玫瑰花的照片,旁边「不经意」露出的卡片上写着一个「黎」字。 她就觉得黎应南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也不知道他是不知道阮苏有方媛的微信,还是单纯觉得她是傻子。 因为还要在两位家长面前扮友好,所以她跟方媛老早就加了微信,她不由得笑了笑,给她点了个贊。 刚点完,便察觉到周围喧闹声忽然静了一瞬,紧接着便是更大的议论声。 「谁啊?」 「卧槽!该不会是陈在野吧?」 「他今天还化妆了?」 「好帅!」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来,阮苏收起手机,抬起头来,细弱灯火里,陈在野身上挂着一堆叮噹响的配饰,正分花拂柳朝她的方向走来。 那些配饰,依阮苏的眼光来看,个个都夸张得要命,但戴在他身上,好像再夸张的气势都能被他压下去,对他俯首称臣。 他微微低着头,走得认真。 每路过一处,旁边的人便下意识一静,不知是不是被他们的气氛感染了,阮苏的呼吸也下意识提了起来,愣在那里竟忘记和他打招呼。 直到他停在了她的跟前,弯腰捏起她垂在腿侧的手腕,握在掌心,带着她走出人群,她才茫茫然回过神来。 耳边那些声音却像被人刻意放大了般: 「那是谁啊?」 「天哪我是不是失恋了?陈在野有女朋友了?」 「她女朋友哪个学校的啊,以前都没见过诶!」 「不过女朋友好漂亮哦!」 阮苏敏锐地捕捉到「女朋友」这几个字,轻轻挣了挣陈在野的手,男生看似没有用力,但不知使了什么巧劲儿,阮苏竟然挣脱不开。 她微仰起头,他个子实在高,许是为了配合今天的舞台,脸上化了点儿妆,竟然比阮苏脸上的妆还要浓,但丝毫不会显女气,五官被强调得更加清晰,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硬朗与……狂野。 阮苏又被她心里陡然冒出的「狂野」二字给逗笑了,虽然陈在野名字里带「野」,但小孩儿那么乖,才不野。 她眯了眯眼,叫他的名字:「陈在野。」 没有反应。 她又唤:「在在。」 在在是她之前给陈在野起的暱称,因为觉得一直叫「陈在野」的话,太见外了,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这样叫他。 第15页 果然,陈在野闻声,眉毛微微拧了拧,转头看向她。 化了妆之后,他的五官明艷逼人,阮苏晃了一下神,小声问他:「放开好不好?」 声音好软,撒娇一样。 陈在野说:「人多,怕姐姐走散。」 「不会的。」阮苏说,「你这样,你同学都要误会了。」 「误会什么?」 阮苏一顿。 陈在野的表情太正直也太干净了,她摸了摸鼻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如何跟他讲。 陈在野说:「姐姐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吗?」 阮苏说:「我反正以后也不会见到你同学,但你如果被误会的话,会很困扰吧?」 「那就没事了。」陈在野说,「我不在乎。」 他又转回了头,目光直视前方,但从阮苏的角度,可以看见他的唇角似乎往上翘了翘。 到了后台后,阮苏又引来一阵围观,几乎每个人走过来,都要问一句她是谁。 然而,可能是迫于陈在野的气场,大部分人都只是悄悄讨论,只有跟陈在野关系还不错的两个男生,走过来,撞了撞他的肩膀。 「怎么不介绍一下?」 阮苏端坐在椅子里,专注扮演一个微笑机器。 「介绍什么?」陈在野反问。 「女朋友啊!」男生笑得贱兮兮的,「难怪陈曦追你你都没反应,原来是……」 「我——」阮苏看他误会了,开口想要解释,便听陈在野说:「为什么要给你介绍?」 阮苏愣了愣,猜测他应该是想要让她假装他女朋友,来给他挡桃花。 她仔细想了想,正好她之前也一直怀疑陈在野谈恋爱了,如果他同学都误以为她是他女朋友的话,那岂不是一箭双鵰,同时也解决了他早恋的问题? 思及此,她立马将自己要解释的话收了回去。 瞧见她没有反驳,陈在野略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但谁都可以看出来,那天晚上陈在野的心情出奇地好。 他的节目比较靠后,怕阮苏无聊,他在台下先给阮苏安排了一个座位。 原本他是想送阮苏过去的,但阮苏已经不想再引起一阵围观,只好托他另一个同学带她过去。 坐下以后,阮苏才知道,那个区域正是他班级所在的区域。 其余同学见她陌生,纷纷问那个男生:「班长,这谁啊?」 班长神秘一笑:「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到底比他们年长几岁,除去最开始的尴尬,阮苏很快就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台上的表演上。 演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发现旁边的人突然躁动起来。 「陈曦来了!」 「我看她抱着花呢,该不会真的要表白吧?」 「卧槽!有好戏看了!」 阮苏顺着众人的目光转过头,果然看见一个打扮得明艷好看的女孩子正往这边走来。 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脸上应该也化了淡妆,举止投足之间,满满都是青春之气。 陈在野他们班本就是重点班,这女孩长得好看,成绩也好,如果跟陈在野谈个恋爱,好像也不错。 她转回头,想继续看表演,可不知为什么,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继续投入进去。 而陈曦走过来以后,却径直停在了阮苏跟前。 「同学?」 阮苏疑惑地转过头,其他人表面在看节目,实际上余光全都在往她们的方向瞟。 「可以换个座位吗?这个位置是我男朋友的。」虽然她脸上带着笑,但说话的语气却莫名有些咄咄逼人。 「诶?」阮苏愣了愣,下意识就让开了。 谁知她才刚站起来,女生就径直坐了下去,坐完之后,还侧头看了阮苏一眼:「姐姐不像高中生,应该已经念大学了吧?」 她刚刚还叫她「同学」,转眼就变成了「姐姐」。 阮苏低头瞥了一眼,看到凳子后面有黑色墨水写的「陈在野」三个字。 小女生那点心思根本藏不住,明明她刚刚都避嫌让别人带她过来了,也不知道怎么还是变成了陈曦的假想敌。 阮苏嘆了口气,她被陈曦挤开以后,就没有座位坐了,旁边有个女生大抵见她窘迫,把自己放在旁边一个空凳子上的零食收掉了,朝她招了招手:「你坐这边吧。」 阮苏感激地朝她笑了笑。其实她也不是不能反击回去,只是觉得自己一个大学老师,还跟一个高中生计较,也太没风度。 她坐下去以后,女生便凑到她面前小声道:「你别介意,陈曦没什么恶意,她就是比较喜欢陈在野而已……」 想了想,又给她解释:「哦你可能不知道陈在野,就我们学校校草,长得巨帅!」 阮苏问:「那喜欢他的人是不是很多哦?」 「当然!」女生想了想,「一大半吧,占我们学校女生一大半。」 阮苏觉得女生很可爱,忍不住逗她:「那你呢?你也喜欢他吗?」 「我可不敢,喜欢这种帅哥,简直折寿。」 阮苏被她的话逗笑了,又听女生问:「你跟我们班长什么关系啊?是他姐姐吗?」 阮苏默了默,沖她一笑:「你猜。」 女生五官顿时皱在了一起:「你这么漂亮,总不会是他女朋友吧?」 阮苏说:「为什么不会哦?」 第16页 「你怎么看得上他的呀!」 阮苏觉得她实在太可爱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你放心哦,我跟你们班长没有关系的。」 「那……」 阮苏说:「就是让他帮忙给我带个路而已,今天其实是我跟他第一次见面。」 「哦……」女生点了点头,过了会儿,又说,「你真的好漂亮啊,我觉得你比陈曦还漂亮,我以前觉得她就已经够好看了。」 女生大抵跟她聊得开心,彩虹屁不要钱似的往她身上砸。 阮苏说:「你也很漂亮呀。」 女生捏了捏自己手臂上的肉:「我胖。」 阮苏转头看了她一眼:「还好嘛,这样很可爱。」 女生瞬间弯起眼睛,还想说什么,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诶」了声。 阮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陈在野手里拿着两杯奶茶,正不疾不徐地往他们的方向走。 坐在她前面的陈曦明显挺直了嵴背,班里其他同学也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阮苏旁边的女生明显也对这样的戏码很好奇,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 整个观众席,竟然只有她一个人此时如坐针毡。 隔着一段距离,她不断朝陈在野使眼色,虽然他这帮同学跟她也没什么关系,虽然之前她还在心里信誓旦旦地要帮他挡桃花—— 但是经历过陈曦刚刚的事情之后,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安稳地度过这个美好的元旦之夜的。 而不知道是不是接收到了她的信号,陈在野终于在距离他们两米远的地方停住。 陈曦弯腰拿起自己的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然后陈在野突然对着阮苏伸出一只手。 「苏苏,过来。」 第9章 「我们在在」 少年嗓音清澈,掷地有声。 两边人声倏地一静,陈曦猝然回头瞪向阮苏。 阮苏在装死和硬着头皮走过去之间犹豫半瞬,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坐在她旁边的李爱也睁大了眼睛,阮苏却无暇再管她。 她慢吞吞走到陈在野旁边,小声问他:「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晚上冷,给姐姐送奶茶。」他说着,将手里的奶茶递过来,想了想,又将另一杯也递给了阮苏,「这杯给姐姐还人情用。」 阮苏眨了眨眼,才明白另一杯奶茶应该是给李爱的,估计是有人把刚刚的事情悄悄告诉陈在野了。 阮苏又陡然想起,他刚才叫她时,叫的不是「姐姐」,而是「苏苏」。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她苏苏,想来是故意叫给陈曦听的,想让她知难而退。 阮苏嘆了声气,接过奶茶,热意隔着纸杯传递到她的手上,确实很暖,她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好像都舒展了一些。 因为陈在野的节目快到了,所以送完奶茶,他就回去了。 阮苏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回到自己方才的位置上,把奶茶递到李爱面前。 「他请你的。」阮苏无意在这件事上投注过多言语。 未想李爱却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怎么还有我的?」反应了两秒,又说,「原来你跟陈在野认识啊?」 「你跟他……」她大抵是想问阮苏跟陈在野是什么关系,但又觉得两人毕竟是初次见面,问这样的问题,也太唐突了,便又将话收了回去。 阮苏只当没听见她后面的话,回了前面那个问题:「嗯,认识的。」 李爱说:「之前就听说今天陈在野今天跟一个女生手牵手过来的,没想到就是你。」 只是握了一下手腕而已,哪里就是牵手了…… 阮苏对流言的传播能力表达了一下无奈,又听李爱说:「你小心一点啊。」她将声音压低了一点,「我看陈曦要气死了,怕是要找你麻烦。」 阮苏抬目看了一下,发现那束橙红色的花朵已经被陈曦泄愤似的扔在了地上,花瓣零碎着掉落在一旁,其余人想八卦,但是碍于各种原因都小心克制着。 但议论声分明已经起来了,全是些细细碎碎的声音。 阮苏有心解释,但又觉得陈在野既然有意借她帮他挡桃花,估计就是不想耽误别人,而且,他们现在已经高三了,无论如何,还是学习要紧。 她揉了揉眉心,忽然,陈曦走到了她的跟前,她就像刚来时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气势凌人。 阮苏笑着抬起头,神色浅淡但很柔和。 虽然柔和,却也丝毫没有被陈曦的气势给压下去。 陈曦抿紧了唇,问她:「你跟陈在野是什么关系?」 阮苏捏了捏奶茶的杯子,嗓音又轻又软:「应该没有告诉你的义务吧。」 她的语气太温柔了,温柔到陈曦觉得自己的拳头好像砸在了棉花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她说:「我很喜欢他。」 阮苏微微讶异,她没想到陈曦会这么直白地跟她讲这句话。 陈曦说:「本来我要跟他表白了,但是一切都被你破坏了。」 阮苏说:「抱歉。」 「你抱歉什么?伤害我的又不是你。」 她虽然语气仍旧是咄咄逼人的,但气势明显弱了很多,声音里甚至还带了几分哭腔。 阮苏不由得又在心里无声地嘆了口气,她说:「但是我今晚破坏了你的表白,要赔罪的。我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第17页 陈曦看了一眼她手里喝了一半的奶茶,一副「你在逗我吗?」的神情:「你用陈在野给你买的奶茶,来给我赔罪?你是想要羞辱我吗?」 阮苏指了指学校超市边的奶茶店,她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过那个店:「这个不算,我们去那里买,或者你想喝别的也可以。」 陈曦似乎是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阮苏站起身,弯了弯眼睛,挽住她的手臂。 虽然陈曦总表现出一副盛气凌人不讲道理的样子,但到底还是小女生嘛,有时做事可能没那么妥当,但并没有什么坏心。 周围的人显然都被她俩的互动弄得目瞪口呆,只有李爱还保持理智,扯了扯阮苏的衣服:「我看了节目单,陈在野快要表演了。」 陈曦直直瞪着她,大有一副你要是敢坐下我就瞧不起你的架势,不等阮苏说什么,就直接拽着她离开了观众区。 阮苏有些哭笑不得地被她一路扯到了奶茶店门口。 操场上的音响质量还不错,舞台上的歌声沿着夜风飘得整个校园都是,等奶茶的时候,陈曦反而安静了下来。 她低着头,脸上神情落寞,虽然刚刚在同学面前强撑坚强,但到底还是有一点难过的。 阮苏差点就绷不住跟她说实情了,她想了想,拐了个弯说:「你现在是不是很难过哦?」 她这话乍一听有点欠揍,陈曦瞪她一眼:「你在幸灾乐祸吗?」 阮苏说:「我以前高中的时候也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原本打算好好暗恋的,但是我藏得不太好,被他发现了。」 她的声音酥软,娓娓道来,陈曦不禁问:「然后呢?」 「然后我也发现他发现了,因为他见到我的时候,明显在避嫌,我当时也觉得好难过啊,也很尴尬。」 「然后我就找到他,主动跟他挑明了,但他还是婉拒了我。那段时间应该是我整个高中最灰暗的时期了。虽然灰暗,但我这个人其实还挺倔的。」 她笑了笑:「然后我就想,你既然看不到我的好,那我就要变得特别特别好才可以,等有一天,已经变得很优秀的我跟你重逢,我一定要让你后悔死。」 陈曦又问:「然后呢?」 阮苏说:「然后,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在他眼里算不算很优秀,但我觉得应该还不错吧,因为我也没有再跟那个男孩子重逢了。但是现在我回想起当初的那些事——」 「我发现我一点也不难过诶,也不会觉得难堪或者怎么样,因为我踩着当时并不愉悦的经历,变成了更好的自己。」 「所以那件事本身已经不重要了,我脱敏了,那些打不倒我的,全变成了我的勋章。」 她讲到这里,脸上笑意愈发明艷,在耀眼灯光下,明媚又骄傲。 陈曦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晌说:「你果然比陈在野那傢伙年纪大。」 怎么还人身攻击的? 阮苏无言了片刻,又听陈曦说:「不过,我知道陈在野为什么喜欢你了。」 这可冤枉了,陈在野才没有喜欢她。 阮苏在心里默默否认。 「如果我是男生就好了。」陈曦说,「那样,我就抛弃陈在野,去喜欢你了。」 「……」 - 等她们回去时,陈在野刚开口唱到第一句。 阮苏干脆没坐进观众席,而是站在旁边看完了全程。 虽然两人已经在一起相处了很多天,但阮苏对陈在野的了解实在少之又少,加之他平日里在她面前,总一副乖软可欺的模样。 所以,即便刚刚见面时,陈在野的穿着打扮都明显与平日有很大的反差,但落在阮苏眼里,其实没什么实感。 直到此刻她站在人群里,隔着重重人群去看在舞台上熠熠生光的他时,那种感觉好像才恍恍惚惚落到实处。 舞台的灯效做得很好,五颜六色的光铺展在他的脸上,但主打的灯光是蓝色,很深邃的蓝。 他的头发被抓了上去,额头饱满,怀里抱着一把吉他。 他散漫地站在立麦前,不笑的时候,瞳孔下露出三分白,模样看起来有点凶,让人不敢与他对视,但又被他勾得心痒,忍不住要去与他对视。 音乐声先是轻慢的,他也随着乐声缓缓开口,行至中途时,各种管弦乐声忽然如鼓点般密集砸下来,他的情绪被一推再推。 腰弯了下去,麦也跟着弯了下去,但他的声音丝毫没有退却。 他唱:「人生都太短暂,去爱,去疯,去浪费。」 曲被他重新编过了,是好几首歌的串烧,但意外的和谐。 阮苏觉得她的心跳似乎也跟随着他的声音澎湃起来。 夜风卷着头顶的树叶,北风一阵赶着一阵,天好冷啊,但整个操场都好沸腾啊。 一曲完毕,他姿态愈发散漫地站在台上,衣扣开了两颗,额上浸着汗珠。 他用力喘气,笑得恣意,没有鞠躬,随意地摆了下手,就下台了。 旁边又响起了吸气的声音,陈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到了她的旁边。 「认识他快八年,同学快三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邪魅。」 阮苏被她的用词搞得头脑发昏,又听她说:「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我小学的时候就跟他同校了,他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其实一点都不受欢迎,反而还经常被欺负。」 第18页 「你应该听他说了吧,他以前好像不是在浅川长大的,应该是在附近哪个乡下,所以刚来的时候,讲话时有一点口音,加上他那会儿也没有现在这么好看,就特别瘦小,不过五官还是看得出很精緻的。」 她皱了皱眉:「我一直觉得他这个人很矛盾,平时看他吃穿,感觉家庭条件应该很好,但又想不通他之前为什么住在乡下。因为据我所知,他爸妈都在浅川。」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阮苏说话:「一开始被人欺负的时候,他也不敢还手,反正就一直被打,他父母也从来没有到学校为他讨过什么公道。」 「后来我眼看着他一点一点改变,变得很强,终于知道还手了,那些小混混再也不敢惹他;说话其实很快就没再有口音了,模样也长开了,变得越来越好看……」 台上表演已经全部结束,所有的演职人员集体站在了台上,准备最后完成一首大合唱,就谢幕了。 阮苏的目光落在陈在野身上,虽然站在人群中间,但他神色寡淡,在漫长欢闹声中,竟然有种落落寡欢的好看。 她漫不经心问陈曦:「那你呢,你喜欢那时候的陈在野吗?」 「不喜欢。」陈曦说,「高中以后,我才喜欢他。」 阮苏没再说话,陈曦转头,似乎是想跟她说什么,最终又闭了嘴,过了好久才又问:「如果是你,你会喜欢吗?」 阮苏想了想:「因为没经历过,所以没有办法想像诶。」 陈曦笑了声。 阮苏走到自己之前的座位边,捡起之前喝空了的奶茶杯,才跟李爱以及陈曦道别。 「但是,我现在要去找他了,表现得这么好的陈在野,必须要得到一句夸奖才可以啊。」 语毕,她便迈开脚步,飞快地朝后台的方向奔去。 晚风呼啦啦从她耳侧掠过,无端地,她突然又想起她第一次在自家门口见到陈在野时的模样。 那时,他脸上是带着伤的,很安静,但眼里又分明闪着明明灭灭的光,他说:「我没有地方去了,姐姐收留我一下好吗?」 她第一反应是拒绝,毕竟,虽然他还在念高中,但据她之前的了解,他今年已经十八岁,成年了。 其实没比她小几岁。 而且,她跟他真的不熟。 但他当时的语气太可怜了。 他其实没带多少祈求的意味,但正是因为没有任何祈求的意味,阮苏反而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他那时的失落。 因为他的表情她太熟悉了。 曾经,无数次,她也在镜子里看到过自己同样的表情。 然后她又想起那日沈佳言同她科普的有关陈在野的事情,以及这些天两人相处的点滴。 没有人天生就懂事,只有不得不提前懂事。 - 她跑得很快,人群在在她眼里全变成了虚焦的画面。 后台此时也乱成一团,阮苏突然闯入,好在大家先前都见过她了,故而此时都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陈在野刚换掉舞台装,这会儿已经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依然是阮苏陪他一起去买的,她强行给他挑选的一款浅蓝色的面包服。 温柔的色调映在他的脸上,他正专注地低头理衣服,没留意到旁边的动静。 然后视线范围内突然出现一双深棕色的短靴。 与此同时,是女生裹满寒意的体温。 她整个的抱住他,声音好软,像是安抚,又像是鼓励。 她说:「我们在在太棒啦。」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她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简单拼凑出一个故事轮廓的。 总之,应该不是多么愉快的过往。 但是在与陈在野相处的这个过程中,她丝毫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怨愤、不甘、戾气,虽然好像有点儿冷淡,但又有很多细小的温柔。 譬如会在深夜为她买来一只滚烫的烤红薯,譬如会记得她想要堆雪人,然后一大早起来在寒风里行动,还会记得把雪人的最后一个步骤留给她,就当她也参与了。 明明就是一个内心很柔软的小朋友。 她微微眯起眼,胸腔里情绪冲撞,话音落下时,明显感觉到怀中的少年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 他甚至忘记要做出反应。 虽然阮苏自认为自己这一抱非常具有长辈风范,但从陈在野的角度看过去,女孩个子小小的,又很瘦,整个人都埋在他的胸膛里,许是在寒风里待太久,耳朵上飘着红。 讲话时声音好糯,像在寒天雪地里打翻了一盒奶油蛋糕。 奶油的甜腻香味铺天盖地袭来,将他紧紧包裹在其中。 他不是很爱吃甜食,但是很奇怪,这一刻,突然想吃蛋糕了。 第10章 「好不好呀,野哥?」 然后,在如奶油蛋糕般的甜软香气里,他的目光突然与探出一个头的老袁对上。 他们几个原本是商量好今天一起来给陈在野一个惊喜的,没有提前告诉他,刚刚在底下随便找了个位置看完了陈在野的表演。 问了半天的路,才找到后台的入口。 怀里还抱着一大束花,程池选的,不怎么走心的红玫瑰,连送给他时打趣的话都想好了,却没想到会撞见这样一幕。 老袁脚步一顿,茫然地与陈在野对视了片刻。 第19页 老实说,眼前的陈在野其实让他有点儿陌生,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情绪像是在绷着,但神情又那样柔软。 老袁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程池在后边儿推他:「怎么不走?」 下一秒,程池发出一声大大的:「卧槽!」 他猛然往后一退,走在最后面的阿炽被殃及,被撞得鼻头通红,眼泪直流。 所有人都被程池这声不加掩饰的骂声吸引去了目光,阮苏也从后面的化妆镜里,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此时整个人窝在陈在野的怀里的姿势,好像有点儿……不太雅观。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撤开,几人中唯一还保持着理性的老袁已经走了过来,把花往陈在野怀里一塞,又笑着问:「不介绍一下?」 他的语气吊儿郎当的,但好在为了顾及陈在野在学校里的形象,他们几个人今天的打扮还算正常,没有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陈在野顿了两秒,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几人一起往学校外面走。 「怎么想起要过来?」 「阿野的表演,当然要来看!」阿炽说。 阮苏默默走在一旁,看着几个人的互动,虽然陈在野极力表现出一副很随意的样子,但从他紧绷的下颌线可以看出,他其实是有点紧张的。 紧张什么? 不想她深入他的生活吗? 她的思绪飘得远,正入神间,一只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臂,她整个人被往后一扯,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面前一辆货车疾驰而过,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瞪她一眼,嘴里还骂了句什么脏话。 站稳后,又听到老袁意味深长地「哦哟」了一声,老袁看起来比陈在野要大一些,实际上这几个人看起来都比陈在野要大,但说话时仍然带着些年轻男孩子的特性。 比如,很爱起闹。 阿炽又说:「老早就听阿野说他有个漂亮姐姐,早就想认识你了,今天终于见到了。」 阿炽长着一张很可爱的娃娃脸,说话时,尾音会轻轻往上扬一点,很好亲近的样子。 阮苏闻言有些意外:「提过我?」 「嗯啊,三句话不离口。」 他这就有点儿夸张了,话音落,便收到陈在野一记眼刀。 阿炽抿嘴笑,目光从陈在野脸上游移到阮苏脸上。 他们走到了十五中附近的一家餐馆里,深夜的大排档,到处充斥着一股烟火气。 老闆估计没空招呼他们,丢完一个菜单就去忙了。 程池绅士地把菜单推到阮苏面前:「女士优先。」 阮苏也没跟他们客气,虽然这几个人看起来比陈在野大一些,但应该也没大多少,若要算起来,她恐怕还是几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一个。 她弯了弯眼睛,说:「好啊,今天姐姐请你们吃宵夜。」 话音落,坐在她对面的阿炽就一副要笑喷的模样,老袁也显然有点儿忍俊不禁。 陈在野耳尖无端红起来,他捏了捏耳朵,听程池悠悠地说:「好的,姐姐。」 语气听起来分明是在故意揶揄谁。 阮苏迷茫地眨了下眼,完全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想了想,只能归咎于她跟现在的年轻人大概有代沟了,她已经无法跟上他们的笑点了。 她边低头在菜单上勾勾画画,便漫不经心问他们:「你们跟在……陈在野,是怎么认识的哦,看起来你们应该不是十五中的?」 阿炽说:「我们小学的时候是校友。」 阮苏的手微微顿了下,想起之前陈曦说的关于陈在野刚转学到浅川的事,她抬头看了陈在野一眼,还想问什么,陈在野却突然转过头。 四目相对,阮苏因为不小心窥探到他的秘密,有些心虚地瞥开了眼,又听陈在野问:「有香菇吗?」 阮苏铅笔在菜单上划了一下:「有。」 陈在野说:「想吃烤香菇。」 他脸上妆容还没卸掉,但有点儿脱了,色彩有些斑驳,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颜值,反而更加增添了一股恣意昂扬的美。 但他一开口,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声音瓮瓮的,很乖,让人忍不住想跟着他的思路走。 阮苏色令智昏,在香菇后面大笔一挥,写了个:20. 才落笔,指尖就被陈在野捏住了,他体温偏高,比室内的暖气还要高一些,有一个瞬间,阮苏甚至错以为自己被烫到了。 陈在野似乎是笑了声:「吃不了那么多。」 阮苏便挽尊似的:「又不是只给你一个人点的。」 陈在野:「哦。」 阮苏又眯着眼沖他一笑:「但是是专门为你点的。」 其余几人皆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但碍于阮苏在场,不好直接嘲讽陈在野,只好拉了个小群,在里面啪啪打字。 程池:[我瞎了,谁懂……] 老袁:[我不懂,我已经聋了。] 阿炽:[我差点就吐了……这种纯情男孩的画风,真的不适合我们野哥啊醒醒!] 老袁:[我都差点以为我穿越到了平行时空,眼前的陈在野并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陈在野。] 阿炽:[但瞪人的时候还是很凶。] 程池:[只能说,陷入爱情里的人,真的很可怕。] 其余几人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收起手机,继续说:「那会儿我们比他高几级,一开始……其实关系不太好。」 第20页 老袁挠了挠头:「就小的时候吧,不太懂事儿,那时候阿野跟现在不太一样,嗯……很好欺负,所以还跟着别人一起那什么过他……」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很久,而且他们已经冰释前嫌,如今已经成了好朋友,所以讲起往事,除了难以启齿以外,更多的则是一种对缘分奇妙的感慨。 阿炽连忙在一旁自证清白:「我可没欺负过阿野!」 程池拿着手机不知在跟谁聊天,一时没接话。 阮苏更加不知道如何接话,她抿了下唇,好在这时老闆走了过来,把几样熟菜送了过来。 阮苏刚坐直身体准备开吃,手里就被递来一双已经拆封的筷子。 筷子明显在开水里过过,上面还沾着湿湿的水迹。 陈在野神色淡淡,这个动作却做得无比熟练与自然。 阮苏说了声「谢谢」,总觉得今晚的陈在野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 不像单独跟她相处时的他,也不像她之前在薛枞那里见到的他,但是她又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同。 老袁开了几瓶啤酒,堆在几人面前,程池那边也终于收了手机,后知后觉地又接上了先前的话题:「是啊,那时候阿野看着小小的,一副若不惊风的模样,完全想不到后来我们这些人竟然全都被他制伏了。」 他回忆起当时的事,脸上也浮起了一抹淡笑:「他打起人来真的……」 阮苏突然长长「诶——」了声,状若无意地打断了他的话,陈在野转头看着她,眼里神色讳莫如深。 阮苏说:「突然想吃蛋糕了。」 陈在野一愣,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阮苏拿出手机查了一下,说:「这附近刚好有家蛋糕店还开着,陪我一起去买一下好不好?」 她微微嘟起嘴,毫不自知地撒娇。 见他没回应,又说:「好不好呀,野哥?」 她也学了阿炽他们的语气叫他,叫完后,似乎又觉得有些羞耻,用手背挡了下自己的脸。 陈在野站了起来:「走吧。」 阮苏立马从后面跟上。 手机里不断传出导航的声音,冬夜里街道上行人向来不多,但许是因为今晚十五中办了晚会,所以这会儿到处都是兴奋的学生们。 阮苏嫌冷,把羽绒服上的帽子也盖到了头上,陈在野单手插兜,清泠泠地走在人潮里。 情绪看起来不怎么高。 不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一开始还很开心的样子。 阮苏走过去,用手肘撞了撞他:「嗳。」 陈在野停下了脚步,觑着她,灯光下他的瞳孔漆黑,刘海儿好像有点长了,掉下来几缕,半挡住了他的眼。 「你是不是……」 陈在野突然说:「就是这样,我可能跟你想像得不太一样。」 「诶?」 陈在野转过了头,看着马路对面两个正在打闹的情侣:「我会打架,那时候很多人都怕我。」 却是接下了刚刚程池没有说完的话。 阮苏问:「所以呢?」 陈在野看着她,他们距离靠得很近,陈在野甚至能够闻到阮苏身上香水的气息。 她很喜欢买香水,看起来好像每一款都不同,但气味又惊人的相似。 陈在野唇线拉直。 其实,本来他是可以阻止老袁和程池说那些话的,甚至,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最开始老袁他们出现的时候,就假装跟他们不熟,把他们赶走。 那样,他就可以完美保持自己在阮苏面前乖乖仔的形象了。 但刚刚阮苏的怀抱太温暖了,她带着笑,满怀真诚地在他结束表演后,给了他一个满满的拥抱,以及一句夸赞。 ——于别人而言轻如羽毛,对他来讲却弥足珍贵的夸赞。 第11章 你还是很喜欢我 从小到大,他获得过很多掌声,却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来自于「自家人」的奖励,哪怕是一句赞扬的话。 阮苏是第一个。 而且丝毫没有敷衍之意,她那么诚恳,看起来真的很为他骄傲。 然后,他突然就不想骗她了。 原来极致的善良和温柔真的会感化别人,他开始相信小时候看过的那些童话故事的真实性了。 「所以呢,怎么了嘛?」迟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阮苏又问了一句。 她讲话时,喜欢把每一个腔调都拖得很长,特别像是在同别人撒娇,不知道她自己发现没有。 陈在野依旧没有说话,他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犯,在绝望与希望之间徘徊。 他的手掌在腿侧攥出一个拳头来,青筋凸起。 然后他听见阮苏又用她特有的那种又轻又软的腔调说:「我知道,你那时候一定受了很多苦吧?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虽然人生里也有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事,但总体好像还算平顺,所以我没有办法去想像你那时的心情。」 她顿了几秒,又说:「还好你那时候没有由着他们欺负你,还知道鼓起勇气去反抗,不然我岂不是见不到现在这样的陈在野了?」 她这样说着,又想去摸他的脑袋了,她手刚抬起来,陈在野后背就忽地靠到了后面的树干上,然后脑袋贴过来。 少年默不作声,眼皮和脑袋一起耷拉下来,像只做错了事的小狗狗。 第21页 他这么配合,阮苏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正茫然间,便见陈在野抬起了眼。 「姐姐不想摸吗?」 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阮苏却不知怎么脸爆红起来。 她轻咳了声,手最终还是放到了他的头发上,语声慢慢的:「刚刚你朋友那些话,是不是让你想到了当时被欺负的事情,所以不开心了?」 「没关系呀。」她说,「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她又补充。 却是误会了他情绪低落的原因。 - 没等他们买完蛋糕回去,自知可能说错了话的老袁等人,在反省之后,给陈在野发了条微信,就先开熘了。 阮苏挑完蛋糕走过来,看到陈在野立在门边,手指在手机上不知在敲敲打打些什么。 旁边的射灯打过来,将他整个人都拢在一片明亮的光里。 这个点,蛋糕店里没什么人了,两个店员站在柜檯里,不时往陈在野的方向瞟,还低头说着什么。 这种场景他大抵早已见惯,没什么反应。 阮苏付完钱走过去,看到陈在野已经在打车软体上叫好了车,回南苑的。 阮苏问:「不去找你朋友了吗?」 陈在野说:「他们吃完饭已经走了。」 阮苏揶揄道:「怕你回去打他们啊?」 陈在野侧头看了她一眼,阮苏撑开纸袋,正试图把里面的泡芙拿出来吃。 他抿了抿唇:「嗯。」 阮苏突然说:「打架是不是很痛?」 陈在野顿了两秒:「被打更痛。」 这家店的泡芙很有名,做得很大,外面酥软,里面的奶油甜而不腻,他刚说完,阮苏便捏着一只泡芙递到了他的嘴边。 她弯着眼,哄小孩儿似的:「啊——」 陈在野垂着眼皮,从善如流地张开嘴,奶油的香气瞬间盈满他的舌尖。 阮苏见他吃下去,也从里面拿了一只泡芙塞进自己的嘴里,夜渐深,温度越来越低,她轻轻往自己手上呵了口气,等了大约五分钟,车就来了。 陈在野打开车门,让她先坐进去,司机打开了车里的顶灯,但光亮还是不足。 这辆车的空间不算大,阮苏把纸袋放到座位的另一侧,她与陈在野的手臂几乎挨在一起,但她好像丝毫不觉得这样的距离有什么问题。 「你刚刚……」她想了想,又问他,「你刚刚是不是怕我嫌弃你?打架的事。」 她努力将自己的语调放缓,做出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可并没有等陈在野回话,她就又自顾自地说道:「我当然知道打架并非你所愿,每个人处在那样的环境里,肯定都会想要反抗的。你那么乖,如果不是被逼急了,肯定不会这样的……那些人很过分。」 「那时的老袁也跟过分。」 她刚刚喝了点儿酒,当时没感觉到什么,到了现在,酒劲儿好像慢慢地上来了,她的话比平时要多一倍,护短的特性也暴露无遗。 讲话时,脸上所有的表情都跟着情绪一起动,看起来可爱极了。 陈在野被她用那样充满怜惜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的眼很大,里面生理性地氤氲着一片雾气,看人时,总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陈在野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他后脑勺抵在车座上,之前想要跟她坦白时有多么忐忑,此时就被她那句「你那么乖」弄得有多无奈。 这么好骗,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 他不由得又想起以前无意间听见哥哥与友人闲聊时,提起阮苏时的话语:「你不觉得吗?她有一张让人充满非分之想的脸,性格也是。」 不带任何狎猊或者暧昧的,就是很单纯的褒奖。 那时阮苏还不是薛枞的女朋友,陈在野去冰箱里拿水的时候路过他们,于他的手机屏幕里惊鸿一瞥,后来再见她,脑子里总回想起这句话。 - 元旦过去没几天,交流会就开始了。 阮苏材料准备充分,得到了领导的大肆赞扬。 交流会一共举行了五天,为了贴合年轻人的喜好,他们包下了一整间咖啡厅,然后又在彻底结束的那一天,以庆功为由,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附近一间酒吧。 不过,跟着去酒吧的基本上都是真正的年轻人了,院里那些老教授们都没跟着来,说是不想打扰年轻人的兴致。 阮苏本来也不想去的,奈何推不掉,打算进去象徵性地坐一坐就走。 到底都是大学老师,他们没有去那种很闹的地方,而是选择去了一家清吧。 这家清吧算是一个小型的live house,听说经常有一些小众乐队会在这里表演。 阮苏老早就听迟月推荐过,只是她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加上前段时间实在太忙碌,因而从来没有应过她的邀约。 这会儿迟月听说她们去了meteors,开始发微信给她科普:[你看门口的牌子了吗,今天是哪个乐队过来演出?] 迟月:[这边基本上每周都至少会有一个乐队过来表演,常驻乐队只有一个,叫鹿野,是本地的一个乐队。这个乐队有两绝,一个是鼓手的手,一个是主唱的脸!] 迟月:[其实主唱的嗓音也很绝,但是他长得太好看了,所以大家通常会忽略掉他的歌声……] 她讲起这些时,好像有一股飞扬的神採在空气里跳跃。 第22页 阮苏很少见迟月这一面,她微微挑了挑眉,故意揶揄道:[这么喜欢,按你的性格,当时怎么没去追一下?] 迟月:[……太小了,下不去手。] 阮苏:[?] 迟月:[听说还在读书,反正年纪挺小的,我安心当个姐姐粉就行了,如果我再小个几岁说不定会考虑一下。] 她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 迟月:[突然反应过来,你可以去追啊!] 阮苏:[?] 迟月:[目测你应该比他大不了几岁的,而且你长得也显小,又漂亮,我觉得你有戏!] 迟月:[而且,你前几天不是还说想谈恋爱了?] 她想一出是一出,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真的绝妙,开始喋喋不休地给阮苏推销起来。 阮苏有些哭笑不得地发了个语音过去:「是你喜欢的类选诶,我们的喜好不一定一样。」 迟月:[那是因为你没见到他,可惜他之前演出的时候我都没拍照,不然就能让你看看了。怎么给你形容呢?静时像山上雪,唱歌的时候又完全是另一副模样,野得要命。] 她这个描述,阮苏脑海里突然映入陈在野的脸。 阮苏:[怎么还文艺起来了?] 迟月:[在安利儿子。] 阮苏:[刚刚不还是弟弟吗?] 迟月:[……你是不是不上网?] 迟月:[对了,你看演出名单了吗?说不定今晚是他们来呢,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的。] 阮苏本来还有些兴致阑珊,被迟月这么一顿夸奖,倒真的生出了几分好奇。 他们挑选的位置在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里,桌上酒水堆成一片,阮苏听见她旁边两个老师正在讨论司马迁父亲对他文风的影响。 她揉了揉额头,难以相信竟然有人会在酒吧里谈论这种东西。 趁大家不注意,她偷偷熘了出去,又给迟月发了条微信:[节目单在哪里哦?] 迟月:[门口,你看一下,门口应该有个小黑板的。] 阮苏:[好的。] 她收起手机,身后有个人大抵在和朋友玩闹,向后跑时不小心撞到了阮苏,她整个身子往前一个趔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双手稳稳扶住了她。 然后那双手的主人在看清她的模样之后,手指往下滑了几寸,颇为暧昧地捏了捏她的手指。 黎应南眼睛含笑,嗓音腻人,他看着阮苏,轻轻嘆了口气:「怎么还跟到了这里?阮苏,你承认吧,你还是很喜欢我。」 第12章 「我男朋友!」 「那是……阮苏吗?」 老袁坐在后台与前厅的交接处,椅子微微往后仰着,程池不知道说了个什么笑话,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陈在野还没来,得等他那边下了晚自习才能开始表演。 这学期刚开学时上面出了新规定,要求晚自习不能太晚,故而他们的晚自习其实九点钟就结束了。 不过大部分学生都会留在那里学到十点多才走。 老袁摸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估摸着陈在野应该快来了,转头时,却见阮苏正被一个看起来就很讨厌的男人扯着手腕。 男人来这样的地方,还穿一身板板正正的西服,头发梳了上去,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脸上的表情也明晃晃写着「我是成功人士」几个大字。 程池闻言,头往前凑了一点,看好戏似的「哟」了一声:「有好戏看了。」 - 阮苏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八百年来不了一次酒吧,好不容易来一次,竟然就能碰见黎应南。 她的同事们都还在里面坐着,大概交谈正酣,暂时还没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她无视了黎应南那句自恋得要命的话,抽回自己的手,对着黎应南轻轻一笑:「你想多了。」 黎应南说:「你不要不敢承认,我又不会嘲笑你,当初的事的确怪我,你忘不了我我也可以理解。」 他这个人,以前就是这样,特别爱自说自话。只是那会儿他喜欢阮苏,刚追上没多久,所以还会在阮苏面前压着一点自己的性子。 现在却是完全放飞自我了。 阮苏深深怀疑自己当初一定是太久没谈恋爱,鬼迷了心窍,才会答应他的追求。 其实两个人总共在一起也没有两个月的时间,而且由于阮苏工作忙,所以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有时候一周都见不了一次面。 想来,大抵也是因为这种原因,黎应南才耐不住寂寞去找了别人。 阮苏嘆了口气,实在无心再与他纠缠,想了想,随便找了个藉口道:「实不相瞒,我今天是来找我男朋友的。」 黎应南:「对啊,我就是你男朋友啊。」 阮苏纠正:「前男友。」她强调,「噼腿的前男友。」 黎应南说:「之前那是误会。」 他再次握住了阮苏的手腕,指了指吧檯边的空位:「我们去那边聊,喝一杯?」 阮苏挣了挣,奈何男人手劲儿大,她挣不开。 黎应南看着她,一副她敢不跟他过去,他就要让她社死的架势。 阮苏知道,黎应南这个人,自小家境优越,做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她看了一眼同事们所在的方向,为了避免成为他们八卦的主人公,她只好跟在他后面走过去,颇为无奈地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吧。」 第23页 黎应南说:「你又谈恋爱了?」 原来这人也没自恋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阮苏含糊着嗯了声,低头给迟月发微信:[你在meteors有没有熟人?] 迟月很快回过来:[?] 阮苏:[我被黎应南缠住了。] 迟月:[?你等我一下] 阮苏收起手机,没再回,黎应南在酒吧里逡巡了一圈:「你男朋友是哪个?这里面这些人……」他的语气微妙地顿了顿,「你现在眼光这么差了?」 阮苏意有所指地说:「我一向眼光很差。」 黎应南不知是不是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目光灼灼看向阮苏:「跟我复合吧,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我对你更好了。」 刚刚阮苏给迟月发微信的时候,他点了两杯鸡尾酒,这会儿酒被侍者送了过来,黎应南将其中一杯推到了阮苏面前:「试试?」 阮苏没接他的话,只说:「放手吧黎应南。」 黎应南说:「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我觉得我还是很喜欢你,但你对我太冷淡了,我之前那么做,只是为了让你吃醋,我只是想让你在意我。」 他将声音放缓了些,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阮苏简直被他这番说辞气笑了,但她也懒得再与他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争论。 她说:「你好好跟方媛在一起,我也有了新的男朋友,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这样说着,已经起身站起,黎应南脸上的笑容褪去,脸色看起来有点冷。 「真的不能原谅了吗?」他说,「我之前找人打听过,你没有男朋友。」 阮苏:「有。」像是怕黎应南不信,她又补充,「刚谈的。」 「谁?」 阮苏指了指酒吧门口的方向:「今天这个乐队的主唱。」 太像藉口了。 黎应南嗤了一声:「别开玩笑了。」 - 程池:[我真的要笑疯了,她这前男友到底是什么奇葩啊?] 鹿野乐队的小群里,程池正在对阮苏和黎应南的对话进行着实况转播。 程池:[也就是阮苏脾气好,要是我,早就一脚把他踢飞了。] 老袁看到他的消息,在一旁点了根烟默默道:「一般脾气这么好,只有一个原因。」 程池从手机里抬起头来:「什么?」 老袁说:「她根本不喜欢这男的。」 程池:「不喜欢为什么要谈恋爱?」 老袁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成年人的世界不就是这样,恋爱的原因很多——父母逼的,单纯想恋爱了,觉得合适,玩玩而已——反正很少有单纯因为喜欢才去谈恋爱的。」 老袁虽然长得很糙,私底下却是各类言情小说的狂热爱好者,虽然母胎solo至今,但讲起爱情来总是一套一套的。 程池对他这个说法不置可否,继续在群里催命似的艾特陈在野。 程池:[野哥还有多久来,怎么一直不回消息?@野] 程池:[再晚点,你媳妇儿就没了哈。] 一句话刚发出去,就听见老袁在旁边飙了一句脏话:「靠,来了!」 程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昏暗而嘈杂的酒吧里,少年穿着一件白得一丝不苟的加绒夹克、蓝色牛仔裤,尽管被口罩和鸭舌帽沿挡住了几乎整张脸,但优越的身形依然令两旁的人频频侧目。 他这身装扮太乖了,身上还背着书包,斜斜挂在肩上,让人不可避免地想到学生时代暗恋的校园男神。 但他帽檐下露出的那双眼睛又凌厉得要命,隔很远黎应南就开始觉得身后凉飕飕的,他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皱着眉:「空调温度是不是不够?」 正在吧檯里面擦拭酒杯的彭欢欢疑惑地看了一眼:「所有空调都打开了呀。」她说完,抬头,突然「诶?」了一声。 下一秒,阮苏头顶忽地罩下一片阴影,淡淡的青桔香味兜头朝她涌来,覆盖掉了酒吧里浓烈的酒味。 彭欢欢那一声「野哥」还没喊出口,就被陈在野的眼神压回了喉咙里。她抿着唇,不明所以地看着几人的对峙。 然后就听见陈在野用一种黏糊糊的语气低低叫了一声:「苏苏。」 她如遭雷噼地看了陈在野一眼,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可是陈在野诶! 自从她来到meteors以后,连他的笑容看到的都少,更不要提——每次演出的时候,多少女孩儿为他疯为他狂啊,可他连多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分出来。 他最多就是认认真真表演,诚诚恳恳感谢,你要说私底下想要更多交流——不可能。 冷淡到她都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 然后,也是这样冷淡的陈在野,这会儿正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用着黏糊糊的语气,叫人家女生的名字。 还是叠字。 彭欢欢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找出老袁的微信,斟酌道:[野哥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 而他这声「苏苏」,响在此时的阮苏耳里,却如闻天籁。 她抬起头,皮肤在酒气的晕染下透出一片薄红,两只眼睛在第一时间便晕开一抹笑来。 她在吧檯边站直,格外亲昵地挽住陈在野的手臂,然后转头甜甜地给黎应南介绍:「我男朋友来了。」 她说着,手指悄悄移下去,拍了拍陈在野的手背,暗示他帮自己掩饰一下。 第24页 她在酒吧里坐久了,掌心温热,皮肤相贴,陈在野身子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 他低头去看阮苏,后者也正好抬起头来,她每次喝完酒,醉没醉不知道,但眼睛里的反应总是很大。 清凌凌的,像兜住了一面湖泊。 陈在野眼神暗了暗,又听黎应南问:「鹿野的主唱?」 阮苏愣了愣,猜测今晚要表演的乐队应该是鹿野。 没想到黎应南还知道这个。 那么,陈在野知道吗? 他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看鹿野乐队的演出的吗? 她又想起元旦晚会那天陈在野唱的那首歌——嘶吼、吶喊、狂傲、不可一世,倒的确像是会喜欢这种地下乐队的样子。 她挽着陈在野手臂的手微微收紧了些,担心等下陈在野的回答会暴露了她在撒谎,她张了张嘴,正要主动说点什么将这个话题带过去。 就听陈在野说:「是。」 他抿了抿唇,嗓子似乎有点儿发紧,明明是在回答黎应南的问题,但眼睛看的却是阮苏,而一旦阮苏转头去看他,他就迅速转开了目光。 像是怕黎应南不信,停了两秒,他又将口罩往下拉了点,露出高挺的鼻樑,重复道:「我是鹿野乐队的主唱。」 黎应南微微有些讶异地看了阮苏一眼,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没再继续为难他们,说了句:「行。」就离开了。 阮苏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问陈在野:「你怎么来这里啦?」 「我……」 不等陈在野说完,她又说:「你刚刚好聪明哦,我还怕你穿帮了,不过,幸好现在演出还没开始,不然你也没法假冒鹿野乐队的主唱。」 黎应南走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坐到高脚凳上,手指在吧檯上轻点,像是在跟随音乐轻轻哼着歌。 毕竟,作为一个新入职不久的教师,她还是不太希望自己私人感情的问题,弄得学校里人尽皆知的。 所以,能平和地解决掉问题,再好不过了。 陈在野愣了愣,似乎是松了口气,低声道:「刚好老袁在这里做兼职,跟我说看见你了,我放学就过来了。」 「诶?老袁在这里吗?」 陈在野说:「嗯,他在后台。」 「哦,难怪我没看见他。」 说话间,她的手机突然进了一条新消息,是其他老师问她去哪里了,说大家准备回去了。 阮苏匆匆回了句:[我马上就来。] 才回头对陈在野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家。」 想了想,又补充:「不要乱喝这里的东西,别看那些饮料很漂亮的样子,度数都很高呢。」 说完,才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脚步轻盈地往同事们的方向走去。 陈在野看着她的背影,将刚刚拉下来的口罩又拉了回去,确定酒吧里的熟客认不出他,才单脚支地坐到高脚凳上。 吧檯上此时还放着两杯黎应南点的鸡尾酒,酒的冷气与空气里的热气相碰,杯壁上凝结出一滴一滴水珠。 陈在野轻轻一瞥。 「倒了。」他对从刚刚起就一脸诡异地看着他的彭欢欢说。 顿了顿,又颇为嫌弃地指着其中喝了一半的那杯,语声愈发冷淡:「这个杯子不要了。」 第13章 姐姐会想我吗 他们离开meteors时,才刚过十点,阮苏临走时,特地看了一眼门口的牌子,今晚要表演的乐队果然是鹿野。 迟月在几分钟前给她发了微信:[我让认识的人去帮忙,他说已经有人去了,谁啊?] 阮苏:[……弟弟。] 迟月:[他不是还在上学吗?] 阮苏:[嗯,正好他有个朋友在这里工作,跟他说了我在这里,他就过来找我了。]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我看了一下,今晚是你最爱的鹿野乐队演出,可惜我在里面坐了那么久,都没见到人,我就先回去了。] 迟月:[是的,我听我朋友说了,他说今晚的演出取消了。] 阮苏:[怎么突然取消?] 迟月:[不清楚,说是主唱今晚上有事。] 两人又聊了几句,阮苏因为嫌打字太冻手,就收了手机。 交流会过后没几天,浅川大学就放假了,阮苏之前从梁七七那里接的影视顾问的兼职,也渐渐忙碌起来。 编剧给她发了几个主题,让她简单写几篇通俗易懂的小论文出来,以便他们使用,也可避免到时候动不动就要来找她询问。 故而,放假之后,阮苏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家里写论文。 期间她去参加了一下迟月的婚礼。 迟月是浅川本地人,她丈夫是个内科医生,平日里工作忙碌,跟人调休了很久,才腾出这么一天结婚的时间。 这还是阮苏第一次见她的未婚夫,看起来是个很靠谱的男人——就是传统意义上长辈眼里的那种靠谱,衬衫和西装都扣得一丝不苟,鼻樑上驾着金丝眼镜,可能是职业的原因,不爱笑,看起来很严肃。 迟月化妆的时候,阮苏在后面陪她说话。 「紧不紧张?」她问。 迟月从镜子里看过来:「没什么感觉。」 阮苏说:「小时候总好奇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迟月嗯了声,像是有些心不在焉,阮苏便没再说话。 第25页 她沉默下来后,迟月反而又不习惯了,化妆师弯着腰,拿一把很大的腮红刷在给她刷腮红。 她微微仰着脸,讲话时显得含糊不清的。 「反正,绝对不要随便结婚。」不等阮苏接话,她又道,「也不要听别人说觉得你们很合适,就觉得可以跟这个人在一起了,合不合适不是别人说的,需要你自己去感受。」 她话里有话,阮苏看了一眼化妆师,没有接话。等她妆容彻底完成,化妆师出去了,阮苏才问:「老实说,你是不是不想结婚?」 迟月瞥她一眼:「我不是之前就跟你说过吗?」 阮苏说:「我当时以为你就是那么一说。」 迟月嘆了口气:「我想不想结重要吗?」 阮苏也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如果几天前迟月跟她这么推心置腹地表达想法,阮苏或许还会劝她悔婚,但如今…… 迟月说:「你觉得我逃婚怎么样?」 她看着阮苏,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手甚至已经提起裙摆,仿佛下一秒就能逃离。 阮苏愣了愣,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她抿起唇,说:「那我……我去帮你把人引开……?」 「噗——!」迟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阮苏的脸,「你真是傻得可爱。又不是在演偶像剧,逃了只会更麻烦。」 阮苏其实也知道她刚刚只是在口嗨,她那么配合,也只是想让她开心一点。 迟月说:「江问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我跟他其实没认识多久,互相根本不了解,所以觉得很没意思。」 江问是她的未婚夫。 她说完,又跟阮苏说:「反正,你以后要是结婚,一定要嫁给你喜欢的人,别让自己后悔。」 阮苏其实觉得结婚的事还离她很遥远,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哦。」 - 到了一月底,浅川大大小小的中学基本上就全放假了。 临近过年的前几天,于秀芝给阮苏打了个电话,问她回不回去过年。 前几年阮苏都以学业繁忙为由没回去,故而想了想,今年还是决定回去一趟,只是—— 她收起手机,看向正在厨房里忙碌的陈在野,她走过去,靠在厨房的门框边,问他:「你今年过年回家吗?」 陈在野问她:「姐姐呢?」 阮苏如实答道:「应该要回去一趟。」 陈在野说:「我应该也要回去一趟。」 阮苏想了想,说:「之后还回来吗?」 陈在野切菜的手顿了一下:「我不想在那个家里。」 阮苏点了点头,没问他原因,只说:「那你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一下,我估计在家里也待不了几天。」 「好。」 - 浅川离南城并不算远,阮苏因为没有提前买高铁票,最后只能挤大巴回去。 还是夜间的车,里面满满当当坐了很多人,陈在野将她送到车站,候车的时候,他又去车站旁边的超市里买了一大包零食递给阮苏,让她车上吃。 这段时间阮苏一直跟陈在野在一起,乍然分开,还有些不习惯。 客运站里的空调打得很足,人特别多,闷得要命。 阮苏看了一眼手机,快到了进站的时间,她对陈在野说:「快回去吧。」 陈在野半蹲在她面前,正在检查她的密码箱有没有锁好,闻言,他抬起眼:「姐姐会不会想我?」 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像是在开玩笑,阮苏便说:「当然会呀。」 话音落时,眼前的人突然站起身,紧接着,她整个人便被拉入一个温暖怀抱,陈在野的下巴虚虚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也会想你的。」 嗓音又轻又软,莫名还带着点儿可怜意味。 阮苏最受不了这样了,她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化成了一颗棉花糖,她想了想,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我很快就回来。」 陈在野:「嗯。」 阮苏说:「会给你打电话。」 陈在野:「好。」 阮苏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要交代了,身后的广播在催促他们快点进站,阮苏从陈在野的怀里撤开,她的头发在他的胸膛里蹭得有些乱了。 陈在野低下头,认真把她的头发理好,才说:「快去吧。」 阮苏拉起行李箱,走了两步,又转回头。 冬日青白的天光拢上来,她弯起眼睛,灿然一笑:「新年快乐呀,我们在在。」 - 阮苏到达南城时,正是深夜。 于秀芝他们早就睡下了。 方家的房子在南城的老城区,是一个三居室。 于秀芝和方之凛住在主卧,起先阮苏和方媛是一人一间侧卧的,后来随着小弟方慕渐渐长大,而方媛和阮苏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阮苏的房间就换给了方慕,而她搬去跟方媛住在了同一个房间。 方之凛特地买了一个两层的实木床,方媛睡下面,她睡上面。 阮苏蹑手蹑脚进屋,因为怕吵醒他们,她连客厅的灯都没有打开,而是开了自己手机的手电筒照亮。 前两天于秀芝给她打电话时,她顺嘴问了一下方媛的事,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自从上次在黎应南那里见过那一次面之后,两人后来还没有见过,更加没有通过任何社交软体联繫过。 第26页 虽然她早已经对黎应南没什么感觉,但这会儿突然要见方媛,还是有点尴尬的。 她在门口站了大约五分钟,才深吸一口气,准备进去。 未想她还未行动,门就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房间里开了空调,用了很多年的机器不断发出轰轰的响声。 方媛穿着睡衣,双臂抱怀站在门口,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你还要多久进来,在门口站那么久装鬼呢?」 她说话时,语气有种尖锐的刻薄,阮苏没接话,直接把行李箱拖了进去,问她:「你怎么还没睡。」 「怕你吵醒我。」 说完,她就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结果等阮苏洗漱完回来,她还睁着眼躺在那里,她的眼神一直跟随着阮苏的动作晃来晃去,阮苏本来想无视的,但又实在觉得烦,问她:「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方媛默了默,问她:「你最近跟黎应南还有联繫吗?」 自从上次在meteors见过那一次之后,黎应南奇蹟般的没有再来骚扰阮苏,她摇摇头:「没有。」 方媛说:「他是不是又跟别人在一起了?」 阮苏说:「我不清楚。」 方媛说:「你不生气吗?」 阮苏问:「生气什么?」 「他噼腿啊。」方媛说。 阮苏瞥她一眼:「你生气了?」 方媛默了默,像是被踩中心事般冷哼一声:「谁生气了?」 阮苏收回目光,说:「是呀,没什么好生气的。」 方媛说:「但你那时候不是看着挺生气的吗?」 她说这话时,许是想到了当日的情景,语气里带了点微妙的笑。 阮苏实在不懂她的脑回路,只好说:「你知道从小到大我们俩一直被拿过来比吧?我当时那种反应,只是在想我怎么输给你了?但后来仔细想了想,我本来就对黎应南没有多少喜欢,所以你如果很喜欢他就让给你好了。而且,这件事怎么看理亏的都不是我,你都不羞愧,我难受什么。」 她跟方媛一向相看两厌,故而两个人对话也格外的不留情面。 说完全不生气是假的,只是她对黎应南的喜欢本就不多,后来更是很快就消失殆尽了,因而她当时的生气也并没有持续多久。 但直到此刻说出这句话,她才真正觉得自己那口气终于顺了。 她不由得笑了笑,又补充道:「黎应南算什么,也值得我生气?」 第14章 「不是家。」 她坐在化妆檯前,正往脸上涂护肤品,说这话时,眼睛透过镜面望向方媛。 下巴微抬,眼尾下垂,看起来竟有几分睥睨众生的意味。 方媛跟她认识多年,虽然她们两人向来不对付,但阮苏大多时候还是温和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 她顿时如同被踩到了痛脚似的,脸上神色僵了片刻,又听阮苏说:「我如果真的生气,现在也不会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跟你说这些话了。」 方媛转过身,避开她的目光,略显不耐烦地嗯了声。 阮苏踩着床边的楼梯上去,又听方媛说:「他最近也没有联繫我。」 阮苏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她们就被于秀芝叫了起来。 方之凛单位还没放假,而且越到年关越发忙碌,于秀芝做完早饭,去叫她们两个起床。 阮苏到后半夜才睡着,总共都没睡几个小时,双眼困顿地在床上坐了会儿,听到方媛在底下吐槽:「待在家好无聊,也不知道起那么早干什么。」 阮苏深有同感,但也没接她的话。 她摸过手机,看到陈在野在几分钟前给她发了微信,问她安全到家没。 阮苏回了句:[昨晚就到了。] 野:[嗯,我也回家了。] 阮苏其实对他家里的情况挺好奇的,但是也没有那么强烈的窥私慾,她想了想,说道:[如果在家里待得不开心,就去我那里,钥匙反正你都有。] 又补充:[反正,别委屈自己。] 发完,她看到方媛已经从卫生间里出来,于是把手机丢一边,洗漱去了。 洗漱到一半的时候,她听到方慕在外边跟方媛撒娇,说自己这次期末考试进步了云云。 方媛便问:「考了第几名?」 于秀芝说:「比上次进步了点,上次是35名,这次是29。」 方媛说:「我记得他们班里总共就四十个学生吧?」 于秀芝说:「最近一直在补习,下次会进步更多的。」她笑了笑,「我们慕慕很聪明的,给他补课的老师一直夸他,说他脑子灵活,可比阮苏小时候聪明多了。」 阮苏抽了张洗脸巾把脸上的水渍擦掉,又听于秀芝问:「媛媛,听你爸说你之前谈男朋友了,什么时候带回家看看?」 方媛转头似是嗔怪地瞪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的方之凛,笑道:「您别听我爸乱说。」 她每年过年都会回家,平时一些节假日也会抽空回来,加上于秀芝平日里也有意想跟她搞好关系,故而两个人处得还算不错。 于秀芝说:「也到了该谈朋友的年纪了,事业要紧,婚姻也同样要紧。」 方媛说:「我知道的。」 于秀芝剥开一个鸡蛋递给方慕,又给方媛也剥了一个。 第27页 方之凛看新闻的空当抬眼看过来,似有些埋怨地笑道:「你别把这两个小孩宠坏了,连个鸡蛋还要别人帮忙剥。」 于秀芝说:「都是自家的小孩,当然要宠。」 阮苏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因为晚上没睡好,所以眼睛有点浮肿,眼角处氤氲着一片红,满脸疲态。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有些自嘲地笑了声。 早知道不回来了。 - 吃完饭后,方之凛就去上班了,阮苏把碗筷收进厨房里去洗。 期间方媛进来拿抹布擦桌子,看着阮苏,忍不住道:「我觉得你这个人挺奇怪的。」 阮苏「嗯?」了声。 方媛说:「你跟你妈好像有仇似的,平时不是性格挺好的吗,软下来撒个娇不会吗?」 阮苏说:「你这是想帮我跟我妈搞好关系吗?」 方媛撇撇嘴:「只是好奇罢了。」 等她走后,于秀芝也进来了,她把阮苏洗好的碗用布擦干净,边问阮苏:「这次回来准备待到几号?」 其实回程的车票还没买,她来的时候看了一下,票太少了,除非从打车软体上约顺风车过去。 她垂下眼,说:「还没定。」 于秀芝沉默了两秒,说:「尽快回去吧,你知道的,年后要走的亲戚多,你方叔叔那边也有很多亲戚,我不好把你一起带过去,但也总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家。」 阮苏手指一顿,低声道:「那为什么还叫我回来?」 「什么?」于秀芝没听清。 阮苏关掉水龙头,嘆了口气,说:「没事。」 于秀芝又问:「最近工作怎么样?我听说在大学当老师工资很低的,你要不要考虑换个……」 她话未说完,阮苏搁在旁边的手机亮了起来,她瞥一眼。 野:[知道了。] 野:[姐姐呢?在家过得开心吗?] 手机在她的另一侧,于秀芝没看到,依旧在喋喋不休地说话。 阮苏吐了口气,擦干手上的水迹,拿起手机,走到客厅里,慢吞吞给陈在野回:[不是特别开心。] 回完,她想了想,打开12306,刷新了几下,还是没有余票。 于秀芝说了会儿,大约是察觉到了阮苏一直没有给她回应,她声音一顿,问她:「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其实没仔细听,阮苏张了张嘴,又听于秀芝道:「我都跟你许阿姨说好了,她那个侄子,家庭条件是很好的,西山那边那排别墅你知道吧?他家在那里有两套的。」 「人也长得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学历不太高,才念完高中就没往下读了,但你学历都这么高了,也不在乎另一半的学历怎么样了对不对?」 阮苏从手机里抬起头来:「我不是记得许阿姨的儿子结过婚吗?还有个小孩?」 于秀芝:「有小孩怎么了?我不也带着你嫁给你方叔叔的?」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她缓了缓,又说:「关键是他家里条件好呀,嫁给他的话,你工资低一点也没关系了,重要的是,也能多帮衬帮衬你方叔叔,以后等慕慕长大了,也要依靠你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方慕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阮苏一眼。 阮苏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我不去。」 于秀芝话说到一半,被她打断,脸上表情也有些不好看了:「我都跟你许阿姨说好了,不去不行,就约在……」 阮苏说:「我明天就回浅川了。」 两人话不投机,于秀芝脾气也上来了,什么难听的话都开始往外蹦:「你这个孩子也太不讲良心了,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么大,我容易吗?如果不是你,我至于现在……」 她顿了顿:「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她们这边动静大,连在卧室里睡回笼觉的方媛都被吵到了,她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被窝里,下一秒,卧室的门突然被人拉开。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拖动行李箱的声音。 阮苏昨天到得晚,行李箱里的东西都还没拿出来,这会儿收拾起来也方便。 方媛转回身,问她:「你要回浅川吗?」 阮苏嗯了声,方媛说:「后天就过年了。」 阮苏沉默片刻,突然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跟我妈关系不好吗?」 方媛实在太少看到阮苏这么生气,一时间也有些发愣:「为什么?」 阮苏又问:「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些年很少待在家里吗?」 她歪了歪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浮起一抹笑来,她的语气柔和:「因为你爸爸不喜欢我这个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所以我妈不让我回来呀。」 其实方媛之前对这个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只是到底不关她的事,她也懒得过问,此时听到阮苏这样直白地讲出来,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阮苏似乎也并没打算让她回应什么,她说完,就拉着行李箱径直走出去了。 于秀芝没听见阮苏和方媛的对话,见她突然拖着行李箱走了,嗓音提高了些,显得有些尖锐,嘴里吐出的话愈发不好听。 「翅膀真的硬了是吧,我现在说你都说不得……」 后面的话被阮苏关在了那扇破旧的金属门板里。 她一口气走到小区大门口,才停下来。 第28页 小区门口的保安昨晚上见过她,对她还有印象,笑着跟她打招呼:「要过年了,小姑娘去哪里呀?」 阮苏抿抿唇,被冷风一吹,眼眶涩得难受。 「回家。」她说。 「这里不是你家吗?」保安像是有点儿疑惑,「昨晚看你那么晚过来,还以为是回家了。」 「不是。」阮苏摇摇头,「不是家。」 这里从来都不是她的家。 - 因为买不到车票,连大巴车的车票也全都售罄了,这个时候也很难约到顺风车。阮苏想了想,在路边拦了辆计程车,打算先在酒店里住两天。 新年将近,小城的酒店比往日里更加冷清,整层楼竟然只住了她一个人。 由于昨晚没睡好,进到酒店后,她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竟然已经到了傍晚。 冬日天色暗得早,房间里没有开灯,楼下的路灯也还没打开,整个天地都被拢在一层昏暗且朦胧的氛围里。 屋里过高的暖气烘得她整个人都有些发闷。 她又闭着眼缓了会儿,才拿起手机,想看一看时间,结果屏幕上全是未接来电。 有两个是于秀芝打来的,其他的都是陈在野打来的。 阮苏点开陈在野的号码,回了过去,铃声刚响起,那边就接了起来。 男生嗓音低沉,越过电波传来:「姐姐?」 阮苏低低「嗯」了声,因为刚睡醒,所以嗓音格外的绵软:「我刚刚睡着了,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陈在野顿了顿,说:「你看微信。」 第15章 好野一弟弟 阮苏将通话切到后台,疑惑地点开微信,看到她睡之前给陈在野发了条微信,问他手里有没有闲钱。 「……」 阮苏沉默了会儿:「我发错人了。」 原本想发给沈佳言的。 睡前她情绪汹涌,迫不及待想要跟这个家断开所有的联繫,就想着把于秀芝从小到大花在她身上的钱都还给她,以后就再也不联繫了。 但现在醒过来,冷静了,又觉得其实不必如此。 让自己负债纍纍,去成全那个根本没有她一席之地的家,不值得。于秀芝并不会因此就觉得她并不亏欠她了,等钱花完了,她还会继续骂她的。 况且,事实上,从高中毕业开始,她就很少花于秀芝的钱了。忙的时候,她一边上课,一边打好几份零时工,她跟梁七七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而且,这几年她断断续续给于秀芝的钱也不少了,当然,以后她也不会完全不管她,她会定期存一些钱,留给她晚年时使用,以备不时之需,就当是还她这些年的生养之情了。 但她不会再回去了。 也不会再跟他们联繫了。 「现在还需要吗?」陈在野顿了顿,问道。 「不需要了。」阮苏说,「睡觉之前特别想买一个东西,但现在想想,有的东西并不是钱能买来的。」 她这话意有所指,陈在野说:「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 「姐姐现在在哪里?」 「在……一个窗前。」 在一个窗前,外面霓虹闪烁,对面还贴着一个大大的吉他班招生的gg,是车水马龙的世界,但好像跟她都没有什么关系。 - 因为担心碰见于秀芝他们,所以自从住进酒店后,阮苏就没再出过门了。而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也终于刷到了一张南城去浅川的车票。 但时间是初二的。 这两天于秀芝也断断续续给她打过电话,还发过微信,但阮苏都没有接,也没有回。 除夕那天,南城又下了场雪,晚上酒店老闆给阮苏送来了一些他们自己家里做的年夜饭,说是一起热闹热闹。 他大抵以为阮苏是出来旅游,却没抢到票回家的游客,言语之间多有安抚。 阮苏也没多解释,说了声谢谢。 吃完饭,《春晚》就快要开始了,她开着电视坐在床边跟沈佳言聊微信。 这几天沈佳言可能是怕她无聊,一直在陪她聊天,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跟她讲,却从来不问她难不难过。 毕竟这种家事,外人难以评论,只能尽量跟她聊点开心的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大概是想要贴近年轻人的喜好,今年的春晚请了很多年轻的明星,阮苏边看节目,边在微博里刷大家编写的各种搞笑段子。 快零点时,陈在野突然给她打来一个电话,阮苏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点,走到窗边,接起。 电视里这时刚好在倒数:「十、九、八、七……」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陈在野的声音和电视背景音一起响起,与此同时,他那边噼里啪啦的烟花声也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陈在野在薛家老宅里,老宅并不在浅川城区里面,而是在附近的一个小镇里。 镇是古镇,但是并没有作为景点开发,镇子里的人的很多生活习惯,还沿袭着以前的传统。 只是近两年,也渐渐开始有一些网红到这边进行一些直播和视频拍摄。 薛家老宅临山而建,在整个镇子的最深处,烟花便是在山脚下放的。 放烟花的是陈在野叔叔家的两个小孩,比陈在野稍微小一点,他往年都不怎么回来,故而这两个弟弟都跟他不算亲近。 第29页 他们当时喊陈在野一起过来,不过是礼貌一下,未想陈在野短暂思索之后,竟然真的跟过来了。 这就让他们很尴尬了。 大伯家的两个哥哥他们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薛枞哥倒是跟他们经常见,这个二哥哥就回来得很少了。 印象里只见过那么一两次,还只是远远看着,父母提起他,要么是讳莫如深,要么就是嘆气。 所以他们对这个哥哥的感觉就是——又陌生,又好奇。 又害怕,又忍不住想要探究。 不过,好在陈在野过来后,就自个儿走开了,从薛礼的角度看过去,只比他们大一点点的少年身形虽然单薄,但很挺拔,微低着头,单手揣在裤兜里。 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不知在跟谁讲电话,脸上神情较之前柔和了很多,看着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亲近了。 甚至,回去的路上,他都还保持着那样柔和的神情。 小镇里没有烟花管制,爆竹声估计要持续到天快亮,斑驳的光点映在他的脸上。 到底是小孩儿,薛礼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唤他:「哥。」 陈在野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自己,直到他又唤道:「在野哥?」他才转过头来。 他长得高,比薛礼要高出一个头,眼睛低垂着看人时,神色显得格外冷冽。 薛礼气焰瞬间就散了大半,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他:「在野哥谈恋爱了吗?」 陈在野微微一愣:「没有。」 「哦……」 陈在野又说:「还在追。」 「还有你追不到的女生?」 见陈在野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么难说话的样子,薛礼比刚刚放松了些,他说:「你是不是追人的方法不对啊?」 陈在野挑了挑眉,薛礼说:「这事儿我最会了,我跟你说哈……」 - 阮苏第二天又起迟了。 她这几天每天都待在酒店里,感觉自己都要发霉了。 她翻了个身,拿起手机,才看到陈在野给她发了微信,早上七点多就发过来了,问她醒了没。 她抬眼一瞟,现在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回:[刚醒。] 半分钟后,电话响起,阮苏睡多了,浑身都软绵绵的。 「在在?」因为长时间没说话,嗓音有点儿哑。 陈在野的声音却比她更哑,嗓音压得极低,软声道:「南城的路好难找,我第一次过来,差点迷路了。」 阮苏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困意一瞬间全跑了。 「你来南城了?」 陈在野说:「是。」 「在哪里?」 「你楼下。」 阮苏扒着窗户往下看了眼,年初一,街上已经渐渐热闹起来,酒店门旁的停车位上,停着一辆车,车牌是浅川的。 阮苏问:「下面那辆黑色的车是你的吗?」 「是。」 「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她想了一下,陈在野那条微信,是早上七点发过来的,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四个小时。 她匆忙套上鞋,问他:「是不是等很久了哦?」 「还好。」 阮苏说:「我刚起床,还要洗漱一下,不然你先上来吧。」 「好。」 「那我把门牌号发你微信里啦?」 「嗯。」 阮苏忍不住笑了:「你怎么什么都好?」 陈在野默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说:「因为是姐姐啊。」 手机的听筒离她的耳朵很近,他的声音仿佛就贴着她的耳郭说的,阮苏面上瞬间如过电一般红了起来。 然后也没等陈在野再继续说什么,她就突然挂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她倚着墙,长长吐了口气。 也不知道小孩儿在哪里学的这些撩人把戏,怎么好像比之前还会了? - 陈在野上来时,阮苏刚刷完牙。 可能因为开了一夜的车,到了南城之后,也没好好休息,陈在野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等阮苏彻底洗漱完出来时,才发现他不知从哪里打包了一些日料,此时已经在桌子上摊开。 她也没跟他客气,在旁边坐好,吐槽:「这附近都没什么好吃的,我最近可馋了。」 陈在野把筷子递给她,阮苏又想起什么般问他:「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陈在野想了想:「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了酒店服务的声音。」 阮苏昨晚洗完头发,发现吹风机坏了,就打给前台让他们帮忙送一个上来。 却没想到陈在野竟然根据这些细节就猜到她没住在家里。 她说:「那你怎么知道我就在这家酒店哦?」 陈在野指指窗户:「你那天说窗外有吉他班的gg。」 「你该不会把南城所有的酒店都跑了一趟吧?」 「本来是那么打算的。」陈在野说,「但是我运气比较好,第一家就找对了。」 阮苏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她说:「你直接问我就可以了啊。」 陈在野看着她:「想给姐姐一个惊喜。」 又问:「姐姐怎么不回家?」 阮苏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欸?」 陈在野说:「浅川,我们的家。」 他这话其实有歧义,但阮苏还是不可抑制地被那句「回家」给戳到了。 第30页 他来之后,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追问她为什么住在酒店里,反而是语调平淡的、用着他自己的方式告诉她——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没关系啊,还有我陪在你的身边。 如果你不想要那些家人了,那么我来当你的家人吧。 她微微抿起唇。 其实,这样的事情早就习惯了,包括那天,她从方家搬出来,这两天一个人过年,她都觉得还好。 因为习惯了,那股难过的劲儿很多年前就过去了,时间太久,现在已经感受不到痛了。 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一点点委屈,但成年人的世界,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委屈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来一说的。 但此时在陈在野柔这样和的目光里,她突然就破防了。 就像是一个在雨天行走了很久的人,本来已经习惯淋雨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偏偏这时候有个人走过来给你撑了一把伞,跟你说:「不能这样淋雨哦,会生病的。」 然后那些雨水打在身上时令人烦闷的潮湿感突然间就又被唤醒了。 她垂下眼睛,连喉咙里都好像也堵了一股气,闷得她呼吸不过来。 眼眶终究还是红了,然后又湿了,她站起身,声音哽咽:「我去下卫生间。」 她刚离开,陈在野眼里的笑意就褪去了。 少年靠在椅子上,脸上神色浅淡,冬日青白的阳光在他脸上落下一片迷雾般的光影。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他前几天临时托人帮忙调查的、她与母亲之间的龃龉,大概他难得找人办事,所以这人查得仔细。 事无巨细将她从小到大的点滴都罗列了上去。 直到今天上午才陆陆续续发过来。 对方发完,最后,又忍不住感慨一声:[不是我说,她这个妈……] 大概念及到底是陈在野喜欢的人的母亲,他最终还是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陈在野身子往后仰了仰,手边,阮苏落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起来,「叮叮叮」地进着新消息。 迟月:[【视频】] 迟月:快看快看!我从朋友哪里搞来的视频,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鹿野的主唱演出的片段! 迟月:[真的很绝!] 迟月:[非常野一弟弟!我打包票,你绝对会喜欢!] 第16章 阮苏姐是特地来看野哥表演的…… ? 陈在野神色微顿。 什么很野的弟弟? 她还有哪个很野的弟弟? 他微微倾身, 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门紧闭着,他犹豫了两秒, 拿起阮苏的手机,她之前让他帮忙点外卖的时候,跟他说过她的锁屏密码。 他轻车熟路地解开。 因为头一次做这样的事, 难免有些心虚,他切进微信, 点开视频。 昏暗的酒吧里, 台上四个人分工明确, 吉他手、鼓手、贝斯手, 以及握着立麦正唱得投入的主唱。 因为他提前关了静音, 所以视频里众人的歇斯底里,与此时过于安静的环境, 好像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陈在野无言了片刻。 原来,这个很野的弟弟, 是他自己。 他抿起唇,给迟月回了条:[这边有点忙, 忙完了再跟你说。] 然后面无表情地将这条回复, 以及迟月先前的那几条消息,一併删除掉了。 - 阮苏从卫生间里出来时, 陈在野已经靠在沙发里睡着了。 他睡着时,看起来比醒时还要乖巧, 因为年纪还小,下颌骨虽然很清晰,但是脸颊处还是有些肉的。 像尚未完全消下去的婴儿肥,不会让人觉得胖, 反而透着股让人心软的可爱。 睫毛很长,眼睛紧闭着,大概睡得不太安稳,呼吸有些急促。 虽然总喜欢将自己装成一个小大人的样子,处处妥贴,知礼懂事,但到底还是小孩子嘛。 她走过去,扯了条毛毯给他盖上。 陈在野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他醒来时,阮苏正戴着耳机坐在床边刷韩剧。 听到动静,她将视频暂停,扯下耳机,转眼便看见他睡得头发在脑后翘得可爱,像世纪初中学里很流行的那种非主流爆炸头。 她不由得弯起嘴角,又不好意思笑得太明显,只好假装喉咙不舒服地轻咳出声。 旋即,便听少年用他那刚睡醒的、格外清冷的嗓音说道:「不许笑。」 他似是有些懊恼地捋了把头发,努力想将它们压平整,结果阮苏本来还能勉强压住的唇角,在看见他的动作后,一时翘得更高了。 结果还没笑多久,手腕就被一只冰凉的手钳住,陈在野刚睡醒,大概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倒没有了他清醒时的持重和故作老成,举手投足间完全就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他冷着脸,视线轻轻下瞥,沉声威胁:「还笑?」 阮苏躲开他的钳制,探身想往床里面躲,结果没跑多远,脚腕突然又被他抓住。 他个子高,手也长得很大,大概因为心里带着羞恼,故而,握住她脚腕的动作便用了些力。 阮苏跑不掉了,坐在床上,仰头看着他,眼泪都笑出来了,这会儿又眼巴巴跟他道歉:「我错了。」 陈在野不理她。 他衣服的下摆蹭到了她的脚心,阮苏条件反射往后一缩:「痒。」 第31页 嗓音拖得很长,像是在撒娇。 陈在野像个铁面无私的法官,继续问她:「还敢不敢笑我了?」 「不敢了……」 陈在野轻哼一声,阮苏觉得他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又想笑了,结果眼里情绪刚溢出一点,就见陈在野眉毛一拧。 这次阮苏服软得很快:「我真的错了。」 …… 两人在酒店里没闹多久,就出门去吃晚饭了,阮苏好几天没出门,这会儿带着「一定要带陈在野好好逛逛」的心思出去,临行前,就在各类app上搜索了很久本地好吃好玩攻略。 陈在野笑她不像本地人,阮苏便说:「很久没回来了嘛。」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欸?」 陈在野说:「只是想跟姐姐一起过年,在哪里,玩什么,都不重要。」 他过年在家不知道得了谁的真传,嘴巴变得特别甜,阮苏发现自己不管长多大,对这样的直白的示好还是很难以招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才好。 他既然那么说了,阮苏便没有再继续查攻略,而是循着记忆,带着他去了一些她印象里比较好玩的地方。 因为陈在野开了车过来,故而,阮苏当晚就把车票退掉了。 但他们还是在初二下午就回了浅川。 南城和浅川距离不远,只是刚过完年,路上难免有些堵车。 阮苏百无聊赖地靠在座椅上,问陈在野:「你来的时候没堵吗?」 陈在野说:「除夕的晚上,很难堵吧。」 「也是哦。」 阮苏又问:「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来着?」 「刚满十八岁就考了。」 阮苏笑:「你现在也还是十八岁啊。」 这句话不知哪里踩到了陈在野的痛点,他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 「成年了。」半晌他说。 阮苏不大走心的:「哦。」 陈在野说:「不是小孩了。」 阮苏继续敷衍道:「哦哦。」 陈在野:「……」 车里一时陷入寂静中。 是黄昏的光景,这日天气好,云霞泼墨似的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了一片橙黄色。 那点橙隔着玻璃又照进了狭窄的车厢内。 车里的顶灯没有开,阮苏就着霞光去看陈在野的侧脸。 少年不笑也不说话时,显得有点儿严肃。他年前应该稍微修剪了一下头发,这会儿刘海儿堪堪盖住一点眉毛。 他的眉骨很高,眉眼锋利,如一把在风雪里淬鍊出的刀。 阮苏不由得又想起她很久以前对陈在野的印象——高冷、淡漠、不好接近。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她心里就成了乖巧可爱的代名词了呢? 她身子微微往前倾了些,轻声唤他:「嗳,陈在野。」 少年侧目看过来。 阮苏说:「你是不是……」她顿了顿,像在斟酌着用词。 陈在野问:「什么?」嗓音清冷。 「哦,没事。」 阮苏又靠了回去,垂下眼,拿出手机,给沈佳言发了条微信:[有一件事,可能有点离谱,不知道要不要说。] 言言:[?] 阮苏:[就是啊,我其实有点怀疑,薛枞弟弟是不是喜欢我?] 写出「喜欢我」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的余光下意识往陈在野的方向瞟了下,心跳也跟着加快了些,手机往自己的方向倾斜了几分。 沈佳言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阮苏手忙脚乱地接通。 本来没打算接的,不小心碰到了。 她按着听筒。 车厢里空间小,其实响着音乐,陈在野不一定听得到。 但她还是觉得心里发慌,她抿着唇,本想说晚点再说,先挂了的,结果没等她开口,沈佳言满是惊讶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过来。 「卧槽!真的假的?」 阮苏抿了抿唇,说:「就只是有一点怀疑。」 「怎么突然怀疑,他对你做什么了?」 「没有,就是……」 话未说完,沈佳言又说:「薛枞这弟弟可以啊,他才多大?他当时去找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你说,他该不会老早就暗恋你吧?」 电台里刚放完一首歌,中间短暂地安静了半分钟,沈佳言语速快,这句话完完整整占满了歌曲间的全部间隙。 阮苏连呼吸都停滞下来,她转头看了陈在野一眼,他依旧在专心开着车,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没有什么波动。 似乎并没有听到沈佳言那句话。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说:「等我回去再跟你说。」 就挂了电话。 之后的一路,她基本上都睡过去了。 醒来时,人已经在南苑的停车处。 这样的旧小区,刚建的时候是没有停车位的,前几年因为小区内乱停车的现象太严重,上面才单独开闢出了一片空地,给大家停车用。 阮苏睁开眼时,身上还盖着陈在野的羽绒服。 车里只有她一个人,车厢里暖气还开着,热气烘得她整个身子都软绵绵的。 她坐起来,往外看,路灯下,陈在野正在跟什么人讲着电话,冷着脸,一副不耐烦极了的模样。 她降下一点车窗,想透透气,陈在野的声音与冬夜的风一起钻了进来。 第32页 「……不用。」 「不回去。」 「别管我。」 「你们以前不是一直是这样的吗?突然意识到我是你儿子了?」 最后一句话带了笑,语气里满是讥诮之意。 阮苏把车窗又关紧了,她揉了揉额头,摸出手机,才发现挂掉电话后,沈佳言又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大意就是问她为什么觉得陈在野喜欢她之类的。 其实之前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但她一直将那些微妙的不对劲理解为陈在野年纪小,比较粘人。 但,虽然她不是故意要质疑他,然而她从那几次无意中撞见他跟旁人的相处状态中来看,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那些时候的他,跟在她面前时,像是两个人。 陈在野挂掉电话,回头,车厢里没有开灯,从外面看过去,里面漆黑一片。 他又独自在夜色里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 车门被打开,寒意层层侵入,陈在野探进半个身子,与阮苏的目光在黑暗里短暂相碰。 「醒了?」 「嗯。」阮苏点点头,「到多久了,怎么没叫醒我?」 陈在野看了一眼时间:「没多久。」 阮苏又哦了声,起身下车,下到一半,才想起陈在野的衣服还在自己怀里,她又退回来,把衣服递给他。 陈在野抬目看向她,他的眼尾狭长,瞳色很深,冷眼看人时,说不上来是凌厉还是温柔。 又好像两者都有。 阮苏的心跳没来由一滞,正犹豫要不要把手收回来的时候,陈在野才抬起手,不紧不慢地接过衣服。 气氛到底是微妙了起来。 寒假才过了一小半,接下来的时间,阮苏为了避开陈在野,每天早上一大早就出了门,跑附近的咖啡馆里写论文。 沈佳言抽空来跟她见了一面,笑她:「你这又是何苦,直接让他搬出去不就好了。」 阮苏嘆了口气:「不一样的。」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就直接让他走了,但现在的她,同陈在野已经建立了一些感情的联繫,尽管,或许他们两人想要的感情联繫并不是同一种——但到底跟陌生人不一样了。 沈佳言觉得她说的都是歪理,她嗤了声,问她:「说实话,你该不会是心动了吧?」她总结,「小朋友年轻、帅气,又有能力……」 话未说完,被阮苏打断:「只是弟弟。」 「是吗?」沈佳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大约初八的时候,陈在野就去学校里报到了。 早上出门时,两人在客厅里碰见,这几天,阮苏每次都是趁他起床之前就离开了,晚上也是一回来就直接进了卧室,因而,这还是两人从南城回来之后,第一次见面。 彼时,阮苏正在玄关处换鞋,陈在野从卧室里走出来,四目相对,阮苏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番反应太刻意了。 她又将目光转回来,尽量用一种比较正常的口吻说:「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陈在野看向她放在鞋柜上的电脑包:「要开学了。」 「哦,这么快吗?」 「嗯,高三。」 阮苏点点头,拉起门把正要出去。 「阮苏。」突然,陈在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叫过她姐姐,叫过她苏苏,这还是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 阮苏心里陡然滚过一股意味不明的情绪,她停下脚步,问他:「怎么了?」 陈在野说:「快高考了,接下来这学期,我应该要住校了。」 「啊……哦。」阮苏喉腔里发出两个无意义的音节。 这两天天气渐渐回暖了一些,已经穿不到羽绒服,阮苏今天只在高领毛衣外面穿了一件长款风衣。 风衣是白色的,牛角扣的设计,后面还有一个很大的帽子。 这样明亮而干净的颜色,更加衬得她面容白皙而明丽。 只是,这样的设计好看是好看,却不太保暖。 冷风从侧边的阳台吹过来,阮苏拢了拢衣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穿得太少了。 她握着门把的手微微收紧,良久,嘴角才挤出一抹浅浅的笑来:「那你要好好学习呀。」 陈在野似乎是笑了声:「嗯。」 阮苏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她抬起眼,再次看向他,说:「那我出门了?」 他用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语气说:「好。」 阮苏下楼时,才发现自己的眼眶不知什么时候红了,睫毛上也覆上了一层浅浅的水汽。 也不知道刚刚同他说话时,她的声音有没有哽咽。 好像无论经历过多少人来人往,她还是没有办法坦然地面对这样的分别。 明明前不久,他才开了一夜的车,走了很远的路,捧着漫天的星光,奔赴到她所在的城市,在她被寒冬的雾气包裹住全身的时候。 稳稳朝她递来一只手。 他那时说的是「回家」。 阮苏嘆了口气,论文是没有心情再写了,沈佳言也已经开工,她翻着通讯录找了半天,最终还是将电话打给了迟月。 迟月这几天在家里也正闲得发慌,收到她的邀请,瞬间精神亢奋地跑来了。 结果,见面之后,她才发现阮苏脸上半点节日的喜气也没有。 「怎么了你,看着跟欠了人家八千万似的?」 第33页 迟月说她过年到处走亲戚,把年前做的指甲都磨花了,所以两个人直接约在了浅川大学附近的一个美甲店见面了。 阮苏挑选了一个很简单的花样,两人并排坐着聊天。 「跟家里人吵架了啊?」迟月又问。 阮苏不知道要怎么跟迟月解释她同陈在野的关系,只好略去了关键信息:「是跟一个很喜欢的弟弟决裂了。」 「都多大了,还搞决裂这种把戏?」迟月被她这个形容逗笑了,被阮苏幽怨的眼神一瞪,她才收起笑容,问:「什么弟弟啊?」 「……这不重要。」 「你都不跟我说到底什么情况,我怎么开导你?」 阮苏默了默,说道:「就是……」 她挑了一些重点,将陈在野搬到南苑之后的一些事情简单给迟月叙述了一下,虽然她尽量将所有的细节都平淡化了,但迟月还是一次次发出惊嘆的声音。 「你真可以,阮苏。」她说,「十八岁,十八岁的小弟弟你都不放过。」 她语气里带着揶揄,阮苏说:「早知道不跟你说了。」 迟月收起笑,问她:「你怎么想的啊?」 阮苏说:「什么怎么想。」 迟月说:「你喜欢他吗?」 阮苏说:「怎么可能?」 迟月说:「怎么不可能,比如说鹿野那个主唱,我就很喜欢啊!」 阮苏:「不一样的。」 迟月说:「你是觉得自己大他太多吗?」 阮苏说:「不多吗?」 迟月说:「喜欢一个人跟年龄有什么关系吗?」 阮苏眨了眨眼,一时被她问住,迟月说:「人活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喜欢了,还不肯承认,乱折腾,平白错过,有什么意思?」 阮苏说:「我没喜欢他。」 她不想讲这个话题了,跟迟月聊了会儿,虽然好像也没真正解决什么问题,但其实说出来的那一刻,她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就已经散掉了。 她问迟月:「别说我了,你跟江医生怎么样啦?」 「就那样吧。」迟月有些兴致寥寥,「普通夫妻,相敬如宾。」 阮苏说:「我还以为你们会演个先婚后爱的剧本呢。」 迟月说:「少看点小说。」 她们在美甲店待到快中午才走,两人一起去吃了午饭,下午迟月又说自己很久没逛街了,让阮苏陪她逛街。 路过浅川大学的时候,阮苏把自己的电脑寄存在保安室里了,迟月问她:「怎么出来玩还带着电脑?」 阮苏说:「最近接了一些兼职。」 其实,上次关于那个电视剧相关的东西,阮苏基本上都已经写完了,导演好像挺满意,又把他正在筹备新剧本的朋友的微信也推给了阮苏。 阮苏这两天跟对方聊了很多,对方还问她有没有兴趣写剧本。 「那你要写吗?」迟月问。 「以前没写过,可能做不来,而且听说娱乐圈不红的小编剧很惨的。」 「也是。」迟月说,「而且编剧忙起来肯定很忙,你学校这边的工作总不能辞掉。」 阮苏嗯了声:「所以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迟月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问阮苏:「对了,我上次给你发的视频,看了吗?」 阮苏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么视频?」 「你没看吗?你当时还回我消息了啊!」见阮苏还是很茫然,她给她描述,「就鹿野表演时候的视频,我年初一那天发你的,你还说你在忙,晚点再回我。」 阮苏完全没印象了,她说:「可能我当时睡迷糊了,不小心删掉了。」 迟月说:「可惜,聊天记录我也删了,现在看不到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时间,眼睛一亮:「正好走到这边了,晚上我们去metrors坐坐?说不定还能碰上呢。」 阮苏想了想,回家那么早,说不定还要跟陈在野撞上,就点了点头:「好哦。」 - meteors整个年间都没有放假,大概因为很多人年后都还没开工,所以这次里面的客人明显比阮苏上次来时要多一些。 迟月一进来,就去找那块写着表演信息的牌子,可惜上面只写了一些今日特价的酒水信息,并没有任何表演相关的东西。 「这个意思是今晚没有乐队表演。」迟月给阮苏解释。 阮苏本来也不是冲着表演来的,闻言,便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迟月说:「等下次鹿野来表演的时候,我再带你过来。」她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补充,「肯定比你那个弟弟好。」 「我哪个弟弟哦?」阮苏没反应过来。 「那个,你前男友的弟弟。」 酒吧里没什么空位了,她们两人只好坐到了吧檯边,阮苏闻言,有些无奈地踢了踢她的凳子:「别乱开玩笑。」 「真的。」迟月说,「人家不是说想要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新的代替吗?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她越说越没边,阮苏也懒得反驳她了,她神色倦怠地托着腮,眼前突然被送来一杯颜色好看的鸡尾酒。 阮苏抬起眼,彭欢欢笑着跟她打招呼:「阮苏姐可是稀客。」 迟月在后边儿嚷嚷:「怎么只跟她打招呼,常来的人难道不是我?」 第34页 彭欢欢说:「迟月姐也晚上好。」 迟月说:「不过,长得好看真有用,才来一次,就被记住了。」 阮苏眄她一眼,又听彭欢欢说:「你们两个来得挺巧的,今天本来没有乐队演出的,但野哥他们临时决定来表演呢,现在正在路上了。」 她说完,又看向阮苏,揶揄道:「阮苏姐是特地来看野哥表演的吗?」 第17章 」主唱,叫什么名字?「…… 阮苏一愣, 微妙地觉得「野哥」这个称呼有些耳熟,又想,这个乐队叫鹿野, 也许,「野哥」是她给乐队起的别称。 阮苏点点头,迟月已经在她身后欢呼:「这么好?我还以为今天看不到了。」 「本来是不演的,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来了。」彭欢欢跟她们说了两句,就被人叫去忙碌去了。 大概都听说了今晚鹿野乐队要演出的消息, 接下来, meteors的人明显更多了, 阮苏咬着吸管喝了几口酒。 酒是迟月帮她点的, 说是meteors独有的, 其他地方喝不到,阮苏不太了解这些, 喝起来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迟月刚刚在跟别人聊天,转头看见阮苏一杯酒已经喝掉大半, 连忙将她的杯子抽走了:「哎呀,这个酒不是这么喝的呀。」 阮苏抬起头, 感觉脑袋蒙蒙的, 她速度很慢地眨了下眼,迟月说:「这个酒度数很高的, 我就是让你尝尝味儿。」 她是纯正的南方人,但因为在北方念了几年大学, 讲话时,便不免带上一点儿化音。 她说着,伸手拍了拍阮苏的脸:「你没喝醉吧?」 「没。」阮苏摇摇头,思绪还是很清晰的, 就是稍微有点头晕。她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说:「我去洗个脸。」 「好,我帮你占着位。」又说,「快点哈,我刚刚问了一下,说演出快开始了。」 「好。」 这间酒吧只有一层楼,二楼像是临时休息的地方,卫生间就在楼梯旁边。 阮苏顺着服务生的指路找过去,不同于外面的热闹,这一小片区域像是把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了外面。 她打开水龙头,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皮肤太白了,被酒气晕染的红色如云霞般层层叠叠从皮肤底下透出来,眼里也生理性地沁着一片雾气。 难怪刚刚迟月怀疑她喝醉了。 她抿抿唇,因为化了妆,倒也没敢真正洗脸,而是手上沾了点水,拍在自己的眼睛以及额头上,试图让自己头脑清醒点儿。 等她走出去时,乐队已经上台了,她和迟月坐的位置,在舞池的侧边,离舞台其实还有一段距离。 见她过来,迟月脸上显而易见地兴奋起来:「来了!」 阮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舞檯灯光这会儿还没开,酒吧里统一的蓝色光线拢着这方小小的天地,台上几个人像是还在调机器,一个人侧对着观众,半蹲着,手里拿着两根黑色的电线不知在连什么。 阮苏的目光在他那件衬衫上微微一凝。 「看到了吗?蹲那边那个,就是主唱,你等下听他唱歌,绝对让你惊艷!」迟月说,「真的很绝,我敢打包票,这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冲着他来的。」 「他叫什么?」忽然,阮苏问。 「诶?嗯?」 「主唱,叫什么名字?」阮苏又问了一遍。 洗了把脸,非但没让她的脑袋更清醒,现在好像还更加昏沉了。 「陈在野。」迟月想了想,说,「我居然没跟你说过他的名字吗?」 其实刚刚看到他的衣服,阮苏就基本上可以确定了,问迟月那么一句,不过是想得到一个更肯定的答案。 她的手指无意识一缩,看到台上方才还半蹲着的人已经站了起来。 许是为了方便表演,冬末的时节,他穿得像是深春。t恤外面只罩了一件衬衫,衬衫是黑色的,衣襟上有一个很大的口袋,上面绣着一朵暗色的玫瑰花。 他的头发也没特意打理,垂着眼,神色冷淡且倦怠地往台下扫了一圈,阮苏下意识往迟月身后躲了躲。 迟月拍了下桌子:「就喜欢他这股丧劲儿!」 回头,瞧见阮苏面色复杂地又端起了酒,连忙从她手里夺下:「等下我可没有精力送你回家,你们那个小区,电梯都没有,我扛你上去吗?」 阮苏抿起唇:「我有点想回家了。」 其实有点扫兴,要是以往,她才不会说出这样破坏别人兴致的话,但是她现在跟陈在野在这里碰上,怎么想都很尴尬。 虽然两个人也并没有正式地闹翻,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有些东西彼此心照不宣。 她嘆了口气,又忍不住想,虽然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住了几个月,但她对陈在野的事情,好像知之甚少。 唯一了解到的一点信息,还是沈佳言告诉她的。 所以,陈在野真的喜欢她吗?会不会其实是她想多了? 想多就算了,还平白给两人制造了这么多尴尬。 她有些丧气地揉了揉脸,台上所有设备已经调试好,贝斯手开腔讲话,应该是说了个什么笑话,满室的人都笑了。 阮苏也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 ……还是熟人。 - 老袁现在也有点忐忑。 其实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阮苏在这里了。 第35页 彭欢欢还不知道陈在野跟阮苏已经基本上算闹掰了,发微信的时候兴奋极了,结果老袁刚看到消息,就扔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丢给了陈在野。 「那咱们今晚还演不演?」他犹豫着问道。 毕竟,之前陈在野一直不想让阮苏知道他在搞乐队这件事。 程池和阿炽也看向陈在野。 刺骨夜风吹过来,少年眼皮轻抬,嗓音清润:「为什么不演?」 「……」 倒显得他们几个像有病似的。 这会儿,老袁讲话时,目光都尽量避开阮苏了,想假装没看见的,结果还是不可避免地对视上了,他的声音微微一顿,下意识就躲开了。 注意到这一幕的迟月还没心没肺地跟阮苏调侃:「刚刚老袁看你,他是不是害羞了啊?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他这个表情。」 虽然老袁不像程池那样喜欢到处瞎撩,但他脸皮很厚,加上性格好,故而,鹿野的那些老粉基本上都能跟他说上两句话。 阮苏说:「他不是在看你吗?」 「是吗?」迟月刚刚也就是随口调侃,压根儿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心上,转而又去问阮苏,「我之前没骗你吧,主唱是不是超帅?」 「是。」阮苏有些心不在焉。 迟月看了她一眼:「还在想你那个弟弟啊?」她说,「今晚出来,本来就是说要散心的,不如就安下心好好看看表演?」 阮苏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陈在野就是她之前说的那个「弟弟」,总觉得要是跟她说了,她会更疯。 她将两只手臂搭在吧檯上,想了想,还是闷闷应了声:「好。」 迟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还想说什么,这时,台上音乐忽然响起。 先是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击打乐声,乐声刚开始就又疾又密,如夏夜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狂风卷着雨滴,海浪拍打海岸,老旧居民楼的窗户发出咣咣刺耳的声响。 所有的磅礴意象一起噼头盖脸浇下来,然后,当人们的情绪被推至最高点时,陡然停住。 紧接着,少年宛如从胸腔里发出的低吟声忽然而至—— 「无法挥舞天使的纯洁,也无法拥有魔鬼的果决,只有像每个人类,贪嗔痴傻和愚昧,找寻着体温和血,找寻着同类。」 是一首很多年前的老歌,他们再一次做了改编,将这句话提到了最前面,用清唱的效果唱出来。 少年的嗓音清澈而空灵,甫一响起,便一下子将人代入了歌曲应有的意境之中。 唱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睛倏地抬起,仿佛真的如歌词中描述的那样在人群中找寻着什么,但眼神是阴冷的、晦涩的、凶狠的。 酒吧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与他短暂对视了一下,他的目光淡扫一圈最后停留在了阮苏所在的方向,她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就陡然被他钳住。 她的身子一僵,嘴唇下意识地抿起,还未及有所反应,他的目光就又挪开了。 淡漠的、冷静的、毫无感情的。 仿佛她跟这里坐着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什么不同,于他而言就只是一个来看他演出的陌生人而已。 阮苏的心微微一沉。 要说此前她对于自己在这里碰见陈在野,只是有一些尴尬和不知所措的话,那么此时此刻被他那样的目光轻轻一瞥,她心里剩下的更多的便是难堪了。 就好像你用掉了满身的力气大张旗鼓预备拒绝掉一个人的喜欢时,这个人突然轻飘飘走到你面前,浅浅一笑,问你:「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呀?我也就是随便喜欢一下而已,你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当然,她知道陈在野不会这么想,但是此时此刻他的行为,给她带来了一种类似的难堪。 那阵难堪紧接着又化作了一阵烫人的热意,沿着她的四肢百骸直窜到脑门,她本就被酒精熏得热得要命的脸这会儿更热了。 原本想——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就坦然地面对,认认真真看一看他的演出。 毕竟,除了上次在元旦晚会上看过一次他的表演以外,她还没有真正看见过这一面的他。 即便以后不会再联繫了,但也不是什么解不开的矛盾,等他以后长得更大一些,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了,肯定就会对自己年少时这段青春期的短暂悸动释然。 况且,两人之间还有那么多很好的回忆,没必要全盘否定掉。 ——原本她是这么劝导自己的。 原本她以为,自己是能够静下来,坐在这里,好好看完他的全场表演的。 可此时此刻浓浓的羞耻心,和怀疑自己太过自作多情的难堪,都令她如坐针毡。 她从凳子上站起来,迟月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阮苏犹豫了片刻,说:「我临时有点事,要先回去了。」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之前那个兼职的事情,有个地方写错了,要赶紧修改。」她抿了抿唇,随便找了个藉口。 「行吧。」顿了顿,迟月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安心看表演。」 「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阮苏晃了晃手机:「我打车了。」 迟月便说:「行,那你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好。」 「唉,好不容易来一趟,怪可惜的。」她又嘟囔。 第36页 阮苏勉强笑了下:「下次再陪你来。」 迟月摆摆手:「快去吧。」 阮苏又点了点头,才往外走。 这个点,不太好打车,打车软体上显示还有五分钟司机才会到。 近日城市里已经有了些春的气息,年轻女孩们跃跃欲试地用长筒靴代替了冬日厚重的打底裤。 但其实还是冷的。 早晨她出门时,就觉得自己可能穿少了,但后来中午出太阳了,就也还好。这会儿,夜色深沉,气温比白天低了好几个度。 寒意刺骨。 她将网约车的车牌号默念了两遍,手机和手一起揣回口袋里,试图让自己的身子回暖一些。 好在,司机比想像中来得快一些,才四分多钟,一辆白色suv就停在了马路边。 她呵了口气,走过去,拉开车门正要进去,手腕突然被人用力一扯,耳后熟悉的热意贴上来,她面前的车门也被身后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再次关上。 司机狐疑地探出头来:「走不走啊?」 「不走。」陈在野的眼睛死死盯着阮苏,说话时,嗓音里还带着几分因为剧烈奔跑而带出的喘息。 第18章 「喜欢我好不好」 司机大抵见多了这种戏码, 骂了句脏话,开着车窗嘱咐:「你们这边记得取消一下订单哈。」 便开着车子扬长而去。 阮苏侧对着陈在野而站,手腕还被他攥在手里。 他穿得少, 瘦削的身形荡在衬衫里,被冬夜的寒风一吹,莫名显得有些萧索。 阮苏低着头, 看到路灯下,两人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 看起来格外和谐。 她不由得嘆了口气, 又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已经二十四岁了, 居然还在跟一个十八岁的小朋友赌气。 虽然, 这个小朋友一点儿也没有小朋友的样子,除开跟她撒娇、装乖的那些瞬间, 更多时候的他,其实比她更像个大人。 她又嘆了口气, 眼里终究还是晕开了一点笑意来,转过头, 若无其事地说:「被你发现啦?」她说, 「我之前不知道你在这里唱歌,以为你不想被我发现, 所以才提前走的。」 终究还是打算维持一点成年人的体面,她努力给自己也给他找着藉口, 想了想,又补充:「超帅的。」 尾音上扬了些,唇角也跟着一起扬了起来。 她说:「以前怎么没发现,我们在在这么厉害的。」 她有点儿醉了, 双腿都有些发软,故而,刚刚才选择打车,而不是像往常一样走路回去。 但脑袋还好,没那么晕,只是太阳穴有点疼,突突地跳,眼前仿佛也被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什么东西都是模糊的。 她的身子才微微晃了一下,就被陈在野从后面稳稳扶住了,他低嗯了声,松开她的手腕,弯下腰,问阮苏:「回家吗?」 阮苏的神思在「回家」这两个字上顿了一下,须臾,点点头:「要回家的。」她又说,「但是,车被你放走了。」 酒的后劲儿慢慢上来了,她讲话时,语调黏糊糊的,脸上带着几分软软的笑意。陈在野便弯下腰,说:「我背姐姐回去好不好?」 语气里带着些轻哄的意味。 阮苏晕得厉害,是真的有点难受,故而也没有多推辞。她慢慢攀上他的背,少年的肩膀很宽阔,她的手臂在他脖颈上交叠着握在一起,下巴也放在了他右边的肩膀上。 带着酒气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地扫在他的耳朵上,特别软,又特别痒。 陈在野的步伐迈得很稳,她闭上眼,恍惚像是看到了漫天的星河,她坐在一叶小船上,在星河里徜徉。 眼皮越来越沉重,头脑也开始发蒙,她抿着唇,许是觉得太安静了,开始絮絮叨叨地同他说话。 先是说:「今天夜里好冷啊。」 然后又说:「你刚刚唱歌真的很好看,很多人都很喜欢你。」 陈在野像是笑了声:「只好看,不好听么?」 「也好听的!」 「那姐姐……」 「什么?」 「阮苏。」他换了个称呼,「那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啊,她在心里这么说,即便在醉里,也觉得这么说不妥,可张了张嘴,违心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便轻轻嘆了口气。 她今晚好像总是在嘆气。 「喜欢的。」半晌她说,「我也很喜欢。」 他们已经走到了小区楼下,因为楼梯不好走,阮苏便从陈在野身上下来了,改成扶着他上去。 楼道外的路灯全亮了起来,这个点,小区里已经安静下来。 阮苏顿了顿,终究还是补充了一句:「没有人会不喜欢我们在在吧,是一个很好的弟弟啊。」 她软着嗓音讲话时,语调便显得格外轻盈,所有的话都像是肺腑之言。 楼道里没有灯,陈在野一手扶着她,一手伸进自己口袋里找手机。 然而,手电筒的光刚亮起,又陡然被他摁灭,阮苏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撞着身子贴到了后面的墙上。 旧楼空间狭窄,她旁边就是一排电錶,电錶在黑暗里闪着点点红光。 外面路灯的光也洒进来些许,但陈在野是背光而站的,整张脸都埋在了黑暗中。 他离她好近,半个身子都贴在她的身上,他的呼吸滚烫,热气全喷洒在她的面颊上。 第37页 她脸上也好烫,酒气在胃里不断翻滚,反应到底还是因为酒精而迟钝下来,她眨了眨眼,问他:「怎么了?」 陈在野的嗓音又低又沉,像是在逼问,又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轻笑:「只是弟弟吗?」 阮苏说:「什么?」 陈在野的目光紧紧锁着她。 虽然刚刚在meteors,已经看到了他「凶狠」的那一面,但此时两人靠得这样近,她才真正感受到他的凶。 他的眼神都阴郁了下来,偏神情又是笑的,她的双手都被他锁住,压在身后,她动不了,只能仰头去看他。 她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我喝醉了。」这句话带了点求饶的意味,声音又低了几分,整个人莫名显得很乖,「难受。」 「阮苏。」可他却仿佛铁了心要在今晚问出答案,喉咙发紧,「你已经知道了吧?」 他这句话问得突然,又毫无徵兆,阮苏愣了愣,本想继续装傻,忽然又听他说:「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他像是有些自暴自弃了:「你应该都猜到了,是,我的确都是故意的。」 「故意来找你,故意装可怜、装乖、装成你会喜欢的样子。」 他的语气很淡,但目光仍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阮苏垂着眼,始终不敢抬头,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鸦青色的暗影。 可陈在野偏不让她躲,他像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手指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她的头便不得不抬起来。 眼睛好红,眼眶湿了,整个人看起来可怜极了,于是陈在野所有的逼问瞬间就卡回到了喉咙里。 他凝视她片刻,忽而淡笑一声:「算了。」他说,须臾,又重复一声,「算了。」 但拇指仍在她下巴上摩挲,眼中神色复杂,未等阮苏辨清其中情绪,眼上忽地一凉,少年软软的唇覆盖上来。 阮苏嘴唇吃痛,轻轻地「唔」了声,声音刚发出来,他就已经撤了回去,连带着,手指也收了回去。 眼前人影挪开,路灯的光亮再次照进来。 阮苏吐了口气,抬眼,只看见陈在野头也不回远去的背影。 她脱力一般往下滑了滑,又嫌这边脏,只好慢慢蹲下去。 五分钟后,那道阴影又重新落了下来, 她眼睫上还凝着水珠,仰头,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双眼睛以前看她时,总是温柔、包容的,但此时,里面却只剩下了淡漠和冷冽,从她的角度看上去,仿佛连他骨骼分明的下颌也变得锋利了起来。 陈在野的嗓音终于软了下来,弯腰,像是无奈:「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他这句话的语气太熟悉了,仿佛又回到了两人毫无嫌隙的那几个月,阮苏愣了愣,下意识说:「没喝多少……」 陈在野抱起她的动作顿了一顿,很快又重新大步流星往楼上走。 失重的感觉让阮苏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嘴唇毫无预兆地擦在他的喉结上。 她的脸瞬间爆红。 她现在生理和心理双重暴击,酒精的作用已经全部挥发了出来,她连好好思考都变得困难,偏偏陈在野又低头问:「真的不要喜欢我一下试试吗,嗯?」 音调好软,像是在撒娇。 阮苏觉得陈在野简直是犯规,故意用这副模样骗取她的同情,她闭着眼,理了好久,才终于让自己的思绪变得清晰一些。 她说:「那天,你去南城找我,我真的很开心,尤其是当你跟我说我们回家的时候。」 她像是想到了那日的场景,语气里不由自主也带了几分软糯糯的笑。 陈在野问:「然后呢?」 「你住进来后,一开始家里突然多了个人,我觉得很不习惯,但是每次回到家,都有人留灯,有人提前给我开了暖气,有人给我留了热汤。」 「又觉得,其实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一些事啊。」 她说:「从小到大,很少有人对我这么好。」 陈在野看着她,本来想问:「我哥对你不好吗?」但想了想,又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却听阮苏说:「我真的很喜欢你的,你是薛枞的弟弟嘛,所以我也一直在努力着把你当作亲弟弟一样看待。就觉得是个很好很好的小朋友呀,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她说:「我跟家人处得不太好,就想,如果你来做我的家人,应该也很好吧。」 「所以,最近,我其实很难过。」她又开始嘆气,像是有些无奈,「好多次,都很怨自己太冲动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很喜欢的弟弟,怎么没相处多久,就好像要绝交了。」 倘若清醒,她肯定不会将自己的所有情绪与想法都如此细緻地剖白给别人听,酒精好像总给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勇气。 陈在野静静听着,楼道里好安静,只有他的手机在发着微弱的光。 其实他们早就走到了,在阮苏的房门口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但她讲得专心,没留意到。 陈在野也不想要去打断她。 然后她突然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她说:「在在,你真的要走了吗?」 陈在野看着她,半晌,轻声道:「是啊。」 倘若她给的,不是他想要的,那么他宁可什么都不要。 阮苏轻轻垂下眼,很久,还是抬起头,朝他笑了笑:「不管怎么样,还是很开心这段时间的相处,谢谢你啊,陈在野。」 第38页 她终于又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说完,从他身上跳下来,手指扶着墙面。 陈在野顿了顿,低头,拿出钥匙去开门。 进门后,阮苏头也不回往阁楼上走,边走边说:「太晚了,你就先不要走了,今晚先睡这里?」 说完,却也没等他的回应,阁楼的门被关上,陈在野在原地又站了会儿,摸出手机。 程池:[怎么样了@野] 老袁:[……累死老子了,要不是我刚刚死死拦住,你的绯闻就要在咱们酒吧一条街曝光了。] 老袁:[你不知道那群姑娘激动起来有多疯。你也够疯哈,表演到一半居然敢跑路。] 阿炽:[当然要跑!不然老婆都要没了啊。] 程池:[所以,到底怎么样了,追到了吗?怎么还不出来汇报一下战况?] …… 陈在野有些疲惫地坐进沙发里,桌子上还放着他早上倒的没喝完的一杯水,他整个身子往后靠了靠,慢吞吞回了句。 野:[我明天去住宿舍。] 程池/老袁:[……] 阿炽:[啊这……] 野:[高三课多,这学期应该不经常去meteors了。] 程池:[那妹妹们见不到我岂不是很伤心?] 老袁:[……求你要点脸,是去看你的吗?] 阿炽:[正好,我们学校最近也让我去参加一个比赛来着,我本来还在想怎么跟你们说。] 老袁:[行,那我就趁这个时间写俩歌儿呗。] 程池:[对了,之前有个关于乐队的综艺,给咱们发了邀请函,还没回人家,还去吗?] 阿炽:[什么时间?] 程池:[暑假吧,这个节目一直是暑假开始录,应该六月份录,七月播。] 老袁:[阿野觉得呢?] 陈在野想了想,那个节目是上面为了扶持一些年轻的学生乐队,专门创办的一档节目,口碑特别好,倘若表现好,还有机会开巡演。 野:[如果那时候我已经高考完了,可以去一下。] 老袁:[我也觉得,这节目评价还挺好的,不喜欢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完全凭实力说话,去参加一下也不错。] …… - 隔日阮甦醒来时,陈在野已经离开了。 又是一个阳光大好的日子,她从阁楼上下来时,陈在野的房门开着,里面属于他的东西已经全部拿走了。 阮苏站在他的门口发了会儿呆,宿醉带来的影响令她的太阳穴仍在突突的发疼。 迟月昨天晚上在她离开后,给她发了微信,她当时挨到床就睡了过去,这会儿才有时间回她消息。 迟月:[到家了吗?] 迟月:[?] 下面又出现了两通语音电话,随后是一条:[睡着了?醒了跟我说一声。] 阮苏:[我醒了……] 没想到迟月很快打了电话过来:「昨晚喝醉了?」 「嗯,有点。」 迟月又说:「阮苏,我问你个事哈。」 「什么?」 「你之前说的那个弟弟,该不会是陈在野吧?」 阮苏呼吸一滞,迟月一听她这边不说话了,就知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说:「我昨儿一开始就觉得老袁他们几个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但你长得漂亮,人家看你也很正常,我就没往那方面想。」 「但陈在野竟然也那么看你。」她像是笑了声,「陈在野是谁啊?虽然年龄小,人又低调,但其实在咱们圈子里还是挺红的。」 「他刚出来那会儿,每天一唱完歌,就被人拦台上下不来,其中有一半是想挖他出道的经纪人,另一半是喜欢他的小姑娘。」 「结果他一个也看不上,眼睛跟长头上似的。」 「后来那些人看他实在油盐不进,这才歇了心思,没再来拦他了。」 「他昨晚的反常,了解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虽然他以前也很冷吧,但他是那种典型的外冷内热。他的冷脸、不爱说话、不耐烦,就只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要讨好观众的这个想法。他觉得自己唱好就行了,没必要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但他昨晚的冷是真的冷,说实话,有一个瞬间,我都被他吓到了。」 「除了冷以外,还夹杂着点儿……我说不上来的情绪,像是委屈,又像是自暴自弃。」 她笑了笑,说:「然后,你昨天也很反常。」 阮苏本来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迟月看出来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因为你那个弟弟所以才心情不好,直到你跟陈在野对视上。」 她说:「最糟糕的就是,刚对视完,你就跑了。」 「你跑之后,他也跑了。」 她应该对自己的推理能力十分满意,讲完这段话,语气里还带了点得意,阮苏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她说:「你干脆去当侦探得了。」 迟月说:「所以,真被我猜着了?」 「嗯。」阮苏的声音闷闷的。 迟月说:「然后呢?」 阮苏看了眼那间已经被陈在野搬空的房间,说:「他已经搬走了。」 「啊?为什么啊?」 「昨天晚上,我们俩说开了。」 迟月沉默片刻:「你拒绝他了啊?」 阮苏抿了抿唇:「你知道的,我只是把他当弟弟。」 这句话,她这几天重复了不知多少遍,迟月说:「真的一点都没动心吗?」 第39页 阮苏想了想,说:「老实说,他那样的人,很难不动心吧?」 无论是一开始无微不至乖巧温软的他,还是后来在meteors遇见时,那个又野又傲的他,无疑都是十分有魅力的。 阮苏自认自己也还是个普通的二十四岁的年轻女孩,荷尔蒙毫无保留地直击而来的时候,真的很难做到完全不心动。 但是—— 她说:「那又怎么样呢?心动只是一时的,就像他的心动,也只是一时的。」 「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变?」迟月说。 阮苏却笑起来:「他才十八岁诶!」 十八岁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青春、悸动,可以有很多试错的机会,也可以有很多爱错的机会。 十八岁的少年的喜欢,是什么呢? 是忽然一夜风雨,是春日满城杨絮,风雨又快又炽烈,但来得很快走得更快,杨絮也终有被清扫干净的那一天。 等他念了大学,遇到了更多的人,这份青春萌动时的一点喜欢自然也很快就会消散干净了。 所以,他可以动心,她也可以动心。 然而,他可以不顾一切,她却不可以。 「所以,不如及时止损,让记忆保存在最美好的时候。」 第19章 「不熟」 元宵节过后, 浅川大学才开学。 第二学期要面临着各种考核,阮苏的工作明显更加忙碌起来。 四月份时,梁七七又来找了一次阮苏, 说《春秋》第二季最近正在筹备,问她愿不愿意参与出题。 《春秋》是京市电视台举办的一档文学知识竞答类的综艺节目,去年办了第一季, 反响很好,第二季预备在暑期档播出, 最近正在准备阶段。 梁七七说:「应该不会很麻烦, 只是因为来参加的选手基本上都是各大高校的学霸, 所以在出题上就格外讲究, 节目组那边最近正在给各个学校的老师发邀请, 我想着你或许可以试一试?」 她直接给阮苏打了语音电话过来,那时候阮苏刚忙完, 已经夜里十一点多,她看了一眼时间, 踩着高跟鞋往学校外面走。 「我可以吗?」她犹豫道。 「为什么不行?浅川大学的文学系那么牛,你都能进去当老师, 这点竞赛题你会怕?」 她以前不懂这个, 还是前段时间跟阮苏合作的那个导演,在梁七七面前夸了阮苏几句, 说不愧是浅川大学的文学老师云云,梁七七觉得好奇, 这才来了兴趣去查了一下浅川大学文学系在全国的排名。 查完之后,她就开始对阮苏进行各种彩虹屁轰炸。 阮苏初初听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已经完全无感了。 她眯起眼睛笑笑,说:「忙不忙呀?我最近工作有点多, 不知道走不走得开。」 「还好,还是跟之前一样,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网上交流,不过可能得需要你经常到京市来开开会。」 她又补充:「机票食宿都可以报销。」 阮苏想了想:「那好像也可以的。」 挂掉电话后,阮苏已经走到小区门口,她顺便拐去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两瓶苏打水。付款时,陡然又想起几个月前的这一天,她也是在这里,给陈在野发简讯问他要不要她帮他带点吃的。 转眼间,他已经离开两个多月了。 陈在野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联繫过阮苏了,而阮苏出于某些原因,也没有再联繫他。 既然註定没有结果,那么不如彻底切断,免得剪不断,理还乱,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五月份中旬,阮苏去京市参加了一场节目相关的讨论会。 到地方以后,她才发现,在座的很多居然都是圈里的名人,其中还有她博士时期的导师,谢时锦。 老太太今年快六十岁了,仍然精神矍铄,见阮苏进门,就连忙朝她招手。 阮苏坐过去,听她问:「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阮苏吐了吐舌头:「我不知道老师也在。」 旁边一个年轻点儿的男老师看了阮苏一眼,笑道:「谢老师今年是来做评委的。」 「怪不得。」阮苏说,「我看了去年的比赛,那些学生都太厉害了,也只有老师这个水平的才能压住他们。」 谢时锦被她夸得开心,拉了拉旁边的男人说:「对了,介绍一下,这个是我儿子,沈珩,以前跟你们讲过的。」 阮苏抬头看了一眼,难怪她刚刚就觉得这人眉宇之间有些眼熟。 她沖沈珩点点头,又问:「之前不是说师兄在国外教书吗?」 虽然从未见过面,但由于谢时锦经常在他们面前提起沈珩,所以阮苏等人一直以师兄相称。 谢时锦说:「最近回来了,准备回国发展了。」 阮苏点了点头,又听沈珩问:「阮师妹是在浅川大学吗?」 阮苏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愣,沈珩说:「前几天才听程院长夸过你。」 他说的应该是浅川大学文学院的程院长。 她进学校后,连课都没上过几节,整日都在行政岗打杂,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夸奖的……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沈珩又道:「说阮老师做事细心,又很有耐心,知识储备很丰富。」 谢时锦闻言,恍然大悟道:「老程说的那个漂亮的新老师该不会就是阮苏吧?」 第40页 沈珩笑着说:「八九不离十。」 「你小子怎么知道的?」 沈珩说:「程院长说了姓阮,您当时是不是没认真听?」 谢时锦拍了拍脑门:「瞧我,居然没想起来,阮苏就是浅川的嘛。」她说完,又给阮苏解释,「前几天老程来京市出差,说要给沈珩介绍对象……」 「妈——!」沈珩打断她的话,像是有些无奈,「您乱说什么呢?」他看了看阮苏,「师妹都要尴尬了。」 谢时锦就笑,话里有话道:「我觉得还不错的。」 …… 阮苏没想到,自己来参加个节目会议,竟然会闹出这么一出宛如相亲的戏码。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会议结束后,沈珩趁谢时锦去卫生间了,跟阮苏道歉说:「你别听我妈乱说,她就是嫌我年龄太大了,想把我推销出去。」 阮苏被他的话逗笑了,说道:「师兄看起来也没有很大呀。」 沈珩未置可否地摇摇头,掏出手机来:「师妹微信是什么,加个联繫方式?」 他的语气很柔缓,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阮苏想了想,打开微信,调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来找阮苏一起出去吃饭的梁七七看到这一幕,靠在门边敲了敲门,阮苏回头,就见梁七七走了过来:「这边忙完了吗?」 她们前一晚其实见过一次面了,还是梁七七去机场接的阮苏,只是当时太晚了,两人没说什么话就休息了。 阮苏点点头,又问:「你怎么没来开会?」 梁七七说:「这种我完全帮不上什么忙吧,而且还那么无聊。」 阮苏笑了笑,跟沈珩简单道了别,就跟着梁七七一起往外走。 梁七七回头看了一眼沈珩,揶揄阮苏道:「真不错,刚来就被搭讪了。」 梁七七比阮苏大好几岁,阮苏一直把她当姐姐看待的,这时被她这么调侃,她罕见地赧然了一下:「那个是我老师的儿子。」 梁七七说:「相信我,他看你的眼神,绝对是看上你了。」 梁七七说着,停下脚步,转过身,手指捏住阮苏的下颌。 春意渐深,阮苏今天穿的是一件很简单的白色衬衫,衬衫的尺码有点儿大,袖口被她捲起来一些。 靠近脖颈的那两粒扣子没扣,锁骨上挂着一枚月亮形状的金属项鍊。 头发微微烫了点儿卷,从中间分开,左边的头发被她很随意地夹在了耳后。 很简单平常的装扮,但她皮肤实在白得过分,眼睛很大,盈盈一水间,整个人看起来干练中又夹杂着几分慵懒、甜美与性感。 几种毫不相干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融合。 梁七七仔细端详她片刻,点了点头:「只可惜我不是男人,不然我也跟你搭讪了。」 她的个子比阮苏的其实还要矮一些,做这个动作显得有点儿违和。 阮苏配合着她的动作一动不动,眼里荡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们站在三楼的楼梯旁,方才电梯被人占用了,梁七七懒得等,就拉着阮苏一起走楼梯了。 身后突然跑过一群少年,风风火火走过去,阮苏没留意,被人撞得一个踉跄,她的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眼看要跌倒时,突然撞在了一堵温热的胸膛上。 男生一手插着兜,因为角度不方便,因而刚刚扶她时,另一只手不可避免的扶在了她的腰上。 少年手掌很大,又热,呼吸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新的香味。 像是橘子,又像是青草。 阮苏脸一热,从对方身上退开,一叠声地道歉:「不好意思啊。」又说,「谢谢。」 她抬起眼,目光不期然地与对方的撞上。 与他同来的人见他突然停住,回头:「野哥,怎么不走?」 阮苏如梦初醒地顺着声音看过去,程池和老袁几人也瞬间愣住。 「我操……」老袁骂了句脏话。 阿炽走过来,跟阮苏打招呼:「好久不见啊阮苏姐。」 阮苏尴尬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久不见。」 梁七七看到几人的交流,狐疑道:「认识?」 「是。」阮苏点点头,「认识的。」 梁七七说:「那不然一起去吃个饭?我请你们。」 「不用了。」却是从方才起就一直没开口的陈在野开了口,他的目光在阮苏身上停了一秒,很快又转开,「不熟。」 「这样啊。」梁七七像是有些遗憾,她眨了眨眼,说,「你是陈在野吧?我可是你们的粉丝哦。」 老袁看了陈在野一眼,许是怕他说出什么噎人的话,忙走前一步,说:「能被七七姐喜欢,那是我们的荣幸啊。」 梁七七便笑笑,说:「行,那咱们下次在约,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等他们走远了,梁七七才若有所思地看了阮苏一眼:「有故事啊?」 她用下巴指了指陈在野离开的方向。 从她们这个角度,还能看见他的背影,少年最近好像又抽高了一点,纤薄的骨架在衣服里撑起一片宽阔的肩膀。 头上戴了顶黑色的渔夫帽,耳机线挂在脖子上,上衣和裤子都是宽松型的,整个人看起来有股酷酷的随性。 跟从前的气质差别好大。 阮苏觉得当初住在南苑的那个陈在野,好像是限定开放的一款饮品,一生一次,过了那个时间段,就再也找不到了。 第41页 她收回思绪,摇摇头说:「我跟这种小朋友能有什么故事哦?」 梁七七似笑非笑:「那可不一定。」 - 老袁跑了半天才追上陈在野。 这人仗着自己腿长,走路飞快,半点也没有等人的意思。 他揉揉自己的眼皮,眼见着这人脸色从刚录完先导片的热血沸腾,转眼就冷到了寒冬腊月去,明明知道是什么原因,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说……」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撞了撞他的肩膀,「你这么喜欢人家,刚刚为什么拒绝梁七七的邀请啊?」 阿炽和程池也明显疑惑地看过来。 陈在野帽子拉得很低,挡住半张脸,露出的那一截下颌骨绷得很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你该不会真的就打算这么放弃了吧?」老袁又问,「其实人阮苏挺好一姑娘,就只是拒绝了你而已,也没做错什么,你要是喜欢,继续死皮赖脸地追就是了,就这样放弃了也太……」 「谁说我放弃了?」 「诶?你没放弃刚刚干嘛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啊? 陈在野掀起眼皮看向他,脸上隐约露出几分不耐烦来,还未说话,就听程池恍然大悟般说道:「我懂了。」 「你懂个屁。」老袁翻了个白眼。 「我当然懂!」程池说,「不是有句话这样说吗?要给一个人糖吃,但不能一直给,要给一段时间,突然不给。」 只有那样,对方才会意识到你的重要性,并且一直惦念你。 他说完,还特得意地勾住陈在野的脖子:「我说得对吗?」 结果,手才刚搭上去,就接收到少年略显嫌弃的一记眼刀:「闲的?」 「靠!」程池邀功不成反被怼,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你这么凶,难怪人家阮苏姐不喜欢你!」 「……」 陈在野薄唇轻启:「滚。」 第20章 「哥哥的女朋友」 ……… 阮苏在京市又待了两天, 才回浅川。 进入六月,毕业生的答辩时间慢慢接近,阮苏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直到有天回南苑的时候, 看到附近一个高中门口贴了高考相关的通知,才恍然意识到,快要高考了。 六号那天, 她本来想给陈在野发条消息祝他高考顺利的,但想了想, 又怕自己影响他的心情, 只好作罢。 到了七月中旬, 《春秋》就要开播了, 与此同时, 陈在野参加的那档综艺《仲夏之乐》也发出了先导片。 阮苏早在那天在京市广电大楼里偶遇到陈在野的时候,就知道他正在参加这个节目, 遇见那天,他们正在录制先导片。 这个节目比较特别, 只有先导片是提前录制好的,后期其余的节目, 全部都是以直播的形式播出。 且因为本来的目的就是要给这些地下乐队一些曝光度, 因而,是没有淘汰制的, 但每次公演结束后,会有排名。 排名靠前的几个乐队, 将会有全国巡演的机会。 先导片发出的那个晚上,阮苏刚刚开始放暑假。 暑假之前那几天,她每日忙得昏天黑地,故而, 假期的前两天她几乎全部睡过去了。 这天,她难得起早一次,在家里进行了一轮大扫除,刚收拾完,沈珩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自从上次在京市分开后,沈珩偶尔会给她发两条微信,但总体来讲交流不算多。 她接起电话,就听沈珩说:「师妹最近在浅川吗?」 阮苏往沙发上靠了靠,轻声道:「在的。」 沈珩说:「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个饭?」 「诶?」 「前两天来浅川办点事,太忙就没告诉你,今晚刚好没事了,我明天的机票,就想着……」 他点到为止,阮苏忙坐直了身体,问他:「沈师兄现在在哪里呀?」 「在你们学校门口。」 「好,那师兄你先等我二十分钟?我这边离学校不远的。」 因为时间有限,阮苏连妆都没有化,好在她天生皮肤底子好,只涂了一点口红,看起来就已经很好看了。 她到的时候,沈珩正站在学校门口同门卫大叔聊天。 门卫大叔看见阮苏过来,老远就沖她招手,又对沈珩说:「阮老师来了。」 应该是刚工作完,他今天穿的是一身深灰色的格纹西装,许是太热了,西装外套被他脱下来,搭在臂弯。 阮苏刚刚在路上的时候,简单查了一下附近还能约到位置的餐厅,挑了几个口碑比较好的,这才问沈珩:「沈师兄有没有什么比较想吃的东西?」 「没有。」他看着阮苏笑,「还真要请我吃饭啊?」 阮苏说:「刚好我也还没有吃晚饭……」 沈珩抬腕看了看手錶:「还是我请你吧。」 「那怎么行?」阮苏说,「你是客人呀。」 她讲话软软糯糯的,沈珩便学着她的语气说:「但我是师兄呀。」 阮苏便弯了弯眼,又听沈珩说:「下次,下次师妹再请。」 阮苏想了想,说:「可以的。」 结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暑假闲人太多了,附近的餐厅居然都没有座位了,两人找了好久,才找到一间意式餐厅。 饶是阮苏再不爱出汗,走了这么久,额上也覆上了薄薄的一层水迹。 第42页 沈珩看了她一眼,体贴地递来纸巾,阮苏说了声:「谢谢。」 抬眼,看到门外好多人都在不约而同地往同一个方向走。 这间餐厅不是那种传统的西餐厅,形式更像是一间bar,空间不大,阮苏能清楚地听见旁边的人讲话。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么热闹?」 「应该都是去meteors的吧,听说今晚鹿野有演出。」 「他们不是去参加《仲夏之乐》去了吗?」 「是的呀,但听说正式的节目要下周才开始直播,哦对,今天meteors不仅有鹿野的演出,而且《仲夏之乐》的先导片不是今天播出吗?所以听说meteors今天酒水都不收钱,邀请大家一起看节目呢。」 「卧槽,壕啊。」 「那是,毕竟陈在野是他们小老闆啊。」 阮苏夹起一片牛肉,刚吃到嘴里,又听其中一个人惊呼道:「卧槽!」 「怎么了?」 「我朋友现在在meteors,说那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她说着,把手机递给对面的人,「是陈在野吧这是?卧槽,他打起架来也好凶啊。」 「但有一说一,也蛮帅的。」 「实不相瞒,我当年第一次看他们演出的时候,那天他刚好唱了一首他们的原创歌,那首歌特安静,他穿着白衬衫,还是顺毛!我当时还录了视频给我朋友说看见好乖一弟弟……」 「谁懂……第二次,我信誓旦旦带了朋友过来说一定咬让她看看这个弟弟有多乖……」 她话还没说完,坐在她对面的人已经发出爆笑:「我真的第一次听见过陈在野的人说他乖。」 「你敢说他穿着白衬衫不说话的样子看着不乖?」 「那倒也是。」 - 「……师妹?」 「嗯?」阮苏回过神来。 沈珩说:「我上次跟着看了一下《春秋》的粗剪,你们谢老师夸你出的题有水平呢。」 阮苏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是老师教得好。」 沈珩说:「老谢说她想你了,下次去京市要不要来家里吃顿饭?」 他这句话说得就有些暧昧了,阮苏想了想,委婉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下次去京市,要请老师吃饭的。」 沈珩顿了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阮苏舒了口气,等他们吃好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两人又沿着大学城走了会儿,快走到meteors的时候,阮苏看了眼时间,突然说:「我还有点事……」 她面露为难,沈珩老早就看出阮苏今晚不在状态,他也没再强求,点点头问:「需要送你回家吗?」 阮苏说:「住得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行。」沈珩说,「那下次见。」 两人分开后,阮苏犹豫了片刻,打开手机,里面全是迟月发来的视频。 迟月:[卧槽你真的不考虑一下陈在野吗?他真的好帅!] 迟月:[我今晚没去,我听朋友说的,说有人喝醉了闹事,对人家小姑娘动手动脚,说话还不好听,一开始老袁他们还去好言相劝的。] 迟月:[但那个人非但不听,连带着陈在野也给骂了,他应该是认识陈在野的,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陈在野就动手了。] 阮苏攥紧手机,自从刚刚在餐厅里听到旁边的人说起陈在野那边出事了,她的心就开始乱糟糟的。 大学城里人潮熙攘,夏夜的晚风裹着燥热的气息往她身上钻。 她轻轻吐了口气,先是转头往自己家的方向走,没走两步,又猛然拐回来。 拐回来后,却又停住,就这样转了好几轮之后,旁边一个推着小车卖鲜花的阿姨看不下去了,搭话道:「小姑娘要去干什么哟,这么犹豫?」 她的生意应该不太好,车上的花还很多,阮苏看过去,挑了两只白玫瑰拿在手里,声音软软的:「我想去看一个人。」 「想去就去看嘛。」 阮苏垂下眼:「我好像……有点喜欢这个人。」 「喜欢就喜欢咯。」 「但是……」 阿姨说:「你们这些小孩子哦,就喜欢想太多。」她拿过阮苏手里的花,「买不买?」 阮苏拿手机去扫二维码:「要的。」 阿姨拿出一张旧报纸,将花简单包了起来:「去吧,不用考虑那么多,想做什么就去做,别后悔。」 她话说得朴实,阮苏却觉得自己心里的雾霾好像一点一点被风吹散了,她又吐了一口气,点点头:「谢谢您。」 说完,便转身往meteors的方向走去。 等她到时,里面的人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里面狼藉一片,彭欢欢和其他几个服务员,拿着扫把在打扫卫生。 边打扫边抱怨:「好烦,本来今晚要庆祝一下的,结果搞成这样。」 「别说咯,老闆现在肯定更伤心咯。」这个人说话还带着口音。 明明刚刚已经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但来到这里之后,她又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陈在野了。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彭欢欢先看到她了,喊了一声:「阮苏姐!」 阮苏硬着头皮应了声,彭欢欢走出来,问她:「来看野哥的吗?」没等阮苏接话,她又说,「野哥跟你说了吗?刚刚打得可凶了,酒瓶子都碎了好几个。」 第43页 阮苏问:「那陈在野他受伤了吗?」 「当然啊!打架肯定都要受伤的。」 阮苏的心慢慢沉下去,问:「为什么打架哦?」 「刚开始是有个人欺负一个女客人。」彭欢欢大概想到了当时的情景,表情显得义愤填膺的,「一开始我们还好言相劝的,他总是不听,最后野哥和老袁他们才出来。」 「然后、然后……」彭欢欢顿了顿,像是有些难以启齿。 「然后,那个人就说野哥是变.态,居然喜欢自己哥哥的女朋友咯,还说他哥对他那么好,说他噁心,没有良心,对不起他哥哥……」却是另一个人接了话。 「不是呀!」彭欢欢说,「打人不是因为这个嘛,是因为那个人说他哥哥的女朋友的坏话,野哥才动手的,就说什么水.性.杨花的啊……」她看了阮苏一眼,依旧是很生气的模样,「反正说得很难听,刚开始野哥自己被骂,他都忍着的。」 「不过,虽然不知道野哥哥哥的女朋友是谁,但能让野哥和他哥哥都这么喜欢,应该是哥很好的人吧……」彭欢欢好像对陈在野有种天然的信任感。 她说完,又看了阮苏一眼,略显好奇地问阮苏:「阮苏姐见过她吗?」 第21章 「姐姐打算亲完就扔吗」 她两眼亮晶晶地注视着阮苏, 阮苏耳后不由自主泛起一片红来,「我不太认识。」她最终只好这么说了一句。 「不好好收拾东西,干什么呢?」 彭欢欢转回头, 看到老袁从后台走了过来,忙吐了吐舌头:「阮苏姐来了。」 老袁一顿,目光看向阮苏, 阮苏心里那阵尴尬感又冒了出来。好在老袁没有多说,只是给她指了指:「在后边的院子里呢。」 meteors后面有一道小门, 小门外边是一间很小的院落, 说是原子, 但空间其实并不大, 里面只简单放了一个藤桌和两个藤椅, 旁边种了一些阮苏叫不上名字的花。 平时这些花都是彭欢欢打理。 阮苏找过去时,陈在野正靠在旁边抽菸。 少年身上终究还是落了些伤, 模样看起来比那日他去阮苏门口,让她收留他时还要狼狈。 额头、嘴角, 包括手腕处都有伤,有些只是淤青, 有些地方连血迹都没擦干净。 阮苏看得心惊肉跳。 但陈在野仿佛毫无所觉, 他站得随意,身上穿着一间黑色的t恤, t恤很宽松,菸草的雾气将他的面容映得有些模糊。 听见脚步声, 他转过头,身子却没动,抽菸的动作也没停。 她又开始觉得进退两难,顿了两秒, 终究还是唤了声:「陈在野。」 「嗯。」他的声音淡淡。 阮苏继续往前走,这边花盆多,连个下脚的空都没有,灯光也暗,她低着头,仔细找着路往他的方向走。 结果还是没踩稳,整个身子趔趄了下,正好倒在他怀里,她的双臂下意识环住他的腰。 他却没动,一手插兜,另一只手仍旧保持着夹着烟的闲散姿势。 看起来,倒像是她投怀送抱。 阮苏耳后的红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仰起头,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脚下东西太乱,她怕踩到花,不敢随意动,只能撑着他的身子才能让自己站起来。 于是手便不得不继续按着他的腰。 偏他还半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她垂下眼,手上用了些力,突然听到少年猛地一声抽气。她的动作一顿,陈在野用手背拍了拍她的手。 阮苏仰起头,不太敢动了:「我碰到你的伤口了是不是?」 陈在野垂下眼,呼吸间有着淡淡的烟味儿,却仍旧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为什么来?」半晌,他突然问。 阮苏愣了愣:「你先扶我起来好不好?」 陈在野不应声,阮苏只好妥协,软声道:「听说你打架了。」 陈在野轻嗤:「我打架跟你有什么关系?」 阮苏说:「听说你为我打架了。」 这次陈在野的嗤笑声更明显了:「你可能听岔了。」 阮苏说:「没有,欢欢告诉我的。」 「她精神不太好。」 阮苏一只手停留在原处,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往上挪了挪,避开他有可能的伤口,最后停在他的唇边,软软的指尖戳上去,柔声道:「疼吗?」 院外不甚明亮的路灯照着她的脸。 没有任何化妆品修饰的她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愈发白皙清透,女孩仰着脸,目光专注地看着他,里面仿佛藏了璀璨的星火。 陈在野冷睨着她,半晌,他眸光猛然一深,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下一秒,阮苏的下巴就陡然被捏住,紧接着,夹杂着浓浓烟味的吻狠狠压了下来。 他另一只手也挪到了她的腰的位置,手指掐着她的腰,带着她终于站直,但下巴上的手却怎么也挣脱不掉。 他捏得紧,吻得也紧,呼吸急促,如春火燎原。 「呜……」阮苏推拒不开,喉间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嘤咛,眼里溢出生理性的泪水。 她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要被他咬破,她的手在推搡间,不知碰到了那里,指尖沾上一些温热的液体。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也同时被攥紧了。 前面酒吧里的对话声偶尔传来,隐约有人叫陈在野的名字,就在阮苏觉得自己即将要窒息的时候,他才终于将她放开。 第44页 她的眼角通红一片,睫毛也湿了,脸上、脖子上,全是红的。 他的手指停留在她的嘴唇上,是真的破了,还流着血。 陈在野的手指按上去,按住她的伤口,用了些力去摩挲,阮苏痛得嘶了一声,眼眶又湿了湿。 双瞳间映出一片水色。 有人敲门,阮苏脑袋混沌一片,完全反应不过来,只下意识地推了推陈在野。 少年觑着他,对着门的方向懒声问道:「什么事?」 「《仲夏之乐》马上就要播了。」 陈在野嗯了声:「马上来。」 彭欢欢又问:「野哥,阮苏姐跟你在一起吗?」 阮苏抬眼看向陈在野,眼里有晶莹的水光。 陈在野的眼睛从她的眼睛移到她的嘴巴上,红得要命,也肿得要命,如果这副模样出去,那帮人肯定要多想。 阮苏捏了捏他的手指,语气里带了些哀求的意味:「不想出去。」 陈在野的嗓音压低了些,似笑非笑道:「不出去,姐姐想要继续吗?」 他这话说得暧昧,阮苏的脸又发起热来。 偏彭欢欢这时又发问:「阮苏姐在吗?」 这次陈在野出声了:「已经回家了。」 「这么快?」彭欢欢像是有些疑惑,「刚刚没看到她出去啊。」声音渐渐走远。 阮苏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松下来。 松下来后,又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两人此时的姿势实在暧昧。 夏日的夜晚,所有的一切都是灼热的——他停在她腰际的手掌、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呼吸,以及,周遭浓得化不开的暧昧空气。 「松开我。」许久,她又说,声音软得要命,仿佛含了浓浓的水汽。 话音落,就听到陈在野一声轻笑。 他的心情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在她面前彻底放弃伪装了的陈在野,好像……更加让她无法招架了。 怎么就亲了呢? 她有些懊恼地嘆了口气,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才发现那里还在流血。 她刚刚不小心碰到的湿意,应该就是那里的。 结果,刚察觉到她的目光,陈在野就用拇指轻轻抹了一下,血迹被擦去,很快又冒出新的来。 阮苏说:「你要去包扎吗?」 「不用。」他的嗓音带了些哑。 阮苏便说:「我要回去了。」 她刚刚就发现了,院子旁边有一个侧门,从这里可以直接出去。 她说完,转身便要走,手腕却再次被陈在野抓住,他的嗓音依旧是低沉的、喑哑的,又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委屈意味:「姐姐打算亲完就扔吗?」 阮苏瞪大了眼,怎么还有这样倒打一耙的? 她回头,看着他,因为太过于震惊,腮帮子不自觉地鼓了起来,嘴唇微微翘起,热意刚褪去一些的脸颊,又再次被染得通红。 嘴上的伤口仿佛还泛着丝丝缕缕的疼和痒。 陈在野的眼里晕起一点但笑来,往前走了两步,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去开门。 「姐姐不想对我负责也没关系,只好我来对姐姐负责了。」 - 直到被陈在野牵着一路走到南苑,阮苏还浑浑噩噩没反应过来。 期间陈在野又说了一些诸如—— 「我收到了京大的录取通知书,之后要在京市读书了。」 「刚确定恋爱就要异地,姐姐太想我了怎么办?」 「我会经常回来看姐姐的。」 ——之类的话。 阮苏一句也接不上。 进屋后,他又熟门熟路地半蹲下来,给阮苏脱鞋、换鞋,将她抱到沙发上,然后找到医药箱,拿出碘酒,将碘酒递到阮苏的手里。 「姐姐给我擦药好不好?」 阮苏拧开瓶盖,又盖上,心里乱得要命:「我们……」 声音刚出来,陈在野脸上的笑容就褪去了。 他垂着眼,脸上的那些伤痕令他的皮肤看起来更加白了。 但嘴唇是红的,有点儿肿,不笑时,看起来有点凶。 明明刚刚还在笑意盈盈地耍流.氓,这会儿却整个人都静了下来,他的气质有种天然的冷感,嘴唇很薄,唇角微微翘起一点,像是讥诮。 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小孩。 阮苏又想起刚刚在去后院找陈在野之前,老袁单独跟她讲的,关于陈在野的一些事—— 「我跟你说这些,你别跟别人说啊。」 「不了解他的人,都当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但其实这么多年,他跟他家里的关系并不好。」 「当年他妈妈生他的时候,身体出了点状况,难产,去世了,所以他一出生他爸就不待见他,觉得是他害死了他妈妈。」 「……他刚生下来没多久,就被送走了,送乡下他外婆家里去了,直到十几岁的时候外婆去世了,他爸才把他接回来。所以他姓陈是跟着外婆姓的,他爸爸不姓陈,姓薛。」 「薛家你应该知道吧?就城北……咱们都知道的那个薛家?」他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顿了顿,又说,「他爸是薛琮鸣。」 阮苏一愣,以前她只知道薛枞家庭条件不错,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富二代,没想到竟然是薛琮鸣的儿子。 老袁轻轻吐了个烟圈儿,小小年纪,却做出一副沧桑的样子:「他本来还有个哥哥的,他跟他哥关系挺好的,他哥那时候看他在家里住得不开心,还特地搬出来陪他一起住。」 第45页 「可惜,他哥后来去世了。」他说着,看了阮苏一眼,「他当时去找你,就是因为他哥去世了,他爸逼他回家,把他哥的房子也收走了,他是真没地儿去了。」 难怪他那天那么狼狈,连个行李也没有。 老袁有些嘲讽地笑了声:「这人也是有意思,一开始不闻不问的,仿佛根本没有这个儿子,结果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儿子没了,没人继承他的事业了,他又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了。」 他跟陈在野关系好,是真的很为他抱不平,笑里的嘲讽之意越来越浓。 「他刚刚跟人打架,一是因为这人提了他哥哥,二是因为说了你。」毕竟跟陈在野认识这么多年,很多事他并非不知道,只是平日里乐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顿了顿,又说:「今天那人你应该认识,叫李岐。」 阮苏一愣。 李岐以前是薛枞的一个狐朋狗友,在阮苏跟薛枞谈恋爱之前,这人还追过她。 后来她跟薛枞在一起后,就没再见这个人跟薛枞来往了。 想来是前段时间陈在野住在她那里,被他偶然看见了。 - 阮苏嘆了口气。 刚刚他们进门时,陈在野只开了门口的廊灯,这边的大灯都没有开。 她倾身过去,按开沙发后面吊灯的开关,眼前陡然明亮起来。 陈在野依旧垂着眼,下颌骨绷得很直,阮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少年略显诧异地抬起眼。 阮苏轻轻开口,嗓音里似压了几分无奈,她说:「我们在在,什么时候学会抽菸了,我竟然都不知道。」 第22章 「喜欢我吗」 她的声音轻缓, 虽然说着质问的话,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质问的意思。 陈在野半跪在沙发前,炽烈灯光照着他过分好看的眉眼, 未及他反应过来阮苏话里的意思,阮苏的手指就突然抵在了他的下巴处。 他没用力,顺着她的动作抬起头来。 女孩倾身下来, 温软的呼吸里好像带着她身上所特有的香气,像是奶香, 又像是果香。 「怎么这么多伤口哦?」 她的嘴唇距离他的至多五厘米, 他微微往上抬, 就能亲到她。但她却毫无防范意识, 盯着他的脸看得专注。 陈在野的喉结轻滚, 声音依旧是淡的:「打架不就是这样?」 阮苏用镊子夹了片酒精棉,轻轻地点在他的伤口上:「以前是不是经常这么打架?」 语气极为平淡, 就像是随意的闲聊,像是怕陈在野误会, 她又补充:「我是说你刚来浅川的时候,我听老袁说……」 「姐姐心疼了吗?」 阮苏手里的动作没停, 只问他:「难受吗?」 陈在野眼皮轻抬:「还好, 过去这么久了……」 他是真的没什么感觉了。 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难过的, 刚开始在外婆家的时候,很羡慕别人身边都有父母陪伴, 他却没有。 那时候每天都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浅川。 后来,外婆去世了,他终于能回浅川了, 却宁愿自己不回去。 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他因为外婆去世的事情,整日沉着个脸,不笑,也不爱跟人说话,于是那些看不惯他的人,寻着个「讲话带口音」的由头,变着法儿的欺负他。 那段时间他总是带着伤回家。 第一次带伤回家的时候,他其实尝试过去跟薛琮鸣诉苦的,那是他第一次尝试跟父亲撒娇。 结果,他还没开口,他却先一步留意到了他的伤口。 他的身影那样高大,走过来,蹙着眉,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跟人打架了?」 「是他们……」小小的陈在野,对父亲又是崇拜,又是惧怕,又是陌生。 可薛琮鸣根本没心情听他将一句话完整讲完,他打断他,语气里带了些严厉的意味:「在学校里消停点,你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一句话就浇熄了陈在野眼里猝然亮起的所有火光。 他后来总是想,他从小在山野间长大,薛琮鸣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才会去外婆家里一趟,至多也只待两天。 平日里,便是半个电话也没有给他打过了。 所以,他到底是哪里让他不省心了呢? 不过,既然都戴上了这个帽子,他索性就真的让他不省心了。 没人帮他出头,他就自己帮自己出头。 没人拯救他,他就自己拯救自己,或者说,直接跌进深渊里去。 他乍然看向阮苏,眼里是忆起往事时,复杂难明的情绪。 阮苏猝不及防撞进他的情绪里,手里的动作不由得缓下来,她涂得专注,双瞳里晕着浅浅的水光。 直到将整张脸上的伤痕都处理掉了,才直起身,结果手腕突然又被陈在野抓住,他直直地望向她:「身上也有。」 阮苏软着声音:「身上你可以自己涂。」 陈在野说:「疼。」 他抬着头,从下往上看着她,像是吃准了她会心软,阮苏只好说:「那你坐到沙发上。」 「好。」陈在野站起身,撩开自己的衣摆,上衣直接被他脱掉。 阮苏从沙发上下来,一转头,视线里就撞进一片触目惊心的白。 他是天生的冷白皮,晒也晒不黑的那种,高一入学那年军训,最后的大合照里,所有人都乌漆嘛黑的,只有他一个人在发光。 第46页 阮苏转过身,整张脸都烧起来:「你脱衣服干嘛呀?」 陈在野显得很无辜:「要涂药,伤太多了。」他停顿片刻,又软乎乎地说道,「痛。」 阮苏说:「知道痛你还跟人打架。」 陈在野说:「我是为了你打架的,这是我的勋章。」 他一时装可怜,一时又要说一些没脸没皮的话,阮苏被他弄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她索性也不躲了,摒弃杂念,专心给他涂药。 陈在野坐在沙发上,腿微敞着,阮苏站在他的腿间,弯着腰,又听陈在野说:「那个李岐,喜欢你。」 阮苏动作一顿,陈在野又说:「姐姐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啊……」 阮苏懒得搭理他了,手上的动作故意用力了些,就听陈在野故作夸张地一声哀嚎。虽然明知他是装的,但阮苏还是立马停了手,担忧地看着他。 「那个李岐,有病的,你不用管他怎么说。」想了想,终究还是出声安慰了他一句。 当年他追阮苏,被阮苏拒绝,他就日日尾随在她身后,还发一些简讯吓唬她。 后来阮苏跟薛枞在一起,薛枞应该是跟他说了什么,他后来没再纠缠阮苏了,跟薛枞的来往也断了。 陈在野的身子往后仰了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阮苏没注意那么多,身子不由得也跟着他往前移。 她的膝盖抵着沙发,半个身子都弯着。 话音才落,腰侧突然被两只大手捏住,陈在野掐着她的腰,用了点力,将她提到沙发上,她没提防,手肘撑在他的胸膛上。 陈在野忽然说:「他说得也没错。」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阮苏:「我也是个疯子,我哥对我那么好,我却喜欢他的女朋友。」 阮苏的心脏被这句话狠狠扯了一下,眼皮微微一跳。 陈在野又说:「每次你跟我哥在楼下,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都会想,如果那个跟你说话的人是我就好了,如果跟你拥抱跟你接吻的那个人是我就好了,如果你喜欢的人是我就好了。」 「我甚至想过——你那时候到底喜欢我哥什么?」 「我哥从小生活优越,没吃过什么苦,交的朋友也都是跟他一样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 「所有人都觉得他对我很好。」他像是笑了笑,「他确实对我还不错,比起我们的父亲,他对我可真是太好了。」 「但那种好是带着同情的、愧疚的、居高临下的,就跟他对路边一个流浪汉的同情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我是他名义上的弟弟,所以他愿意对我伸出手拉我一把。」 「而他每关心我一次,就仿佛在提醒我,我跟他之间有着怎样的云泥之别。」 阮苏已经将手肘从他胸前拿开,她跪直在沙发上,他的手掌还箍在她的腰上。 空气里闷得要命,仿佛所有流动的分子都被抽离干净。 阮苏撩开额前的碎发,才想起来,他们忘记开空调。 她扭头,想去找遥控器,但陈在野不放手。 停了好久,他又低喃:「阮苏,我是这样的人。」 ——自私、偏执,有很多很多阴暗面的、并非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明朗无害的一个人。 阮苏没接话,只是问:「你热不热?」 陈在野终于将一只手从她腰上拿开,他伸长手臂,把沙发另一头的空调遥控器拿过来。 阮苏看见他脖子上的伤口隐隐又有要冒血的意思。 空调被打开,凉气呼啦啦吹过来,阮苏觉得自己终于又有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她低头看着他的脖子,那块伤就在喉结旁边,离喉结很近。 阮苏说:「你对薛枞也很好,我去的那几次,看到一直是你在做饭。」 「他喝醉酒的时候,你帮他换衣服,煮蜂蜜水,好耐心地照顾他。」 她垂着眼,语调是一贯的温软,却仍旧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用自己的方式,轻飘飘地便将陈在野那些略有些自我厌弃的想法挡了回去。 阮苏低头看着他,弯起眼境笑了笑:「我当时特别羡慕他,心想,如果我也有个这么好的弟弟就好了。」 结果这句话又踩到了陈在野的逆鳞,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忽然收紧,阮苏被人捏着腰窝,痒意蔓延上来,她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抓回来。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清凌凌的眼睛里晕着一汪清潭。 「弟弟?」陈在野冷声质问。 他眉宇间方才覆上来的阴霾终于散去些许,露出少年人本来的清朗来。 阮苏说:「就是弟弟嘛。」 话音才落,她整个人就被往下一拉,嘴唇直直地撞到陈在野的嘴唇上。 她的眼睛睁大,陈在野就着当前的姿势,含混着嗓音发问:「弟弟会这样对你吗,嗯?」 他的手往上移了移,捏住她的耳垂,他的手好烫,毫无章法地在她身上撩起了火。 「弟弟会这样抱你吗?」他又问。 阮苏撑着沙发靠背起来,刚才玩闹间,陈在野的头发也被弄乱了,衣服也乱了,他低喘着气,耳尖的红色一阵漫过一阵。 阮苏眨了眨眼,问他:「你成年了吗?」 她太懂得如何在别人的雷点上蹦跶了,话刚问出口,陈在野的脸就更黑了。 「十九,已经十九岁了。」 第47页 阮苏愣了愣:「不是刚毕业吗?」 陈在野说:「没办法,念书晚,一把年纪才刚要读大学,自然是比不上姐姐这样连连跳级的天才。」 他故意刺阮苏,阮苏被他那句「一把年纪」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她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停了两秒,身子突然又压下去,然后在陈在野诧异地目光中,轻轻咬住了他的下唇。 女孩的嘴唇软得要命,肉嘟嘟的,碰上去时,像在亲一颗香香软软的果冻。 阮苏虽然做出一副很熟练的样子,但由于她前两段恋爱,持续的时间都很短。 她懵懵懂懂,当初谈恋爱纯粹是因为——她从小到大还没有特别喜欢过谁,即便动过心,但也都只是淡淡的、阶段性的,所以看到朋友为爱情死去活来的时候,就很好奇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朋友就劝她去恋爱。 然而,恋爱是谈了,但她仍旧不知道那种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因而,她主动亲人的经验其实并没有多少。 这会儿,咬上去后,她就不知道要如何反应了。满身的热气烘着她,她想了想,试探性地伸出舌尖,碰了一下他的齿关。 男生从善如流地张开嘴,两人唇舌纠缠在一起,卷着铺天盖地的欲.望。 舌尖相触时,阮苏整个人都懵住,全身由上到下热起来,她的心跳快要窜到嗓子眼,眼睫都跟着颤起来。 羞耻心拉扯着她,下意识地,她伸出一只手,挡住了陈在野似笑非笑的眼睛,嗓音轻颤:「你别看。」 陈在野的睫毛在她手心蹭了下,他似乎是轻笑了声:「只许姐姐轻薄我,却不许我看,是什么道理?」 阮苏立马被他这句话弄得全身都烧起来,她从他唇上退开,隔着一片灯光,瞪着他,眼里水意更甚。 她的手也从他眼上拿开了,却又被陈在野捉住,他的目光直直注视着她,然后在她软而怯的目光里,将她的手指拿到自己的嘴边,轻轻咬住。 他没有收力,阮苏立马疼得往后一缩。 「你、你疯啦?」 陈在野却在笑:「刚刚就说了,我是个疯子。」 阮苏不想跟这种脸皮厚的人说话了,她起身,又觉得不解气,报复似地捏了一下他肩膀上的淤青,瞧见他皱了眉,她才抿嘴笑起来:「礼尚往来。」 她平日里总做出一副温柔稳重的样子,陈在野鲜少见到她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他的眉宇不由得也松动了下来,又意有所指地说:「接吻也要礼尚往来的。」 阮苏茫然地眨了下眼。 陈在野说:「今晚我一共亲了姐姐两次,姐姐只亲了我一次,还差一次。」 「……」 结果,一个药上了将近一个小时才上完。 涂完以后,阮苏收到迟月的微信,问她看《仲夏之乐》了没。 迟月:[快看!好绝!] 于是两人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重播,边看还边互相甩锅。 「都怪你,都没看成直播。」 「本来我是要在店里看直播的,没想到姐姐来了。」 阮苏说:「还不是因为你突然……」 她似乎是想到了当时的画面,到底是面皮薄,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们说话间,节目已经开始了,先导片不长,只有一个小时左右,主要内容就是让每个乐队分别露个面,然后再简单介绍一下这些乐队的背景。 阮苏靠在陈在野另一边没受伤的肩膀上,她本来还以为陈在野亲自参与过录制,对这种播出的节目已经不感兴趣。 抬起头,却看他看得认真。 他们把客厅里的灯关掉了,两人并肩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 刚刚闹腾过那么一会儿之后,阮苏觉得自己又饿了,看重播之前,陈在野本来想去给阮苏做点吃的的。 结果拉开冰箱,里面除了一些冰饮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阮苏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便听陈在野说:「这就是姐姐赶走我的后果。」 阮苏说:「你少冤枉人,明明是你自己要走的。」 陈在野说:「因为姐姐不喜欢我。」 「我……」阮苏刚张开嘴,就知道自己中计了,她闭上嘴,刚想说不如点个外卖吧,陈在野就忽而欺身上来。 她的后背抵在冰箱门上,前面就是陈在野的胸膛,他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什么?」 阮苏摇头:「没什么。」 陈在野说:「你喜欢我。」 「嗳……」 陈在野问:「喜欢我吗?」 阮苏发现,陈在野有时候真的很固执,一句话非要问道答案才肯罢休。 阮苏说:「你很幼稚诶。」 话音落,陈在野的脸立马就又绷了起来,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幼稚似的,坐到沙发里,开始给阮苏点外卖去了。 这会儿,桌子上堆了很多小吃,阮苏自己吃一口,往陈在野嘴里塞一口。 电视里,是一间空空荡荡的演播室,演播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排又一排椅子。 导演组的画外音正在念规则。 阮苏问:「你们是第几个出场的哦?」 她抬头去看陈在野,电视机泛着蓝的光线下,陈在野薄唇微抿,目光专注地盯在电视上,脸颊轮廓分明,五官稍有些锋利。 第48页 看起来有点儿冷淡。 阮苏伸手去捏他的鼻子,陈在野视线垂下来,阮苏说:「我们在在超成熟的!」 「真的是……」陈在野像是拿她没办法了,低低地嘆了口气,「怎么这么调皮?」 - 鹿野出场时,节目已经过了大半了,他们进门时,屋子里已经快坐满。 这里面有个别乐队是有一些知名度的,但大部分都是跟鹿野一样,在当地小有名气,但除了当地的人,就没人知道了。 但作为同期的乐队,这些乐队与乐队之间,还是互相有一些了解的。 阮苏刚刚还在玩闹,见陈在野他们出场之后,就立马坐直了身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 节目播到他们进屋之后,便放到了其他乐队的反应与採访. 「听过鹿野乐队吗?」节目组问。 「有所耳闻,我们有个专门的论坛你知道吧,平时一些乐迷会在里面发一些乐队的演出视频。」 「之前对鹿野乐队的印象是什么?」 「主唱很帅。」回答问题的人笑道,「太帅了,都可以出道了,这么个大帅哥到底为什么要来跟我们竞争啊?」 「见了鹿野乐队之后呢?对他们的印象是什么?」 「还是主唱好帅,【哔——】竟然比视频里还要帅,让不让人活了。」 阮苏被这声不打走心的【哔——】逗笑了,转头去看陈在野:「完蛋,被人当花瓶了。」 她话音才落,便看到电视里这会儿播到了陈在野的採访。 「其他选手都说你是花瓶,你怎么看?」 第23章 「陷进去了」 阮苏连忙回过身, 她其实也挺好奇陈在野的回答的。 后台採访都是一个乐队一起的,老袁他们几个一听到这个问题,就开始笑。 陈在野被几人簇在中间, 他靠在椅子上,神情疏懒而散漫。 「他们说得对。」 阮苏觉得电视里如果有弹幕的话,此时一定飘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和「不愧是你」。 结果, 像是为了打脸似的,节目组下一秒就放出了一段鹿野在练习室里练习的视频, 唱的是他们自己的一首歌, 还是他们乐队刚组成那会儿, 老袁写的一首歌。 曲是陈在野作的。 挺简单的旋律, 但情绪传达得很直接, 特别有感染力,音调刚响起来, 阮苏就瞬间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后期调皮地在旁边写了两个大字:花瓶? 等他们这一part播完,阮苏打开微博看了眼, 发现陈在野竟然上了热搜,话题叫作:陈在野花瓶。 她挑了挑眉, 点进去, 发现网上流出了好多陈在野之前在meteors演出的视频,文案还蛮统一: 【哈哈哈哈哈哈哈人间花瓶陈在野】 【点进来准备骂人的, 结果被这个小哥哥迷到了怎么办?这嗓音也太好了吧!很喜欢一些有实力的弟弟。】 【呜呜 我野哥这个宝藏终于要被发现了吗?】 …… 阮苏挑了一些比较好玩地念给陈在野听,念着念着, 才发现旁边的人好久没有出声了。她转头,陈在野靠在沙发上,眉眼轻垂,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陈在野, 身上冷淡与乖巧杂糅,明明是很矛盾的两种气质,在他身上却融合得刚刚好。 阮苏托住腮,把电视声音调小了点,又给他身上盖了个薄毯,先起身去浴室洗澡了。 热水沖刷在身上的时候,阮苏用了一整晚的时间平复下来的思绪,陡然又跳跃着烧起来。 怎么就默认他的表白了呢? 明明最开始是想要桥归桥路归路的。 但这世上,感情之事好像总是不由己,喜欢便是喜欢了,在一起便是在一起了。 不过是情之所至而已。 人生短暂,多思无益,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 - 阮苏隔日醒来时,陈在野已经离开了。 锅里煲着热腾腾的排骨粥,桌上的荷包蛋上笑脸盈盈。 装荷包蛋的盘子底下压了一张字条,少年字迹轻狂:节目组让去京市为直播做准备,看姐姐睡得香,就没叫醒你。记得好好吃饭和想我。 阮苏的脸又被最后一句话弄得热起来。 她看了一眼,已经快到十点,手机里同时还有沈珩的微信,问她昨晚的事情解决了没,又说自己今天要回京市了。 阮苏:[谢谢师兄,已经解决了。一路平安!] 没想到沈珩竟然还没登机,电话很快打过来:「师妹刚睡醒吗?」 「嗯。」阮苏道,「昨晚睡得晚了些。」 沈珩问:「下次来京市是什么时候?」 阮苏想了想,《千秋》已经开播,最近应该就要去一趟。 沈珩轻声笑道:「下次来京市请你吃饭。」 「好。」阮苏说。 两人没说几句,他那边因为要登机,就挂了电话。 阮苏坐在餐桌边,边吃饭边刷了会儿朋友圈,看到陈在野一大早发了条:早。 配图是她昨晚买的那几朵花。 她记得,那几朵花她当时跟老袁单独说话的时候,随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了,后来就忘了这件事。 估计是被老袁他们收了起来,今早又带给了陈在野。 底下的评论很精彩。 第49页 老袁:[骚,您真骚。] 程池:[操,一大早就被秀瞎了眼。] 阿炽:[啧。] 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了陈在野微信的迟月:[!] 两分钟后,阮苏收到迟月的微信。 迟月:[我儿子有女朋友了?] 迟月:[截图.jpg] 迟月:[果然,男人都不可靠!前几天还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迟月:[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阮苏:[……] 迟月:[别伤心哈,姐姐给你介绍新的!] 迟月:[我早就说了,这种年纪小的小孩儿最不靠谱了!] 阮苏:[……你什么时候说过。] 她还记得,当时迟月还特别热情地撮合她和陈在野来着。 迟月估计是嫌打字太麻烦,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在心里说的,嘿嘿。」 迟月:「今天醒这么早,看来是真的伤心了,要我带你去借酒浇愁吗?」 阮苏:「其实那个花……」 迟月:「啊,你先不要难过,我仔细想了想,虽然陈在野这个朋友圈,看起来非常的反常,毕竟,以前他除了一些音乐信息,半个朋友圈也不发的。但是,反常不代表就是谈恋爱了,哪怕那几朵花是玫瑰花,也不一定……」 阮苏说:「那个花,是我买的。」 迟月:「?」 迟月:「!」 大半个小时后,迟月就直接杀到了阮苏家里来。 她来的时候,阮苏刚洗好碗,又顺手从陈在野塞了满冰箱的水果里挑了两串葡萄和一些荔枝,泡进水里洗干净,装进水果盘里。 迟月一进门,就两眼放光地问:「什么情况啊你这?」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阮苏家里,她四处打量了下,「啧」了声:「你俩之前就是在这里同居的?」 阮苏软声纠正:「不是同居。」 迟月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继续道:「难怪会擦枪走火日久生情了。」 阮苏:「……没有擦枪走火。」 她简单将跟陈在野的事情讲了一下,末了,有些纠结地捂了捂脸:「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为什么不对?」 阮苏说:「总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很冲动,心里没有着落。」 「但是他很喜欢你啊,看起来。」 「是,虽然他很喜欢我。」 「奇怪。」迟月说,「这也不是你第一次谈恋爱了,为什么会这样,你以前也这样吗?」 阮苏想了想,认真道:「以前没有过。」 话音才落,就见迟月坐到她的对面,神情凝重起来。 「完了。」 「诶?」 迟月说:「你完了。」 阮苏抿着唇没说话。 迟月探身捋开她额前的头发:「我们苏苏这是陷进去了呀!」 「……」 果然如阮苏所料,没过几天,梁七七就给她发了消息,让她再去京市一趟。 去之前,阮苏没有提前告诉陈在野,想着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因为已经来过好几趟了,所以这次迟月没再来接机,下飞机后,阮苏直接打车去了电视台大楼。 结果,到了电视台她才知道,这次导演让她过来,说的却并不是出题的事情。 梁七七提前在楼下大厅里接应了她,透露了两句:「咱们这个节目安排了一个踢馆的环节,之前签好的踢馆选手,其中有一个家里人重病,来不了了,所以这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顶上。」 阮苏迟疑道:「导演该不会想让我去吧?」 梁七七看着她:「嗯呢。」 阮苏:「我没有参加过这种东西……」 梁七七说:「你就当是以前在大学里参加学校辩论赛就行了。」 阮苏如实道:「我没参加过辩论赛。」 梁七七接了导演派下来的任务,帮忙游说一下阮苏,不过到底认识多年,她也不会强求,一切还是看阮苏自己的意思。 她说:「之前那几次开会,导演对你印象很好,所以那个选手说不能来的时候,她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阮苏对这个导演的印象也不错,但因为没做过,她心里的确不太有底。 梁七七将她送到会议室门口,说:「你可以跟导演聊聊,然后再好好想一想。 阮苏点点头,推门进去。 导演说的,基本上也都是梁七七说过的那些东西,阮苏只说自己会考虑一下,会尽快给她答案。 从会议室里出来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阮苏对了一下陈在野前几天发给她的,他们的练习时间,猜测他们现在应该还在练习室。 《仲夏之乐》节目组和《春秋》节目组不在一层楼,阮苏提前问了一下工作人员,然后根据指示牌找到属于《仲夏之乐》的那一片区域。 许是怕吵到大楼里的其他人,《仲夏之乐》的练习室被安排在了三楼的一个很角落的位置,并且每个房间里都安了很多隔音装置,墙面都是全封闭的,只有门上面开了一个长方形的小玻璃窗,让外面的人能够看到里面。 阮苏走到门口时,才能听到一点里面的音乐声。 平日里这些乐队都是各自拥有一个练习室的,今天导演组那边说想要录一点花絮素材,因而所有的人都聚在了一个很大的演播室里。 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又有着共同的话题,几十号人很快就欢欢乐乐地打成一片。 第50页 毫无顾忌地盘腿坐在地板上,男孩女孩们挤在一起,轮流去中间给大家表演才艺。 阮苏过来时,恰好轮到陈在野表演。 他站在人群中间,面前立着一个麦,立麦的高度像是不够高,他的头微微往下勾着。 但眼皮却是抬着的,眼下露出三分白,整个人看起了有股萧疏的冷。 因为没了老袁等人的音乐,且节目组规定了,不能一个人同时表演两样才艺,陈在野便只能清唱。 这回他选了首闽南语的歌,少年嗓音实在特别,沉润却又格外富有穿透力,刚刚开口,本来还在喧闹的演播室立时便静了下来。 阮苏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结果,没听几句,身后突然探出一只手来,来人推开门,又诧异地转头看向阮苏:「阮老师?」 第24章 「亲亲」 他的动静不小, 屋里其他人闻声看过来。 阮苏抬起头,目光恰好与陈在野的对上,少年眉目疏淡, 正唱到:「梦一样轻的亲亲,不敢用力呼吸,不敢太贪心, 太相信,我的幸运……百分之百是你。」 他的吐息很浅, 一字一句咬在舌尖, 吐字不甚清晰。 眼皮亦是微微掀着, 露出的瞳孔里, 三分春色, 三分笑意,还有几分说不清的慾念。 一首那样清新的歌, 硬是被他唱出了几分慾念丛生的意味。 底下的人一开始听他选了首这么少女心的歌,还在打趣他, 后来听他唱完,全都是此起彼伏的:「操!」 「不愧是陈在野, 这也太骚了。」 「要不是他是男的, 我都想跟他谈恋爱了……」 他们在一起相处几天,彼此之间已有些熟稔。 阮苏被陈在野略显露骨的目光盯得耳根一红, 连忙略开视线。 推门的那人同时也是《春秋》的工作人员,同阮苏有过几面之缘。 阮苏摸了摸鼻子, 余光里瞥见陈在野的目光已经漫不经心地收了回去。 他一首歌已经唱完,满室都是起闹的声音,一个两个丝毫不吝惜夸赞,嗷嗷地怪叫着。 一个绑着一头脏辫的女生见陈在野下了台, 探身过去,问他:「嗳,你们乐队平时编曲都是谁啊?」 老袁用下巴指指陈在野:「这位咯。」 叶樱樱比了个大拇指:「绝!我之前在论坛看你们的视频,就觉得你们的编曲可太有特色了,不管什么歌,经你们一演,就完全是你们自个儿的风格了,而且丝毫不会打破原曲的美感。」她问,「野哥是专业的吗?」 程池笑:「你也太小看你野哥了。」 叶樱樱反应了一下:「自学的啊?」 程池哼笑一声,显然是默认了她的话。 阮苏在门口听了两嘴,他们这番对话过后,满室的人都开始对陈在野进行彩虹屁轰炸。 年轻人没什么心机,觉得谁厉害,夸奖就是了,完全没有大家是竞争对手的意识。 而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的陈在野,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他伸手捞过一瓶矿泉水,大概是怕有gg植入的嫌疑,矿泉水的标都被撕掉了,光秃秃的一个瓶子,看起来有点儿怪异。 然后他喝水的时候,眼睛又轻飘飘地往阮苏的方向瞟了一下。 阮苏本来正站在门口和那个工作人员说话,被他那么一看,心跳瞬时漏跳半拍。 「没想到阮老师也喜欢摇滚乐,您看上哪个乐队啦?等公演的时候我给您留个票。」工作人员没留意到她的异常,仍在搭话。 阮苏收回视线,婉拒了对方的好意:「我自己买票就可以的。」 「那怎么行?又不是没有……」工作人员说着,从工作群里找到阮苏的微信,加了她的好友,说,「之后有消息我再联繫您。」 盛情难却,阮苏无奈地点了点头,又听他问:「对了,您还没说喜欢哪个乐队呀?」 阮苏想了想,随口报了个那天在先导片里看过的、印象还不错的一个乐队:「布洛芬。」 工作人员瞄了一眼布洛芬所在的位置,说道:「好眼光呀,布洛芬也是今年夺冠的热门呢。」 阮苏问:「还有谁是夺冠的热门哦?」 「鹿野啊!」 阮苏抿起唇,笑着问:「因为主唱长得好看吗?」 工作人员说:「我现在相信你是布洛芬的粉丝了。」 「诶?」 工作人员说:「因为这俩乐队是人气最高的俩,所以两边的粉丝都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布洛芬的粉丝一直都说鹿野靠脸上位的。」 阮苏没关注网上的动态,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工作人员又说:「你们也太小瞧陈在野了,等公演的时候你好好看吧,他绝对会让你们惊讶的。」 他那边还有工作要忙,跟阮苏说了几句,就进门了。 阮苏刚刚找了个藉口说自己对《仲夏之乐》的很好奇,所以来看一眼,但他们现在正在录制中,阮苏也不好一直呆下去,便先离开了。 下楼的时候,才看到陈在野方才给她发了条微信,让她在广电大楼对面的咖啡店里等他。 却没想到,在楼下大厅里竟然遇到了方媛。 方媛显然也很惊讶,自从上次过年阮苏从家里离开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也没再联繫过了。 最后,坐在咖啡店里的人变成了阮苏和方媛两个人。 第51页 方媛看着窗外来往的人群,像是有些唏嘘:「以前没想过我们俩能心平气和坐一起喝咖啡。」 「是啊。」阮苏说。 「你这次来京市是有什么事吗?」方媛问。 「有个兼职。」 方媛看了眼广电大楼的方向:「录节目啊?」 「不是……」阮苏想了想《春秋》导演的邀请,改了口,「还没确定。」 方媛说:「你要是录节目,于阿姨看到了,肯定要去找你。」 她倒是看得通透,阮苏没接话,方媛又说:「你走那几天,天天在家里骂你呢。」 阮苏说:「现在呢?」 「不知道,我那时候也没过几天就回京市来了。」 阮苏笑了笑没再说话。 方媛说:「不过,你可真够狠的,我都没想到你能真走。」 阮苏看到陈在野已经从广电大楼里出来了,老袁几人跟在他后边,几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其余的人都离开了,只有陈在野一个人站马路边在等红灯。 她想了想,低头给陈在野发了条微信:[先别来找我。] 野:[?] 阮苏:[有点事……] 发完,她便收了手机,方媛瞥见她嘴角那抹笑,问:「男朋友?」 阮苏抬起头:「嗯?」 方媛也没再继续追问,只说:「不过,你能忍那么多年,我也是挺佩服你的,要是我,估计早就离开了。」 她们之间好像只有这些话题可以聊了,阮苏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咖啡店的门响了一下,有人抬步进来,阮苏侧过头,只能看见陈在野一张侧脸。 戴了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薄薄的眼皮,然后那双眼皮微微往上挑了下,在阮苏旁边那桌坐下。 阮苏摸了摸鼻子,心里忽而生出一点微妙的感觉,明明两个人是情侣,此时偏要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方媛显然也看到了这个气质突出的少年,她眯了眯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阮苏:「你看《仲夏之乐》了吗?」 阮苏抿起唇,担心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说道:「看过。」 方媛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一点嗓音:「你看你旁边那个人,像不像陈在野?」 阮苏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试探她,可看她神色,又不像在假装,她只好从善如流地转了个头。 恰在这时,陈在野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倏尔也转过了头,四目相对,他惯常冷着的双瞳里忽而晕开一点轻轻的笑来,阮苏心脏猛然被人攥紧。 「是不是很像?」方媛又问。 阮苏心不在焉地转回头:「有点吧。」 方媛说:「想去要微信。」 阮苏睁大了眼。 方媛看见她的神色,不屑地笑笑:「不是吧,要微信又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用得着这么惊讶?」 阮苏说:「还是不要吧。」嗓音莫名发虚。 方媛说:「你也喜欢他啊?」 阮苏一本正经道:「要跟偶像保持距离的。」 「噗嗤——」方媛说,「妹妹今年几岁啊?」 她嘲讽的意味其实很明显,只是阮苏一心想着别让方媛去跟陈在野要微信,因而完全没留意到。她想了想,问:「你不喜欢黎应南了吗?」 听到黎应南的名字,方媛的表情明显顿了顿,她身子往后靠了靠:「你都跟黎应南复合了,再跟我说这个,就没意思了吧?」 阮苏:「?」 阮苏:「我什么时候跟他复合了?」 方媛说:「昨天晚上,有个人在朋友圈骂你……」 她没说完,阮苏便问:「谁哦?骂我什么……」 「李岐。」 方媛刚说一个名字,阮苏就明白了,她嘆声气:「然后呢?」 「然后黎应南立马跟个孝子似的,冲上去逮住人家就是一顿骂。」她似乎是觉得好笑,整个肩膀都抖动起来。 阮苏怀疑黎应南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方媛说:「然后,今天黎应南也来京市了,你也来了,怎么就那么巧呢?」 阮苏早就没跟黎应南联繫了,平时也鲜少关注他的动态,她是真不知道这些。她揉了揉额头,认真道:「不管你信不信,我跟他早就不联繫了。」 方媛看着她,还在笑:「没关系啊,你不用跟我解释,黎应南算个屁,姐又不是非他不可。」 她说着,便站起身,走到陈在野面前,嗓音里带着调笑。 「弟弟你好。」她说,「加个微信怎么样?」 她将自己的手机二维码调出来递到陈在野的面前。 这间咖啡店很大,桌子与桌子之间的缝隙也大,阮苏转过脸,目瞪口呆地看向旁边一站一坐的两人,觉得上帝可能在跟她开玩笑。 她刚刚并不是故意要瞒着方媛,主要是,如果跟她说了,她肯定会告诉于秀芝的,她才不相信方媛会帮她保密。 而且,陈在野现在正在参加节目,若是此时曝光恋情,多多少少对他们的生活会有一些影响。 方媛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动作十分熟练,脸上也完全没有会被拒绝的担忧。 她其实长得挺好看的,是那种非常明艷凌厉的好看。 傍晚的日光越过玻璃窗从外面照进来,尽管屋里开了灯,但光线依旧有些暗。 第52页 「抱歉。」陈在野将帽檐往上抬了抬,少年眸光明亮,神色清冷。 方媛动作一顿,手机还僵持在半空中,还想说什么,却见男生突然转过了头,看向阮苏的方向。 窗外夕阳的余光拢着桌面。 女孩侧对他们而坐,大抵实在不习惯这样主动搭讪的场合,一手捏着自己的耳垂,嘴唇微微翘着,身形看起来紧绷又僵硬。 但还是好看的,她一直都知道阮苏是好看的。 以前念书时,阮苏的抽屉里就总是被塞满情书,也有人不知道从哪里知晓了她与阮苏的关系,托她给阮苏递信。 她当时表面答应了,但转头就将那些信全扔进了垃圾桶里。 后来,班级里开始有传言,说阮苏这个人高傲得很,践踏别人的心意。 诚如阮苏之前所说,虽然从小到大,她们两个本人无意攀比,但由于总是被迫着被放在一起比较,她们已经逃不掉。 起码她已经逃不掉。 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真的很讨厌阮苏。 她拼命学习,拼命在领导面前表现,最后她终于进了总台工作,每次回家,认识她们的人,都说没想到她会比阮苏发展得好。 她去撩拨阮苏的男朋友,她想看她输给自己…… 最后她终于如愿了,她以为自己如愿了。 可她慢慢发现,阮苏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而她自己在这个游戏里,独自陷了进去。 譬如,爱上黎应南。 譬如,其实这个气质酷似陈在野的少年刚刚进门时,她就发现他一直在若有似无地看阮苏,所以,要微信是故意的,她只是单纯地想跟阮苏作对而已。 尽管,她们此刻明明看似和谐地坐在一起喝着咖啡。 她揉了揉眉心,轻笑:「为什么?」她问。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少年的视线已经从阮苏身上收回,他将口罩往下拉了一点,露出高挺的鼻樑。 更像陈在野了,她想,然后她听见他似喟嘆似无奈般地轻声嘆道: 「虽然,她好像,不太喜欢我。」 第25章 「姐姐乖」 外面天光已经快要散尽, 暮色四合,路灯慢慢亮了起来。 街上行人渐渐增多。 城市里的人好像永远都是行色匆匆的,赶赴着下一个项目, 下一个约会,下一场「战争」。 阮苏有些错愕地转头看向陈在野。 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温柔、脾气好、好说话, 但鲜少有人知道,她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冷淡的人, 她怕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愿对人对事付出过多情感, 希望凡事都顺其自然才好。 因为怕麻烦, 所以当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她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 正如当时察觉到自己可能对陈在野动心的时候。 因为陌生,没有经验, 怕自己无法掌控,怕自己受伤, 所以宁愿不要。 但事情终究还是未能按照她想要的方向去发展, 她那时忽略了的一点是,喜欢这种东西, 它本来就是杂乱无章的、横冲直撞的,不可控的。 察觉到这一点后, 她依旧本着「减少麻烦」的心理,顺其自然地接受了,但内心深处却仍旧是有些抗拒和不安的。 这些抗拒和不安,让她在面对陈在野时, 全化为了保留和被动。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没想到完全被少年看在了眼里。 虽然看在了眼里,但却也没有丝毫的怨言,他只是捧着自己一颗沉甸甸的心,递到她面前,然后告诉她:「虽然你没有那么喜欢我,但是没关系啊,我喜欢你就够了。」 她咬住唇,直到方媛离开,心脏都仍旧如擂鼓般咚咚跳得剧烈。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在野站到了她旁边。 头顶灯光昏暗,他的身影将她拢在了一片更暗的暗影里,暗影的轮廓完全是他的模样,她的鼻尖也萦绕着他的气息。 然后他弯下腰,拂开她额前的头发,食指曲起,轻轻颳了一下她的鼻子,嗓音带笑:「姐姐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阮苏眼里又蒙上了一片清浅的雾气。 她的眼睛好漂亮,让人忍不住想要亲吻上去。 陈在野收回视线,闷着声音说:「姐姐演技不好,刚刚一直在偷看我。」 阮苏说:「我哪里有偷看你。」 陈在野说:「有的。」 很幼稚的对话,但两人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退让,最后还是陈在野噤了声,他笑看着阮苏:「不知道之前谁说我幼稚。」 他依旧站在阮苏旁边,手指无意识地揉她的头发,让她的身子靠在他身上,说话的语气也跟着柔和下来。 阮苏说:「是你带坏我。」 这回他不反驳了:「是。」 阮苏仰起头,想要看看他,结果后脑勺在他腿间一蹭,脸颊贴上一个微妙的位置。她的表情一僵,所有旖旎的心思全散去了。 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血气方刚,阮苏似嗔似怒地瞪他一眼,就差把「流氓」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陈在野耳尖亦有些红,低着眉,却在笑,年轻男孩那点儿顽劣冒了出来,想说什么,余光瞥见阮苏红得快要滴血的后脖颈。 她皮肤白得要命。 陈在野小时候在一些书里看到有人形容好看的女孩,说肤如凝脂,那时他想像不到肤如凝脂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第53页 可此时她耳朵红透,低着头,细白的皮肤没入一片黑色衣领里,强烈的颜色对比令他眼皮一跳,他喉结轻滚,嗓音里像是含了糖,轻笑:「姐姐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附近的白领们应该已经下班,冷清的咖啡店里开始有人进来。 陈在野的气质太勾人,清泠泠往那儿一站,每一个进来的人都忍不住要看他一眼。 旋即她们便会看到坐在他旁边的,咬着唇,眉眼间皆是春色的女生,无不遗憾地发出一声轻嘆:「怎么帅哥都有女朋友了?」 阮苏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无意再继续坐在这里被人议论,她推推陈在野:「我饿了。」 陈在野点点头,似笑非笑道:「嗯,我也饿了。」 怎么有人顶着这样一张禁慾的脸,说出这样的话的? 他耍流氓越来越娴熟,阮苏反应了一下后,想骂他,奈何自己从小到大骂人的话积累得太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才合适。 正羞恼间,陈在野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的手还捏着她的手指,拇指在她手背上无意识地轻轻摩挲。 咖啡店里冷气打得很低,他的手指很凉,手掌很大,骨节匀称而好看。 阮苏抬眼看他接起电话,没说两句,眉头忽而轻蹙起来。 「怎么了?」挂电话后,阮苏问。 陈在野嘆声气:「老袁他们那边遇到点麻烦。」 这下,饭也吃不成了,两人没再耽搁,陈在野牵着阮苏,随手在路边拦了辆车,才解释:「老袁他们刚刚开我的车走的,路上追尾了,对方有点难缠。」 车子是薛琮鸣硬塞给他的,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车,陈在野就没拒绝,等开学后,他要在京市常住,总有用得到车的时候。 这会儿,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路灯渐次亮起,车里只开了盏阅读灯,灯光不算亮,陈在野双肘撑在膝盖上,后背微微弓起,正低头给老袁他们发语音。 阮苏发现,当陈在野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表情就会变得特别严肃。 平时那些故意装出来的软乎乎的样子全收了,脸上的每一个线条都绷得紧紧的,看着叫人想要退避三舍。 但这股冷淡的劲儿,又像是带了钩子似的,特别撩人。 阮苏转过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车子最后停在了一片人迹罕至的破旧厂区,阮苏往外看了一眼,就狐疑地转头看了看陈在野:「怎么来这里了?」 陈在野本来已经从另一边下了车,闻言,眼皮轻抬,像是思忖片刻,忽而又关了门,身子压过来,呼吸拂着阮苏的脸颊:「打架,怕不怕?」 像是在吓唬小孩子。 阮苏抿起唇,脸颊微微发烫,陈在野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愈发柔和,想了想说:「你还是别下车了,在这里等我。」 说完,便又重新拉开了车门。 阮苏不知道他说的「打架」到底是真的,还是骗她的,又觉得倘若他们真的打架,她就算去了,也是添乱,倒不如留在车上等他。 思及此,她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服,陈在野回过头来,见阮苏面露担忧,他笑了笑,又俯下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像是在笑:「乖。」 尾音拖得好长,更像是在哄小朋友了。 阮苏拍了拍自己烫得不行的脸颊,就见司机探过头来好奇问道:「你们是在演电影吗?」 阮苏:「……」 她刚刚整颗心都挂在陈在野身上,没留意那么多,到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车上还有司机。 她「唔」了声,觉得实在羞愤难以见人,便含糊着胡扯道:「在排练,要演话剧。」 「哦……」司机不由得笑道,「现在演话剧都这么真实了啊。」 「嗯!」阮苏点点头,「新时代艺术。」 - 她在车上坐了大约二十分钟,陈在野还没有回来,发出去的微信也都石沉大海,她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安,打开车门走下了车。 司机本来正靠在旁边抽菸,闻声回过头来:「等急了啊?」 「嗯。」阮苏想了想,说,「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就不耽误您做生意了,不然您先回去吧。」 司机说:「你男朋友不是让你在这里等着吗?」 阮苏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好说:「剧本上说,我进去还有一场戏。」 司机「哟」了一声,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又从车上扯了张纸,写上自己的电话:「有什么事儿可以给我打个电话,这片乱,年轻人有什么事用法律解决,别什么事都自己上。」 没等阮苏说话,他又笑道:「打给警察也可以的。」 阮苏接过纸,知道他估计没信她方才那番胡扯的话,也弯起眼,由衷地抿唇笑了笑,声音很乖巧:「谢谢您,我知道的。」又说,「没什么事,他们说得比较夸张,其实没那么严重。」 司机点点头:「那你们待会儿网上结帐?」 车子是陈在野在打车软体上叫的,阮苏点点头:「嗯嗯。」 司机摆摆手,上了车便离去了。 阮苏吐了口气,这才循着刚刚陈在野离开的方向,转身往里走。 没走一会儿,她就有点后悔了。 这一片大约是在郊区,附近除了这片厂房,就没有别的建筑物了。 第54页 相应的,也没有路灯,路上杂草丛生,到处都是砖块和一些东倒西歪的雕像。 阮苏用手机里的手电筒照着亮,好几次,都被那些雕像吓到。 她抿着唇,想了想,还是找出了陈在野的电话,准备给他拨过去。 谁之,还没行动,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阮苏手指一顿,抬眼,来人显然已经离她很近,对面的手电筒的光晃过来,她有些不舒服地抬手挡了下眼。 旋即,便听到一把有几分耳熟的粗粝男声略显诧异地叫道:「阮苏?」 第26章 怎么会有陈在野这样的人啊 阮苏适应了一下灯光, 凝目看过去,前面当先走的竟然是李岐。在他的旁边,还站着黎应南, 以及与阮苏至多有过一面之缘的,黎应南的朋友们。 黎应南显然也有些讶异,眉头狠狠一皱, 李岐却笑起来:「还真跟陈在野那傢伙厮混在一起了。」 这人,每句话都要挑最难听的字眼来讲。阮苏攥紧自己的手机, 又听他问:「就这么喜欢他们薛家吗?跟完哥哥还不够, 哥哥死了又来找弟弟……」 「哎, 」他问, 「薛枞和他弟, 谁的活儿好啊?」 他的眼神如同吐信的蛇般黏在阮苏身上,话音落下, 两边的人就也跟着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他嘴里咬着根烟,说到这里, 又想到什么般,转头看了看黎应南:「我倒是差点忘了, 我身边这位也是你的入幕之宾啊。」 阮苏当初虽然拒绝了他, 但自问自己并没有对他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她实在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对她那么大的恶意。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就是这样的, 他喜欢你,可以将你捧到天上,而一旦他发现他的喜欢只是他的单相思,你对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的时候, 他也立马能将你踩到淤泥里去。 好像只要这样做,就能够证明你不喜欢他不是因为他不够好,而只是因为你太差劲似的。 仿佛,只要往你身上泼了足够的脏水,他就能维护住自己的自尊心。 黎应南听他越说越难听,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悠着点儿。」 李岐却脸色一冷,转而将炮火对准黎应南:「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怕陈在野?知道自己喜欢的人跟他在一起立马放弃了就算了,整天还对他熘须拍马的,丢不丢人。」 黎应南无视他的嘲讽,难得也认真了起来:「薛枞已经去世了,他现在是薛琮鸣唯一的小孩,虽然他跟他爸关系不好,但你我都心知肚明,不管怎么样,他都是薛琮鸣的儿子,这个改变不了。」 李岐冷哧:「侥倖罢了。他从小长到大,薛琮鸣往他身上投过眼神吗?未来怎么样也说不定呢。」 他说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朝着阮苏的方向走过来,脸上绽出一个令人不适的笑来。 他歪了歪头,说:「说起来,你知道陈在野刚从青塘回浅川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他微眯着眼,像是进入了什么「美妙」的回忆里,边回忆还边给阮苏描述:「你见过中学的器材室吗?就是那种很小的一间教室,在角落里,里面很少有人进去,堆满杂物,阴暗、逼仄、潮湿……」 「然后呢,然后这时候,我们把一个人关进去,关一整夜,门都锁住了,夜里断了电,还是冬天……」 而且,那时,他才刚刚挨过一顿打,第二天早上被放出来的时候,他发了高烧,在医务室打了一早上的吊针,却因为忘记跟老师请假,老师把电话打到了他父亲那里。 他父亲大发雷霆,晚上放学后将他臭骂一顿,他那句「发烧了」根本没机会说出口,那个他一开始满怀崇敬与依赖的男人,就摔门而去了。 这些,都是后来李岐听薛枞说的。 他的语调越来越低,越来越慢,脚步却越走越近,脸上的表情在月色下,甚至显得有些狰狞了。 他说着这样的事情,却半分羞愧也没有,仿佛那都是他的勋章。 阮苏心里情绪一阵压过一阵的往上涌,雾气再次遮住了她的瞳孔,虽然早就从旁人那里听说过只言片语,但被李岐这样具体的描述出来,她的心脏还是紧紧被揪了起来。 李岐的目光落在她眼角那片红色上,看她情绪激动,他显然更兴奋了:「你猜我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那些打他的人都是我叫过去的啊。」他随手丢掉手里已经燃尽的菸捲,自问自答道,顿了两秒,又问阮苏,「那你猜猜,我为什么能够一直是薛枞的朋友?」 阮苏不敢想他话里的深意,淡声反驳道:「你不是他的朋友。」 李岐却不愿放过她,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猜陈在野知不知道他哥哥对他做的这些事?知不知道他哥先是一脚把他踩进泥里,然后又假装救世主地拉他起来?」 「那你再猜猜,」他看着阮苏,眸光里恶意满满,「陈在野到底是因为喜欢你,所以跟你在一起,还是单纯地想要报复薛枞?」 他人已经走到阮苏面前,阮苏下意识地往后退,他像是仍觉不够,又说:「哦对了,你可能不了解你这个小男朋友,他这个人啊,看起来仿佛很无害的样子,其实心眼儿只有针眼那么大,最是睚眦必报了。」 「当初打过他的那些人,你知道都是什么下场吗?」 第55页 阮苏想到老袁,她一直以为后来陈在野原谅了那些人,但是,不管什么下场—— 阮苏抬起头,声音越发冷淡:「不应该吗?」 她认真道:「施暴者,不管受到怎样的惩罚,都是他们自找的,不是吗?」 李岐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出声,愣了两秒:「那些人只是年纪小,跟个风,又没有真的把他怎么样,却被退学,被送少管所,大好前程被毁掉,也是他们应该的吗?」 阮苏说:「是。」 「就为了陈在野一个人,那么多人付出这样的代价,是应该的吗?」 阮苏不知这人是什么逻辑,或许在他心里,只是想要给陈在野定罪,至于逻辑说不说得通,并不重要。 她像是觉得他这些话说得好笑,于是就真的轻轻地笑出了声。 「所以,就活该陈在野替他们去承受那些是吗?他们受到惩罚,让人于心不忍,陈在野被他们伤害,就是他倒霉是吗?」 她鲜少如此动气,先前,在家里,跟于秀芝争执的时候,她虽然也生气,但因为那些事她早就习惯了,反而没有那么大的情绪波澜。 但此时此刻,她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极力才压住自己涌上喉咙的更意,她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 「他们伤害别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付出代价。」 她的嗓音还是一贯的轻软,但字字坚定,掷地有声。 - 是夜,四野寂静,星月稀疏。 阿炽不断用眼睛的余光去看陈在野,天黑,其实看不太清楚,只能就着一点月亮的余晖看出来,脸是冷的,眼睛是黑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在李岐等人走过之后,停了一会儿,才出来的。 没想到会撞上这样一幕大戏。 一开始,陈在野是准备过去直接把阮苏拉过来的,谁知,却正好听见李岐问:「你知道他刚回浅川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认识太久了,心有灵犀,几个人的脚步齐齐地顿住了。 阿炽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脑海中又不由得浮现出了他当初第一次见到陈在野时的模样。 他已经很久都想不起那时的陈在野了。 不同于现在偶尔的装乖,他那时是真的很乖,那会儿,他身子还没抽条,个子小小的,但皮肤是天生的白。 头发很黑,软软地垂在额前,眼睛干净而明亮。 看起来就特别让人想亲近,以至于,后来他看到那帮人去欺负他的时候,震惊了好久——怎么会有人能对这样的小孩儿下得去手的。 那时他也在念中学,比他们高两届,他跟老袁一个班级,偶然撞见老袁欺负他,曾去质问过他。 老袁垂着头,自个儿也知道自己没干人事,只解释说自己缺钱。 然后他把老袁臭骂了一顿。 臭骂一顿也没用,拳头才有用。 他算是眼看着陈在野一天天改变的,不爱笑了,眼神也没那么明澈了,开始整日地冷着一张脸,个子长高了,有肌肉了,表情看起来很凶。 同时,女孩见到他时,叫声更疯狂了,什么中二的绰号都往他身上丢——十五中流川枫啊、冷神啊、高岭之花啊,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他记不住的。 然后欺负他的那些人一个个被清算,退学的退学,记过的记过。 老袁也被退学了,退学之前,他找到陈在野,认认真真诚诚恳恳道了个歉,本以为大家的恩怨就到此为止了。 直到,几年后,陈在野偶遇到他在天桥底下弹吉他卖唱。 阿炽嘆了口气,他当时就觉得缘分这东西有时候真他妈神奇,命运有时候也是真他妈狗血。 陈在野,在被骂了很多年的冷血无情之后,却是唯一一个对当时正出于困境中的老袁伸出手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谁再敢说陈在野冷漠? 阿炽觉得自己心里久违的热血突然就被唤醒了,他动了动脚步,都准备走过去骂人了,可站在他旁边装雕像装了很久的人却先他一步行动了。 - 阮苏说完那句话后,非但没让自己内心宁静下来,她的心情起伏反而越来越澎湃了。 她一想到那时年纪小小的陈在野,曾在那么多个日夜里,那样的无助过,就觉得心疼得难受。 喜欢一个人时,常常会有一些很奇怪的反应。 譬如,明知过去不可追,明知所有苦难都已经逝去,但一想到往日的时光,还是会忍不住去心疼。 她抿起唇,掩去眼角泪意。 李岐大抵是觉得自己在这个话题上已经无法打败她,转而又将话题绕了回去,他说:「陈在野后来跟袁司淇关系那么好,你觉得袁司淇会不会告诉他他哥的事呢?」 第27章 」姐姐别看「 袁司淇的老袁的全名。 他话音刚落下,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阮苏抬目看去,沉沉夜色下,陈在野神色冷峻, 正隔着一片遥遥月光,远远看着她。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阮苏仍旧奇异般地感受到了他的情绪——虽然极力地去压制, 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儿,但平静之下涌动着的紧张、忐忑和害怕, 根本无处可藏。 李岐大抵也听见了身后的动静, 转过身来, 脸上笑意愈浓。 第56页 「你他妈乱说什么呢?」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 阿炽就突然沖了过来, 一个拳头狠狠落在李岐的脸上。 他平日里总一副可爱和善的模样,就连程池都有些愣住了, 嘴里发出一道无意义的惊呼声。 「操。」 李岐没有提防,被打得整个人往后一退, 矛盾一触即发。 阮苏还没反应过来陈在野究竟是怎么穿过人群走过来的,手腕就被他猛然握住, 她被他抓着, 踉跄着推到远处一棵长势很好的梧桐树下。 「姐姐先在这里等一会儿。」他的嗓音有些哑,垂着眼, 避开了阮苏的视线。 阮苏呼吸微滞,又听他说:「你想知道的, 我回头会跟你解释。」 他转身欲走,顿了顿,突然又回头,脱下自己的衬衫, 兜头罩在了阮苏的头上。衬衫上还带着他身上的气息,浅淡的青桔香味儿。 视线被遮住,阮苏有些不舒服地想要伸手去扯,动作被他制止住,他的手掌按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手心出了汗,湿漉漉的。 「姐姐别看。」 阮苏嘆声气,动作停下来后,才听见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男孩子打起架来,其实挺凶的,阮苏以前读书的时候,曾远远见过几次,每次都吓得连路都不敢过了,一直等到那边人群散去,她才敢走。 只有一次,她加入了他们。 那会儿,她其实已经念到大二 ,来浅川参加一场文艺作品展的。 展会结束后,她随便搭了辆车,又随便在一个站台边下了车,想要随处逛一逛的,却未想到竟然迷了路,然后又在努力找路时,碰上一场打架。 或者说,是一场单方面的霸凌。 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整个城市都被拢上一层昏沉的滤镜,他们找的地方偏僻,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巷里。 小小的少年被围在中间,抿着唇,纵然拳头与嬉笑声全落在他身上,他也没有半分要示弱的意思。 神情冷淡,下颌微抬,神色像是睥睨。 结果,他这副模样更加惹怒了那些人,落在他身上的拳头愈重。 人们好像真的很喜欢看长在高山的花朵被丢尽污泥里的模样。 阮苏心中一动,思索片刻,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都是一群半大的小孩儿,他们看到阮苏过来时,眼神先是一慌,旋即才意识到她亦是一个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男孩们说话不好听,脏话一叠一叠往外蹦,砸到她身上。 阮苏觉得自己二十年听的脏话,都没有这么一会儿多。 到底年长几岁,再面对这样的事情时,她已经没有当年的慌张与不知所措,她也没有多跟他们废话,只是悠悠地拿出手机,点开免提,拨打了110. 警察的声音想起来的时候,那群男生瞬间作鸟兽散。 狭窄的巷弄里,很快就只剩下阮苏和那个先前被围攻的少年,他背靠在墙上,白色的校服有点儿脏了,抬目看了阮苏一眼。 阮苏摸了摸鼻子,其实,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可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倘若不说点什么,好像又很奇怪。 于是她缓步走过去,声音也尽量放慢放柔了下来,她歪了歪头,问他:「你饿不饿呀?」 少年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他本来还以为她会问他为什么被打,为什么没有告诉父母老师,可她什么都没问,只是低下眼,捏起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知想到什么,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两张湿巾纸来。 酒精的气味很快盈满他的鼻尖,手指柔软,动作小心,耐心又温柔地把他的手擦干净,才朝他展颜一笑,她说:「这片巷子太乱了,我迷路了,你带我走出去,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 她微微嘟起嘴,毫不自知地撒娇,想到什么,又补充:「但是,不要吃太贵的东西呀,我很穷的。」 她的语气有种别样的轻盈,鬼使神差地,他低低应道:「好。」 那片巷子其实并不算特别复杂,他带着她没走多久,眼前视野就开阔了起来,巷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照过来,巷外像是另一个世界。 行至巷口时,她却突然停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察觉到她没跟上来,回头。 阮苏指着身后黑黢黢的巷弄说:「在遇到你之前,我其实在巷子里走了好久好久了,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这里面应该住的人不太多吧?我连个可以问路的人都没找到。」 「刚刚我还想,我该不会被困在这里面一整晚吧,很惨欸。」她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人生惨澹,我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走向他,笑起来时,唇边两个梨涡轻轻陷下去,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看起来特别治癒。 「但是你看,我还是走出来了,情况根本没有我想像得那么坏嘛。」她看着他,认真道,「谢谢你带我走出来。」 她的神情太过认真,少年的耳尖不可遏制地红起来,他抿着唇,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懂她话里的深意,又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天,她果然如她所说,没有能够请得起他吃一些很昂贵的东西,他们两人窝在路边的摊位边,一人吃了一晚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是早秋时节,空气中还残留着夏的余韵,黏糊糊又湿润润。 第57页 牛肉面价格很便宜,因此,里面就只有两片牛肉,很薄,底下撒着一片绿色的葱花。 他转头,看见她饿极了的模样,想了想,将自己的牛肉夹到了她的碗里。 果然收穫到她一脸满足的笑容,她揉了揉他的头发,嗓音甜得腻人:「怎么会有这么懂事的小朋友啊。」 - 阮苏回忆才到一半,警车的声音就在不远处的马路上响起来了。 远处混乱的打斗声像是停了片刻,有人在骂:「操,谁报警了?」 警察来得很快,阮苏把头顶的衣服拿下来,远远还看见几十分钟前才离开的司机大哥正抓着陈在野问:「我妹呢?」 阮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妹妹是谁,直到他顺着陈在野的视线,欢天喜地地朝她走过来,边走边说:「你别怪哥多事哈,实在是你们之前说得太吓人了,我打你男朋友电话也一直没人接,这才报了警。」 阮苏抱着陈在野的衣服,无奈地嘆声气:「没关系,谢谢您。」 最后,几人狼狈地在派出所分别。 警察做完笔录,又进行了一番调解,大家都不想惹事,自然是都答应了和解。 从派出所里出来时,天已经很晚了。 老袁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忍不住骂了句:「这都什么事儿?」 陈在野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气氛诡异地凝滞着,阮苏接道:「你们怎么会跟李岐碰到?」 老袁说:「追尾,就是跟他。」 阮苏:「……」 阿炽将她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有时候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真的很小。」 阮苏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又听阿炽说:「阮苏姐,其实刚刚李岐说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李岐说的是不是真的,关于阮苏和陈在野之间的那些事,但他相信陈在野,他觉得陈在野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但是——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陈在野之前被欺负,有大半都是拜他哥哥所赐,这些事儿老袁以前都没有跟他们讲过。 将心比心,如果是他的话,他也很难不去恨他哥哥。 所以,站在这个角度,他做出点什么,就也不奇怪了。 但是,他是见过陈在野是如何对阮苏的,如果单纯只是为了报复他哥,做不到这个地步的。 他嘆了口气,还想说什么,就忽然听陈在野说:「你们三个去把车开回来吧。」 老袁一顿:「那你们呢?」 陈在野抿了抿唇,程池先反应过来,拉着他和阿炽就走了。 空气又静了下来。 派出所的大门有点偏,附近没住什么人,阮苏咬了咬唇,手指在腿侧张牙舞爪地握了两次拳。 他们总站在这里也不好,陈在野抬头看了阮苏一眼,开始抬步往外走,阮苏也跟着往外走。 没走多远,他却突然又停住,阮苏没留意,身子撞到他的后背上。 她「诶」了一声,正要往后退,整个人却陡然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的衬衫还在她手里,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 他的身材很好,肩宽腰窄,手臂肌肉线条好看。 而此时,阮苏的脸颊就恰好贴在他背心未能覆盖住的纤薄肌肉上。 男生的荷尔蒙扑面而来,阮苏眨了眨眼。 听他淡声问:「姐姐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第28章 「但是你没有」 他的吐息贴着她的耳郭, 烫得她的身子不禁瑟缩了一下。 可他却箍得很紧。 夏日的夜晚,连空气都是热的,而萦绕在她周身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又比空气更烫更热了几分。 从陈在野的角度,就只能看见她头顶一个小小的发旋儿。 她个子不算高,人又瘦, 被他揽在怀里,整个人都小小的。 陈在野的手臂不由得又用了几分力, 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嘴唇有意无意地擦过阮苏的耳朵尖。 那里大概是她的敏感处, 她瑟缩得更厉害, 伸手去推他, 也推不动,软绵绵的, 倒像是欲拒还迎。 陈在野贴着她的耳根,手指按在她的后脖颈上, 那里的皮肤都被他磨红了。 「姐姐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平静,平静得有些诡异了。 阮苏终于放弃了挣扎, 软声问:「为什么这么想?」 陈在野沉默下来, 阮苏说:「李岐说的是真的,对吗?」 「不是。」他的嗓音又沉了下来, 这次,半张脸都埋进了她的脖子里。 「不是, 也不许。」半晌,他又补充。 他说话时,嘴唇擦着她的皮肤,他的嘴唇又热又软, 她觉得自己的肩膀都被濡湿了。 空气也是潮湿的,蝉鸣声从远处山间传过来。 然后他突然伸出舌尖,在她肩膀上轻轻舔了一下,不待她反应过来,他又改舔为咬,牙尖嵌进她的皮肤了。 她吃痛地呻.吟了声,眼里雾气又升腾起来。 她的手腕被他抓了起来,并在一起,推到了身后一堵墙面上。 砖砌的墙,表面有些凹凸不平,他的手背隔在后面,免去了阮苏的后背与墙面直接接触,被硌到。 因为手被举着,她的头便不得不仰起来。 「陈在野。」她低声唤他,声音才发出来,就被他吞进了喉咙里。 第58页 他吻得其实并不凶,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阮苏被他绵密的吻包裹着,月色下,她的眼角殷红一片,眼里水汽堆叠得更多,好像一眨眼,就会有水珠落下来。 陈在野便改了地方,一寸一寸从她的嘴角吻到鼻尖,又去亲吻她的眼睛。 阮苏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这次语气严肃了一些,他的动作微顿,却没停下来,阮苏挣了挣自己的手腕,他箍得太紧了,她觉得自己的手臂都要麻了。 可她越动,他用的力气便越大。 阮苏终于还是嘆了口气,她咬了咬唇,突然仰起头,陈在野没有提防,嘴唇从她眼皮上划落,上面还沾着她湿润润的泪水。 他低头看着她,眸色沉沉。 他又是那种表情,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他刚刚做那么多,不过是希望她晚些跟他说那些话。 阮苏看了他片刻,倏地踮起脚,她完全是一时起意,力气没有掌控得很好,本来是想要去亲他,嘴唇却磕到了他的牙齿上。 好痛。 她眨了眨眼,在眼眶里兜了许久的眼泪就这样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她的手仍被攥在他的手掌里,脚也仍踮着,脖子后仰,衣领因为方才反覆的动作,被扯开了一点。 肩膀上还有他刚刚咬下去的痕迹。 红了,看起来狼狈极了,也可怜极了。 但她却仿佛丝毫未觉,仅在停顿两秒之后,又凑过头去亲他。 她今天喷的应该是铃兰花香味的香水,细腻的花香盈满他的鼻尖,他的下唇完全地被她含进了嘴里,不得章法地反覆碾压。 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两人调换了位置,他靠在了墙上,身子低下去一点,脸上神色浅淡,昏黄的路灯落在他的脸上,为他周身拢上一层暖色的光晕。 他低下眼,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已经被濡湿了,她的脸也好红,整个人有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的美。 他抬起手,按住了她的后脖颈,她怕仰得要命,又瑟缩了一下,连睫毛也跟着轻颤起来。 陈在野轻笑一声,情绪彻底平静下来了:「姐姐怎么这么主动。」 拖长了嗓音,典型的得了便宜又卖乖。 阮苏听见了他的笑声,恍惚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冲动之下,到底都做了什么。 她的手臂还挂在他的脖子上,两人胸前的衣服都被蹭得皱了起来,甚至,他背心的下摆,已经卷到了小腹处。 阮苏的目光落在他紧实的腹肌上,眼睫再次不由自主地颤了颤,耳尖红得快能蒸熟一个鸡蛋。 她咬了咬唇,讲话时,语调比先前更软了,胡乱地转移着话题:「你刚刚,说不许什么?」 陈在野垂目看着她,手指仍在她后颈上摩挲。 顿了顿,却说:「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一条胡同走到死,我想要的东西,你要是从来没给过我,还好说,但倘若你给了我,就别想收回去了。」 「这辈子都别想收回去。」 「否则,你走到哪,我都会把你找出来,搅得你生活不宁。」 他说着这样的话,语气都仍旧是淡的,但声音明显冷了很多,威胁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阮苏被他盯得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好,她轻咳了声,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从喉咙深处蹦出来的。 「原本就没打算拿回来的。」 陈在野定定地看着她,他说:「李岐说的……」 「李岐说的,我没有相信。」却是阮苏接了他的话。 陈在野神色微顿,阮苏却突然长长地嘆了口气,她说:「我刚刚,感觉好累啊。」 「人真的很累,连喜欢一个人,也要想东想西,顾虑那么多事。」 其实,初初听到李岐那么说的时候,她那会儿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乍然听见这样的话,还是难受了一会儿的。 可紧接着,李岐对陈在野中学时期境况的描述,又将她的注意力完全转移走了。 再之后,她被陈在野护在那棵梧桐树下,夜风呼啦啦吹过来,吹得头顶树叶沙沙作响的时候—— 她的内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她抿着唇,说完那两句没头没尾的话后,短暂沉默了片刻,忽而双臂环住陈在野的腰,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陈在野的手在她身后僵了僵,才拍了拍她的后背。 阮苏说:「可能因为刚刚李岐说了很多你以前的事,然后我突然也想起了一些往事。」她顿了片刻,抬头去摸陈在野的下巴。 「在在。」她说,「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陈在野猛然低头看向她,阮苏又说:「你一直没有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她笑了笑,故意换了个措辞,「对我图谋不轨的?」 她明明记得,当初在薛枞那里,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她喝得醉醺醺,刚从浴室里出来。 因为头晕,身上水迹并没有擦干净,水色将衣服泅出了好几片透明的色泽。 她的眼角通红,眼含春色,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为了缓解尴尬,转头就问二楼的薛枞:「你们家里怎么还有个小帅哥哦?」 结果,声音太小,薛枞已经睡下,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她也不在意,问完之后,就摇摇晃晃往客房的方向走去了,走到一半,陡然才想起自己的内衣还在浴室里,她转身又往回走,结果,也不知是不是酒劲儿越来越浓的缘故,她眼前忽地一黑,紧接着,手腕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 第59页 鼻息间涌入干净清冽的青桔香,与薛枞惯常用的那些气味浓烈的香水气味很是不同。 她倚在他身上缓了一会儿,眼里那片沉郁的黑色才散去,眼前视线慢慢明晰起来,然后,刚刚还扶着她的人,立马躲瘟神似地松开了她。 他退得快,停在距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微低着头,声音冷,表情更冷,唯有红透了的耳尖,昭示着他的确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这个事实。 他抿起唇,顿了片刻,未置一言就径直上楼去了。 自那以后,每回她过来,陈在野都始终停留在二楼不肯下来,她与薛枞交往的那段日子里,她与作为薛枞弟弟的陈在野,几乎没说过话。 她当时还以为,他很讨厌她。 - 这会儿,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皮,回忆完往事,总结:「你要是为了报复薛枞,完全可以那个时候就……」她的脸热了热,总觉得跟陈在野讨论这种「他应该什么时候追自己」的话题,有些令人窘迫。 她强撑着气焰将话说完:「但是你没有。」 她摸完他的下巴,又去摸他的鼻子、眼睛,然后她作乱的手被陈在野捉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情绪不明。 「其实,」他说,「并不是没有想过的。」 曾经好几次,他坐在房间里,塞住耳机,但仍旧能够听见楼下阮苏与薛枞的交谈声。 她笑点低,每每被薛枞逗得大笑,他大抵觉得她可爱,凑过头去亲吻她,然后陈在野便听到阮苏小心翼翼地提醒:「你弟弟还在呢。」 「他听不见的。」薛枞轻哄。 阮苏站起来:「你要是这样,我下次就不来你家了。」 ——在那些时候,他靠在房间紧闭的木门上,窗帘被拉得严实,遮挡住了外面所有的光,便是在那样一个阴暗的角落,他阴暗的心事无限滋长。 凭什么是薛枞呢? 明明是他先遇见她的。 第29章 「谢谢你哦,陈在野」 「但你那时候, 还是没有理我。」阮苏说,「我们在在,并没有你自己说得那么不堪啊。」 那些不那么光明的想法, 某些阴暗的小心思,很多人都会有—— 「但是,你并没有那么做。」 在那些日子里, 始终恪守着自己作为弟弟的「本分」,从未越过雷池半步。 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好的想法, 但你成为什么样的人, 并不取决于那些, 而取决于你最终怎么想, 怎么做。 她的语调轻软, 每一个字都如羽毛般轻盈地辗转在她舌尖,然后又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挠得他心脏一痒。 虽然,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一个多么道德的人, 否则,当初也不会在薛枞去世之后, 选择去找阮苏。 他这一生喜欢的、拥有的东西都太少了, 他能够抓住的东西更少。 他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喜欢, 就去争取。 那些虚假的道德感算什么? 人活一世,所能做的, 不过是尽量让自己少些遗憾罢了。 他低下头,看着她喋喋不休说话的嘴唇,那里红润润的,全是他啃咬过的痕迹。 他突然倾身, 堵住了她所有未尽的言语。 女孩轻轻「唔」了声,诧异地眨了眨眼。 陈在野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轻嘆:「姐姐怎么这么好啊。」 他丝毫不吝啬于自己的夸奖和感动,嗓音低低的,闷闷的,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 阮苏愣了片刻,弯起眼睛,却没再说话了。 那晚,陈在野背着她,从偏僻的楼宇间走到马路上,又在马路上等了好久,才等来一辆空车。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两个人的手机都没电了,好在陈在野包里装了一些现金,他直接带着她去到了他在京市租住的房子里。 不算很大但也不小的一间小公寓,阮苏他们进去时,老袁他们正坐在客厅里吃东西。 客厅里被他们弄得狼藉一片,到处都是炸鸡的盒子与横七竖八的饮料瓶子。 老袁听见开门声,猛地一激灵,推了推旁边的程池。 然后几人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 阮苏抿了抿唇,尽管他们早已知晓了她同陈在野的关系,但此时在这样的场景里见面,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不用那么着急收拾。」 老袁解释:「我们平时不这么乱的。」 「嗯嗯嗯!」阿炽也接道,「就最近比赛我们住这儿,之后我们就回浅川了,还是野哥自己一个人住。」 他们七嘴八舌地交待着,陈在野立在门边,找了双拖鞋递给阮苏,像是听得不耐烦了,懒洋洋道:「怎么那么多废话。」 然后众人一噎,空气就安静了下来。 陈在野也没有理他们,自己换完鞋,又半蹲下来,耐心地解开阮苏的鞋带。 她的脚腕被他握住,他的掌心滚烫,三双眼睛盯着他们,阮苏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听见他淡淡地命令道:「抬脚。」 「哦。」她乖乖地应了声,脑袋还迷迷瞪瞪的,脚上被套上拖鞋。 老袁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靠!」 程池也跟着说了一句:「靠!」 陈在野轻飘飘瞥他们一眼:「不要说脏话。」 第60页 老袁:「……」 因为时间太晚了,几人也没再继续玩闹下去,洗漱了一下,就去休息了。 阮苏来得仓促,衣服都没带,想了想,准备趁陈在野在老袁的房间跟他说话时,悄悄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买两件一次性的内衣。 结果,刚要出门,老袁的房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陈在野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他笔直地立在灯下,见阮苏门开到一半,脸色忽地冷肃下来。 「姐姐要去哪里?」 阮苏捏了捏门把,意识到他可能误会了,轻声解释:「我出去买点东西。」 「什么东西?」 阮苏抿了抿唇,这要她怎么跟他说嘛。 陈在野却已经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重新换上外出的鞋,手指与阮苏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抿起唇:「我陪姐姐一起去。」 阮苏顿了一下,抬头去看他。 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外,走廊里的感应灯还没亮起,屋里的灯光泻出来一点,照在他过分好看的眉眼上。 最近,他好像又长开了一点,五官的稜角更加分明了,有时看着很锋利。 譬如此时,他便是用那种锋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像是又凶又奶怕被人抛弃的小狼崽子。 阮苏不由得轻轻嘆了口气。 「刚刚,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走?」她放缓了一点声音,问他。 房门被关上,感应灯终于发挥了它的功能,炽烈的灯光照下来。 阮苏拉着他往电梯的方向走。 「对不起。」等电梯的时候,陈在野突然出声。 阮苏抬头看着电梯里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 她咬了咬唇,未等他再说什么,忽然说:「谢谢你哦,陈在野。」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陈在野侧头看过来,电梯打开,里面站了两个人。 电梯空间小,陈在野不动声色地将阮苏与那两个男人隔开,直到出了电梯,他才问她:「谢什么?」 阮苏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喜欢我。」 从来没有一个人,如你这般爱我。 她转过身,倒退着走路,手还握着他的手。 便利店在小区对面,过马路之前,他捞过她的腰,将她的身子又重新转了回来。 阮苏看着红灯的方向,又说:「所以,希望我们在在,像喜欢我那样,相信我的喜欢。」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喜欢,陈在野身子僵了僵,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然后,这种僵硬又持续到阮苏站在一次性内衣的货架前。 阮苏秉持着「倘若想让自己不尴尬,就让别人尴尬」的原则,挑完内衣之后,直接扔到了陈在野的手中,让他帮她去结帐。 陈在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直到旁边排队的人暧昧地看着他,他才注意到那上面的字。 然后,刚冷却下来的耳朵,又再一次迅速热了起来。 转头,阮苏正站在侧前方,满眼含笑地看着他。 - 陈在野这套房子,一共有两个卫生间,主卧有单独的卫浴。 阮苏和陈在野回来时,老袁他们都已经睡下了。 阮苏怕吵醒他们,蹑手蹑脚进门,结果,刚进到玄关处,就被忍了一路恼羞成怒的陈在野托着放到了鞋柜上。 他膝盖抵在她的腿间,手掌掌控欲十足地捏住她的下巴,他的个子实在高,哪怕是坐在鞋柜上,她依然要仰起脸去看他。 屋里没有开灯,屋里黑得要命,即便眼睛稍微能适应一点眼前的黑暗了,也堪堪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陈在野……」 她的唇舌被他辗转碾压,两人呼吸交缠,阮苏的下巴被他用指骨抵着,两只手撑着鞋柜的桌面,尽管努力隐忍,但还是不小心泄露出了一丝呻.吟。 她提醒他:「老袁他们……」 陈在野的嗓音也很低,从她唇间辗转到她耳垂上,热气沿着耳郭钻进去。 「他们已经睡了。」 「没有……」 「听不见。」 「听得见的……」 陈在野低低哼笑了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说:「姐姐刚刚捉弄我的时候,就该想到这样的结果。」 阮苏愣了愣,反应过来是她那时候在那片旧厂区,跟李岐说过的话。 「你果然都听到了。」 「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听到了。」 阮苏那时完全是心有所感,说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这会儿意识到自己说那些的时候,正主就在旁边听着,心里不由得又升腾起一阵窘迫来。 然而,未等她好好消耗这阵窘迫,陈在野的吻又从她的耳朵移到了她的颈侧。 阮苏的眼角又红了,她闪躲间,不小心碰到了身后廊灯的开关。 是两盏小灯,就悬挂在他们的头顶,光线不算很亮,散发着一层暖色的光晕。 眼前视线陡然明晰起来,阮苏先是不舒服地抬手挡了挡眼,等终于适应了亮光之后,才意识到两人目前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甚至,她衬衫的扣子都被解开了两颗,他身上的衣服也是,被她扯得好乱。 皱巴巴的,让人想入非非。 她的脑袋嗡地一声,未等他反应过来,就猛然从鞋柜上跳下去,一口气跑到陈在野的卧室里,关上门。 第61页 她靠在门边,大口地呼了口气。 门外,老袁被她用力关门的动作吵醒,揉着眼打开门,略微不满地看了一眼还立在玄关处,衣衫凌乱的陈在野。 「我说,小情侣动静能不能小点儿。」 不加掩饰的话语隔着门缝传到阮苏耳朵里,她的脑袋又是轰轰地响,彻底不想见人了。 陈在野倚在门边,唇间似乎还残留着阮苏身上的气息,还是铃兰花的香味,被热气蒸腾过后,层层叠叠渗入他的鼻息间,唇舌间,甚至是每一寸衣料与皮肤间。 他的手指无意识在门框上敲击两下,听见老袁的吐槽,漫不经心掀起眼:「滚。」 说完,又停了两秒,莫名其妙笑了声,然后,抬起脚,走到阮苏门前,轻轻敲了下。 阮苏如临大敌地绷起身子。 陈在野轻飘飘道:「姐姐买的东西,还在我这里。」 第30章 姐弟恋好香! 「他真这么说的啊?」电话里, 迟月语气兴奋。 阮苏整个身子都陷在被子里,闷着声音低「嗯」了声。 夜的幕布从遥远的天际罩下来,四周一片寂静, 陈在野跑隔壁去跟老袁挤了,偌大的房间里,此时就只睡了阮苏一个人。 被子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虽然之前两个人也在一起住了好几个月,但许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转变, 于是, 那些她以前从来不曾留意过的细节, 此时又密密匝匝敲击在她的心脏上。 每一个点, 都令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悸动许久。 迟月闻言, 「啧」了一声,又问阮苏:「怎么样, 跟十几岁的小朋友谈恋爱是什么感受?」 阮苏现在神经敏感得很,听她说「小朋友」, 脸颊都能热起来。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想了想:「好像跟普通的恋爱, 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 只是——小男生精力旺盛, 因为是第一次恋爱,所以积极得要命, 热忱得要命,直白得要命, 也真诚得要命。 特别爱讲情话,自己讲还不够,还要求阮苏野同他讲,每回都撩得阮苏毫无招架之力, 乖乖地任她予取予求。 - 两天后,就是《仲夏之乐》直播的日子,陈在野他们一大早就起床去了台里。 阮苏的生物钟已经固定,虽然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但也还是很早就起来了,看到陈在野已经给她买好了早餐,放在桌子上。 她打开卧室的门时,陈在野和老袁正在玄关处换鞋。老袁听他事无巨细地跟阮苏交待着各种事情,就在一旁长吁短嘆,说什么以前从来没想过陈在野谈起恋爱来,这么粘人。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阮苏在面对他们的调侃时,已经能够泰然处之。 直播晚上才开始,中午吃完饭后,阮苏去午睡了一会儿。睡醒时,看到梁七七又给她发了微信,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其实,前一晚阮苏同陈在野讨论过这个问题,男孩想法简单,想做什么,就去做了,就像他想要什么,就会毫不犹豫地去争取。 他靠在沙发上,阮苏便靠在他的怀里,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在她发间穿插。 年轻男孩子谈起恋爱来,像是一下子激发了皮肤饥渴症,要靠近,要不停地靠近,要抚摸,要亲吻。 阮苏整颗心都软成一滩水。 那时,便是在这样一个不经意的时刻,她同陈在野说起这个她犹豫着要不要接下来的邀约。 他的动作停顿半刻,将她那些诸如「怕自己表现得不好,也怕被人议论」这样繁杂的忧虑全部刨除掉了,只问她:「姐姐想去吗?」 少年人有着自己的出事原则,看似直接,却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可贵。 这会儿,阮苏面对梁七七的询问,又将当时跟陈在野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确实还蛮感兴趣的。] 梁七七似乎早有预料:[就是嘛,就当为自己的人生传记积累一点素材了。] - 直播定在晚上八点,这一晚,很多人都特意提前吃了晚饭,洗漱完,坐在电视机前,等待着《仲夏之乐》的播出。 阮苏是用电脑看的,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旁边还摆着她下午出门时,在便利店买的一些果酒。 因为不知道哪一种好喝,她便买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颜色各异的玻璃瓶摆在一起,有一种五彩缤纷的美。 她随手拍了张照,分享到朋友圈里,配文:加油呀! 老袁和程池他们几个人很快就给阮苏点了贊,有一些她的同学以及同事留意到她电脑屏幕上的画面,给她评论:你也在看这个啊? 不等阮苏回应,说这话的女生就迅速拉了个群,阮苏点开成员列表,发现都是她本科时的同学。 其实他们之前是有一个群的,但因为长时间没人在里面说话,后来慢慢就荒废了。 阮苏刚进去,便有人揶揄:[终于把班花拉进来了!] [不过,咱们这个群到底是干嘛用的?] 这条消息刚发出来,陈菲就往群里发了一个连结,阮苏一看,正是《仲夏之乐》的直播连结。 陈菲:[给我喜欢的选手投个票呗。] 这节目最近挺火的,大家点进去看了一眼,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你喜欢的选手是谁啊?] [鹿野!陈在野太帅了!] 第62页 [你也太花痴了,我还是喜欢布洛芬这种实力派,他们吉他手那速弹,看过吗?我称之为神之手。] [布洛芬确实不错,但我们鹿野也不光只有脸啊,陈在野的编曲,谁不说一句好绝?] …… 直播还没正式开始,这会儿电视里在循环播放着预告以及gg。 阮苏盘腿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漫不经心刷着大家的消息,冷不丁有人问:[对了,班花不是也看这节目了吗?刚刚看你朋友圈发了,你最喜欢哪个乐队?@阮苏] 没等阮苏回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沈佳言立马道:[她肯定喜欢鹿野啊!] 关于她和陈在野的事,阮苏已经在前几天跟沈佳言说过了,沈佳言在沉默半晌之后,只给她回了八个字:[意料之外,想像之中。] 她之前跟薛枞的事,沈佳言也是全程看着的,纵然阮苏已经将一切都想明白,但还是有点儿尴尬。 她摸了摸鼻子,见又有人问:[班花居然也这么颜控!] 阮苏:[鹿野唱歌好听的。] [确实,我前几天还在论坛里翻出几个鹿野以前唱歌的视频,说实话,还挺出乎我预料的。] [而且我听说,陈在野到今年九月才大一,现在的小孩越来越不得了了。] [对了,我不记得班花就是在浅川教书吗?你以前见过陈在野吗?] 阮苏顿了顿,还没回,又立马有人道:[直播开始了!] 阮苏抬眼看向屏幕,先出来的是两个主持人,和几个导师。 导师都是一些德高望重的前辈,其中有两个都是国内祖师级的乐队的主唱和吉他手,另外还有两个,一个是天王歌手,还有一个是做出了很多畅销专辑的顶级制作人。 第一期直播并不是公演,而更像是一个简单的评估舞台,因而,底下并没有请观众。 节目的规则也很简单,等所有的乐队都表演结束之后,每一队选手可以自行选择一个乐队,作为自己的对手,等第二期公演的时候进行pk. pk赢的乐队,可以获得1000积分作为奖励,等所有的节目都播出结束后,获得积分最高的前三个乐队,则可以进行全国巡演。 这会儿,第一个乐队已经开始表演节目,群里讨论声渐起,有人见缝插针地发出感嘆:[没想到都毕业这么久了,咱们群里还能这么热闹。] [话说,现在在京市的人都有哪些?最近抽个空聚一聚?附近城市的能过来的也都过来呗,好久没见了。] [我前两天听沈佳言说,班花最近也在京市?] [@阮苏到时候也过来呗,我来定场地。] 阮苏想了想,问:[几号哦?开学前几天我就要回浅川了,老师要比学生提前归校的。] [那不然就最近几天聚一下?] 阮苏应了句:[可以的。] 正要再说什么,有人迅速发道:[鹿野来了!] [卧槽!陈在野今天这身也太好看了吧!] [阿炽也不错!我一直觉得阿炽好可爱啊,那么可爱的样子,爆发力却那么强。] 阮苏脑海中莫名想起那天阿炽冲上去打李岐的样子,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她摁灭手机,端正坐好,开始认认真真看鹿野的表演。 第一期节目,为了稳妥起见,他们唱的是一首自己原创的歌。 鹿野的风格其实挺特别的,区别于大众对传统摇滚乐队的认知,他们的风格更多的则是一种诡谲感,不管是爱、是恨,还是对自由与梦想的渴望,由他们唱来,都变成了一种鱼死网破的决然。 揪着人的心脏,让人如同溺在水里的鱼,没有方向,没有主见,情绪全由他们拿捏,随着他们娓娓道来的歌声,起起落落,浮浮沉沉,直到最后,鱼从水里一跃而出,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 才如做了一场黄粱大梦般陡然清醒,从如密网编织的乐声里脱离出来。 阮苏为了能更好地体验他们的表演,特地将客厅里的灯都关上了,只有面前的电脑屏幕里发出一阵似红似蓝的光。 深蓝色的光晕此时也拢着陈在野,他穿一件垂感十足的丝质白衬衫,是很薄的那种丝,随着光线不断变换,衣服下的皮肤也一直时隐时现。 他上衣的扣子没有扣严,脖子上挂了一条系得松松垮垮的纯黑色领带。 整个人看起来又欲又野,又清纯又撩人。 他唱完,安静立在麦前等主持人问话,阿炽他们也分别从后面走了过来,与陈在野并肩站在一起。 阮苏点开弹幕,此时全是一水儿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帅!】 【救命,陈在野也太会撩了吧,好想跟他谈恋爱!】 【楼上请不要觊觎我老公,谢谢。】 【人家才十九岁……】 【十九岁怎么了,姐弟恋好香!】 …… 群里,在众人赞不绝口的夸奖声里,陈菲也发了条连结进来:[瞧瞧我在论坛里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阮苏低头一看,标题几个字就已经足够吸引人:陈在野校友,刚看完《仲夏之乐》里他的表演,正在怀疑人生中…… 阮苏皱了皱眉,就看到陈菲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我失恋了,陈在野居然有女朋友了,他才十九岁啊!到底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另一人问:[什么女朋友?有照片吗?] 陈菲:[帖子里有,你往下翻就能看到了,老实说,确实挺漂亮的,但还是觉得……怎么说呢,就好看是好看,但要说配陈在野吧,总觉得还差点啥。] 第63页 第31章 他想给她一个家 阮苏神色微顿, 点进去,帖子直接往下划,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女生跟陈在野的合照。 照片里, 陈在野依旧清冷如玉,站在他旁边的女生抿唇轻笑,两人并肩而立, 手里分别捏着一束花,看起来格外般配。 发照片的人写:【女生是我们班班花来着, 之前就听说她喜欢陈在野, 今年元旦晚会那天, 就有传言说陈曦会跟他表白, 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表白, 我当时还以为他俩没戏了,没想到, 后来我偶遇过好几次他俩一起吃饭,毕业的时候也有单独合照呢。】 底下有人回:【有单独合照也不代表就是在谈恋爱吧, 毕业了合照不是很正常吗?】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陈在野!毕业那天,虽然很多人都想找他合照, 但因为他真的太冷了……所以除了那些男生, 女生中就陈曦一个跟他合照的。】 【这么一说,倒真的挺特别的。】 - 「哎, 这么快就有绯闻了啊。」 《仲夏之乐》的后台,等比赛结果的空当, 老袁靠在椅子上,边刷手机边揶揄陈在野。 陈在野弯腰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闻言瞥他一眼, 老袁便把手机屏幕翻过去:「别说,这妹子还挺漂亮。」 阿炽也刷到了这个帖子,那个楼主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比较有说服力,往下又发了好几张照片,全是陈在野和陈曦一起逛各种饰品店的图。 阿炽猛然从椅子里坐起来,一脸看禽兽的表情看向陈在野:「野哥,你……」 他欲言又止,程池反而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拍拍他的肩膀:「正常,人就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放眼望去,这么大片森林呢……」 话未说完,就被阿炽猛踢一脚:「你以为野哥跟你一样啊?」 程池哼笑一声,不以为耻:「我这样怎么了?聪明人都该知道人生得意须尽欢。」 阿炽说:「你初中语文老师如果知道你这个句子是这么用的,能气吐血。」 程池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就见陈在野捏着水瓶,冷脸走了出去。 因为大家都是素人,所以并没有单独的休息室,不算特别大的一个房间,挤了很多人。 表演完的乐队在一个房间,没表演的在另一个房间。 屋里闹哄哄一片,陈在野拿着手机出门,走廊里还遇到了布洛芬的主唱。 布洛芬的风格和鹿野完全不同,他们就是非常传统的摇滚风格,主唱平时说话温文尔雅的,但一旦唱起歌来,整个人的气质便瞬间粗犷了起来,声音格外有穿透力。 陈在野对他印象不错,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徐牧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说:「刚刚唱得不错。」 陈在野知道网上一直在拿他们两个乐队比,但他们本人其实相处得还可以,陈在野抿了抿唇:「布洛芬也很好。」 徐牧便问:「要比一场吗?」 他问的是下周公演要不要pk,陈在野对于对手是谁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他想了想,说:「回头我问问老袁他们。」 「还问什么?又没有淘汰的机制。」 陈在野思忖片刻,虽然没有淘汰机制,但到底不是他一个人的比赛,他说:「我还是问一下他们。」 「行,年轻人,谨慎一点挺好。」徐牧大抵是觉得他这样很无趣,摆了摆手,陈在野顿了一下,才拿着手机继续往前走。 走廊尽头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因为楼里开了中央空调,所以窗户全被锁住了。 陈在野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拨通阮苏的电话。 没人接。 他又拨了一遍,还是没人接。 转角处有几个工作人员走过去,大概是实习生,看着年龄挺小的,全是女生,看见他,低声议论着什么,陈在野转了个身,低头给阮苏发微信:[姐姐在干嘛?] 停了会儿,又发:[想你。] 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他退出聊天框,将老袁方才给她看的那个帖子又点出来看了眼,那栋楼已经盖得很高,越来越多的所谓「知情人」爆料他与陈曦的关系。 他有些烦躁地啧了声,点击举报,举报理由:不实消息。 举报完,又拨了一遍阮苏的电话,这次,直接关机了。 - 所有人都察觉到,陈在野出了一趟门之后,整个人的气场变得特别吓人。 老袁在旁边看着,大概猜到了他刚刚出去是干嘛去了,摸了摸鼻子,问他:「生气了?」 阿炽一脸迷茫:「什么生气了?」 程池无语道:「他女朋友啊!女朋友看到那个帖子能不生气?」他说完,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这段数太低了,脚踏两只船之前先来问问我啊,你看我什么时候被发现过……」 话未说完,就接收到陈在野冷冷一记眼刀,他下意识地闭了嘴,转移话题:「对了。」 陈在野掀着眼皮看着他,程池说:「刚刚选公演对手的时候,布洛芬选了我们。」 陈在野神色一顿,阿炽说:「真的不想跟布洛芬比……」 「怕什么,我们又不见得输给他们。」程池道。 老袁说:「你刚刚还没看出来吗?这几个导师看起来都更偏向那种传统的乐队风格,不太吃咱们这一套,跟布洛芬比未必能讨得到好处。」 第64页 「啊,那我们可以拒绝吗?」 「现在全网都等着看我们跟布洛芬比,我们要是拒绝了,不等于变相认输吗?」 「这可就难了。」阿炽说,「怎么做都不对了。」他转头问陈在野,「野哥,你觉得怎么样?」 陈在野本来还以为刚刚徐牧那个意思,会再来问一下他们的意见,没想到竟然直接就定了。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闭上眼:「兵来将挡。」 「也是,现在再愁也没什么用,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练习咯。」 …… 节目一直录制到快零点才结束,等陈在野他们回到家时,已经十二点过后了。 原本程池他们还想去吃个夜宵,但看到陈在野的神色,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坐在车上的时候就开始点外卖。 老袁心细一点,见陈在野自上车后就每隔几分钟打个电话出去,低声问:「还是不接电话吗?」 「嗯。」 「不至于啊,我看阮苏姐也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回事?」 陈在野抿抿唇,老袁又道:「没事儿,马上就到家了,仔细道个歉就好了。」他顿了顿,问,「不过,你跟那个班花到底……」 陈在野说:「我跟她没关系。」 「那……」阿炽他们早就好奇了,但一直不敢问陈在野,这会儿见老袁开了个头,目光便全都望了过来。 陈在野略微烦躁地捋了把头发:「我让她陪我一起买生日礼物的。」 「阮苏姐的生日快到了?不对啊,那个照片是五月份的……」 陈在野顿了顿:「没送出去。」 阮苏的生日在五月,那会儿,她和陈在野已经很久没有联繫了。 但在她生日前夕,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去逛了一些礼品店,却没想到恰好遇到给妈妈买母亲节礼物的陈曦。 自从元旦过后,陈曦彻底放下了对陈在野的喜欢,然后非常迅速又诡异地将自己当作了阮苏的「娘家人」,对陈在野各种揶揄。 故而,当在饰品店里看见陈在野的时候,她迅速就走了过去,问他:「给你阮苏姐姐买礼物吗?」 陈在野淡瞥她一眼,没说话。 陈曦问他:「你知道女生喜欢什么吗?」不等陈在野回答,她就自告奋勇地说,「我来帮你参考参考吧,买礼物这种事,我最在行了。」 结果,他们一起逛了好几家店,都没能挑到合适的礼物,每一样陈在野都觉得不合适,最后陈曦都烦了:「你到底想送她什么?」 那时天色已经暗下来,黄昏的天光铺满整座城市,陈在野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街道与店铺,最后轻轻吐出一个字来: 「家。」 他想送阮苏一个家。 - 「所以是……房子吗?」听他说完,阿炽惊讶道,又掐着嗓子故作娇羞地问陈在野,「野哥,考虑喜欢男人吗?我也想要一个家!」 他故意想活跃气氛,话刚说完,程池就满脸嫌弃地骂道:「好好说话,别噁心人。」 阿炽整个人都笑倒在座位上。 陈在野说:「是一个木头做的房子。」 房子是他自己做的,里面的一草一树也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其实挺幼稚的,像小孩子喜欢玩的东西,但他做得认真,沉浸在里面的时候,仿佛真的在建立着一个属于他们两人共同的家。 那会儿,他的脑海中全是他当日托人调查的,关于阮苏的家庭的信息。 他自己没有一个好的童年,但他想弥补给阮苏一个好的童年; 他自己没有一个健康的家庭,但他想给阮苏一个可以随意躺下休息的避风港。 但是她不要他的,所以他只能亲自动手制作一个这样的木头房子,但即便是这样,他依然不敢去送给她。 如同他日积月累疯狂生长破土而出的,满溢得快要压制不住的喜欢,也不知道究竟要如何才能让她接受。 第32章 「继续叫」 到家时, 房子里黑漆漆一片。 以往的这时候,阮苏都会坐在客厅里看剧或者写论文。 打开门后,老袁「咦」了一声, 屋子里酒气瀰漫,茶几上放着两个打开的酒瓶,一瓶已经喝完, 另一瓶只喝了一小口。 是果酒,空气里, 酒精中夹杂着一丝果子的清香。 阿炽几人都不敢说话了, 陈在野迳自打开卧室, 里面收拾得很干净整洁, 阮苏来时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 昨天退酒店的时候,倒是把她的行李箱拿了过来。 这会儿, 箱子还在墙角立着,老袁走过来, 碰了碰陈在野的肩膀:「东西还在就没关系,人不会走远, 可能就是出去透透气了, 你别担心。」 陈在野「唔」了声,阮苏的电话依旧没人接。 到现在, 怕她生气倒是其次了。 看起来,她喝了酒, 对京市又不熟,独自出门,手机还关机了。 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陈在野沉默片刻,拉开门走了出去, 程池刚点完外卖,手机还没收起来,仓促问他:「去哪里?」 阿炽拍了拍他的手臂:「你说呢?」 程池说:「唉,谈恋爱好麻烦。」 老袁起身倒了杯水,阿炽看着门的方向:「挡不住有的人甘之如饴啊。」 - 夏夜晚风舔吻着人裸.露在外的身体上的每一寸皮肤,陈在野觉得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着热气。 第65页 保安亭里的大叔面前竖着一个手机,正靠在椅子上看《仲夏之乐》的重播。 好像每个男人年少的时候,都曾有一个乐队梦,站在千万人面前,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无限炽热滚烫的梦。 但真正能够实现这个梦想的人却少之又少。 保安半眯着眼,随着屏幕里年轻主唱的声音跟着轻哼: 「在荒凉的街角,无用的黎明 将我找到;我已活过这个夜晚。 夜晚是高傲的浪潮;失衡的暗蓝色巨浪 满载着深渊废土的一切色彩, 满载着求之而不得的事物。 …… 我用什么留住你? 我给你萧索的接道,绝望的落日, 属于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久久地 望着孤月的男人的苦楚。」 少年嗓音清淡,泠泠如玉,那样淡漠却又那样直接地攫取了每一个看着视频——或者说,看着他的人的呼吸。 保安轻轻敲击了两下桌角,与此同时,保安亭的玻璃窗被人敲响。 室内开足了冷气,他打开窗户,外边滚烫的热气贴上来,钻进来,黏上他的皮肤。 然后,方才还在屏幕里唱歌的年轻主唱出现在他面前。 完全没有了视频里的那份淡然与骄矜、禁慾与疏冷,有的只是额角沁出的汗水,起伏不定的呼吸。 漠然还是漠然的,只是这份漠然里,少了几分游刃有余的淡定,他的目光直直看着他,开口时,嗓音倒是与视频里唱歌的那把嗓子重合了。 「请问,您今晚见过这个人吗?」 他递来自己的手机,屏幕里的女孩明媚漂亮,他在这里做了这么久的保安,记忆力好像因为惯性而变得奇好。 「见过的。」 少年神色微顿:「什么时候?」 「忘记是晚上九点还是十点多了,看过她出门,神色匆匆地上了辆计程车。」 「她一个人吗?」 保安思忖了片刻:「不确定。」 「不确定是什么意思?」 保安笑了声:「我也不确定车里有没有人来接她啊。」 他笑得憨厚,因为对这个年轻主唱的印象很好,因而,忽略了他因为着急而略显不礼貌的问话。 陈在野抿起唇,目光瞥见他屏幕里暂停的位置。 那时,他们刚唱完一首歌,场内那为数不多的人,几乎都在为他们狂欢。 有位评委老师问他写这首歌的初心。 其实,歌词并不是原创,而是引用了一个阿根廷诗人的诗歌里的一段,他无意中读到,看见的那一瞬间,脑子里浮现的便是他刚刚转学到浅川不久的某个晚上,他再次被那些高年级的小混混堵在街角。 这是常事,其实以往也不是没有人留意到这件事,但大多数人都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脚步匆忙地走过去。 阮苏不是第一个为他停留的人,但她是第一个停留并走过去,帮他驱走阴霾并朝他伸出手的人。 老实说,他当时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感受,只是在某个瞬间忽然在心里感嘆了一句:原来这世上也是有「多管闲事」的人的。 后来,在他又一次被骚扰的时候,意外地,他突然下意识地去反抗了。 他想到的是那晚刚走出那片杂芜的巷弄时,她轻仰着头,说我本来以为自己走不出来了,但我还是出来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虽然,那时的他其实才刚刚念初中,十几岁的年纪。 但恰恰十几岁的年纪,最容易被伤春悲秋裹缠。 可她却告诉他,要走出来。 所以,后来念到那首诗时,他脑子里全是阮苏的模样,他给这首诗写了曲,拉着老袁等人一起演奏、吟唱,在meteors表演。 无数人为之疯狂。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首歌他是唱给阮苏的。 只是给她的。 尽管,阮苏可能根本就不记得他们那一次略显狼狈的初遇了。 - 保安也留意到了他看向手机屏幕时微顿的神色,到了他这样的年纪,追这种节目似乎略显中二了,他的脸上难见地露出了一丝赧然来,挠了挠头。 「随便看看。」 陈在野收回视线,点头说了句:「谢谢。」 转身欲走的时候,突然回过头,嗓音清泠如冷玉。 「要签名吗?」他问。 保安似乎有些诧异,旋即摸出一张照片来,照片里,应该是他跟他儿子的合影,小男孩抿着唇,努力装出酷酷的模样。 保安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真心实意地笑来,安抚他:「是女朋友吗?」 不等陈在野回答,他又说:「你别太担心,我当时看着她的状态,应该没什么事,你们这是吵架了吗?」 「没有。」陈在野签好名,把纸笔递给保安。 他不爱做签名这种事,也懒于去对一个陌生人去释放他微不足道的善意。 但是——如果阮苏在,她一定会怂恿他这么做的,他想。 - 阮苏回到陈在野的房子里时,沙发边的落地灯还开着,大家应该已经睡着,四下里很安静。 她放缓了动作进门,弯腰换鞋的时候,整个人突然被一堵温热的胸膛环抱住。 空气里瀰漫着酒气——她刚进门的时候就闻到了,分不清究竟是哪一种果香。 第66页 她当时从便利店的货架上随便拿的,每种口味全来了一遍。 她自己喝的那一瓶是枇杷味儿的。 枇杷酿成酒,微苦,是浅川这里的一种特产酒。 但这会儿,其他几种果香全混在了一起,交缠在空气里,又杂糅着酒香,她进门时还只是浅浅嗅到,这会儿被人抱在怀里时,才意识到那些酒气大抵都是从这人身上传来的。 他抱着她,毫无章法地去咬她,舌头挑起她的耳垂,齿间撕磨。 阮苏奔波一晚,本就疲惫不堪,被他碰到敏.感处,身子很快瘫软下来,但还是轻声唤他:「陈在野?」 她说:「别闹。」 她不说话还好,话语甫一出口,他密密匝匝的吻便愈发变本加厉地落下来。 甚至,他的手臂直接横在了她的腰间,她被他抱起来,往卧室的方向走。 阮苏没提防,喉间溢出一声惊呼,又碍于老袁他们都在休息,硬生生止住。 卧室里没有开灯,两人刚一进门,陈在野就把门锁上了,阮苏终于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太对,有些不安地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从自己进门到现在,他们亲吻、拥抱、抚摸,但陈在野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 阮苏不确定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还是放软了声音。 「在在,」她说,「你怎么了?」 可后来的话就直接被他吞进了喉咙。 她被他放到床上,上面铺了厚厚的被褥,很软——是阮苏要求的。 她整个身子直接陷进了床心,又被他握着脚踝拉回来,然后那双手又从她的脚踝往上移。 他的身子也靠了过来,胸膛抵着她的胸膛。 他的呼吸也跟着沉下来,手掌在她身上不断撩火。 阮苏眼里水汽又起来,喉腔里的声音渐渐压制不住,她转过头,扯过被子挡住自己的眼睛和嘴巴。 床头的灯突然被陈在野按开,隔着棉被的布料渗进一点细碎的光。 陈在野双手撑在她的头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的衣服乱了,锁骨上的红痕有些触目惊心。 他的眸色微深,抬手,扯开了她蒙在头上的被子。 她的眼里都是水光,就那样看着他,陈在野的目光落在被她紧咬着的下唇上。 手探了过去,伸进她的嘴里,撬开她的贝齿,她眨了眨眼,乖巧地任他行动。 他终于说话了,嗓音很沉:「破了。」 他点了点阮苏的下唇,有点儿涩涩的疼。 阮苏说:「你是不是喝醉了。」 陈在野说:「没有。」 阮苏没说话,陈在野像是有些烦躁,又探身去亲她,阮苏侧头躲开了,下巴却被他迫着转回来,可他却没再吻过来,只是说:「有一点吧。」 声音有些委屈,他说:「回来找不到姐姐。」 「还以为姐姐不要我了。」 阮苏一时间想到了小时候在路边见到的小狗,被雨淋湿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本来不想理,那时的她,寄人篱下,零花钱其实也很有限。 但走过去之后,她到底还是觉得心里难安,又拐回去,将自己作为早餐的、刚买的面包分出去一半。 她总是有着一些在别人看来很可笑的善意——明明,自身都难保了,怎么还会想要去拯救别人。 况且,这世上可怜的人千千万,哪里是你能帮得完的? 但这一刻,看到这样的陈在野,她还是觉得自己在方才过去的、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心被雨水淋得湿透了。 那天她同沈佳言聊天,沈佳言跟她讲,恋爱要博弈,要有所保留,要似是而非,要不可捉摸。 不顾一切、奋不顾身,註定会成为爱里的输家。 在爱里无限释放热忱、真挚、炽热的人,都是傻子。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会这么干了。」沈佳言说,「爱是博弈。」 阮苏轻轻嘆了口气,她的手指插进陈在野的发间,他的头发很软,但发量很多,她撩开他额前的头发,看见他的眼睛也红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她问。 陈在野说:「苏苏不是看到帖子了吗?我和陈曦。」 「然后呢?」 阮苏抿了抿唇,她发现,陈在野偶尔的「苏苏」,还是会令她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 「不是真的。」陈在野看着她,他似乎也意识到这件事了,目光落在她红透了的耳朵上,忍不住,又俯身过去,轻轻舔了一下。 「喜欢过姐姐,没办法再喜欢上别的任何人了啊。」 他的嗓音温软,柔和得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或者说,不像陈在野了。 阮苏故意调侃他:「听起来,你好像很遗憾。」 「嗯。」陈在野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小时候很想做一个渣男,觉得我长得这么好看,不多谈几场恋爱简直浪费。」 「谁知,刚成年不久,就被人锁在了铜雀楼里。」 他又典故乱用,阮苏作为一个教古代文学老师的老师,简直不能忍。 谁知,嘴巴刚张开,正要给他「上课」,话语就再一次被他吞入了喉咙里。 血气方刚的少年,吻里不自觉带了浓浓的情.欲,阮苏才发现,他虽然身上全是酒气,但嘴里却很干净,一丝酒意也没有。 第67页 少年深谙装可怜之道,精准那捏住她的软肋,酒根本没喝下去,却洋洋洒洒弄了自己一身。 装醉,又耍那莫须有的「酒疯」。 阮苏又好气又好笑,本想再说什么,腿间突然被硬物抵住。 她刚刚出门出得着急,穿的是一条短裤,他家居服的布料也柔软亲肤,阮苏意识到那是什么,所有的话霎时咽入了喉咙,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然后,鬼使神差地,她的手移过去,握住,像是调侃:「怎么这么……」 她本意是想缓解尴尬,毕竟自己年长几岁,要表现出自己年长几岁的「沉稳」和「见多识广」来。 未料,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他恼羞成怒地衔住了锁骨,少年发狠似地在上面啃噬,水渍湿哒哒黏在上面,阮苏吃痛地「唔」了声,亦带上了明显的情.欲。 声音刚发出来,她就羞耻地停住了,像一声鸟雀凄切的嗡鸣。 结果,陈在野再次用手指撬开了她的贝齿,嗓音低沉:「继续。」 继续……什么? 阮苏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很快,陈在野就给了答案,他挺胯在她掌心抽动了下,声音比方才又喑哑了些:「继续叫。」 …… 阮苏在卫生间仔仔细细用洗手液洗了不下五遍的手,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还是觉得手里那股与石楠花几乎如出一辙的气味没有散去。 卫生间里潮气瀰漫,她抬手,抹开镜子上的水雾,视线里很快映出自己潮红一片的脸。 其实根本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两人挨挨蹭蹭,最后受罪的还是她的手。 然后,他又以给她的手放假为由,抱着她要给她洗澡。 …… 阮苏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敢再想下去,打开门出去时,小崽子站在门前,眼里亮晶晶看着她,好像真成了雨天里被她救回家的小狗狗。 可惜,是狼崽子伪装的。 乖巧的外表下,有凶狠的獠牙,随时能将人拆吃入腹。 阮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嗳」了声,手就被他捉了过去,他拉着她坐到床边,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手法,给她按摩。 其实哪里有那么夸张?洗完澡之后,手腕早就缓过来了。 而且,与其说是按摩,不如说是小朋友在卖乖。 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语气低软,又提了旧茬儿:「苏苏一直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走掉了。」 他彻底不叫她「姐姐」了,苏苏两个字被他咬在舌尖,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叫得缱绻。 阮苏这才想起手机的事:「手机我落在计程车上了。」 「我知道。」 「欸?」 陈在野说:「后来司机给你的手机充了电,我刚好打电话过去,他接了电话,说明天给你送回来。」 这也是陈在野在找了一圈后,最终决定回家等她的理由。 阮苏嗯了声,想了想,又解释:「有个朋友感情出了一些状况,来京市找我,我出去陪陪她。」 原本是打算晚上直接住在外面的,但沈佳言最后又说想自己静一静,阮苏只好先回来了。 阮苏又想起她回来时,沈佳言又说了一遍她当初的言论,她说:「要有所保留,要让对方觉得抓不住你,爱才能长久,一昧的付出和义无反顾,只会让对方觉得你已经被拿捏住了。」 她说:「我们不是小孩子了,谈恋爱早就不是真诚之上了,我就是一个例子,阮苏,你要保护好自己。」 酒店的房间灯火通明,哪怕是走廊里,也明亮如白昼。 阮苏站在门口,回头看了沈佳言一眼,她的双眼通红,阮苏想说什么,终究只是点点头。 但是,此刻她低头看着陈在野,少年平日里并不是话多的人,但这会儿絮絮叨叨,什么都跟她讲。 但手上给她按摩的动作却很温柔。 纵然,是为了卖乖,但也是真心心疼。 她轻轻侧过头,忍不住笑了笑。 ——如果爱是博弈,註定要有一个输家,那么,她愿意让陈在野赢。 第33章 「是我老婆」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 面前就压下一道巨大身影,陈在野将她整个人揉在怀里,累极似的, 滚烫的呼吸扫在她的耳后。 「困了。」 他说:「回来时看不见你,找了好久。」 来了,又来了, 又开始装可怜了。 阮苏发现,她现在已经能摸清他的套路, 想来, 他也清楚她已经摸清他的套路, 但还是摊开了肚皮, 躺在她面前, 将自己所有脆弱的一面暴露。 ——如果爱是博弈,註定有一个人要输, 他不想输,但他也不想让阮苏输。 - 《仲夏之乐》第一期反响很好, 一夜之间,陈在野的微博多了将近一百万的粉丝。 就连阮苏隔日去录制《春秋》时, 都能听见他的名字。 除了工作人员以外, 也有一些选手提起他。 阮苏作为踢馆选手,为了保持神秘, 没有跟大家在一个休息室。与她同样作为踢馆选手的还有两个男生。 这两个人都还是在读博士生,但因为阮苏入学早, 故而,竟然是三个人中年龄最小的。 阮苏进门时,就听见他们支着手机在看《仲夏之乐》的重播。 工作人员笑着调侃:「你们心态倒好。」 第68页 都是名校学生,骨子里总有几分傲气, 向天明顺着工作人员的方向看了阮苏一眼,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名牌上,笑:「没什么好紧张的,看点儿娱乐节目放松下。」 工作人员听见陈在野的声音,说:「你们也喜欢我们野哥啊?」 他们这个节目是录播的,有什么意外都可以剪掉,向天明他们因为学霸的身份,参加过不少这种竞技类的节目了,那股紧张和兴奋感确实早就过了。 没等他说话,与他一起看节目的陆风接口道:「确实不错,听说才上大一,现在的小孩真的太厉害了。」 工作人员笑:「如果见到他真人,你就不会觉得他是小孩了。」 陆风挑了挑眉:「这么厉害?」 「对,气场贼强。」工作人员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阮苏,「对了,差点忘了,阮苏老师可是布洛芬的粉丝,布洛芬跟鹿野是对家,我们这样夸陈在野是不是不太好啊?」 阮苏这才认出来这是上次在练习室门口碰见她的那个工作人员。 蒋宁南在电视台工作久了,察言观色的本领一绝,一看阮苏的反应,就猜她可能忘记了,他也没拆穿,只是说:「之前说帮您留票了,等下录完节目正好可以拿给您。」 阮苏摸了摸鼻子,只好说:「谢谢啦。」 「客气。」 坐下后,阮苏又听陆风问向天明:「你觉得下期公演布洛芬和鹿野谁能赢?」 「布洛芬吧。」向天明说。 「为什么,我觉得鹿野很有才啊,曲真的很特别。」 向天明说:「那几个评委明显更喜欢布洛芬。」 陆风撇撇嘴,显然不贊同他的话,他又转头问阮苏:「同学,你觉得呢?」 阮苏太久没被叫同学,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叫她,直到陆风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阮苏同学,你觉得布洛芬跟鹿野谁能赢?」 话音才落,旁边的向天明就轻笑了声:「她喜欢布洛芬,当然说布洛芬赢。」 陆风恍然大悟般说道:「也是。」 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的阮苏:「……」 节目先录的是正式的选手,踢馆选手要到最后才上场,陆风和向天明无聊到把一整期《仲夏之乐》都看完了,眼看外面太阳渐渐落下去,天色渐暗。 陆风揉了揉头发:「我就说不喜欢来录节目,真的很无聊。」 向天明说:「这就是你没签正赛的理由?」 踢馆选手只用参加一期节目。 陆风说:「你不也没签?」 陆风又转头问阮苏:「你为什么也没签?」 阮苏摸了摸鼻子,解释说:「我其实是硬被拉来救场的。」 向天明挑了挑眉,陆风一脸同情地看着她:「好惨,那你等一下遇到不会的,悄悄看一眼我,我帮你作弊。」 阮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可能以为她是被硬拉来凑数的,毕竟节目设定的踢馆选手,个个都是大魔王。 比如向天明和陆风,阮苏以前在别的节目里都见过他们的,想来他们也是因为在各种竞赛场合碰见的次数太多了,于是才建立起如今这样的友谊。 只有阮苏是新面孔,年龄看起来也挺小。 而且,她长得太漂亮了,人们对于漂亮的女生总有一些偏见。 阮苏张了张嘴,准备解释,蒋宁南恰好在这时推开门:「几位老师可以准备一下上场了。」 阮苏立马收了声,整理好衣服,跟在蒋宁南后面往舞台的方向走。 直到临上台的时候,陆风都还在嘱咐她:「你不要担心,哪怕成绩不太好也没什么的,你是新人,没人嘲笑你的。」 「心态要放端正。」 他喋喋不休,像个小老头,阮苏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刚走到台上,就有一个人手舞足蹈沖她招手。 主持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笑着调侃那位选手:「我看到阮苏一上来,娄遇就在那儿上蹿下跳,这是认识?」 娄遇是今年夺冠的热门选手之一,因而,工作人员对他的态度都很好。他接过话筒,两眼亮晶晶看着阮苏:「阮老师,您怎么也来了?」 小男生没那么多规矩,这样的舞台硬生生被他搞得像是在唠家常,阮苏教的选修课的学生杂,而且课时又少,一学期一换,她其实不记得娄遇了。 她眯了眯眼,就听娄遇说:「上学期我选修过您的课呀!您的古代文学史讲得太好了,我就是因为听了您的课,才对古代文学感兴趣的!」 他的嗓音清亮,叽叽喳喳但并不让人讨厌,阮苏摸了摸鼻子,还是主持人及时接了话:「之前就听说娄遇是半路出家学的文学,结果居然那么晚吗?」 「是啊,不过其实家里长辈有做这方面研究的,只是以前一直不太感兴趣,但还是有一些耳濡目染的,不然也不可能那么快……我又不是神童。」 主持人笑:「你大概不知道,现在网络上很多人确实都说你是神童的。」她话锋一转,「那么,相信大家也能猜出来了,没错,今天我们第一个来踢馆的选手呢,来自于浅川大学,是浅川大学文学院的老师,主攻古代文学方向。」 「悄悄告诉你们,咱们节目前面几期的题目,有很多都是阮老师出的哦!」 话音才落,场内立马譁然一片。 第69页 向天明像是早有预料,脸上倒是没有露出很惊讶的样子,陆风却猛然一转头。 「卧槽!」他捏了捏额头,「那我刚刚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后来,这段节目放出来的时候,熟悉陆风的老粉丝都在弹幕里毫不留情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刚刚进场的时候我就看到陆风在跟阮老师说着点啥,现在看风儿这表情,该不会想罩着人家吧?】 【十有八九是了,本来以为是青铜,结果人家是个王者!小丑竟是我自己。】 【有一说一,阮老师好漂亮。】 【是我老婆。】 【?要点脸】 【要老婆就好了,要什么脸啊】 - 一期节目的录制就在这样欢乐的氛围内开场了,许是因为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阮苏倒是没有自己先前想像中的紧张,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节目採取的是车轮战的赛制,几轮下来,场上就只剩下阮苏、陆风、向天明,和另外两个老选手了。 「不得不说,姜果然还是老得辣。」今晚被淘汰的选手看着屏幕,不由得在后台感嘆。 「是啊,向天明和陆风厉害我们早就知道了,我是真没想到随便上来一个阮苏,竟然都这么强。」 「人家可不是随便上来的,浅川大学文学院,那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吗?」 话虽然这样说,但阮苏最后跟向天明的pk中,还是以一分之差输给了向天明,娄遇拿了第三名,陆风是第四。 其余的选手全在场上号叫:「你们几个一来,我们还有什么脸录后面的节目?」 阮苏用指节蹭了一下鼻子:「都是侥倖。」 主持人开玩笑说:「让他们过来就是要搓搓你们的锐气,让你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娄遇说:「倒是也没搓到,毕竟,要是赢了阮老师我才觉得奇怪。」 「就差一点,你已经很厉害了。」阮苏想了想,说道。 节目录完后,大家大概今晚比得尽兴,一群人嚷嚷着要一起去吃夜宵。 阮苏回到后台,看到陈在野给她发了微信,问她什么时候结束,他过来接她。 阮苏正要回复,陈在野的电话却突然又打了进来,阮苏手忙脚乱点了接通。 娄遇这时突然推门进来,陆风和向天明对他的印象很好,笑着打起招呼,娄遇说:「我们准备出去聚个餐,天明哥和风哥要一起来吗?」 他说着,又径直走向阮苏,嗓音黏糊糊,眼里全是期待:「阮老师今天也很有魅力呢,刚刚休息室里全在讨论您,大家都希望您能一起来聚餐。」 他顿了顿,又补充:「我也很期待。」 第34章 「再叫一声」 直到娄遇离开, 阮苏才发现陈在野的电话还没挂,她将听筒放到耳边,轻轻「餵」了一声, 陈在野不知有没有听到他们方才的对话,只是问:「结束了?」 「是。」 「怎么样?」 阮苏抿了抿唇:「没拿第一。」 陈在野轻声笑:「但是姐姐听起来心情不错。」 「嗯。」她想了想,「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跟人讨论这些东西了。」 当初她选择这个专业时, 几乎所有人都在阻止她。 「这年头,有几个人在认真搞文学呢, 你学这个东西, 以后要做什么?」 那时的阮苏, 还是十几岁的年纪, 脑袋里全是浪漫的幻想——去做诗人、作家, 哪怕是做一个学者,整日与书香为伴, 总是很好的。 直到后来慢慢长大,愈发理解人若要生存, 不可能只仰仗诗歌和浪漫。 她整日奔波于生活,到今天才发现, 已经好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读一首诗了。 可能是方才在台上聊得开心, 她难得同陈在野多说了两句,少年静静聆听, 明明——刚才听见陌生男音用那种粘腻的语气同她讲话时,他瞬间就站起了身子, 想去找她、拦住她,宣誓自己的主权。 可这会儿那些燥郁的心情又全被她温软的话语抚平了。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开车去接她。 阮苏老早就把聚餐的地点发给了陈在野,是广电大楼附近的一家义大利餐厅。 这个点,餐厅里的人还是很多, 这座城市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疲惫。 阮苏吃到一半,接到陈菲的电话,她说之前说的同学聚会的事情,定在了四天后,问她来不来。 阮苏看了一眼,她最近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就应下了。 陈菲看起来很开心:「行,回头我把地点发给你。」 阮苏挂了电话,谁知,沈珩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阮苏最近被各种事情缠着手脚,到这时才想起来,她之前答应了沈珩要请他跟谢时锦吃饭的。 「沈师兄。」她接通电话。 沈珩应该在家里,他那边很安静:「今天听导演说,你去录了踢馆赛?」 「是,导演说之前的选手毁约了,我临时去救场。」 「嗯,我都听说了。」沈珩轻轻笑道,又问,「师妹明天有空吗?不知道我跟老谢有没有机会跟你一起吃个饭?」 阮苏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讲电话:「有的,本来老早就应该请你跟老师吃饭了,只是来到京市之后一直在忙,就耽搁了。」 沈珩说:「行。」又问,「听你那边声音,还在外面?」 第70页 「嗯,刚录完节目,在聚餐。」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明天见。」沈珩顿了一下,很快道。 阮苏点了点头,挂掉电话,身子往后退的时候,肩膀却突然被人按住。 来人明显比她高一些,手劲儿也大,阮苏侧了侧头,「欸」了声,旋即便听一道男声唤她:「阮老师?」 是娄遇的声音。 他放开了压在阮苏肩膀上的手,阮苏回过头来,看他满脸通红,到底是自己的学生,阮苏不由道:「怎么喝这么多?」 「今天见到阮苏老师,心情好。」他的腔调拖得长,声音听起来莫名有些暧昧,阮苏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娄遇又继续道,「之前我看到阮苏老师跟一个男生一起回家……」 他停了片刻,说道:「应该是鹿野的那个主唱?您在跟他谈恋爱吗?」 他这话有些逾距了,阮苏脸上笑容褪去了些,娄遇看着她,有些紧张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看到的,有一天我去meteors看鹿野的演出,那天正好看到你也在,本来想去跟你打招呼的……」 「然后就看到你突然提前走了,然后陈在野也提前走了,我觉得奇怪,就跟了过去。」 虽然当天有老袁拦着,但不免有一些人,好奇心奇重。 阮苏问:「然后呢?」 娄遇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说:「你如果喜欢比自己小的男生,我……」 他步子往前贴近了些,阮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说:「阮学姐,其实,我是为了你才考进浅川大学的。」 他改了称呼,阮苏皱着眉,娄遇又说:「之前在南城七中,你在高中部,我在初中部,那段时间每周一的大会上,你都会上台讲话……」 他喝得有点多,有些语无伦次:「我那时就很关注你。后来听家里的人说,你正在准备考到浅川大学当老师,我填志愿的时候就填了这里……」 他还欲说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略显讥诮的轻笑声。 娄遇声音顿住,回头看去。 八月的京市,夜间的空气里竟也染了丝丝凉意,陈在野t恤外面罩了件蓝色的条纹衬衫,并不是那种很乖巧的条纹,是某个小众潮牌的设计,看似简单,但少年气仿佛能从衣服里溢出来一样。 阮苏刚刚也被灌了不少酒,本就是强撑着精神应付娄遇,这会儿看见陈在野,她两只眼睛都亮起来,但相应的,神情也松懈了下来。 陈在野像是在笑,但语气却很冷:「不好意思,你来晚了。」 - 阮苏扣上安全带,自从从餐厅里出来,陈在野就一直默不作声。 她掏出手机,给节目组的负责人员发了消息,说自己临时有事,要先回去了。 陆风加了她的微信,还发来了慰问,问她是不是临阵脱逃,怕被灌醉。 阮苏想了想,把手机放到嘴边,眼睛看着陈在野:「不是哦,男朋友来查岗了。」 她的眼里氤氲着潋滟水色,然后,没走多久,陈在野就猛踩剎车,车子停在了路边。 是一个偏僻的街边公园,这会儿,路上行人稀疏。 流浪猫踩着长椅走过去,阮苏语音的尾音倏地往上一扬。 手机被陈在野抽走,扔到了后座上,阮苏手指按在自己的安全带上,下一秒,后脑勺便被陈在野压住。 唇齿相碰,阮苏喉间跌出一声嘤咛。 车里的灯都熄了,只余路灯的光照进来些许。 四面玻璃敞亮,给人一种如同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的错觉。 阮苏推了推他,唇珠被含住,陈在野的拇指抵着她的后脖颈,声音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地意味:「每次放你出去,就要招惹一个人回来。」 他似是笑了声,嗓音低沉旖旎:「姐姐下次还要招惹谁?」 这人,蛮不讲理。 阮苏张开嘴要反驳,转念想起自己明日跟沈珩还约了要见面。 她神色微一迟疑,便落到了陈在野眼里,他嘴上动作愈发凶狠,牙齿咬到阮苏锁骨上,手指沿着衣服下摆掐住她腰上的软肉。 阮苏眼睛湿蒙蒙的,陈在野说:「真想把姐姐关在家里不出去了。」 阮苏默了半瞬,本被他撩得心火燎原,乍然听见这句,忍不住噗嗤一笑,她说:「你是不是霸总小说看多了?」 陈在野没看过,但以前在班级里见过很多,虽然不知道内容,但从阮苏的表情里,也可以判断出她在笑他。 少年下颌骨瞬时绷住,手往上挪了挪,沿着阮苏的腰线往上,挠到她的痒处,阮苏不断往后缩,却被他捞着胳膊扯回来。 她整个人都被他禁锢在座位上,陈在野翻身过来,膝盖抵在了她的腿间。 车里空间好小,施展不开,阮苏终于求饶:「别闹了,在在。」 每次她讨饶的时候就会叫他「在在」。 陈在野不理,阮苏咬了咬唇,又唤他:「野哥。」 「陈在野。」 「哥哥。」 她撩火而不自知,全凭本能地讨好他,这话一出,身上的人动作果然停了。 但眼神却也变得更凶了,他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指按在她的唇上,轻哄似地:「再叫一声。」 「……什么?」 阮苏刚刚一叠声叫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称呼,根本不记得自己都叫了些什么。 第71页 也不想记得。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扔在后座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微信电话的铃声,阮苏躲开陈在野的手,朝后仰了仰头,陈在野直接就着当前的姿势,长手一捞。 「陆风。」陈在野念着上面的名字,眉头皱起来,「这又是谁?」 他说着,直接接通了电话,陆风那边大概刚散,听筒里有细细的风声。 「阮苏?」他说,「到家了吗?」 陈在野开了免提,阮苏「唔」了声,看着陈在野,眼里的水汽快要漫出来,嘴上却在答:「还没。」 她的嗓音发软,像是要哭出来。 陆风皱了皱眉:「到哪儿了?你那边没遇到什么事吧?」 「没、没有。」 陈在野把手机放到了中控台上,阮苏起身想去拿手机,手腕却被他捉住,绕在了安全带上。 黑色的松紧绳与她细白的手腕交织在一起,其实不难解开,但两边的松紧绳被他收拢在手里,阮苏挣不开,用嘴型凶他:「松开好不好。」 少年人的恶劣在这时尽显。 陈在野俯身过去,滚烫呼吸贴着她的耳垂,他的嗓音慢悠悠的,压得很低:「刚刚最后一句,再叫一声,哥哥就放过你。」 第35章 「陈在野是我老公」 轰地一下, 阮苏整张脸都红透。 她咬着嘴唇,坚决不肯再发声,陆风那边像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声音严肃了些:「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唔……」她话说到一半,陈在野突然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阮苏闭了闭眼,终于求饶, 她看着他,轻唤:「哥哥。」 尾音拖得很长, 如猫尾巴一般挠过陈在野的心脏。 他终于放开她, 勾着嘴角, 伸手拿起手机:「她没事。」 嗓音轻慢。 陆风顿了片刻:「你是?」 「她男朋友。」 语毕, 便挂了电话, 停了两分钟,阮苏收到陆风的微信:[你男朋友醋劲儿好大啊。] 阮苏:…… - 隔日, 阮苏一大早就去赴了谢时锦的约,而陈在野也一早就去台里训练了。 中途, 陈在野也不知道发什么疯,不停给她发来自己训练的视频, 孔雀开屏似的。 [好看吗?] [你男朋友好看吗?] 阮苏不好意思一直跟他聊天, 结果,陈在野竟然打了电话过来, 阮苏看了谢时锦一眼,示意自己要接电话。 她走到旁边僻静的地方, 就听陈在野说:「姐姐约会开心吗?」 什么嘛…… 「明明是请老师吃饭。」 其实也并不是真的吃醋,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喜欢一个人,占有欲表现得也明显, 阮苏讲完电话回去,脸上笑意还未褪去。 谢时锦看着她,试探性地问道:「男朋友吗?」 阮苏顿了一下,也没隐瞒:「是。」 谢时锦转头看了沈珩一眼,沈珩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僵,谢时锦似真似假地嘆道:「原本还想着你跟沈珩有没有缘分。」 阮苏低垂着眼:「师兄这么优秀,才看不上我。」 谢时锦说:「男朋友哪儿的人?」 「浅川的。」 「现在在哪里工作呀?」 阮苏摸了摸鼻子:「还在念大学。」 「这……是不是太小了?」 沈珩回过神来,打断她:「妈,现在很流行姐弟恋的。」 他沖阮苏眨了眨眼,阮苏做出一副「谢谢师兄解围」的表情,谢时锦便说:「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咯。」 聚餐结束后,阮苏直接打车去了广电大楼,等陈在野一起回家。 在车上的时候,几人叽叽喳喳又聊起应对布洛芬的攻略,阮苏托着腮:「布洛芬很棘手吗?」 「倒也不算很棘手。」老袁说,「只是他们这种老牌儿乐队,路人缘很好。」 阮苏点点头,她对这些东西不懂,也提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 直播那天,阮苏老早就收到了蒋宁南的微信,说给她留的座位视角绝好,让她别忘记去现场观看。 原本陈在野也打算给阮苏留张票的,阮苏骗他说自己那天有事,打算到现场的时候再给他一个惊喜。 结果,她刚找到座位坐下,蒋宁南就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往阮苏怀里塞了好多东西:「这都是布洛芬的应援物,我专门提前替你留的。」 他说着,直接把一个闪着光的头箍戴到了阮苏头上,手里还拉着一个横幅,上面写着:布洛芬必胜! 阮苏:「……」 她沉默了片刻,接过东西,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蒋宁南说,「虽然我是鹿野的粉丝,但你喜欢布洛芬,也不耽误咱们做朋友的。」 阮苏一时内心颇为复杂。 节目刚开场就扔下重磅炸弹,主持人走到台上,各种场面话说了一堆之后,立马就公布了每对对手的出场次数。 布洛芬和鹿野排在第一。 现场的观众,其中大半都是为了这俩乐队来的,现场一时间被「嗷嗷」声充满了,阮苏往两边看了一下,才发现蒋宁南真的是煞费苦心。 她被安排在了布洛芬的粉丝区域内。 大概因为觉得大家都喜欢着同样的人,这些人平日里与人相处时的距离感都短暂地消失了,旁边有个女生见阮苏始终淡定地坐在那里,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姐妹觉得谁会赢?」 第72页 「鹿……」阮苏一声「鹿野」差点脱口而出,在对方审视的眼神里,及时改了口,「录完才能知道吧。」 女生说:「这还用怀疑吗?当然是布洛芬赢啊,鹿野不过是一群靠脸吃饭的小鲜肉,有什么资格跟布洛芬比啊,要我说,当时徐牧选他们,都是给他们抬咖了。」 旁边的人闻言都在附和:「就是,鹿野的歌都是一个路子,听多了就审美疲劳了,而且,我真心不觉得好听。」 「不知道那些音乐人是不是耳朵有什么毛病,就这还吹陈在野是鬼才,他们是不是见人就给人发一个鬼才的称号?」 那个女生说完,又推了推阮苏:「你觉得呢?」 阮苏说:「我觉得也……挺好听的呀。」 话音才落,四周倏地一静。 「你该不会是鹿野的粉丝,故意潜伏在我们这边的吧?」 阮苏为了安全起见,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头箍,诚恳地道:「你看看,我喜欢布洛芬的。」 阮苏头上的头箍不知道是不是快没电了,刚刚一直没怎么亮,这会儿几个人凑过头来,手电筒一照,然后所有人表情都凝重起来。 「姐妹,这就没意思了吧?」 「啊?」 面前的女生把她的头箍拿下来,上面明晃晃写着:陈在野是我老公。 字很小,被做成了led灯牌,在她头上滚动播放。 阮苏:「……」 阮苏:「卖家坑我,我买错了。」 「行了。」那个女生又把灯牌重新戴她头上,「喜欢陈在野就陈在野呗,虽然挺见不得人的,但我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不用这么害怕。」 阮苏:「哦。」 女生又说:「刚刚我们说的话你没录音吧?」 「没有。」阮苏连忙摇头。 女生又瞥她一眼:「妹妹长得挺好看,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 阮苏:「……」 她们正说话间,两组乐队就分别出来了,先表演节目的是布洛芬。 阮苏之前看过布洛芬的表演,确实很不错,就是非常传统的摇滚乐队的路数。 只是,他们的歌里所传达的思想,其实还是十几二十年前的年轻人关于人生的迷茫与吶喊,与当今的年轻人之间稍微有一点隔阂。 这一点是他们的缺点,但同时也是他们的优点,因为很多喜欢摇滚乐的年轻人,本身也很嚮往那个年代的一些人文气质。 这次他们唱的是他们乐队的一首非常经典的老歌,摇滚乐盛行那会儿,这首歌在国外都深受追捧。 阮苏听到歌名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此时直播前的弹幕也全在刷: 【布洛芬这次动真格的了,鹿野,危。】 【虽然没有淘汰制,但还是不希望陈在野输,呜呜,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布洛芬真的好强。】 【是啊,主唱那把嗓子真绝了,这种阅历丰厚的沧桑感,鹿野那几个年轻人根本表现不出来。】 【但我觉得鹿野年轻也非常有年轻的特色啊,为什么你们就得觉得老的是好的呢?】 阮苏虽然看不见弹幕,但此时两边的尖叫声已经把她淹没了,方才同她说话的那几个女生,不知道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样的认同感,每号叫一遍,就问她一句:「怎么样?」 「是不是超绝?」 「比你们家陈在野哥哥怎么样?」 「你哥哥这次输定了。」 她们一口一个「哥哥」,阮苏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又浮现出那天晚上她被陈在野逼着喊「哥哥」时的模样,她的脸热了热,一时有点走神,再回神时,场内已经安静了下来。 旁边的女生正用肩膀撞着她的肩膀,阮苏迷茫地眨了下眼,听到女生揶揄道:「你上大屏了。」 「欸?」 她抬起头,发现舞台后方的大屏此时正拍到台下粉丝的画面,一堆布洛芬的名字里面,她头上那句「陈在野是我老公」看起来格外惹眼。 她皱了皱眉,旁边的女生又说:「你这个还挺高级,是现场感应的吗?还会根据舞檯灯光的变化改变颜色,难怪刚刚开场的时候不亮。」 阮苏的目光停在另一侧舞台上正盯着大屏幕看的陈在野身上。 完蛋,她想。 都怪蒋宁南害她。 第36章 老婆粉罢了 她捏了捏耳垂, 头上的led灯牌宛如□□,她拿掉也不是,不拿掉也不是, 最后只得认命地继续戴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这个妹妹好勇啊!竟然敢坐到布洛芬的粉丝窝里,还戴着陈在野的灯牌。】 【老婆粉罢了。】 【开始为妹妹的人身安全担忧了。】 【三次元大家应该还好吧, 发疯的只敢在网上发疯……】 【不过,这个姐妹长得好漂亮啊, 你们注意到没有, 陈在野刚刚好像在大屏上看见她了, 盯了蛮久的。】 【看见了……只能说, 男人, 不过如此!】 【有一说一,真的很漂亮啊, 换谁都会多看两眼吧。】 【关键陈在野不只是看大屏了啊,你们没发现吗, 他在大屏里看见这个姐妹的那一瞬间,脸色就……怎么说, 很微妙, 然后立马转头在人群里锁定了这个妹妹。】 【想多了吧,陈在野可能只是在想:让我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第73页 【笑死。】 …… 好在布洛芬表演完毕之后没几分钟, 就轮到鹿野表演了,阮苏刚刚被陈在野盯得心里发虚, 其余人大抵也发现了陈在野一直在往这个方向看。 旁边的女生又撞了撞阮苏的肩膀:「嗳,你家哥哥看你了。」 阮苏辩解:「不是哥哥……」 女生就笑笑的,满脸都写着:都这样了,你再跟我装有什么意思? 阮苏吐了口气, 彻底放弃挣扎了。 鹿野这次唱的是一首新歌,在此之前,从未在别的地方表演过的。 这种选择其实有点冒险,因为未经市场检验过的「产品」,谁也无法判断它最终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主持人刚介绍完背景,屏幕前喜欢鹿野的观众就揪紧了一颗心。 阮苏之前其实听过他们彩排,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氛的烘托,现场唱起来,好像又比彩排时更加好听了一些。 这首歌一改鹿野以往诡谲的风格,整首歌的基调特别的温柔、积极向上,几人依旧按照惯例分布在台上。 今天,陈在野的穿着打扮也格外的青春活力,是一身红色的球衣,头顶上还勒着条红色发带。 他大汗淋漓在台上满场跑,又唱又跳,随着音乐随意舒展。 又野性又自由,青春气逼人。 尤其是最后,他搁下话筒,突然走到后面,阿炽给他让开位置。 底下的人像是能够猜到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了,一半的人摒住了呼吸,另一半的人在尖叫。 然后他轻轻侧了下头,唇角扬起,鼓槌也跟着扬起。 「咚!」 好像有什么东西猛然敲击在了阮苏的心脏上,细细密密,时而迅疾,时而轻缓。 「操。」饶是刚刚还在瞧不起陈在野的布洛芬粉丝,此时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低骂,「陈在野简直犯规!」 主持人走上台,转头看着几位因为刚刚闹得太嗨,因而此时还在轻轻喘息的鹿野成员,他刚刚显然也被他们的表演感染到了,这会儿看着他们,眼睛里还在放光。 「你们这次,怎么想到要改变曲风的。」 话筒被老袁接走了,他低下头,浑不在意地:「想改就改了呗。」 阿炽在旁边接道:「对!」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狂啊,主持人都懵了。】 【我觉得布洛芬才懵了,毕竟鹿野真的挺年轻的,这次改改了自己不擅长的风格,布洛芬要是输了,真的有点丢人……】 陈在野瞥他们俩一眼,轻轻笑着,他低嗯了声,态度其实也挺漫不经心的,但还是认真解释了下:「因为觉得布洛芬的前辈唱的是他们那个时候的青春,所以我们就来唱唱我们这个时代的青春。」 「哦?不知道咱们野哥所认为的你们这一代的青春是什么样的呢?」主持人也跟着别人叫他野哥。 「确切的说,应该是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开始的一代。」陈在野说,「因为时代在改变,我们的生活环境生活条件都在改变,所以我们与前辈们追求的东西已经不太一样,我们心里的吶喊也有所不同。」 「虽然很多人都说对我们这一代人多加诟病,但是我所理解的我们的青春——其实,我始终觉得我们这一代人的主基调其实是很积极的,大家吶喊的更多的东西其实就是梦想、爱和自由。」 他轻声笑:「其实是很浪漫的一些人,我们这首歌里唱的也是这些东西。」 这个体育馆是露天的,晚夏的夜风吹拂过来,吹起少年额前的头发。 他闲散而立,姿态清隽,面容锋利却不显戾气。 【啊,是少年的样子啊。】 【呜呜呜好想重新回学校里读一遍书啊,如果我念书的时候遇到陈在野这种人,我肯定会沦陷的。】 【我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欸,我本来以为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玩乐队,就纯粹是因为酷,其实脑袋空空,但今晚他还挺让我刮目相看的。】 【对,其实是很浅显的道理,但是他写出来了,唱出来了,又站在这儿坦坦荡荡讲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非常动人。】 阮苏也跟着吸了吸鼻子,她旁边的人都安静下来了。 「嗳,真的还不错欸。」 女生转头去看阮苏,本来想说:「好啦,我现在觉得你眼光也没那么差啦。」结果就看见女孩抿着唇,眼眶红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啊这……虽然,确实挺感人的,她刚刚作为鹿野对家的粉丝,听到陈在野那段话,都忍不住有一些动容,但是,也不至于要哭吧? 她摸了摸鼻子,颇为无奈地长长嘆了口气。 人果然都是感性动物。 转念她又忽然:「卧槽!」她在原地团团转,「陈在野这招高啊,实在是太高了!」 她这话说得咬牙切齿,阮苏茫然地问:「高什么?」 女生说:「今儿来看演出的,不对,甚至可以说,看这个节目的,大多都是九零往后出生的人了吧?陈在野这段话,可是狠狠在这群人里拉了把好感啊!」 「小小年纪,心机真的很深!」 - 主持人听完陈在野方才那段话,也不由得感嘆了几句,旋即又问:「刚刚你说到爱,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替粉丝问一句,野哥有喜欢的人了吗?」 第74页 阮苏刚刚还在感动,冷不丁听到这句,整个身子猛地一顿。 然后她就看到陈在野状若无意地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有。」 「啊。」主持人笑,「那看来很多人都要心碎了。」 陈在野没接话,主持人不知想到什么,又说:「刚刚我们是不是还看到台下有人要嫁给我们野哥来着……」 他应该的想引出鹿野和布洛芬pk的话题,导播这时适时地将画面切到了观众席上,阮苏猝不及防入境。 主持人说:「就是这位小姐姐哈,我看到你头上戴的是陈在野的灯牌,手里拿的是布洛芬的横幅,你今晚到底是希望谁能赢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姐姐已经懵了。】 【救命啊,代入这个妹妹,我感觉已经社死。】 阮苏确实觉得自己要社死了,之前布洛芬演完,镜头扫到她就算了,这时候到底为什么又要专门给她镜头啊……! 她有些欲哭无泪地眨了眨眼,抬头,陈在野正站在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老袁等人,眉眼带笑,一脸看戏的表情。 主办方还特别贴心地从旁边递了个话筒给她。 阮苏轻咳了声,最终还是说:「我确实是喜欢……鹿野的。」 「哦?那你手里为什么拿着布洛芬的横幅呢?你坐的这个区域也是专门给布洛芬的粉丝划分的区域哦。」 阮苏硬着头皮瞎扯:「票和横幅都是朋友送的。」 主持人又说:「那你猜猜今晚谁会赢呢?」 阮苏之前还想着不知道要怎么跟蒋宁南解释,这会儿被连问几个问题,她已经破罐子破摔。 她说:「自然是希望鹿野赢的。」 主持人笑了下,终于放过她,结果这时程池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说:「突然想起来,刚刚上台之前,我们其实打了一个赌。」 「什么赌?」 「就是假如我们输了,今天下台后每人拍一张很丑的自拍发到微博里。如果我们赢了的话,就抽一个粉丝满足对方一个要求。」 他看向阮苏的方向:「既然这么巧,不然,就这位粉丝好不好?」 【看其他几个人的表情,感觉这个是程池瞎编的。】 【程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只能说,你们搞乐队的男孩子真的很勇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第一次见这种操作,绝了。】 【跑节目现场追人来了这是?】 【emmmm……不太喜欢这样。】 …… 弹幕里对程池的这个行为褒贬不一,他就是有点上头,一时忘记他们正在比赛,只一心想调侃一下阮苏和陈在野。 但这会儿话都说出来了,他也不好收回去。 主持人那边大抵收到了导演的示意,为了节目效果,竟然真的答应了。但是—— 他说:「你这话说的,很有赢的信心啊。」 程池勾嘴笑:「我觉得我们今天还行。」 主持人手里换了个新的手卡,他说:「正好,我们这边的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这会儿,布洛芬也重新回到了台上,主持人将悬念拉足了,问底下的观众:「你们是更想看到鹿野每个人的自拍,还是想看布洛芬拿到1000积分?」 第37章 「回我们的家」 底下的人答案不一, 现场一时乱成一片。 那场比赛最终还是鹿野险胜,阮苏松了口气,却看到两边的女孩子都显然有些失望。 失望过后, 又迅速打起了精神:「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大不了下次再来。」 两个乐队也分别发表了一下比赛感言,徐牧说:「后生可畏, 输给鹿野不丢人。」 他旁边的队友语气没有他这么好,说出的话显得有点儿阴阳怪气:「只能说, 鹿野太懂得现在年轻人的心理了。」 他们的比赛结果, 除了几位导师的打分以外, 同时也要结合直播间观众的投票一起计算, 他这话就差直接说鹿野这次只是投机取巧, 赢得不光彩。 老袁脸色变了变,刚刚在公布结果之前, 因为要插播gg,所以他们短暂休息了几分钟。在后台的时候, 他们刚好跟布洛芬的人撞上,擦肩而过的瞬间, 就有个谁在他们耳边嘀咕了句:「小人得志。」 到底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有什么就说什么了,老袁张口想要怼, 就听陈在野语气轻飘飘地道:「老实说,今晚之前, 我们一直以为自己会输。之所以选择一首自己完全不擅长的风格,正是因为抱着会输的想法,所以觉得不要考虑那么多,唱得尽兴就好了。」 因为并没有把「赢」当作是唯一的、绝对的目的, 所以,反而再某种程度上,让自己的心灵获得了宁静和自由。 他轻声笑:「所以,真的是侥倖了。」 「刚刚在后台的时候,阿炽还说,这次跟布洛芬的前辈比得很畅快,布洛芬是我们很敬重的前辈,因为相见的机会不多,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下一场还能和前辈们pk就好了。」 他的嗓音低软,像是喟嘆。 阮苏眨了眨眼,开始觉得,自己那时候被陈在野乖巧的外表骗过去,其实也不冤。 因为,他这副样子,真的好具有迷惑性啊。 【呜呜,不知道为什么,陈在野这段话,感觉好心疼哦!】 【真心觉得布洛芬那边有点输不起了,那句话明显内涵几个小孩呢,比赛就是比赛,输了就是输了,自己输了怪别人太厉害,这是什么道理?】 第75页 【所以,陈在野这段话,就是想要证明一下自己吧。太惨了,明明赢了,还要被质疑。】 【这场的确是鹿野更好啊,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吧。】 …… 陈在野这段话几乎算是挑战书了,虽然碍于比赛规则,这个阶段他们还不能直接挑选下一场的对手,但陈在野都在台上这么放话了,布洛芬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会拒绝的。 主持人大抵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穫,笑着打了两句哈哈,就让他们回后台休息了。 阮苏来看现场的目的很明确,鹿野表演完后,她就没什么兴趣了,她旁边那群布洛芬的粉丝明显也是。 刚刚一直跟她聊天的女生,可能是对她印象很好,拿着手机要扫她微信。 阮苏调出自己的二维码,加完好友再返回来时,看到陈在野给她发了微信。 野:[去停车场。] 阮苏想了想,回:[好哦。] - 陈在野靠在椅子上,手指悠悠地在屏幕上轻点,为了舞台效果好看,他们每个人都化了淡妆。 但化妆师有限,分给他们的两个化妆师此刻正在给老袁和程池卸妆。 陈在野剥了根棒棒糖塞进嘴里,手机往下一扣,起身。 老袁抬眼问:「上哪儿去?」 「回家。」 工作人员见状,连忙说:「等会儿有可能还有别的活动。」 「什么活动?」陈在野低垂着眼,虽然嘴里含着糖,但半点也没有软萌的感觉,甚至连方才台上的那点疏朗与温柔也没有。 整个人看起来就……凶巴巴的,很不好惹的样子。 工作人员抿了抿唇,也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就被他憷到了,吞吞吐吐道:「不知道还有没有事,按道理讲其实是没有的,但就是怕万一……」 陈在野弯腰捞起自己的衬衫,往肩膀上一套:「应该没什么要紧事,就说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也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又迳自对老袁等人说:「等会儿你们三个自己打车回去。」 老袁等人:「……」 - 停车场在地下负一层,陈在野之前就把具体的停车位置发给阮苏了。 地下车库温度比上边儿又低了点,地面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永远都浮着一层水迹。 灯光不太亮,是有些泛冷的光色,他「咯嘣」一下将棒棒糖咬碎,剩下的小木棍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没走几步,就看到阮苏了,她站在车边,正跟什么人讲着电话,手里还抱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应援物。 声音很低,音调温软,但语气却透着几分不耐烦。 电话那头是于秀芝。 阮苏原本不想接的,但于秀芝往她微信里发了个《春秋》的截图,她这才知道新一期《春秋》在今晚发了预告。 于秀芝同她讲话的声音很轻柔,仿佛年前那段龃龉从来不曾存在:「我看到你上节目了?」 阮苏抿着唇,没应声。 于秀芝仿佛压根感受不到她的态度似的,又说:「这上节目应该能赚不少钱吧,我听媛媛说……」 「没多少。」阮苏低声打断她。 确实没多少,他们这个节目本来经费就不高,拿的都是最基本的出场费。 于秀芝显然不信,她迂回了几句,发觉不行,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我看你也赚到钱了,真打算扔下我跟你弟不管了?」 阮苏嘆了口气,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 她抬起眼,老远就看到陈在野正朝他走过来,他脸上还带着妆,但发带已经拿下来了,额前的头发捋了上去,额头很饱满。 衣服也换掉了,换成了他惯常的衬衫和牛仔裤。 他微低着头,一手插在裤兜里,明明是很普通的姿势,可由他做来却莫名好看。 她收回视线,听见于秀芝又说:「这么多年,妈妈也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吧,你要上学就让你上学,读研、读博,从来没拦过你。」 阮苏垂下眼,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读研、读博,都是我自己打工赚钱交的学费和生活费。」 「妈妈。」她说,「您问我想没想过您和弟弟……过年的时候,我一个人在酒店里,您想过我吗?」 「那是你自己非要出去的,又不是我让你出去的,我当时还阻拦你了呀!」 阮苏说:「让我嫁给有钱的老男人的时候,您想过我吗?」 于秀芝像是被踩到了痛脚:「我做的难道不对吗?我还不是希望你能过上好生活,你年纪小不知道钱的重要性,嫁给一个有家底的人能让你轻松好多倍。」 「那您怎么不让方媛去嫁给这样的人?」空气里有些小飞虫在飞,停在了她的鼻樑上,她伸手挠了下,嗓子虽然还是软的 ,却带了点不自知的讽笑,「到底是为了我能过好,还是为了方慕能过好,您心里应该很清楚的。」 「你就这样说你弟弟的?」于秀芝声音抬高了些,「再说了,你嫁个好人家,帮帮你弟弟怎么了?」 「那我呢?我在您心里,算什么呢?」 于秀芝声音一顿,阮苏闭了闭眼,说:「等下我再给您转最后一次钱,以后不用再联繫我了。」 她深吸了口气,说道:「妈妈,如果您对我还有一点点感情的话。」 第76页 言毕,未等于秀芝再说什么,她就直接挂了电话。 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后,阮苏停顿了一会儿,才转过身,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少年身上喷了香水,应该是造型师给他喷的,气味很淡,有点儿像氤氲着潮湿雨气的森林。 他的手掌停在她的后脑勺上,轻柔地抚摸着:「姐姐今天又骗我了,不是有事要忙吗?」 阮苏微微一愣,她本来还以为陈在野会问她方才那通电话相关的事。 她抬起头,下巴抵着他的胸膛,刚才跟于秀芝说话,她一直敛着情绪,挂掉电话后,那阵委屈才后知后觉地从胸口涌出。 然后,又被她习惯性地压下去了。 她眨了眨眼,虽然用力压制,但鼻头还是忍不住酸了下。 「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她的语调轻盈而柔软。 陈在野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鼻尖,哼笑:「确实很惊喜,一来就看到姐姐在追布洛芬。」 阮苏说:「是蒋宁南,他误会了,以为我喜欢布洛芬……」 「哦,姐姐自己不说,人家怎么会误会?」 他的音质很清冷,这话说得酸熘熘的,阮苏双手环着他的腰,想到什么般,抬手将一个灯牌晃到他的眼前。 「明明还有这个。」 陈在野垂下眼:「看不懂。」 这人,分明在耍赖。 阮苏的脸热了热,陈在野突然俯身,嘴唇贴着她的耳朵,呼吸滚烫。 「陈在野是你什么人,嗯?」声如呢喃,尾音轻轻上扬,像藏了勾子。 阮苏觉得自己全身好像都被耳后那股热气撩得瘫软下来。 她的手指抓紧他的衣服,下一刻,又听他温声道:「老公带你回家,好不好。」 他握住她的手。 「回我们的家。」 第38章 「姐姐心跳好快」 车里清新好闻的车载薰香的气息盈入鼻尖。 阮苏端坐在座位上, 手里还捏着那个写着「陈在野是我老公」的灯牌。 男人很小气,那些布洛芬的应援物,全被他扔掉了。 车里的空调温度适宜, 阮苏本来在专心看陈在野开车。 她发现每次观察陈在野时,好像总能不小心窥见到一些他成长的痕迹,他姿态懒散地靠在椅子上, 手腕随意搭着方向盘,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 眼尾轻轻往下一瞥, 淡笑:「好看吗?」 阮苏迅速收回目光, 陈在野便说:「看老公, 不用害羞。」 他今晚大概是和这个梗过不去了, 虽然已经适应了一会儿,阮苏发现自己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 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咬了咬唇,闭上眼, 不知不觉却睡着了。 醒来时,自己正躺在陈在野臂弯, 他抱着她, 从小区的停车场往家里走。 晚夏秋初的夜晚,月亮很明亮, 圆盘似的挂在天际,微风撩动树梢。 万籁俱寂, 唯有眼前人的体温通过相贴的肢体传递给她。 阮苏动了动身子,手臂伸上去,环抱住他的脖子。 然后男人立马黏糊糊倾身亲吻她一下。 「到家了吗?」她的声音有些哑。 陈在野不知是被她哪个字取悦到了,嘴唇往上弯了弯:「嗯。」 到家了。 老袁他们大抵想要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刚刚还在路上的时候,就给陈在野发微信说不回来了。 阮苏被陈在野放到鞋柜上,双腿荡在半空中,陈在野半蹲下去,给她换鞋。 他的手指有些凉,捏着她的踝骨,阮苏不由得颤慄了下。 手机响起来,她拿起来接通,沈佳言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你和陈在野上热搜了!」 陈在野上热搜她已经提前预想到了,毕竟他们今晚的表现实在太亮眼了。 沈佳言说:「你那个《春秋》的预告片,今晚也发了。」 阮苏愣了愣,挂掉电话打开微博,先是有网友将她在直播里与主持人互动的片段发了上去,评论区哈哈笑成一片。 【这个主持人也太有梗了!】 【小姐姐也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人手里支持布洛芬,头上又顶着陈在野的?】 【这什么节目?感觉还挺好看的。】 然后,又有人惊讶地发现: 【这不是阮老师吗?】 【阮老师是谁?】 【去看《春秋》的预告片,目前还没详细介绍,但能上《春秋》的,应该都是学霸吧……】 【那也未必吧,我有个朋友是《春秋》的工作人员,我听她说这位姐姐可不一般呢。】 【总觉得是节目组捧的人,因为真的太漂亮了……估计后面是打算出道的。】 【笑死,这年头太漂亮了也是一种缺点了吗?】 【啊这么一说,她去看《仲夏之乐》的现场,就很好品了……】 【没懂,哪里好品?】 【你们想啊,去的人那么多,怎么镜头就一直拍她,被拍到的人也不少,偏偏就她能跟主持人互动,说这里面没点黑幕你信吗?】 …… 阮苏随手刷了几条,发现,她一句话没说,这些人已经自动给她编排完所有的剧本了。 她觉得有点新鲜,看得津津有味,陈在野给她换完鞋,就看到她抱着个手机在那里玩得入迷。 第77页 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平时在人前,总做出一副文静稳重的模样,到了外人看不见的地方,那些娇憨的本性便露出了一点儿马脚。 陈在野低着头,在原地看了她会儿,结果她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他是一团空气。 陈在野轻咳了声,阮苏抬起头,茫然地看他两秒,又低下头继续刷微博。 手机里有什么? 比我还好看吗? 陈在野探出手,手指在她下巴处挠了下,逗弄小猫咪一样。 「干嘛呀。」阮苏怕痒,软着嗓子往后躲了下。 陈在野便低下头,阮苏的屏幕刚好停留在一条微博上。 @明天就和陈在野领证:【野哥好可怜,节目才刚开始,刚有点人气,就被心机女捆绑。】 评论区也很热闹: 【就是啊,她今天不也举布洛芬的牌子了吗,怎么没跟布洛芬一起上热搜?偏偏只有她跟野哥,这也太微妙了吧。】 【只能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咯。】 「在看什么?」 陈在野眸光一暗,从她手里抽出手机,阮苏攀上他的肩膀,伸手要去抢。 陈在野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抱起来,托着她的屁股,阮苏说:「干嘛抢我手机?」 陈在野说:「吃醋了。」 「欸?」 陈在野将她放到沙发上,然后自己也跟着倾身下来,一条腿跪在她的身侧:「姐姐一直在看手机,是我不够好看吗?」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的,显然在故意逗她玩,阮苏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子:「几岁了?」 不等陈在野说话,她又软声说道:「我们在在几岁了?」 「比你大那么三个月吧。」 「嗯?」 「苏苏生日是5.20,我的生日是2.14,刚好比苏苏大三个月零六天。」他说得一本正经。 阮苏眨了眨眼,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算法,陈在野鼻尖蹭了一下她的鼻尖,轻哄:「叫哥哥。」 阮苏说:「你不要……以下犯上。」 她脑子跟浆糊一样,随便抓了一个词就拿来用了。 语毕,陈在野的手指便卡住了她的下颌。 屋里灯光明亮,昏黄的灯火萦纡在她的眼底,阮苏被迫着抬起头来,目光与陈在野的目光碰在一起。 少年人的眼神炽热而直白,直勾勾地看着她,没来由的,阮苏耳后忽地一热。她转开目光,将目光从他的眼角滑到鼻樑上。 陈在野说:「这就叫以下犯上了?」 他的手指在她下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然后又移到她的锁骨上。 她的衣领被扯开了一些,露出半个肩膀,陈在野的手指挑起肩带,指腹蹭到她圆润小巧的肩头。 她咬紧唇,心跳咚咚咚,快要跳到嗓子眼。 陈在野应该也听到了,低声笑:「姐姐心跳好快。」 「害羞了?」 她被他从沙发上抱起来,换了个姿势,换成她面对面坐在他腿上的姿势。 身上衣服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屋里开了空调,温度打得有些低,微凉的细风扫到她的皮肤上,她不由得战慄了下。 嘴上却还在逞强:「谁害羞了?」 陈在野说:「你的脸好红。」 手指又从她的脸上移到耳朵上:「这里也是红的,还有这里,这里。」 嘴唇、下巴、颈窝……他的手指像带了火,一寸一寸往下移。 阮苏莫名有些慌张,唤他:「陈在野。」 「嗯?」 阮苏说:「你、你要干嘛?」 过于露骨的话到底还是说不出来,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还是问了句没什么实质意义的话语。 陈在野说:「姐姐过两天是不是要回浅川了?」 「嗯,要开学了。」 陈在野掐着她的腰,舌尖舔了一下她的喉咙,阮苏仰起脖子,听他含混不清地说:「捨不得姐姐。」 空气里响起些暧昧的水声,阮苏羞耻地咬住唇,眼尾映出一片旖旎的红。 她按住他在她衣服里不断撩火的手:「还……还没洗澡……」 声音发出来后,却更加暧昧了。 室内春色葳蕤,陈在野抱起她,阮苏衣衫半开,下意识搂住陈在野。 「干嘛?」她又问。 陈在野嗓音沉沉的,带着几分上扬的笑意:「姐姐不要再问『干嘛』这两个字了。」 「什么啊……」阮苏没反应过来,抬起头,男人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小时候被沈佳言科普过的那些言情小说的内容一下子涌入她的脑海,轰地一下,阮苏脸瞬间红得更厉害了。 陈在野的衣服都被她抓皱了,她愣了半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最后洗澡的时候,陈在野成功被阮苏赶了出来,眼前的不透明玻璃门「砰」一下从里面关上,他靠在门框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早已起来的反应,像是无奈。 「又不是第一次给姐姐洗澡了。」 话刚说出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恼羞成怒的:「快滚吧你。」 但嗓音又软得厉害,这话听着一点儿也不凶,反而像是娇嗔。 陈在野轻声哼笑,威胁味十足:「好,你等着。」 等着什么啊…… 阮苏在卫生间里磨叽半天才敢出门,出来时,陈在野依旧靠在门框上,他显然已经缓了过来,但阮苏依然警惕地看着他,陈在野看了眼她还在滴着水的头发,无奈地从旁边抽了条干净毛巾揉上去:「怎么不吹头发?」 第78页 阮苏眼里水气氤氲:「忘记了……」 是真的忘记了,她刚刚满心里都是陈在野,洗澡的时候,全程都是浑浑噩噩的。 陈在野将她又重新推进浴室里,浴室里水汽还没散干净,热气腾上来,陈在野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手指在她发间来回拨动。 镜子上的水雾渐渐挥发,两人的面容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从阮苏的角度,只能看见陈在野半张侧脸,少年垂着眉和眼,这样认真做事的时候,脸上神色其实看着有点儿冷淡,但又莫名苏。 她的心跳倏地一滞,方才的害羞好像也随着水雾散去了。 她见自己头发吹得差不多了,她咬了咬牙,猛然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手指伸上去,碰了碰陈在野的小腹,然后又顺着小腹往下移。 吹风机被关上,陈在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为背光,眼里的神色看起来如同夜里的浓雾一样重。 阮苏咬着唇,仰起脸,感觉有什么东西硌到了她的掌心。 她的睫毛颤了颤,给自己做了两分钟的心理建设,听到头顶的人嗓音喑哑地警告道:「姐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阮苏张了张嘴,声音低若蚊蝇。 「我……我可以帮你。」 第39章 」辛苦姐姐了「 阮苏刷了三遍牙才从卫生间里走出去。 原本, 是打算只用手的,结果后面擦枪走火…… 她低低「唔」了声,连忙打住思绪, 眼里朦胧水雾尚未散去,眼角透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陈在野在客厅里洗完澡过来, 腰上围着浴巾,上半身没有穿衣服。 少年身形看着纤薄, 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但脱掉衣服, 又分明有紧实的肌肉覆在上面。 阮苏耳朵轰轰响, 她咬着唇, 看也不是,不看的话, 又显得特别欲盖弥彰。 陈在野的耳朵明显也有点红,走过来, 用指腹蹭了下阮苏的嘴角:「这里,破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 没带任何情绪, 可听在阮苏耳里,却如同一道惊雷砸下来, 方才她努力压下去的画面又重新在脑海里出现。 她抬起眼,没有半点儿威慑力地瞪了陈在野一眼, 明明心里害羞得要命,偏又想找回自己作为「姐姐」的场子。 「还不是你害的……」 「是,都怪我。」少年认错也快,喉咙里压着笑, 下一秒阮苏就被拉进一个温暖怀抱里。 他身上的皮肤被热水熏得滚烫,背上自己擦不到的地方滚着几颗水珠,陈在野的嘴唇贴着她的耳垂,吐息也是烫的。 「辛苦姐姐了。」他说。 阮苏觉得自己整个人可以原地蒸发了。 她的手指掐上他的手臂,语气里终于有了点服软的意味:「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哪种话?」他装傻。 阮苏顿了一会儿,转开话题:「我要睡觉了。」 即便这样说,陈在野也没放手,而是直接就着当前的姿势将她抱到了床上。 后脑勺贴上枕头的时候,阮苏才发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困了,陈在野掀开另一边的被子躺上来。 没两秒,一只手臂就横了过来,揽住了阮苏的腰,紧接着,陈在野滚烫的身体也贴了上来。 第二天,阮苏一直睡到十点多才醒来。 老袁他们显然已经回来了,客厅里有着明显的压住嗓子说话的声音。 阮苏开门走出去,几道目光一起投射过来,陈在野眼睛亮了亮,略显刻意地挡住那几人的视线,旋即拉住阮苏的手臂,将她往屋里拉。 阮苏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还穿着睡衣,而且,自己脖子里红痕连成一片…… 这个人昨晚是有多凶? 她忍不住又瞪了陈在野一眼,随意在睡裙外面罩了件陈在野的t恤,少年过于宽大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包住了半个屁股。 陈在野自知理亏,软下声音问:「姐姐饿了吗?」 「有点。」 她跟在他后面走出去,客厅里那几人满脸都是揶揄和意味深长。 阮苏顿了顿,扯住陈在野的衣服,面无表情道:「怎么办,不想见人。」 两分钟后,老袁等人就骂骂咧咧地被赶了出去。 阮苏终于觉得舒坦了一些,吃完饭后,又处理了几个开学要做的表格,就去找沈佳言了。 之前沈佳言来京市散心,到现在还没回去。 她住的酒店离陈在野家有一段距离,陈在野直接开车将阮苏送了过去,临分开时,又嘱咐她:「回来的时候给我发微信,我来接你。」 阮苏抿唇笑了笑,感觉两个人的年龄好像颠倒了过来,最近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她越发觉得,更多的时候好像都是陈在野在小照顾她,而非她照顾陈在野。 「好哦。」她说。 沈佳言昨天估计又熬到了很晚,阮苏到时,她明显还没睡醒,眼下有着浓重的青色。 阮苏刚刚来时,让陈在野绕了个路,买了些网络上评价很好的早餐提过来。 沈佳言盘腿坐在桌边,阮苏打量着她的神色,也不敢问她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沈佳言吃了两口,就把东西放到一边了,阮苏顿了顿,问她:「想不想去逛街?」 「不想。」沈佳言摇了摇头,「困。」 第79页 阮苏说:「你不用回去上班啦?」 「在考虑要不要辞职。」 「欸?」 沈佳言看了阮苏一眼,半晌,嘆了口气:「我之前一直没有跟你说我谈恋爱的事,其实是因为……」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阮苏垂着眼,简单将桌子收拾干净,沈佳言看着她的动作,说:「其实,他结婚了的。」 阮苏动作一顿,像是在理解「他结婚了的」这句话的含义。 沈佳言说:「是我领导,我刚进公司,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工作,是一个很温柔很有魅力的人。」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像是在回忆:「那会儿我刚毕业嘛,老实说,真的很难抗拒他这种人吧——很有能力,又很照顾你,不管是在生活中,还是在工作中,都能很好地引导你。」 「我也不是没有抗拒过,但喜欢这种事,说不清的,不是说你不想喜欢就能够不喜欢的。」 阮苏轻轻「嗯」了声,颇有同感地点点头。 沈佳言说:「然后,我可能表现得挺明显的,他后来就发现我喜欢他了嘛,一开始他还想给我调职,调到其他的部门……」 她顿了顿,声音越来越低:「但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阮苏,」她抬头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挺不好的?」 不等阮苏回应,她又继续说:「我也觉得我这样挺不好的,算什么嘛,跟一个有妇之夫混在一起,作践自己不说,还伤害别人。甚至,我有时候产生愧疚的想法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特别无耻,怎么当了□□还立牌坊……」 她低低笑了声:「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这样的?」 阮苏坐下来,坐到她的对面,她进来的时候打开了窗户,外面尽是人间的喧嚣声。 阮苏说:「你是我的朋友。」 沈佳言愣了一下,须臾,眯了眯眼,笑声更大。 「嗳。」 她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一下阮苏的脸:「这么没原则啊。」 阮苏没说话。 沈佳言坐回去,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又嘆口气。 阮苏的意思她明白——虽然,她并不贊同这种行为,但因为她是她的朋友,所以她也不会去苛责她。 沈佳言说:「分手其实是我提出来的。」 阮苏看着她,她又说:「就是觉得不想这样了,真的挺没意思的,人总要往更好的方向走,对不对?」 这次,阮苏点了头。 吃完饭后,沈佳言又躺床上睡着了,阮苏没回去,而是戴上耳机坐在沙发上看了个电影。 到了晚上,她所参加的那一期《春秋》就播了出来。 昨天晚上她刷了那么一会儿微博之后,后面就没再关注舆论的走向了,但沈佳言很关注,《春秋》刚开播,她就开始翻出各种网友的言论给她看。 睡了一觉之后,她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翘着脚躺在床上,半点形象也没有。 【有人跟我一样是为了阮老师而来看的吗?阮老师真的完全长在我的审美点上,而是年纪这么小,就是浅川大学的老师了,好喜欢……谁懂?】 【真的好强啊她,原来前面几期的题目都是她出的,就想问问昨天说她只是空架子的人,现在觉得打脸吗?】 【但是……她是真的有才华,也不代表她没拉着陈在野炒作啊……】 【炒作什么?就她这个脸,她这个能力,还需要拉别人炒作?】 【虽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她去看《仲夏之乐》那个操作……确实挺迷的。】 【对啊,而且你们敢说,如果不是昨天那个事儿,你们会关注到她吗?美女学霸很多,但你们真正关注的有几个呢?】 沈佳言一点作为阮苏朋友的自觉也没有,笑得前仰后合:「还有很多说话太难听的,就不拿给你看了,我也是真的很想知道,等他们知道陈在野就是你男朋友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阮苏:「……头疼。 第40章 谁可以嫁给陈在野 她把手机丢回给沈佳言, 又翻出自己的手机给两人点了些外卖,刚支付完,就见沈佳言突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卧槽!」 「怎么了?」阮苏问。 沈佳言说:「你男朋友发微博了!」 尽管已经同陈在野在一起有段时间了, 但阮苏发现,自己对于「男朋友」这个称呼还是没有能够很好的适应。 她摸了摸鼻头,佯装不经意地问:「发了什么?」 「你自己看呗。」 阮苏其实已经打开了微博, 首页第一条就是陈在野的微博。 @野:才想起忘记问这位同学,粉丝福利想要什么? 底下配的图, 就是直播里的一个截图, 阮苏头上顶着「陈在野是我老公」这几个字, 眼睛弯成月牙儿笑得开心。 【天啊天啊天啊, 老公是不是被盗号了!】 【……真会选图, 这张照片里的阮苏好好看啊】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陈在野这种人……真的会这么关注一个粉丝的事情吗?连人家的名字都知道。】 【这是普通的粉丝吗?这可是美女诶!还是学霸!】 【所以啊,我才会说事情不太简单。】 【该不该说一句我嗑到了, 陈在野好护妻啊。】 第80页 【?cp狗也太不挑了吧】 【瞎猜什么啊,我们野哥只是性格好宠粉而已, 戏不要那么多好吧。】 …… 阮苏简单刷了两条, 就收回了手机,沈佳言在旁边兴致勃勃地评价道:「精彩!」 又说:「不得不说, 你男朋友胆子真大。」 「好护妻啊。」她又酸熘熘道。 阮苏有些无言地翻了个白眼:「你够了。」 沈佳言说:「老实说,跟陈在野这样一个小狼狗谈恋爱什么感觉?」 阮苏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嗯?」 阮苏说:「但是有时候又觉得很奇妙, 其实他大部分时候都挺成熟的,所以很多时候好像都是他在照顾我。然后他平时在人前就冷冷酷酷的小男孩嘛,但其实他又很粘人,控制欲也很强, 时不时还发个疯。」 「每次惹你生气了,就装乖喊你姐姐……」她笑了笑,瞥沈佳言一眼,「真的很难不心动诶。」 明明是沈佳言让她讲感受,结果,她讲出来之后,她又受不了,拿枕头砸阮苏:「你真的很酸!」 旋即又说:「但是,我真的好羡慕你啊。」 阮苏直接把她丢过来的那个枕头抱在了怀里,傍晚时有点降温了,她们把空调关上了,但屋子里还是有点凉。 阮苏下巴埋在枕头里,看着沈佳言:「我们言言也会遇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的。」 「算了吧,沈佳言苦笑,爱情这种东西,太稀有了,我已经不指望了。」她说,「所以,我才更加羡慕你,感情这种事,也不简简单单是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就能圆满的。」 「还要有天时地利,除此之外呢,还需要两个人都有浓烈的,不顾一切想要在一起的勇气。」 「所以,如果遇到了,就好好去爱吧。」她故作轻松地眨了眨眼。 阮苏捏紧自己的手机。 窗外车水马龙,夜的幕布笼了下来,霓虹灯不断闪烁。 她嘆了口气。 怎么回事啊,好像,突然想陈在野了。 她的脑子里刚出现这样的念头,他的微信就发了过来,是一张图片,他拍下的路边的一间蛋糕店。 野:[要吃吗?] 阮苏想了想:[要!] 野:[玫瑰栗子蛋糕?] 阮苏:[嗯嗯!] 野:[再加一杯老闆特调的咖啡?] 阮苏:[嗯嗯!] 她盘腿坐在沙发另一侧,回消息也回得很专注,沈佳言看着阮苏嘴角快扬到天上的笑意,一时有些恍惚。 她与阮苏认识多年,老实说,她其实很少见到阮苏这一面。 大抵是从小家庭环境的影响,她的性格虽然看起来很温柔,但心事总是很重,鲜少会有这样轻松的时刻。 这次与阮苏见面,她能够很明显感受到她身上的变化,会撒娇了,有时候语气娇嗔到连她都感觉到肉麻,但她却毫不自知。 爱情好神奇,可以将人拉进深渊,有时,也会如秋日云朵般,轻轻将人托起,温柔地包裹住。 阮苏从沈佳言居住的酒店离开时,陈在野已经在楼下等了快两个小时,他靠在椅子上,手机里正播放着一场足球赛事。 男孩子好像总能对这样的事情有着饱满热情。 沈佳言将阮苏送下来,裹着身上的披肩敲了敲车窗,陈在野把视频点了暂停,侧头望去,沈佳言后面,阮苏笑得无奈。 他打开车门走下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递了过去:「你好。」 站得很直,看起来特乖。 沈佳言看他一眼:「得了,我知道你什么样,不用在我面前装乖。」 陈在野顿了一下,姿态放松下来,阮苏给他介绍:「这是我发小。」 但三人最终还是没说几句话,沈佳言就上去了,临走的时候,沈佳言对阮苏说:「我明天就回去了。」 阮苏担忧地看着她,沈佳言说:「人总不能一直逃避,还是要面对的不是?」 阮苏说:「那我明天送你去车站。」 「不用。」 沈佳言摆摆手,往酒店大堂里走,「我订的票早。」 阮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终究还是没忍住,嘆了口气。 嘴巴刚张开,却有一颗糖果被塞进嘴里,糖果也是栗子味儿的,中间有奶油夹心,她眨了眨眼,陈在野问她:「甜吗?」 夜风吹过来,刚才拢在心里的迷雾瞬间散去。 阮苏点头:「甜的。」 陈在野拉着她的手往车里走:「老闆做的新品,买回来给你尝尝。」 他倾身过来,给她扣安全带,阮苏某个瞬间开始担忧自己有一天会不会被他宠得生活自理无能。 她心里这样想,嘴里便也说了出来。 车子行驶在宽敞的马路上,陈在野透过后视镜瞥她一眼,似笑非笑:「那样正好。」 他说:「那样的话,姐姐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 两日后,陈菲组织的同学聚会终于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阮苏来京市本来并没打算住那么久,因而根本没有带几件衣服过来。 前一天一大早,陈在野就被她拉着出去买衣服。 阮苏就发现,陈在野在生活习性上虽然没有任何骄奢的迹象,但在买东西上,却将自己优越的家庭条件体现得淋漓尽致。 第81页 什么东西但凡看上了,根本不管价格,一定要拿下不可。 导购员看到他,两眼都笑开了花。阮苏提着大包小包往外走,看到陈在野还闷着头要往下一家店走,连忙拉住了他:「够了。」 陈在野脸上反而露出些许委屈来:「姐姐不喜欢吗?」 他们两个刚参加完综艺,这会儿不适合出现在人群里,故而,出门的时候,两个人都戴上了口罩。 但过于优越的身形与气质,到底还是为他们吸引来了一簇又一簇的目光。 阮苏背过身,说道:「喜欢的。」 「那为什么不要了?」 「已经够了。」 陈在野注视她片刻,察觉到她神色认真,才颇为遗憾地嘆了口气:「想看姐姐把所有好看的衣服都穿在身上。」 _ 聚会当天,原本陈在野是要送阮苏过去的,但因为他那边要录制下一期的花絮,只好让阮苏自己打车过去。 因为这次来参加聚会的都是在京市或者附近工作的人,所以总共只来了不到二十个人。 大家之前已经在群里聊过几轮了,见面的时候,倒也没有特别尴尬。 阮苏一进包厢,就被陈菲拉了过去,她最近迷陈在野迷得不行,急于想找个人分享她刚「考古」到的视频,以及各种新存的美图。 阮苏刚坐下,耳朵里就被塞上一个耳机,视频里,陈在野面容青涩,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冷淡和疏离。 应该是偷拍的角度,镜头有点儿晃,拍摄者正拍得专心,冷不丁陈在野的眼神往这边一瞥。 画面一抖,黑屏了。 陈菲已经将这个视频来回看了好几遍,还是会被惊艷到:「我本来觉得他现在就已经够冷了,没想到他以前比现在还冷!」 「而且怎么说,现在更多的其实是酷,是野,以前就真的……生无可恋?超厌世的感觉!」 大家喜欢一个人时,会变得格外有耐心,阮苏有时候也会有意地去找陈在野以前的视频看,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她不由得把进度条往前滑,又重新看了一遍。 「是不是特别有魅力?」陈菲看到她的动作,忍不住又是一顿彩虹屁输出。 阮苏抿住唇,脑海里想的却是令他拥有当时那种气质的不愉快过往。 所有人都说他年少有为,但却很少有人会知道,少年为了能够年少有为,究竟付出过什么? 她在心里无声地嘆了口气,就听陈菲又道:「也不知道这辈子谁能有这个幸运嫁给陈在野。」 她的性格本来就是大大咧咧的那种,讲这种话也不避讳,阮苏摸了摸鼻子,忽然陈菲又问:「对了,你上次不是去看《仲夏之乐》现场了吗?他本人怎么样,帅不帅?」 第41章 「你喜欢过我吗」 自然是帅的。 如果她同陈在野只是粉丝与偶像的关系, 她肯定会直接这么回答,可是此刻陈在野又是她的男朋友,这样夸自己的男朋友, 好像又显得很自恋。 她抿了抿唇,说:「还不错。」 「嗳,怎么可能只是还不错?我别的去现场的朋友都说他本人比电视里好看很多的!」陈菲看了看阮苏, 狐疑道,「你是不是爬墙了?」 阮苏揉了揉额头, 想说什么, 陈菲又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胳膊, 指着微信里的消息说:「方媛说她待会儿也会过来!」 她与方媛的关系, 当年的同学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 这么多年两个人也几乎没有同时参加过同学聚会。 阮苏不由得侧了侧头。 陈菲又说:「说是要带男朋友一起?」 她大抵觉得最近跟阮苏聊得愉快,故而, 有些要向她示好的意思,她压低了一点声音问她:「你知道方媛的男朋友是谁吗?」 她上一次与方媛见面, 方媛明显还对黎应南余情未了,阮苏摇了摇头:「不太清楚。」 陈菲说:「听说是个富二代, 长得也好。」她轻啧了声, 「当年谁都没想到,最后是方媛过得最好, 事业爱情双丰收,那会儿我们都以为, 怎么着也得是你……」 她一时唏嘘,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对,顿了两秒,连忙转了话题, 问阮苏:「对了,我之前听谁说,你最近也恋爱了?」 阮苏点了点头:「是。」 陈菲很是夸张地「哇」了一声:「有点好奇,你这么漂亮,男朋友肯定是个大帅哥吧?」 她们聊天,也没刻意避着旁人,两边的人闻声,都不由得朝她们看过来,阮苏摸了摸鼻子,软声道:「还好。」 她这话说得保守,有的人听她这话,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撇撇嘴转开了目光。 ——男朋友肯定不怎么样,如果特别优秀的话,肯定就直接炫耀了嘛。 阮苏没有注意到大家的心理变化,方媛还有工作,老早就在微信里说了让大家不要等她,他们吃到三分之一时,方媛才姗姗来迟。 包厢的推拉门被人从外面拉开,阮苏抬头看过去,先看见的却是黎应南。 他双手插在兜里,态度十分的吊儿郎当,目光与阮苏相撞,他眉头微蹙,转过头,不知道跟方媛说了句什么。 方媛看了阮苏一眼,脸色僵了片刻。 陈菲作为组织活动的人,已经迎了上去,其余人也七嘴八舌地起闹:「说好同学聚会,就只有你拖家带口。」 第82页 方媛将目光从阮苏身上收回,弯唇笑了笑:「正好他今天也在京市,就一起来了。」 「还不是因为男朋友长得帅哦,你看我就不带。」有人开玩笑道。 方媛拉着黎应南入座,陈菲也坐了回来,她像是斟酌了一会儿,才凑到阮苏耳边问:「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别嫌我多嘴啊。」 「什么?」阮苏停下了筷子。 陈菲说:「之前我有个朋友去浅川旅游,她说她在街上碰到你了,但她认识你,你不认识她嘛,所以就没有去跟你说话。她当时为了确认是不是你,给我拍了张照片……」 阮苏说:「然后呢?」 陈菲「欸」了声,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阮苏大抵也猜出来她想说什么了,十有八九是碰见她和黎应南一起逛街了。 阮苏垂下眼,软声道:「没那么复杂,就只是一起逛个街。」 陈菲瞧了瞧她的神色,大概觉得她是在强颜欢笑,半晌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人什么眼光。」 就没再多言。 中间大家闹得疯了,每个人都绕着酒桌走来走去疯狂敬酒,阮苏趁大家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透气的同时,给陈在野发了条微信,让他早点来接她回家,以免她到时候喝醉了太麻烦。 微信刚发过去,黎应南却从她身后走了过来。 阮苏发现他最近好像变了一些,以前也是吊儿郎当的,但那会儿是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现在却莫名有股沧桑的气质。 阮苏回头看了一眼,随口问道:「没跟方媛一起出来?」 她现在已经能够非常心平气和地跟黎应南说话了。 黎应南点了点头,问她:「跟男朋友聊微信呢?」 他的语气里调侃的意味很浓,阮苏没接话,黎应南又说:「你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这么笑过。」 他像是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当时还以为,你天生就不爱笑。」 他说:「阮苏,你喜欢过我吗?」 阮苏抿了抿唇,语气淡了些:「你现在跟方媛在一起挺好的。」 黎应南笑了笑,没接话。 阮苏怕生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没跟黎应南聊两句,就说道:「我要进去了。」 黎应南可有可无地朝她摆摆手。 结果,刚走到转角处,就看到方媛正靠在旁边,面色不虞地看着她。 阮苏脚步顿了顿,自问自己刚刚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更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因而碰上方媛的目光,半点也没有心虚。 她从她旁边走过去的时候,方媛突然叫住她,阮苏停下脚步,方媛说:「你上次说你谈恋爱了?」 她说:「你既然已经有男朋友了,就离黎应南远一点吧。」 阮苏本来还觉得自从过年那次的事情过后,自己同方媛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一点,因而方才陈菲那么问她的时候,她才下意识地去帮她掩饰了一下。 结果方媛这句话直接把她气笑了。 她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她的话。 「黎应南……有什么值得我去念念不忘的么?」 她微微蹙着眉,嗓音轻软,甚至还带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真的对这个问题十分地难以理解。 方媛手指在掌心轻轻攥了攥。 「阮苏。」她说,「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你这个样子。」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自从认识你之后,我的人生就好像突然被人罩上了一片乌云,我没有一天是真正快乐的。」 第42章 「想跟姐姐一起睡觉」 这话应该在她心里积压了很久, 说出来后,她整个人并没有轻松,姿态反而更紧绷。 阮苏说:「你不快乐是因为你自己, 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你。」 说完,她便径直走掉了。 回到座位上坐好时, 她才发现陈在野刚刚给她打了电话,她不小心把手机设置了静音, 没有留意到。 她按了回拨, 陈在野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少年嗓音带笑, 黏黏糊糊问她:「玩够了啊?」 「嗯。」阮苏看了眼满场的觥筹交错, 微微眯了下眼,拖长了声音:「想你了。」 话音落, 电话那边似是静了片刻,陈在野的嗓音沉了些, 嘆息似的:「姐姐再说一遍。」 「什么啊?」 「想我了。」 「嗯,想你了。」她歪头笑。 陈在野笑了声:「有多想?」 「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你。」 陈在野说:「你们聚餐的包间叫什么?」 「嗯?」阮苏想了想, 「好像是叫竹什么的。」 陈在野说:「出来吧。」 「欸?」阮苏猛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旁边的人诧异地看她一眼,阮苏手里还拿着手机, 有些抱歉地笑了下,说:「我要先回去了。」 「怎么这么早?」陈菲说, 「他们说等下还要去唱歌的。」 阮苏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包间的门关上了,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她抿了抿唇, 说:「家里人来接了。」 「你在京市有什么家里人,别骗人哈……」陈菲说到一半,意识到什么,「男朋友啊?」 人好像不管长到什么样的年岁,都改不了八卦的本性,其余人全都兴致勃勃地看过来,更有甚者,还有男生探头探脑要去开门。 第83页 阮苏拿起手机,问陈在野:「你戴口罩了吗?」 话才说完,包间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门前的男人应该刚到,单手插在口袋里,头上戴了棒球帽,脸也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但从身形依旧可以看得出来,是个帅哥。 开门的男生开始「嗷嗷」地起闹,许是因为喝多了,人也变得格外大胆起来,靠在门边问:「就是你拐走我们班花的啊?」 说完,还回头问阮苏:「是这个吗?」 阮苏硬着头皮走过去,挡在陈在野面前:「我们要回去了。」 「不行啊,来了就要喝酒的。」 「就是!还来这么晚,罚三杯!」 「你看刚刚人方媛男朋友,只要敬酒就不带拒绝的。」 方媛和黎应南刚刚也都回来了,这会儿方媛坐在座位上没有动,黎应南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站起了身,端了两杯酒过来,递给陈在野一杯,话语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最终唤道:「陈少。」 上次打架的事,虽然不是他引起来的,但是他毕竟参与其中,也难辞其咎。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薛琮鸣听说了这件事,然后敲打他父亲了,总之他被父亲好一通骂。 他按了按眉心,总之,他还是不想与陈在野交恶的。 陈在野眼神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没接杯子,也被接话,两边的人看黎应南对陈在野的态度,都悟出一点什么。 空气里短暂寂静了一瞬。 阮苏捏了捏陈在野的手腕,缓了话题,主动接过了黎应南的酒杯,笑道:「他等会儿要开车,我来替他喝。」 说完,就要将酒杯往嘴边送,结果,刚送至唇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伸来,夺过了她的酒杯。 陈在野觑着她,似笑非笑道:「脸都喝红了,怎么还要喝?」 他这话颇有几分大人训斥小朋友的意味,阮苏原本脸红没红她不知道,现在却是真红了。 她眨了眨眼,眼看着陈在野在说完那句话后,便拉下了口罩,微微仰头,酒水一饮而尽。 旁边响起了吸气的声音。 然后是陈菲的一声大吼:「卧槽!这不是我男朋友吗!」 阮苏:「……」 阮苏怕引起旁人关注,把陈在野拉了进来,顺便还关上了门。 阮苏嘆了口气,开始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质问」。 其余人还好,只有陈菲,从见到陈在野开始,就一直用一副怨念的神情看着阮苏。 阮苏说:「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们的。」 「这是告诉不告诉的问题吗!这可是夺夫之恨!」 闹归闹,但后来出门的时候,大家还是小心翼翼将陈在野和阮苏送了出去,夸张程度堪比明星,以至于过路的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他们两眼。 这群人可算逮住陈在野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他回家,死活要他和阮苏跟他们一起去唱歌。 陈菲老在就在网上订了一个很大的包厢,陈在野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包厢里蓝色的灯光投射过来,映着他疏冷的眉和眼。 阮苏坐在旁边,断断续续地吐槽:「本来让你来解救我的,结果你还把自己送进来了。」 陈在野刚刚被灌了不少酒,头脑已经不那么清醒,听见她的话,侧头睨着她,嗓音清冽,喉间压着几分散漫笑意:「姐姐不想让我过来吗?」 「姐姐想让谁过来?」 「黎应南吗?」 他说着,眼睛还漫不经心瞥了黎应南一眼,本来正在点歌的黎应南,冷不丁感到背后一阵凉意,他回过头,陈在野已经将目光收了回去。 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阮苏后面,手指无意识地玩着她的头发。 阮苏瞪了他一眼,深知此人已经醉了,懒得同他多计较。 结果,她不跟他计较,他倒是又凑了上来。 少年喝醉了,整个人都比平时外放了很多,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 虽然包厢里灯光昏暗,但到底也算是大庭广众,阮苏整个脸都红透,推推他:「这么多人看着呢。」 「姐姐怕谁看到?」 阮苏说:「谁看到都不太好吧。」 陈在野说:「前男友看着,姐姐不好意思了吗?」 「餵——」阮苏戳了戳他的发旋,语气一转,故意道,「是啊,毕竟……」 话还未落音,脖子上的软肉就突然被他叼住,陈在野声音凉凉的,热气却沿着她的耳涡钻进来:「再敢说?」 阮苏眼里水气氤氲,已经深知要如何顺他的毛,很是狗腿地求饶:「不敢说了。」 她掰开他的脑袋,他的嘴唇离她很近,脸也贴得很近,两人呼吸相闻。 四目相对,阮苏耳朵上的温度迅速攀升,仓促地转开了目光。 低头,收到来自陈菲的微信:[够了,够了!不要再秀了!] 阮苏:「……」 从ktv里离开,天已经很晚了,阮苏和陈在野都喝了酒,不能开车,两人只好找了个代驾将他们送回去。 同学聚会过后没两天,阮苏就回浅川了,新学期除了选修课之外,学校里又另外给阮苏安排了一节戏文课。 而行政那边的工作她彻底断掉了。 看似加了课,但属于自己的自由时间反而更多了。 鹿野跟布洛芬的第二次比赛,这次的赛制是让他们翻唱并改编别人的歌。 第84页 所有的歌曲都是节目组挑好的,根据上一期现场观众的投票,来选择由哪一组选手优先选歌。 但即便是优先,依然还是盲选,所以并没有占据多少优势。 鹿野派了阿炽上去,结果他抽到了一首曲调特别平缓的歌。 【当时看到歌单的时候,就觉得这一首是几首里面最难发挥的,阿炽这个手气真的绝了!】 【节目组故意的吧,上一期布洛芬输了,这一期如果还输,布洛芬最后别连前三都进不去。】 【不过,鹿野本身就很擅长改编歌曲,我倒是很好奇这首歌他会怎么改。】 第二次公演直播的时候,阮苏刚回到浅川,晚上她早早就坐在电脑前。 最近刚开学,她每日工作繁忙,常常晚上跟陈在野打着电话打着电话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发现由于他也没挂电话,然后她的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迷迷糊糊给手机充电,给他发语音:「你怎么又没挂电话啊?」 陈在野用自己清晨喑哑的嗓音回:「想跟姐姐一起睡觉。」 然后阮苏就红着脸把手机丢回了床上。 去刷牙的时候,发现自己脸还是红的,眼角还是红的。 她吐了口气,拍了拍脸。 怎么办啊,她好像越来越喜欢陈在野了。 譬如,只是看个他比赛的直播,也特别虔诚地抛开了自己手头的所有事情,提前预留好了时间,全程关注,目不转睛。 到他出场时,她甚至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做的造型。 这一次的造型特别性感,衣服扣子几乎开到了小腹,弹幕全是「嗷嗷」的乱叫声。 【看陈在野这么瘦,本来还以为他没有肌肉!我惊了!】 【从之前的花絮里其实就能看出来他是在练的,但我也的确没想到他的身材竟然这么好看。】 【呜呜呜 真的很想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成为陈在野的女朋友。】 阮苏看着弹幕,脑子里却猝不及防地想起,她从京市回来的前一晚,陈在野压着她,那时老袁他们都已经睡下,万籁俱寂。 他们关了灯,月光越过窗帘照进来。 他的皮肤滚烫,她的也是烫的,她的衣服被他撩开,他身上就只穿了一件短款的家居裤。 那时他的肌肉紧贴着她的小腹…… 她的喘息陡然加重,脸上红色一片压过一片。 镜头里,鹿野已经开始表演,是首节奏很缓慢的歌。 他微微低着头,挑起眼,轻慢却炽烈地细细吟唱。 明明是一首情绪很淡的歌。 但他态度轻佻,如同手指压在弦上轻拢慢捻,反覆撩拨,却又始终不给人痛快。 冷得要命。 却也欲得要命。 第43章 【完结章】今夜我爱你 阮苏轻轻呼了口气, 耳朵尖热意灼人。 完蛋了,她想。 自己怎么会看个直播,就能被撩成这个样子。 - 这次比赛, 鹿野几乎是没有悬念地再次赢了布洛芬。 直播结束后,老袁嚷嚷着要去庆功,上次他们被布洛芬内涵, 胸口压着一口闷气,陈在野知道他们要发泄, 就随他们去了。 只是, 开学的不仅仅是浅川大学, 同时还有京大。 陈在野隔日要去学校报到, 晚上就没跟他们一起去疯。 去报到前, 阮苏根据自己的经验,事无巨细地同他交待——别忘记带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 面对前来拉拢自己的社团成员要如何礼貌拒绝…… 陈在野肩上挂着包,姿态懒散地走在校园里, 无线耳机里全是女生软绵绵的声音。 阮苏说完以后,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罗嗦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欸」了声, 就听陈在野说:「好哦。」 他学了她的语气,声音放得好软, 语气很乖,软乎乎像是一团棉花。 从小到大, 他换过几个学校,遇见过好多不同的人,但从没有过谁跟他讲过这些。 阮苏是第一个跟他说这些的人。 《仲夏之乐》最近播得好,学校里有不少人认出了他, 有人拿手机拍了照片,发到网上。 很快,「京大偶遇陈在野」这样的词条,就上了微博热搜。 【小哥哥是来学校报到的吗?只知道歌唱得好,没想到还是学霸。】 【音乐生进去的吧?】 【就算是音乐生,能进京大,也都是音乐声生里的佼佼者好吧?】 【不是哦,刚刚我报到的时候,他就在我前面,看到他报了金融系的。】 【卧槽!京大的金融系吗】 …… 阮苏在网上刷到这条新闻时,已经是中午了。 浅川大学开学的时间比京大晚一天,学校里还没什么学生,她和迟月并肩走在校园里。 迟月挽着她的手臂拿着手机,大惊小怪道:「你男朋友又上热搜了!」 她将手机递到阮苏面前,上面一水儿全都是各种人偷拍的陈在野。 京市的天凉得快,他换上了长t,黑色的,背后印着个很大的logo,少年气仿佛能透着屏幕溢出来。 迟月在旁边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我们小野弟弟变了很多?」 她动不动就给陈在野换个称呼,阮苏已经习惯。 第85页 迟月想了想,说:「感觉好像突然长开了,以前眉眼还有点青涩的,现在就完全是个大人的样子了,而且哦——」 「而且,整个人的气质都疏朗了很多,感觉有被人好好爱着欸。」 最后这句话虽然是为了揶揄阮苏,但也是实话,迟月长长嘆了口气:「弟弟长大了。」 陈在野的老粉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晚上,阮苏和迟月一起去meteors喝酒,里面有很多人,虽然一开始是为了鹿野而来,但时间久了,对这个小酒吧也有了些感情。 虽然鹿野很久没回来了,但大家空了还是会来这里坐一坐。 彭欢欢一边站在柜檯边洗器皿,一边跟阮苏和迟月聊天:「感觉很久没有见野哥他们了。」 迟月嗤笑一声:「天天在电视里看还看不够啊。」 彭欢欢便说:「最近每次在电视里看到他们,都觉得他们跟上一次好像又不一样了。」 他们这场比赛,一直持续到深秋才结束。 总决赛的时候,阮苏那两天刚好跟领导一起去平城出差了,平城地处祖国的西南地区,距离京市好几千里远。 西南海拔高,晚上,阮苏坐在帐篷外看星空。钴蓝天幕下,星云密布,她的ipad放着直播,拿起手机给星空拍了一张照片,给陈在野发过去。 京市广电大楼里,鹿野正在后台候场。 节目组给他们配备的小助理看到陈在野的手机亮起,上面「全世界最重要的人」这个过长的备註不由得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思考了一下,还是将手机递给了陈在野:「野哥,有人找您。」 陈在野接过手机,点开阮苏发来的星空,唇角微微勾起。 下一秒,屏幕里被推送进一条新闻,他的唇角又迅速往下一压,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阮苏在十分钟后才知道自己竟然上热搜了。 沈佳言发来一张截图。 言言:[什么情况?方媛怎么说你插足她跟黎应南?] 阮苏:[?] 阮苏打开微博,可能因为她并不是什么明星,因而热搜位置并不算高。 一点进去,就是方媛发的微博。 没有发布文字,只是公布了一条视频。 阮苏点开,内容明显是偷拍的角度,是同学聚会那晚她跟黎应南说话的画面,虽然视频画面很不清楚,但两人的对话却听得很清晰。 【……挺喜欢阮苏的,本来觉得长得好看还有才华,没想到人品这么差,好无语就是说。】 【啊这,从这段视频里也看不出什么吧,只能看出来博主男朋友喜欢阮苏,但人家阮苏并没给回应啊!】 【楼上一看就太单纯了,现在的绿茶不都这样,勾引你,又不给你明确回应,欲拒还迎,吊着你呗。】 【一开始看阮苏面向,就觉得她长得很绿茶……果然。】 【对啊,上次她故意去接近陈在野,我就觉得她不简单,后来陈在野也没搭理她吧,弟弟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但陈在野不还发微博说要给粉丝福利吗?阮苏也没回他这条微博啊,我觉得阮苏并不想接近他吧。而且那时候你们不还说阮苏想出道吗?这不还老老实实在浅川大学教书呢?】 【笑死,她想出道也得有人要她才行啊。】 【真是好话坏话都被你们说完了,阮老师平时在学校里也一直很低调的,课也讲得特别好,键盘侠见都没见过她,搞得多了解她似的,陈在野算个屁,我们老师没回复,就说明她看不上,以为别人多想贴着你们呢?】 【先观望一下,还是觉得博主这个视频不太锤。】 …… 阮苏看了会儿,顺手点进了方媛的微博里,看到她几分钟前又发了一条。 这次发了两张图片,一张是别人偷拍的她挽着黎应南的胳膊跟他一起逛街的照片,另一张是方媛和黎应南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很短,但信息量很大。 方媛怀孕了。 黎应南要跟她分手。 阮苏揉了揉眉心,虽然两人关系一直不远不近,但毕竟认识了很多年,看到这里,她基本上就明白方媛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估计就是黎应南要跟她分手,她打算跟他鱼死网破,顺便也膈应一下她。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当事情跟她无关时,她也不介意跟阮苏说两句好话。 但一旦涉及到她自己,她也并不会对阮苏讲什么情面。 只是,不知道她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行为,究竟有什么意义。 毕竟,阮苏手里有很多证据能解释得清她跟黎应南的关系,她这个谎言根本立不住。 阮苏退出微博,看到他们同学群里,此刻消息也已经爆炸。 上次方媛来参加同学聚会,是直接跟陈菲联繫的,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陈菲并没有把方媛拉进群里。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疯狂艾特阮苏。 [什么情况?你男朋友不是陈在野吗?@阮苏] 大概知道一点他们几人之间的事情的陈菲选择闭口不语,阮苏停顿了一会儿,见她不出来说话,他们的消息就不肯罢休。 只好出来说道:[前男友。] [卧槽!你们这玩儿得大啊!] 阮苏:[……] 陈菲单独给阮苏发了一条消息:[你还好吧?] 第86页 阮苏:[……就是有点无语,本来正好好看直播呢。] 陈菲:[确实……很影响心情。] 阮苏吐了口气,陈菲又发来一条:[快!鹿野出来了!] 阮苏收起手机,整理了一下心情,打算看完陈在野的表演,再去解决这件事。 因为是总决赛的表演,这次的舞台看起来都要比前几期华丽很多。 灯光全部暗了下来,只有零星的几个地方亮着灯,然后,亮灯的那几个地方,光线慢慢往外蔓延,台上很快出现了一个鹿角形状的图案。 「鹿野」两个字也在图案中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依然黑暗的舞台里,陈在野如同划破天际一般的低吟—— 「我多么爱你。 「夜晚潮湿,空气寂静,就像我爱你时一样。」 与他歌声一起变化的,还有舞台上如同繁星升起的点点星空。 然后,吉他声加了进来,鼓声加了进来,贝斯声也加了进来。 从他声音出来的那一刻起,现场以及直播间前的观众都如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呼吸短暂停滞了片刻,直至鼓点密集砸下来。 众人才长长吸了口气。 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赞嘆: 【卧槽!卧槽!鹿野真的太牛了!不夸张,刚刚陈在野声音出来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也是,我差点就窒息了,谁懂?】 【狠狠懂了,真的绝了,每一次我以为这就是鹿野的最高水平了,他们总能用实际行动告诉我:这才到哪儿啊?】 【呜呜呜呜呜球球鹿野出专辑吧!太喜欢听你们的歌了!】 【题外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晚的野哥……好像心情不太好?】 【我也看出来了……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就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是不是决赛太紧张了啊?】 …… 阮苏其实也觉得陈在野的状态看起来好像不太对。 他真生气和假凶的时候,其实差别挺大的。 假凶时,虽然脸看着也还是冷的,但唇角其实是平的,眼神里也没有那么大的杀气。 真生气的时候,唇角是往下撇的,眼神凶得要命,跟他对视一下绝对能被吓到。 阮苏嘆了口气,猜测他应该也看到了热搜。 陈菲已经完全忘记她方才跟阮苏的对话,这会儿挤满阮苏对话框的,全是陈菲的花痴: [好帅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真的要昏厥了!] [一想到这样的人竟然有女朋友,我就真的,我很想跟你打一架!] 阮苏:[……] — 他们这首歌不长,三分多钟就结束了。 因为他们是最后一组表演的,因而,结束后,主持人就直接喊其他选手全上台了。 虽然布洛芬一开始的两场都输了,但由于后面几场都赢了,而鹿野后面的比赛里输过两场,因而,这会儿两个乐队的积分其实是相同的。 【没想到来来回回比到最后,看的还是鹿野和布洛芬的较量。】 【我觉得这场鹿野绝对赢了吧,鹿野今晚的歌一骑绝尘了。】 【我更喜欢布洛芬的欸,布洛芬今晚感觉也很有突破,而且毕竟都是老炮儿了,各方面实力还是要更强一些。】 主持人手里其实已经拿到了最终的排名名单。 他们这个节目主要的目的是给一些小众乐队被众人看到的机会,竞赛性质并没有那么重,因而,主持人拿到名单后,也没怎么卖关子,就直接公布了名单。 鹿野最终还是拿了第一,布洛芬拿了第二,第三名是一个主打放克的乐队。 这个结果也算是众望所归,领奖的时候,徐牧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很是真心实意:「其实原本来参加这个节目,就是希望更多人能够关注我们传统的摇滚乐,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更喜欢一些新鲜事物,所以,拿到目前的这个名次,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他说:「总之,还是谢谢每一个喜欢我们的人,给我们一个能够参加巡演的机会。 他对着观众的方向,稳稳地鞠了歌九十度的躬。 老袁在另一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虚伪。」 他这话听着是在自谦,但话里的意思,又分明是说:我们之所以输给鹿野,是因为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比较追求新鲜事物,跟我们的实力没有半点儿关系。 阿炽在旁边,也忍不住轻轻「啧」了声。 程池转头看陈在野:「等下我们的获奖感言说什么?」 阿炽:「我们之前不是准备了吗?」 程池若有所指地说:「野哥有自己的打算吧?」 他们这边天还没聊完,就被主持人叫了上去,主持人说:「刚刚听你们这首歌是情歌,应该还是你们的新歌?怎么想到在决赛的舞台上唱这首的?」 阿炽看看程池,程池看看老袁,老袁看向陈在野。 主持人心领神会道:「咱们的主唱来说说?」 - 西北的夜晚,仿佛一夕之间便进入了冬季。 阮苏原本还坐在外面看星星,看一会儿,终于受不了了,拿着东西回了帐篷里。 其实是帐篷旅馆,这一片区域太过于荒芜,很长一段路里都没有任何的居民,但是风景又很好,因而,很多人当地人选择在这里搭建了一片帐篷,作为旅馆。 第87页 原本,阮苏他们出差不需要来这里的,但领导早就对这边的风景好奇,于是,在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之后,还是拉着阮苏一起来住了一晚。 阮苏关上了帐篷的门,但是拉开了门边的布帘,透过透明的油布依然可以看见一角小小的天空。 ipad的镜头里。 少年被人群簇拥在中间,他的嘴唇紧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枚黑色话筒。 旁边的人皆眼神期待地看着他。 他微微顿了一下,胸腔起伏,似是在酝酿着什么。 两秒钟后,他倏然望向镜头。 眼眸漆黑,眼神明亮,神情柔软,却又透着股莫名的狠戾。 阮苏呼吸一缓。 听他语声慢慢地说道:「这的确是一首情歌。」 底下观众大抵以为他在讲冷笑话,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老袁却意识到什么般,在旁边低低嘆了一口气。 待底下的笑声停下来,陈在野才又继续道:「这首歌,是为了我喜欢的人写的,或者说,我很幸运,这个人现在已经成为了我女朋友。」 「阮苏。」他再次看向镜头,像是在看镜头,又像是在透过镜头找寻着什么。 「谢谢你喜欢我。」他说。 「谢谢你愿意喜欢这个有时很幼稚、脾气不好、爱吃醋……总之,有很多很多缺点的我。」 那晚,陈在野的这段话,被人以各种形式,截取出来,发到了微博里,与阮苏的那几个不好的热搜混在一起,好不热闹。 阮苏却从听完他的那些话的那一刻起,脑袋就直接懵掉了。 其实陈在野后面还说了很多话,譬如,夜很感谢这一路来,对他无限包容与帮助的队友们,谢谢他们永远都愿意满足他的那些在旁人看来不合时宜的小想法。 阿炽情绪最脆弱了,在台上眼眶就直接红了,锤锤他的手臂:「干嘛啊,认识这么久了,干嘛说这么肉麻的话?」 「要不是你,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饶是老袁,嗓音也有些发哽了。 几个大男孩儿,平时打打闹闹,不屑于讲一些矫情的话,但这互相帮扶的一路,每个人都记在心里。 弹幕里也全是一片「嗷嗷」的哭声。 【好好哦,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他们的感情真的超级好。】 【对啊,这样的乐队才能长久的,希望鹿野的友谊天长地久!】 【友谊天长地久!】 …… ——这些,阮苏都没有精力关注到了。 她的心脏砰砰砰狂跳,手机里的消息快被挤爆,仅存的意识,让她登上微博,发了条新动态。 @阮苏:谢谢关心。有男朋友,男朋友很好,没理由去抢别人男朋友。自从一年前撞见方媛小姐和黎应南先生在一起之后,就同黎应南先生分手了。还算有原则,不太喜欢跟噼腿的前男友藕断丝连。 她这条微博信息量巨大,底下充斥着的全是各种惊嘆的声音,但阮苏却无暇再理会了。 因为陈在野给她打了电话。 《仲夏之乐》的后台,所有的选手都挤在一个很大的休息室里,鹿野所在的位置周围,挤满了前来祝贺的人。 而作为主角的陈在野,却一个人躲到了广电大楼的天台上。 天台上秋风习习,京市多是高楼大厦,城市的灯光遮挡住了星星的星光,从他的角度,天空漆黑一片。 与他方才上台前,在手机里看到的,阮苏发来的星空差距甚大。 他脸上的妆还没卸,空气里飘散着很淡的香水的气息。 他忍不住又想起,阮苏总喜欢买一些气味明明很相近,可她偏偏说它们很不同的香水。 他突然才发现,他好像有很久都没有见到阮苏了。 他比赛繁忙,她工作也繁忙,每次见面,都是匆匆一下就分别。 他嘆了声气。 他自幼亲情淡薄,从小到大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中学的时候,有女生跟他表白,他一一拒绝。 后来学校里渐渐有人开始议论他的八卦。 小孩子没有什么坏心,大抵是想要为自己「被拒绝」而找到一个好看的理由。 于是说他没有感情、不喜欢女生,甚至还有人怀疑他会孤独终老。 话不太好听。 但他那时候其实觉得她们说的是对的。 直到他遇到阮苏。 一开始其实没有那么浓烈的感情,就只是心里记下了这么个人,然后每一次觉得眼前阴霾密布撑不下去的时候,又总忍不住浮现出她的脸。 那时女孩的面容还有些青涩,唇角轻弯眼神柔软,她说:「我本来以为自己走不出来了,但你看,我还是走出来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可不知道为什么,时时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然后很神奇地,他好像也感染上了她的快乐,然后胸腔蓄满力量,继续前进。 很奇怪。 一个陌生人,竟然可以在不经意间,为另一个人带去那样大的力量。 - 他背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电话响了好几声,阮苏才接起,像是怕惊扰了西南静谧的夜,她的嗓音压得很低,挠在他耳郭似的。 她轻轻地唤他的名字:「陈在野?」 声音发出来后,自己又先哽咽了,明明刚刚还能忍住的。 第88页 阮苏揉了揉鼻子,软声说:「我刚刚看直播了。」 「嗯。」 阮苏说:「恭喜我们鹿野拿了冠军!」 陈在野侧了侧头,明明刚刚胸腔里情绪还在冲撞,恨不得立马就坐上飞机去找她。 这会儿,只是听到她的声音,他竟然就觉得自己满腔的思念背安抚了。 他轻声笑:「姐姐要怎么奖励我?」 「欸?你想要什么奖励嘛?」 陈在野想了想,嘆气:「想看姐姐那里的星星了。」 阮苏说:「你看到了呀。」 「什么,刚刚那么照片吗?」 「还有我的微博。」 陈在野微微一愣,手机里,已经有老袁等人发来的截图。 @阮苏:你就是我的星星啊。 配图是今晚直播里,陈在野站在台上唱歌的截图。 那时舞台的灯光还未完全亮起,四下里都是黑暗的,唯有舞台中间亮起一束光,陈在野站立在中间,一手扶着立麦,眼睛望向镜头。 神色清冷,令人想起皑皑山上雪,凛凛不可攀。 那时,他在唱什么呢? / 「今夜我看见你走过草地,把幼苗带进来,把它们从寒意中拯救出来。」 「夜晚寂静,地面潮湿,空气寂静,树林沉默。」 「今夜我爱你。」 ——罗伯特.勃莱《你手捧希望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