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梦》 第1页 [现代情感] 《藏梦》作者:叶兮恩【完结】 文案: 当红演员贺祁第在拍一档综艺——到幼儿园体验当老师,全程直播。 镜头偶然带到一个女生,引得弹幕沸腾。 【那个美女是谁?三秒内,我要看到她所有信息。】 很快,他们知道,她叫孟之舟,是园里的幼儿教师。 翌日,#最美幼师 词条登上热搜榜第一。 可是这位幼师自此再没出现在镜头中。 直到第二季,某天夜里,节目组搞惊喜直播,敲响了贺祁第的房门。 半分钟后,房门开启,一个清艷美丽的女人出现在镜头中。 女人愣住。 直播间沸腾。 然后有人认出:【这不就是那个最美幼师吗?】 不多时,贺祁第出现在女人身旁,眼神曼丽倦懒,脱去身上的衬衫,笼在女人身上,对镜头道:「不好意思,现在不便拍摄。」 说毕,转身。 眼尖的观众赫然发现,贺祁第腰间有几道旖旎的抓痕。 直播间再次沸腾。 关上门,他沉沉地凝视孟之舟,指尖拂过她的脸。 他有一个梦,他想把她藏起来,但现在藏不住了。 *你是我所有的荣耀与梦想* *青梅竹马,久别重逢*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祁第,孟之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竹马成了大明星 立意:爱可以战胜一切 第一章 重逢 孟之舟从没想过还能再见到他,毕竟世界那么大,而他站在高高的世界顶端,她无法触及的地方。 可此刻,在这个她走过无数次的街角,她又觉得,世界真小啊。 他就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被层层叠叠的粉丝簇拥着,往她的方向移动。 热情的粉丝们声嘶力竭喊他的名字:「贺祁第!贺祁第!贺祁第……」 贺祁第听到呼喊,便偏过头,一双桃花眼倦懒地掠过人群,唇角勾起,展露微笑,那笑中带着玩世不恭的意味。 他笑起来时,眼中会泛起点点光亮,像是漆黑的天幕上亮起了星。 那张仿若被上天用最灵巧的手法精雕细琢出的脸,搭配那双眼尾微挑的迷人眼眸,让人不自控地被吸引,看他一眼,又看一眼,再无法移开视线。 或许他的脸和他的笑皆太具迷惑性,没人注意到,那眼底深处,蕴着丝缕峭寒。 像是温暖春水下未化的冰凌。 孟之舟定在原地,任那呼喊声如山呼海啸般将她席捲。 她眼神怔忪,凝着贺祁第早已脱去稚气的俊秀面庞。 他比荧幕上更好看,也长高许多。 记得儿时他们初相遇,她比他还高出小半个头,后来分别时,他已比她高出一个头。 而现在,目测,他似乎快高出她两个头了。 孟之舟有些纳罕,何以随着时光的流逝,他在不断长高,而她却半点没再生长,仿佛定格在了十五岁的那个夏日——他们分离的那个夏日。 而那个夏日,距现在,已九年。 九年,漫长的九年,长到如隔世般。 长到她觉得眼前的贺祁第,都仿若只是自己的幻觉。 她用力眨了几下眼,好确认这点。 那个人没消失,不是幻觉。 他的视线还在人群中流转,下一秒就要落到孟之舟身上,孟之舟忽然紧张,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迎接与他久违的对视。 应该微笑,她想,可肌肉僵住,怎么扯,都觉嘴角纹丝未动。 正当她和自己较劲时,贺祁第飘然收回了视线。 对视落空,孟之舟的心也空了一下。 「请大家不要拥挤。小心脚下,以免摔倒。」贺祁第身旁一个微胖圆脸男人提高声音对粉丝们喊道。 同时,几位保安在努力维持秩序,挡开不断朝贺祁第挤来的粉丝。 现在所处位置是明城市区的一条繁华步行街。 步行街禁止通车,贺祁第只能在街口下车,走进去,以到达此行的目的地。 贺祁第移动,粉丝们跟着亦步亦趋。 从上空看,这一行人,就像个巨大的蜂巢,边移动边发出震耳的嗡嗡声。 这个时间逛街的人不少,他们被嗡嗡声吸引,纷纷涌来,汇入「蜂巢」,将之壮大。 孟之舟缓过神,忙后退,躲开险些撞到她身上的人。 她虽然躲过了被撞,可没躲过从身后包抄过来的人潮。 倏忽间,她被裹挟进「蜂巢」中,熙熙攘攘,退无可退,只能跟着移动。 这是要去哪儿? 孟之舟未疑惑多久,便得到了答案。 人群推推挤挤,跟随贺祁第,涌进了不远处某国际名牌店铺,三层结构的楼体,主营服装、鞋包和皮具。 空间有限,仅容许一百位现场粉丝进入。 孟之舟稀里糊涂地,恰在前一百人内,被她后面的人推着走了进去。 她常在这家店门前过,却从未进来过。 不是她能消费得起的地方。 今天是第一次。 目光稍一环顾,她注意到,店内布置简单奢华并富创意,单品绕墙陈列,不多,但个个精緻。不像快消服装店那种拥挤的大卖场式满铺,繁多缭乱,美感尽失。 第2页 紧接着她瞥见贺祁第被保安护送,消失在一扇门内。 而他们这些粉丝则由工作人员引导,排队签到,登记信息。 签到簿有两本,一本是在网上抽到奖的幸运粉丝,另一本则是现场来临的粉丝。 等签到的空档,孟之舟看向一楼中央大厅,那里布置着一方舞台,舞台前面摆着五排椅子,每排十个,已坐满。 安稳地坐在椅子上的都是在官博的抽奖活动,中奖得到入场资格的人,他们扭头看站着签到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孟之舟前面的小姑娘跟同行的人发出喟嘆:「哇,那些就是获奖粉丝吧,能提前入场,还有位置坐,羡慕。」 孟之舟不追星,不明白所谓的「获奖」具体指什么,难道看偶像还要搞个竞赛?她有些好奇,想问一下前面的人,可也只是想了想。 她不是那种能和陌生人攀谈的性格。 在队伍中默默前行,轮到她签到时,十多位手持长枪短炮的媒体人从贺祁第消失的那扇门走出,各自在指定位置站好。 孟之舟签完,往舞台的方向走,在人群最末尾站定。 蓦一转眼,看到斜后方还有位举着长镜头的媒体,立刻别开脸,挪了位置,躲避镜头。 她不想被拍到。 人们均已就位,只待主人公贺祁第出场。 外面楼体的大屏幕上,同步直播场内情况,供没能进入的粉丝们观看。他们一个个高扬下巴,聚精会神地凝视屏幕,也在等待着。 十分钟后,主持人上台,脸上充盈职业的笑意,宣布:「请大家欢迎我们的品牌代言人——贺祁第!」 话音未落,掌声和欢呼热烈而起。 紧接着,贺祁第从侧边走出,由几位保安护送,身姿闲散悠然,走向舞台。 粉丝们看到贺祁第,愈加热情。 室内的空调本就开得足,大家的热情又将温度升高几分。 三月初春的季节,冬日的寒气未散,天气尚冷,孟之舟穿着米白色毛呢大衣,此时被烘得有些热。 她解开大衣扣子,从敞开的衣襟可以看到,她里面穿的是极浅的水蓝色衬衫和米色长裙,简素清新。 衣着淡淡的,脸上的神情也淡淡的,仿若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透出些冷。 脸只有巴掌大小,五官是顶漂亮的那种,头发很长,即使她今天束了高马尾,也绕出几个自然的弧度,飘飘地及至腰部。 人群中有几个人注意到了她,不免回头多看几眼。 贺祁第站上舞台,他身上的衣服已不是方才穿的那套。纯黑的运动套装,暗花纹,时尚、新潮、酷帅。那黑色衬得他本就白的肤色更白,很是好看抓眼,充满少年感。 他将手闲闲地插在裤袋,朝台下的粉丝一笑。 这一笑,几乎迷倒一片。 「啊,贺祁第太帅了,我要死了。」 是帅啊,从小到大都帅,孟之舟心道。 主持人开始问贺祁第一些问题,问的什么,孟之舟无心装载。 她禁不住在想,他还记得我吗? 应该不记得了吧,毕竟已过去那么多年。时间像橡皮擦,可以抹去一切。 而他和她早已不是那两个在小城的胡同中并肩奔跑的少年。 孟之舟凝着贺祁第的目光染上些落寞,抿了抿唇,垂落眼眸。 手绕过身前,握住另一侧的手腕,掌心底下有颗发硬的圆,粗糙的,轻微硌手。 她没放松,反而用力压了压。 这世上是什么恒久不变的吗?似乎没有。 连手腕上的发绳都松垮褪色,原本镶满水钻的装饰物,小钻已剥落好几颗,变成难看的模样。 但她不捨得丢弃,绳头打了个结,才得以让它继续圈在自己手腕上。 可它还在继续变松,弹力消失殆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固执地把它留在自己的手腕上,仿佛留下它,就能留下那段过往。 台上的主持人又不知说了什么,让粉丝们爆出呼声。 这呼声将孟之舟的思绪拉回,手仍覆在腕上,抬眸。 主持人扬了扬手,示意大家安静:「大家一听贺祁第身上的衣服是他的设计作品,都很惊讶啊。还有更让人惊讶的呢。」她笑起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让我们有请模特登台。」 应声,极具节奏感的乐音响起,灯光闪烁。 于是大家看到一位高挑的模特出现在视野,步伐踩着强劲的音节,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中绕场一周后,站在旁侧,紧接着又走出一位绕场一周,而后又是一位……共五位,俊男靓女,走步时带动衣着飘飘生风,很是悦目。 五位依次走完,又排成队列,一起绕场,气势十足,最后来到台上,分立在贺祁第两侧。 俨然一场小型服装秀了。 贺祁第个子高、身材好,和一众模特并排站立也毫不逊色。 模特身上的衣服和贺祁第身上的,同色系,不同款式,有长袖,有短袖,有裙装,也有裤装,皆兼具运动感和时尚感。不消说,这是一个系列的服装。 主持人开始做起介绍:「大家可以看到,我们的五位模特加上贺祁第一共六人,三男三女。」主持人的手依次比过去,「这六套服装全是由我们代言人,贺祁第先生设计,作为我们的春夏特供款,即日起开始售卖。」 第3页 「好看!想买!没想到贺祁第还会设计衣服。」粉丝发出惊呼。 孟之舟也没想到,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想起昔日中学老师的一句评价:「贺祁第这孩子,就是优秀,只要他想做、喜欢做的事,没有做不好的。」 他的优秀,粉丝们也看到了。 耳畔传来一位粉丝的感嘆:「演戏,跳舞,唱歌,弹钢琴,弹吉他,词曲创作,画画,现在又多了项服装设计的技能,贺祁第也太宝藏,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是啊,到底还有什么他不会,孟之舟也想知道。 主持人还在介绍服装,说了一通之后,她问台下的诸位:「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衣服上的亮点?」 亮点?所有人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寻找。 半分钟后,主持人神秘一笑:「有的人可能已经找到了,但不敢确定,有的人还没找到。我现在揭秘,请我们贺祁第先生转过身去。」 闻言,贺祁第轻笑,目光闲闲投向台下。 那目光慵懒却又攫人,一剎那,孟之舟感觉自己的目光和贺祁第的撞了下,不过只是剎那,极短,短到无法判断贺祁第是否看到了她。 「这『亮点』,其实是这系列设计的主题。」他的声音也带笑意,话说着,转过身去。 这一转,现出满背的一颗草莓,多层次的红,点缀绿、蓝、粉和黑色,油画质感,中间笔触强劲,边缘渐淡,像颜料落进水中,晕染开,和衣服原本的黑色底色,渐次融合。 那草莓冲进孟之舟的眼,让她的瞳孔颤了颤,那颤动直蔓延到指尖。 她竭力抑住颤抖,缓缓抬开手,眉眼落下。 腕上一颗镶钻小草莓,虽斑驳了些,但仍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努力闪着微光。 孟之舟怕自己看错,又抬眼,看向贺祁第的背,再落下。 两颗草莓仿若在遥相辉映,把她带向遥远的过去。 十三岁的少年贺祁第,手插裤袋,紧紧攥着什么,满目笑意,对孟之舟说:「我给你带了礼物。」 说着,他把手从口袋移出,摊开。 一个可爱的草莓发绳在少年的掌心中闪着光:「你喜欢吃草莓,不过这不是吃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少年的声音有些颤,似乎在紧张。 「当然喜欢。」她那天起晚,没扎头发便急匆匆出了门。微风吹拂,发丝飞扬,她脸上的笑也飞扬起,「我现在就扎上。」 她伸手去拿,少年的手往后撤了下,犹犹豫豫道:「要不,我给你扎?」 孟之舟愣住。 几秒钟后,少年拉着发绳两端,霍地套上她纤白的腕:「算了,还是你自己扎。」 话毕,转身,「走吧,上课快迟到。」 少年抿着唇,闷头往前走,耳尖变得和莹亮的草莓一样红,几近透明。 第二章 遗忘 从那天起,她就把这草莓发绳留在了腕上,不舍摘下。 她的手又覆上了腕子。 草莓……贺祁第把草莓当作设计主题,应该……不是巧合吧。 或许……他还记得我? 贺祁第依旧背对,给大家足够的时间欣赏。 黑色上面点缀了红,的确让人眼前一亮,为衣服添了活泼的设计感。 其他几件衣服也有草莓标志,不过不像贺祁第背上的那么夸张、抢眼,而是小小的一颗,约一元硬币大小,在左胸位置。 贺祁第说完,所有人便都注意到了。 他们还注意到,衣服上的那些暗纹,皆是或局部或完整、或大或小的草莓图案。 于是开始窃窃私语,议论贺祁第为什么会用草莓做主题。草莓通常给人以可爱香甜之感,属于偏女性化的一个象徵物,贺祁第竟拿来用在衣服上,不止女装还有男装,而且居然一点也不违和,甚至很好看,暗黑和可爱完美融合,让人好奇贺祁第是怎么想到的,太反差了吧,也很天才。 主持人不知是听到了大家的议论,还是她本身也心存好奇,在贺祁第转过身来时,她发出提问:「草莓这个亮点好,整件衣服的设计感都不同了。仔细看,衣料上的暗纹也是许多草莓。」主持人笑了下,「你是很喜欢吃草莓吗?」 贺祁第玩世不恭地浅勾唇角,摇了摇头:「还好。别人给我,我会吃,但不会特意去买。」 「那你怎么会想到用草莓做主题,它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主持人含笑继续追问,希望能从贺祁第身上挖掘出什么背后秘辛来。 先前她採访过不少艺术创作者,他们创作的作品往往会有一个主题,而这个主题,细问之下,大都关乎生命中某个重要的人或事。 贺祁第应该也不例外。 听到主持人的提问,粉丝们在雀跃,眼睛里都泛着光,等待偶像回答,想更了解偶像一些, 只有孟之舟在紧张,握着腕子的不由收紧,心也跟着蜷紧,扑通扑通地劲跳。 眼睛凝着贺祁第,呼吸滞住一瞬。 「嗯……」贺祁第勾着唇角,拉长了音调,故意卖关子似的,把大家的情绪都勾了起来,愈加期待他的答案,谁知,下一秒,他话锋一转,漫不经心道,「没什么特别意义。」 停顿片刻,「去年参加品牌大秀时,主设计师雷蒙先生看过几张我随意画的小画,便问我要不要试着为品牌设计服装,正好我有时间,想着为什么不,答应下来。可回国没多久,我就后悔。看了不少大秀视频和知名设计师手稿找灵感,却全无头绪要设计些什么。」 第4页 说到此处,贺祁第自嘲地一笑,「正当我思考要不要告诉雷蒙先生我做不到时,经纪人拿了一盒草莓问我要不要吃,我看着草莓,灵光一现,就它了。」 主持人始料未及:「这么随性?」 贺祁第扬手,挠了挠眼皮,耸肩,意思仿佛在说:可不就这么随性,不然你以为呢。 看出主持人多少被梗住,他又补充:「我喜欢黑色,于是想着以黑色为主色调,草莓元素做点缀,画了近百稿,选出最好的六套,修改打磨后,成了大家眼前的这些。」他笑,「所以也不能说我随性,我挺认真的。」 偶像笑,粉丝们被感染,跟着笑起来。 主持人也笑,调侃:「你是随性又认真咯。」 这调侃让粉丝们闹笑起来。只有孟之舟安静地站在最末,空气般无声无息。 主持人又提了不少问题,採访才算结束,她对贺祁第的到来表示了感谢,并离开舞台,让到场记者拍服装图,拍完后,模特们退场,贺祁第独照。 所有流程结束,贺祁第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他抬步走下舞台,粉丝们朝他围过去,保安适时上前,挡住粉丝,引导他们后退。 粉丝们想靠近,又被拦着,只能睁大了眼,巴巴地望着贺祁第。能多看一眼是一眼,下次再见,不知得等到何时。 目送贺祁第往员工办公区的方向走,却见他没走几步,停了下来,脚步明显一顿,转了方向。 粉丝们顿时笑逐颜开,心想,贺祁第这是要回来跟我们互动吗? 然而,贺祁第并没走向他们,而是淡淡掠过,径直往前。 他的前方,孤零零地站着一个女孩,留着及腰长发,清雅美丽,又透出股子如白莲凝雪的寂冷。 「她是谁?贺祁第为什么往她那儿走?他们认识?」粉丝们议论起来。 孟之舟定在原地发愣,嘈杂的喧闹声,引她抬起了眼眸。 这一抬却立时凝固。 她看到贺祁第正向自己走过来。 他的眼望着她的眼,似乎要望穿了她。 她身体绷紧,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寂灭了下去,贯耳的喧闹也息止,仿佛人群退去,天地间只剩下她和他。 他离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而,在交汇的那刻,擦肩。 霎时间,一切都回来了。 人群,喧吵,还有她的呼吸。 粉丝们大大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看着偶像和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握手、交谈,最后和那男人一起往办公区走了。男人戴着品牌胸章,不过和其他员工的不同,是金色的,精美细緻,看起来是位高层领导。 还以为偶像是奔着那漂亮女生去的,虚惊一场。 * 孟之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店铺的,她回过神来,人已经又回到街角。 她这些年只头发长了许多,身高容貌变化都不大。 今年元旦,她遇到一位旧识,也是□□年没见,还是交情不太深的那种,那人在见到她的瞬间,立刻认出了她。 她和贺祁第的相知程度,如果贺祁第还记得她,决不至于认不出。 他果然还是不记得我了。 冷风灌进敞开的衣襟,她打了个颤。 扣上衣扣,转弯,走了约五十米,下行,进地铁站搭地铁。 五十多分钟的车程后,到达。 出地铁站,走了一截大路,拐进巷弄。巷两旁有各式小摊,售卖小吃、水果、蔬菜、衣服、日用品等等。 小摊背后是斑驳的围墙,墙里面围着一个又一个的矮楼,楼体破败,透出岁月的痕迹。 和市中心繁华的高楼大厦和精美整洁的街道、商店比,这里全然属于乡下了。 所见皆是老破小。 不过,破是破了些,但胜在房租便宜,且很有市井生活气息,像极了长河镇——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也是她和贺祁第相识又分别的地方。 贺祁第,又想到贺祁第了。 想又有什么用呢,贺祁第已忘记她。 孟之舟低头,看自己移动的脚尖。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脚旁有颗石子,她轻轻踢了一下,石子咕噜噜滚向前方。 她看向前方,蓦地,远天边的一颗星撞进眼眸,在低垂的天幕上闪着光亮。 眼望星星,又想到方才盯着脚尖数步,脑海中莫名浮起一段旋律来,她愣了下,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走,随着步伐,轻声哼唱: 「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 这是她少年时最喜欢的歌,周杰伦的《星晴》。 唱了几句,戛然停下。 不能再唱下去了,再唱下去,便又要想到以前,想到贺祁第。 * 「想什么呢,从上车起就一直看着窗外出神。怎么,因为什么事不高兴?」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贺祁第瞥一眼助理小熊微胖的圆脸,悠悠地反问,「无聊,看星星不行?」 助理姓熊,被称作小熊。 小熊说他:「既然无聊,那人家品牌的大中华区总裁请你吃饭,你怎么不去?」 贺祁第整个人懒洋洋地窝进皮座椅中:「去了,无非吃饭喝酒,说些违心的场面话,不更无聊。还不如看星星有趣。」 第5页 助理向窗外看去:「哪有星星?」 贺祁第给他指了下:「那不是。」 饶是贺祁第给他指了,他还是寻了半晌才看到:「哦,在那儿呢。」他盯着星星看,嘴里发出碎念,「就一颗,看起来好孤单。感觉还是小时候的星星多,漫天都是,数不清。诶,你说,现在为什么星星少了,都哪里去了。」 贺祁第没回答助理,又瞥向窗外,长久,长久得凝视那颗星。 如果星星有情,怕是会被他看得害了羞,红了脸。 第三章 不期 孟之舟到达所住单元楼,走了进去。 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随着她脚步的移动,一层一层亮起,直亮到六层。 然而她的小屋还没到。 打开六楼西户的门,迎面是一堵木墙,木墙上有门,但孟之舟并不去开那门,而是打开手机电筒,照清道路,走过被木墙隔出的的通道,再爬上木楼梯,才是她住的地方——阁楼。 阁楼是六楼的附属物,这家用木板分隔了主屋和阁楼,收两份租。 主屋由一对在工厂上班的小夫妻租去,阁楼孟之舟和妈妈共住。 孟之舟打开阁楼门,走进去,拨开墙边的灯,将门关上。 小屋就是一个带卫浴的大通间,大概二十多平,有着三角形的顶,另带一个不到十平的小院子。 当年来看房子时,楼上楼下都还没租出去。孟妈妈上下看了,决定租楼下。虽然阁楼比楼下便宜三百块,但因为阁楼的屋顶是三角形斜坡,整个空间被压缩不少,有些逼仄压抑。 她们背井离乡,困难归困难,但孟妈妈也不想太委屈了女儿。 妈妈不想委屈女儿,女儿也不愿让妈妈负累。 孟之舟知道妈妈因为只有初中学历,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只能打零工赚微薄收入,有多辛苦。 那时的她尚在读高中,不能在收入上帮妈妈分忧,便在支出上处处节省,比如不买新衣服、自己做饭带去学校当午餐等等,以减轻妈妈的负担。 对待租房这个问题亦然,有更便宜的房子便租更便宜的,条件差些也无妨。 三百块,对她们来说,几乎相当于一个月的菜金了。 于是,孟之舟对妈妈说:「有个院子,多好啊,晾衣服方便,能看风景,还能种些花草。」 见女儿喜欢那院子,孟妈妈同意了,和房东签约,租下阁楼。 阁楼小归小,但在母女俩的打理布置下,也五脏俱全,小而温馨。 她们一住便是多年,俨然成了第二个家。 孟之舟放下挎包,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和一棵小青菜,走到屋子一角的小灶台,做青菜蛋汤。 只是做个汤,她没开抽油烟机,只拉开了旁边的小通风窗。 凉风吹进来,拂在她的颊侧,发丝轻舞。 她低着头,先把洗干净的青菜放进去,煮一会儿,再把搅匀的蛋液倒入,等它滚几滚,撒上盐和葱花,滴一圈香油,盛出。 冰箱里有妈妈昨天蒸的包子,拿出一个,搁在盘子里,保鲜膜覆好,送进微波炉加热。 包子加热的时间,她拎起靠墙的摺叠桌,展开,并拉了个椅子到桌边。 几分钟后,食物摆上桌,孟之舟坐下,边吃边回复家长发来的消息。 在地铁上已回过一部分,但没回完。 她是幼儿园老师,每天都会有家长询问自家孩子在学校的生活细节和学习表现。 大多是些琐碎的,重复了几十遍、几百遍的问题,不过她都一一耐心解答。 除了耐心,她还细心,了解每个孩子的情况。家长一问,能立刻说出。所以,家长也很愿意跟她交流。 吃完饭,回答完家长们,桌子清理了,又变成书桌。 做今天的课堂总结,再备明天的课。 所有这些都做完,她起身,展了展腰,准备去洗漱,电话铃响了,是妈妈陈婷打来的。 妈妈告诉她今晚不回家,说了原因,并叮嘱她把晾在院子的衣服收了,还有记得关好门窗。 通话结束,孟之舟转身,先去收衣服。 两人做的都是看顾小孩子的工作,只不过孟之舟在幼儿园,孟妈妈在别人家里。 年轻的小夫妻时常外出参加聚会,信得过妈妈,总请妈妈留宿,帮忙看顾孩子,孟之舟习以为常。 衣服收进来,挨个折好,放进衣柜,孟之舟这才进了浴间。 站在盥洗台前,低眸,拨开水龙头,正待把手伸过去,愣住。 她又看到了腕上的小草莓,斑驳的闪着微光。 指尖似有如无地拂过草莓,以后不会再见到贺祁第了吧。 见到也没用,他不记得她了。 那她,是不是也该学着忘记,毕竟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 她缓缓地将手放在水龙头下,水流淌过手腕,把草莓浸透,像颗宝石般,莹润明亮,却也扎眼,也扎痛了别的什么。 等孟之舟压下水龙头,她似乎做了决定。 下一秒,她摘下草莓发绳,拉开镜子,踮脚,胳膊伸向最上面的储物格。 那里比较高,不方便拿取,所以堆了不少杂物。 孟之舟手一松,草莓发绳便倏地落在其中,激起小小的灰尘,隐没。 紧接着,「砰」的一声,镜门被合上。 第6页 * 这夜睡得不是太安稳。 清晨五点半,闹钟准时响起。 孟之舟按掉闹铃,坐起身,掀开被子便下了床。尽管被窝外还有些冷,她也没有丝毫磨蹭。 简单披了件外套挡寒,直奔浴间,刷牙洗漱,而后出来换衣服。 衣服穿好,走到冰箱旁,从里面拿出两片吐司面包和一个鸡蛋,做了个简易版的三明治,吃完,拎起包包,出了门。 天未大亮,巷中暗沉沉静悄悄的,只有包子铺亮着灯,冒出氤氲的热气,将清寒的早晨熏得有了些暖意。 孟之舟经过包子铺时,往往会停下,买杯热豆浆喝。 豆浆喝完,也差不多到地铁站了。 地铁里有不少像孟之舟一样,赶早班地铁上班的年轻人。 他们或在玩手机、或在听歌,或眯眼补眠,孟之舟也没闲着,她拿出手机,选了本幼儿教育相关的电子书,细细阅读。 读到地铁到达,走出站门,就又回到了那个走过无处次的街口。 因为昨日与贺祁第的偶然相逢,这个街口似乎变得不同,牵住她的脚步一下。 说好要忘记的,干嘛又去想。 她提醒自己,挥去思绪,继续走自己的路。 路上,被挥走的思绪还是会回来缠她。长久戴着发圈,却突然空无一物的手腕,也仍残存像有东西在缠绕的错觉。 不过等到了幼儿园,开始工作,面对那么多孩子,她就忙得任何想法感觉都烟消云散。 整个人像陀螺一样,不停转,直转到午休时间,孩子们都睡着,她才得出些闲暇,吃午饭,顺便喘口气。 端起饭碗,刚吃了两口,配班老师王欣凑过来,猝不及防地拍了一下她:「你怎么又一个人躲角落里吃饭,都不跟我们一起。」 孟之舟转头看她:「啊,我没在意。你们吃过了吗?」 「吃过了。」王欣在她身旁坐下,低声说:「你说你,除了面对孩子们,怎么都不笑的,实习老师都有点怕你了。」 王欣刚开始和孟之舟搭档时,谈不上怕,但确实不喜欢她。因为她长相过于漂亮,本身就让人有距离感,再加上她总是一副不爱搭理人的高傲样子,就更不愿靠近她了。 可相处下来才知道,她只是太内向,不善交际而已,人其实特别好,真诚善良,比那些表面笑嘻嘻跟你热络得很快,但背后两面三刀的人好得多。 所以看人还是不能只看表面。 「怕我?」孟之舟显然不知道。 「可不。你得多笑。」王欣两手放在脸颊两侧,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孟之舟学她扯起两侧嘴角:「满意了吗?」 「你这笑一看就知道不是发自内心的。算了,也不能对你要求太高。」说着,王欣又凑近了孟之舟一些,压着嗓子,神神秘秘地说:「诶,你听说那件事没有?」 吐出这么一句,故弄玄虚地停住,挑了挑眼。 孟之舟如坠云雾:「哪件事?」 王欣笑得夸张,绝对是发自内心的笑:「我们园可能要拍综艺了。说是前段时间,有个综艺导演,到我们园来看,还和园长谈了很久。」 「只是看看而已,未必会选我们这儿拍吧,幼儿园那么多,我们又不是多出众。」孟之舟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显得意兴阑珊。 「不出众但也不差啊,万一选我们这儿呢。到时候我们就能近距离看明星,还能感受近距离追综艺的快乐,多好。」王欣喜欢看综艺节目,国内外的各类综艺几乎追了个遍,此刻已乐得眉飞色舞,仿佛那八字没一撇的综艺已在眼前上演。 实习老师李敏因为有些怕孟之舟,会尽量躲着她,很少主动跟她说话。此刻,她竟乐呵呵地凑了过来:「如果在我们园拍综艺的话,应该挺有意思的。我喜欢综艺。」 王欣如逢知音,眼睛霍地亮起,问李敏:「你也喜欢,那你都看过什么综艺节目?」 李敏不假思索,一一说出,王欣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两人看过的节目竟有不少重合,于是越谈越投机。 对这个话题,孟之舟并无共鸣,加入不进她们的谈话,也不打算加入,只在她们声音渐高时,探身过去,做必要的提醒。 两人充满歉意地朝孟之舟笑了下,指指外面,意思我们到外面去聊。 孟之舟点头,目送她们出去。 她吃完饭,没休息多久,忍不住站起身,到孩子中间巡视。 脚步极轻,以免吵醒他们。 看到踢了被子的,便俯身,温柔地为之盖回。 在做这些时,她没注意到,园长和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窗外看。 还是孩子们午休结束,王欣拉着孟之舟的手,激动地说:「好像是那个综艺导演又来了,这事儿有戏。」 有戏还是没戏,孟之舟没放心上,几天后,也就把这件事给忘却了。 倒是王欣还记挂着,并致力于打听各路消息。 打听着打听着,不用再打听,因为猜想成了确定的事实。 某天,园长刘丽萍召集所有老师开会,公布园里将拍摄一档明星来体验当幼师的真人秀,将会选一个班协助拍摄,其他班照旧,老师们要做好自己的教学工作,别被影响。 说不被影响,怎么可能真不被影响。 第7页 会还没开完,年轻的幼儿老师们就忍不住交头接耳地议论,会请哪些明星?选哪个班协助拍摄? 一群人中,只有孟之舟坐得端正,没参与讨论。 刘丽萍看了她一眼。 会议结束多日,老师们的议论依旧热烈,很多人希望在她们班拍。 孟之舟没这份希望,这综艺拍与不拍都跟她无关,在哪个班拍、请哪些明星她也不甚关心,她如常地工作和生活,上班下班两点一线。 随着时间推移,和贺祁第那场不期重遇所带来的震荡,也慢慢归于平静。 然而她不知道,这样的平静,即将被打破。 第四章 又遇 这是个寻常的一天,孟之舟像以往的每一天一样早起,赶地铁,到幼儿园工作。 然而,当一天的工作快要结束时,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傍晚,最后一个孩子被家长接走后,她开始打扫卫生。 这类杂事由班里的老师轮流做,今天轮到她。 正弯腰擦着桌子,忽然有个声音叫她。 她直起身,看向门口,发现是园长刘丽萍。 刘园长朝她走过来,面容和蔼,嘴角带笑:「幸好你还在。这几天我光顾着忙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此时的孟之舟心里有些打鼓,她到这家幼儿园快三年,园长从没像今天这样,私下里到教室找过她。 「就是拍综艺的事。」 孟之舟更不明白了,拍综艺的事找她做什么? 只听刘园长继续道:「那综艺,要在你们班拍。」 「啊?」孟之舟从没想过这件事会落到自己头上,不免惊讶。 「导演只想要小班,说孩子小,更可爱,跟那些嘉宾们的年龄差也越大,更容易产生戏剧效果。我们园的小班就那几个,综合老师和孩子们的表现,数你的班最合适。我跟导演推荐了你,导演看过后,也同意,于是这事儿就决定了。」 刘园长简单说了经过。 「他们要拍多久?」 「三周。」 明星顶替她们的位置,成为老师带孩子,那她们几个老师怎么办?孟之舟问园长:「拍摄期间我和王欣她们该做些什么,暂时被调去别的班吗?」 总归得分配事情给她们做吧,难不成让她们休息。 孟之舟最不想休息,休息意味着没收入。 「都安排好了,李敏暂且去别的班实习,王欣呢,到我这里辅助我做些文书工作,正好我最近有点忙不过来,你就留在班里。」 「我留班里?」孟之舟有点懵。 「有任务的。」刘园长说,「那些拍摄嘉宾对孩子不了解,不知道怎么和孩子相处,更不懂该怎么教孩子,你负责对他们进行一些必要的指导。还有,拍摄过程中,孩子们可能会有突发情况,你最细心,需要你盯着。」 孟之舟放下心,不让她当闲人就好。 但是,心没放下多久,她又生出一个新的疑虑,默了片刻,问园长:「我不用入镜吧。」 「不用。」 「那就好。」 园长笑:「估计呀,只有你不想入镜。换成其他人,巴不得入镜呢。」 这点也是园长会选孟之舟的另一个原因,她不仅踏实勤恳,还稳重低调,不喜出风头,也不追星,和那些明星打起交道来,不至失了作为老师的仪态。 孟之舟垂下眼眸,没说话。 刘园长交代完孟之舟,刚准备走,手机响起了提示音,她点开,一边看一边对孟之舟道:「你看,刚说完需要你指导,这就来了。他们节目组今天开会,想顺便让你过去跟他们讲讲每个孩子的情况,好心里有个底。」 孟之舟没想到她前一秒才刚知道,后一秒就要让她执行:「太突然,我没准备。」 「你对孩子们那么了解,哪还用准备。」刘园长对孟之舟有充分的信心:「带着照片过去,直接给他们讲就行。你可以的。」 而后园长把地址发给孟之舟,告诉她车费报销、这些额外的工作也会给她算加班费,便离开了。 「我可以吗?」孟之舟却不那么自信。 没那份自信,便无法如刘园长说的那样,什么都不准备直接过去,心里会没底。 加速打扫完教室,她步履匆匆地赶往办公室,打开电脑。 平时她有在制作孩子们的成长手册,点开,再新建一个word文档。 成长手册里花里胡哨的装饰和冗长的絮语不要,只提取照片、姓名、年龄、性格等重要信息。 每个孩子,依次加进文档中。 做好后,列印两份,用订书机分别订好,收进挎包,出发。 虽说路费会报销,但孟之舟看时间来得及,还是难改节省的习惯,选择了地铁。 地铁站离最终目的地有些距离,孟之舟出站后,走了十分钟才走到。 那是一栋两层的欧式别墅,坐落在风光优美的金湖边上。 孟之舟仰头看,楼体亮着金黄色的光,映出墙面上恢弘精美的立体大理石浮雕。 那浮雕是几个人物,前前后后有层次地排列,穿的皆是古希腊式的斜肩长袍。 正中为首的那个手中执着一只圆肚水瓶,做往下倾倒的姿势,从瓶口处,汩汩地流下一注清泉来。 只是围墙挡住,看不到流向了哪里。 第8页 孟之舟看呆,除了富丽堂皇,她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竟在这样豪华的地方开会?这完全超出她的认知。 收回目光,走到紧闭的大门旁。 门上有个指纹密码锁,却不见门铃。 她又寻了一圈,还是没看到,索性用指节叩门。敲上去,立刻感觉到了这门的厚重。 如此厚重的门,再加上一方院子,里面的人自然听不见敲门声。 孟之舟等了会儿,才意识到这点。她没有导演的联繫方式,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园长。 挂断电话不到两分钟,门「呲呲」响了声。 孟之舟疑惑,试着推一把,门开了。 门里并没站着人,估计是远程操控。 她踏进去,迎面便看到了路尽头的喷泉,喷泉正中矗立着一位半敞的大理石雕女神,女神身姿优美,双手举过头顶,托着一个同材质的花瓣盘。 方才看到的水瓶流出的水,便落在了这花盘中。 嘆为观止,这是艺术品吧。 孟之舟绕过喷泉,往开着的房屋正门走去,视线还是不舍从女神像上移开。 她眼睛看着女神像,脚步未停,没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正从门内走出。 那男人垂眸点菸,也没看到她。 两人在门口处结结实实地撞了肩。 男人反射般地将夹烟的手移开,以免烫到对方。 「不好意思,我没看路。」孟之舟揉着发痛的肩,仰头看对方,却在看到对方面容的瞬间,整个怔住。 她试图遗忘的回忆,刚归于平静的情绪,全都如浪潮般卷回。 下意识地张嘴,差点呼出他的名字,却见对方蹙着眉,看她的眼神清冷陌生,又带着丝不悦。 那眼神鲜明地再次印证,他把她忘得彻底。 虽然已知道,可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地揪了下,声音就此哽在喉头,吞不下也吐不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 正这时,一个雄浑的男声传来:「小孟,你来了。」 紧接着是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听到声音,贺祁第转头,孟之舟恍了片刻神,也看过去。 那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刚才听他叫了声小孟,孟之舟觉得是在叫自己,却又疑惑:「你是……」 「我是郑麟,那个要在你们幼儿园拍综艺的导演兼制作人,我们见过。不,确切地说,是我见过你,那时你在教室里忙,你们园长领着我在教室外面看了几眼。刚才园长打电话告诉我你已经在门口,我赶紧给你开了门,没等太久吧?」 郑导外表看来是个粗糙大汉,居然还挺细心周到。 「没有,就等了一会儿。」孟之舟暗暗平复心绪。 「那就好。」他朝孟之舟笑笑,手向贺祁第一挥,说,「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贺祁第,我们这次综艺的主咖,本职工作是演员,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他的戏。」 「没有。」孟之舟如实回答。 她曾试图看过,但只看了不到一分钟就放弃,并不是贺祁第演得不好,而是荧幕中的贺祁第和她所认知的贺祁第大相迳庭,让她感觉很别扭。 「哈哈,没看过啊,看来祁第还不够火。」郑导笑着看向贺祁第,此刻,贺祁第的脸偏向别处,正自顾自抽着烟,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懒得理会两人的谈话似的。 孟之舟想解释说不是,被郑导爽朗而洪亮的声音打断了。 「诶,祁第,别光顾着抽菸。这位是幼儿教师孟之舟,有关和小孩相处方面的问题,你有什么不懂,可以问她。」郑导拽了下他的胳膊,他才悠悠转过眸来,嘴里咬着烟,闲闲地嗯了声。 郑麟见贺祁第似有不耐,想着估计他是嫌被打扰了,下巴努了下,招呼孟之舟道:「走,我们进去,我介绍其他人给你认识。」 孟之舟看向贺祁第,贺祁第并没看她 ,眼睑懒散地垂着。 她收回目光,跟着郑麟走了进去。 进去后,是一个偌大的客厅,两侧陈列着各式欧式家具、雕塑、摆设、油画,琳琅满目。 正中,垂下一盏圆形的三层水晶吊灯。灯光打在雕像和家具上,有种熠熠生辉之感。 顺着吊灯抬头看,发现屋顶竟是满绘的鎏金壁画,画的是有名的《创世纪》,孟之舟不觉驻足。 郑麟发现她没跟上,叫她,她才收了视线,快步跟上郑麟。 他们穿过客厅,右拐,进了尽头处的房间。 刚一踏进门,屋内所有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其中一个阳光帅气的男生,上下打量了孟之舟一番,问:「这是谁家的艺人,怎么没见过。新人吗?」 「什么艺人,人家是幼儿园老师,叫孟之舟,从今天起,也算是你们的老师了,指导你们如何教小孩、和小孩相处。」郑麟回答完,紧接着转头对孟之舟道,「他叫陆恒,是男团组合成员,他们那个组合目前正大热,叫seven。」 七个成员就叫seven,倒也省事儿。郑麟腹诽,并没说出口。 「长得这么漂亮,竟然不是艺人。」陆恒稍向孟之舟走近了些,满怀热情地问她,「你知道我们组合吗?」 seven没听过,她只听过赛文。赛文在某种程度上也可称作组合成员吧,奥特曼组合。 她摇摇头,说了句不好意思。 陆恒摆手:「没听过也正常,我们才刚出道不久,还需努力。」 第9页 话语中透出谦逊有礼。 这房间里除了陆恒,其他都是节目组的主创人员。郑麟简明地给孟之舟介绍了下,而后问:「周舒桐呢,就剩她一个嘉宾还没到?有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到,让这么多人等她。」 「快到了。快到了。」导演助理忙回答。 郑麟沉下脸:「你十五分钟前也是这么说的,再打电话催她,没看贺祁第等得厌烦,都去外面抽菸了。」 「我立刻催她。」助理火急火燎地走出会议室,打电话去了。 这是一间会议室,中间摆放着一张大长桌,四周摆满椅子。 还没开始正式开会,大家都很随意,或坐着,或站着,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谈。 郑麟让孟之舟随便坐,自己转头跟工作人员聊起接下来的拍摄。陆恒站在郑麟身旁听,不时搭上几句话。 只有孟之舟全然是个局外人,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她眼睛环了一圈,到角落人少的位置坐下,无聊赖地,视线投向窗外。 窗外树影晃动,透过晃动的树影,她看到了半倚在一盏灯柱下的贺祁第。 他微低头,倦懒地抽着烟。 菸草烧出一条细雾,裊裊地飞向头顶的灯。 灯光落下,勾勒着他好看的轮廓。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在做梦,梦裂成碎片,又汇聚成一个贺祁第。 那个贺祁第也像这样站在路灯下,在等她一起回家。 她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手里的烟,嗔他:「你才十五岁,不可以抽菸。」 他把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地摁灭烟:「没抽,我就尝尝。」 「尝也不可以尝。」她秀眉倒竖,气呼呼地瞪他。 他伸手接过她的书包,甩到肩上,温柔地对她笑,声音也温柔:「好,我知道了。」 第五章 欲言 「我不知道。」 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孟之舟脑海中的一切消散,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贺祁第已回到房间,正在和郑麟聊天。 郑麟说:「你这孩子,怎么连你爸爸在忙什么也不知道。」 贺祁第散漫地挑起眉眼:「郑导和我爸是朋友,不是也不知道。他把他的私人地方都借给你当会议室,难道你们没聊聊?」 「我哪跟你爸爸聊了,这段时间都只和你妈妈在联繫。你妈妈对你拍综艺这件事很上心。」贺祁第以前也拍过综艺,不过都是飞行嘉宾,这次是他作为主嘉宾的综艺首秀。 岂止上心。贺祁第嘴角浮起一抹轻嘲,稍纵即逝:「那你应该问我妈,不该问我。」 「跟你妈妈都在聊你的发展,和接下来的工作,怎么有空聊别的。」 贺妈妈是这部综艺的投资人,这件事贺祁第昨天才刚得知。 那抹讥嘲又回到了他脸上,比刚才停留得稍久了些。 一旁的陆恒听到了些只言片语,凑过来加入谈话:「这别墅是你家的?」 话音未落,门被推开,导演助理边往里走,边说着:「导演,周舒桐来了。」脸上表情轻松不少。 他进门后往旁边一让,紧接着走进来一个明艷动人的漂亮女生,脸上堆叠歉意,稍欠了欠身:「不好意思,路上堵车,请导演原谅,请大家原谅。」 这其中的真与假且不论,人小女生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这么说了,郑导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摆了摆手。 周舒桐又说了句真的抱歉,目光看向陆恒,掠过,又看向贺祁第,停住,绽开笑容,说:「我叫周舒桐,是个新人演员,以后请多关照。」 贺祁第淡淡地回她:「我叫贺祁第。」 「哪用自我介绍,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她脸上笑意愈浓,贺祁第的每部剧她都看过。 「我是陆恒,以后也请多多关照。」陆恒也做起自我介绍。 周舒桐身姿娇俏地一转:「我也知道你,还听过你们组合的歌,好听,舞跳的也好。」 陆恒笑得温暖:「我也看过你演的剧,就那部古装剧,我从头到尾看完了,很有意思。」 剧是去年年底播出的,大热了一把,周舒桐也因剧热起来,跻身小花行列。 「对了,刚才你们在说什么你的我的?」说话时,周舒桐歪着头,大眼睛扇动几下,透出股子可爱劲头。 陆恒解释:「我们在说这别墅。」他指指贺祁第,「他家的。」 周舒桐走进来的一路,已领略了这房子的豪华,不免睁大眼,惊讶贺祁第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富二代。 贺祁第微微露出不耐,纠正:「是我爸的,不是我的。」 陆恒刚要开口,被周舒桐抢去了话头:「你爸爸的不就是你的?」她又把头歪了几分,露出懵懂好奇的表情,「这房子为什么那么多欧式家具和陈列品,博物馆似的?」 贺祁第不理会她,没听到似的,反倒是郑麟解答道:「不是博物馆,是私人收藏馆。贺爸爸喜欢收藏欧洲的古董,不只楼下,楼上也全都是。这里不是所有人都能进来,只有会员才可以,这次是例外,全靠贺祁第的面子。」 贺祁第勾唇:「哪里是看我面子,明明是郑导你的面子。」 「你这孩子,我的面子哪那么大,明明是因为你。」 周舒桐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让,笑盈盈地说:「估计是你们两个人的面子。」一句话总结了他们的互让,又主动挑起新话题,「其实我也喜欢收藏东西,不过不是这座房子里如此奢华的。」 第10页 「是什么?」陆恒捧场地问。 「芭比娃娃。」她颇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问,「你们有收藏什么吗?」 陆恒举手抢答:「我爱收藏乐高。」 郑麟道:「我是摄影师出身,收藏了不少摄影器材。」 「你呢?」周舒桐偏过脸来,问贺祁第。 贺祁第默了几秒,悠悠道:「我什么都没收藏。」 站在贺祁第斜后方不远处的助理小熊,听到这话,脱口道:「诶,你不是……」 贺祁第回头看他,眼神稍冷,似在说要你多嘴。他忙悻悻然住了口。 周舒桐好奇:「不是什么?」 「没什么。」贺祁第转回,目光投向郑麟,「人到齐,我们该开始进入正题了吧。」 郑麟点头:「现在就开始。」 贺祁第勾起唇角,又露出他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来:「郑导,这个综艺一定要拍好,如果没拍好,咱们的合作就没下次了。」声音也带笑意。「我可是很记仇的。」 郑麟拿手指点了点他:「你这孩子。好,开会开会,保证拍好。」 导演发了话,所有人便不再闲聊,坐着的端正坐好,站着的纷纷涌向会议桌,落座。 郑麟揽着贺祁第的肩,也往会议桌走,他坐在主位,让贺祁第在自己身旁坐下。 等了会儿,所有人都坐好后,郑麟接过助理递来的一沓文件,开始讲话。 对孟之舟来说,四周全是陌生人,唯一不陌生的却也是陌生的,连环境亦是陌生的,这些陌生让她不知所措,只能僵直地呆坐。 孟之舟听他们在不断说话,说些什么,她听得见,却不太懂。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孟之舟的不适和不安在增大,看一眼窗外,夜已经变得浓沉。再看一眼手机,快十一点。 不知不觉他们已说了三小时。这样下去,还会让她介绍孩子们的情况吗? 她会不会白来一趟。 这么想着时,她的眼睛不由抬起,看向郑麟导演。可视线还没投到郑麟身上,却被生生拉偏,落在了贺祁第身上。 贺祁第懒洋洋地弯着嵴背,窝在椅子里,眼神空茫,看着自己搭在桌面上的胳膊,若有所思的样子。 孟之舟眼睛凝在他身上,知道该移开,却无法移开。 「祁第,你有没有认真听,怎么感觉你在发呆。」 郑导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孟之舟一跳,她赶忙收回视线,还做贼心虚似的,拿起手机假装看。 隔了几秒,她听到贺祁第说:「在听。」 「你有什么建议吗?」 「目前没有。」 郑麟转向孟之舟:「小孟,小孟!你怎么玩起手机,是我们这会太无聊了吗?」 「不,不是。」孟之舟扣下手机,手掌交叠,覆在手机上。 郑麟笑:「我们这边已经讲得差不多,该你介绍一下孩子们的情况了。」 终于轮到她。 孟之舟从挎包中拿出一份文档,站起身:「这个要给您。」 文档被传到郑麟手中,郑麟翻阅了下,露出会心的笑:「你准备的挺全面,怪不得刘园长会向我推荐你。」 孟之舟拿出自己的那份,正待开口,郑麟霍地起身道:「其他人暂且休息会儿,三位嘉宾跟我一起到小孟身边去。小孟说的时候,你们可要仔细听,了解孩子是跟孩子相处的第一步,很重要。」 话毕,郑麟顺手拉起身旁的贺祁第朝孟之舟走去。其他两位嘉宾也紧随其后。 孟之舟还在懵,四个人已经到她身畔,把她给围住。 「坐,咱们一边两个,坐在小孟旁边。」郑麟说。 陆恒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那个,我能不能站着,坐了半天,腿有点麻。」 周舒桐忙说:「其实我也想站会儿。」 见状,郑麟干脆道:「大家都站着好了,解解腿乏。小孟,我们开始吧,时间宝贵。」 声音中有催促意。 孟之舟转身,视线尽量压下,不去关注正对面的贺祁第。她怕自己一看贺祁第,又会失神,陷入回忆。 唇莫名有些干,她抿了抿:「我们班有十八个学生。文档上第一个孩子,名字叫李星,五岁,他有个双胞胎弟弟叫李辰,也在我们班,兄弟两人性格截然相反,哥哥李星内向少言,弟弟更活,泼调皮爱笑……」 孟之舟补充了不少没列印在文档上的细节,声音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很是入耳。 等她全部介绍完,郑麟道:「你的声音很适合录幼儿故事或睡前故事,好听。」 突然被夸奖,孟之舟反应了会儿,礼貌地说谢谢。 郑麟翻腕看时间:「还不算太晚。小孟,要不多辛苦你一会儿,跟他们讲讲你们一天的工作内容,再告诉他们该怎么教小孩,都需要教孩子们些什么?咱们做个简单的小培训,省得他们什么都不了解,到开拍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从何下手。」 这些明星都忙得很,开拍前把他们攒在一起这么一次,并不容易,必须每分每秒都充分利用。 话刚说完,郑麟又想到,「对了,班里的几个老师是有分工的吧,什么主班副班保育员之类。」 「是的。不过我们园没有专职的保育员,但班里安排了三位老师,分担保育员的职责。」孟之舟回答。 第11页 「哦,这样的。」郑麟点头,「那干脆现在就给他们分好职位,再告知他们相对应的工作内容与职责,会更清晰明了些。」 周舒桐拍手:「这样好,一下跟我说太多,我吸收不了。」 「那祁第主班,周舒桐和陆恒,你们副班。」郑麟爽快地做出决定。 「好。」周舒桐身体歪向孟之舟,娇俏地问,「我们副班该做什么?」 于是,孟之舟梦回带实习生的岁月,开始各种讲讲讲,给周和陆讲完,轮到贺祁第。 说了会儿,孟之舟抬眸看贺祁第,贺祁第视线飘向别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认真听,知道吗。」有人叫郑麟,郑麟嘱咐句贺祁第,走开。 周和陆觉得自己已听完,功成身退,也走开,到一旁聊天去了。 原地只剩下孟之舟和贺祁第。 他们面对面站着,孟之舟甚至能嗅到贺祁第身上的气息。 那气息萦绕在她鼻端,让她的心绪恍恍惚惚又要飘远,她勉力拉回,继续给贺祁第讲。 整个过程中,贺祁第都一言不发,连看也没看她。直到她讲完,贺祁第才转眸,目光暗悠悠的,落在她身上。 「说完了?」贺祁第的声音随着她的目光落下。 孟之舟垂着眼眸,听到贺祁第的问话,点了下头。 紧接着是寂寂的沉默,若不是看到他鞋尖,她都要怀疑他已经走了。 然而他没有,却也并不说话,孟之舟感觉他似乎在看着自己,她想印证这点,正欲抬眸,忽听贺祁第道:「还有别的要跟我说吗?」 第六章 又止 孟之舟听到贺祁第这么问,有些懵。她疑惑,难道我遗漏了什么?把刚刚讲的内容在脑海中快速过一遍,没发现有遗漏。尽她所能,该说的都已说到,于是摇了摇头。 隐约间,她听到一声轻笑。那轻笑似乎从远处飘来,又似乎是贺祁第发出的。没来得及辨别,就见贺祁第鞋尖一转,走掉。 孟之舟缓缓抬起眼眸,所见只有贺祁第的背影。他的背影高大结实,那样好看又那样疏冷,渐行渐远,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她视力所不及的地方。 可那背影从她眼前消失了,并没从她脑海消失,回家路上,始终在脑海萦绕。 到家,推门进入,孟之舟习惯性开灯的手停住,因为屋里亮着一盏檯灯,檯灯下是歪在单人沙发上半阖眼皮的孟妈妈。 孟妈妈陈婷听到开门的声音,反射地睁眼,看向门口:「梦梦,你回来了。」 「妈妈,你怎么又坐那儿等我。」孟之舟心疼地嗔了句。 「你不回来,我没法安心入睡。」只要孟之舟晚归,孟妈妈总会坐着等她,无论等到多晚。 从八年前开始,这似乎成了孟妈妈的习惯。 孟之舟放下挎包,走到沙发旁,拉起妈妈:「不用担心的,我已经长大了,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孟妈妈注视女儿的脸,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感慨道:「是长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孟之舟揽妈妈的肩,把她往床上推:「以后别这么等我,本来工作就够辛苦,还熬着不睡,该多难受。」 孟妈妈眼睛都快睁不开,但还是摇摇头,说没事,不累。 孟之舟看着妈妈打架的眼皮,帮她盖上被子:「还说不累。快睡。我洗漱一下,也马上睡。」 「为什么让你加班到这么晚,是你工作中出什么错了吗?」孟妈妈忧心忡忡地问。 孟之舟领到园长的任务后,去的路上,打电话告诉过妈妈自己临时有工作要做,会晚归。 妈妈也问了是让她做什么,她解释了一番,估计妈妈没听懂。 她不介意再解释一遍,柔声说:「我没出错,这是额外的工作。有个节目组要在我们园拍摄小朋友,园长安排我辅助一下他们。」 为使妈妈听懂,尽量说得简明扼要。没提贺祁第,怕提了妈妈会追问。 孟妈妈这次听懂,用最朴素的话语说:「人家把工作交给你,是信任你,你一定要尽全力做好,知道吗?」 孟之舟应了声知道,抬步走进浴间。 她是要洗漱的,可进来后,手撑着盥洗台,迟迟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妈妈的声音:「梦梦,你饿不饿,要不要妈妈给你做个蛋汤喝?」 「不饿,您睡吧。」孟之舟回神,直起身,挤了些洗面奶,涂在脸上。 「或者我给你煮杯牛奶喝。」孟妈妈觉得女儿加班到这么晚,太辛苦,想给女儿补充点营养。 「真的不用。」孟之舟洗漱好,走出,把已经在小灶台前忙碌的妈妈拽回床上,自己也换上睡衣,躺到妈妈身旁。 孟妈妈看一眼女儿,笑笑,闭上了眼睛,因为在沙发上熬着等女儿,早睏倦不堪,很快便进入梦乡。 可孟之舟却睡不着,脑海中满是贺祁第冷漠走远的背影,挥之不去。 她烦闷地翻了几下身,见母亲眼皮动了动,忙定住。 床只有一米二宽,不过母女两人都纤瘦,并不拥挤,但也不是多宽敞,至少不能随意翻身,会影响到对方。 她关了檯灯,就这么僵直地躺到半夜,终于勉强睡去。 睡得并不安稳,有梦,梦里也全是的贺祁第,陌生的凝视,冰冷的转身。她多想冲上去拦住他,质问他为什么会把她忘记。可她终究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第12页 就连在梦中,她都没有这样的勇气。 她越长大,反而变得越来越怯懦了。 醒来后,孟之舟的脑袋昏昏沉沉,心也沉沉的,像有什么压在上面。 她意识到,现实和梦境中一样,从分离的那天起,贺祁第已经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越走越远,只有她还停在原地。 发了会儿怔,强打起精神,起床,去上班。 照旧搭乘地铁,地铁在疾驰,两侧的巨幅gg飞速后退,划出如时空穿梭般的流光。 可时空终究没有穿梭,她还在此时此刻。 此时此刻的她在思考一个问题。 接下来综艺开拍,她就得每天面对贺祁第。 要如何做到,看着他而内心波澜不兴呢? 答案是,她做不到。 该怎么办? 带小朋友们去操场活动,小朋友们在玩,她得了些空闲,又在想这个问题。 没想出所以然,耳畔响起了王欣带着喜悦的声音:「在我们园拍的那个综艺昨晚建官博了,还官宣了嘉宾,你知道都是谁吗?」 不待孟之舟回答,王欣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来,介绍完,又说,「这综艺名字竟然叫《春日的奇遇》,也太巧了吧。」 他们园叫做奇遇幼儿园。 「春日的奇遇……」孟之舟才知道他们的综艺原来叫这名字,昨晚开会,她没想过问,也不记得他们提起过,又或者他们提过,但她心绪不时飘远,没听到。 「你说,他是根据我们园定的名字,还是根据名字定的我们园?」 孟之舟摇头,表示不知道。 「哈哈哈,有机会可以问一下。」王欣说,「反正快开拍了,到时候就能见到他们,说不定有机会聊聊天呢。」 孟之舟看向王欣,王欣满面笑容,表示出对这个话题的盎然兴味。她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一个解决办法。 何不让王欣代替自己,留在班里辅助节目组呢。这样她便无需每天面对贺祁第,她想,只要看不到贺祁第,就不会如此无措和难过。 而且,这么做也能满足王欣近距离看综艺的愿望,方便了她也方便自己。 「王欣,你……」张口刚说了几个字,那边有人高喊:「王欣,李敏,园长叫你们到她办公室一趟。」 王欣嘟囔着什么事,叫上李敏,一起走了。 回来后,王欣看到孟之舟,说的第一句话是:「《春日的奇遇》要在我们班拍,你怎么没说?」 「我刚要说,你就被叫走。」 王欣哦了声:「原来你刚才是想跟我说这个。」 「还有别的。」孟之舟缓缓开口,「园长安排我留在班里,辅助节目组。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跟人打交道,所以我在想,你愿不愿意跟我交换?」 王欣听后,想了想,说:「我倒是愿意,但园长那边不知道会不会同意。她这么给我们分工,肯定有她的用意。」 午休时间,等孩子们睡着,孟之舟去找了园长,告诉园长她和王欣商量过,想互换一下综艺拍摄期间的工作任务。 园长听后,想都没想便答道:「不行,都安排好了的,人家明天要来安装机器、调试镜头,下周一就要开拍,哪有时间让你们换来换去。最重要的是,王欣会比你更了解孩子们吗?早上我和导演通话,导演还一个劲夸你,认真又专业。」 孟之舟被园长的几句话堵住,一时无言,垂下了眼睫。 园长看她有些失落的样子,站起,走到她身边,安慰她道:「小孟,你是在担心自己做不好吗?不用担心的,我说过,你肯定能做好。」 孟之舟不想说出真正原因,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把和王欣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希望能动摇刘园长:「我不擅长交际,处在那么多陌生人中间,我会紧张到不知所措。这点看,王欣比我更适合跟节目组打交道。」 「你就算紧张,不也做的很好吗?要不导演怎么会夸你。再说,正是因为你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太过寡言内敛,我才要锻鍊你啊。」说着,园长拍了拍孟之舟的肩,语重心长道,「小孟,咱们园这么多老师,我对你可是寄予厚望的。」 孟之舟知道,这并非一句虚言。 大四那年,她到这家幼儿园来实习,实习没结束,因为表现优异,园长不仅提出要正式录用她,还准备新学期直接升她为主班。 孟之舟只是个实习生,这样的破格,让园长受到了质疑。 最后园长力排众议,坚持让她当了主班。 可以说,园长是她初入社会遇到的第一位贵人。 园长又说:「小孟,你好好做,拍摄结束后,我会根据你的表现,给你发放奖金的,不会让你白出力。不过,你也别和其他人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了好了,你快去忙吧,我也要忙了。」 孟之舟被园长推着肩,送出了办公室。 回去的路上,孟之舟疑惑自己是否太过矫情,因为情绪和情感上问题便想拒绝领导安排的工作。她是个顶不愿麻烦别人的人,却为这样的事麻烦完王欣又来麻烦园长。 她想,如果把真正原因告诉园长,园长肯定会笑她幼稚。 昨夜才刚答应过妈妈一定会尽全力把工作做好来着,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已经长大。 一转头,还是让情绪影响到了工作。 第13页 哎,轻嘆口气,摇了摇头,唇角细微地扯了下,连她自己想笑自己幼稚。 园长也承诺,会有奖金。这可是他人求而不得的好机会,落她头上,她却想拒绝,不仅幼稚,还傻。 不想了,好好做自己的工作,努力攒钱,争取早日实现在这座城市拥有自己房子的目标。 至于她必定因贺祁第起伏动荡的心情,无法消除的话,就藏起来,佯装若无其事。 这不正是她最擅长的吗。 第七章 怪蜀黍 节目一官宣,立刻引发关注。 粉丝们纷纷聚拢过来,留言表示期待。 还有表示担忧的:「我家xx还只是大孩子,让他/她带小孩,他/她能带好吗,节目组不是难为人嘛。」担忧过后,渐渐露出不厚道的笑,「不过我想看。大孩子和小孩子的碰撞,肯定很有趣,嘿嘿。」 在这样的期待下,节目本身、导演郑麟还有三位明星,轮番出现在热搜榜。 郑麟可以称得上是近来最优秀的综艺导演之一,拍出过不少大众喜闻乐见的作品。 以前他的作品,都是先官宣,紧接着是漫长的宣传期,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三五个月,更长的半年以上都有,然后再播出。 这样的形式并没什么不好,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开始固化,创造力也逐渐变弱,随之而来的是瓶颈。 瓶颈期是痛苦的,为打破这瓶颈,一段时间的沉寂后,他决定用全新的形式做一档综艺,把综艺和时下最流行的直播结合起来。 而且极大缩短宣传期时间,节目官宣没几天,讨论热度最盛时就开始播,边拍边播。 这在他也是前所未有的尝试。成功还是失败,他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世界相较于他入行时,已是全新的世界,而科技的发展也日新月异,他必须认识和使用现在的科技,才能寻找出受年轻人欢迎的新路径。 在这样的背景下,《春日的奇遇》第一天的拍摄和播出开始了。 一共三个直播间,分别设成节目名+嘉宾名。不同嘉宾名,点进去后,看到的即主要是那位嘉宾,满足粉丝们只想看自己偶像的需求。 那天,贺祁第的车到达幼儿园门口,他一从车上走下,立刻被迎上前的工作人员戴上收音麦克风,就开始拍,导致还有些睡眼惺忪的他吓了一跳。 他一只手插在裤袋,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挠了挠眼皮,对着镜头勾唇一笑道:「现在就开始拍吗?早知道我该在车里化个妆在下来。」 为保持一定的真实性和惊喜性,郑麟并没有把全部拍摄计划及细节告诉嘉宾们。 贺祁第那玩世不恭的笑,和不甚正经的语气,一听便知在开玩笑。 守着直播间,一开播就立刻涌入的粉丝们,听到贺祁第的话,纷纷发弹幕。 【你已经够好看了,不用化妆。容我捧着屏幕喊一声,老公!】 【哈哈哈,没想到一下车就开始拍么,我们祁第被吓到脚往后退了一小步,虽然很小的一步,但被我发现了,哈哈哈。】 【啊啊啊啊,真的吗?我要看回放,有没有回放啊。】 【节目组不让嘉宾准备好直接拍的吗?真狠呀。】 【我家宝贝要带小宝贝们了,宝贝,你要加油哦。】 …… 【第宙无敌,『祁』开得胜。】 不知道哪位粉丝先发了句贺祁第的专属应援口号,给偶像加油鼓劲,反正那位发出之后,后面的也跟着发起来,瞬间刷屏,热闹非常。 随着时间的推移,涌入直播间的观众也越来越多。 郑麟主要在看贺祁第的数据,因为三位中,贺祁第的人气最高。贺祁第的数据,决定节目的上限。如果贺祁第的数据不好,就说明他们这节目完了。 还好,眼前的数据非常可观,且还在不断增长着,郑麟稍感欣慰,他的尝试虽还不敢断言是成功的,但至少没有失败。 镜头中的贺祁第在学校门口迎接学生,每到一个学生,他便伸出手,从家长手里接过孩子,大手握小手,把学生领进校门。 分工不同,贺祁第早上要负责在门口迎接学生,同时间的另外两位则留守班里,负责照顾先到的学生。 这几天,贺祁第看过几遍郑麟复印给他的学生简介,记住了一些孩子的名字和长相,但不是全部。 不过园长在开拍前一一通知了家长,所以家长知道拍摄的事,也知道贺祁第会担任孩子的老师,所以会在贺祁第还没认出孩子之前,精准主动地把孩子领向贺祁第,省去了贺祁第翻资料辨认的麻烦。 大部分小朋友都喜欢眼前这个好看的嘴角带着笑意的大哥哥,只有一个小女孩,在妈妈把她送到贺祁第身边后,看一眼贺祁第,扭过头就去抱妈妈,哇地哭出声:「他是谁呀?孟老师呢,我要孟老师。」 贺祁第没见过哭得如此撕心裂肺的小孩,怔了一阵,蹲下身,耐着性子哄:「我只是暂时担任你的老师一段时间,等我走了,你原来的老师还会继续教你们。而且,原来的老师也没离开,她在教室里呢。别哭了,我带你去找她。」 小可怜泪眼婆娑地看贺祁第:「没骗我?」 贺祁第举起一只手,作发誓状:「骗你的话……」嘴角在笑,但眉头皱起,假装自己很认真,「我是小狗。」 第14页 这一幕让粉丝尖叫一片。 【哈哈哈,大孩子在哄小孩子,笑不活了。】 【谁能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种画面,玩世不恭的贺祁第哄孩子。】 【啊,想成为那孩子,被贺祁第哄。】 【顺毛的贺祁第好可爱,啊我死了。】 …… 小女孩一听老师在班里,立刻不哭。 贺祁第朝她伸出手,她直接无视,迈步蹒跚地往学校里跑。 贺祁第怕她摔倒,弯腰跟在她身后,不住地提醒她慢点。小女孩不理会贺祁第,轻车熟路地往教室奔,期间数次贺祁第朝她伸出手,都被她挥开。 弹幕又响成一片。 【哈哈哈,笑不活了家人们。小女孩不搭理贺祁第,直接跑了,让贺祁第跟在身后追。】 【小姑娘不知道自己无视的是谁,她长大会后悔的。】 【我理贺祁第,让贺祁第来追我吧。哎,只可惜,贺祁第不可能来追我,小姑娘不知道惜福啊。】 【真是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上面的,我心疼你,同时也心疼我自己,呜呜呜,让我先哭会儿。】 贺祁第看女孩太小,跑起来摇摇晃晃,随时有跌倒的风险,不放心她一个人走,选择送她到教室后再回来。 可小女孩倔得很,不仅不让他牵,还在他尝试过几次后,生气地让他走开。 他无奈,后退几步,等女孩又开始走了,继续跟上。 被这样对待,生平还是第一次。 小女孩从后门跑进来时,孟之舟正在回答导演的一些问话,听到奶声奶气唤她的声音,忙转身,过去,半蹲下,抱住朝自己扑来的小女孩,柔声问:「宝贝,怎么了?」 小女孩指指身后,一脸委屈道:「有怪蜀黍追我。」 「怪叔叔?」孟之舟抬眸,正撞上贺祁第的那双桃花眼。 他的眼神中似带审视,意味不明。 只这简单的一个对视,就让孟之舟心里掀起巨浪,但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淡淡的,冷而美。 他高大颀长,站在门口,挡住了身后的光,一片影便罩在了孟之舟的身上。 「你好。」孟之舟声音有些僵硬地说。 贺祁第看着她,似乎无言,过了会儿不悦地吐出句:「我不好。」 孟之舟愣住,他不好?是因为学生把她当成怪叔叔所以心情不好吗? 她试图安慰他道:「小孩子说的话,不要往心里……」去字没吐出,只见贺祁第转身,走了出去。 因为贺祁第正站在门口,把门挡了个严实,跟拍摄影师进不来,便准备到前面的玻璃窗处,拍里面发生了什么。可刚走出两步,就见贺祁第抬脚走了,他赶紧回头,急匆匆跟上。 贺祁第闷头往前走,步伐飞快。 摄影矮他不少,要跑起来,才能到他前面,拍他正脸。 粉丝们看到偶像垮着的一张脸,疑惑不解: 【怎么感觉贺祁第在不高兴。】 【刚才是发生了什么,听到了零星的话,但没看到发生了什么。】 【我听到了『怪蜀黍』三个字,是不是祁第宝贝被小女孩叫怪蜀黍,难过了。】 【不难过,不难过。小孩子有口无心的。】 镜头中的贺祁第只不高兴了一会儿,回到校门口,看到其他被送来上课的孩子后,脸上便恢复了他惯常的笑,玩世不恭的,不那么正经的笑。 偶像笑,粉丝也跟着笑。 【哈哈,我们祁第哥好可爱,不用哄,自己就好了。】 不用哄的祁第哥迎接完所有孩子后,返回班里。 班里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孩子们在教室前面,工作人员则在后面。 此时的孩子们在吃饭,时不时好奇地看向后面的陌生人,和各种机器。而他们的孟老师也在那群陌生人中间,便成了陌生之中一份安定。看陌生人的同时,少不了要再看一眼孟老师。 等孩子们吃完,收去杯碗,擦干净桌子,三位老师站在教室最前面,开始做自我介绍,让孩子们认识他们,然后又引导孩子们依次介绍一下自己。 主要是贺祁第引导,他是主嘉宾,手里有一份日程表,即这一整天,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由他负责提醒和控制。 通过这番介绍,贺祁第这才知道,那个不理他,一心只想找孟之舟的小女孩叫何欣乐,尚不满四岁。 父母给她取名欣乐,欣和乐都有快乐的意思,父母应该是希望她能成为快乐的孩子,还是双重的快乐。 不过,这个早上的何欣乐并不快乐,尽管坐在座位上,但还是心系孟老师,扭头巴巴往后看,看孟之舟,满面愁容。 刚才,轮到她做自我介绍时,她抱着胳膊,赌气似的不想站起,三个好看的哥哥姐姐哄也没用,当然,其中一个还是她认为的怪蜀黍。 实在没了办法,周舒桐首先向场外投出求救的目光。 小欣乐眼睛泪汪汪的,似乎马上要哭出来。 孟之舟看到孩子快哭,反射地往前走,走了两步,停住,因为她意识到,再走下去,就要入镜。 没再往前走,犹豫片刻,朝欣乐招手。 欣乐看到,立时转悲为喜,朝孟之舟奔过去。 孟之舟蹲下,把欣乐抱在怀里,闻声细语地哄,还往她口袋里塞了个不知什么东西。不多时,便哄好。 第15页 小欣乐回到自己座位,乖乖地做了自我介绍。 郑导赞赏地看向孟之舟,还是她有办法。 这个插曲让弹幕里不和谐的声音消失,转为好奇。 【怎么回事?孩子在看场外的谁呀?怎么跑出去一会儿,回来就变乖了,好神奇。】 【是不是小女孩的老师呀,刚才在学校门口,小女孩哭,要找什么孟老师,贺祁第说老师在班里等她。】 【对对对,应该就是那个孟老师。】 孟之舟不知道弹幕里的那些讨论,她或者垂着眼眸,或者看向孩子们。 总之,尽量不看贺祁第,免得心情浮荡。 一天下来,她做到了。 孩子们也很配合,除了何欣乐短暂别扭了会儿,其他孩子都表现良好,不哭也不闹,更没调皮捣蛋的。 目送孩子们一一离开,她松了口气,这一天,比她预想中要顺遂许多。 孩子们离开,但拍摄并未结束,三位嘉宾在打扫教室卫生。 放学后的例行清洁,先打扫而后消毒,先前那次开会,孟之舟跟他们提过。当时她只是事无巨细地把工作内容告知而已,没想过真的会让他们做这些。 三人动作笨拙,一看便知没做过家务。 除了打扫笨拙,这一整天,三人照顾孩子也是笨拙且慌乱的。也正是因为这份笨拙,才透出真来,让粉丝们直呼自家偶像好可爱。 不过郑麟可没有粉丝的那份喜悦,从早上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在盯着屏幕观察,大体上还不错,没偏差出他的策划,但又觉得哪里不够。 至于哪里不够,他想来想去,没想明白。 想不明白就集思广益,这才是团队存在的意义。发信息到工作群,言简意赅四个字:拍完开会。 工作人员已习惯郑导这种动不动开会的风格,除了几位工作中的,其他人都平静地回复「好」,排成一致的队列。 孟之舟不在他们工作群,自然不晓得要开会,更不晓得,她也将参加。 终于打扫完,三位嘉宾对镜头说出了明天见的结束语,直播随之结束。孟之舟穿过正在收机器的工作人员,走到郑导旁边,刚要告别,被郑导抢了先。 郑导大手一挥,对孟之舟道:「一会儿我们要开会,你也参加。」 孟之舟始料未及,愣住。 然后,在怔愣中,她看到郑导的手向贺祁第一指:「祁第,你也别走,帮我出出主意。」 贺祁第懒懒抬眼:「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他没想到,幼师居然是个体力活。 「不行,你不能回去休息。」郑导说。 旁边的周舒桐以为要让他们三个都留下,忙不迭地说:「我还得赶去参加一个活动,可能没时间。」 郑麟一挥手:「嗯,你走吧。陆恒,你也可以走。」 陆恒闻言,欢快地跟上离去的周舒桐。 贺祁第抱臂,闲散地斜倚到墙上,挑眉:「他们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郑麟和贺祁第有交情,跟陆恒周舒桐却没有,他没权利要求陆和周付出合同外的不必要时间。除了交情外,贺祁第可是节目的利益攸关方,因为贺妈妈是投资人。贺妈妈投资前跟郑麟聊过,让他有时间多带带贺祁第,培养他些管理、统筹、策划之类的能力。这也算某种投资条件了。 贺妈妈还说:「演员能当一辈子吗?」语气轻蔑,明显不屑于儿子的职业。 郑麟自然知道贺妈妈的话他不能讲,会引起贺祁第的逆反,便只谈交情的事。 「你这孩子,不是你让我把节目拍好嘛。我一个人就能把节目拍好?肯定不行,我需要大家的帮助,其中也包括你,人多力量才大。咱们认识那么久,我要求你这点小事,难道你会拒绝?」 郑麟说了软话,贺祁第微微一笑,沉默。郑麟知道这沉默意味着他同意了。他想,这孩子明明这么容易心软,哪里是个记仇的人。 第八章 「上车。」 这个会在学校会议室开,园长借给郑导的。 园长忙完工作,本意是过来看看拍的怎么样了,见拍完,工作人员正在收东西,走过来跟郑导寒暄。说来说去郑导提起准备去开会,需要借用一下孟之舟的事。园长听后,叮嘱孟之舟好好协助节目组,而后又热情地说:「我们有会议室,你们要开会,直接去那里开好了,反正空着。」 于是,一群人便置身于幼儿园的会议室。 郑麟照旧坐在主位,且拉着贺祁第坐他旁边。孟之舟也照旧想到角落的位置坐,可刚拉开椅子,看到郑麟在向她招手,她松开椅背,疑惑地走过去,又见郑麟指了指贺祁第旁侧的空位,说:「你坐这儿。」 上次开会,郑麟就发现孟之舟太过沉静少言,不cue她,她不主动讲话的。所以这次特意把她叫近处,好方便cue她发言。 孟之舟看向座位,又看了眼贺祁第,脚步顿住,似乎不情愿。 郑麟注意到了孟之舟朝贺祁第看去的那一眼,问:「怎么了,不想坐在贺祁第旁边?没事儿的,坐吧,他又不吃人。」 话毕,见孟之舟还是没动,索性站起,去帮孟之舟拉椅子,全场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汇聚在孟之舟身上。 孟之舟被看得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在耽误大家的时间,忙坐下,以中止这样的注视。 第16页 孟之舟坐下后,郑麟便回到座位,环视一周,开口道:「你们先来讲一下,今天的拍摄有没有不足之处。大家都踊跃发言啊,发现不足及时改正,才能让后面的节目更好看。」 大部分人没觉有什么不足,那几个发言提出不足的,郑麟又觉像隔靴搔痒,没说到点上。 「还有没有要说的?」郑麟问了几番,不再有人说话,他手托下巴,沉吟片刻,说道,「我有一个感觉,但没想明白,大家帮我参谋参谋。」手放下,搁在桌上,「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一整天的拍摄内容,太平了。」 「太平了?什么意思?」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观看人数可以说指数级增长,弹幕也都是夸的,证明节目是有趣的呀。」 「那是因为观众绝大部分是他们三个的粉丝,粉丝看偶像是有滤镜的,哪怕偶像抬个手、回个眸,他们都嗷嗷叫。」郑麟看向贺祁第,用手比了一下,「站在非粉丝的立场,我看着这张脸,根本没觉得有什么值得嗷嗷叫的。」 贺祁第原本慵懒垂落的眸,此刻掀起,勾向郑麟。 郑麟笑,拍了下贺祁第,安抚似的补充一句:「祁第,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啊,就是拿你举个例子。」说着,视线从贺祁第脸上转开,投向员工们身上,语气激昂道,「你就是光让贺祁第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干,他的粉丝都愿意看,这东西,完全没道理可言。」 一旁的贺祁第:「……」 「但不是粉丝的人呢,愿意看吗?」郑麟发出灵魂一问,「我要表达的是,我们做节目,不仅是给粉丝看的,也要把路人吸引进来。怎么把路人吸引进来?就不能光靠明星的脸和流量了,我们得靠内容,懂吗?要知道我们这节目,直播完之后,还要剪辑制作成十二期的综艺,在电视和网络平台播出。我们追求的是,不仅粉丝,也要让其他大众也喜欢。」 工作人员们纷纷点头。 「所以是否有趣,不能光看粉丝评价,更要看非粉丝的评价。」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郑麟的目光也落在了孟之舟的身上,「小孟,你不追星是吧?」 孟之舟坐得僵直端正,眼睛盯着桌面,似在出神,被郑麟这么一问,她先是愣了下,而后回答:「不追。」 「那你会是个公正的评价者。」郑麟胳膊搭在桌面,往前倾了倾,「你觉得嘉宾和孩子们的表现,有趣吗?如果你是这个节目的观众,还愿不愿意追下去。」 话毕,郑麟紧凝孟之舟,等待她的回答。他注意到孟之舟抿着唇,手脚不知如何安放般看起来有些僵,并往远离贺祁第的方向撤了几分。 郑麟想,是不是当事人之一的贺祁第在,她不敢说出真实想法呀。他放柔了声音鼓励孟之舟:「你大胆说,别怕冒犯了贺祁第,他很明事理的,绝不会跟你记仇。」 贺祁第挑眉看郑麟,拖着尾音,悠悠道:「怎么哪都有我?」 「我这不是看小孟太紧张了,安慰她几句。」郑麟笑言。 「为什么提我?难道她紧张,是因为我?」话是跟郑麟说的,但那双深邃的眸却转向了孟之舟,唇角带笑,但那笑并未到达眼底。 随着视线转移,贺祁第的身体也朝着孟之舟侧过,他抬起手肘,懒散地搭在椅背,眼尾勾起,唇边漏出一声轻笑,「对,你大胆地说,我绝对不会跟你记仇。」后半句说得一字一顿。 因着他在笑,话语像极了在逗闹。 孟之舟始终低着头,没看贺祁第,但不可避免地听到了贺祁第的话,尤其他那句,难道她紧张是因为我?让孟之舟心头一颤,觉得自己像被看穿。 可他真的看穿了自己吗?还是只是玩笑?孟之舟疑惑。 郑麟拍贺祁第的肩,说他:「你别逗人家孟之舟,让她好好说。」 贺祁第耸耸肩,坐正。 语气很像是玩笑,应该是玩笑吧。孟之舟还在想。 郑麟见孟之舟还是不答,鼓励她:「来,小孟,大胆说出你的评价,不用害怕。」 嗯?对,郑导还在等她的评价,她却在为贺祁第的一句话而想东想西。努力调整思绪,回想了自己站在后面一天所看到的内容,其实,她没觉得有趣,只是觉得:「挺真实的。」 三位嘉宾在实打实的看孩子,照顾孩子,中午吃饭也都和孩子们吃的一样,没有搞什么特殊待遇。 郑麟摊手,说:「你看,咱这节目就剩真实了。所以我说平嘛。除了早上小姑娘不搭理贺祁第那段,还算有趣外,剩下的看点,只有三个明星在照顾小孩子过程中,时不时展露出的手忙脚乱。」 「明星们从慌乱到日渐娴熟的成长,不正是我们最初设计的看点吗。」有个人说。 「是啊,但还不够。」郑麟在这样的沟通过程中,渐渐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平,「我们拍的是个明星带孩子的综艺,现在明星的看点是有了,即他们真实的笨拙;但孩子们呢?他们的看点在哪里?」 郑麟的助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觉得这些孩子不够活泼,没展现出个性吗?」 终于有人说到点上,郑麟开心地一拍桌子道:「就是这个。」 这一下拍得太突然,又太重,吓得孟之舟打了个激灵。 郑麟朗笑,看着孟之舟说:「不好意思,我太激动。小孟,你们班孩子平时也都这么乖吗?」 第17页 孟之舟摇头:「不是。」活泼的不少,还有几个特别调皮的。她若干小时前还在为孩子们没捣乱而庆幸呢,结果剧组要的不是这个。 「哦,那会不会是突然看到这么多陌生人,又被各种机器和摄像机对着,孩子们紧张啊。那我们来考虑一下,该如何尽快消除孩子们的紧张,让他们能在镜头前如常表现。」 大家开始了思考和讨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也黑得愈来愈沉,不知不觉快十点钟。 见他们还没结束的意思,孟之舟怕妈妈为等她,还没睡,再次发信息叮嘱:回去的时间不确定,别等我,去睡觉。 孟妈妈回女儿:没关系,反正我睡不着,还是等你吧。 孟之舟:你现在肯定正坐在沙发上,上下眼皮打架。 孟妈妈:你在家里装监控了? 孟之舟:还用装监控?我猜都能猜到。 孟妈妈发给孟之舟一个表情,是一只小猫咪可怜巴巴地把脸埋起来,委屈又可爱。 妈妈现在用表情包越来越熘,孟之舟轻浅地笑了下。 指尖落回屏幕,正要催妈妈赶紧睡,郑麟的声音飘过来:「小孟,看你忙着发消息,还笑,是家里有人在等你,在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吗?你告诉他,很快就可以了。」话语中带着点意味深长。 孟之舟迟钝,满心都是那句很快可以回去,没注意到那点意味深长。她嗯了声,指尖又在屏幕飞舞起来,告诉妈妈快结束,让她放心,别等她,赶紧睡。 发完消息,孟之舟放下手机,又等了十多分钟,会议总算结束。 大家纷纷起身,三五相偕,边聊天边往外走。 孟之舟让他们先走,自己留在最后收拾一下会议室,把弄乱的地方复原,再关灯锁门。 她走出时,校园里已没了人影。夜风微凉,她把手放进外套口袋,漫步向前,经过校门口保安室时,跟值班的人说,人都离开,校园里那两盏亮着的灯可以关了,又礼貌地道了声辛苦,离开。 当她迈出校门的剎那,身后的灯倏地熄灭。还没在这个时间离开过学校,她回头看了一眼。 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学校陷入一片沉黑之中,仅可见依稀的轮廓。 乍看,那轮廓宛如一艘暗夜中泊在海港的轮船。 这倒是个新奇的发现。孟之舟欣赏了会儿自己的新发现,才转回头,抬步,继续走自己的路。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没走出几步,身后有车灯朝她照过来。她避到路边,继续走,那车超过她,向前行驶。 孟之舟无聊赖地看车子,又联想到轮船状的学校轮廓,那在这空荡的漆黑街道驶去的车子,便有点像是只救生艇了,「救生艇」亮着两盏追光,那光打在柏油路面,泛起粼粼波动的光影,同时那光又穿透了无尽的夜,仿佛在搜寻落难的人。 自己这是在乱想些什么,她收回目光,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半。 按灭屏幕,手机放回衣带,她重新看向前方,脚步却骤然停住。 她注意到前面那辆车正在后退。 一辆行驶的好好的车,突然后退,四周黑暗且无人,她又是一个人独行,孟之舟反射地觉得不对劲。 她把手慢慢地伸进挎包,寻找能防身的东西,最后握紧了自己的钥匙,转身,快速往学校走。 学校有保安,如果有危险,保安可以帮她。 倘若还没走到保安室被追上,一定要沉着冷静,伺机用钥匙刺对方,争取些时间,赶快跑。 当然,最好只是虚惊一场。 她脑海中思索着各种可能,同时注意身后的动静。 车子还在倒,并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她握着钥匙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掌心沁出了汗。正当她准备把钥匙掏出,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时,车内传出了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你怎么回家?」 那声音问她。 她僵住,徐徐转身。她转过身来时,车子也停到了她身畔。 车里的人慵懒地仰在皮质椅背,侧着脸,面无表情地凝视她。 「搭地铁。」她敛起震惊,尽量语气平常地回答。 「地铁?」他声音中带着丝疑惑。 「嗯,地铁会一直运营到十二点,很方便。」 她说完,陷入了沉默,贺祁第也沉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就这样,谁也没说话,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可孟之舟心头的煎熬告诉她,时间还在继续流走。 她抿了抿唇,开口:「那,再……」 「见」字尚未出口,她听到他说:「上车。」 第九章 反常 一声上车,将孟之舟倏地拉进回忆,回忆中是青春昂扬的贺祁第,他穿着白t恤和破洞牛仔裤,骑一辆崭新的黑白配色山地车,从身后追上她,将车稳稳停在她身旁,大长腿闲适地撑在地上,下巴朝她一扬,满面笑意地说:「上车。」 「新车?」 贺祁第得意地挑眉:「好看吧。」他拍拍后座,「后座也比之前那辆二手小破车的厚实、宽大,坐着肯定舒服。」 孟之舟走到后座,奋力踮起脚尖,察觉到一个问题,她够不到。 这车也比先前那辆高多了。 她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 第18页 贺祁第转头看她的窘状,笑出声。 孟之舟抬眸瞪他,他止住笑,拍了下自己的腰:「扶着我,一跳就能上来。」 他说完,孟之舟却呆愣住,迟迟没伸出手。 贺祁第蹙眉,似嗔怨又似在委屈:「不乐意扶?多少人想扶,我还不给呢。」 「不乐意上我的车?」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孟之舟拽出回忆。她看向贺祁第,贺祁第也正凝着她,眼神冷漠中带着丝不悦,和前次她不小心和他撞了肩时一样。 她心头紧了下,垂落视线,避开那目光。 而后,又是沉默,沉默中的每一秒都变得分外漫长。她想,这样沉默下去不是办法,应该说些什么,可是说什么呢,她不知道。 当她思索时,贺祁第开口了,还是那句:「上车。」随着他的声音,车门开启。 没了车门的阻隔,门里的贺祁第也完全显露出来,他半仰躺着,双手插在裤袋,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闲适地交叠,一副慵懒又散漫的模样。 见孟之舟还是没动,他懒洋洋地补了一句:「送你回家。」 孟之舟抬眼,眼睫黑羽般颤了颤。迟滞片刻,她摆手,说:「我住的地方有些远,不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贺祁第没理会她的话,悠缓地站起,腾出离她近的那个位置,挪到另一侧,照旧瘫下,偏着头漫不经心地看她,眼眸夜一般沉黑,声音夜风般透出微凉:「送你回家只是顺便,我有些关于班里孩子的问题想请教你。」 孟之舟没理由拒绝,坐进了车里,车子平稳地驶进黑夜,她笔直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两只手缠在一起,紧紧抓着挎包带子,显得有些侷促。 「地址。」他掠了她一眼,说。 孟之舟告诉他,他对司机道:「小许,记住了吗?」 「记住了。」司机回答。 然后贺祁第不说话了,脸转向窗外,出神地看着,似在欣赏风景。 他不是要请教孩子的问题吗?怎么不问了。孟之舟疑惑,等了一阵,见他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打算,只好问他:「你想问什么?」 「饿吗?」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反倒问起了她。说话时,脸也没转过来。 「嗯?」孟之舟愣住。 「饿,快饿死了。」她还被来得及做出更多反应,身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她看过去,这才发现后座坐着一个脸圆圆的微胖男人。 微胖男人身体前倾,凑向贺祁第,问他,「我们去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贺祁第把问题丢回给他。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挑的,只要是好吃的,都行。」这句话的真实,从他的身材可知。 贺祁第斜他一眼,勾勾唇角,对司机说了个地名,说先去这里。 微胖男人听到地址后一喜,不错不错,今晚有大餐吃了。 哦,原来还有一个人,他不是在问她。孟之舟抿唇,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过了会儿,她说:「你们要去吃饭,我不打扰了,把我放到临近的公交站或地铁站就好。关于孩子们的问题,可以现在问我。」 孟之舟的话刚说完,微胖男人忽地把脸转向了她:「没关系的,跟我们一起去好了,又不多你一个。」 「已经不早,我还是不去了,回去太晚的话,我怕……」 贺祁第唇边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接着她的话说道:「怕家里等你的那位担心?」 「嗯?」 孟之舟愣了下,刚要说话,被微胖男人打断:「哎呀,没事的,我们吃饭吃得快些,吃完立刻送你回家,不会让你晚太多的。」 说完不知道贺祁第是不是跟他同样想法,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他。 贺祁第默了片刻,悠悠启唇:「你不想去,我也不能强求。」 微胖男人眼睛睁大,既然让人家上来了,不送到家,就让人下去,不太好吧。时间都这么晚,车很少的,说不定会搭不上。他刚毕业时,在网际网路公司上班,有很多次加班到很晚,下班就没公共运输了,只能割肉打车。她住的远,打车费肯定很贵,一个幼师工资应该不高,负不负担的起都是问题。 不行,得给她说说情,他正待开口,又听贺祁第吐出个「但是」,「但是」后面跟的是,「我的问题很多,一时半刻说不完,不如吃饭时慢慢说。」 微胖男人笑出声:「对呀对呀,边吃边说嘛。」 「好吧。」孟之舟无奈点头。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是贺祁第的助理,你叫我小熊就好。」微胖男人笑逐颜开地朝她摇了下手。 「小熊,你好。」她礼貌地回应。 「那我叫你小孟可以吗?」 「可以。」 「你当幼师多少年了?」 「快三年。」 「感觉当幼师好辛苦啊,我之前一直以为幼师就是陪孩子们玩,轻松又欢乐来着。谁知道得做这么多事,简直比保姆还保姆。」小熊是个自来熟,人又热情,跟谁都能快速聊起来。 「习惯了,还好。」孟之舟说,「而且小孩子们也纯真可爱,相比于成年人,我更喜欢和小孩子打交道。」 「哈哈,那说明你也是个单纯的人,所以喜欢和单纯的小孩子们打交道。诶,你们园有多少老师,都是女的吗?有没有单身的可以介绍给我认识……」 第19页 小熊的话又多又密,一聊起来,滔滔地没个休止。聊天当事人之一的孟之舟还没失去耐心,反倒是贺祁第露出了不愉的表情,侧过脸来睨小熊,冷冷吐出一个字:「吵。」 小熊悻悻地闭上嘴巴,眼睛瞥了下贺祁第,笑笑,等贺祁第转回头去,他小声对孟之舟道:「他这个人吶,别看在镜头前挺活跃,其实很闷,就爱安静呆着,不愿被打扰。」 说完便不再说话了,缩回原位,拿出手机来打发时间。 没人说话,孟之舟也归于安静,呆了一会儿,视线不知为何,投向了贺祁第。 贺祁第还在欣赏窗外的风景。随着车子的移动,街灯忽明忽暗,在他雕刻般的侧脸上跳跃着。 他的肤色很白,他穿的又是一身黑衣,那黑把他的脸衬得愈白,再搭配上明暗莫定的光,就像是一部雅致的黑白老电影。 黑白老电影……以前他们一起看过不少黑白老电影。这得益于他们小学的校长是个热爱文艺的人,每周五放学后的时间,都会在学校操场上搭起棚子放胶片电影。于是,本该是孩子们迫不及待想逃离学校的时刻,竟变成了流连忘返的时刻。 只要没事的孩子们,都会留在学校看电影,孟之舟和贺祁第也不例外,毕竟小镇里也没有太多娱乐设施。 她还记得他们一起看的第一部 电影,也是她人生中看的第一部电影,讲的是一位出逃的公主,遇到一个记者,她和记者在相处的过程中渐生爱意,却又分离的故事。 看到公主回宫那一幕,她很难过,懵懂地问贺祁第:「他们为什么分开?」 贺祁第沉着那张青稚好看的脸,扭过头,对小孟之舟说:「我们走吧。」 「不看了?还有呢。」 他冷着嗓子说:「我累了,想回去睡觉。如果你想看,可以留下继续看。」 「那,我也不看了。」贺祁第已经走掉,她忙抬步追上。 于是,她人生中看的第一部 电影,没看到最终的结尾。 男女主真的分开了吗?后面没看的部分有没有转折?她忽然好奇,决定改天有空寻出来看看。 可是……电影名叫什么来着?她一时间竟想不起。 车子停住,她迟缓地在小熊的催促中下车,也还在想电影叫什么。有好几次,明明感觉就要想起来,可下一秒,又遁去,没了踪影。 她想的太专心,没看脚下,被防滑带绊住,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小熊走在她旁边,反射地伸手去拉她,没拉到,万幸的是她也没摔倒,伸出的手撤回,抚了抚胸口:「你吓死我。」 贺祁第走在最前面,听到小熊的话,回头问:「怎么了?」 「小孟刚才差点摔倒,吓得我魂都飞了。」小熊表情夸张地说。 孟之舟摆手:「没有,就绊了下。」 贺祁第扭回头,继续往前走,许久,传来冷声冷气的两个字:「看路。」 孟之舟脚步顿住,疑惑自己是否幻听。 「怎么不走了。脚没事吧?」小熊以为她绊的那一下扭到,忙关切地问。 「没事。」 「真的没事?」 「真的。」她重新迈出步子,证明自己的确无碍。 在地下停车场走了一会儿,三人前后踏进直通楼上的电梯。 贺祁第伸手按楼层。小熊看着被按下的楼层数字,眼睛睁大:「我们不去顶楼塔拉花园餐厅?」 以往来中心大厦,他们都是光顾这家餐厅的。 贺祁第明显滞了下,眸光暗了暗,随后道:「不去那里,以后都不会再去。」 「为什么?」小熊的眼睛睁得更大。 「没有为什么。单纯不想去了。」 小熊不信,常去的一个地方,忽然不去了,总归有个缘由的吧。他万分好奇,可眼见贺祁第的目光一点点冷下去,透出请勿打扰的信号,让他不敢刨根问底,只得作罢。 不多时,电梯停下,贺祁第大步走出,孟之舟和小熊紧随其后,来到一家叫松间的餐厅门前。 门口一道白色影壁,影壁前立着一株苍劲的迎客松,很有古典清雅的意味。 三人走进去,里面全中式装潢,高档且温馨。 进去一间包厢,坐下,小熊看一眼菜单,难掩失望:「还以为到这里来是要吃大餐,居然喝粥。」 「养生。」贺祁第云淡风轻地用两个字打发了小熊,并指了指菜单上的海鲜粥、黑松露鹅肝炖蛋、蒸牛肉和上汤西蓝花,示意身旁的服务员。 小熊难以置信:「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居然开始养生,还荤素搭配。」 他以前点菜,明明都不点素菜的。 第十章 草莓糖 「老这么熬夜,难道不该吃些养生餐?你不想吃,可以回车上等。」贺祁第仰在椅子上,眼睑垂着,一副爱吃不吃的无所谓态度。 小熊顿时识相地闭上了嘴巴,对于一个吃货来说,吃当然是最重要的。他捧着菜单,从满目的养生菜里总算选出两道不那么养生的重口,椒盐小排和红烧肉。 小熊点完,把菜单推给孟之舟:「你想吃什么?」 孟之舟摇头,说了句不用。他们点的已不少。 「那菜单放这儿,你想到了再点。」小熊倒像是请客的那个,热心周道。 服务员说了声稍等,退出房间。 第20页 等了阵,最先被端上来的是黑松露鹅肝炖蛋。服务员把它放到了贺祁第眼前,贺祁第却直接推给了小熊。 小熊惊讶:「干嘛给我?你自己点的。」 「我觉得你会喜欢,给你点的。」贺祁第懒声说。 「我怎么可能喜欢这个。」小熊一脸嫌弃。 「那放着好了,我也不喜欢。」贺祁第无所谓道。 「放着干嘛。」小熊端起,放到孟之舟那边,「不能浪费,给你。」 「哦,谢谢。」 「趁热吃。」小熊说着,热情地把勺子塞进孟之舟手中,直勾勾地盯着她,好像她不吃很难走出这个门似的。 她又说了声谢谢,盛起一勺放进口中。 「好吃吗?」小熊问。 她点头。蛋像布丁一样q弹嫩滑,上面的黑色碎屑散发出独特香气,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就是觉得很奇妙。 孟之舟吃完炖蛋,过了会,那几道菜被依次端上,最末才是海鲜粥。 海鲜粥是连同熬煮的砂锅被一起端上的,服务员弯腰揭开盖子,热气蒸腾而起,锅沿因为热量还在发着呲呲的声响。 「小心烫到。」服务员按照人数,盛出三小碗,一一摆在他们身前,礼貌地说,「菜已上齐,祝三位用餐愉快。」说完离开。 门被关上,贺祁第才摘下口罩,开始用餐。身为公众人物,时时处处都被人盯着,全没隐私,他不喜欢这点,但也无奈,只能在工作之外尽量隐藏自己。 粥热腾腾的,醇厚浓郁,孟之舟只喝了一口,就觉身体暖了起来。 她方才吃了炖蛋,再喝完碗里的粥,吃了几块西蓝花,就已饱了,放下筷子。 「这就饱了?」小熊惊异地问她。他连三分饱还没到,人家已经饱了。 「饱了。」孟之舟柔声说。 她话音落下时,贺祁第的声音响起:「我也饱了。」 小熊正俯身啜碗里的粥,闻言,惊讶地抬头:「卧……’s up。你怎么吃那么少。」脱口要说出脏话,想起面对的可是贺祁第,来了个急转弯,舌头差点打结。他捋直,继续说,「只喝了碗粥,吃了点小排和牛肉,就饱了?菜还有这么多呢。」他指指上汤西蓝花,「你这西蓝花,几乎没动。」 贺祁第戴上口罩,给与小熊一个委以重任的眼神:「指望你了。」 「你别指望我,我只能保证把我自己点的菜吃掉。」 小熊吃着饭,还不忘话痨地孟之舟聊天。孟之舟数次准备开口,跟贺祁第谈他想问的问题,可都被小熊打断。 这次,贺祁第没嫌小熊吵,拿出手机,自顾自玩起游戏,完全屏蔽一切的状态,连头没抬过。 虽然没少说话,但也不妨碍小熊进餐的速度,他花的时间久,并不是吃的慢,而是吃的多。他不仅把自己点的菜吃掉,还吃了半盘牛肉,喝了两碗粥。然后,他扶着明显鼓起来的肚子,哎呦道:「我吃不下了,就这样吧,走吧。」 终于吃完。孟之舟觉松了口气。 「走吧。」贺祁第把游戏收了尾,起身,往外走。 「别走那么快。」小熊手撑桌子站起,蹒跚地跟上贺祁第。 孟之舟也跟着他们往外走,到门口处,不禁回头看了眼桌上没吃完的菜和还有半锅的粥,心里不忍:剩那么多,就此扔掉吗,应该打包的。 门口收银台,贺祁第拿出手机付钱。 尽管他带着口罩,仍能从眉眼看出是个帅哥。收银员边报价格,边偷眼看他。 听完价格,贺祁第稀松平常地付钱,孟之舟却蹙起了眉。 这一顿饭花了近两千块,好贵,相当于她半个月工资。而且还剩下那么多,不带走,白白将食物浪费掉。 她见不得这样的浪费。 想起从前,他们都没什么零花钱,想吃冰糕,就买最便宜的一两毛的对对冰,掰开,一人一半。 现在冰糕涨价,便宜的要一两块,她还是只吃得起最便宜的,可贺祁第已不同。 她的唇抿得更紧,她和贺祁第,果然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不,应该说他们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出生成长在繁华都市,半途被父母送到她的小镇,他们相识,而后他又被父母接回都市。某种程度上,很像电影里公主和记者的境遇。原本不是同个世界的人,短暂相交,而后分离,各回各的世界。 想到此处,她的心揪了下,眼睫渐渐垂落。 付款完成,收银员弯腰送客,声音甜美:「期待您的下次光临。」 孟之舟抬眸看收银员,很快垂下,须臾又抬起。她很想一咬牙,说句打包,可又觉得不妥。这顿饭不是她请的,一同吃饭的也不是「相熟」的人——现在的她和贺祁第甚至可以用陌生形容,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算了。她准备抬步往外走,还没迈出步子,听到了贺祁第的声音。 他说:「没吃完的那些,麻烦帮我打包。」 「啊?」收银员眼前一身名牌衣着的帅哥会要求打包,张开嘴巴,怔住。来他们这儿的客人,也鲜少有打包的。 惊讶的不只收银员,还有孟之舟。 当然,也有小熊。 贺祁第挑眉,眼睛懒洋洋地投向收银员:「不能打包?」 收银员缓神,忙说:「不,不是。」 她拿了打包盒和环保纸袋递给一位服务人员,片刻后,打包好的食物被送到贺祁第手中。 第21页 贺祁第一只手放在裤子口袋,另一只手拎着纸袋,在前面走。 纸袋是寡淡的原木色,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可是拎在贺祁第手中,竟莫名变得时尚好看起来。 小熊方才没在店里说出的话,现在说出:「诶,你怎么打包。咱们住酒店,打包回去也不方便啊。放哪儿,怎么加热都是问题。」 贺祁第似没听到小熊的话,自顾自地走,不理会他。 到了电梯前,抬手按下行键。 小熊侧目看包,再整体看贺祁第,眼睛亮起:「嘿,你别说,这包还挺好看的。」凑过去看内里,「而且容量也大。」 他最需要的就是包,且热衷于买包——实用的能装东西的包,因为拍摄时他除了要带自己的东西,还需帮贺祁第拿很多东西。 「给我看看。」他从贺祁第手中接过袋子,拎在手中,对着电梯门左右看了看。 不看还行,这一看,那颗期待的心顿时凉了下来,「我背怎么这么难看啊,就一普通纸袋子,可你背为什么有时尚感呢。哎,扎心。」 他做西子捧心状,捧的地方有点低,偏于捧腹。模样颇滑稽,孟之舟被他逗笑。 笑声轻浅,但还是被小熊听到。他猛转头,佯装愠怒,压着声音道:「很好笑吗?」 孟之舟僵住,笑容就此在脸上凝固:「我……」 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小熊装不下去,噗呲笑了:「跟你开玩笑呢,看你吓的。」 此时,门开启,小熊指门,示意孟之舟先走,嘴里说着,「你太拘束。不用那么拘束的,我很好相处。至于贺祁第嘛,他这个人虽然没我这么好相处,但也没那么可怕,人本质是很好的。」 贺祁第走进电梯,抬起的手还没触到按键,顿住,掀眼皮看小熊:「娱乐圈混久,学会拉踩?」 「诶,我拉踩了吗?」边往里走边回想自己的话,好像多少有点,「表达可能有偏差,但我的宗旨是想跟小孟夸夸你。」 贺祁第淡淡扫一眼孟之舟,勾了下唇角,收回视线:「我用得着你夸?」 「那就不夸了呗。」小熊小声嘟囔完一句,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三人回到车上,坐进去。 车子驶出停车场,向着孟之舟家移动。 孟之舟看看贺祁第,贺祁第眼眸凝视窗外,依旧没有要谈正事的意思。她犹豫片刻,再次问:「你要问我关于孩子们的什么问题?」怕他听不到,声音稍提高了些。 贺祁第仍看着窗外,淡淡地问了孟之舟几个问题,先是关于孩子们的,每个孩子都有什么样的喜好,从喜好入手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可不可行;然后是有关教课的问题,今天讲了绘本,能不能不讲绘本自由发挥。 他问了很多,孟之舟尽力解答,不知不觉,离她住的地方越来越近,前面一拐,便到她常走的那条巷子的入口了。 她说:「把我放到巷口就行。巷子窄,车开进去不好掉头。」 孟之舟话说完,车已到达巷口。 司机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开进去。 贺祁第懒声说:「我的问题还没请教完,继续开。不用掉头,直接穿过去,从另一条路回酒店。」 司机得到指示,笃定地转弯,驶入巷子。 巷子很黑,路边零星亮着几盏破旧昏黄的灯。 小熊看窗外,不禁皱眉:「感觉像到城乡结合部,小孟,你住在这里啊。」 「嗯。」孟之舟应。 他尽量委婉地说:「有条件了,还是要住到环境好一些的地方。」 「嗯。」她又低低地应了声。 她在努力,她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好和妈妈真正在这个城市扎下根来,不再漂泊。 这个目标什么时候能实现呢? 她思考这个问题的空档,车已驶到她所住的老小区门口。 「要开进去吗?」司机停车,问。 贺祁第视线投向窗外,点了下头。 「几号楼?」司机问孟之舟。 「里面楼号很乱,不好找。路又很窄,别进去了。谢谢送我回来。」 孟之舟转过去,拉车门。可拉了几下,没拉动。 这车跟她平时坐过的车不一样。方才车子到中心大厦停车场,她在想电影名,小熊催她下车,她见贺祁第那侧的门开着,就从那边下车了,没开门,更没注意到他们是怎么开门的。 正当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时,一只胳膊从她身后探了过来,按上离她的手极近处的一个按钮。 太近,他的小指若有似无地擦过了她,在她肌肤上延起一阵苏麻。 按完按钮,贺祁第便撤回原位。 门应声开启,孟之舟却愣了神。 「不下车了?还是说把你送到楼下。」贺祁第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她打了个激灵。 「不,不用。」她迈出腿,准备下车,忽又听到了贺祁第的声音。 他说:「这个你拿走。打包时我没考虑太多,但你也听到小熊刚才说的,我们住在酒店,不方便存放这些,也没处加热。」 她回头,首先看到的是贺祁第推到他眼前的纸袋,愣住。 贺祁第眼神倦懒地凝着她:「不要吗?那就只能扔掉了。」 「别扔。」孟之舟接过,道了声谢,下车,走出一步,想到贺祁第说还有问题要请教她,赶紧回头,「你还要问我什么?」 第22页 然后她看到贺祁第愣了瞬,浅笑:「记性真好。」停顿,像在思考,又像倦了,意兴阑珊,过了会儿,说,「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哄好欣乐的。还有,你往她口袋里塞了什么?」 孟之舟如实回答:「我告诉她,只要她乖乖的,会给她奖励。塞进她口袋的,便是奖励。」 「什么奖励?」 孟之舟从衣袋中拿出个东西,递给贺祁第。 贺祁第挪到孟之舟方才做的位置,疑惑地伸出手。 孟之舟指尖松开,那小小的东西划出一条直线,落入他掌心。 贺祁第凝着自己的掌心。 是一颗糖。透过透明包装纸可以看到,粉红的草莓形状的糖。 第十一章 好看 贺祁第的视线从掌心抬起时,发现孟之舟已走开。 破旧小区只门口亮着盏灯,里面黑沉沉一片。那纤柔的背影,渐然被黑暗吞没。 「走吗?」司机见贺祁第迟迟不关门,问。 贺祁第关上车门,脸转向前方,整个人倦懒地倚进座椅,点了下头,说:「走。」 他话音落下,车子便稳稳驶出。 地板碾过路面,声音并不大,但在暗夜寂静的巷弄中,却格外清晰地送入孟之舟耳中。 她脚步忽地顿住,回眸。 小区门口昏黄的灯下,已归于空荡。 夜风捲起一只塑胶袋,鲜艷的红,像一簇火苗,飘飘悠悠,忽上忽下颤动着,须臾,被卷出她的视野范围,不知去了哪里。 此刻,孟之舟的心也似那塑胶袋般在颤,一下一下,像要跳出她的胸膛,飘到不知何处去。 她在原地怔愣地矗立,若不是突然从角落的垃圾箱旁窜出一只猫,不知她还要这样呆多久。 敛起心绪,往前走,拐了几道弯,钻进她所住的单元楼。 快到六楼时,她想,妈妈不知道有没有听话,乖乖睡觉。加快脚步,打开阁楼门的瞬间,从里面透出的光说明,妈妈没有听她的话。 她心疼,微有些气恼,也无奈,关上门走向妈妈。 孟妈妈听到声音,立刻睁开惺忪的眼,从沙发上直起身:「你回来了。」 「让你早睡,你还是不睡。」孟之舟嗔妈妈。 孟妈妈笑:「我不困。」 每次妈妈都这么说,孟之舟真拿她没办法:「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她把装有打包饭菜的纸袋递给妈妈。 「大半夜的,怎么还买外卖回来?」 「不是我买的,是……」贺祁第三个字到嘴边,又咽下,改口,「剧组的人一起吃饭,没吃完,我就带回来了。」 孟妈妈把接过的袋子放到腿上,打开袋口看:「就是你说的在你们班拍小朋友的那个节目组?」 「嗯。」 「他们怎么这么好,吃饭还叫你一起。」 孟之舟把挎包放下,迟疑了会儿,说:「路上正好碰到我,顺便把我给带上。」 孟妈妈刚要把手往袋里伸,停住:「可是,你这样连吃带打包,他们不会看不起你吧。」孟妈妈脸上露出忧愁之色,家里条件不好,她又没学历,只能给人当保姆,总担心女儿会被人看不起,「咱们自己到外面吃饭,没吃完,一定要打包带走的。可是跟别人……以后还是不要了。妈妈知道你是珍惜食物,不愿浪费,但别人不了解你,万一误以为你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该怎么办。」 她见过太多狗眼看人低的人。 「不是我要打包的。」孟之舟去拿碗筷,「是他们打包了,送给我,让我带走。」 「这么好的吗?」孟妈妈转忧为喜。 如果她不要,他就要扔掉。孟之舟拿着碗筷,在流理台边怔住。 不过,这句话她并未说出口。 妈妈陈婷叮嘱孟之舟:「又请你吃饭还给你打包,人家待你这么好,你一定要把工作做好,回报人家。这叫什么来着……」 陈婷苦思冥想那句俗语,一时想不起,孟之舟代为回答:「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是了,是了。」陈婷笑。 这个夜晚在母亲的笑声中度过。 早上,孟之舟被闹铃叫醒,孟妈妈也跟她一起醒来。 孟之舟去洗漱,孟妈妈站在小灶台前忙碌,把昨天女儿带回的菜和粥加热。 冰箱里有水芹和菜青椒,孟妈妈去拿出,洗净切好放锅里翻炒,再把看起来十分寡淡的蒸牛肉放进去,如此稍一加工,俨然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新菜。 孟之舟出来,走到妈妈身边,看着明明是半份的牛肉却变成半锅,说:「不用这么麻烦的,我早餐简单吃些就行。」 「你爱吃蔬菜,我加点进去,马上好了,你去展开摺叠桌。」 孟之舟把摺叠桌拎出角落,轻手轻脚地打开,放下。这个时间楼下的小夫妻估计还在睡觉,她家的地板是人家的屋顶,厚度一般,不甚隔音,声音大会吵到对方。 两只椅子也拿到桌边,而后她去换衣服,整理包包。 做完这些,妈妈也把饭菜全热好。 时间已比她平时出门晚了,孟之舟想快点吃,可刚热好的粥很烫,根本入不了口。 怕会迟到,她放下勺子,说:「妈,我不吃了,先走了。」 说着,就要站起,被孟妈妈制止:「粥喝完再走,又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第23页 「粥太烫。」 「那你先吃菜。」话毕,孟妈妈去拿了两只大碗,把孟之舟的粥倒进其中一个,晃一晃再倒进另一个,两只碗倒来倒去,没一分钟,粥的温度便降下来。 递给孟之舟,孟之舟接过,快速喝掉,跟妈妈说了再见,拿起挎包匆匆离去。 饶是她在路上已走得尽量快,可还是没赶上首班地铁,坐下等,等了四分多种,坐上第二班地铁。 只晚了几分钟,一会儿到站,下车走快些,应该不会迟到。 这样想着,地铁还没到幼儿园所在的站,她已提前起身,挤到门边,早早做好下车准备。车一停,立刻下去,一路小跑出站,直奔学校。 拐进学校的那条街,她看眼时间,还好,没迟到。 脚步慢下,调整乱掉的气息。 她平时不怎么运动,突然间这么跑,只跑了几分钟,已气喘吁吁。 继续往前,随着越来越接近学校,她发现校门口围了一群人,乌泱泱的。 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多人?现在还早,就算有的家长会提前把孩子送来,但也只该零星几个,不会如此多。她疑惑。 再走近些,发现人群中间停着一辆车,黑色的,紧接着,她看到从车里走下一个人,身形高大挺拔,穿着鲜艷的红色运动服。 那人眼尾轻挑,懒散地看向拥挤的人群。 人群爆出阵阵尖叫,划破了清晨的这一方天空。 「啊,贺祁第好帅。」 「红色好好看,第一次见贺祁第穿红色,不行,啊我死了。」 ……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疾呼,孟之舟的眉心一点一点蹙起。 这些人,怎么追星追到学校来,会不会影响到孩子们? 她念头刚起,就看到贺祁第将食指放到唇边,朝激动不已的粉丝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那双桃花眼懒懒地一勾,轻笑道:「嘘。这里是学校,大家安静,就当给我个面子,好吗?」 拖着尾音,让人感觉像有羽毛在心尖上挠。 粉丝们又要尖叫出声,忙捂住嘴巴,狂点头。 几位安保人员挤进粉丝群中,引导他们往两边疏散,不能围着贺祁第的车,也不能挡在学校门口,妨碍家长送孩子们上学。 粉丝们被疏散后,贺祁第的车才驶离,前往停车场。 没了粉丝和车子的阻挡,孟之舟才看到贺祁第不止衣服是红的,裤子也是红的,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耀人眼目。 又离近些,发现那红色运动套装带有白边,像极了他们中学的校服。 记得贺祁第穿那一身红校服在操场打球,收穫不少迷妹。经常有三五成群的小姑娘,围在球场边,给他加油,还有殷勤送水、送毛巾的。贺祁第不打球时,甚至还有许多女生,趁课间,跑到他们班门口来看他,更不乏送情书的。 某天放学,他们一起回家,贺祁第突然莫名其妙地问她:「大家都说我穿这身好看,你怎么从没说过,难道你觉得不好看?」 「啊?没有啊。」 「什么叫没有。你明确地说,我到底好不好看。」 「好看。」她浅浅地一笑,「红色很趁你,特别好看。」 说毕,听到了贺祁第的笑声。很快她觉出不对,贺祁第前一句问的是我穿这身好不好看,后一句成了我好不好看。 失之毫釐谬以千里。 自己落入贺祁第的圈套。 「你,不理你了。」她脸憋红才憋出这么一句,气呼呼地往前走。 贺祁第在她身边绕:「怎么生气,我以后不逗你了,行不行?」 但是,贺祁第只是说说而已,他没做到,还是时常逗她。 想到这里,孟之舟的唇角浮起了笑容。 怀念啊,那时候。 浮起的唇角须臾落下。那些时光,也只她一人怀念而已。 抿了抿唇。这时,后面接连两个车超过了她,是陆恒和周舒桐来了。 他们一下车,粉丝中又是一阵尖叫。 原来这些粉丝不单单只有贺祁第的,也有部分是他们两人的。 同样示意粉丝们安静,两人边戴收音麦,边和贺祁第寒暄。 陆恒说:「今天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粉丝?」 贺祁第心不在焉地回:「拍摄地被泄露出去了吧。」 周舒桐说:「那岂不是会越聚越多,会不会影响拍摄?」 贺祁第:「摄制组会想办法搞定的。」 「也是。上次我们拍外景戏,也是粉丝围观,剧组就直接用布把拍摄场地全包围起来了。」周舒桐吐舌笑笑,上下打量贺祁第,「你今天穿的好亮眼。」 前次开会和昨天拍摄,贺祁第穿的都是黑色。 「亮眼吗?」贺祁第垂眸看自己,若有所思。 「嗯,人群中首先看到的就是你。而且你穿红色,真的很好看,比平时还好看,当然不是说你平时不好看的意思,都好看,只是现在更好看。」周舒桐说这话时,脸上染了些微红。 也正这时,孟之舟垂着头,默默从旁边走了过去。 第十二章 显眼 周舒桐话毕,怯怯地撩起眼皮看贺祁第,却见贺祁第毫无反应,似乎没听到她说话似的,一副懒散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不免怏怏的。 她扁起了嘴,还想说什么,可陆恒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 第24页 「诶,孟之舟老师怎么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走过去了。」陆恒说。 贺祁第闻言,目光懒懒地抬起,看一眼孟之舟的背影,又收回,不甚关心的样子。 「没看到吧。」周舒桐说。 「是我们不够显眼吗?」陆恒笑言,「就算你我不显眼,但贺祁第不该不显眼呀。」 见话题又扯回贺祁第身上,周舒桐忙说:「特别显眼。对了,贺祁第,你这衣服是哪里买的,我也想……」 她话没说完,工作人员端起机器,开始拍摄,她只好将未完的话按下,向镜头招手,和粉丝打招呼。 陆恒也朝镜头摆手,笑盈盈地跟粉丝说:「早上好,欢迎来看直播的大家,今天是幼儿园体验当幼师的第二天。」他手向前一指,声音高昂,透出豪情万丈,「出发,让我们去征服那些小朋友们吧。」 粉丝们在弹幕中跟着偶像一同欢呼。 【出发,征服他们。】 陆恒向着教室进发,周舒桐紧随其后,只有贺祁第留在原地。 贺祁第面对镜头,没有热情的招呼,也没有情绪满满的讲话,只有闲闲的眼神一勾,和漫不经心的一个点头,和拖着尾音,意懒的一句:「hi,又见面了。」 仅此,便已让直播间里的观众沸腾。 【啊啊啊,我又来看我家贺宝贝了,宝贝好帅!!!】 【红衣的祁第哥!第一次看到红衣的祁第哥,怎么能这么好看,完了,我又要舔屏了。「 【出图啊,一定要出图,我要我们贺祁第穿这身红衣的组图。】 【卧槽,这一身红好惊艷啊。爱了爱了。】 【哥,答应我,以后少穿黑色,多穿红色,好吗。】 【别这么说,黑衣的贺祁第也好看啊,又酷又帅。】 【那就黑色红色一半一半好了。】 【反正不管怎样,都是我们爱的贺祁第呀。】 …… 关于贺祁第穿红色到底有多好看的讨论,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甚至上了热搜。 一上热搜,又有许多人涌进直播间,只为一睹穿红衣的贺祁第的风采,看完也都纷纷表示好看,特别抓眼。 或许正是因为太过抓眼的缘故,孟之舟总觉得那一身红不断在眼前飘,直到她下班回了家,那片红也像印在她眼皮上似的,挥之不去。 翌日一早,直播还未开始,粉丝们已在微博聚集起来,讨论贺祁第今天到底穿黑衣还是红衣。 有说黑衣的,有说红衣的,莫衷一是。 很快,讨论变成了争论。红黑分成两派,互呛起来。 ——「我笃定贺祁第会穿黑色。」 ——「不,一定是红色,走着瞧好了。」 ——「走着瞧就走着瞧。」 …… 这些人一边争论,一边守着直播间,忐忑等待。 直播开始的那刻,仿佛成了揭秘时刻,关乎每个人站的那方是输是赢。 【开播了!开播了!】 直播开启的瞬间,粉丝们一窝蜂涌进去,开始狂刷弹幕。直播间因为那一瞬巨大的流量,卡顿住,且正卡在一个穿着黑衣的人身上。 因为卡在脖子处,看不到脸,但既然是贺祁第的直播间,粉丝们下意识认为这人就是贺祁第。于是,站贺祁第穿了黑衣的那一方开始狂欢,把得意之情用弹幕表达出来。 然而实在太卡,这部分弹幕,直到那袭黑衣被轻掠而过,落在一袭惹眼的红衣上,才被放出。 同时,镜头沿着红衣上移,现出了贺祁第那张好看到无以复加的脸。 站「红衣」的粉丝们直接爆了。 【哈哈哈,我们赢了。】 【你们得意太早。】 【哈哈哈哈哈哈。】 …… 站「黑衣」的悻悻然沉默了一阵,又重整旗鼓。 【输就输了,愿赌服输。】 【大家闹着玩呢,都别生气,别生气哈。】有人充当和事佬。 【要不,我们来猜,明天贺祁第会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也就是从这天起,一直到拍摄结束,每天猜贺祁第穿红还是黑,成了他们的乐趣之一。 若用一句话概括,可称之为:突然穿红衣的贺祁第所引起的「腥风血雨」。 这场「腥风血雨」,除了网上,还蔓延到了现实。 班里的一个叫赵逸凯的小男孩,看贺祁第穿一身红,煞是好看,在妈妈接他回家的路上,央求妈妈说,给他也买一身那样的运动衣。 妈妈拗他不过,带他去商场,让他用自己没花完的压岁钱,买了套类似的衣服。 翌日送儿子去上课,还特意把这件趣事告诉了贺祁第。 小赵逸凯被妈妈弄得很不好意思,扯妈妈的手,直让她别说。 贺祁第笑,蹲下,温柔地帮他把拉到最顶,紧紧束着脖子的拉链拉下些:「不用穿得那么板正。」裤脚长的部分帮他挽起,「好了,这样好看得多。」 这一幕看得直播间里的粉丝愈加嗷嗷叫。 【贺祁第对小朋友好温柔啊,我好爱。】 【贺祁第,我要给你生猴子。】 【你们都走开,贺祁第是我的。】 …… 贺祁第的温暖举动,不仅征服了粉丝,也征服了小赵逸凯。 上午的活动时间,其他孩子们都奔向操场的儿童设施上玩,只有他留在贺祁第身旁。 第25页 贺祁第以为他有什么需要,蹲下问他:「有事?」 他摇头。 贺祁第思考片刻,说:「你想让我陪你玩?」 他眼睛亮起,点头。 贺祁第牵起赵逸凯肥嘟嘟的小手,说:「走吧,陪你玩。」 小逸凯指指滑梯,表示想玩,贺祁第点头,把他带过去。 到滑梯旁,小逸凯又犹犹豫豫,提出个不情之请:「那个……你能把我抱到上面去吗?」小逸凯的爸爸在外打工,长年不回家,他时常羡慕别的孩子有爸爸陪,还被爸爸抱起来举高高。 「可以啊。」贺祁第俯身,一把抱起他,轻轻松松地将他放到滑梯最顶。小逸凯感觉自己像飞起来了,咯咯直笑,两脚落地后,回头,眉眼弯弯地看贺祁第,说:「贺老师,你怎么一下就把我抱起来。妈妈老说我重,都快抱不动我了。」 「重吗?不重。你滑下来,我可以再抱你上去。」贺祁第被孩子天真的笑容感染,说。 「真的吗?」小逸凯眼睛倏地亮起,忙下蹲,滑下滑梯,咯咯笑着,扑向贺祁第。 郑麟远远看到,跟身旁人随口闲言:「我先前找贺祁第加入咱们这综艺时,他还跟我说不喜欢孩子,不想接呢。你们看,他这不跟孩子相处得很好嘛。」 「贺祁第不想接,您是怎么说服他的?」一个人问,据他所知,除郑麟之外的几位工作人员多次去找贺祁第,都被无情拒绝了。最后实在无法,郑麟才出的马。 「我三顾茅庐,黏他呀。别看他看起来很不好搞定的样子,其实心挺软的。」 去黏过贺祁第的工作人员说:「您跟他有交情,黏才有用。我们,没用。」 另一个跟着附和:「是呀,他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心软。」 郑麟笑:「是吗?」 孟之舟站在郑麟后方,听到郑麟他们聊贺祁第,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过去。也就是这片刻的分神,小朋友中间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她忙转回头,看到双胞胎兄弟中的弟弟李辰,指着赵逸凯说:「看你胖的,撞疼我了,知道吗?这么胖,还穿一身束在身上的红,像根香肠,一点也不好看。」 李辰的这番话,瞬间让逸凯破防,泪花直在眼眶打转,难过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揪着衣摆,跺脚:「不许你这么说。」 小逸凯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是个胖胖的孩子,最不愿听人说自己胖。身上的衣服是新买的,又被人说不好看。双重委屈叠加。 小朋友间的小摩擦并不罕见,经常正说着话,或者正玩着,就恼了。恼得快,好得也快,老师在中间稍加调停就好。 孟之舟习惯处理这样的场面,反射地要走向他们,走出几步,停下。又忘记在拍节目了。而且现在她只是个场外辅助,贺祁第才是主班,应该他解决。 郑麟看到她往前走,也叫她:「小孟,你先别管,让贺祁第他们想想法子再说。」 孟之舟应了声,目光直直地注视贺祁第,等着看他下一步的举动。 可贺祁第还没动,其他两位嘉宾亦未动,人群中的小欣乐动了。 她步伐不稳,摇摇晃晃地挺身而出,横在逸凯身前,小脸一扬,气鼓鼓地对李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逸凯刚才,不小心撞到你,他马上说对不起了。就算你还在气,也不能那么说他。」小奶音断断续续的,总算把话给说完。 小欣乐实在太可爱,一旁的周舒桐忍不住捏了欣乐脸颊一下,说:「好了,孩子们,不吵了好不好。」 「不行,他得说对不起。」小姑娘软归软,但也很有小脾气,从她连贺祁第都不理会便可见一斑。 「那,李辰,刚才逸凯撞你,可跟你说对不起了。你说他胖,还说他衣服不好看,是不是也该说对不起?」陆恒弯腰,尽量平视李辰,轻声对他循循引导,「攻击别人的外貌和衣着,是不好的行为,知不知道?」 李辰看一眼陆恒,抱住胳膊,头倔强地一歪,仿佛在说,我才不道歉呢。 可他这一歪,歪向的却是贺祁第的方向。贺祁第看到,他眼睛里有泪珠在打转。 贺祁第知道这种孩子,明明认识到错了,可说不出对不起这三个字。为什么知道,因为他自己也曾是这样的孩子。 他蹲下,手搭在李辰肩上,拍了拍他:「你是男子汉吗?」他用的平等正常的语气,没用哄孩子的语气。 李辰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挺胸,中气十足地回答:「我当然是。」 「男子汉要敢作敢当,是吗?」 「对。」 「那做错了事,是不是该勇于承担自己的错误。」 「是。」小李辰的声音越来越小。 「好吧,去道歉。」贺祁第把他推向赵逸凯,「做个男子汉。」 李辰揪着手指,酝酿好一会儿,低了下头说:「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他朝赵逸凯伸出手,「我们以后当好朋友,行吗。」 「行。」赵逸凯握住他的手,重重地点了下头。 两人相视而笑。 直播间的观众们也纷纷表示称赞。 【两个小男子汉握手言和,棒棒的。】 【贺祁第也棒棒的。】 【欣乐也棒。大家都棒棒的,点赞。】 贺祁第弯身,一左一右抱起李辰和逸凯:「和好了?」 第26页 两个小朋友笑。 「很棒,一起去玩吧。」贺祁第抱他们走向滑梯,把他们放到滑梯上端的平台。 两个小朋友开心且友好地谦让了一番,依次从滑梯滑下。 其他小朋友看着,一双双睁大的眼中流露出满满的羡慕。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走到贺祁第身边,小胖手扯住他的衣摆,摇晃:「贺祁第哥哥,也能把我抱上去吗?」 这几天,或者被叫怪蜀黍,或者被叫贺老师,突然有个人叫了声哥哥,让他十分受用。 「可以啊。」他说。 一个人得到了肯定回答,其他人也都拥上去,争先恐后地举手:「还有我。还有我。」 贺祁第笑了,笑容在阳光中鲜亮而耀眼。 他说:「好啊,不过你们得先乖乖排好队。」 孩子们赶紧一个挨一个地排好,仰着小脸,巴巴地望着贺祁第。 贺祁第眉梢眼角仍是带笑,俯身,把他们一个一个往滑梯上送。已经被抱过一次的,滑下来,又跑到队尾,等着被抱第二次、第三次。 循环往复,永远也到不了尽头的队列。 弹幕粉丝对此情此景表示。 【孩子们喜欢被祁第大哥哥抱抱,举高高。说句实话,我也喜欢。】 【谁不是呢,嘴角流下羡慕的泪水。】 【哈哈哈,感觉贺祁第成了没有感情的升降机。】 【可以了,可以了,再抱下去,我贺宝贝要被累坏了。】 【太小看我们贺祁第,他平时有健身举铁的。】 …… 郑麟颇欣慰地感慨:「贺祁第这孩子,比我刚认识他时,成熟了很多。即使不喜欢的事,也不会任由自己的性子,撒手不做。」 是啊,成熟了。孟之舟也莫名觉得欣慰,昔日青稚的少年已长成优秀的大人。 第十三章 梦想 因着这个小插曲,李辰和赵逸凯成了好朋友,小朋友们也和三位明星嘉宾拉近了距离,渐渐不再拘谨,释放出原本的性格来。 郑导很开心,说这是一场孩子的小冲突所带来的意外收穫。 然而,孩子们性格放开了的后果是,到午睡时间,他们还在叽叽喳喳地吵闹,不愿睡。 尤其是那两个刚成为好朋友的,还沉浸在新交朋友的喜悦中,肩并肩挨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连床铺都不回。其他人不睡归不睡,但起码都在自己床铺上。 贺祁第喊了两声,让他们回自己床铺躺下,但他们太专心,根本没听到。贺祁第只好走过去,大手按着两人的小脑袋,将他们分开:「聊什么呢,说给我听听?」声音中带笑。 「没说什么。」小孩子也是有秘密的。 「那就赶紧去睡觉。」 「哦,好。」两人依依不捨地告别,各自回自己床铺去了。 贺祁第看着觉得好笑,勾起了唇角。不过睡个午觉,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 可笑容未达眼底,消散。 他转向其他还不睡的小朋友,提高声音,说:「好了,大家都睡觉,看谁第一个先睡着。」 贺祁第此话一出,孩子们霎时全都躺好,努力争当第一个睡着的人。 直播间粉丝也跟着附和。 【孩子们,你的贺老师喊你睡觉了。】 【大家都赶紧睡。】 【好,我马上去睡,一小时之后见。】 …… 粉丝们刷弹幕刷得热火朝天时,孩子群中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我是第一个睡着的。」 贺祁第循声音看去,视线落在李辰满是骄傲的脸上。 此时已有好几位孩子睡着,没睡着的,听到李辰的话,咯咯笑出声。 贺祁第走向李辰,在他床畔蹲下,挑眉:「不睡,还捣乱?」 「我睡不着。」李辰咧嘴笑。 「闭上眼,过会儿会睡着的。」 李辰闭了下,又睁开:「闭上也睡不着。可以不睡吗?」 「不行。」 「那我睡不着嘛,该怎么办?」李辰坐起,小大人似的抱住胳膊,跟贺祁第打着商量,「要不,你唱歌哄我睡。」 「唱歌,哄你睡?」贺祁第眼尾勾起。 李辰扬起下巴,说:「孟老师都会唱歌哄我们睡的。」 粉丝们一听让贺祁第唱歌,一个个开心得恨不得从屏幕里跳出来。 【祁第宝贝你唱吧,我想听,都好久没听过你唱歌了。】 【贺祁第,你快点唱!!!!!】 【快点唱,快点唱,我已经搬着小板凳坐好了。】 郑麟看到粉丝的热情,打手势给贺祁第,让他唱。 贺祁第无奈,问李辰:「想听什么?」 「最初的梦想。」李辰说。 「最初的梦想,我小时候的流行曲。你们这个年代的孩子也听这首歌?」贺祁第觉得意外。 「我妈妈最喜欢的歌,我听多了,也喜欢上。」李辰说着凑近贺祁第,懵懂地眨了眨眼睛,「我妈妈小时候听的歌,也是贺老师小时候的歌,贺老师,你不会跟我妈妈一样年纪吧。」 「你妈妈几岁?」 「二十六。」 「我比你妈妈小两岁。」 「只小两岁?」换李辰意外,「那你有孩子吗?」 「没有。」 「哈?我妈妈都有我和哥哥两个孩子了,你怎么没有?」 第27页 一句话让贺祁第语塞,也让粉丝们爆笑。 【哈哈哈,来自孩子的灵魂拷问。】 …… 「我怎么知道。」贺祁第哭笑不得,「你还听不听歌?」 「听。」 「只听最初的梦想?」 小李辰点头。 「这首歌我更喜欢原版——美雪阿姨的《骑在银龙的背上》,唱原版行吗?」 「美雪阿姨是谁?」小李辰一脸茫然。 果然有代沟,小朋友连美雪阿姨都不知道,那可是曾经被戏称为养活了半个华语乐坛的女人。 「中岛美雪,一个日本的歌者。」贺祁第简明扼要地介绍。 「日本?那岂不是日语的歌,不要日语,我听不懂,你唱中文。」 粉丝们嚷。 【唱什么都好,我们都爱听,只要你唱。】 「好吧。你先躺下。」 小李辰急忙躺下,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闭上眼。」 小李辰又赶紧把眼睛闭上。 「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又怎会懂得……」贺祁第轻声唱, 他唱歌时声音很特别,低沉的,带着沙沙的质感,近乎烟嗓。为达到催眠的效果,尾音故意放慢拉长,把一首激昂的歌,唱得靡靡,别有一番说不出的味道,让人的心肝肺腑都被勾着,随着他的歌声,飘起来又落下去。 直到工作结束,回家的地铁上,通勤的人拥挤,声音嘈杂,但在那嘈杂中,贺祁第的歌声也仍在她耳边绕。 她被那歌声勾着,竟木木然,坐过了站。 只坐过了一站,她没选择搭返回的列车,而是直接出站,打算走一走。 不拘泥于回家的方向,任意乱走,走着走着,到了一条河旁边。 已是黄昏,残存的斜阳映在河面上。 晚风吹拂,把孟之舟的思绪吹向了远方。 她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夏日午后,她和贺祁第并肩坐在河边的绿地,mp3轮播周杰伦的歌,一副耳机,一人戴一只。 近旁矗立着一株高大的梧桐,冠如伞盖,落下树影,罩住两人。树上有蝉在鸣。 风轻轻吹拂,吹动树叶沙沙作响,吹动河面泛起温柔的波。 太阳慢慢、慢慢地,从河的那边沉下去了,他们还是坐在那儿,静静地听着歌。 不知不觉,夜色越来越浓,近处蝉鸣,远处又响起青蛙和蟋蟀的叫声,把一个夜变得热闹。 星星像是谁大手一挥,在沉黑的天幕上洒下的一片碎金,一闪一闪地放着光芒。 此时,歌曲正好放到孟之舟最喜欢的那首《星晴》。 孟之舟抬头,望漫天的星,问贺祁第:「你有梦想吗?」声音比水还温柔。 贺祁第摘下耳机,仰躺下去,没答,反倒问她:「你有梦想吗?」 孟之舟点头,刚要说,忽然不好意思,侧转头,下颏枕在肩头,看贺祁第:「我说了你可别笑我。」等贺祁第做出保证后,她才说,「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幼儿教师。」 「幼儿教师?为什么?」 「或许,我想回到小时候,永远也不长大吧。」她有些忧愁地想,可是时间无情碾过,她终究还是长大了。 听着孟之舟的话,贺祁第呲笑出声:「你现在才十三岁,不是小时候吗?说得像你很老了似的。」 孟之舟窘得脸通红:「跟五六岁相比,现在是长大很多了,不是吗?」 贺祁第憋住笑,点头附和她:「你说的对。」 孟之舟娇娇地瞪他:「你还没说你的梦想呢?」 「我的梦想?」贺祁第勾唇,狡黠的一笑,「秘密。」 孟之舟瞠目结舌:「我的都告诉你,你却不告诉我,你……」孟之舟运了半天气,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吐出那句,「我不理你了。」 不再理贺祁第的行动,不过是背过身去,留给贺祁第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贺祁第看着她的背影,耐不住又笑出声。 那笑声仿佛穿过岁月,又回到了孟之舟耳边,让她的心湖荡起阵阵涟漪。 也正在这个瞬间,罗马假日这四个字忽然冲进脑海。 是了,是《罗马假日》,那部老电影名字叫《罗马假日》! 她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从衣袋中掏出手机,点开。搜索电影时,不知为何手有些发抖,过了好一阵,才渐渐平复下来。 因为前面的剧情早记不真切,她从头开始看的。看着看着发现竟有吻戏,儿时看的却没有,估计校长剪掉。继续看,终于看到公主走出记者的车,飞快地跑进拐角,回到王宫那一幕。 这之后即是她没看过的部分。 她屏住呼吸,期待会有转折,可直到最后一秒,都没有发生任何转折,男女主终究还是分离。 孟之舟握着手机,呆愣住,一股恹恹的愁绪包裹住了她。 可她又想,或许,停留在分别的时刻,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不相见,还可继续怀念,让那段美好的时光,停留在记忆中,永远美好下去。 第十四章 他的外套 孟之舟看完电影,在河边又呆坐好一会才回家。 到家感觉全身都凉透,洗了个热水澡才算缓和了些。 没睡意,坐在小沙发上看书,转移因为电影所带来的恹恹情绪。最后在妈妈的再三催促声中,放下书,躺到床上。 第28页 躺下,也还是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睡去。 第二天醒来,觉得头昏昏沉沉,身体也非常疲惫。 以为只是因为没睡好,强打起精神,去上班,想着下班回来,好好补眠就会好。 然而,补了眠并没好,又过了一天,还是没好转,反而有些加重。 更悲催的是,虽然这天是周末,可是她不能休息,得加班。 不只她,孩子们也要「加班」。节目在周末不停,不过所拍内容和平时不同,不上课,带着孩子们做游戏。 至于做什么游戏,孟之舟不得而知。 昨天孩子们听说今天要来跟嘉宾们玩游戏时,开心到无以复加,缠着他们三个叽叽喳喳地问,是什么游戏。可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现在得保密,明天你们来了就知道。」 估计孩子们的好奇心被勾起,有好几个比孟之舟来得还早,已经在学校门口等待。 孟之舟远远看到,加快步子,走过去,跟家长打招呼。 家长看到孟之舟像见了救星:「我都说了太早,等会儿再送他来学校,偏不听。看,人家嘉宾都还没到呢。」 孟之舟让家长把孩子交给她,她暂时照看他们。 交给孟之舟,家长们自然放心。 孟之舟让孩子们跟家长告别,而后带他们从有保安把守的侧门走了进去。 自从粉丝开始在学校门口聚集后,节目组就增加了安保人员,一些守在门口,一些负责维持粉丝秩序,还有一些围绕学校巡逻,防翻墙。 学校的大门也不开了,只开侧门,凭通行证出入。 孟之舟牵孩子们的手,边领他们往里走,边低头跟他们说话。 正说着,发现孩子们定住,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孟之舟抬眸,循孩子的目光看,发现操场正中的滑梯、城堡等游戏设施被移动到了墙角,而操场的普通地面,也被铺上了厚厚的人工草坪,沿草坪外围,是跑道,共五种颜色,彩虹一般。 如果不是自己走进来,单只看照片的话,她根本认不出这是他们学校。 「哇,好漂亮。」孩子们迫不及待地脱开孟之舟的手,奔向新操场,在上面又蹦又跳,呼唤孟之舟,「孟老师,快点来,这个好软啊。」 孟之舟走到他们身边。 「孟老师,这是什么?」一个孩子指着地上的方格线条问她。 孟之舟看过去:「是跳房子,一种游戏。」 「怎么玩?」 孟之舟刚要回答,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回头,发现是郑麟导演。 郑麟问孟之舟:「垫子够减震吧。」 「嗯。」 「要带孩子们做游戏,少不了蹦蹦跳跳,硬地板,我怕孩子伤到。」 「导演你费心。」一夜铺成这些,该有多少人熬夜赶工。 「这不都是应该的。我在这儿拍节目,必须得保障孩子们的安全,还有嘉宾的安全。」郑麟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察看,临开拍前最后再检查一遍夜间的工作有没有错漏。 两人正说着话,贺祁第来了,紧随其后的是周舒桐和陆恒。 郑麟跟他们闲谈几句,又去检查别处。 郑麟一走,孩子们立刻跑过来,要拉他们去玩。 贺祁第揉揉扯他的那个小孩的脑袋,说:「我还不能玩,得去门口迎接小朋友。」他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小朋友听了,很懂事地松开他:「好,等你回来,我们再玩。」 「行。」 一个小时后,小朋友们全部到齐,还来了三位新嘉宾。 这三位新嘉宾一出场,其中两个立刻受到孩子们的热烈欢迎。 因为那两个是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小童星,一个小男生,一个小女生。小孩子见到小孩子,没几分钟便熟悉,开始你来我往地玩闹。 而被冷落的那个则是陆恒组合里的成员宁轩。 陆恒调侃宁轩:「昨天不还说,一来就能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吗。看,被比下去了吧。」 宁轩笑:「这我哪比得过,人家那是先天优势。」 除三位嘉宾外,节目组特邀了一位主持人,来导引今天的流程。 主持人拿着话筒,站到指定位置,先测试话筒没有问题后,呼唤大家都聚拢过来,排队站好。 大家都站好后,拍摄开始。 主持人转身,对着镜头宣布:「大家好,欢迎收看我们《春日的奇遇》第一届小小游戏家争霸赛,让我们一起见证冠军组的诞生,冠军组将获得精美礼品,和明天的第一届小小歌唱家争霸赛的选曲权和出场排序权。」 粉丝们被这突然的开场白吓一跳。 【我去,开幕雷击啊,这是。主持人中气真足。】 【中气能不足嘛,他可曾是运动会的解说员。】 【哈哈哈,小小游戏家争霸赛,什么鬼。】 【明天还有小小歌唱家争霸赛呢。笑死我了。】 【为什么都是第一届?以此类推,是不是还有第一届小小发明家,第一届小小运动家。】 【也不是没可能。哈哈哈。】 「好,让我们先来进行分组赛。四位大朋友,作为队长,请出列。」 主持人声音落下,贺祁第他们依次从队列中走出,站成一排。 然后,主持人发给他们每人一张硬板纸和一支笔。 第29页 硬板纸并非空白,而是带孩子大头照的名单表,需要他们勾选五位小朋友(三名男生,两名女生),作为自己的心仪组员。 班里原本有十八个小朋友,十一个男生,七个女生,导演特意请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嘉宾,好能让他们均分成四队。 并不是队长选哪个小朋友,被选的小朋友就一定能进他们组,要看别的队长有没有同样的选择。若选择重复,队长就要比拼,竞争这位小朋友。 听主持人说完规则,四位队长下笔。 除了宁轩,其他三位选得很快,几秒时间勾选完。 宁轩对孩子们不熟悉,转身,面对孩子,一个个比对大头照辨认。今天要做一天的游戏,身体条件好的肯定占优势。他这么想着首先勾了个子最高的两位——双胞胎兄弟李星李辰,而后又选了两个高个子的女生,最后一位,他犹豫良久,选了看起来最壮实的赵逸凯。 「选完了吗?」主持人催促宁轩。 「好了,好了。」 「好,我数一二三,大家同时把选择板翻过来。一、二、三!」 四位嘉宾一起将纸板翻过,戏剧性的一幕出现。贺祁第和宁轩选的三个男生,完全重合,两个女生,也重合了一个。 主持人被惊到:「你们商量好选的吗?四个一样。」 「不会吧。」陆恒和周舒桐凑过去。 当事人贺祁第和宁轩也低头,互相看彼此的牌子。 连孩子们也都好奇,跑到他们身边看。 「我们现在开始pk,先来竞争……」主持人扫过所有牌子,「李辰小朋友。四位嘉宾,有三位选了李辰。哈哈,哪位是李辰,让我看看。」 李辰一脸骄傲地高高把手举起。 主持人牵住他的手,半蹲下,指指选了他的贺祁第、陆恒、宁轩,问他:「你最想进哪个组?」 孩子没犹豫,指指贺祁第。 主持人笑:「那你给贺祁第队长加油鼓劲好不好,他只要赢得接下来的比赛,就能把你从我手里领走。」 小李辰运了好大的一口气,放声道:「贺老师,加油!」 比赛很简单,百米短跑,谁最先跑到终点,谁便获胜。 所有人往跑道处转移。 孟之舟的视线跟着他们移动,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发。 她将乱发往而后拂,忽然涌来一阵鼻酸,紧接着,感觉自己想打喷嚏,忙转身,走去没人的地方,连打出三个喷嚏。 这时,一个工作人员从她身旁走过,搬了三箱水,最上的那一箱已经歪出一截,摇摇欲坠。工作人员意识到危机,赶紧停住,小心下蹲,把水放地上,摆正,又准备搬起。 孟之舟看到,走过去:「我帮你吧。」她搬起最上的那箱,问,「放哪?」 工作人员喜出望外,表示了感谢,让她跟着自己走。 两人来到操场边,把水放下。 工作人员打开一箱,取出一瓶,递给孟之舟,又去搬其他东西了。 孟之舟拧开,喝了一口,视线投向前方。 晨光闪耀,贺祁第迎着光,矫健奔跑,风荡起他的衣摆,像面旗帜。 真是久违的画面啊。 孟之舟不觉呆住,等回过神来,比赛已结束,贺祁第赢了,李辰如愿加入贺祁第队,开心到跳起。 比赛进入第二轮,陆恒退出「战场」,留贺祁第和宁轩竞争李辰的双胞胎哥哥李星。 贺宁两人已比过短跑,主持人干脆加码,让他们第二轮比八百米长跑。 短跑拼爆发力,长跑拼的则是耐力。贺祁第在爆发力上胜了宁轩,在耐力上能胜吗? 直播间的粉丝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表示期待。 「八百米?节目组是真狠啊。」宁轩笑笑地对陆恒吐槽,「怎么一到春天,几乎天天颳风。今天的风还尤其大,感觉跑的时候外套鼓起来,有阻力。」 「那就把外套脱了。」 宁轩依言脱下,扔给陆恒,走向场边去拿水。 以为站在箱子边的孟之舟是工作人员,对她说:「能麻烦你给我拿瓶水吗?」 虽然不是她分内的事,但不过举手之劳,孟之舟弯身,掀开箱盖,拿了一瓶递给他, 宁轩接过,转身询问即将自己一起长跑的对手:「贺祁第,你要水吗?」 贺祁第朝他的方向望去,犹豫一秒,抬步。 「不用过来,我帮你拿。」宁轩说。 贺祁第脚步停顿。 宁轩又对孟之舟道:「麻烦再给我一瓶。」 孟之舟刚弯下腰,手还没触到箱子,又忙直起,背过身去,打了两个喷嚏,同时鼻子一酸,流下泪来:「不好意思,你,自己拿,好了。」 「哦,好。」宁轩去拿水,见孟之舟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问,「你没事吧?」 「没事。」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正垂眸拭泪,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左肩,带着温度,柔柔的,暖暖的。 她疑惑地转头,那是件鲜红的外套,红得刺目,滞了下,抬睫,撞上贺祁第沉沉的眼眸。 第十五章 拽坏他衣服 没了外套,贺祁第上衣便只剩下件白色t恤,最简单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却也十分好看抓眼。 「衣服帮我拿着,我要长跑,不方便。」他懒声说,顿了片刻,又道,「风有点大,你可以两只肩膀都披上,免得被风吹掉。」 第30页 话毕,贺祁第接过宁轩递给他的水,单手插在裤袋,闲闲地离去。 宁轩也快步跟上贺祁第,徒留孟之舟在原地怔愣。 愣了好一阵,垂眸看肩头的外套,秀眉细微地蹙了起来。 这个将衣服搭在她一侧肩上的动作,是从前,贺祁第把衣服交给她保管的习惯性动作。要跑步或打球时,他经常这么做。 为什么他……不把衣服给助理保管,偏偏给她,而且还和小时候一样的动作习惯,难道他,没忘记以前? 孟之舟打了个寒噤,可能吗?还是自己想多? 也许他正好来拿水,马上要比赛,看到个人,就把衣服扔了过来,无所谓是谁。至于动作,可能因为他个子高,从上往下扔,巧不巧落在了她肩头。 是这样吧。 是这样吗? 孟之舟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反而越想越觉头昏脑涨。 到了下午,更觉昏沉难耐。她想找个地方坐会儿,可走了几步,发现脚下也变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努力强撑,走进距离最近的教室,拉了尾排的一张椅子坐下,闭上眼,想缓和那种不适感。 但是,风一个劲地从门里灌入,直往她身上打,像要打进她骨头缝里去。她咬牙起身,去关上门,返回时,把手穿进贺祁第外套的衣袖,拉上拉链。 从早上接连的喷嚏,还有鼻酸流泪的症状,以及现在的昏沉、发冷、无力,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感冒了。 极有可能是那天在河边看电影吹太久风种下的因,再加上没睡好,所以她第二天便开始不舒服。 坐回椅子,趴在桌上,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自己在教室里呆了多久,只觉天地都暗了,四周静谧无声,像是掉进了水里,还在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 突然,砰地一声,仿佛有人跃入水中,一把抓住她,将她拽出吞没她的水。 她得救般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眼前似乎被蒙上层水雾,迷迷濛濛的,而那迷濛中,依稀有一张脸,但看不清是谁。 她伸出手,试图拨开那层水雾,好看清那人。 下一秒,她触上了个沁凉柔软的东西,上面覆有薄薄的一层水珠,她疑惑地用指尖刮过,忽听到「丝」的一声,轻浅的倒吸气。 她霎时僵住,眼前的水雾,在那一刮之后,像真被刮去了般,逐渐散开,视线也由模糊转清晰。 在看清眼前人的瞬间,孟之舟也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很深的一口气,同时骇然地睁大双眸。 贺祁第蹙眉:「怎么看到我像看见鬼?」 「啊?没,没有。」孟之舟忙敛起脸上的震惊,可又看到了更令她震惊的东西。 贺祁第颊侧有两道新鲜的微红痕迹,像指痕。痕迹四周,是细密的汗。 她心里猛地一颤,自己刚刚触到的,不会是贺祁第的脸吧。 念头刚起,又听到贺祁第说:「你为什么躲在这儿?」他语气带不悦,似在责问。 孟之舟怔了下,回答:「我有点不舒服,到这里来休息一会儿。」 「一会儿?拍摄早结束,人都快走光。」贺祁第气闷地直起身。 孟之舟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天光已黯淡,房间这么亮,是开了灯的缘故。 「走吧,送你回家。」贺祁第仿佛无奈地说。 「不用,我自己可以……」 贺祁第没理会说话的孟之舟,迳自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司机,让他把车开进学校。 门口有粉丝守着,他不好带着孟之舟贸贸然走出,会引起围观。 「还能站起来吗?」贺祁第打完电话,转头对孟之舟道。 「能。」孟之舟侧转过身,单手撑在桌面,缓缓站起。 不知道是不是坐太久的缘故,人还没完全站起,腿忽然一酸,打了弯,整个人立时失了重心,歪倒。 她慌得不知所措,手本能地伸出,想抓住什么东西。 贺祁第看到,忙去拉她,还没抓住她,反倒被她揪住了衣服。 随着她的重量,贺祁第的衣服向下坠,圆领t恤,变成v领,露出一线结实的胸肌。 贺祁第蹙眉,低头看,发现孟之舟的手,沿着他的腹部,还在继续往下滑。 …… 千钧一发之际,他揪住孟之舟的后领,一把将她拎了起来。 孟之舟还在懵,人已经被稳稳地放在了地面。 贺祁第松开她,唇抿成一条直线,凝眸看她,视线又冷又沉。 「谢谢你。」孟之舟抬睫,对上贺祁第的视线,眉心轻蹙了下,他为什么又用那冰冷的带着气恼的目光看她。 她避开贺祁第的目光,垂落眼眸,而后,她知道贺祁第为什么气了,因为她看了贺祁第被她扯得失去形状的t恤。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她不好意思地说。 「你敢是故意的。」他的声音从齿间迸出,耳尖不自然地泛了红,不过很快退去。 「我可以帮你洗,洗一洗熨烫一下,说不定能复原,如果复不了原,我愿意赔你。」孟之舟见贺祁第这么生气,尽己所能提出解决方案。 「你以为我在跟你计较一件衣服。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着,嘆了口气,「算了,走吧。」 贺祁第转身,正欲抬步,小熊突然出现在门口,手掌着门框,弯腰气喘吁吁对贺祁第道:「做了一天游戏,还跑那么快,我都追不上。」抬头看一眼孟之舟,「哎呦,小孟老师,可算找到你。我们可是一间教室一间教室找过来的。你不知道,找不到你,贺祁第急得跟什么似的。」 第31页 孟之舟:「……」 贺祁第很着急地在找她? 「找我,做什么?」她眼睛望着贺祁第,声音低低地问。 贺祁第拳头握了下,又松开,回头:「你还穿着我的衣服,能不找你吗?」 孟之舟抿唇,收回视线。 她果然又想多。 贺祁第说毕,往外走,经过小熊时,小熊注意到了他的衣服:「你衣服怎么了?」 「被拽的。」 「啊,谁拽的?」 贺祁第不再理会小熊。 司机看到贺祁第,朝他开过来,在他身旁停下。 贺祁第打开车门,转头道:「人呢,快上车。」 「来了,来了。」小熊加快步伐。 「没说你。」 「哦,说小孟。小孟老师,快点。」小熊加入催促孟之舟的行列。 孟之舟还在原地,她想,衣服还他,不上他的车了。 走出,来到贺祁第身边,脱下外套,给他。 贺祁第看着她,滞了瞬,把衣服接过:「上车,我们谈谈怎么赔我t恤的事。」贺祁第的声音缓和许多,带着半哄的意味。 「再不快点,可能会被拍到,上头版头条。」 这句话比前面的那句奏效,孟之舟看了眼在校门口探头探脑的粉丝,同时又想到,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未必能稳稳地走到地铁站。抿唇,坐进车里。坐得端正,像小学生。 贺祁第低头,牵了下唇角,矮身踏入。 小熊也上车,在后排落座,扒着贺祁第的椅背:「小孟,是你把贺祁第的衣服拽成这样的?怎么拽的?」 「刚才要摔倒,慌乱中拽的。」孟之舟回答时,心虚地看了眼贺祁第的脸上的浅痕,庆幸,辛亏小熊没注意到,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哦,这样啊。」小熊看她面色苍白,连唇都没了血色,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有点。」 「吃药了没有?」 「还没。」 「你得吃药,然后多喝水,这两天有些降温,也要穿厚些,注意保暖防风。」小熊滔滔地叮咛。 「买件新的如何?」贺祁第的声音忽然响起。 孟之舟反应了会,才意识到他在说赔t恤的事。 「好。」孟之舟想,只要别太贵就行,但没说出口。 贺祁第的衣服应该不便宜,她一面又想。可是,再贵也得咬牙赔,谁让她给人拽坏。 贺祁第让司机靠边停车,车停稳后,他戴着帽子口罩走了下去。 「我去就行。」小熊道。 「你呆着,我很快回来。」贺祁第关上车门,快步走进旁边的商场。 十多分钟后,贺祁第返回,手里拎着个袋子,他从袋子里拿出小票,递给孟之舟。 孟之舟做足了心理准备,接过,却讶住。 不是因为太贵讶住,而是因为便宜。 五十? 自己是眼花了吗? 眼睛闭上,又睁开,再看,的确是五十。 贺祁第掏出手机:「微信转我。」 孟之舟抬眸看贺祁第:「不用那么麻烦,我有现金。」她掏出五十块钱给了贺祁第。 「……」 贺祁第捏着那五十块钱,怔怔地看。 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在身上带现金。 他无言地收起手机,又从装衣服的袋里拿出两个扁长盒子,塞进她手里:「这个给你。」 孟之舟垂眸看,一盒是感冒药,一盒是退烧药。她抬手探自己额头,的确在发烫,自己竟没察觉。 那,贺祁第又是怎么发觉的?还买药给她?她不解地蹙起了秀眉。 「你……」 她刚启唇,发出一个音节,听到贺祁第懒懒散散地道:「买衣服送的。」 他说完这句话,转头,看风景,一副懒再理人的架势。 买衣服送感冒药?孟之舟愈加不解。 小熊也不解:「还有这样的促销方式?」 贺祁第像没听到,专注地凝视窗外。 车子到了小区门口,孟之舟下车。 举目望远去的车,又垂眸看手里的药。她越来越弄不懂。 车上,贺祁第无聊赖地点开手机,找了部电影看。 小熊也无聊,凑过来问贺祁第:「看什么呢?」 贺祁第把手机推给他:「恐怖片,看吗?」 「我不看。」小熊用全身心的力量在后撤,撤到不能再撤,他才又开口,「对了,明晚的唱歌比赛,你准备唱什么?」 今天的小小游戏家争霸赛,贺祁第队毫无悬念地获得了第一名。所以明天,他们组可以自选歌曲,想唱什么唱什么,而其他组,则必须唱节目组给他们指定的曲目。 「还没想好。」贺祁第回答,眼睛没从屏幕移开。 「明天白天排练,晚上就要比赛,排练时间没多充足,唱自己熟悉的,会更有优势。」小熊建议贺祁第。 贺祁第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回到酒店,他慵懒地瘫在沙发,把电影看完,而后放下手机,思考明天唱什么? 起身,踱到窗边,窗外是灯火流丽的城市。 他眼睛直直地望着一个方向,伫立良久。 当你以为他已成雕像之时,他忽然动了。 走回沙发,打电话给小熊,接通后,他道:「去家里帮我把吉他拿过来。我房间床头,装在黑琴包里的那把,连同琴包一起拿过来。」 第32页 「这么晚了,怎么突然想起要拿吉他?」 「话多。去拿。」 「行行行。」 挂了电话,贺祁第走到酒店房间的床头,拉开床旁矮柜的抽屉,拿出在里面躺了多日的草莓糖,撕开,放进口中。 很甜。他不喜欢吃糖,但这个他并不讨厌。 唇角慢慢浮起。 第十六章 「我们还要装不认识多久。」…… 孟之舟吃了感冒药,早早躺在床上,把自己裹成粽子,就这么捂了一夜,出了些汗,次日醒来,脑袋不像昨天那样昏沉,身体也轻盈了些,唯一明显的症状是,鼻子塞住,有点难呼吸,只能稍张开口,藉助嘴巴。 听取小熊的建议,穿得比昨天厚些,去上班。 今天到幼儿园门口,一个早来的小朋友都没有。估计疯玩一天,都疲惫,没力气早起。 她走进幼儿园,发现操场又变了模样。 人工草坪上多了不少椅子,椅子的正前方,是正在搭建中的舞台。 对了,今天是要搞什么歌唱比赛。 ban 昨天她没看完比赛,也不知道谁最后获胜? 正在想这个问题时,校门外响起震耳的尖叫声。 「贺祁第!贺祁第!……」 孟之舟愣了阵,转头看。看到贺祁第走了进来,一侧肩上背着个硕大黑包。 看形状便知道,那是把吉他。 小熊跟在贺祁第身旁。贺祁第把吉他交给小熊,和他说了句什么,便又回到门外,等待小朋友们的到来。 小熊背上吉他,一转眸看到了孟之舟,挥手跟她打招呼:「小孟老师,早上好。」 「早上好。」 小熊转变方向,朝孟之舟走过来:「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 小熊在孟之舟身前站定,开心得咧开嘴角:「那就好。」 孟之舟看一眼小熊肩上的吉他,问:「为什么还带吉他?」 「歌唱比赛,估计贺祁第想弹唱吧。昨天都很晚,非让我去他家帮他拿。虽说他家也不太远,开车半个小时就能到,但昨天我都要睡了,他突发奇想地跟我说。」 「贺祁第没住家里?」 「我们住节目组安排的酒店。他不爱住在家里。」 「为什么?」孟之舟不甚明白,贺祁第家就在明城,距离也不远,而他为何不愿回去住。 「不知道。他这个人啊,很多时候,搞不清他在想什么,他也什么都不说。」小熊用这句话,将贺祁第这个话题画上终点,又和孟之舟聊起别的。 聊了好一阵,孟之舟见他背的吉他似乎很重的样子,说:「怎么不把吉他放地上,能轻松些。」 小熊忙摆手:「贺祁第可宝贝这把吉他了,不能放地上。」 「有琴包保护,不会伤到。」 「那也不行,被贺祁第看到我放地上,会挨骂。」 「这么严重?」 小熊郑之又郑地点头:「当然。」 「这吉他很名贵吗?」 孟之舟的问题刚问出口,那边贺祁第叫了小熊的名字。 小熊道了声再聊,匆匆朝贺祁第小跑过去。 贺祁第问小熊:「你们在聊什么?」 「没聊什么,随便寒暄几句。」小熊笑笑地岔开话题,「你准备唱什么?」 「晚上你就知道。」 「连我都不透露啊,这么神秘。」 贺祁第没回答。 贺祁第不说话,小熊也不再讨嫌地多言,默默地跟贺祁第一起等孩子。 孩子们和嘉宾都到来之后,依然保持昨天分好的四队,分别进入四个教室,关上门,排练。 为保持晚上歌唱比赛的神秘性和趣味性,排练过程并不直播。 孟之舟在教室外,不时听到传出的歌声,有点想笑。 这都是谁选的歌,有大热流行曲、怀旧名曲、童真儿歌、哀伤民谣,还有土嗨神曲,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孟之舟本来对歌唱比赛没甚期待,现在开始期待。 她想知道最终小朋友和嘉宾们能把这些歌唱成什么样子。 反正现在听来,不容乐观。 操场上的舞台被数十位工人,紧锣密鼓地搭了起来。 舞台搭好后,音响话筒等设备被有条不紊地摆上去。 做好这些,太阳也已西斜,操场的灯亮起。 其他几个小班的孩子们开始入场,郑麟特别邀请了他们做观众,并担任此次歌唱比赛的评委。 除了孩子们,陪同他们来的家长也可以进入。 参赛小朋友们的家长,有空的也全都赶了过来,观看自家孩子的表演。 小评委们一律坐在前三排,家长们则在后面落坐。 大家都目不转睛地舞台,期待着。 摄像机一一就位,主持人也在舞台旁做好了准备。 五分钟后,郑导一声令下,舞台上的灯光倏地亮起,直播随之开始。 主持人站上舞台,笑容满面地跟到场的小朋友和家长们打招呼,表示欢迎他们来观看今天的歌唱比赛,并开玩笑说:「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很期待接下来的表演。」 大家都很捧场,高声道:「对!」 主持人一脸诚恳地劝道:「那我得秉承我的良心,跟你们说一下,咱们这是场不太正经的歌唱比赛。大家都别过于期待,因为一会儿的表演,可能会非常……与众不同。」 第33页 「怎么个与众不同法?」有个家长问。 「这位家长声音好洪亮啊,比我的还洪亮,有做主持人的潜力。」主持人看向喊话的那位家长,意味深长地一笑,「反正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吧,一会儿就能吓到,不,看到了。」 「哈哈哈。」大家闹笑起来。 所有人都只当主持人在开玩笑,并没太往心里去,然而,当第一位小朋友上台唱歌时,他们立刻明白主持人所言非虚。 这位小朋友唱的是一首怀旧名曲,有连绵的高音。到高音时,那花样不同的破音,着实逗笑了在场的所有人。 小朋友唱罢,主持人提醒小评委道:「各位尊敬的评委,你们打分时,除了考虑声线、技巧、音准之外,还要考虑演唱者那饱满的情感以及……趣味性。」 主持人一句话又把大家逗笑。 直播间的粉丝也笑成一片。 【哈哈哈,真难为孩子了。】 【练一天就上台,还是不适合小朋友们的歌,可不车祸现场嘛。】 【这是要比谁唱得更有趣味性吗?】 【果然是不正经的歌唱比赛,有意思,我喜欢。】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小朋友上台,粉丝们又开始议论。 【贺祁第什么时候唱?等一个贺祁第。】 【贺祁第不会也走「趣味」的路线吧。】 【不要,我想听贺祁第正经唱歌。】 【我也。贺祁第,你快点上场,我等不及了。】 千呼万唤之下,比赛的最后,贺祁第终于出场了。 他一手拎着吉他,一手拎着把高脚椅,走上舞台。 工作人员拿着只新麦架,紧随其后。 待贺祁第放下椅子,落座后,把麦架放在贺祁第身前,麦克风夹上,调试高度,对准吉他。 他的吉他是一把原木色的单板吉他,没有拾音器,不能插电。 【啊啊啊,贺祁第来了。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要弹唱吗?是要弹唱吗!】 粉丝们疯狂刷弹幕表达自己的开心。 舞台上原有的麦克风,也调整到和贺祁第的嘴巴齐平的高度。 贺祁第试了下,声音和高度没有问题,工作人员功成身退,小跑下舞台。 紧接着,李星和李辰走了上来,手里拿着无线麦克风。 【双胞胎兄弟怎么又上来,他们不是已经唱完了吗?】 【这是要三人合唱?】 直播间粉丝和现场观众的好奇心皆被勾起。 贺祁第纤长的手指拂过吉他,轻缓温柔。 琴身的一角,有张颇具年代感的贴纸,经过岁月的洗礼,颜色已剥离黯淡,无法辨别原来的图案。 站在人群最末尾的孟之舟,距离远,无法完全看清。 但仅从吉他的轮廓,和那一角隐约像贴了个什么东西的方位,认出了这把琴。 她也知道贴画的图案是什么。是周杰伦。 那时的校门口小卖部在卖各种明星贴纸,一毛钱一张,一张上能扣下好多张小的。她看到,买了两张周杰伦的,贴课本上,贴日记本上,还顺手往贺祁第的吉他上贴了一张。 在她还没从震惊中回神之际,李辰纯净的童音响起:「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手牵手……」 是《星晴》的前奏! 前奏过后,悦耳的吉他声在贺祁第指尖连绵淌出,和着乐音,贺祁第启唇:「乘着风,游荡在蓝天边,一片云掉落在我面前……」 和上次唱《最初的梦想》不同,今天的贺祁第歌声中有少年气,把人直接拉进歌里,带回过去的青葱年代。 【操,贺祁第居然唱这首。】 【我上学时最爱听的歌,爷青回。】 【贺祁第居然也会唱这种甜甜的小情歌。从没听他唱过这类歌曲,不敢相信。】 【编排的好好,小朋友唱完,贺祁第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我竟然有点想哭。】 【我也,想回到过去了。以前没长大时,真是单纯又美好啊。】 孟之舟感觉自己四周都被抽成了真空,一切都消失了,而后倏地一转,她又置身于长河镇那青草葱葱的河边。 她坐在草丛中,胳膊抱住区起的腿,脸侧转,枕在膝头,看旁边抱着吉他的贺祁第。 这吉他,是半个月前,贺祁第妈妈来看他时,给他买的。 这半个月,他用所有的空闲时间,学了一首歌,要唱给孟之舟听。 唱出第一个音,孟之舟的眼睛立刻亮了。 是她最喜欢的《星晴》。 那天,少年的歌声,乘着风飘进少女的耳中,更飘进了少女心里。 从记忆中回神,她恍然发觉身前站着个高大的身影。 抬睫,纤长的睫毛像受到惊吓的蝴蝶般颤了颤。 不知道因为鼻塞,还是因为眼前人的缘故,又或者兼而有之,她只觉一阵闷窒,呼吸不过来,半张开了嘴。 眼前人的桃花眼勾起,抬手,把一颗鲜红的草莓放在她齿间,垂眸,一瞬不瞬地凝着她,声音是惯常的慵懒,却也撩人:「我们还要装不认识多久。」 第十七章 「你在怕我?」 他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 光线较暗。 孟之舟抬睫,看着贺祁第。 天上亮着零落的星,贺祁第眼中也有星, 是让孟之舟不禁会沉进去的星。 第34页 她听到了贺祁第说的话, 最后两个音节尚未吐出时,她已惊到睁大了眼, 齿关也霎时合闭,咔嚓一声, 那颗鲜红的草莓断成两半。 一半滑进口腔,一半垂直落体, 掉在地面,发出轻微的「砰」地一声响。 「你还, 记得我?」孟之舟太震惊, 完全忽略了口中的半颗草莓,不可置信地问贺祁第。 因为嘴巴里有东西,声音略含混, 也在颤。 贺祁第的桃花眼盛着她的面庞,浅勾唇角, 勾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我又没失忆,怎么会不记得?」 孟之舟垂下眼眸,像在消化贺祁第说的话。 舞台旁,节目组搭起长桌,上面摆满各式小食和水果, 款待大家。 人声分外喧闹,不断传来,可孟之舟却嫌太静,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 她仰头,重新把目光放回贺祁第的面庞,咕哝:「我,我以为,你已经不记得。」 「不记得?」贺祁第唇角落下,声调拉长,悠悠的,「这句话应该我说。」语气中带点玩味的轻嘲,眼神也变得幽暗。 「啊?」孟之舟又被惊得半张开嘴巴,这一张,口中那半颗草莓顺着她仰头的坡角,骨碌碌地往喉咙处滚,很大的一块,一下把孟之舟给呛住。 她猛烈咳嗽起来,连眼泪都咳出。赶紧低下头,背过身去。 「怎么不把草莓咽下再说话?」贺祁第弯腰靠近她,手搁在她嵴背,轻柔地抚,帮她顺气。 孟之舟咳出草莓,转头,眼睛湿漉漉地看贺祁第:「没事了。」 她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闪着莹莹的光,娇美而又楚楚怜人,让贺祁第心中即使对她还有气恼,也不忍再发。 「真的没事?」他确认。 「真……」那个的字没出口,孟之舟察觉到了按在她背上的大手,并且注意到贺祁第离她很近,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头,带来一股奇异的热,甚至让她有些晕眩,不觉后撤开半步。 孟之舟的这一撤,让贺祁第的手空掉。 贺祁第愣了阵,眼尾勾起:「你在怕我?」一声笑从齿缝漏出,「郑麟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吃人的。」他向前半步,再次靠近孟之舟,「还是说,多年不见,我长残,变得可怕?」 怕孟之舟看不清他的脸似的,配合她的高度,弯了弯身。 「不,不是。」孟之舟把手摆成拨浪鼓。 「那你躲什么?」 「我没躲。」孟之舟垂下眼眸。 「没躲?上次开会,郑导让你坐我身边,你迟迟不坐。坐下后,身体还刻意往远离我的方向撤。难道做这些举动的,都不是你?」 孟之舟惊,猛然抬眸:「你有在看我?」 她根本没察觉到,一直以为贺祁第连看都没看她。 贺祁第滞了下,敛起唇角的笑意,直起身,闷声说:「我才没看。」 「没看怎么知道的?」 贺祁第不答。 孟之舟又问他:「那,说说昨天的药?真是买t恤送的?」 「怎么,你觉得是假的?」贺祁第嘴硬地反问。 孟之舟提起药的事,也正好提醒了贺祁第,他道,「药有好好吃吗?」 「吃了。」 「病呢,好点没有?」 孟之舟不知为何,突然起了久违的调皮劲,学着他的口吻反问他:「你是希望我好呢,还是希望我没好?」 这突然的反问,着实让贺祁第始料未及,他勾起目光:「这是什么话?我会希望你不好?」 孟之舟点头:「好吧,我好多了。」 贺祁第蹙眉,显然不信孟之舟的话,朝她伸出手,贴向她的额头,轻轻一触,没停留,立刻离开:「没昨天严重,但还是有些发热。」他面孔沉下,露出严肃之色,「拍摄已经结束,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别在这里吹风。」 额头是有些发热,她自己也感觉到。 很奇怪的,这热度只集中贺祁第触过的那一点,像要烧起来。 「等我一下,很快回来。」她在发怔时,听到贺祁第如是说。 抬眸,目视贺祁第从昏暗走进光里,融入喧闹的人群。 人群熙攘,他是最显眼的那个。 片刻后,他回来,手里多了盒草莓,身旁跟着他的助理小熊。 「我还有事要忙,没时间。」他下颏闲闲地努向小熊,「不过小熊可以送你回去。」 「我送你。」小熊一拍胸脯,大有当仁不让的气势。 刚才贺祁第对他说,孟之舟不舒服,让他体现下热心肠,别光嘴上说得好听。 「我今天身体已经好很多,没不舒服,可以自己回去,不能总麻烦你们。」 小熊愣,眼睛斜贺祁第,这怎么跟他说的不一样。 贺祁第全然没理会小熊的视线,把草莓递给孟之舟:「这个拿回去吃。」 「谢谢。」孟之舟迟疑片刻接过。 「确定不需要送?或者,让小熊出去,给你拦辆计程车。」贺祁第道。 「不用,不用。」孟之舟怕小熊真出去给她拦计程车去,忙拧身,快步离去,慌不择路地走错了方向,又回到正轨,走出一段距离后,还不忘回头跟贺祁第说,「再见,明天见。」 「好,明天见。」贺祁第凝视她那副慌张的样子,唇角浮起浅笑,「看路。」 第35页 这一幕让小熊摸不着头脑:「怎么感觉你和孟之舟的关系,突然变得特别好。」 「有吗?」他眼尾挑起,最后看了孟之舟一眼,转过身,去找郑麟谈事情。 「没有吗?」小熊跟在贺祁第身后嘟囔。 孟之舟踱到地铁站,刷公交卡,进入闸口,乘电梯下到站台。 地铁还没到,孟之舟站在候车区,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影,一只手拿着草莓,另一只手不自控地抬起,摸了下自己的额头。 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她还在生病,而出现的幻觉呢? 总觉不真实,像在做梦。 可低头,手里的确有一盒草莓,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的。 回到家,孟妈妈还是坐在小沙发上,昏昏欲睡,两只手搭在腿上,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捏着老花镜。 听到开门的声音,也还是立刻醒来,跟女儿说自己不困。 「不困就来吃草莓吧。」孟之舟放下包,走到小灶台旁的洗菜池,把草莓一一洗干净,盛在碗中,端给妈妈。 孟妈妈把老花镜带上,打开手机,拉远了看刚才没看完的直播回放,并对女儿说:「我今天工作时,那家宝妈在追一档综艺,我无意瞥到,竟然看见了贺祁第那孩子。我请她发给我,回到家吃完饭就开始看,一直看到现在。」 孟之舟把碗伸过去,孟妈妈拿了一颗草莓,放进口中,指指屏幕,「怎么感觉拍的好像你们幼儿园?」 孟妈妈去过孟之舟工作的幼儿园几次,有个大概的印象,又不太确定。 「是我们园。这草莓,也是贺祁第拿给我的。」 孟之舟说毕,孟妈妈差点重蹈了孟之舟不多时前的覆辙,呛到自己。还好她及时咽下。 「真的?那贺祁第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话问出口又觉好笑,「看我这问题问的,人家父母发迹,那么有钱,人家现在又是大明星,能不好吗?」顿了下,又说,「他好就好。大家都要好好的。」 孟之舟捻起一颗草莓,塞进妈妈嘴巴:「妈,你怎么突然感慨起来。」 孟妈妈边吃草莓,边弯起眼睛笑:「年龄大了,不免要发些感慨的,等你到我这年纪,就能体会。」说着,放下手机,有节奏地拍打起膝盖,开启忆往昔模式,「我还记得呀,你们以前关系可好了。他经常在咱家门口等你。他每次看到我,都很礼貌地叫我阿姨,有时候,我拿着很重的东西,他还会主动帮我,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后来他走了,我们又……」孟妈妈声音越来越低,说到那些变故,梗住,说不下去,停顿好一会儿,才又重新换上积极的情绪,继续道,「不过你们又重新遇到,这是好事儿。他乡遇故知,多好。」 话毕,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霍地站起,走向衣橱,从里面拿出一条斜纹红围巾,叠好,找了个塑胶袋装上,又不由分说地塞进孟之舟的挎包中:「这个你帮我带给小贺,就说阿姨送他的礼物,祝他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孟妈妈擅长织东西,每年都要给孟之舟织围巾和毛衣。这条红围巾是年前妈妈织给她的,但她嫌红色太扎眼,没戴过。 「已经春天,谁还戴围巾?」孟之舟露出为难的表情。 「春天虽然是春天,但有时候还是会冷的,可以戴。而且我织的宽大,过段时间天热开空调,也能充当披肩在空调房里挡风。围巾又不是非得冬天戴,很多用途的。」 孟妈妈塞好围巾,把挎包拉链拉上,不忘唠叨孟之舟一嘴,「本命年要戴红,我特意织给你,你却不戴。放着也是放着,不如送人。」 正唠叨,忽想到,「诶,对了,小贺跟你同龄吧,那不正好也本命年。送他红围巾再合适不过,沖煞迎福。」 「……」孟之舟嘆气,「那都是迷信。」 「什么迷信。传统习俗,代表美好的祝愿。」孟妈妈给女儿下最后通牒,「反正你得给我送到,不然我自己去送。」 让妈妈去送,孟之舟会更尴尬,还是自己送吧。她无奈妥协。 翌日,孟妈妈和孟之舟一同起床,吃过早餐,目送她出门,并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送到。 去学校的路上,孟之舟n次垂首看自己被围巾撑得鼓起的挎包,不断在盘算,该怎么把这条反季节的红围巾送给贺祁第,而不显得奇怪、刻意呢。 不知不觉到了学校,步进校门,她低着眼眸,还在思考贺祁第和围巾,没注意四周,更没注意到前方正有个人向她走来。 直到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出现在视野,她才反射地停下,抬睫。 想了一路的主人公,就这么突然出现眼前,孟之舟太过惊讶,抑或心虚,打了个激灵,向后撤去。 贺祁第挑眉:「怎么每次看到我都像见鬼?我就那么可怕?」 孟之舟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扬起手,摆了下,生硬地打招呼:「你,你好。」 贺祁第勾唇,倾身靠近她。 这次他没回「我不好」,而是应:「嗯,你好。」 声音中也带笑意。 第十八章 酸涩 笑意是浅淡的, 但却让孟之舟心里泛起融融暖意。 她终于确信,自己没有做梦。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比我还早。」她说。 贺祁第直起身,抬手, 倦懒地挠了挠眼皮:「一不小心, 起早。」 第36页 「别人都一不小心起晚,你怎么还一不小心起早。」 贺祁第笑了, 懒声说:「实际上我一晚没睡。」 「一晚没睡?」 「嗯,跟郑导一起录了档访谈节目, 然后之前拍的的戏,要补几个镜头, 我去补了下,不知不觉天亮。」贺祁第说得云淡风轻, 仿佛对他来说, 整夜不睡不过稀松平常的事。 说着话,贺祁第注意到孟之舟鼓得不寻常的包,疑惑, 「你这是往包里装了多少东西,重不重?」 孟之舟还没从贺祁第一夜没睡的惊讶中回神, 他又突然把话题转向她的包,她愣了瞬,回答:「不重。」 眼眸垂下,看自己的包,她想既然贺祁第问了, 不如趁这个机会,把围巾送他。 手按在包上,组织好语言,正待开口, 忽然从背后走来一个人,身姿灵动,飘到贺祁第身旁。 那人仰头,娇笑着看他,声音软软地响起:「贺祁第,早上好呀。」 说话时,身体俏皮的前倾。 是周舒桐。 孟之舟到唇边的话,霎时消散。 贺祁第淡淡地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周舒桐又笑盈盈地道:「昨天回到酒店,我把唱歌比赛的视频看了一遍,大家都好好笑,而你唱的那首《星晴》是真的好好听,第一名实至名归。晚上睡觉,我循环你唱的《星晴》睡去的。」说到此处,她这才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孟之舟,跟她打招呼,「小孟老师,你也在啊,早上好。」 「早上好。」 她朝孟之舟微笑,孟之舟也礼貌地向她牵出个微笑来。 跟孟之舟打完招呼,周舒桐又转向贺祁第,继续和他聊天。 不过这场聊天没持续多久,该拍摄。 工作人员一举起摄像机,孟之舟便退到了角落,手从包上拿开。 要送却没送出的红围巾,一天下来,都没送出。 感觉一件事,如果错过某个时机没做,后面再想做,就变得愈加困难。 一是失去了再开口的勇气,二是寻不到更好的契机。 她没送出的围巾是这样。和贺祁第重逢,没第一时间相认,似乎也是这样。 于是,第二天、第三天……工作日全过去,还是没送出。 周五那天,孟妈妈还特意发简讯给女儿:「今天一定要把围巾送给小贺!知道吗?」 等到结束拍摄的那刻,孟之舟做足心理建设,走向贺祁第,心中思忖,先把贺祁第叫到没人的地方,再把围巾给他。当着大家的面给,她是做不到的。 谁知,刚走到贺祁第身旁,贺祁第和她说了声再见,便匆匆离去。 他这几天好像都很忙,每天拍摄一结束,会立即离开,根本不在学校停留。 于是,这份「光荣」的任务,又落到了周末。 这次周末,依然有特别活动,不过不是上周那样,带着孩子们游戏、比赛,而是春游。 春游并不当天往返,要在外面住一夜,孟之舟提前一天,告诉了妈妈。 孟妈妈也就提前买了些吃的,塞进孟之舟要背的背包中,同样被塞进去的,还有那条红围巾。 通过妈妈的这个举动,孟之舟已充分领会到了她的坚持,即这条围巾不送出去不行。 周六清晨,孟之舟背着书包坐上地铁。 目的地——节目组下榻的酒店。 今天所有人都会在那儿集合。 孟之舟一到,就看到好几辆大巴停在酒店门口。其中一辆,对比其他几辆,小了一圈,车身是鲜亮的黄色,孟之舟想,这辆应该是孩子们坐的。 视线从车上移开,孟之舟看到酒店门口,有两个学生已到,正被导演助理和一位工作人员领着往酒店里走。 孟之舟看到他们时,导演助理也看到了孟之舟,招呼她:「小孟,吃过早饭了吗?节目组给大家安排了早饭。」 孟之舟已吃过,但还是跟上了他们,帮他们一起照顾孩子。 把孟之舟和两位小朋友带进一楼的一间餐厅后,导演助理和那位工作人员又走开,去接别的孩子。 并没看到贺祁第。 估计今天早上,贺祁第不负责接孩子。 这间餐厅和外面的早餐店供应的餐食差不多,有粥、鸡蛋、包子、饼之类,只是花样更多,看起来也更精緻些。 孟之舟带着两个孩子去选餐,选完,找位置坐下。 他们刚坐下,又有孩子被送进来。 孩子们就这样陆陆续续地到来,二十分钟后,到齐。 孟之舟一刻不停地在忙,还好和导演助理一起接孩子的那位工作人员,被留下来帮她。否则,她感觉若只有她一人,肯定忙不过来。 大部分孩子已经吃完,在聊天,只剩几个后到的孩子还在吃饭,孟之舟见没什么事了,想趁这个空档去卫生间,问那位工作人员卫生间在哪,工作人员指给她。 她顺便问孩子们,有谁想去卫生间,两个人举起手来,她一左一右牵起她们,走出餐厅。 这条通道的两旁,皆是大小不一、装修各异的餐厅。 两位小朋友对新地方好奇,不住地左顾右盼。 在经过一间装饰明显豪华的餐厅时,两个小姑娘同时被玻璃窗里陈设的鹿,吸引了注意,趴在窗上看。 「哇,这是什么?」一个小朋友问。 第37页 另一个「见多识广」的小朋友回答她:「是小鹿。动画片和绘本上有。」 「那她怎么不动?」 「是假的呀。」 「为什么不放只真的?」 「如,如果是真的,不早跑掉了。」 两人奶声奶气地交流着。 孟之舟也往里看,目光在鹿身上定格几秒,不经意抬眼,怔住。 她看到了贺祁第,不只贺祁第,还有周舒桐,他们坐在同张桌,正面对面用餐。 周舒桐望着贺祁第,满脸堆叠笑意,眼弯弯,脸红红的。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一幕有点扎眼。 心里不太舒服,不想再看下去,抿唇,领着孩子们走开。 她们从卫生间返回餐厅,孩子们都已吃完饭,工作人员领大家走出酒店,上了那辆黄色巴士。 工作人员给孩子们安排好了座位,让他们坐下,但这帮小傢伙正在兴头上,根本坐不定,各种乱窜,去找他们的好朋友。 孟之舟还没落座,站在过道中央,看着精力爆发的孩子们,柔声发话:「我数到三,大家就不能再动了,站在哪就坐哪个位置。一、二、三!」 三的音一落,所有孩子都定住。 孟之舟把他们抱上临近的座位,为他们系安全带,固定住。 「都不能再动了,知道吗?谁再动的话……」孟之舟想了想,说,「就贡献出所有自己带的零食,分享给大家。」 此话一出,所有孩子都乖乖坐好,谁都捨不得自己的零食。 搞定孩子们,孟之舟才终于落座。 她坐在末排,方便看到所有孩子的位置。 孩子们虽然不能挪位置了,但眼睛和嘴巴还可以动,或者隔空聊天,或者伸长脖子看窗外。 「贺老师来了。周老师、陆老师也来了。」有个孩子喊道。 而后,所有孩子都往外看,一边摆手,一边扯开嗓子跟他们打招呼 孟之舟侧转目光,也朝窗外看去。 贺祁第和周舒桐并排走着,陆恒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位置。 周舒桐依旧仰脸,含羞带笑地在跟贺祁第说着什么。 那姿态和神情,让孟之舟不禁冒出一个念头:周舒桐是不是喜欢贺祁第? 周舒桐听到孩子们的声音,笑盈盈地摇手回应他们。陆恒也听到,同样热情回应。 贺祁第则微抬了下眼,很快又懒洋洋地垂下。 孟之舟觉得贺祁第好像看向了自己,又好像没有。 看或没看,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她却发现自己心里莫名泛起丝酸涩。 节目组也给明星嘉宾们准备了车,一辆高档商务车,让他们同坐,大家同去同归。 若让他们分别开自己的车去,路程远,路上情况又复杂,司机驾驶技术不同,肯定会拉开距离,没法同时到达。只要有一个人到不了拍摄地,就得等,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三人走到车旁,周舒桐先钻进去,贺祁第在她之后。 贺祁第掌住门框,刚要抬步,顿住,转头看向黄色巴士,说:「我去跟孩子们坐一起。」 话毕,松开手,转身。 「啊,我也去。」周舒桐忙跳下车。 两人都要去,陆恒觉得自己一个人坐这辆车,似乎不妥,也调转方向,跟上他们。 周舒桐雀跃地小跑,首先跳进了黄色巴士,声音明媚道:「哈哈,我来陪你们了。」 「哇!好棒!」孩子们用欢呼声表示欢迎。 周舒桐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暗暗笑了。 她很幸运,还剩下唯一的,相邻两个都没人坐的空位。 赶紧走过去,坐下,等贺祁第上车后,她拍拍自己身侧,扬起可人的笑脸,说:「贺祁第,坐这里。」 第十九章 「孟之舟,过来。」…… 「不了, 我喜欢坐在后排。」贺祁第目不斜视,看也没看周舒桐,径直走过。 孟之舟凝眸, 望着贺祁第。 贺祁第也在看她。 贺祁第个子高, 在这车里站直会碰头,得稍弯些腰。 孩子们似乎对这点觉得很惊奇, 朝贺祁第行注目礼,赞嘆:「贺老师, 你怎么那么高。」 「我也想长得像你一样高。」 贺祁第笑笑,说:「你们还小, 会长高的。」 他说着话,脚步停在孟之舟身旁, 下颏往里侧的空位努了努:「太窄, 我可能挤不进去,你挪挪?」 贺祁第说毕,等了几秒, 孟之舟才迟缓地哦了声。 她视线凝着贺祁第,呆愣愣地挪到角落, 坐定后,也还是目不转睛地看他,像是怔住。 贺祁第单手插袋,闲闲地落座,后嵴懒散地靠在椅背, 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伸到前座椅下。 这过程,孟之舟的视线,始终没从他脸上移开。 贺祁第唇角勾起, 侧过身,手撑在下颌,一副玩世不恭的散漫模样:「干嘛这么盯着我。难道,突然发现我没长残,很好看?」 这句「好看」让孟之舟蓦地回神,同时又想起以前,贺祁第问她校服好不好看,却「坏心眼」地挖坑,引她说他好看的那件事。 孟之舟把「旧恨」算在「新仇」上,咕哝道:「不好看。」 视线收回,投向窗外。 窗外有一群鸟飞掠而过,纷纷落在路旁的树上,叽叽喳喳地互相叫着,似在对话。 第38页 孟之舟看着那些鸟儿们,却又没真的在看,她的注意力被转移。 因为此刻的她,意识到一个问题。 巴士的座椅对她这样体格的人来说,是合适的,可对于贺祁第,却显小。 他们的位置相连,贺祁第坐下后,不可避免地侵占了一些她的位置。 两人的腿挨在一起。 即使隔着布料,孟之舟也感觉到了贺祁第暖热的体温。 那热度蔓延开,从腿上,直延烧到心口。 孟之舟忽有些闷。像是盛夏要雨未雨之前,那种透不过气来的闷。 扬手拨开窗。 「我不好看?」贺祁第循着她的目光看,「怎么,窗外有比我更好看的人?」 旁边的小朋友听到两人的谈话,小手伸过来,拍了拍贺祁第,安慰的口吻说:「贺老师,孟老师觉得你不好看,你别难过。我觉得你好看,超级好看的。」 贺祁第笑了,细碎的笑声从喉咙冒出,他揉揉小朋友的脑袋,赞赏:「你很有眼光。」 换言之,即在表示另外那个说他不好看的,没眼光。 一只鸟从树梢腾起,向上飞去。 天空碧蓝如洗,连一朵云都没有,阳光和煦地照耀着,微风吹进来,拂过她的耳。 贺祁第的话音也飘进她的耳朵。 她仰着头,丝丝缕缕的阳光,洒进她纯澈的眼眸。 那眸中漾起了笑意。 「我可能要睡觉,到了叫我。」贺祁第的声音再次入耳。 孟之舟转过来:「昨晚不会又没睡吧。」 「睡了。但只睡了不到四小时。」贺祁第瘫回座椅,抱臂,阖上了眼睛。 「我看你这一周,都很忙的样子。」孟之舟放轻了声音问。 「嗯。」他应着,刚阖上的眼又睁开,伸手将窗关掉,仅留两指宽的细缝,「车窗开那么大,还想感冒?」 他的胳膊,就那么若有似无地擦过孟之舟的肩,须臾收回。 「那你在忙什么?」隔了好一会儿,孟之舟才想起问他。 贺祁第眼睛已重新闭上,略有些沙的声音说:「就这些那些,乱七八糟的工作。」 孟之舟看着贺祁第慵倦的侧颜,觉得自己不该再问下去,吵他睡觉,说了句:「睡吧,到了会叫你。」便缄口,不再言语。 等了段时间,车子启动。 一列车队,浩浩荡荡地离开酒店门口,驶进主路,向着孟之舟所未知的前方进发。 她不时看看孩子们,不时看看贺祁第,又不时看窗外。 车子渐渐驶离市区,又驶离郊区,眼前现出山的轮廓。 那轮廓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在眼前般清晰。 可实际却还远。车又行驶半小时,才终于真正地进了山。 车身随着山路起伏,眼前的景物也在不断变换。 行驶到高处时,便可看到道路像条被风吹起的飘带,弯弯曲曲蔓延向远方。 孩子们有种坐过山车的感觉,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很是新奇,咯咯地爆出笑声。 这种情况下,贺祁第当然睡不着,早醒了过来,懒洋洋地问孟之舟:「到了吗?」 他的眼睑半垂着,眼神迷濛,却也透出慵懒的曼丽。 这副样子,会让看到他的人不觉心惊,被攫住心神。 「不知道,快了吧。」孟之舟看他一眼,须臾转开。 贺祁第的视线掠过孟之舟的头顶,目光投向窗外,一瞬不瞬地看,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地启唇,声音低沉:「这场景让我想起以前,学校组织春游,我们坐在最末排,也是这样仰头看蓝天。你说,希望每年都可以春游。」 孟之舟讶异:「你连我说的话都记得?」 贺祁第挑眉:「需要惊讶?我还记得你背了一袋子鸡蛋,你妈妈给你煮的。那天,我们吃鸡蛋,吃到想吐。」 他的话勾起孟之舟的回忆。 少年的他们就着一阵紧似一阵的春风,干巴巴地啃鸡蛋的狼狈场景,又浮现在眼前。有几个还被她不小心压破,模样很是惨烈,不捨得扔,都吃掉了。 想到这些,孟之舟不禁莞尔。 笑容还未敛起,贺祁第的手伸到了她眼前:「今天带水煮蛋了吗?」 孟之舟看着他骨节修长的手,愣了下,说:「没有。」 贺祁第略失望地放下手:「没有啊。」可不多时,他又听到孟之舟说:「不过我带了乡巴佬鸡蛋,那种真空包装的滷蛋,也是妈妈给我准备的。你要不要吃?」 「装备升级了。」贺祁第唇角勾起了笑。 孟之舟能感觉到他笑的气息,轻轻地掠过她的颊侧,带来一阵苏痒。 「现在不饿,等饿了再找你要。」他顿了下,问她,「你妈妈也在明城?」 「嗯。」 「你们住一起?」 「是的。」 「这样啊。」贺祁第长长地沉吟了声,眸光也似乎亮了下。 两人说着话,车子拐过一道弯,眼前霎时开阔起来,现出山下一片绿油油的草甸。 不断行驶的车把山甩在身后,向着草甸进发。 连绵的草在晴空下更显青翠,一条小溪从远山淌下,蛇行过草甸,隐没在山脚的密林。 这山中腹地的温度似乎比别处暖些,树林里的山花竞相开放,红的、粉的、白的,旖旎绚烂。 第39页 这就是他们今天的春游之地。 车子一停,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扯自己安全带,想赶紧下车。 「别急。」孟之舟过去帮他们,三位明星嘉宾也伸出援手。 解放了孩子们,下车时,周舒桐回头,幽怨地瞥贺祁第一眼,细微地嘆了口气。 贺祁第浑然不觉,一边牵起赵逸凯伸来的手,一边招呼孟之舟下车。 所有人都下车后,稍作调整和喘息,开始拍摄。 这次没特别嘉宾。不是不想请,请了的。邀请的还是一线小花程阮。程阮与贺祁第合作主演过多部电视剧,两人是荧幕搭档。本想让他们在综艺中同框,拉一波回忆杀,吸引些昔日剧粉。 然而,程阮说没空闲,拒绝了邀请。 眼下,三位固定嘉宾和孩子们面临的第一个任务还是分组,十八个孩子分成三组,一个嘉宾带六个孩子。 因为有上周分组的基础在,孩子们一听分组,便开心奔向自己的原队长。 几个落单的,也很快被领走。 气氛十分和谐。 分组完成,大家又面临更重大的任务,搭帐篷。 每组需要搭两个,孩子们住一个,嘉宾住一个。 带着一帮熊孩子搭帐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观众们却看得很开心,哈哈直笑, 嘉宾们在这边搭帐篷时,工作人员们也在镜头外,离嘉宾稍远些的地方,搭他们晚上睡觉的帐篷。 孟之舟亦在其中,尽己所能地帮忙。 都搭好后,她被安排和一位女工作人员同住,包包先放进去,卸了身上的重量,她回去继续看拍摄。 嘉宾带着孩子们搭完帐篷,紧锣密鼓地投入新的战斗——做午餐,几个没做过饭的人挑战做午餐,不止要给自己做,还包括孩子们。 其「好看」程度,不比搭帐篷逊色。 要么油没热就倒下蛋液,要么菜不切,整个扔进了锅里,笑料百出。 灾难般的午饭时间终于过去,让孩子午睡片刻,又是一下午的疯玩。 晚上,以大家围在一起的烧烤晚餐和讲故事大会,结束了今天的拍摄。 催孩子们去睡觉时,他们一个个还不愿,可等到人一躺上垫子,立刻秒睡。 玩一天,都累了。 工作人员也收拾好设备,各自归巢。 方才的热闹不见了,只剩寂静。 和孟之舟同帐篷的工作人员,也累到力竭,很快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孟之舟躺了阵,不放心孩子们,走出,到孩子的帐篷巡了一圈,见他们都好好睡着,放下心,准备转身回去。 可正这时,她看到不远处的树林边缘,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指尖亮着星点火光。 看站姿,像是贺祁第。 她正在判断到底是不是,那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孟之舟,过来。」 那声音不轻不重,沉缓悠扬,带着倦懒的沙哑。 孟之舟走向他,待走近,才发现贺祁第指端的火光是烟。 贺祁第注意到孟之舟在看自己的烟,扬了下:「我超过十八岁了,可以抽。」 「但要少抽。」孟之舟正色道。 「嗯,知道。」他转身,指了下小溪旁的草甸,「坐下,聊会天?」 「聊什么?」 「你想聊什么,我们就聊什么。」贺祁第牵了下唇角,弯身,就地而坐。 孟之舟没立刻坐下,她想起妈妈交给她的重大任务,说了声等我一会儿,快步走开。 拿了东西,又反回,在贺祁第身旁坐下,东西递给他:「这个,送你。」 贺祁第接过,唇角的笑意更胜:「怎么突然送我东西。」他打开袋子,拎出那条颜色无比喜庆的大围巾,颇意外地挑眉,「这,挺……出人意料。」 「我妈妈织的,她知道你在我们园拍节目,非让我带来,替她送给你。我知道这个季节送围巾,有点怪,但……」 孟之舟话没说完,贺祁第玩味地凝着她,眼尾浅勾而起:「哦,不是你送我的啊。」 第二十章 触手可及 「我还以为是你送我的。」贺祁第把围巾放下, 露出失望的表情,「算了,害我白高兴。」 孟之舟看他这样子, 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 慌张中说道:「某种程度上,也是我送的。至少一半算我的。因为这围巾是织给的我的, 但我觉得太鲜艷,没戴过, 妈妈就想与其放着,不如送给你。」 孟之舟话音落下, 贺祁第又用那玩味的眼神勾住了她,似笑非笑:「所以, 你不要的, 才送给我?」 「嗯?」孟之舟怔住一瞬,忙摆手,「不, 不是。但,好像也是。我都跟妈妈说了, 这围巾,不该拿来送人。」她声音越来越小,秀眉蹙起,懊丧于自己口笨,似乎越解释, 情况反而越糟糕。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际,贺祁第呲地笑出了声:「看你慌的,不逗你了。」 孟之舟没想到贺祁第故态复萌,又在逗她玩:「你……」 吐出个「你」字后, 一口气憋住,把脸憋的像红围巾一样红。贺祁第还在笑。她瞪他一眼,条件反射般地别过脸去,说,「不理你了。」 一切仿佛回到从前。 贺祁第唇边的笑意凝固,呼吸滞住一瞬。 孟之舟生气,却又拿他没办法,而说出的那句「不理你了」,在分别的这许多年中,时常响在他耳畔。 第40页 每次听到这声音,他总要下意识地回头。 可回头,却再没她的身影。 但这次,不同了,她在,真真实实地在她眼前,触手可及。 他偏头,凝着孟之舟微气带娇的侧脸,眼眸深邃成星海,想要把她整个纳入。 孟之舟说出那句话,连自己都滞了下,她完全无意识间,脱口而出的。 她曾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但现在,她觉得时间再强大,也有改变不了的东西。 比如眼前的这一方星空;比如她和贺祁第在那些久远的往昔所养成的一些小默契和小习惯。 她怔怔地望着繁星,繁星似乎也在望着她。 脚下是潺潺流淌的溪水,周身密密匝匝地绕着和暖的微风。 孟之舟不禁嘆道:「这里好美啊,星星也好美。」 「是啊,很美。」贺祁第的眼睛没从孟之舟身上移开,说。 他没去睡觉,是因为节目组所有的灯光都寂灭后,在进帐篷的那刻,他不期看到了天空中密布的星。 踩进帐篷的那只脚退出,他放弃睡觉的念头,决定去看会儿星空。 这样繁茂的星空,自他离开长河镇,鲜少再见到过。 城市中能看到的星星,只有寂寥的少许,有些时候,甚至一个也看不到。 或许是想到了长河镇,又或许因着长河镇想到了某人,他突然没来由地怅惘,才掏出一支烟燃起。 点着烟,他吸了一口,那个瞬间,他想,这么美的星空,如果孟之舟没睡,在他身旁,他们一起看,就更好了。 然后,在第一口烟所吐出的淡雾之中,他看到了徐徐走来的孟之舟。 她穿着白色连衣裙,乍看过去,像一缕即将飘散而去的云霭,又像这山中纤美的精灵。 贺祁第捻着烟,忘了动作。 如果说,这世上有神明的话,那神明的显现,就在此时,此刻,彼端,彼人。 他没出声,怕一出声,她真的会消散。凝视她走过孩子们的帐篷,并且注意到她也发现他了,才终于张口唤她。 她没有消散,而是向他走来。 如此,他得偿所愿,他们坐在一起看星星了。 可是,他却没了看星星的兴致。 「对了,我妈妈说,祝你新的一年,红红火火。」孟之舟忽想起妈妈给贺祁第的祝福,忙转告,怕过会儿忘记。 「嗯。那你回去后,记得替我谢谢你妈妈,告诉她我很喜欢她的礼物。哦,对了,这里面有你的一半。那……也谢谢你愿意『忍痛割爱』。」 贺祁第重点强调了忍痛割爱四字。 孟之舟回眸,看他一眼,咕哝:「你又逗我。」 「好了,不逗你了,行不行。」贺祁第适可而止,以免真的把小孟老师给逗生气。 孟之舟把下颏搁在曲起的膝盖,眼睛盯着溪水,溪水中有一块大石,石头顶部凹陷下去,掬着一汪水,那水中,又掬着一汪星河。 这图景,比直接看星空,更有韵味。 孟之舟指给贺祁第看。 贺祁第看了一阵,又看向孟之舟。 他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这几天太忙,把这件事都忙忘掉:「我们还没交换联繫方式。」 贺祁第说的突然,孟之舟反应了下,手伸进口袋,去摸手机,然而没有。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准备睡觉,已换了衣服。 「我没带手机。」 「我也没带。」贺祁第说。 两人相对沉默几秒,孟之舟先开口道:「我回去拿。」 她正要站起,被贺祁第制止:「直接告诉我就好,我能记住。」顿了下,补充,「我记忆力很好。」 孟之舟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念出。 贺祁第挑起眉来,又问她:「微信和手机同号?」 「是的。」 「好。」贺祁第满意了,笑了。 「你笑什么?」孟之舟不明白,贺祁第无缘无故,在笑什么。 贺祁第敛起那笑,抵赖说:「我笑了吗?」 「没有吗?」 「当然没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在斗嘴,不知从哪飞来一只萤火虫,也要参与这场斗嘴般,从两人中间飞过。 两人眼中映照着那淡淡的萤光,被它吸引走注意:「萤火虫。」 萤火虫掺一脚后,无心流连,扇动翅膀,悠悠飞进林子。 「我一直以为,萤火虫夏天才有。」孟之舟讶异道。 在长河镇时,他们夏季夜间的活动之一,就是跑到田野里,去捉萤火虫。 「地理位置不同,气候也不同,这个山坳,气温高些。」贺祁第视线追随萤火虫,「想要吗?给你捉?」 「好。」孟之舟重重点头。 贺祁第矫健地立起,把早碾灭的烟扔进不远处节目组准备的垃圾桶,而后向着萤火虫消失的方向,大踏步而去。 「我跟你一起去。」孟之舟起身,亟亟跟上。 贺祁第速度很快,见孟之舟跟来,放慢脚步,等她:「树林里路不好走,你不用跟着我。」 「我很久没捉萤火虫,也想捉。路不好走怎么了,你别太小看我,咱俩谁先捉到还不一定呢。」孟之舟扬起下巴,说。 「口气这么大。比赛?」 「比赛就比赛。」 「输了什么惩罚?」 第41页 孟之舟思忖片刻,提议还用小时候的规则:「输的被弹脑瓜崩。」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你可别哭。」 「你才哭呢。」 「小时候你可被弹哭过。」 「那不是哭,是疼出的眼泪。」孟之舟瞪贺祁第一眼,走到他身边,用脚画了条起跑线,喊一二三,同时出发。 星光从林叶间掉落,让周围的一切熹微可辨,但也只是可辨而已,并不能完全看清。 两人一左一右,睁大了眼睛,搜寻萤火虫。 「啊,看到了。」孟之舟惊呼出声,开心地朝那点小小的萤光跑过去。 她没注意到,贺祁第早她几秒,已停了脚步。 萤火虫不知道会有人来捉它,飞得悠闲自在。孟之舟没费多大力气,捉到,跑回,盈盈笑着对贺祁第说:「我捉到了。」她把手展开一条细缝,给贺祁第看。 贺祁第的胳膊背在身后,手里也握着什么。 「愿赌服输,来,脑袋伸过来。」孟之舟扬起另一只手,弯曲中指,拇指勾住中指甲盖,还不忘像小时候那样,放到口边哈口气。 也不知道这一口气能起到什么作用,反正大家都这么做,她也照做。 贺祁第看着孟之舟脸上灿然的笑,定了片刻,俯身,靠近她。 她的指砰地弹在他的额头,而他背在身后的手,在同一时间松开,一只萤火虫悠缓飞出。 第二十一章 来接孟之舟的男人 跟贺祁第相比, 孟之舟的手劲没多大,即使她用了最大的力气,也不过在贺祁第额头留下个微红的印, 那印也很快消弭。 孟之舟弹完贺祁第, 心满意足地落手:「我终于赢你一次。」以前跟贺祁第比赛或打赌,总是她输。 贺祁第直起身, 笑:「赢我又不是什么难事。」 「怎么不难,我觉得可难了。」 「是吗?」 和贺祁第说着话, 孟之舟渐然放松意识,忽略手里还攥着只萤火虫, 不觉松开,等她反应过来, 萤火虫已经飞走。 「我的萤火虫。」 萤火虫被握了一阵, 估计还有些懵,飞得很慢,此刻并没飞出多远, 孟之舟忙伸手去抓。 然而,她的手刚靠近, 不知那个萤火虫是吃一堑长一智,学聪明,还只是巧合,反正它忽然加速,来了个急转弯。 孟之舟扑空, 正要再抓,贺祁第伸出修长的胳膊,分秒间,轻轻松松地抓住了它。 「你怎么那么快。」孟之舟惊呼,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抓住它了。 「……」贺祁第知道,孟之舟在称赞他抓萤火虫动作迅速,然而,一声笑还是从齿间漏出,他浅挑眼尾,眼睛勾住孟之舟,说道,「你不能说一个男人快。」 孟之舟不明所以,疑惑:「为什么?」 「就是……」贺祁第试图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索性作罢,「你以后会明白。」 通过贺祁第的欲言又止,和刚才他脸上的笑意,孟之舟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什么,僵住。 孟之舟僵住后,贺祁第反倒像自己什么都没说过似的,一脸平常地问她:「一只萤火虫不够亮,要不要多抓些?」 孟之舟没答,他又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个瓶子。」 话毕,他疾步走开。如果现在有灯光,就能看到他耳尖淡红。 若干分钟后,他拿着只空矿泉水瓶返回,刚刚抓到的那只萤火虫,已放在里面。 孟之舟在等待贺祁第时,也没闲着,抓了两只萤火虫,分别攥在左右手。 贺祁第拧开瓶盖,她凑过去,小心地把一一萤火虫放入。 贺祁第眼睫低垂,视线飘飘地落在她如瀑的秀发,那秀发上润着星光,不知为何,他突然生出一种想抚过去的念头。 然而,又不知为何,他的手只愣愣地僵在身侧。 孟之舟放好萤火虫,催促他快些盖盖子,他才如梦方醒般,将盖子盖回瓶身,而后看着孟之舟飘开,又去抓萤火虫。 他敛起思绪,也去抓。 不多时,他们已抓了十只。 「够了,这些就够了,我们别再抓。」孟之舟心满意足,觉得该回去,她不想过多耽误贺祁第的睡觉时间,毕竟他昨晚才只睡了不到四小时。 她还不及说,贺祁第高举起瓶子,对着林叶中间的一方天空,示意她,让她看。 但他太高,孟之舟看不分明。 她举手:「给我,让我拿着看。」 贺祁第笑笑,把瓶子放在她举起的手中。 孟之舟仰头,对着瓶子看,不仅能看到萤火虫,视线穿过透明的瓶身,还能看到繁密的星。萤火虫和星星交相辉映,很美。 贺祁第则在一旁看着她。 微风吹过,荡了荡她的裙,她的人太纤柔,也像荡了荡,要被吹走似的。 他想起自己手里还拎着条围巾,打开袋子,拿出,环在孟之舟的脖颈。 孟之舟只觉一抹红从眼前掠过,而后那抹红,又落在她身上,带来丝温暖。 她放下瓶子,去看那红:「这是送你的,你怎么给我戴?」 她摘下,尽力踮高脚尖,为贺祁第戴上。 贺祁第的视线扫过她的裙:「你穿的薄。」 孟之舟也看他的黑色t恤:「你穿的也不厚。」 贺祁第沉吟:「那……我们一起戴好了。」 第42页 话音未落,他拉过围巾的一端,扯出大半,重又放回孟之舟的颈,并绕了半圈,自己这边也绕了半圈。 就这样,两人被这条红围巾所牵,俨然成了连体婴。 于是,孟之舟又僵住了。 「我们回去吧。」贺祁第说。他们已在外面呆得够久,而孟之舟感冒才新好。 「哦,好。」她还没说的话,让贺祁第说了。孟之舟迟滞地应了声。 他们肩并肩走上回去的路。 先到达贺祁第的帐篷门口,孟之舟摘下自己的那半围巾,给他,说:「晚安。」 「嗯,晚安,做个好梦。」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无比温柔。 回到帐篷,孟之舟仰面躺下,继续欣赏那些萤火虫。 萤火虫在黑暗中,竭力地绽放着自己的光芒,那么微小,却又那么绚烂。 她忽然不忍,起身,拉开帐篷,探出,拧开了瓶盖。 萤火虫一只、两只、三只……徐徐地飞出,向上,向着星空,融入星河。 这晚,她果然做了个好梦。 梦里,她和贺祁第坐在长河镇的河岸边,贺祁第抱着吉他,唱歌给她听,无数只萤火虫,在他们周身盘绕,一闪一闪,绿莹莹的小光连成一片,像星河掉落凡间。 梦醒之后的清晨,初升的太阳爬上了山头,照耀着大地。 晨露积在草叶上,被阳光一照,像一粒粒小水晶般,莹莹闪亮。 小鸟在树林里叽叽喳喳鸣叫,穿林的溪水也叮叮咚咚地应和。 大地甦醒了。 人们也跟着甦醒,纷纷忙碌起来,开始新一天的拍摄工作。 孩子们玩得尽兴,挨床即睡,一晚上,都睡得很沉,没一个半夜醒转哭闹的。 该拍摄,工作人员把孩子们叫醒,孩子们虽还有些懵,但也乖乖地配合。 一切都顺利到不可思议。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然而,这份顺利,之延续到中午。 中午的安排是,嘉宾们做午饭,吃过这顿午饭,再带孩子们做会儿游戏,他们的这次春游就将结束,大家乘车,返程回家。 领了任务,三位嘉宾手忙脚乱地忙碌着午饭事宜,而孩子们有若干热心的伸出小小的援助之手,帮他们的队长,其余大多数,则在玩。 这群玩乐的小朋友,在做上周末他们做过的一个游戏——老鹰做小鸡。 他们正玩得咯咯笑,突然爆出了一道哭声。 孟之舟忙看过去,原来是小欣乐摔倒,正趴在地上哭,哭得那叫一个凄切。 旁边的小朋友不知所措,全愣住。 贺祁第也看到,放下搅拌到一半的蛋液,快速跑到小欣乐身旁,俯身,扶起她,帮她拍裤腿的泥,问她:「怎么了?」 她说不出话,还是哭,哭得抽抽搭搭。 表达能力较强的小李辰回答道:「刚才,我们在玩老鹰捉小鸡,她在小鸡队的最后面,可能没抓牢前面,就那么一甩。」李辰演示摆尾动作,「她扑通,趴在地上。」 「这样啊,不哭了,不哭了。」贺祁第安抚着小欣乐,并想着法子地哄。 可小欣乐委屈劲上来,怎么哄也哄不好,还越哭越伤心。 而且这一摔,似乎摔出了小欣乐的想家之情,她哭喊着要找妈妈。 「我们很快就能回家,回家就能见到妈妈了。」随后到来的周舒桐和陆恒也加入,半蹲下,哄孩子。 小欣乐不理,还是哭,找妈妈。 哭了好一阵,小欣乐泪汪汪的眼,看到了站在工作人员之中的孟之舟。 她像看到亲人,挣开贺祁第的怀,向孟之舟奔去,跑得踉跄,边跑还边伤心地抹眼泪。 孟之舟忙上前迎她。 镜头转向奔跑的小欣乐,去拍她,同时,也在不经意间,带到了孟之舟, 直播间的观众看着镜头中那张清丽动人的脸,瞬间沸腾。 【我的天,她好好看。】 【这是谁呀?】 【娱乐圈新人?怎么没见过,好美。】 【那个美女是谁?三秒内,我要她的所有信息。】 …… 孟之舟弯身,抱起小欣乐,为不影响大家继续拍摄,转身,向后退去,消失在镜头中。 弹幕还在发。 【美女怎么不见,她去哪里了?】 【有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我好好奇。】 【我忽然了解惊鸿一瞥,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她还会回来吗?】 …… 小欣乐太难过,起了小脾气,不想再继续拍摄。郑导宽容地说没关系,让她休息吧。 孟之舟把小欣乐抱到草甸另一侧的空地上,陪她玩。 工作人员开始收帐篷,为等会儿的离开,提前做准备。 孟之舟拉着小欣乐,也去帮忙。 帮忙收了一个帐篷,小欣乐累得做瘫倒状,把工作人员们逗得哈哈笑。 那边的拍摄还在进行,他们吃过午饭了,在玩游戏,也是一片笑语欢声。 在这一片笑声中,拍摄结束。 孩子们背起自己的小书包,依序上车。 孟之舟也跟着他们上车,她不知道,网上正在如火如荼地讨论她。 她依然坐在末排角落的位置,贺祁第依然坐在她旁边。陆恒和周舒桐则在前面,和小朋友坐在一起。 第43页 车子到达酒店,大家往下走时,贺祁第蓦地想起了萤火虫,问孟之舟:「萤火虫呢?你带上了吗?」 「那个……」孟之舟忽然对贺祁第感到歉疚,觉得自己浪费了他的一场辛苦,嗫嚅道,「我,我把它们放了。不忍心把他们困在瓶子里。」 没想到贺祁第半点没生气,反倒笑了。 走下车,他转身对孟之舟道:「你又没做错,干嘛吞吞吐吐,像不敢跟我说。」 他话音未止,身后响起一声喊:「孟之舟。」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然后,贺祁第看到孟之舟先是愣了下,而后擦过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迟滞片刻,他缓慢拧身。 视野中的孟之舟走到一个男人身前,男人穿着笔挺的西服,戴着金丝边眼镜,一副成熟儒雅的斯文人模样。 孟之舟仰头,看着男人,说:「裴言哥,你怎么在这里?」 贺祁第的眸暗沉沉的,像乌云一样压下来。 这个男人……贺祁第见过一次,在那个他不愿再去的顶楼餐厅。 是的,同一个人,没认错,名字的音也一样,peiyan。 她叫他什么?peiyan……哥? 第二十二章 「我不好。」 孟之舟没料想, 一下车,会看到裴言,有些诧异, 问他怎么在这里。 裴言脸上露出和煦如春风的笑:「我今天有时间, 来接你,带你和咱妈一起去吃饭。她告诉我, 你大概这个时间会跟随节目组,一同回到这酒店来。挺准时, 我刚来没十分钟,你就回来。」 贺祁第眉尾跳了下, 眼神变得愈加幽暗。 咱妈…… 「妈妈呢?」孟之舟问。 「她还在僱主家。接上你,我们就去接她。」 孟之舟看向孩子们:「我现在还不能走, 得等孩子们的家长来接他们。」 「没关系, 我等你。你去忙好了。」 「我不知道得多久,你累的话,可以去酒店大堂, 坐着休息会儿。」 「好。」他应。 小熊乘坐的是工作人员的车,一跳下车, 扶着自己的从外形看不太出来的腰,慢吞吞地挪到贺祁第身旁:「哎呦,这车坐的我腰都疼了。」 扶完看不太出来的腰,又去扶非常看得出来的肚子,「肚子也饿, 走,我们去吃饭吧。」 贺祁第怔怔地望着一个方向,不理会他。 「你在看什么,这么出神。」他循着贺祁第的视线看去, 再次哎呦了一声,「跟小孟站在那儿聊天的男人是谁呀?」 「你可以过去问问。」贺祁第冷声说。 「啊,这不太好吧。」小熊好奇归好奇,但不至于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直接腆着脸地过去问孟之舟,跟她说话的人是谁,显得他好像别有意图似的,怪尴尬的。 「你平时不是对人挺热情的,过去问问,交个朋友怎么了?」贺祁第挑眉。 小熊面露难色:「我那是友善随和,但我可没有社交牛逼症。走吧走吧,去吃饭,还是吃饭最重要。」小熊拉贺祁第往酒店走,「已经有路人在注意你,咱再在门口站下去,就得被迫开粉丝见面会。」 贺祁第无知无觉地跟着小熊往前走,到酒店门口时,他脚步顿住,回头,看到孟之舟走向了孩子们,而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脉脉地望着她,眼中有光。 「啊,那是不是贺祁第?贺祁第。」两个女生捂嘴尖叫,短暂的停顿后,撒腿朝贺祁第跑过来。 「快走。」小熊赶紧把贺祁第拽走。 那两个女生被保安挡在酒店外,只能伸长的脑袋,巴巴地看贺祁第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 * 吃完饭,母女二人被裴言送回小区楼下。 裴言绅士地下车,主动为她们拉开车门。 「干妈,小心。」不忘抬手挡一下门框。 孟妈妈笑成一朵花:「你看,你一有空就来请我们吃饭,我都不好意思,改天咱别到外面吃,到家里来,我做拿手菜给你。」 裴言笑得舒朗:「好,那说定。之舟,你也小心。」他也帮孟之舟挡。 「谢谢。」孟之舟低头,走下来。 「那你们快上楼吧,早点休息。」裴言关闭车门,对两人道。 孟妈妈道:「你也早点休息,律所那么忙,你天天起早贪黑的,很辛苦,我知道。」 「还行。」裴言回到驾驶位,系好安全带,朝车外的两人摆了下手,「我走了,晚安。」 孟妈妈:「晚安。」 孟之舟:「晚安。」 车子离开后,母女二人上楼。 孟妈妈拍拍女儿挽着自己胳膊的手,嘆道:「裴言呀,可真是优秀。」 孟之舟笑:「这句话,你都说过好多次。你再说下去,我耳朵要起茧子。」 「我说过很多次吗?」她仔细回想,笑了,好像是说过不少次,「年龄大了,这啰嗦啊,好像不受控制。但裴言是真的优秀,事业做的好,人长得好,性格也好,最重要的是心好。这些年来,他帮了我们多少,你想想……」忽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啰嗦,止住,「不说了,免得你嫌我。」 「我怎么可能嫌你。你啰嗦吧,我听。」孟之舟晃了晃妈妈的胳膊。 孟妈妈摆手:「不说了,不说了,一提以前,就又要想起那些糟心事。对了,你把围巾送给小贺了吗?」 第44页 「送了。他让我告诉你,他很喜欢,谢谢你。」 孟妈妈脸上绽开腼腆的笑:「他喜欢就好,不用谢。」 说话间,两人到家,开门,走进去,洗漱一番,便睡去。 孟之舟本就不知道网上正在讨论自己,更不知道,这讨论愈演愈烈,把她往热搜的位置推。 翌日清晨,被闹钟叫醒。关闹钟时,孟之舟发现微信有一则好友申请。 是贺祁第! 残存的那点睡意消失,霍地坐起。 贺祁第什么时候添加自己的,都没注意到。 点击通过,显示一行打招呼语,只有简明的三个字:贺祁第。 招呼语上方,是添加时间。 凌晨三点二十五分。 贺祁第这么晚都还没睡。又在忙工作吗? 他好辛苦啊。 「盯着手机在发什么呆?」随后醒来的孟妈妈展了展腰问女儿。 「没什么。」她放下手机,起床,去洗漱。 吃过早饭,匆匆离开家,像往常一样去上班。 到学校门口,也像往常一样走过聚集的粉丝。 往常,这些粉丝们一心只在自己偶像身上,顶多会有极少的几个发现孟之舟,觉得她漂亮,多看她两眼。但也仅此而已。绝不会像今天,一群人中的多半,全直勾勾盯着孟之舟,并议论: 「她就是孟之舟吗?」 「她就是热搜第一说的那个最美幼师?嗯,是挺好看的。」 有夸的就有酸的:「好看什么好看,不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嘛,就那样吧。」 …… 她们的声音不断入耳,孟之舟慢慢停下脚步,懵掉。 这些人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热搜第一最美幼师,又是什么? 孟之舟如坠云雾,正这时,一辆车停到了她身旁。 随着声声欢呼响起,她转眸,看向车子。 车门打开,贺祁第好看的身姿映入眼帘,他眼眸低垂着,面无表情,整个人透出生人勿进的气息。 「早上好。」孟之舟抬起手,朝他摆了摆。 他懒懒抬睫,看向孟之舟,眸中带着微寒,闷声道:「我不好。」 孟之舟:「……」 第二十三章 不想火 怎么又不好了。 是工作到半夜没睡, 太累的缘故?看他眼圈淡淡的青黑,应该是这样。 孟之舟柔声开口道:「如果太累,能不能减少工作, 让自己休息一下。总这样熬夜, 心情肯定不好,身体也会受影响。」 贺祁第听完孟之舟的话, 眉心蹙了起来:「不是因为工作。」 「那是因为什么?」 贺祁第没答,从车里下来, 扬了下手里的手机。 手机界面是孟之舟的朋友圈,空白, 只有一条冷冰冰的横槓。 「说那个不如说说这个。你朋友圈为什么屏蔽了我?」他挑眉,悠悠淡淡地问。 「没有屏蔽你。」她怔了下, 忙回答。 「那为何我什么都看不到。」 「因为我没发过朋友圈。」 贺祁第不解:「不发朋友圈?qq空间的说说和相册也没再更新过, 为什么?」 「嗯?你还去看过我的qq空间?」孟之舟发现了重点。 贺祁第懒散的口吻道:「我无聊时,顺便去看过两眼。」 「嗯,我现在不发那些了。」孟之舟撑起一个不那么自然的笑, 「可能年纪渐长,不爱发了吧。」 孟之舟话音刚落, 小熊从车里钻了出来。 他刚才玩游戏玩得太过专心,车子到了都没注意到。贺祁第也没提醒他,是司机叫的他。 一下车,看到孟之舟,他脱口道:「小孟, 你火了,知道吗?」 「我火了?」从刚才听到粉丝们的议论,她就开始懵,现在更懵。 「昨天拍节目, 镜头拍到你。」 小熊在笑,和孟之舟脸上的惊讶、凝重和一丝不可察的恐惧,形成鲜明对比:「我被拍到?怎么会?」 「都上热搜,你没看微博?」 「没看。」她不玩微博,手机里从没下载过。 「吶,我给你看。」小熊说着,就要拿出手机给孟之舟看。 孟之舟眼睛掠过那些粉丝,他们还在直勾勾地盯着她,因着她和贺祁第说了两句话,他们的议论也从她个人,扩展到她和贺祁第。 「这个孟之舟跟贺祁第很熟吗?」 「他们在聊什么?」 「对呀,聊什么呢。」 …… 这些无顾忌的眼神和议论声,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向孟之舟裹过来,并一寸寸收紧,让她浑身不适。 她对小熊道:「我们还是进学校看吧。被这么多人盯视、议论,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哦,好。」小熊应着,跟孟之舟走进学校。 贺祁第在原地没动,目光沉沉,向孟之舟投去一眼,又收回。 往学校里走了一段距离,两人站定,小熊把手机给孟之舟看。 孟之舟指尖滑动屏幕,越看,表情越凝重。 「怎么会拍到我。我根本没注意。」她已经一再留心,躲避镜头,没想到还是被拍到,「现在该怎么办?应该会没事吧。」她呓语般低喃。 「你觉得会有事?」小熊觉得孟之舟说的话莫名其妙的,「这能有什么事,顶多就是认识你的人变多,在路上可能会被认出。你现在被人盯着,觉得不舒服,只是因为你没经历过,不习惯而已,习惯了,就好了。而且另一方面,这可是个机遇啊,你可以趁这个机会,踏入娱乐圈,我昨天刷微博的时候,看到有人说想签你呢。」 第45页 小熊滔滔说了一大通,孟之舟全无心去听。 她在想该怎么办,而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没有能力让视频中的自己消失。 那……郑导有这个能力吗?毕竟视频是他领导的团队拍的。 她不太懂这些,决定去问一下。 中午,在郑导吃饭的空档,孟之舟走到郑导身边,把自己的困扰和想法告诉了他。 「你希望把视频里的你删掉?是这样的,咱们官方帐号,直播完不是有直播回放嘛,我能把那里面的你删掉,并保证,以后从我团队发出的视频,里面绝不会再有你。但,已经被人下载保存,流出去的那些,我是删不掉的。我没这个能力啊,我要有这能力,早就把网上那些说我作品不好的评论全删光光了。」郑麟顺道调侃了下自己。 「删不掉……」孟之舟垂眼,抿紧了唇。 「多少人想像你这样一夜爆火,还没机会,你却不想火。」郑麟笑,「你这孩子真特别。」 孟之舟没说话。 郑麟见她表情实在过于凝重,对她道:「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不想火,冷处理就好。现在是信息爆炸的时代,每天网上都有层出不穷的消息。新消息分秒间就会覆盖掉旧消息,热度来的快,去的也很快。这热度一过,大家就不会再注意你了。」 会这样吗? 孟之舟慢慢踱开。没走几步,她的手机忽然响起。 拿出,屏幕上显示妈妈两个字。快步走出门外,接通。 接通的瞬间,妈妈慌张而忧虑的声音传来:「我刚才用手机看新闻,看到你了,说什么最美幼师一夜火爆全网,这是怎么回事?」 孟之舟尽量用平常的口吻,把事情简要告诉妈妈。 电话那端的孟妈妈,沉默好一阵,才道:「这下该怎么办,那个人,如果看到……又找来了……该怎么办?」她的声音在颤抖。 那个人。她知道指的是她爸爸——一个酒鬼加赌徒。 她不发朋友圈,不再更新qq空间,也从不用微博,其实是因为他。 八年前,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成功离婚的孟妈妈,带着孟之舟离开了那个男人。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牵连,所以离开了长河镇。 新的城市,新的生活,脱离苦海的母女二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 某天,孟之舟被同桌邀请,去她家参加她的生日会。 同桌是她在新学校交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她很开心。 生日会结束,大家在同学家的院子里拍了张合照。 同桌把合照发给孟之舟,孟之舟随手把这张照片发到自己的qq空间留存。 正是这张照片,引来了她那个对离婚还心存不甘的爸爸。 生日会一周后,放学回家的路上,那个人突然出现,强势带走了她。 以她来要挟妈妈复婚。 她被关了两天,那两天是她人生中过得最缓慢的两天,面对着那个根本不像父亲的父亲,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最后,警察救出了她,也把那个人拘留。 但拘留不了多久,母女二人,赶紧收拾东西,又去了新的城市。 自那以后,孟之舟再不往社交软体发任何东西。 也是自那之后,妈妈养成了必须要等她回来,才能安心睡觉的习惯。 第二十四章 喜欢她(二合一)…… 「如果他又找来, 怎么办啊?」孟妈妈颤抖着又重复了遍。 孟之舟能听出妈妈的担忧和恐惧,她安抚妈妈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他可能早重新组建家庭, 开始新的生活, 不会再来找我们。就算他又来找我们,也不用担心, 我已经长大,可以保~护自己, 也能保护你。」 轻微的一个破音,泄露了孟之舟掩在心底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和妈妈说下去, 怕被妈妈察觉。 「我还在工作,不能讲太久电话, 先这样, 我们回家再聊。」 挂断电话,孟之舟在原地定了许久。 关于那个人的记忆,那些她最不愿想起的记忆, 在此刻,如潮水般扑面向她涌来, 将她淹没在闷窒的情绪中。 她像妈妈一样,也在颤。 心中不自控地升起阵阵恐惧。对那些记忆、那个人的恐惧。 她不得不承认,这恐惧早已深嵌入骨,无论经历多少时间,都无法消弭, 稍一翻搅,便霎时甦醒,梦魇般将她缠绕。 竭力平复下去,往教室走。 刚踏进教室, 一个身材魁梧男人迎面向她走来,步伐很快,气势汹汹的样子。 随着男人的靠近,沉重的极具压迫感的暗影,将她笼罩。 她的心猛然一阵紧缩,同时,又看到男人突然朝她扬起了手。 恍惚间,她又看到她的爸爸挥舞拳头,朝她汹汹走来,面目狰狞可怖,她反射地缩起脖子,向后退去,躲避那只朝自己伸来的手。 她太慌张,没注意脚下,一根电线绊了她,她踉跄后倒,跌坐在地。 男人的手,还在向她压迫过来。 她本能地把头低下,抬起胳膊来护住脑袋。 孟之舟跌倒的动静,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贺祁第的视线也投过来,看到跌坐在地,环抱脑袋的孟之舟,瞳孔骤然紧缩。 这是发生了什么? 他迈出步子,正要冲过去,注意到了跟拍的镜头。 第46页 如果他过去,这镜头势必会随他过去,不可避免会拍到孟之舟。 孟之舟早上已表现出对被拍到的困扰,她不愿被人盯视。 贺祁第只好顿住,但眼睛并没从孟之舟身上移开,切切地注视她。 小孩子们大都睡着,几个没睡着的,半扬起身,也好奇发生了什么。 手伸向孟之舟的男人,见孟之舟摔倒,无措地愣住:「孟老师,你没事吧。我怎么刚跟你打了个招呼,你就摔倒。摔到哪里了吗?」 听到耳边的问询,孟之舟的意识渐渐回归,放下手,仰头,那张堆叠歉意的笑脸映入眼帘。 「没,没事。」她颤抖的声音回答。 「先起来,需要我拉你吗?」 「不用,我可以自己起来。」她手撑地面,站起。 男人看着她苍白到不像话的脸,又问她:「真没事吗?」 她摇头。 男人于是接着道,「是郑导让我找你,问问你是不是确定想剪掉关于你的那段视频,确定的话,就要让人去做了。」 「确定。」她想也没想回答,现在能降低多少传播,就降低多少吧。 「好。那我去跟郑导回复。」 孟之舟站在原地,没再动位置,眼睛看向孩子们。 没到下班时间,她还要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否则,她真想立刻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呆一会儿。 贺祁第见她站起,似乎没什么大碍,才稍稍放下些心。 如果她还坐地不起,他就准备叫停拍摄,过去察看她的情况。 注意力回到拍摄上,让那几个没睡的孩子快些睡觉。 等到拍摄结束,贺祁第抬步走向孟之舟,想问问她怎么了。 他没走出几步,工作人员迎上来,收回收音麦。 等他摘下麦,再抬起头,门口已没了孟之舟的踪影。穿过熙攘的工作人员追出,也看不到她。 走得这么快? 孟之舟走出校门,破天荒地打了车,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 回到熟悉的地方,她才有了安全感,因为那些不好的回忆所复萌的恐惧,也渐然退去。 她坐在沙发里,转头看窗外。 窗外夜幕已临。 在这里坐多久了?她拿出手机,想看时间,发现屏幕已碎裂,按不亮。 是摔倒时弄坏的吗? 这是不是就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苦笑。 继续静坐,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开门声,紧接着是走上木梯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首先是裴言的声音,他说:「您小心,别又扭到那只伤脚。」 而后是妈妈的声音:「休息几天就好了,不是大事。」 伤脚?妈妈受伤? 孟之舟赶紧站起,去开门。 「妈,你怎么了?」她焦急地问。 「梦梦,你在家呢。」孟妈妈一瘸一拐地往上走,「没什么事儿,就崴了下脚。给你打电话没打通,只好打给小裴,让他送我回来。」 「我手机不小心摔坏。」 孟妈妈还没出声,裴言紧张道:「你摔到了吗?」 孟之舟不想妈妈担心,撒谎道:「没有。」 「那就好。」孟妈妈和裴言异口同声。 孟之舟搀住妈妈胳膊,扶她走到沙发,坐下。 孟妈妈调整个舒适的坐姿,说道:「崴脚而已,小裴还非带我去医院处理,给我喷了种凉凉的药,还缠了圈绷带,固定。我都不好意思了,太麻烦小裴。」 裴言笑:「跟我客气什么。不麻烦的。」 「带着我奔忙,都没吃饭,在家里吃饭吧,小裴。昨天还说做拿手菜给你吃,这择日不如撞日。」 「妈,你腿都这样还做饭?」孟之舟秀眉蹙起。 「今天点外卖好了,我来点。改天等您恢复,再做给我吃。」裴言道。 「我只是扭到脚,手还能动,哪那么金贵。外卖不卫生,也没多好吃,还是家常菜好吃。让梦梦给我打下手,我直接站着炒,不用动的,很快就能炒出来。好了,就这么决定。梦梦,你去买菜,生抽也没有了,再买瓶生抽。顺便买一小袋米,米也不多。」说着,孟妈妈从口袋里掏出钱,塞到孟之舟手里,催她下楼。 孟之舟领命,只得去买。 裴言怕东西多,孟之舟拿不了,陪她同去。 「你不用跟我一起去的。」孟之舟说。 裴言露出暖笑:「我正好想走走,天天坐办公室,腰酸背痛的。」 「你可以没事儿时,站起来在办公室走几圈。」 「好,我试试。」 街上有几家小超市,孟之舟带裴言去了常去的那家。 时间不早,超市里的蔬菜仅剩寥寥无几,孟之舟勉强选了点,不够,只好又去了另一家。 两家跑完,才算把东西买齐。 裴言不让孟之舟拎,自己都拎着,两人往回走。 东西不少,再加上一袋五斤的米,把裴言的两只手占满。 孟之舟觉得不好意思,对裴言道:「别你全拿着,分我一些。」 「不用,我拿就好。」 「分我点吧。」 孟之舟伸手过去,要拿,但被裴言躲开:「真不用,走吧。」 「我空着手,累你一个人,那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 第47页 两人你来我往地这么让着,拐进小区正门,没注意到,前方不远处靠墙的位置,停了辆黑色豪华车。 驾驶位,一袭黑衣的贺祁第,望着并肩走进小区的两人,脸上面无表情,目光却冷极,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觉收紧,指节泛起白色。 贺祁第担心孟之舟,眼前不断浮起她摔倒,又把自己缩起来,像在恐惧什么的情景。 不搞清楚,他无法心安,回到酒店,愈加惶然,干脆驱车来找她。 他送她回来过,知道小区,但不知道具体哪栋楼,哪个单元。 车停下,正在想该怎么办时,却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事实证明,他不过白担心一场。 她好好的,和那个男人一起去买菜,互相争抢着提,看起来温馨,又幸福。 两人消失在视野后,贺祁第的车又在原地停了好久,才离开,驶进他来时的夜。 想喝酒,没有人陪他喝,一个人又太寂寞,他叫来了小熊。 某酒吧包厢,贺祁第正在倒第五杯威士忌。 小熊见他像喝水一样喝威士忌,有些心惊,按住他的手:「可以了,不能再喝。」 「没事儿,我没醉。」贺祁第说着自己没醉,他也的确没醉,眼睛很清明,拂开小熊的手,把第五杯酒灌下。 「你这突然间,是怎么了?」小熊不解。自元旦夜贺祁第喝过一次大酒后,这四个月,他都没再喝。 贺祁第倒第六杯酒,琥珀色的酒液淌进酒杯,撞击杯壁,掀起小小的波涛。 盯着尚未平静的酒液,他微有些哑的声音道:「如果,你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因为以前年龄小,命运不由自己掌控,被迫分离。多年后,你们幸运地重逢,你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她,但她身边有了别的男人,你该怎么办?」 小熊懵,下意识地问:「这人是你吗?」 「不是。」贺祁第瞪他一眼。 「那是谁?」 片刻默然,贺祁第答:「剧本里的,我在揣摩人物内心。」 「那剧本里那个人做出了什么选择?」 贺祁第被小熊问的有些恼,冷下嗓子道:「你不用管剧本里那个人怎么选择,我在问你。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择?」 小熊认真地想,非常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给出他的答案:「我不知道。」 贺祁第刚拿起的酒杯,砰地一声,又放回桌面。 这一声响把小熊吓了一跳,赶紧解释:「没有敷衍你,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看,人家都有对象了,去破坏人家,似乎不太道德。可是,面对喜欢的人,却可望而不可及,又很难受。反正,两难。」 是啊,两难。 贺祁第指尖拂过杯沿,掠了半圈,又拿起,喝尽。 小熊实在看不下去,握住酒瓶,不让贺祁第再倒:「你不能再喝,明天还要工作。」 贺祁第不理,仍去拿瓶子。 小熊的力气没贺祁第大,当他感觉酒瓶即将从手中滑走时,挣扎着呼出一句:「喝太多,明天孩子们闻到你身上的酒味怎么办?」 闻言,贺祁第愣住,下一秒,他的手松开。 停止喝酒的贺祁第,嵴背靠向沙发,眼睛空茫地盯着空气中的一个点,不禁想,孟之舟此刻,和那个男人在做什么呢? 饭吃完,孟之舟在刷碗。裴言想帮忙,被她拒绝。 「你过来坐着休息,正好我有件事想和你聊聊。」孟妈妈喊裴言。 「什么事?」裴言走到孟妈妈身旁,坐下。 裴言是名律师,他二十一岁那年,也就是九年前,在长河镇的律所实习。 有天,他看到一位憔悴的妇人,到律所来咨询离婚案件的费用,妇人听完价格,抿唇,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去。 裴言看着妇人瘦削单薄的背影,那背影让他想起了自己故去的妈妈。 他忽然动了恻隐之心,追上去,询问她的情况,而后给了她些建议,让她先回去收集证据。 几个月后,裴言实习期满,拿到律师执业证,便以低价,接了妇人的离婚案。 那个妇人就是孟妈妈。裴言也因此,和母女二人结缘。 后来,母女二人离开长河镇。他又在长河镇呆了几年才离开,辗转若干城市,最后在明城扎下根来,跟人合伙成立了一家律师事务所。 裴言在孟妈妈最无助时伸出了援手,孟妈妈很感激裴言,即使离开长河镇,也坚持每个月至少发一次简讯给他,关心问候几句。等他到了明城,他们同在一个城市,便联繫得更密切,不时见面小聚。 某天,孟妈妈随口开玩笑:「你要是愿意,我真想认你当干儿子。」 裴言道:「我怎么会不愿,我多希望有个像您这样的妈妈。」 于是,玩笑成真。 裴言不是外人,且了解他们家过往的情况。孟妈妈不用过多赘言,把现状一说,裴言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 「您是怕孟之舟的爸爸会来找你们,又出现八年前的情况?」 「是啊。你不知道,我真是怕了那个人。」孟妈妈看向孟之舟,「我年纪大了,无所谓,可是,我不想他再伤害梦梦。」顿了下,又道,「我一下午都在纠结,是不是该带梦梦换个新城市,以防止他找到我们。可,我们在这里住久,有了感情,要离开,心里很不舍。还有梦梦的工作,正在稳定向好,放弃了可惜。哎。」 第48页 她就是在想这些,才分心,下楼梯时,一不小心踩空,还好她抓住了扶手,没摔下,只崴到脚。 这些,她不敢告诉女儿,也没告诉裴言。 孟之舟听到妈妈说想离开这个城市,嵴背僵了下。 裴言垂眸,思索片刻,道:「我不贊成因为之舟被拍到这件事,就换城市。现在每个人都有手机,还是智慧型手机,亿万人在玩各种社交软体、娱乐自媒体,他们随时随地都在拍照片、视频,分享到网络。 之舟长得漂亮,很出众,就算今天没被节目组拍到,明天走在路上,也很可能被路人或自媒体人拍,传上网。不止之舟,你我走在路上都可能被拍。要想不被拍,除非永远不出门,与世隔绝。但,人不可能活在真空里。难道每次被拍到,都换一个新城市?」 裴言的话,像一击重拳,砸在孟妈妈头顶。 她这才恍觉,时代和八年前、九年前,已然不同。 「那该怎么办?」除了逃离,孟妈妈一时间想不到别的办法。 裴言安慰她道:「都八年过去,他可能早过自己的新生活,您别自己吓自己。」 孟妈妈嘆口气:「梦梦也这么说。但我这颗心啊,就是悬着,踏实不下来。你不知道,梦梦有时候要加班,回来得晚,我都不敢睡觉,必须等她回来,才能安心,快成我心病,这八年来皆是如此。」 裴言闻言,怔了下,这件事他倒不知道,看来孟妈妈的心结很深。 他思忖片刻,道:「这样吧,只要我时间允许,就去接之舟下班,您看行不行?」 孟妈妈眼睛终于焕发了些神采:「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你。」 「总是跟我这么客气,干妈都白叫。」裴言佯装生气。 孟妈妈笑了:「你工作那么忙,我们又给你找事,我过意不去。」 裴言也绽开笑颜:「过意不去的话,多做几顿饭给我吃。」 「那是大事?你天天来我家吃都行。」 忧虑化为笑声,让这一天落下帷幕。 裴言说到做到,尽职尽责地履行自己的承诺,几乎每天都去接孟之舟下班。 孟之舟为了避免被人盯着看,学会了贺祁第的技能,戴口罩。 自她在镜头中的惊鸿一现,被知道她的人说出名字,又很快上热搜之后,有不少人成了她的粉丝,每天到直播间来问: 【今天有孟之舟吗?】 【今天能拍到孟之舟吗?】 【想看孟之舟。】 可是直到节目结束,她都再没出现在镜头中。 * 不用跟着节目组加班,孟之舟终于迎来了可以休息的周末。 因为形成生物钟,她到五点半便自动醒来。不想起床,在床上赖着,赖了会儿,不知不觉睡着,中午妈妈叫她,她才起来。 孟妈妈今天也休息。她扭到的那只脚,已基本恢复。 边吃午饭,母女俩边闲谈。 谈着谈着,话题谈到贺祁第身上,孟妈妈问女儿:「小贺最近忙什么呢?」 孟之舟戳了戳自己碗里的菜:「我不知道。」 「现在打电话给他,问一下呗,顺便让我跟他聊聊天。」孟妈妈闲了一早上,还有一下午要闲,她闲不住,正好想找个由头打发时间。 「突然这么打过去,万一他在忙怎么办?」 这几天,孟之舟只和贺祁第用微信聊过几句,确切地说,是三句。 第一句是孟之舟发给贺祁第的:【孩子们跟我说很想你,都好奇你现在做什么去了。】 贺祁第冷冰冰地回了两个字:【工作。】 半分钟后,孟之舟回:【好吧,那你忙,不打扰你了。】 对话就此结束! 当时,孟之舟发完最后一个字,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懊丧于自己太不擅长聊天和找话题,但贺祁第似乎也有些……冷漠。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忙与不忙,打个电话不就知道。」妈妈陈婷语气爽快地说道。 但孟之舟并没有妈妈的那份爽快,她拿出手机,举起,却犹犹豫豫,落不下手。 「我来打。送完围巾,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他聊聊,叙叙旧。」孟妈妈干脆把手机拿过来,翻通讯录,找到贺祁第名字,拨过去。 这号码是孟之舟上周刚存的。 摔坏手机的第二天,她把手机修好后,发现有五个未接来电提醒,两个是妈妈打给她的,另外三个是陌生号码。 拨过去,传来的竟是贺祁第的声音。 她没心理准备,惊地差点把手机又给摔地上。 问他打电话有事吗?他淡淡地说没事。 挂了电话,她把贺祁第的号码保存进手机。 不管电话还是微信,他似乎都不愿多说话。 为什么呢? 她正在想这个问题时,妈妈打出的电话接通。 彼端传来慵懒的一声:「餵。」 「餵。」孟妈妈情绪高扬的声音,跟贺祁第的慵懒形成鲜明对比,「小贺,我是陈婷阿姨,孟之舟的妈妈。」 彼端明显一愣,默几秒才道:「阿姨,你好。」 「在忙工作吗?没打扰你吧。」 「没有,已经忙完。对了,谢谢阿姨送我的围巾,我很喜欢。」 「哈哈哈,你喜欢就好,到冬天,我还可以给你织,你喜欢什么颜色,可以先告诉我。」 第49页 「黑色。」 「黑色。好,我记下。阿姨还会织毛衣,也能给你织。你胸围多少?」 孟之舟在一旁扶额,妈妈比她会聊天。 这才聊了几句,她竟开始问贺祁第的胸围,会不会有点太直接,让贺祁第不舒服啊。 她小声提醒妈妈:「你别问人家这些。」 孟之舟说话的同时,贺祁第的声音响起:「定制西服时量过,但我记不得了。」 「那你身高多少,平时穿什么尺码的衣服,我有经验,可以推算大致该织多大。」 「我身高187,一般穿xxl或xxxl的衣服。」 孟妈妈记得贺祁第离开长河镇时,没这么高,惊讶:「你现在都长到一米八七!」 「嗯。刚才是孟之舟的声音吗?」 「对,梦梦在我身边呢。我们在吃饭,聊起你,想着给你打个电话,叙叙旧。」 「你们在聊我什么?」贺祁第问。 孟妈妈说起刚才和女儿的聊天内容,然后又说起过去的事,越说话越多。 贺祁第认真地听,适时回应,是个称职的听众。 嫌电话里聊还不够尽兴似的,孟妈妈道:「你晚上有事吗?不如到我家来吃饭,咱们边吃边聊。那么久没见,也想看看你,想知道是不是和电视里一样。」 孟之舟听到后又扶额,妈妈真是热衷把人拉回家里吃饭。这是她向他人表示喜爱、尊重和欢迎的方式,朴素简单。 电话彼端的贺祁第,听到孟妈妈的邀请,陷入了沉默,他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应该拒绝。 可张开口,却吐出一声:「好。」 第二十五章 她连孩子都有了?…… 结束和贺祁第的通话, 母女二人继续吃饭。 吃完饭,孟妈妈决定睡会儿午觉,醒后出去採购晚饭所需食材。 然而孟妈妈还没睡, 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打破她的计划。 那对小夫妻僱主中的孩子妈,给她打来电话, 说公司临时出了些状况,需要过去加班, 而她老公到外地出差了,事发突然, 她一时间找不到人看孩子,问孟妈妈能不能帮忙看一下, 愿意给她双倍的钱。 孟妈妈跟小夫妻关系不错, 加之有额外的钱赚,自然不会说不行, 半个小时后, 孩子被送来,一个刚满一岁的男宝宝。 午睡泡汤, 变成看宝宝。 孟妈妈在地上铺了小毯子,坐在上面陪宝宝玩。 孟之舟则在旁边的沙发上看书,看了阵,拿起手机,发现已经四点半。 跟贺祁第约的时间是七点!妈妈一心全在孩子身上, 似乎忘记邀请了贺祁第吃饭的事。 她站起:「妈,你要看孩子,要不我去买菜?」 孟妈妈这才猛然抬头,拍了下自己的腿:「看我这脑子, 我都忘记,现在几点了?」 「四点半。」 「啊,四点半了,不行,我得赶紧走。」 「我去吧。不然孩子怎么办?」 「看孩子你是专业的,你在家看,我去买。我要到新贸菜市场,那里的品类丰富,还便宜。」孟妈妈说着话,把孩子塞到孟之舟手中,然后拿起自己的包,风风火火地走了。 「不是,他不熟悉我,会不会哭啊。」孟之舟说道,但话音如石沉大海,没得到半点回应。 孟妈妈早已远去,剩下孟之舟和小宝宝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你好。」孟之舟跟小宝宝打招呼,试着熟络起来。 当然,小宝宝不会说「你好」,也不会说「我不好」,只是看着孟之舟笑。 笑的时候,那双又大又圆的黑眼睛便熠熠闪亮,十分可爱。 孟之舟小心地抱着他,让他偎在自己肩上。 小宝宝倚着她的肩,也还是仰头,看着她笑。 「你喜欢听故事吗?我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孟之舟柔声说。 小宝宝听到孟之舟的话,发出一声单音节:「m。」 「你都会说话了呀,这么棒,还会说什么?」 小宝宝又发出同样的音节:「m。」 「只会这个吗?」孟之舟莞尔,抱他走到墙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本先前教学用的绘本,然后走到沙发,坐下,把小宝宝搁在自己腿上,给他讲绘本上的故事。 小宝宝似乎听懂,熘圆的眼睛盯着绘本上的图案,不错珠地看,还一直在笑,不时还咯咯地笑出声。 一本讲完,孟之舟把绘本放下。 小宝宝在孟之舟腿上拧了几下身,手伸向绘本,很努力地想拿,小脸都憋红。 「还想听?」 孟之舟似乎看到小宝宝点了下头,她起身,又去拿了两本,返回,轻声细语地讲给他听。 小宝宝也不再乱拧身,乖乖坐好,认真听起来,还是笑。 一本讲完,正要讲第二本,她的手机响起。 放下绘本,去拿手机。 屏幕上的贺祁第三个字,让她紧张了下。这紧张是没来由的,连她自己也觉莫名其妙。 贺祁第打电话来,有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不知道他要过来吃饭。 问了自己这么一句,按接通键。 「餵。」她说。 为什么喉咙也发紧,感觉发出的声音都不像自己的。 「我在小区门口,你住几号楼,哪一户?」贺祁第懒散的声音传来。 第50页 「啊,你到了。」孟之舟顿了下,说道,「小区楼号很乱,不太好找,我下去接你吧,你等我。」 「好,我等你。」贺祁第回答。 挂了电话,贺祁第垂着眼睑,出神地凝视手里的手机,又重复了遍自己刚才说的那三个字「我等你」,最后化成唇边的一抹轻嘲,嘲笑自己。 孟之舟抱好孩子,手机和钥匙放进衣服口袋,下楼。 快到小区门口时,她看到贺祁第两手插在裤袋,懒洋洋地站在不远的前方,夕阳在他高大的身姿上切出好看的光影。 他微低着头,额前的发细碎落下,挡住一半眼眸。黑色口罩,又挡住了他大半面容。饶是这样,也无法掩藏他的好看。依然那么鲜亮夺目,和四周斑驳的墙体形成鲜明对比。 恍惚间,又像是个梦了。 像昔日的少年,穿越了时光,重又站在她家门前,等待她。 如果真的是梦,她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ban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孟之舟的视线,贺祁第蓦然抬眸,朝她看去。 原本还带着丝笑意的眸,在看到她的瞬间寂灭下去。 孟之舟没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微笑着走到他身旁:「怎么提早来了。」 贺祁第眼神冷冷地掠向她抱在怀里的孩子,迟滞片刻才道:「怕堵车,提前出门。」 现在才六点一刻,提的会不会太前。这句话孟之舟只是腹诽,并未说出口。 她注意到贺祁第在盯着小宝宝看,嫣然道:「是不是很可爱。」 此刻小宝宝在玩孟之舟的头发,他抓起一缕,小手左摇右摆地扯。 贺祁第眉心紧蹙起。 「不能扯我头发,知道吗?」孟之舟轻柔地掰开小宝宝抓她头发的手。 可小宝宝没玩够,又去抓,并从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音节:「m,m,ma~m~ma~」 「哇,你都会叫妈妈。」孟之舟捏捏小宝宝嘟嘟的脸颊,啧嘆出这么一句。 贺祁第那冷下来的眸,变得极深,深不见底。 她竟然……连孩子都有了…… 他后悔为什么要来,再看一次她有多幸福? 这简直是在自我折磨。 他觉得自己应该转身离开,可不知为何,脚像在地上生了根,无法挪动。 小宝宝嘟囔着妈妈,手又抓住了孟之舟的头发。 「你怎么这么喜欢扯我头发。」孟之舟无奈地把头发解救出来,拨到身后。 小宝宝够不着头发,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大哥哥身上,大哥哥脸上戴的口罩,似乎挺有意思的。 他张开自己的短胳膊,向贺祁第伸去,呀呀地说:「b……」 「嗯?他这是想让你抱?」孟之舟侧头看一眼小宝宝,「看起来他很喜欢你,你抱抱他好了。」 孟之舟把宝宝举起,推向贺祁第,「抱这么小的宝宝,和抱五六岁的孩子不同,怎么说呢,有点奇妙,你可以感受一下。」 贺祁第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想拒绝,可小宝宝已经在扒他的肩,往他身上爬了,脚下还乱蹬。 怕他摔下,贺祁第忙伸出手,一只手托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环他的腿,抱住他。 一抱他,很奇妙的,他人就僵住了,动也不敢动。 而且小傢伙一边抓他的口罩,一边在笑,那笑引得贺祁第也不禁弯起了唇角。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啊,是小贺来了吗?」 贺祁第僵硬地回头,孟妈妈映入眼帘,贺祁第一眼便认出。她比以前稍胖了些,脸色也更红润,甚而可以说变年轻了。 「阿姨好。」贺祁第礼貌地打招呼。 「真是小贺啊,你戴着口罩,我都不敢认。」孟妈妈快笑成一朵花。她两手拎满东西,喊孟之舟,「梦梦,来帮妈妈拿,好重。」 「你抱好孩子。」孟之舟叮嘱贺祁第后,忙走向妈妈,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袋子。 「走,我们赶紧上楼做饭。」孟妈妈走到贺祁第身旁,给他展示自己征战菜市场一圈后的收穫,「梦梦跟我说,你爱吃肉,我买了牛肉、排骨还有羊肉。排骨炖汤喝你觉得怎么样?或者红烧?」 见孟妈妈热情费心地买了这许多食材,招待自己,贺祁第即便想离开,也说不出口了。 也罢,都已答应吃饭,那就吃过再走,别食言,浪费人家的好意。 「我来提好了。」贺祁第道。 孟妈妈豪迈地一摆手:「不用,现在呢,你就负责抱好孩子就行。」 贺祁第:「……」 他来之前,绝没想到自己是来给人抱孩子来了。 「走,我们回家吧。」孟妈妈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孟之舟紧随其后。 贺祁第则在最后,他腿长,平时走路,步伐快到鲜少有人能跟上,今天的他抱着孩子,像被加了封印似的,走路都变缓慢。 转了几道弯,三人走进一户单元,上到六楼。 「我们这里是老小区,没电梯。」孟妈妈喘着气,拿钥匙开门。 门开启的瞬间,贺祁第不禁想到一个问题:那个男人在不在家。 如果他在家,他未必能保持很好的脸色,去吃完这顿饭。 「进来吧,小贺。」孟妈妈的呼唤声传来。 贺祁第敛起思绪,踏了进去。 前面的孟妈妈提醒贺祁第:「等会儿你要稍微低一下头,以免撞到。」 第51页 贺祁第没领会孟妈妈的意思,不过很快懂了。 她们住在阁楼,阁楼的屋顶有三角的坡度,门的这侧是最矮的位置。 贺祁第这样的身高,稍不注意就会碰头。 进门后,也还是有些矮,往前走,渐然升高,屋子的中央,是最高点。 孟妈妈把家里最为舒适的单人沙发宝座指给贺祁第,让他坐。 贺祁第坐下,视线稍一环顾,目之所见并没有那个男人。 他用云淡风轻的口吻问道:「家里就你们两个人?」 「就我们两个。」孟妈妈应。 时间紧任务重,孟妈妈火急火燎地直奔角落的灶台,并招呼孟之舟,「梦梦,你来给我打下手,我们加快速度,不要让小贺等太久。」 「没关系。」贺祁第出声道。 他的目光投向母女俩,片刻后,又看了这房子一圈。 眉心又蹙起。 那个男人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就带孟之舟和孟妈妈住在这里? 虽然装饰温馨,但过于逼仄狭小,而且,只有这一间房吗?应该有别的隔间吧? 刚才从六楼上来,六楼那里是有扇门的。 这上下两层应该是一体。 他正在想这个问题时,小宝宝突然在他腿上蹦了下。 「你为什么蹦?」贺祁第问他。 然后小宝宝又蹦了一下。 「喜欢听我说话?」 小宝宝咯咯笑,学着他张开嘴,不过吐出的还是刚才断断续续的单音节:「m,ma~ma。」 贺祁第眉尾忽地一颤:「我不是你妈妈。」 不是妈妈?小宝宝愣住,陷入思考,片刻后重又张口,发另一个他会的音节:「b……」 「抱,我这不是已经在抱你。」 小宝宝似乎自己把自己弄急,跳了一下,用最大的努力,憋出剩下的音:「b~ba。」 贺祁第哭笑不得:「你怎么喊我爸爸,我也不是你爸爸。」 正在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的孟妈妈笑了:「这孩子只学会说ma和ba,见谁都这么喊。」 贺祁第沉下脸,点了下小宝宝的小鼻子,教育他:「这可不好,不能见人叫叫爸妈。」 孟妈妈回头,看到这一幕,笑了:「小贺,你是不是喜欢孩子呀?要不,怎么会接幼儿园综艺。」 贺祁第能说自己是被人软磨硬泡,忽悠上贼船吗? 「还好。」他淡声道。 孟之舟想起没讲的那本绘本,过去拿了,递给贺祁第:「你给他讲这个,他爱听。」 贺祁第捧着绘本,有种刚脱离幼儿园,又被抓回去的感觉,并没多愉快。 可小宝宝看到绘本,开心了,眼睛都睁大,手指点点戳戳,仿佛在催促他。 「好吧。」贺祁第无奈,把小宝宝搁在自己腿上,摊开绘本,开始讲。 讲了几页,贺祁第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孟妈妈嗅了嗅:「哎呀,该给孩子换尿不湿。小贺,尿不湿在墙边那个白色袋子里。」 贺祁第走向白色袋子,拿出尿不湿,而后凝固。 这个……该怎么用。 「解下旧的,把新的包上就行。」孟妈妈远程指挥。 听起来很简单的样子,贺祁第却蹙眉,全然不知从何下手,求助的眼神望向孟之舟。 孟之舟已经把菜洗得差不多,擦干手,走过去:「给我吧。」 贺祁第把孩子交给孟之舟。 孟之舟走到床边,俯身把孩子放下,为他更换。 尿不湿还没换好,孟妈妈接了通电话,挂断后,她对孟之舟道:「梦梦,人家妈妈来接孩子,你快给人送下去。」 「好。」孟之舟换好尿不湿,抱起孩子,让贺祁第把墙边的白色袋子递给自己,便下楼了。 几分钟后,她回来,发现贺祁第还站在原地没动。 「你怎么了?」她疑惑地问他。 「没事。」他回到沙发坐下,悠悠道,「那孩子是别人的啊。」 「嗯,是妈妈僱主家的孩子,今天我妈妈休息,但他家临时有事,送过来,让帮忙看一下。」孟之舟收拾好地上的狼藉,进浴间,洗手。 「这样啊。」贺祁第沉吟。 这声沉吟,在浴间的孟之舟并未听到。 孟妈妈专心于做饭,她把高压锅、电饭锅、微波炉和两个炉灶全用上,用最快速度把饭做好。 孟之舟提早摊开摺叠桌,摆上三个椅子,一一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孟妈妈擦了把汗,看着自己劳动成果,又看向贺祁第,淳朴地道:「一些家常菜,你可别嫌阿姨招待不周。」 「怎么会。」贺祁第道。 三人落座,贺祁第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精美的小盒子,递给孟妈妈:「我记得阿姨有耳孔,所以买了副耳环,希望阿姨喜欢。」 「你连我有耳孔这都还记得。」孟妈妈不免感动,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对莹白的珍珠耳环,色泽温润美丽:「这,应该不便宜吧。」 「情谊上并不比阿姨送我的围巾贵重,毕竟那是阿姨亲手织的。」 贺祁第一番话,说得孟妈妈愈加温暖。 「那也让你破费了,小贺。」 「没有。」 「咱们吃饭吧。」孟妈妈盛了一大碗海带排骨汤,放到贺祁第手边,「先喝些汤,这汤可是我最拿手的。」 第52页 「谢谢。」汤还很烫,贺祁第没喝,先夹了块排骨吃,「我奶奶也喜欢做海带排骨汤,我很喜欢,但离开长河镇,已很久没喝过。」 除了海带排骨汤,其它的极富妈妈味道的家常菜,他也许久没吃过。 他妈妈是不做饭的,那个家也大而冰冷,全不似这里,这里虽然空间侷促,但素雅温馨,令人觉轻松惬意。 「想喝的话,就来找阿姨,阿姨煮给你喝。」 「好。」 孟妈妈看着贺祁第,唇角绽开欣慰的笑。 其实,她买完菜回家的路上,心头涌起一股担忧。忧心贺祁第现在是大明星,会不会变得倨傲凌人,认为她们这样的旧识,上不得台盘,看不起。 担心过后是懊悔,自己不该头脑一热,就把贺祁第叫回来吃饭。 现在看来,她多虑,贺祁第还和过去一样,除了长高,品性上没太大变化。 汤的温度稍将下些,贺祁第喝了一口。 孟妈妈问他:「好喝吗?」 「好喝,和我奶奶煮的一样好喝。」 孟妈妈又笑了,这在她听来,是最大的褒奖。 他们边吃饭边聊天,谈话中,孟之舟才知道,贺祁第是在高中时,被来他们学校选角的人看到,受邀请演了个小角色,自此开启的演艺事业。 孟妈妈也好奇,他们明星拍戏,都是怎么拍的,问了许多门外汉问题,贺祁第全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耐心回答。 这个夜晚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飞速掠过。贺祁第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我送你吧。」孟之舟道,「我家只来一次的话,可能记不住路。」 「不用,我不至于迷路。」贺祁第起身。 「小区没灯,路都看不清,让梦梦送你。」 孟妈妈发话,贺祁第也不再说什么。 跟孟妈妈告了别,他迈步走到门边,拉开门,稍微低了低头,走出,踏上木梯。 孟之舟打开手机电筒,为他照清道路,跟在他身后,一起下了楼。 夜静谧黑沉。 小区也沉黑一片,只有孟之舟的手机在放着亮光,打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光斑。 「我妈妈看到你很开心,她一开心,话就有些多。」孟之舟垂眸,看着她光斑。 贺祁第很想问她,你看到我开心吗?毕竟一周没见了。 可是,他并没问,缄口默然,因为他不自禁又想到那个男人。 孟之舟还在往前走,没注意到贺祁第已停下,直到他叫她名字,她才停步,回头看他。 「怎么了?」她问。 「今天,怎么没看到那个叫裴言的。」贺祁第看向天空,似在看有没有星星,漫不经心地说道。 孟之舟听贺祁第说出裴言的名字,惊讶:「你认识裴言吗?」话出口,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哦,对了,那天春游结束,他到酒店接我,我喊他名字来着。」 「不是,我不是在那时知道他的。」贺祁第垂落眼眸,沉沉地看向孟之舟,纠正她。 「嗯?」 贺祁第走向她,眸光沉了又沉:「是在我们第一次重遇那天。」 「第一次重遇……」孟之舟仔细回想,「那天我下班,走到步行街街口,偶遇为品牌站台的你,跟着粉丝们进了那家品牌店……你发布为品牌设计的衣服,结束后,你朝我走过来,但却擦肩,没理我。」每一幕都重现眼前,但,「没有裴言啊,我一个人去的。」 她的话音未落,贺祁第僵住,幽暗的眸笼罩她,蹙眉:「你说,我们第一次重遇是在哪?」 这下换孟之舟僵住,她讷讷地重复:「那家名牌服装店,你代言的那个。」看着贺祁第越来越沉的脸,她疑惑,「不是吗?」 第二十六章 贺祁第吃味? 「你还说我忘记, 看来我那句『这句话应该我说』,没说错,是你不记得了。」贺祁第眼睛勾着孟之舟, 唇角也懒洋洋地勾了下, 似有轻嘲,「我来帮你回忆一下。今年元旦, 你是不是在中心大厦的顶楼塔拉花园餐厅吃晚餐?」 孟之舟回想,点头, 她确实在那里吃饭了。 「那晚,我也在那里用餐。你一进门, 我立刻看到了你。我向你走去,可是你转眸, 看了我一眼, 并没理我,径直快步掠过。」 不仅掠过她,还走向了一个男人, 在那男人对面落座,男人还殷勤地起身帮她拉椅子。那个男人叫什么?peiyan?孟之舟进门时, 服务人员问她预约人,她说了这两个音。 他们桌子中央点着几根蜡烛,暖黄色的光,暧昧地摇曳着,搭配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 十分浪漫。贺祁第不愿呆下去,饭没吃完,便离开。 想到这些,他眉间皱起深痕, 沉下嗓子道,「所以你说,到底是谁不记得谁,谁又没理谁?」 孟之舟觉不可置信:「我们第一次重逢,是在塔拉花园餐厅?」 「不然呢?」 「我还从你旁边走过,没理你?」孟之舟抿唇,「可是,我没看到你啊。」 「没看到我?」换贺祁第震惊。 他为此气恼了许久,居然孟之舟只是没看到他? 孟之舟又点头。 裴言很早就约了她们母女俩,一起过元旦夜,顺便为孟之舟庆祝即将到来的生日。可到了那天,孟妈妈的那对小夫妻僱主,参加聚会去,到了该回来的时间也没回,孟妈妈走不开,让孟之舟一人先去赴约。 第53页 高档餐厅,採取预约制。 孟之舟一进门,就有妆容精緻、体态优雅的服务人员,迎上来,问她是否有预约。 她讷讷地回答有,报上裴言的名字。 服务人员露出职业微笑,说了句跟我来,引她往里走。 她第一次到这样高档的餐厅来,不免有些紧张,大脑和眼前皆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暇注意,只呆愣愣地跟着服务人员往前走。 坐下后,新环境带来的紧张,变成单独面对裴言的紧张。平时和裴言相处时,妈妈都在场,这次变成他们两人,她不甚习惯,有些侷促,全程垂着眼睫,默默地吃,只在他跟她说话时,礼貌地回应几句。 他们用餐快结束,妈妈才赶来。 她还记得,他们吃完饭,妈妈说想逛一逛楼下的商场,逛商场时,偶遇裴言的朋友。 裴言这个朋友,以前去长河镇找过他,那时裴言正在帮孟妈妈打官司,他见过孟之舟几次。虽然多年没见,也立刻认出她:「这不是长河镇那个小美女嘛。」还开玩笑地问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被裴言给哄走:「别跟小姑娘开玩笑,忙你自己的去。」 她连裴言的朋友都记得,如果真看到了贺祁第,怎么可能不记得。 回想贺祁第刚才说的话,她一瞬恍然:「所以,当时你看到我了,我却没看到你,也没理你,让你以为我忘记你。后来,我们在发布会又遇见,你就没理我,而我又误以为你忘记我。」 虽然当时很难过,但现在回想,他们这场乌龙多少有些好笑,彼此都以为对方忘记自己,彼此都怀揣着些复杂敏感的小心思,这许是因为长时间分离,而带来的生疏、忐忑和不确定感。 有种近乡情怯的意味。 她仰着脸看贺祁第,唇边浮起浅笑,「我们这算不算,不谋而合?」 贺祁第眉梢跳了下,不谋而合可以这么用? 「我们是两个傻瓜。」她又说。 贺祁第挑眉,否认:「我不是。」意思,你说你自己就好,别带上我。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觉,我没忘记你的?」孟之舟好奇地问。 贺祁第若有所思:「应该是第一天拍摄,那晚送你回家,你给我那颗草莓糖的时候。」 「嗯?为什么?」孟之舟记得,她给完糖就走掉,没说过多的话,也没停留太久。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你给我糖时,看我的眼神吧,让我莫名产生你还记得我的感觉。而且,也让我想起,我们八岁那年,第一次在通往学校的拐角遇见,你不小心撞到了我,歉然地说着对不起。那时,你也给了我一颗草莓糖。」 孟之舟讶异:「你连我们八岁初遇的情形都记得?你还记得妈妈有耳洞!」 「我说过,我记忆力很好。」贺祁第睨她一眼,闷闷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哪个问题?」 「今天怎么没看到那个裴言?」 孟之舟不懂了:「妈妈只请你到我家吃饭,没请他。」 「你们,不住一起?」 孟之舟蓦地张大嘴巴,比听到他们第一次重遇是在顶楼花园餐厅还惊讶:「我们为什么要住一起?」 「你们不是……」后面的那两个字说不出,他改口道,「你叫他哥,他还称你妈妈为咱妈,为什么?」声音不咸不淡,脸上也无波无澜的,像是随口一问。 「哦,你是说这个啊。我们认识很多年,妈妈喜欢他,就认了他当干儿子。」 「你们认识很多年?比我们相识得还久吗?为什么我以前没见过他。」回答完一个问题,一连串问题又向孟之舟袭来。 「当然是我们相识更久。认识他时,你已离开长河镇,所以没见过他。」 听完孟之舟的回答,贺祁第笑了,眼睛凝着她,俯身,凑近,说:「那,晚安,我走了。」那双桃花眼也含笑,直看进她的眼眸深处。 剎那间,夜风仿若都为之静止。 又或许是孟之舟被抽走了心神,滞住。 她木然地看着贺祁第朝自己摆了摆手,走向车子,矮身进入,驶离。 又过了许久,她才神魂归位,并后知后觉地冒出一个连她自己都觉荒谬的念头: 贺祁第问了那么多关于裴言的问题,是在……吃味吗? 第二十七章 「去我家。」 怎么可能。她摇了摇头, 把那荒谬的想法敛去,返回自己的小窝。 妈妈在收拾卫生,见孟之舟回来, 便开启话痨模式, 和孟之舟聊贺祁第,说这孩子没长歪, 不管是长相上还是品性上。各种溢美之词接踵而来,俨然成了贺祁第夸夸团成员。 孟之舟洗漱完, 妈妈也还在叨念,像夸不够似的。 「妈, 你也想认贺祁第当干儿子吗?」孟之舟跟妈妈打趣。 「又嫌我啰嗦了,还拿我开玩笑。」孟妈妈斜女儿一眼, 「我倒想, 人家愿意吗?」 「说不定会愿意,改天我帮你问问。」 「睡觉睡觉,我不说了, 行了吧。」 母女二人躺下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耳朵被妈妈的碎念灌满,孟之舟睡着, 耳边还在不断回响「贺祁第」这三个字,直到醒来都没消散。 妈妈不在,工作去了。 孟之舟懒吃早饭,搬只椅子,在小院里晒太阳。到中午, 她才回屋,把早饭连同午饭一起吃。 第54页 不用做新的,昨天的饭菜还有剩,加热一下, 摆上餐桌。 坐下,刚准备开始吃,眼睛不由得落向海带排骨汤。她恍了下神,贺祁第喜欢海带排骨汤,她竟不知道,从没听他提起过。 她想这个问题时,手机忽然响起。 在只有她一人的安静空间中,这响声显得分外突兀,惊得她一颤。 放下筷子,过去拿手机,手还没触到手机,人顿住。 这人是不是都禁不住念叨,念叨什么来什么。 「餵。」她定神,拿起手机,接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自然。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贺祁第的声音传来。 「没有,就呆在家里。」她只要不工作,基本上周末都是这样度过。 「那我现在去接你,我们一起吃饭。」 「可是……我正在吃饭。」 「别吃了,等我。」说完,挂断。 这通电话突兀地开始,又突兀地结束,徒留孟之舟在原地迷茫,自问: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她转头,看向刚热好的饭菜。 现在该怎么办,再放回冰箱? 想了想,其他放回去,汤带上,给贺祁第喝,他不是喜欢嘛。 找出保温餐盒,仔细清洗干净,把汤倒进去。然后去换衣服,并化了个淡妆。 她做好这些,贺祁第已到达,打电话给她,让她下楼。 她赶忙提起排骨汤,匆匆下楼,上车时,她脱口道:「你好快呀。」 贺祁第挑眉,视线投向她,唇角勾起,笑容似有玩味。 她蓦然想起贺祁第说过的那句「你不能说一个男人快」,垂眸,避开他的盯视。 片刻后,她听到贺祁第散漫的声音响起:「手里拿的什么?」 「海带排骨汤,给你喝的。」她回答。 「哦。」贺祁第悠悠地拉长了语调:「是要给我补一补吗?」 孟之舟:「……」 她紧紧握着餐盒,低垂的眼睫扇动了下,怎么话题越来越往……不正经的方向去。她不用抬眸,通过语气,就能想像得到贺祁第此刻的表情,那种玩世不恭的懒洋洋的表情。 「你又逗我。」她咕哝。 贺祁第轻笑出声:「好了,不逗你,系好安全带,我们出发。」 孟之舟手里还拿着餐盒,左看右看不知该放哪里。 「不方便?那我帮你系。」贺祁第说着,侧过身,向孟之舟倾来,但迎接他的,是孟之舟向他推来的餐盒:「你拿着,我自己系。」 贺祁第接过,眸中笑意甚浓,看她慌乱地拉过安全带,对了几次才对准,觉得这场景,比任何事都有趣。 孟之舟系好,又把餐盒从贺祁第手中拿过来,放在腿上,端正地坐好,说:「可以走了。」 「你都不问我去哪,就说走?这么信任我,也不怕我把你卖掉。」 「嗯?你又不会卖了我。」要卖不是早卖了,还用等现在。 孟之舟转脸看向贺祁第,贺祁第反而转了过去,凝视前方,唇边浮起意味不明的笑:「说不定。我劝你对我还是有点警惕心。」 孟之舟没明白:「警惕什么?」 贺祁第笑而不语,只是看着前方的道路,发动了车子。 他的手掌着方向盘,颇具闲情地抬眸,看了眼天空。 热阳照耀,碧天白云。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 吃饭的地点是一家位置较偏的私房菜馆。 大门紧闭。 贺祁第打了通电话,门才打开,他们进去后,开门人又飞快地把门关上,搞得像特务接头似的,煞有介事。 「两位吗?这边请。」那人领着他们往里走,走过悠长的回廊,拐进一间房间,「你们在此稍后,菜马上到。」 话毕,退出房间。 孟之舟疑惑:「我们还没点。」 「这里不点菜,做什么吃什么。」贺祁第道。他跟父母来吃过几次,觉得还不错,便带孟之舟来尝尝。 最重要的是,这里隐私性很好。 一方面,不是随便谁都能进门的;另一方面,每个包间都有独立的道路,保证来吃饭的人彼此无碍。 而且,风景也好,典型的古典园林景致。 此刻的孟之舟已站在窗前,推开木质窗棂,欣赏那些嶙峋的假山石,和蜿蜒过石间的流水了。 「你不把排骨汤放下,要抱到什么时候?」贺祁第说。 孟之舟这才走到红木桌旁,把汤放下,又转过身,继续看外面的景致。 「坐下看好了,干嘛站着。」 孟之舟视线在窗外流连,慢吞吞地落座。 贺祁第则在她身旁坐下,拿过餐盒来,拧开盖子,热气伴随香气弥散开。 「勺子。」他朝孟之舟伸出手。 「嗯?」孟之舟转过来,看他。 「没勺子怎么喝。你只带了汤,没带勺子?」 「啊,我忘记。」她出门太急,拎着餐盒就走,别的一概没想到。 贺祁第笑:「还好我们来了菜馆,否则得捧着餐盒喝。」 孟之舟轻声道:「不喝也没关系,我可以再带回去。」 「那怎么行,带给我就是我的了,怎么还带回。」 不多时,餐具被送上,随后,菜品也被依次送来。 第55页 贺祁第拿起勺子,并不去吃那些精緻昂贵的菜餚,只是喝汤。他把那一餐盒,连汤带肉,全吃完,才去吃菜,吃了几口,有些饱了。 「好吃吗?」他问孟之舟。 孟之舟点头。 「那就好。」贺祁第笑了,往她碗里夹菜,没一会儿,碗就冒了尖儿。 孟之舟抗议:「你怎么就让我一个人吃。」她嘴巴里有东西,说话时两颊鼓起,像只可爱的小松鼠。 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往他碗里也夹满菜。 贺祁第本来不想吃,此刻又吃起来,吃得还挺开心。 离开餐馆时,孟之舟空掉的饭盒又被填满。 回到车上,贺祁第并不想现在就送孟之舟回去,他朝孟之舟挑了下眉:「开着车,随意兜兜风?」 孟之舟自动自觉地繫上安全带,用行动回答了贺祁第。 贺祁第笑了下,把车往前开,漫无目的地开,跟以前骑自行车载着孟之舟时一样,反正累了,骑不动了,就会停下来。 只是开车没蹬自行车那么容易累,不过车会没油。 难道要开到没油,和孟之舟一起滞留在荒野? 倒也没什么不好,他想。只要孟之舟在他身旁,就没什么不好。 虽然这么想,但他并没真的打算把车开到没油。 明天周一,孟之舟还要上班。 他不至于只想自己,失了分寸。 最后,他在一处风景优美的乡村旁,停下了车。 连绵的麦田在眼前铺展开,生机盎然。 「要下去走走吗?」贺祁第问孟之舟。 「好。」刚吃完饭就坐进车里,动也不动地坐了许久,食物全堆在胃里,没法消化,她正好也想走走了。 两人下车,信步走在乡村小道上。 走着走着,看到一个草莓种植园,一个中年妇人坐在园子入口,旁边放着张条桌,桌上摆着几筐鲜红诱人的草莓。 「啊,这里有草莓,我们买一筐吧。」孟之舟侧过脸来,对贺祁第道。 「嗯,买。」贺祁第垂眸,凝着她,回答。 孟之舟朝他笑笑,开心地朝草莓奔过去。 贺祁第的目光也随着她奔过去。 「多少钱一斤?」孟之舟问妇人。 妇人见有了客人,赶忙站起,回答:「一般我都卖三十块钱一斤,你如果要,我算你二十五一斤。」 「二十五,也不是太便宜。」孟之舟弱弱地试图降价。 「你不能光看价格,得看东西不是。」妇人拿起一筐,推给孟之舟,「刚摘下来的,水灵着呢。」 「能不能再便……」 孟之舟话没说完,随后而至的贺祁第说道:「如果进去採摘,是什么价格?」 贺祁第戴着口罩,不过,在这里不戴口罩,估计也没人会认出他。 妇人仰头看向贺祁第,先嘆了声:「哎呦,小伙子你好高啊。」嘆完这句,笑呵呵地告诉他价格。 「也没贵出多少。」贺祁第道。 妇人附和:「可不,自己摘还开心。我这里一到周末,就有不少人来玩,现在里面就有好几个人。」 「我们进去摘吧。」贺祁第对孟之舟道。 孟之舟还没应声,妇人已经把筐往贺祁第手里递了。 递完筐,又变戏法似的从长桌下面拿出顶草帽:「今天太阳有点大,要不要买顶草帽。只收你十块。」 贺祁第一併接过,往里走。 孟之舟跟在他身侧,不解:「你要草帽做什么?」 「给你戴。」贺祁第笑笑,手一扬,那草帽便飘飘地落在她头顶。 「哈哈,挺好看的。」贺祁第俯身,凑近孟之舟欣赏。 这是顶农民伯伯常戴的那种宽檐大草帽,头围有些大,戴在孟之舟头上,像被扣了个盆似的,挡眼不说,还晃晃荡荡。 「好看?那还是你戴吧,我不要戴。」孟之舟摘下,反手给贺祁第扣在头顶。 贺祁第戴着,头围只偏大一点,没孟之舟那么夸张。 「行,我戴。」贺祁第把草帽拨正,直起了身。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草莓园中央,弯身蹲下,开始採摘。 贺祁第手里的筐是两个叠在一起的,分开,递给孟之舟一个。 孟之舟接过,一只手拿着筐,另一只手摘草莓,边摘边向前挪动,寻找更大更好的草莓。 进来採摘,就意味着,摘的过程中是可以吃的,园里其他採摘的人都在吃,这才是乐趣所在。 贺祁第摘了十几颗,站起,到旁边的水龙头旁,把草莓清洗赶紧,返回,站在孟之舟前方,捻起一颗,俯身靠近她:「吶,这个给你。」 吸取上次让孟之舟呛到的教训,他没挑最大的,而是选了个小巧玲珑,莹亮可爱的。 「什么?」孟之舟仰头问他。 他的影将她笼罩。 「草莓。」他回答着,手向前一送,把草莓送进她半张开的口中。 孟之舟咬住草莓,同时也轻轻咬了贺祁第捏着草莓的指尖。恍惚觉出不对劲,她滞住。 贺祁第原本带笑意的眼猝然变黑沉,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住一瞬。 在他们几步开外,也蹲着一男一女,其中的女人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恰看到这一幕,用胳膊肘怼身旁的男人:「你看看人家那对小情侣,再看你,你都不餵我。」 第56页 距离不远,女人的话不可避免地传进他们耳中。 小情侣…… 贺祁第的手指,擦过孟之舟的唇边,收回,若无其事地继续摘草莓。在看不到的地方,那大大的帽檐下,唇角不自禁地浮起,耳尖微微泛起了红。 孟之舟则低下头,藏起自己爬上红云的面庞。 与此同时,太阳也由白转红,将半边的天空,染成红色。 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地摘草莓。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很久,似乎也没多久。孟之舟将筐子装满,语气略生硬地对贺祁第道:「我们走吧。」 贺祁第早装满,在等孟之舟。听孟之舟这么说,和她一同站起,走出。 回到门口,付钱时,火眼金睛的中年妇人觉出两人之间的气氛,跟来时有些不一样,凑向贺祁第,小声道:「小伙子,你女朋友这是生气了?还不快哄哄,女人得哄,知道吗?」 贺祁第付完钱,看向两步外的孟之舟,抿唇一笑,说:「知道。」 「那个阿姨跟你说了什么?」往车的方向走的路上,孟之舟问贺祁第。 「没什么。」贺祁第如是回答。 不久后,车子重新开上来时的路。 随着越来越靠近市区,孟之舟发现:「好像超过我住的地方了,得往回开。」 「先不送你回去。」贺祁第道。 「那去哪?」 「你怎么突然学会问我去哪了。看来,我不该提醒你。」贺祁第笑。红灯,车子停下,他转眸,慵懒而又撩人的目光勾住孟之舟,说,「去我家。」 第二十八章 惊喜 「去你家?」孟之舟低低地发出一声惊呼。 「有东西想让你看。」贺祁第挑眉道。 孟之舟露出为难的神色, 她担心去贺祁第家的话,应该会碰到他父母吧。 九年前,贺祁第的父母到长河镇来带走他时, 她见过他们, 留下的印象并不太好。 贺祁第似乎看穿了孟之舟的心思,说道:「不是去我父母家, 是去……」 此时红灯转绿,后车已心急地在按喇叭。 贺祁第转向前方, 发动车子,并补齐后面的话, 「去我租的住处。」 十分钟后,车子拐进一个高档小区。 门禁扫描车辆, 这辆车已登记过, 扫描完成,自动放行。进小区后,贺祁第开车绕过绿化景观区, 行驶一段后,进入地下车库。 「到了。」他把车稳稳停下, 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对孟之舟道。 孟之舟也解开安全带,和他一同下车,走进不远处的电梯。 电梯是一梯一户的,楼高共十五层, 贺祁第住顶层。 孟之舟仰头,看着电梯顶部的数字在不断跳跃,没来由的,忽然紧张。在紧张什么, 她一时没搞清楚,只觉思绪都混沌了。 数字最终定格在十五,贺祁第先走出,孟之舟愣了一下才紧跟走出。 还有一道入户门,贺祁第输密码,将之打开。 两人走进去,贺祁第摸到壁上的开关,打开灯:「新租的。前几天一直在忙搬家的事。」 孟之舟:「……」 她先前问他在做什么,他只冷淡地说了两个字「在忙」,现在是在跟她补充解释吗? 「酒店住腻,不想再住,所以租了这里,暂时租了一年。」贺祁第往里走,「目前家里只有酒和矿泉水,你喝什么?」 「水。」孟之舟回答。 贺祁第到厨房,为孟之舟拿了瓶水。 孟之舟接过贺祁第递来的水时,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不住家里?」 「不想住。」贺祁第淡声回答,仿佛不愿多谈这个话题。 孟之舟也不再问,视线投向那整一面墙的巨大落地窗,站在窗前,能看到整个城市的繁华夜景。 「你等我一下。」贺祁第说了这么一句,走开,消失在一处门内。 他做什么去了?哦,对了,他说要给她看样东西。 「你能不能先别看。不然就没惊喜的感觉了。」贺祁第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不让我看?我要怎么才能不看,闭上眼?」 「闭上眼不行,万一你趁我不注意,睁开偷看呢。」 「那我用手挡住?」 贺祁第觉得用手挡也不够保险,在房间里找可以遮眼的东西,寻了圈,捻起一条领带走出。 「把眼睛蒙上,更保险。」他扬手,将领带覆在孟之舟眼前。 「到底要给我看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孟之舟的好奇心全然勾起。 贺祁第拉着领带两端,在孟之舟脑后合拢,缠绕。 孟之舟僵直地站在那儿,她能感觉到贺祁第的呼吸,喷洒在她发端,发丝摇晃了下,她的心也摇晃了。 贺祁第怕自己掌握不好力道,问孟之舟:「紧吗?」 「还好。」孟之舟讷讷地回答。 「那还能看到吗?」 孟之舟摇头:「看不到了。」 「你站在这儿,不要动,知道吗?」 「嗯。」 视觉被遮盖后,不知为何,听觉变灵敏。 她听到贺祁第的脚步声渐远,若干分钟后,又返回,乒桌球乓地忙碌。 孟之舟的好奇越来越盛,终于,贺祁第回到她身边,用指尖挑开遮她眼的领带。 然而,眼前还是一片漆黑,灯被关掉,连落地窗的窗帘也被严丝合缝地拉上。 第57页 「这是要我看什么?」孟之舟问出这个问题时,隐隐约约间发觉,站在眼前的人飘开了。 她忙伸出手,想抓,却什么也没抓到。 「贺祁第,你在哪儿。不要跟我恶作剧,我不喜欢这样。」她开始心慌,声音透出微颤。 啪嗒一声,她听到了某种开关的声音,而后,贺祁第快步返回,接住她伸向前,却落空的手:「我在呢,我在。」 他的手掌温热干燥,让她惴惴的心安定下来。 她晃了下贺祁第的手,嗔道:「一点都不好玩,还不开灯吗?」 「已经亮了,你看右边。」 孟之舟随着贺祁第的声音,看向右方,靠墙的位置,是亮起了什么东西,但很微弱。 「不亮。」她道。 「再等一会儿。」贺祁第说。 孟之舟继续盯着看,那亮光正越来越强,从中央位置,投出一道光柱,直打到正对面的墙上。 孟之舟视线随光柱转向左边,看到墙上出现的投影,惊地捂住了嘴巴:「这是……老电影?我们小时候看的那种胶片电影!」她又看向右边,「在发亮的那个,不会就是胶片放映机吧。」 说着话,孟之舟的手从贺祁第掌心脱出,快步走向那亮光。 现在变成贺祁第的手空掉,但丝缕细腻的温度仍残留其上,是孟之舟的温度,他手握成拳,似乎想把那温度留住。 「真的是。」孟之舟喜悦的声音传来。 她的声音落下时,影片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忙不迭又看向对面,惊呼:「大闹天宫,是大闹天宫吗?」 话出口的同时,片名闪出,的确是《大闹天宫》。这是他们儿时看过无数次的动画电影。同样看过无数次的,还有老版的《西游记》电视剧。 「我收藏了上百部胶片电影,有时间可以慢慢看。」贺祁第沉缓的声音飘来。 「我记得先前,在金湖边的别墅开会,你们聊起收藏爱好,他们问你有没有收藏什么,你回答没有。」孟之舟想起了这件事,脱口问。 以老电影为背景,贺祁第一步步走向孟之舟,唇边漏出一声轻笑,那笑,甚是玩味:「我记得那天,你坐在角落,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没想到,你在偷偷注意我啊。」 孟之舟垂下眼睫:「我,我那是不小心听到,你们聊天又没避人。」 「不小心听到,还记到现在?」贺祁第在孟之舟身前站定,俯身,饶有兴味地凝视她。 孟之舟被那视线盯得心慌,慌乱的缝隙中,她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坐在角落里,连我的表情都知道。你……」她学着贺祁第的语气,「是不是也偷偷观察我了。」 贺祁第:「……」 第二十九章 情敌见面 贺祁第此番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直起身,僵硬地转过去,岔开话题:「电影都开始, 我们还是坐下看电影吧。」 他指了下沙发。 「不, 我不坐沙发。」孟之舟走到放映机旁,贴墙站着, 直视前方,随着影片的播放, 时明时暗的光映在她的眼瞳,她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小时候,我老想站放映员的位置来着, 但一靠近, 他就赶人。」 贺祁第将身转回,看着她这副像被罚站的样子,笑了。 迈开步子, 朝她走去,和她一起「罚站」。 孟之舟站在放映机的右边, 他则站在左边,就这么贴着墙,偏过头来看她:「那你的梦想怎么是当幼儿教师,而不是电影放映员。」 孟之舟也偏过头来看他:「倒也不是没想过。小学刚开始放电影那阵,我是有过当电影放映员的念头。可后来……」她顿了下, 继续,「想法变了。」 贺祁第笑:「幸亏你想法变了,否则,你怕已经是失业人员, 没处给你放胶片电影。」 「不过可以把胶片卖给你这样收藏的人,赚一笔。」 「哈哈哈,你现在倒不傻。」 孟之舟倒竖起秀眉来:「这是什么话,以前你觉得我傻?」 「我可没有。」贺祁第嘴上这么说,唇边却浮起一抹窃笑。 孟之舟轻瞪他一眼,转开目光,看电影去,不理他了。 不过电影看到中段,她似乎就忘记自己正在不理贺祁第这件事,问他:「你说你收藏了上百部,那有《罗马假日》吗?放完这个,可不可以放罗马假日?」 「没有。我没收这部片。」 「啊,为什么没有收?这么经典的电影,也是我们看的第一部 胶片,多有纪念意义。」孟之舟讶异。 贺祁第缄口,没回答。 他不喜欢这部电影,从第一次看时,就不喜欢。不是这部电影不好,他只是,不喜欢离别。 以前不喜欢,现在更深恶痛绝。 默了不知多久,他转过头来,唇边勾起玩世不恭的笑:「没有《罗马假日》,可以看别的。我还收了不少恐怖片,要不要看?」 「你自己看吧,我才不要看。」孟之舟用全身心表示拒绝。 记得以前,她被贺祁第忽悠到家里看了《午夜凶铃》,吓得她连续好一阵子,晚上睡觉都不敢关灯。一关上灯,就觉眼前有影子在飘。 「我一个人看多没意思,你陪我看呗。」贺祁第企图像以前一样,开启软磨硬泡的忽悠模式,「这种东西,看多就不怕了。」 第58页 「你找别人陪你看,我不看。」经验在前,孟之舟才不会落入他的圈套,「你要是敢放,我立刻就走,再,再也不来你家。」 她怕自己的话不足以使贺祁第信服,板起面孔,郑重地道,「我说真的。」 贺祁第被她那严肃的模样逗笑:「看来,我带你看《午夜凶铃》,给你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孟之舟瞪他一眼,意思像在说:你还有脸讲。 隔着放映机,贺祁第的身体朝孟之舟探过去,似笑非笑地沉吟道:「既然我伤害了你,那,我来负责好了。」 贺祁第突然的靠近,让孟之舟全身的肌肉反射地绷紧,僵住。 放映机透出的光,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似乎有种令人眩晕的魔力。 她避开那盯视,垂睫,看着地面。仿佛从罚站,变成认错检讨。 「只是被你骗看了恐怖片而已,哪用你负什么责。」声音很轻很细,几乎要被影片的音量掩盖,但贺祁第离得近,还是听到了。 他说:「我想负责。」 「真不用。」孟之舟还是说。 贺祁第有点要被孟之舟的执拗气笑:「你这个人啊。」 「我这个人怎么了?」孟之舟抬眼,视线重新落在他脸上。 她注意到,贺祁第的眼眸变得愈加深邃,只一个对视,就觉自己仿若要被吸进去,又有了那种眩晕的感觉。 这种晕眩让她无措,她的目光再次垂落。 额前一缕发,也飘落,挡住她的眼。 她没去理会。可是,贺祁第的手伸了过来,为她拂开那缕发。 那挑着发丝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了她的肌肤,过电般,带来一阵苏麻。 「傻得可爱。」在那苏麻中,贺祁第落下这样的註解。 孟之舟:「……」 怎么又说她傻。 註解完,贺祁第收回手,直起身,专注于看电影。 不知过了多久,孟之舟隐约听到贺祁第喃了句:「对这样的人,暗示是不是不够啊。」 似是而非,不确定自己是否幻听,她偏过头,疑惑地问贺祁第:「你说话了吗?」 得到的是贺祁第的反问:「我说话了?」 「没有吗?那就是我听错?奇怪。」她咕哝着这句话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妈妈打来的。 她恍然发觉,跟贺祁第在一起,都忘记时间。天早黑透,没回家,也没有向妈妈报备。 急忙接起,果然,妈妈的焦急的声音立时传来:「你怎么还没回来?在哪里?现在是安全的吗?」 孟之舟看一眼贺祁第,嗯了声,回答妈妈:「我在贺祁第这里,怎么会不安全。」 孟妈妈揪起的心,瞬间放下:「跟小贺出去了呀,那你也不跟我讲一声,害我担心。」 贺祁第转过头,低声问她:「阿姨打来的?」 孟妈妈听到贺祁第的声音,撒开喉咙喊道:「小贺啊,我今天戴着你送我的耳环去工作了,哎呦,你都不知道,我抱孩子到公园散步时,好多人都说好看,还问我多少钱,在哪里买的。 我跟他们说,不是我买的,别人送的,他们非要问我谁送的。不过,小贺,你放心,我可没说是你送的。这点阿姨拎得清,不能给你添麻烦。」 听到妈妈喊出小贺两个字时,孟之舟就很「贴心」地踮起脚,把手机推到了贺祁第耳边。 只不过,这番「贴心」过于「震耳欲聋」。 贺祁第稍稍撤开些,等孟妈妈说完,贴回听筒:「谢谢阿姨为我考虑得这么周到。」 「这谢我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嘛。」 孟妈妈工作完,回到家,发现女儿不在,等了阵,还没回,天越来越晚,她心慌,赶紧打了这通电话。既然已确认女儿无碍,她就准备做晚饭了,于是顺便问贺祁第,「晚饭吃了吗?」 「还没有。」 「那到家里来吃,我正要做晚饭呢。先这样,一会儿见啊。」孟妈妈说完自己的话,就爽快地挂了电话,开始忙碌。 贺祁第这边还没说答应不答应,通话已结束,他有些失笑,对孟之舟道:「阿姨让我到你家吃饭。」 孟之舟收回手机:「我听到她问晚饭吃没,就猜到她接下来要让你去我家吃饭了。」她莞尔,「哦,忘了件事。我替妈妈问下你,你愿不愿意当我妈妈的干儿子?」 「干儿子?」贺祁第眉梢跳了下,「你希望我当你妈妈的干儿子?」 「我无所谓,看你意愿。」 「你无所谓?」贺祁第沉下目光,「如果我成为你妈妈的干儿子,我们岂不成了兄妹关系。」 「什么兄妹,我们同龄好不好。」 「同龄也有大小,我比你大……」贺祁第伸出三根手指,「三天。」 「才三天而已。」孟之舟抗议。 「三天怎么了,别说三天,就是早出生一个小时,也比你大。」 话毕,贺祁第觉得自己被孟之舟带偏,问题在于三天不三天吗?而在于他们会成兄妹,虽然只是干亲,但也怪怪的。 他不喜欢,而孟之舟居然觉得无所谓。 这让他莫名气恼。 「电影还有多久?」孟之舟放弃跟贺祁第争论三天的问题。 「不知道。」贺祁第闷闷地过去打开灯,「走吧,送你回去。」 第59页 「还没看完呢,你能不能把灯关上,让我看完。」孟之舟那双漂亮的眼,无比纯澈地凝着贺祁第,柔柔地吐出两个字,「好吗?」 下一秒,灯被关上。 贺祁第还站在开关旁,倚向墙壁,抱着胳膊,没往孟之舟那里走,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这倔强直到他送孟之舟回到她住的小区门口,也还在延续。 他淡声说:「我不去吃饭了,你上楼吧,晚安。」 「怎么不去?」 「有点累,想回家睡觉。」 孟之舟想了想,表示理解:「也是,你今天开了那么久的车。」 「记得拿上你的草莓和饭盒。」气归气,贺祁第不忘提醒她。 草莓和饭盒在后备箱,孟之舟下车,去后备箱拿了,跟贺祁第道声路上小心,往小区里走。 她没走几步,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 回头,看到裴言正盈盈笑着,向自己走来。 「裴言哥。」 裴言回头看一眼小区门口的车:「跟朋友出去了?」 「嗯。」 「是我认识的人吗?」 「你不认识。」 裴言说着话,垂眸,看到了孟之舟手里的草莓:「你也买了草莓啊。我路过一家水果店,看到草莓品相很好,也买了些,给你送过来。看来买重复。」 「这,怎么办?」 「能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再拎回去吧,让阿姨煮成草莓酱好了。」他洒脱地笑,「走,上楼,我顺便陪阿姨聊会天。」 裴言当先走出,招呼孟之舟跟上他。 孟之舟正待迈步,又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再回头,这次竟然是贺祁第。 这半天来,贺祁第只要下车,都会戴上口罩。此刻,他连口罩也没戴,大踏步走向孟之舟。 到她身边,拿过她手里的草莓和饭盒,勾起眉眼,闲闲地说道:「阿姨喊我吃饭,我不上去似乎不太好,走吧。」 第三十章 泛酸 裴言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驻足,转头看过来,视线和贺祁第的在空气中相撞。 他怔了下, 脸上很快焕发得体的笑容, 友善地对贺祁第道:「你就是送之舟回来的那位朋友吧。」 之舟…… 叫的还挺亲密。 「我叫裴言。你叫……」 「贺祁第。」 裴言不追星,并不知道贺祁第是何许人, 只礼貌地打招呼:「贺祁第,你好。」 「你好。」贺祁第淡声回应。 「干妈叫了你吃饭?那就一起上楼吧。」他俨然像家里的男主人似的, 大方从容地招呼着贺祁第。 三人上楼。 门打开的瞬间,孟妈妈看到贺祁第和裴言都来了, 喜不自胜地表示欢迎,张罗着让他们赶紧进来, 坐下吃饭, 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饭刚刚做好。 窄小的摺叠桌,坐着四个人, 其中两个还是身材高大的大男人,显得挤挤挨挨。 孟妈妈视这种挤挨为热闹的温馨, 满心欢喜。 她称之为人气儿,她认为,一个家啊,就得有人气儿。先前只有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时,虽幸福, 但也略显寂寥。后来,裴言来到明城,给她家添了点人气儿。 现在更好了,跟贺祁第也久别重逢, 恢复联繫。 家里的人气儿越来越旺。 就该这样,大家热热闹闹的,多好。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喜悦,只能连连地给两位年轻人夹菜,嘘寒问暖。 裴言边吃着孟妈妈夹的菜,边娴熟的应对:「干妈,今天炒的酸辣土豆丝,酸度辣度都恰到好处,火候也好。吃着这个,我能再喝两碗粥。」 孟妈妈对这样的夸奖十分受用,眼睛已经笑得弯成月牙:「别说两碗,三碗、四碗都管够。」 裴言笑:「管够还不行,您得把您的独家炒菜秘技教给我。我试过许多次,可就是炒不出这样的味道,连一半好吃都没有。」 孟妈妈见裴言的碗空掉,要帮他添粥,被裴言微笑拒绝:「您坐着,我自己来。」 裴言把粥填满,返回。 孟妈妈看着他,说道:「律所应该很忙吧,怎么还有空自己做饭,倒不如我做好了,你直接过来吃。」 「忙归忙,但做饭的时间还是有的。总在外面吃会腻,自己做着吃,调剂一下。而且我喜欢做饭,学好了,未来成家,也可以做给妻子的吃。」 裴言说这话时,唇角抿着一抹笑,朝孟之舟看去一眼。 孟之舟在低头吃饭,没注意到。 但孟妈妈却看到了这一眼,心里忽地明白了什么。明白归明白,但孩子们感情的事,她并不想干预。她的婚姻就是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果呢…… 她只当自己没看到,转开眼,去跟贺祁第聊天:「小贺,你平时会自己做饭吗?」 贺祁第也看到了裴言刚才的眼神,眉心微微蹙了起来,听到孟妈妈问话,眉心展开,面向她,一改懒散的态度,诚恳道:「其实我不太会做饭,平时也不怎么自己做饭吃,不过,我可以学。」 「你也想学啊,那我一会儿教小裴时,你也跟着一起学好了。」 就这样,一顿饭吃完,孟之舟家变成了厨艺培训班。 首先要学习的是切菜。 孟妈妈削了几个土豆,拿起一个,放在案板上,教他们左手该怎么按住土豆,才能保证不切到手,右手又该怎么运刀。 第60页 演示一番后,让两人在摺叠桌上,一左一右,分立两端,实际操作。 裴言切的又快又细,是非常标准的土豆丝。再看贺祁第那边,切的慢不说,还切成了指头粗细的土豆条,都可以用来炸薯条。 孟之舟很想憋住不笑,但最后,实在憋不住,笑容溢出。 贺祁第斜她一眼:「笑我,你会切?」 「我怎么不会。」孟之舟过去,拿过他手里的刀,用胳膊搡开他,三两下,把剩下的半颗土豆,切成了细而均匀的丝。 她挑眉,炫耀似的给贺祁第看。 贺祁第完败,不仅败给裴言,还顺带被孟之舟虐了一把。 接下来到炒制环节。孟妈妈演示过后,依次让两人炒。 裴言有炒菜经验,也有些天赋,很快学会,炒出一盘香味四溢、观感极佳的酸辣土豆丝。 而贺祁第的天赋几乎全在艺术方面,厨房家政方面则为零,最后,他炒出一份因为受热不均匀,一部分糊掉,一部分还透白,几乎没法看的土豆丝。 两份土豆丝摆在一起,贺祁第那盘更显惨不忍视。 贺祁第后悔,自己为什么说要学,结果在这里丢丑。 孟妈妈拿了两双筷子,一双递给孟之舟:「来,我们尝尝他俩的手艺。」 孟妈妈先尝,尝过后,如实评价:「小裴已经可以出师。小贺,你还要努力啊。」 贺祁第脸沉下,表情不甚明朗。 孟之舟看一眼裴言的菜,掠过,夹了一筷子贺祁第炒的。 她没夹烧糊的那部分,但是入口后发现……嗯……虽然没糊,但是生的。 不动声色地咽下,她安慰贺祁第道:「挺好吃的。初学能做成这样,已经很棒,别灰心。」 贺祁第神情稍展:「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过你吗?」 「之舟,尝尝我做的。」裴言主动道。 孟之舟尝了一口,点头:「嗯,不错。」 只是不错。 对贺祁第的土豆丝评价是「挺好吃的」,对他,只是「不错」。 开车回家的路上,这两句话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不是个容易情绪波动的人,但不得不承认,孟之舟的话,让他的情绪起了很大的波动。 他不知道,这个突然不知从哪杀出的「贺祁第」到底是谁,但直觉告诉他,这个贺祁第和孟之舟的关系很好。 孟之舟会跟这个人斗嘴,揶揄他,还会怕这个人不开心,撒谎安慰他。 所有这些,孟之舟从未对他做过。 突然烦躁,他把车开到路边停下。 落车,到旁边的公交站台抽根烟,那里有垃圾箱。他在垃圾箱旁站定,烟未燃起,人怔住。 他看到了站台的巨幅gg——某大牌服饰的gg。 吸引他注目的并不是gg,而是gg的代言人,那张他刚刚见过的脸——贺祁第! 一向不关心所谓明星的他,拿出手机,搜索了这个名字。得知贺祁第是个演员,还是正当红的演员。 演员怎么会和之舟相识,并成为了好朋友。 裴言不解。 继续向下滑动百科,眼睛定格在贺祁第最近参加的综艺。 《春日的奇遇》,这不是在孟之舟他们园拍的那档综艺吗?他是嘉宾,怪不得。 那他们是因这档综艺相识? 可这综艺不过上个月拍的,才一个月,两人的关系就这么好? 裴言无法再深想,他觉出了危机感。 * 贺祁第只要周末有时间,都会去找孟之舟,和她一起度过。连续三周,每次约孟之舟,孟之舟都有时间,可到第四周,孟之舟告诉他自己在忙,没有时间。 问忙什么,她说在儿童福利院做义工。 这是好事,他赞赏孟之舟几句,便挂断电话。 翌日,他去参加一个活动,离开时厂商送了他些伴手礼。 懒洋洋地瞥了眼,是包装精緻的巧克力、糖果之类的零食。 他不吃这些,想着孟之舟喜欢,准备给她送去。 打电话和孟之舟说时,孟之舟告诉他自己可能得两个小时后才到家。 时间充足,贺祁第回了趟家,打发走助理,换掉身上板正的西服,驱车前往孟之舟家。 在小区门口等了阵,没等到孟之舟,先等来孟妈妈。 孟妈妈一只手拎着菜,另一只手热情地挽住贺祁第:「小贺,你来找梦梦吗?她跟小裴出去,还没回来。」 贺祁第眉心猛地一跳。 跟裴言出去…… 不是说在福利院当义工吗,难道孟之舟骗我? 「上楼等吧。」孟妈妈拽着贺祁第上了楼。 贺祁第依然被安排进沙发宝座,孟妈妈拧身,忙忙碌碌地去做饭。 似曾相识的场景。 怔愣了好一阵,贺祁第启唇,问孟妈妈:「孟之舟和裴言一起出去,他们去哪里了?」 孟妈妈一边娴熟地洗菜切菜,一边回答:「哦,小裴他们律师事务所,在做针对儿童的公益项目,梦梦不是幼师嘛,专业对口,小裴就拉梦梦一起去了。」 「律师事务所。裴言是律师?」 「嗯,也是律所的合伙人。这孩子可优秀了,你如果有法律方面的问题,可以找他咨询。」 他是律师啊,贺祁第心中沉吟,怪不得那么会讲话,把孟妈妈哄得笑逐颜开。 第61页 不到半个小时,孟之舟回来了,贺祁第把伴手礼送给她,并应孟妈妈的盛情,在她家吃饭。 吃饭过程中,孟之舟讲了自己在福利院的趣事,还描述了裴言如何被一大群孩子缠住,而不知所措的窘状。 孟妈妈听后,哈哈大笑,贺祁第却笑不出。 他面上古井无波,胸中却满是不愉,单是听到孟之舟不停在说,裴言这样、裴言那样,他心上就莫名泛起了酸。 「下周还要去吗?」他问她。 「嗯。估计要持续好几周。」 「小孩子多不多,累不累啊?」孟妈妈关心地问。 「挺多的。」孟之舟嫣然一笑,「主要是这件事很有意义,就算有点累,也觉得还好。」 贺祁第凝着孟之舟的笑靥,唇角轻勾:「这么有意义,那我也去?」 第三十一章 「你会想我吗?」 「在哪家福利院?」贺祁第问。 「湖东福利院。」孟之舟回答。 「时间呢?」 「还是周六周日, 我只有着两天有空。」 「周六啊。」贺祁第沉吟。 孟之舟有点不敢信:「你真的要去?」 「怎么,不想我去?」闻言,贺祁第顿住沉吟, 眼尾勾起。 「不是。我只是担心, 如果你出现在福利院,被你的粉丝知道, 万一跑来福利院蹲守,会影响到孩子们。」 那些孩子可不比幼儿园的孩子, 大多是非正常的孩子。孟之舟不免隐忧。 要知道,贺祁第在他们园拍摄时, 就有很多粉丝在校门口聚集,现在综艺已拍完, 还有若干信息滞后的过来等。 除此之外, 孟之舟还有另一层顾虑。福利院是公共场合,除了她和裴言之外,还有别的义工。贺祁第是大明星, 他出现,那些义工会不拍他吗?拍他时, 把她也拍上该怎么办…… 网上对她的讨论正逐渐淡去,她不想再回到他们的视野。 「哦,你在担心这个啊。」贺祁第已经吃饱,放下筷子,懒洋洋地后仰, 后嵴靠在椅背,「我下周六就要离开,到外省拍戏去,可能想去也去不了。」 「啊, 你要去拍戏?你怎么没跟我说?要去多久?」 看着孟之舟脸上惊讶中似乎带着点忧愁的表情,贺祁第很想说,你不捨得我走吗?但孟妈妈在场,他不好那么讲,于是敛去念头,颇正经地回答:「约你本来就是准备告诉你的,但你太忙。大概两三个月吧。」 「两三个月……」孟之舟垂下眼眸,喃喃地重复这几个字。 「要去两三个月那么久啊。」孟妈妈慨嘆,「那出门在外,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谢谢阿姨关心,我会的。」 他们又闲谈了阵,贺祁第告别离开,孟之舟送他下楼。 这次送他,并不是因为贺祁第不认路,他来过好几次,早认识路,她单纯地想送他而已。 「你周六走,而我周六要忙,可能没办法去送你。」 已是六月,天气逐渐奥热,有蝉开始在树梢上鸣。 孟之舟的声音伴着蝉鸣,被风送进贺祁第耳中,听起来有些凄凄的。 「我要走那么久,你会想我吗?」贺祁第转眸,将她低垂的脸盛在眼中。 孟之舟没想到贺祁第会突然问她这个,脚步一顿,怔住。 「不会想我?」贺祁第整个将身转过来,挡住小区门口的光源,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沉沉地低睫,等待她的回答。 「也不是。」孟之舟咕哝。 「那就是会想我咯。」贺祁第唇角勾起一抹坏笑。 孟之舟听到贺祁第的那声笑,知道他又在逗自己了,闷声道:「也没有。」 「既没有不想我,也没有想我,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回去了。你好好工作,也要好好休息,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来,知道吗?」 「嗯,知道。」孟之舟一番话,突然让贺祁第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这个瞬间,他涌起种想要把眼前美丽的人儿揽进怀里的冲动,可手还没伸出,孟之舟人影一闪,飘走了。 跑得真快。 他笑笑,回到车上。 上了车,却迟迟没发动车子,过了不知多久,他打电话给小熊:「周六的出发时间,改成晚上的那班航班。」 「改成晚上?那我们得凌晨后才能到。睡不了多久,就得爬起来开始工作。」 「没关系,改。」 「为什么突然要改啊。」小熊发出不理解的呼声,在这呼声中,电话被挂断。他无奈地捧着心口,苦哈哈地改航班去了。 *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又到周六。 一大早,裴言驱车到达孟之舟家小区门口,接上她,两人前往福利院。 经过上周的相处,福利院的孩子们已熟悉两人,一看到他们,便围了过来。 贺祁第送孟之舟的伴手礼,她没捨得吃,拿来给孩子们吃。 孩子们看到她手里拎着个精美的盒子,好奇地问是什么。 「是给你们的糖果。」孟之舟温柔地回答孩子们,「我们去里面分好不好。」 她领孩子们往里面走,到一楼的读书室,她让孩子们坐下,自己则把盒子放在门口的一张桌子上,弯腰拆糖果的包装,准备拆好再给他们分。 省得他们拿到手里后,包装乱丢。 第62页 孩子们哪见过这么高档的糖果,看到孟之舟打开盒子的瞬间,眼睛都看直,伸长脖子,切切地等待着。 突然,孩子们中爆出一声惊呼:「小达来了。」 孟之舟正专心于拆包装,没注意到有个孩子从门外沖了进来。虽听到呼声,但为时已晚。 那孩子速度太快,冲进来后,拿起她刚拆好的一把糖,扭头就跑。 「小达把糖抢走。」孩子们又喊。 「你看着孩子们。」孟之舟对裴言说了这么一句,赶紧去追,「小达,你停下,不能一下吃太多糖。」 小达跑得快,孟之舟追不上,所幸,他被一位保育护士给拦住。护士弯身,要去把小达手里的糖拿走,小达死死护住,并像只护食的小兽一般,大叫着。 这叫声甚至有些悽厉,让孟之舟呆住。 她从没见过哪个小孩子,为了保护食物,会发出这样的叫声,而且表现出抵死也不愿撒手的架势。 「小达,不是不让你吃,要慢慢吃,不能一下子都吃掉,会蛀牙。而且也不能抢了就跑,别的小朋友看到,会学的……」保育护士好说歹说,终于说服小达松了手。 搞定小达,保育护士让孟之舟带上礼品盒,和她走进厨房,关上门。 这样就没有孩子捣乱,可以安心地拆包装了。护士也帮着孟之舟一起拆。 「小达,为什么会那样?」孟之舟耐不住胸中的疑惑,问。 保育护士还没回答,先嘆了口气,嘆完这口气,才悠悠道:「小达智力有些问题,被父母遗弃了。他在街上流浪了一段时间,才被好心人救助,送进我们福利院。可能,在街上吃不饱饭的记忆太深刻,所以才会一看到食物就想抢,抢到就不撒手。」 话说完,又化成一声嘆息。 孟之舟久久凝固,说不出话来。 糖没拆完,只拆了一半,够孩子们每人分一个就行,其他的收起来,明天再分。 保育护士端着盛满糖果的盘子,招呼孟之舟:「走吧,我们去分。来,给你一个,是不是没看过这种场面,被吓到了。」 「没有。谢谢。」孟之舟接过糖,跟她一起走出。 拿到糖果的孩子们个个都很开心,包括小达,像方才的事从没发生过一样。 孟之舟走到小达身旁,蹲下,偷偷把保育护士给她的那颗糖,塞进小达手心,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道:「别告诉别人。」 小达现在六岁了,可是只有三四岁的智商,但他也知道,这是在对他好呢。他忽然不好意思,低下头,腼腆地笑了。 孟之舟摸摸他的小脑瓜。这个孩子被过去的阴霾缠绕,她想帮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帮,毕竟,她连自己的阴霾都没破除,只能多给他一颗糖。 希望吃了糖,能让他苦涩的心甜一些。 「谢、谢。」他含混地说。 「不客气。」孟之舟回答,「吃了我的糖,就要跟我做朋友,知道吗?」 小达猛地仰起头,眼睛亮起:「做朋、友?」 「对,做朋友。」 就这样,孟之舟和小达在这天成了各自的朋友。 中午吃饭时,小达也坐在孟之舟身边,和她一起吃。孟之舟告诉他自己是个幼儿教师,还教了很多像他一样可爱的小朋友,哪天有机会,可以介绍他们认识,让小达多更多的朋友。 小达听了,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低头嘿嘿地笑。 吃完饭,孩子们去午休。 孟之舟、裴言和其他义工,则收拾教室,把桌椅都挪开,地板打扫干净,下午要教孩子们唱歌跳舞,再带他们做游戏。 等孩子们睡醒,回到教室,先简单教他们些热身动作,让他们把身体活动开。 「来,踢踢腿,像这样。」孟之舟站在最前面,带领他们。 「跳一跳,这样。」孟之舟跳,大家跟着跳。 裴言在队尾,他一个三十岁的精英律师,做不来这种蹦蹦跳跳的过于童趣的动作,便站在末尾看。 看谁?看孟之舟。其实并没有所谓律所筹备的公益活动,是他个人想到了这个法子,藉此把孟之舟约出,好可以和她多相处。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算不算卑鄙,可卑鄙就卑鄙吧。 以前他觉得,爱情是细水长流,就像那句话说的: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可现在,他发觉不能光陪伴,什么都不表示,因为你不表示,对方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最后跟别人走了。 为防止那样的状况发生,他必须改变策略。 「大家很棒,来,再活动一下肩膀……好,活动完了,我们开始学习唱歌和跳舞吧。」孟之舟用和小孩子说话的口吻说道。 正这时,门被推开,保育护士探进来半个身,对大家道:「今天有个神秘嘉宾,也要加入大家,陪大家玩。」 「谁?谁?」孩子们叽叽喳喳问起来。 「神秘嘉宾,你过来吧。」保育护士喊道。 大家的目光全聚集在门口。 几秒后,一个高大的小熊人偶出现在教室门口。 孩子们欢呼起来:「哇,是小熊。」 「好可爱啊。」 孩子们张开双臂,一窝蜂朝小熊跑去,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围住。 第三十二章 「做我的女朋友。」…… 孩子们一看到人偶熊, 瞬间失去学唱歌和跳舞的心思,全朝着「熊」奔去,把他围住。 第63页 有摸他的, 有拽他的, 更有甚者,还有直接抱住的, 让他寸步难行。 人偶熊很为难,定在原地, 给小朋友们打手势,意思, 让我进去,进去后再一起玩。 孩子们看懂了, 松开手, 只有一个没松,还跟个挂件似的,挂在人偶熊腿上。 那个孩子就是小达。 人偶熊无奈, 俯身抱起小达,往教室里走。 小达好奇地要去掀人偶熊的头套, 被人偶熊按住,摇头示意他,不可以摘。 走进教室,人偶熊放下小达,又比手画脚, 做起动作来。 这次要表达的比刚才复杂,大家都摸不着头脑。 有个孩子对人偶熊发出灵魂一问:「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不会说话吗?」 人偶熊掐腰,偏过头, 像在不忿:你才不会说话。 做这个动作时,人偶熊发现有面黑板,黑板上方放着粉笔,他拿起一支粉笔,写道:「我给大家准备了礼物,等会儿送到。」 他的手也被玩偶服包着,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非常不工整。 孩子们年龄不一,受教育程度也参差不齐。 好多个孩子,并不认识人偶熊写的那些字,问:「你写了什么?」 人偶熊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一时间愣住。 孟之舟见到这场景,为孩子们解答道:「他给大家准备了礼物。」 「礼物?在哪?」孩子们听到礼物,眼睛都亮起。 「要等一会儿。」孟之舟又道。 人偶熊看向孟之舟,伸出两只手,向她比大拇指的手势,似乎在夸奖她。 刚才说人偶熊不会说话的那个孩子,看着他那些字,笑他:「字好难看。」 人偶熊的视线从孟之舟身上移开,粉笔递给那孩子,指指黑板。 那个孩子后退:「我不会写字。」 人偶熊过去,佯装生气,轻轻敲了下他的小脑袋瓜。 那孩子摸着自己的小脑瓜,笑起来,大家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闹过笑过,孩子们并没忽略最关键的问题:「等会儿是什么时候啊?」 人偶熊的手机在衣服口袋,衣服又被玩偶服覆盖,想拿手机问一问都不可能。只能大概地回答孩子们,十到二十分钟。 实际上,不到十分钟,礼物到了。 送礼物过来的货车驶入福利院,停在了院子里,并鸣笛三声。 这是定下的暗号。 人偶熊立刻明白,打开门,招呼孩子们去领礼物。 走出大楼,孟之舟注意到,货车副驾驶,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自己眼花了吗? 再看正驾驶,正驾驶坐着一位中年大叔。在喝水,喝了几口,放下水杯,跳下车,到后面,打开车门卸货。 他开门的瞬间,孩子们欢呼起来。 「好多东西啊!全部是给我们的?」 人偶熊点头,走到车旁,用手势示意孩子们全都站好。 他拿起礼物,谁最先站好,先把礼物发给谁。 这个方法很奏效,连刚才抢糖吃的小达,这次都没轻举妄动,乖乖地站好,站得笔直。 人偶熊把玩具递给他时,他开心地抱住,蹦蹦跶跶地跑向孟之舟,高高举起,给她看。 「有新玩具了,好棒。」孟之舟揉揉他的小脑瓜。 他展示完,把手放下,低头,盯着玩具看,一个劲地在笑。 「给你拆开,我们到旁边去玩,好不好?」 「好。」 孟之舟伸手,去拿玩具,小达反射地握住。 「小达,我只是给你打开。」孟之舟柔声说。 小达似乎在挣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松开了手。 「小达真棒。」孟之舟夸奖他,一手拿着玩具,一手牵起他。 到旁边的长椅,蹲下,打开盒子,将玩具一一拿出,放在长椅上。 是益智类玩具,孟之舟耐心地教小达该怎么玩。 小达托着下巴,认真听,并原样模仿孟之舟的动作,虽迟缓笨拙,但还是做到了。 「你怎么这么棒。」裴言温柔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孟之舟仰头,看向裴言,她只顾教小达,没住到裴言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裴言朝她笑笑,也蹲下,跟她一起教小达。 他们在这边陪小达玩,货车那边,每个孩子都领到了玩具,心满意足地跑开,但车里还是有很多东西,书、文具、衣服等等。 人偶熊指指身旁的义工,示意他们帮忙搬进去。 义工们会意,排队开始搬东西。 人偶熊没闲着,也搬,只是他的手不方便,一次拿不了太多。 他抱起一小摞书,转过身时,目光定格在前方,脚步猝然顿住。 裴言手里拿着玩具,正在给小达讲解,突然有只手,在他肩上拍了下。 他回头,没料想会看到一张熊脸,而且那张熊脸还离自己那么近,被吓得一激灵。 这一激灵让小达咯咯笑起来。 孟之舟没见过裴言被吓到的样子,也莞尔。 裴言自觉失态,有点尴尬,很快平复下来,问人偶熊:「有事吗?」 人偶熊指指车上,做搬东西的动作,让他过去帮忙。 「好,没问题。」裴言站起,跟孟之舟说了声,「我去了,你有事叫我。」才离开。 第64页 人偶熊站在原地,两只大眼睛盯着孟之舟。 孟之舟以为他是让她也过去帮忙,手撑在长椅上,正待站起,却被人偶熊给按住。 人偶熊还摇了摇头。 「不用我去吗?我也可以搬的。」 人偶熊摆手表示不用,走开。 孟之舟凝眸,看着人偶熊的背影。 那走路的姿态,莫名透出熟悉感,有点像贺祁第。 不过,怎么可能是贺祁第呢,他这个时间,应该已经离开明城了吧。 「孩子们,你们到不碍事的地方玩好不好。」一个义工喊道。 好几个孩子蹲在路上玩,义工们走来走去搬东西,一个不小心,就要撞到他们。 孟之舟见状,忙起身,把孩子们领进教室里玩。 大家搬完东西,也回到教室。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搬来一箱水,犒劳搬东西的大家。那人打开箱子,拿出的第一瓶,先递给人偶熊:「谢谢你给我们送来这么多东西。」 人偶熊摆手,表示不客气。而后他接过水,犯了难,这该怎么喝。 算了,先忍着吧,免得暴露。 「小朋友们说谢谢了吗?」那位工作人员问孩子们。 「谢谢!谢谢!……」孩子们纷纷喊道。 在这一声声的谢谢中,人偶熊也感觉到,做这件事的确很有意义,除了被闷得有些热之外。 孩子们专注于玩玩具,玩到忘我。 过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后,有个义工问:「还教孩子们唱歌跳舞吗?」 其他人回答:「教吧,不然我们不白来。」 「是呀。」 可孩子们还没玩够,又让他们玩了会,收起玩具,开始教。 孩子们多,一起教,学得乱糟糟的,进度还慢。 有人提出,干脆分开教学,反正这么多义工,一个义工教三五个小朋友,这样,效率还更高些,反正大家闲着也是闲着。 这个方法一提出,有个人说道:「我们干脆搞个小晚会得了,每个大人领若干孩子,出一个节目。最后,让全体员工和其他孩子过来看,大家娱乐放松一下。」 大家听后,表示贊同。 只有裴言面露难色:「我不太会唱歌,跳舞就更不行了,能不能申请当观众。」 「我唱的也不好,带着孩子们一起玩嘛,有什么的,重在参与。」其他人劝裴言道。 「是呀,咱又不要求唱得跟歌星似的。」 「我真的唱得太难听了。」裴言道,「不是一般的难听。」 他这么说,反而激起大家的好奇:「你唱的有多难听,要不唱一下,让大家判断判断?」 这下,裴言更为难了。 自己那把破锣嗓子,根本不好意思拿出来现。 孟之舟看出裴言的窘状,帮他解围:「你跟我一组好了,我可以教你。」 裴言如释重负,转向孟之舟,灿然而笑。 这一幕让义工们会心笑了,并面面相觑,交换着目光。 人偶熊则定在原地,没人看到,头套中,他的目光又沉又冷,凝在孟之舟和裴言身上。 * 分好组,教学开始。 人偶熊教孩子们跳舞。孩子们学不了太难的,他便简化了动作。 其他大多数「老师」,教的是唱歌。 不管是唱还是跳,这么一大群人,在一个房间里,同时教,只能用「混乱」两个字来形容。 「我们去隔壁房间吧。」裴言道。 孟之舟没有异议,和裴言领着孩子们往隔壁班去。 人偶熊在原地定了两秒,忙牵起孩子,跟上他们。 「你也嫌那里吵吗?」孟之舟问他。 他点头。 「你真的不会说话?」 他点头,又摇头。 孟之舟偏过脑袋看他:「你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见孟之舟跟人偶熊攀谈起来,裴言转头唤她:「之舟,快来练习吧,练完再和那只熊聊天。」 人偶熊:「……」 那只熊……是说我吗? 「哦,好。」孟之舟快步走进教室,人偶熊随后进入。 孟之舟组唱歌。 人偶熊他们组,虽不用唱歌,但要放音乐,跟着音乐一起跳。 两组人,分别在教室两端,隔得尽量远,以避免互相影响。 黄昏时分,练习时间结束,大家聚集在最大的一间空房间内。 观众们闻讯,依次就位,表演者抓紧最后的时间,做最后的上场顺序安排。 方式很简单,抓阄。 人偶熊抓到了第一位,孟之舟抓的是第三。 作为第一个上场的,人偶熊没有多紧张,倒是其他人替他紧张,纷纷跟他说加油。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热,不能再加油了,再加油就要烧起来。此刻的他,只想赶紧跳完,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头套摘掉,透透气。 想归想,但他跳完后,并没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等待孟之舟上场。 虽然练习时已看过,他还是想看一下最后的呈现效果。 很快轮到孟之舟,他们唱的是一首儿歌《虫儿飞》。 孟之舟唱前四句,歌声纯净动听,一下就能把听众的耳朵给抓住。 听完歌,人偶熊离开房间,往走廊最尽头没人的地方走。 尽头恰有扇窗,他把窗打开,倚墙,站在那儿,拿下了厚重的头套。 第65页 汗水顺着颊侧,如线般流淌。 他的发,早被打湿,黏在脸上。 抬手,把头发往后拢。 应该找个地方,洗一把脸。他想。只是不知道,卫生间在哪里。 他稍稍往前探,目光搜寻,可还没看到卫生间指引牌,先看到了孟之舟和裴言两个人。 他们正往他的方向来。 两人并没看到他,走了一段距离,站住。 孟之舟疑惑地问裴言:「你说有话跟我说,是什么?干嘛神神秘秘,非要带我到没人的地方。」 裴言凝着孟之舟的眼眸,声音有些干哑:「之舟,这么多年来,我不知道你察觉到了没有?」 孟之舟没懂:「察觉到什么?」 裴言长长呼出一口气,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我,喜欢你。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孟之舟被惊到,睁大了眼。 「你愿意吗?」裴言又问她。 裴言声音出口,人偶熊抓着头套的手一松,头套啪地一声,砸在地上。 孟之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隐约看到一个影,但昏昏暗暗的,看不清楚是谁。 「有人,我们回去再说吧。」裴言并不想让自己的告白被人观赏,手虚搭在孟之舟的肩,推她回了教室。 黑暗中的人影久久没动,也没去捡地上的头套,像是凝固住。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他的凝固。 他费力从玩偶服内的口袋中掏出手机,接通,里面传来:「车在门口等你,我们该出发。」 「好,知道了。」他嗓子透出微寒。 挂断手机,拎起头套,往外走。 大家还在喧闹,歌声笑声不断传出。 快到那房间时,他脚步顿住,怔了片刻,戴上头套,继续往前。 在门口站定,对门内喊道:「孟之舟,你过来。」 这一声,让孟之舟的眼睛骤然转了过来,心也跟着颤了颤。 其他人也听到,瞬间安静下来,不明所以地看向门口的人偶熊。 「我在外面等你。」人偶熊又道,继续向前走去。 「他会说话呀。」 「他是谁?」大家都在议论。 裴言也疑惑,问孟之舟:「他是谁?你们认识?」 孟之舟没回答裴言,快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亮着几盏灯,但人偶熊没站在光里,而是站在靠近大门口的阴影里。 孟之舟走到他身边,抬头仰望他:「贺祁第?是你吗?」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对方懒洋洋地回答,声音闷在头套里,些许失真,但也能认出是贺祁第的声音,他独有的那种玩世不恭的语调。 大家都很好奇,歌也不唱了,或者跟出来看,或者趴在窗户上看。 跟出的人群中,还有裴言。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已经走了吗?」孟之舟不解。 贺祁第轻笑:「我推迟了行程,想着给你一个惊喜。不过,你倒给了我一个惊喜。」他欠身,靠近孟之舟,「说说看,你准备如何回应裴言的告白?」 「啊?」孟之舟塞住,好一会儿才道,「站在阴影里的那个人是你?」 「我戴头套太闷,找个地方喘口气,没想到,就看到一场温情告白。」 孟之舟听到贺祁第说头套太闷,并没关注后半句,忙道:「闷,你干嘛不摘下?」 「为了能假装爱心市民啊。这样,粉丝就不会知道我出现在福利院,也不会对福利院造成困扰。」贺祁第顿了顿,又道,「可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必须摘下头套说。」 「嗯?」 孟之舟还没反应过来,贺祁第一个侧身,摘下了头套,并突然靠近她,举起头套挡住两人的侧脸。 「别往后退。」贺祁第预判到孟之舟下一步的动作,提前道。 孟之舟僵住。 贺祁第的呼吸,洒在她面庞,带来奇异的热,那热,烧红了她的脸。 「说完这些话,我就该走了,所以你要听好。」为了让孟之舟听清楚,贺祁第又靠近了她几分。 孟之舟越加不知所措了,只能呆愣愣地站着。 贺祁第目光灼灼,凝着她,声音悠悠地道:「别做裴言的女朋友,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孟之舟嘴巴惊讶地半张开,看向贺祁第,可在和他对上目光的瞬间,忙垂下头,掩起自己红到不像话的脸,咕哝:「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说这个,我、我没心理准备……」 「太突然吗?」贺祁第沉吟。 伸缩门的门外,助理小熊忍不住催促贺祁第:「我们真的得走了,不然赶不上飞机。」 贺祁第看着孟之舟慌乱到不知所措的模样,虽心急,但也不忍逼她:「好,我给你时间。」他的手轻柔地拂过孟之舟的发丝,「希望等我回来那天,能听到你的答案。」 话毕,他的手松开孟之舟的发,转身,走出大门,矮身钻进车里,消失在夜色中。 第三十三章 对她的喜欢不是一星半点…… 从贺祁第说出「做我女朋友」那几个字, 孟之舟感觉,整个春天没刮完的风,都在春末的这天, 倒灌进她的耳朵, 震得她的耳膜嗡嗡作响,头脑也一片空白。 惊诧中, 自己咕哝了些什么,她不太记得。之后, 贺祁第又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听太分明。 第66页 甚至, 贺祁第飘飘离开,钻进了车里, 她也没立刻反应过来。 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 她才猛然回神,视线聚焦在那远去的黑色车子。 那车子融进黑夜,就像一滴墨, 落进墨汁中,很快便失去踪影。 孟之舟仍呆怔在原地, 她痴痴地,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刚才,贺祁第真的跟我说,让我做他的女朋友?还是我在做梦?」 与此同时,车里的爱心市民贺先生, 人慵懒地仰在座椅中,让司机把空调风开大些。 他抬手,把头发往后拢,能感觉到到脸有些烫。 不知道是因为穿太久玩偶服的缘故, 还是因为别的…… 小熊抱着熊头,正和它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阵,他还是没忍住,转过头来,问贺祁第:「你和小孟老师,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贺祁第懒懒向他挑了挑眉眼。 小熊晃晃手里的熊头:「你推迟航班,还穿着玩偶服,跑到福利院来,不是为了她?」 「我就不能是来做公益,献爱心的?」 「献爱心干嘛偷偷摸摸,还叮嘱我把自己藏好,别让小孟看到。当时我坐在那货车里,人都恨不得爬座椅底下去了。」 「哈哈哈,是吗?」贺祁第笑,「委屈你了。」 小熊的两手抓住熊耳朵,扯了扯:「你别转移重点。」 「我转移什么重点了。」贺祁第还在顾左右而言他。 「重点是你对小孟的态度,让我觉得,你俩现在……」小熊放弃扯熊耳朵,吐出两个字,「有事儿。你俩这才认识几天啊,这发展,会不会太快。」 小熊的话,让贺祁第笑出了声:「我们可不是认识了几天。」 「我说几天,是有点夸张。」小熊回想了下,从他们第一次在金湖边别墅开会遇见,到现在,「有两三个月吧。两个月就喜欢上了一个人,放别人身上我可能不惊讶,但放你身上我就惊讶了。毕竟,我当你助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你对哪个女人有过感觉,我还以为你对女人不感兴趣呢。」 「我只是对其他女人不感兴趣。」 贺祁第闭上了眼睛,他累到脱力,需要养养神。 「啊,你这话,意思是只对小孟老师有兴趣,对除她之外的其他女人没兴趣?我的天,你对小孟老师的喜欢不是一星半点啊。」小熊睁大眼睛,又开始扯熊耳朵,「完了,你完了。你如果完了,那我也得跟着完。」 贺祁第睁开眼,疑惑的眸看向小熊:「现在我们还没开始恋爱。就算我们恋爱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想想,你恋爱,公司会同意吗?公司不同意的话,有你好果子吃?你没好果子,我是你助理,我就有了吗?」小熊越说,越为自己那渺茫的未来,感到绝望,「到时候经纪人和公司肯定得骂我,没把你看好。」 贺祁第默然,眼睛看向窗外。 汗已经消散不少,挥发的汗水带走体表温度,让他感觉一阵寒凉。 「空调风可以关小些了。」他转过来,对司机道。 「你在听我说话吗?」小熊朝他凑过去。 贺祁第把他贴来的大脸推开,闭上眼,懒声道:「话好多,吵得我没法休息。」 小熊无力地靠回椅子,嘟囔:「我担心你,你还嫌我啰嗦。行了行了,我不说了。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要事业,还是要爱情,必须慎重考量。别头脑一热,被冲动趋势,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说完这句话,小熊便不再说话了。他又去扯熊耳朵,和熊头大眼瞪小眼,这过程中,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现在这个状况,要不要报告给经纪人。 * 不知不觉到了七月中,贺祁第已离开一个月,孟之舟开始过暑假。不用去幼儿园上班,她便增加了去福利院的频率,陪孩子们玩,也教他们读书识字。 裴言没有再跟她一起去,因为那天晚上,她拒绝了他。 她不擅长拒绝别人,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她知道,不想做的工作,可以勉强地接下;不想吃的东西,也能勉勉强强地吃;但感情没法勉强。 当她告诉裴言,自己没办法做他的女朋友后,裴言先是震惊和失望,而后让孟之舟别急着给他答案,再考虑一下。 孟之舟摇头:「不用考虑。我的心意我知道。」 「你的心意……」裴言声音在颤,「是在那个叫贺祁第的人身上吗?我明白了,穿着人偶服的人也是他,对不对。」 孟之舟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在伤害裴言,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 裴言不无悲伤地道:「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比不上你跟他认识的短短两个月?」 「两个月?不,不是两个月。我跟他,从八岁时起,就相识了。」 裴言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掺杂着溃败的痛楚。 孟之舟没去看他的眼,怕看了,自己接下来的话说不出:「你以后别再到学校来接我了。不知道你喜欢我时,还能当你是哥哥、是朋友,接受你对我的好,并以同样的好还给你。但现在,恐怕不能了,因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如果还接受你的好,很像在利用你。我不能那样。」 说完这些话,孟之舟默了片刻,又对裴言说了句抱歉 ,没上他的车,转身离去,自己搭地铁回了家。 第67页 从那天起,裴言就像从她生活中消失了一样,再没联繫过她,也没来过她家。 搞得孟妈妈很疑惑:「裴言是不是最近很忙啊,喊他来家里吃饭,他都说没时间。」孟妈妈念叨完裴言,又念叨贺祁第,「贺祁第现在怎么样,拍戏顺利吗?」 「昨天和他视频,看起来挺顺利的。」孟之舟回答。 「他在哪里拍戏?」孟妈妈又问。 孟之舟把贺祁第发给她的一小段视频给孟妈妈看。 视频中是一片连绵沙丘,无边无际的,透出苍凉。 「在沙漠拍戏啊,那还挺辛苦的。」孟妈妈感嘆。 孟之舟没说,贺祁第拍的还是古装戏,这么热的天,要穿长衫,戴假发,她看着都觉热。 抛去热这个因素不谈,不得不说,古装的贺祁第很英气。 昨天视频时,视频中的贺祁第穿的是一袭黑色侠客服,高高的束着发,手里执着一柄长剑。 孟之舟试着想像,黑衣侠客贺祁第,骑马执剑,驰骋在大漠上,该是怎样一副图景。 她感觉自己平时想像力还是挺丰富的,不知为何,在这时突然贫瘠,想像不出。 不过她能知道,绝对很好看,这是一定的。 贺祁第总是好看的。 这一个月来,虽然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联繫,但只是信口闲谈,分享生活近况。 贺祁第表现得轻松又懒散,半句没问过她,到底答不答应做他女朋友,仿佛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一样。 这种态度,反倒让孟之舟心里直打鼓。 她开始惶惑,贺祁第那天突然那么说,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的。 又或者,真的是她在做梦而已。 否则,贺祁第怎么又不提了呢? 她搞不清楚,越想越觉心里怏怏的。不想让自己陷进那种敏感多疑的情绪中,她干脆拿了本书看,可刚看几页,手机响了。 屏幕上的贺祁第三个字,让她的心骤然收紧。 贺祁第有读心术吗?为什么每次一想到他,他就来电话。 拿起手机,走到小院里,接通。 「吃过饭了吗?」贺祁第问她。 「没,妈妈正在做。你呢?」 「正在吃。」贺祁第回答,「吃完还要去拍戏。」 「天都黑了,还没拍完?」 「要拍几场夜戏。」贺祁第的话音刚落,孟之舟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一声大呼:「贺老师,医生来了。」 紧接着,是贺祁第发出的嘘的声音,似乎在让对方噤声。 对方没领会:「怎么了,贺老师,伤口不用包扎吗?那不行的,万一感染怎么办?」 贺祁第嘆了口气,认命般的道:「包吧,包吧。」 「你受伤了?」孟之舟焦急地问,刚才还萦绕在心的那点乱七八糟的想法,霎时烟消云散。 「一点小伤。」 「小伤?那他为什么说会感染。」 「真的是小伤。」 「你拍张照片给我看看。」 「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贺祁第越不让她看,她心里越慌,抿了抿唇,说道:「一定很严重,对不对。」 「不严重,一点擦伤而已。」 贺祁第刚说完擦伤而已,旁边不识相的工作人员又道:「医生,也顺便看看他的肋骨有没有骨折,从马上摔下来时,撞了下,当时疼得他连动都动不了。」 骨折……从马上摔下来…… 孟之舟秀眉蹙成一团:「地址给我,我要去看你。」 第三十四章 傻瓜 孟之舟说要过来, 贺祁第虽开心,却也不忍。 「我的伤没那么严重,如果真的很严重, 我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打电话和你聊天吗。而且, 这里条件太艰苦,你来也只是受罪而已。」 贺祁第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没事, 还用不想让她受罪的藉口阻止她过来,孟之舟越觉得, 他是在故意隐瞒自己的伤情。 「别说那么多,把地址给我。」孟之舟轻嗔道。 听到孟之舟坚决、又带点愠怒的语气, 贺祁第无奈妥协:「好吧。你定好来的时间,记得告诉我。」 通话结束, 贺祁第把地址发给孟之舟。 孟之舟复制地址, 粘贴到手机便签,拧身,回屋。 孟妈妈注意到, 女儿接了通电话后,脸色变得阴沉, 问她发生什么。孟之舟把贺祁第受伤,好像骨折的事,告诉妈妈,并跟妈妈说,自己正好在过暑假, 闲着无事,想过去看看他。 「骨折?这么严重!」孟妈妈的心也为贺祁第揪了一把,「那是应该去看看他。不然他一个人出门在外,还骨着折, 多可怜。」 孟之舟说好像骨折,到孟妈妈这里,似乎已经坐实骨折。谣言便是这样传播的。 孟妈妈甚至张罗着,让孟之舟带个炖锅带过去,给贺祁第炖些骨头汤。 在她朴素的观念中,喝骨头汤,可以补骨头。 即便孟之舟回来,锅也可以留给贺祁第,让他继续用,就当送他的负伤礼物。这去看病人,都得送礼物、或者包红包的。 「带个锅?」孟之舟面露难色,「是不是不太方便。」 「怎么不方便,买个小的,直接塞进行李箱,拎着就可以走。一会儿吃了饭,咱就去买。」 孟妈妈行动力极强,吃过饭,果然拉起女儿,去买锅。 第68页 自己用,倒未必捨得买好的,想着要送贺祁第,孟妈妈破天荒,花三百多块钱,买了个高颜值的珐瑯铸铁锅。黑色,贺祁第说过他喜欢黑色。 跟她家里几十,顶天一百多块的锅比,已算奢侈。 回到家,孟妈妈问女儿:「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孟之舟拿出手机,点进售票软体。 明天出发的火车票还有。 「我明天去吧。」她说,「有票。」 「行,那你买票。我先去把行李箱拿出来擦一擦,很久没用,积不少灰。」 孟之舟应了声,选择最快的一班列车,买完,发微信告诉贺祁第,自己已买好火车票,明天早上出发。 微信发出没三秒,贺祁第打来了电话:「你怎么自己买票,还买的火车票。我让你定好时间,告诉我,意思是我来给你买票。你这个人啊……」贺祁第哭笑不得,「以后跟你说话,还是得直白,否则你领会不到我的意思。」 「啊,不用你给我买的。」 「什么不用。你现在把车票退掉,证件号发我。」 「真不用。买都买了。」孟之舟试图抗议,然而下一秒,贺祁第来了一击绝杀。 「你不退,那我就……」语调拉长,「连夜飞回去,接你。」 孟之舟有法子治贺祁第,贺祁第也有法子治她。 一句话让孟之舟收起继续抗议的心,乖乖把证件号发了过去。 几分钟后,订票成功,贺祁第截图,微信发给孟之舟,并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对周围人有点警惕心。】 孟之舟回:【知道了。】 贺祁第:【遇到困难,可以找工作人员,别不好意思。】 孟之舟:【知道。】 贺祁第:【我这里很热,带些防晒品。】 孟之舟:【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好啰嗦。】 贺祁第:【……】 他绝想不到,自己也有被嫌啰嗦的一天。 孟之舟:【你快休息吧,明天见。】 贺祁第:【嗯,明天见。】 孟妈妈已经清理好行李箱,递给孟之舟,孟之舟接过,把行李箱摊开,放在地上,衣服和洗漱用品一一放入,最后把锅也放进去,合上,拉好拉链。 「东西带够了吗?我怎么看行李箱没装满。」孟妈妈不放心,跟孟之舟确认。 「够了。」 「牙刷带了吗?拖鞋带没带,再带个帽子,防晒……」 「带了,都带了。」 孟妈妈晚上叮咛过女儿一遍还不够,翌日,送孟之舟出门时,再次叮咛:「钱带上了吗,出门在外别太省检。身份证拿了没有?什么都可以不拿,身份证可不能不拿。」 在这一声又一声的叮咛中,孟之舟拉着行李箱,走向公交站。 乘坐一段公交,再换机场大巴,一个多小时后,到达了机场。 她没坐过飞机,这是第一次,有些茫然。 贺祁第预料得很对,她果然不好意思问人,自己闷头摸索,先去取机票,取完票,正当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时,有个工作人员朝她走了过来,看一眼她的飞机票,把她领去vip通道。 她有些懵,并在半懵的状态下,被一路指引,办理手续,而后来到一处候车室。 候车室里,竟然有食物可以吃,她出行只坐过汽车和火车,从没见过这样的候车室,不免惊讶。 在候车室等了一阵,到登机时间,乘接驳车上飞机。 到飞机上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贺祁第给她订的是头等舱。 独立的空间,豪华座椅,还有殷勤周到的空乘。 这陌生的一切,都让她心生紧张,空乘过于周到,对她来说,也是种负担,加重了她的紧张。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窗外的美景吸引过去。 机翼映着太阳的光辉,擦过云层,让城市变得渺远微小,也让天空仿若触手可及。 她的手贴在窗上,眼睛定定地看,看不腻似的,直看到飞机到达。 一下飞机,还没出机场,接到小熊的电话。 小熊急切地问:「小孟老师,你到了吗?」 「刚到。」 「我打电话的时间卡得还挺准,领了贺祁第的命过来接你。你出来吧,我就在机场门口,开一辆黑色吉普车。」 「怎么还麻烦你来接我。」 「不麻烦,这有什么麻烦。」小熊道。 孟之舟走出机场,立刻看到黑色吉普,外加正和她招手的小熊。 推着行李朝他走去。 小熊从车上下来,帮她提行李。 「一路辛苦。」 孟之舟摇头:「不辛苦。」 她连从没坐过的头等舱都体验,根本是出来享受的,哪还辛苦。 「拍戏的地方有点远,开车得开三个小时。」小熊打开后备箱,把行李放进去。 「三个小时,那是挺远的。」车子底盘高,孟之舟手脚并用,上到车里。 「也很荒凉。」小熊坐上驾驶位。 「那是不是没有超市。」孟之舟问他。 「没有。你需要买什么东西吗?我们可以现在买。」 「嗯,我需要买点食材。」她没忘记妈妈的嘱咐,买排骨,炖汤给贺祁第喝。可是,她又想到,「荒凉的话,是不是没法做饭啊。」 第69页 「能做。不能做饭,我们不都饿死。走,带你去买。」 车子启动,孟之舟又问小熊:「贺祁第伤得严重吗?」 「倒也不能说特别严重。不过,这一个月来,大伤小伤没断过。这部戏是武侠题材,有许多武打动作,没办法。」 大伤小伤不断,贺祁第竟从没和自己说过。 孟之舟秀眉蹙起,抿紧了唇。 车子拐到附近的超市,孟之舟买了一大袋子食材,又坐上车,向着拍摄地进发。 近三个小时后,终于到达。 有几段路的路况特别差,坑坑洼洼的,她觉得自己快被颠散架。 下车时,小熊特别递给孟之舟一个口罩:「片场人多嘴杂,你最好戴上口罩,遮着点,否则又要上热搜。」 「哦,谢谢你提醒我。」孟之舟差点忽略这个问题,忙接过,戴上。 小熊一手拎着购物袋,另一只手拎行李:「我先带你到房车休息。」 孟之舟还不想休息,她更想去见贺祁第,问:「贺祁第在哪?」 「他正在那边片场拍戏。」小熊指给她看。 孟之舟看过去,看到了漫漫黄沙,和远处一圈小小的人影:「不能先去找他吗?我想看看他的伤。」 「你现在过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有摄像机对着,怎么察看他的伤。」小熊笑,「再说,他在拍戏赶进度,过去会打扰到他。」 孟之舟抿唇,自己的确太心急,没考虑到这些。 「他也特意叮嘱我,说你坐那么久车,肯定很累,让我先带你去休息。我不让你休息,还把你带去片场,估计会挨骂。」小熊又道。 闻言,孟之舟不再说其他,跟着小熊走。 小熊两手拎着东西,走在沙地上,看起来很吃力,孟之舟紧走几步,到他身边,拿下购物袋,自己拎着。 「我来拎就好。」 小熊想再去拎,被孟之舟躲开:「都让你拎,怎么行。」 见状,小熊也不再坚持,两人继续往前走。走到房车停放区,绕过几辆房车,在末尾一排,一个位置相对寂静的房车旁停下。 小熊掏出钥匙,拧开门,东西拎上去,也招呼孟之舟上来。 孟之舟踏上去,看到房车内景,不由睁大了眼。 这房车,根本就是个小型的家,内饰豪华精緻,各种摆设一应俱全。 小熊蹲下,拉开冰箱的门,把食材一一往冰箱里摆。 调味料无需放冰箱,她递给孟之舟,并告诉她:「冰箱里有水,你要喝的话就拿。后面有卫生间,也可以洗澡。」说着,他指指旁边,「电磁炉在那里,上面还有微波炉,看到了吗?」 孟之舟探头:「看到了。」 小熊把东西放进去后,关上冰箱门:「那你休息,我去片场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 小熊离开。 孟之舟走向电磁炉,放下调料,手指点按按钮,电磁炉亮起。 可以用。 要不要现在开始炖汤,炖好,贺祁第回来,就可以喝。 她弯身,把小熊刚关上的冰箱门打开,取出排骨和海带。 排骨是切好的,海带则是那种整块的大海带,需要泡发。 从行李箱里拿出锅,烧了锅温水,取一块海带,洗干净,放进去。 海带泡好,她发现一个问题,没有买刀。 怎么办,用手撕吗? 似乎未尝不可。 海带撕成五六厘米的方块,放在旁边备用,转而去炖排骨。 焯一遍水,煮沸,转小火慢炖,大料和海带放进去。 这之后,无需她再做什么,耐心等待即可。她想在房车各处看看,可又觉主人不在,自己乱走乱看似乎不好,作罢,坐在旁边的沙发休息。 沙发柔软,人一坐下,便陷进去一块。靠背也软得像云朵,孟之舟倚上去,仰头看着天花板。 空气中有贺祁第的气息,这让她心安。 心安之余,舟车劳顿所带来的疲乏,在她放松下来的这刻,缠绕住了她。 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阖上。 贺祁第一收工,大踏步往房车走,速度快到小熊得小跑才能跟上。 「走那么快干什么,人又不会跑掉。」小熊上气不接下气。 贺祁第不理会他,兀自越走越快,把他甩在身后。 打开房车门,人刚踏入,便定住。 随后跟来的小熊不明白贺祁第为什么凝固,问他:「怎么了?」 后面的「人不会真跑了吧」几个字未出口,看到贺祁第猛然回头,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他赶忙悻悻然闭上嘴巴。 贺祁第放轻脚步,走进去,觑一眼电磁炉上散着热气的汤,来到孟之舟身旁,俯身,凝视她的睡颜,唇角勾起一抹笑,这个傻瓜,沙发那么大,不躺下睡。 第三十五章 「我们,睡……觉?」…… 贺祁第正盯着孟之舟看, 孟之舟的眼睫忽扇动了下,下一秒,眼睛悠悠睁开。 「嗯?」她看着眼前人, 迷迷糊糊地喃, 「你回来了,还是我在做梦?」 贺祁第回来得急, 还没换去古装衣服,真的像是个幻梦。 「不是梦。」他对她道。 ban 「不是梦啊。」她心心念念着贺祁第的伤, 虽还未完全退去睡意,仍凭藉下意识, 伸出了手,说道, 「让我看看你的伤。」 第70页 「刚睡醒就要看我的伤?」贺祁第扶额, 直起身,走向旁边的电磁炉,掀开锅盖, 「炖的海带排骨汤啊,可以喝了吗?」他语气轻松, 试图岔开话题。 「不让看,不给喝汤。」孟之舟揉揉惺忪的眼,站起,过去把他刚掀起的锅盖,放回。 「一定要看?」贺祁第见躲不过, 只得垂眸,看着她,直面她的检查。 孟之舟认真地点头。 「好,给你看。」贺祁第撸起袖子。 线条好看的小臂, 有几道深浅不一的擦伤和黑青。虽不是特别严重,但也让孟之舟的心皱缩了下。 这一个月来,得受多少摔打,才有这么多伤。 「看过了,放心了吧。」贺祁第放下袖子,「都说过,我没事。」 「肋骨呢?」 「肋骨也没事。」说毕,贺祁第眉毛一挑,靠近孟之舟,「你要看一眼确认吗?」 他的指尖勾住长衫的腰带,桃花眼灼人地勾住孟之舟,「正好我要洗澡,准备脱衣服。」他干脆把腰带的一端,放进孟之舟手中,贴向她的耳,气声道,「或者,你帮我脱?」 门口的小熊感觉到非礼勿视的危险,虽闻到排骨汤的香气,有心蹭一碗,但不敢多停留,扭头,识相地走开,顺便把门给人关上。 热气洒在孟之舟颊侧和耳边,她感觉那半边脸像是烧起来,丢开指端的腰带:「谁,谁要帮你脱。」 「那你还看不看。」贺祁第还在笑,玩世不恭地坏笑。 「你,你换上t恤,撩起来,给我看看受伤的地方就行。」孟之舟声音小到像蚊子哼哼。 「好,没问题。」贺祁第看一眼窗,确认窗帘都拉上,直起身,挑开衣襟,向后抖落,黑色长袍顺着肩膀,倏然滑下,飘飘落地。 孟之舟赶忙闭上眼:「你别脱。」 贺祁第作出无辜茫然的表情:「我不脱怎么换t恤。」 「那你能不能,别在我眼前脱。」 「地方就这么大,你让我去哪里脱。以前,我下河游泳,也是脱了衣服,只留短裤下去的,你又不是没见过。」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一样。」 这话勾起了贺祁第的兴趣,他幽幽问:「哪里不一样?」 「就,就是不一样了嘛。」孟之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无力地道。 「你又没看,怎么知道。」 「我不用看。」孟之舟把眼睛闭得更紧些,并且转过身去,背对贺祁第。 贺祁第觉得,孟之舟如果是只鸵鸟,此刻肯定已把头埋进沙子里去。 他再憋不住,笑出声:「身上还有衣服,你躲得未免太早。」 「嗯?」孟之舟转过来看,发现贺祁第身上还有件中衣。 贺祁第的手搁在孟之舟头顶,顺着她的发丝滑下:「看,吓的你。我去卧室换,不用你躲。」 说着,贺祁第走向车子尽头,打开一扇门,走进去,又关上。 孟之舟愣在原地,也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贺祁第怎么这么喜欢摸我头发,而且,被他摸过的头发,像有神经一样,向头皮传导着令人发麻的轻颤。 卧室中的贺祁第,贴着门,唇边漾起的笑容,久久不落。 站着,感受了会儿心中不可抑制的喜悦,他才挪步,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t恤和裤子,简单沖了个澡,换上,走出。 没洗头发,粘一次假发很费功夫,能不破坏它,就尽量不破坏。 孟之舟在尝汤的味道,听到脚步声,回眸。 贺祁第穿着现代衣服,但却还顶着古装的发型,那样子,说不出的违和,但却挡不住他的好看。 「你怎么偷喝。」他故意调笑道。 「我没有偷喝,尝味道。」 「味道如何?」 「好像跟妈妈做的不一样。」孟之舟蹙眉,盛起一勺,递给贺祁第,「你尝尝。」 贺祁第抬手,没去握勺子柄,反而握住了孟之舟的手,将之扬起,俯身,凑过去,喝下。 松开孟之舟的手,他道:「是有些不同,但也很好喝。」 孟之舟的手在半空定格几秒,才缓缓收回。 「我衣服换好了,你来验我的伤吧。」他拉起黑色t恤的衣摆,往上拉起,给孟之舟看。 孟之舟刚缓过神,反应了下,看过去。 首先看到的是贺祁第的腹肌,滞住一瞬,急忙掠过,凝在他明显泛起红肿的那片肋骨肌肤。 光看着,她都觉得疼:「从马上摔下,撞成这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贺祁第解释:「那个工作人员,掐头去尾,说得不准确。 我不是因为不小心,而从马上摔下的。是剧情需要。那段演的是,我骑马,追击一波人,从沙漠追到石林,结果在石林遇到埋伏,被暗器打了马,马惊到,我需要从马背跌落,顺势翻滚,然后站起,继续和敌方打斗。 跌落那段,为了最好效果,多拍了几次,最后一次,我掉下来时,偏巧不巧,磕到了身上佩剑的剑柄。当下是挺疼的,动不了,不过缓了会儿,就没事。 那时,刚好到吃饭时间,我说不需要医生看,便回房车吃饭。但剧组工作人员不放心,非找来医生。」 「人家找医生是对你负责。」孟之舟嗔他道,嗔完,看着贺祁第的伤,声音软下来,「原来拍戏,还需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啊。」 第71页 贺祁第松开衣服,改把那只手伸向孟之舟的发:「你,心疼了?」 「我,我没有。」孟之舟忽地红了脸,拂开他的手,转过去。 贺祁第唇边漏出一声轻笑:「明明心疼,还不承认。」 孟之舟假装没听到,用勺子搅拌着排骨汤,声音发干,问:「有碗吗?」 贺祁第打开上面柜子,拿出两只碗,递给孟之舟。 孟之舟接过,闷头盛汤。 贺祁第看到,她的脸很红,不知是不是被排骨汤的热气熏红。 汤摆上餐桌,两人相对坐下。 还很烫,贺祁第照旧先啃排骨。这段时间,他并不是没吃肉,但却属今天的肉最好吃。 孟之舟见他没多久功夫,已把碗里的排骨啃完,开始吃海带,问他:「你喜欢海带排骨汤,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贺祁第看向孟之舟,沉声道:「我在长河镇时,并不怎么喜欢喝。」 孟之舟不解:「那为什么后来喜欢了?」 贺祁第想了想,回答:「有些东西,拥有时并不觉得,离开后才发现,被牵住了心神,总忍不住想起。」 孟之舟试着领会贺祁第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就像长河镇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一样,当她还在长河镇时,并不觉得长河镇有什么特别,可离开后,长河镇却时常萦绕在她脑海。 那座破旧的小城,弯曲的道路,那山,那水和那些田野。 然而,她又恍然意识到,让她念念回想的,只有长河镇吗? 她抬睫,看了眼贺祁第,没多停留,很快垂下。 「还有半句没说,想听吗?」贺祁第的声音突然温柔。 「什么?」孟之舟感觉自己的声音闷在胸腔。 「有些人,在离开前,就绊住了我的心神。很久,很久。」 贺祁第说完这句话,也很久很久地注视孟之舟。 这汤的热气太盛,熏湿了孟之舟的眼眶。她垂着眼睫,好一会儿才站起,拿过贺祁第的碗,低声咕哝:「我再给你盛些排骨。」 「嗯,多盛点。」贺祁第目光追随孟之舟,走开,又返回,唇角噙着抹若有似无地笑。 因着做汤和盛汤的人,他喝了三碗汤,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碗,并问做汤的人:「还会给我炖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喝。」 贺祁第站起:「那太好了,我有口福。」他展了展腰,「好累。不早了,该睡觉。我们睡觉吧。」 孟之舟收碗的手颤了下:「我们,睡……觉?」 第三十六章 可怜兮兮 「只有一个房间, 怎么睡?」孟之舟看向这辆房车唯一的那间卧室,声音似乎在颤。 「当然是躺下睡。」贺祁第耸耸肩,语气轻松的回答。 「啊?」 贺祁第眼睛勾着她, 悠然向她靠近, 笑得玩味:「难道,怎么睡觉, 还需要我教你?」 孟之舟慌到无措,只能后退。 退到沙发旁, 没了路,跌坐进去。 贺祁第气定神闲地走到她脚边, 站定,俯身, 一手按在孟之舟腿边的沙发缘, 另一只手撑住沙发靠背,把孟之舟圈在其中。 孟之舟垂着眼睫,不敢和他对视, 一颗心鼓譟得像要冲出胸腔:「我,我还是去找个酒店住吧, 这里,不太方便。」 「不方便?我觉得挺方便的。」贺祁第懒洋洋地耷着眼皮,看着孟之舟,注意到她脸上飞起的红霞,唇边的笑意转浓。 孟之舟的眼睛, 不自控地落向贺祁第放在自己腿边的手,感觉再偏一公分,就要相触,这让她没来由地绷紧了身体。 身体僵硬, 声音也僵硬,像是另一个人发出:「哪里方便,这里只有一间卧室。」 「一间卧室怎么了?」 贺祁第说话的声音和气息,从孟之舟头顶落下。 孟之舟把头低了低,咕哝:「一间卧室,没法睡。」 「为什么会没法睡呢?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孟之舟低头,贺祁第也跟着她低头,这句话俨然是在她耳边吐出的,热气洒向她耳廓。 她一阵麻痒,刚要偏开头,听到贺祁第颇具警告意味的一声:「别动,否则会很危险。」 她定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贺祁第又低了低身,靠她更近些。撑在沙发缘的那只手,向下滑动,这过程中,若有似无地擦到孟之舟的小腿。 霎时间,像过电,让她擂鼓般的心脏都骤停了下。 在孟之舟心脏骤停的这个剎那,贺祁第扶住沙发靠背的手,移到她头顶,抚了抚她的发,贴着她的耳,再次提醒她:「很快就好,千万别动。」 贺祁第声音未落,孟之舟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到「咔哒」一声,某种机扩对上接口的声音。 沙发秒变沙发床。 嗯……的确很快。 她的头被贺祁第托着,仍保持坐姿,而且,贺祁第还在朝她笑,坏坏的笑。 他凝着她的眼也带笑意,幽幽道:「虽然只有一间卧室,但还有客厅。如你所见,客厅的沙发可以当床。」 于是,孟之舟再次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你,你又逗我。」脸窘到通红。 她气恼地推开贺祁第,霍地站起。 贺祁第呲笑出声,身体侧过,坐上沙发:「我告诉过你的,你应该对我保持警惕。」 第72页 孟之舟背过身去,不理他。 贺祁第看着她气鼓鼓的背影,说道:「真生气?我错了,好不好,不该逗你。作为补偿,让你睡卧室。」 「本来就该我睡卧室。」孟之舟回眸,瞪他一眼,踏步往卧室走。 进去后,关上门,又是「咔哒」一声,这次是反锁门的声音。 贺祁第慵懒躺倒,偏过脸看门:「孟小舟,你怎么还锁门啊,这么怕我吗?」 时隔多年,在这一刻,贺祁第自然而然地唤出儿时给孟之舟起的小名。 门内,孟之舟闷闷的声音传出:「你让我警惕你的。」 「可是,卫生间在卧室里,你锁门,我怎么去卫生间。」 刚才还喝了那么多汤。 片刻后,再次响起「咔哒」声,反锁扭被解开,门也开了。 贺祁第笑。就知道,孟之舟不可能对他那么狠心。然而,他唇边的笑容,没多久,凝固在脸上。 因为孟之舟从门里走了出来,看也没看他,拎起自己的行李箱,快速返回卧室,并再再次,「咔哒」一声,反锁起来。 贺祁第嘴角抽搐了下:「真不让我上厕所啊。」 孟之舟在门内道:「让你老是逗我。」 「连枕头和毯子都不给吗?开着空调,什么都不盖,容易感冒。」贺祁第起身,走到门边,敲了下门,朝里喊。 孟之舟思考片刻,决定发慈悲,拿起床上的枕头和薄毯,打开门,塞进门口的贺祁第手中。 慈悲发完,再再再次,无情地关门,并锁上。 贺祁第垂眸,看着手里枕头和毯子,为什么此时此刻,觉得这两样东西,有点可怜兮兮的呢。 至于这个晚上,他是如何上厕所的,从第二天清晨小熊的抱怨中,可略知一二:「大哥,大爷,用不用把我们房车的备用钥匙给你啊。我刚要睡着,你就来敲门,半夜,你又来敲了次门。只是为了来上厕所,你房间没厕所吗?」 贺祁第顿了下,道:「厕所坏了。」 「坏了找人修好不好。」 「早上又好了。」 「啊?它自己好的。」 贺祁第重重地点头:「嗯。」 小熊疑惑地挠头:「这是什么情况?」 贺祁第耸肩:「我也不知道。」 小熊:「……」 孟之舟醒来,推开门,发现贺祁第已不在沙发,而且沙发也还原,心想,他应该拍戏去了。 洗漱,换了身衣服,走到冰箱旁,拿出两枚鸡蛋,煮熟,作为今天的早餐。 吃过后,她无聊赖地在沙发上坐了许久,起身,戴上帽子和口罩,走出。 都来到这里,不想干坐着,想去看看工作时的贺祁第。 她还从未见过。 走出房车区,她极目四顾,寻到了拍戏的人群。 朝着那群人,溯沙而去。 沙地很软,一走就要往下陷,距离并不远,但却走得费力。 等到达人群中时,她的鞋子已被沙灌满。 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忙碌,没注意到来了个外人。 孟之舟也不去打扰他们,自己默默地穿行,寻找贺祁第。 她记得贺祁第穿的是黑色长袍,便努力寻着黑色人影,可看了一圈,没看到。 「难道不在这个片场?还有另外的片场吗?」她轻细地喃了句,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思忖,要不要打给贺祁第。 他在工作,打给他会不会不太好。 还是不打了,先回去。快中午,贺祁第过会儿,肯定要回房车里吃饭和休息的,等吃完饭,他回片场时,让他带上自己。 思量完毕,她转身,准备打道回府。 可前路,被一位穿着红衣古装的人阻挡。她往左,那红衣便跟她往左,她往右,那红衣也往右。 她只好站住,对那人道:「你先走。」 「我不走。」对方回。 这声音…… 孟之舟猛然抬起头,视线掠过帽檐,看向那张被红衣衬託过分艷丽俊美的脸庞,笑了。 「贺祁第,我刚才一直在找你。」 她的帽子歪了些,贺祁第帮她摆正,略幽怨地道:「估计我还不够显眼吧。先前拍综艺时,我穿着那身红色运动服,有意无意地在你眼前晃,你都没注意到我。这次也一样。」 「……」孟之舟愣了片刻,忽地睁大了眼,「嗯?」 所以当时,她觉得那抹红像总在眼前飘似的,不是因为红色太耀眼,她耐不住地想去看,而是因为贺祁第故意往她面前走,引她注意? 第三十七章 银河【修改】 「嗯什么?」贺祁第轻轻敲了下孟之舟的帽檐, 「每次都看不到我,你是不是应该检讨一下自己。」 贺祁第冷着嗓子,孟之舟能听出他似乎有点不开心了, 忙收起思绪, 解释道:「你昨天穿的是黑衣,所以我着重在看黑衣服的人。」 「哦?这么说来是衣服的问题?那为什么你包这么严实, 我都能一眼看到你。」贺祁第抱起胳膊,眼睛凝着孟之舟, 幽幽道,「说到底, 还是我不够好看,不够显眼呗。」 「不不不, 你很好看, 很显眼。」孟之舟慌了,赶紧说,「是我眼睛太直, 总是只盯着眼前的那一块地方,不会统览周围。不是你的问题。」 孟之舟口拙, 越解释越觉无力,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消除掉贺祁第的不开心,抿唇,低下了头。 第73页 她低头时, 没注意,贺祁第唇边浮起了狡黠的笑。 那笑很快被他敛起,换上假意板起的脸孔:「我不好看。我要真好看,你就不会找不到我。」 「不, 不是的。」 「是吗?」贺祁第还在演,如果不是工作人员喊他名字,他很想继续逗她,「到我了,我该去拍戏。太阳很晒,你找个阴凉的地方呆着,知道吗?」 叮嘱完孟之舟,他大踏步回到镜头前。 阴凉的地方…… 孟之舟环顾四周,右后方倒有个棚子,她走向棚子,可发现,站在棚子里,根本看不到贺祁第。 不行,我是来看贺祁第的。 她走出棚子,往贺祁第的方向去。 贺祁第正在拍打戏,孟之舟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兵器相接的碰撞声,这使她加快了脚步。 场边有许多工作人员,她找个位置站定,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贺祁第。 贺祁第的武打动作连贯潇洒,一看便知,有刻苦练过。 随着他的动作,鲜红的衣摆便也飘洒流转起来,好看得令人心惊。 孟之舟不觉看呆。 旁边的一位女工作人员也被贺祁第惊艷,捂嘴小声嘆道:「贺祁第怎么能这么好看,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这句话刚嘆完,换孟之舟嘆出。 不是嘆贺祁第长得好看,而是她忽然看到贺祁第身后,蹑手蹑脚,走来位偷袭者。那偷袭者露出狠厉的眼神,挥拳就要打向他。 她蓦地张开嘴,本能地想提醒贺祁第,可张开嘴刚呼出一个「小」字,意识到是在拍戏,并不是真的,忙收住声音。 可为时已晚,她的一声喊,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大家纷纷转眼看她,疑惑:「这人是谁?」 「工作人员吗?哪个组的。」 「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出是谁。」 一位场务盯她看了阵,觉她穿着度假似的连衣裙,根本不像混迹在沙漠多日,灰头土脸的工作人员,而且她的身形也十分眼生,便走到她身边,问她:「这位女士,你是我们剧组的人吗?」 没料到会遭遇盘问,孟之舟怔了下,如实回答:「不是。」 回答完,她看到场务脸上明显起了变化,透出不耐烦:「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片场?请你马上离开!」 「我……」 「你什么你,快走。别逼我动手赶你。听到没有!」 场务的声音很大,他一吼,全片场所有人都朝孟之舟看了过来。 如此多盯视的目光,让孟之舟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显微镜下,被人研究审视,她觉得浑身不适,低下了头,躲避那些眼睛。 场务见孟之舟定在原地不动,嚷了声:「不走。非让我动手?」 他声音未落,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下,同时,耳边落下一道慵懒散漫的声音:「没听到。需要你再说一遍。」 「谁呀!」场务气汹汹地转头,当看到抓着自己那人的面庞,火气顿散,缩了缩脖子,殷勤地打招呼:「贺老师,你好。有事找我?」 贺祁第勾起玩世不恭的笑:「我不好。」 「啊。」没想到贺祁第会说个我不好,场务一时间愣住,愣了会儿,紧张道,「怎么了,是拍摄强度太高,让您累到。」 「那倒不是。」贺祁第放下手,挑着眼尾,唇边发出一声轻哼,「我就是想知道,你想怎么动手。」 「不不不,动手不是指您。是对这位不知道从哪来的女士说的。」 「不知道从哪来,你就要动手啊。那我告诉你,她是跟我来的,你还要动手吗?」贺祁第眼神倦懒,唇角盈着浅淡的笑,声音悠悠的,但不知为何,场务却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是,是跟您来的,我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吗?」 「知,知道。那我忙工作去,不打扰。」场务找了个藉口,脚底抹油,熘之大吉。今天也是倒霉,赶人赶出个篓子。 那女生竟然是跟贺祁第来的,她谁呀? 除了场务,其他看到这一幕的人,也生出同样的疑惑。 小熊本来站在另一侧,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目睹了场务说要赶人,他刚想阻止,但贺祁第突然出现,抢先他一步。 当听到贺祁第说出那句「她是跟我来的」时,小熊惊地眼睛差点脱出眼眶。 天吶,一群人盯着呢,贺祁第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就差把孟之舟揽进怀里,宣布这是我的人了。 那天从福利院接走扮人偶熊的贺祁第,他本想防患于未然,把贺祁第出现恋爱苗头的事,报告给经纪人。可又想到贺祁第平时待他不薄,实在狠不下心打小报告,一番挣扎后,选择替贺祁第隐瞒。 可现在看来,贺祁第本人,似乎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只有他一个人在畏首畏尾,担惊受怕。 这合适吗?这不合适。 他凑向贺祁第,压着声音道:「那个,咱能不能低调点。」 贺祁第没听清小熊说了些什么,他的注意力在孟之舟身上。 孟之舟戴着帽子,但帽子只够遮脸,根本遮不住胳膊,她皮肤皙白,吹弹可破般的纤薄,被太阳一晒,立时泛起了红。 「伞呢?」他问小熊。 「在休息椅那里。」 「去拿过来。」 第74页 小熊步履匆匆,拿了快速返回,递给贺祁第。 贺祁第撑开,黑色的伞,把两人遮在一片阴影中。 孟之舟仰头,看着贺祁第。 要伞居然是为了给孟之舟撑? 我的天,咱就不能低调点嘛。 小熊心里已经有无数个小人儿在挠头,快把脑袋给挠秃。 他不能再坐视不理,否则传出去,被经纪人和公司知道,他就要经受来自高层的拷问,那对他来说,堪比酷刑。 「我来撑。」他赶紧上前,从贺祁第手中拿过伞。 贺祁第眼睛掠向小熊:「你在旁边陪着她。」 小熊做了个ok的手势,催他快回去拍摄,导演都在那儿伸长脖子看了。 有小熊照顾,贺祁第便放下心,转身,回到镜头前。 贺祁第走后,好奇者一个个凑过来打探,有大胆些的,甚至直接问:「这是谁呀,不会是贺祁第女朋友吧。」 小熊笑着摆手:「什么贺祁第女朋友,笑死人。这是我朋友,来看我的,你们这些人都走开,讨厌得很。」 尽管小熊这么说了,但相信的人并不多,仍旧不时地拿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孟之舟。 孟之舟甚至注意到,有人举着手机,朝向她,似乎在拍她。她压低伞面,把自己埋进去,但依然有种遮不住自己的错觉,她不自控地心慌。 扯了扯旁边的小熊,她低声道:「我还是回房车里吧。」 「好,我送你。」 小熊撑伞,送孟之舟往房车的方向走。 走出几步,孟之舟转头,再看一眼贺祁第。 阳光毒辣,炙烤着这片沙漠。 脚下的沙砾,积蓄够了热量,氤氲地往上蒸腾。 孟之舟能看到空气中裊裊的热流。这热流笼罩着贺祁第,使得他那一身飘逸的红衣,看起来,像极一团红色烟雾,摇摇曳曳,像要散去。 孟之舟盯他看了几秒,确定他不会散去后,才转回,继续走。 小熊把孟之舟送到房车,便撑伞离开。 半个小时后,到了午休时间,他捧着盒饭返回,放在餐桌上,招呼正在炖汤的孟之舟:「午饭来了,快来吃。」 孟之舟把火调小,走到餐桌旁,坐下,接过小熊递给她的盒饭:「贺祁第呢?」 「他一会儿就来。」 小熊话音刚落,贺祁第出现在了车厢门口。 他手背在身后,微笑着走向孟之舟,挑了下眉:「有好东西给你。」 「什么?」孟之舟好奇地问。 贺祁第正要说你猜,已经看到他身背后拿着什么的小熊,笑逐颜开地一声大喊:「哇,雪糕。你从哪弄的?」 贺祁第转眸,瞪小熊一眼:「在导演那里拿的。」惊喜还没营造,就被戳破,他语气冰冷。 已戳破,不用再隐藏,他把手拉到身前,草莓味的雪糕递给孟之舟,自己留香草味的。 小熊瞬间从笑逐颜开,变成目瞪口呆:「没了?只这两根?」 贺祁第拆开包装,放进口中的剎那,意识到:「哦,我把你给忘了。」 「忘了?你居然把我给忘了。」小熊欲哭无泪。 贺祁第现在眼里只有小孟老师,都没有旁人,呜~ 「我的给你好了。」孟之舟道。 小熊心中感慨,小孟老师真是贴心又温柔,可面对贺祁第带点威胁的沉冷眼神,他即使想接也不敢接,摆摆手说:「不用,我也不是很想吃。」 谁会想在沙漠里吃雪糕啊,他不想,他一点也不想,呜~ 吃完饭,孟之舟回卧室午休。 小熊挪向贺祁第,继续先前只说了一半的话:「你刚才在片场太高调了,咱以后能不能低调点。」 贺祁第并没觉得:「高调吗?难道有人要赶她,我不管?」 「你可以交给我,让我处理,何必亲自出马,引人猜测议论。你得考虑到,小孟老师不是圈内人,她不喜欢被关注。想想,如果你俩传出恋情,该有多少人去关注她,甚至打扰她的生活。」 对小熊的前半句,贺祁第不以为意。但后半句,让他眉心蹙起,并陷入沉思。 是啊,小熊说的是对的,而他却没考虑到这点。 如果真传出恋情,孟之舟肯定会被各种追踪跟拍,全没了安宁之日。 出门都要遮遮掩掩,无法自由坦荡地出现在阳光下,逛街、吃饭都可能被偷拍。这种状况,别说孟之舟会不舒服,即便出道多年的贺祁第,时至今日,也没完全适应。对此,他甚至是反感的,但没办法,这是他的工作,他必须接受。 可他并不想让孟之舟也经受这些,她不该经受这些。 目光深沉地看向卧室门,他眉心蹙得更紧了。他想,自己应该好好把她藏起来,保护她,不让她受到那些不该她承受的伤害。 孟之舟用手机定时,睡了会儿,被叫醒后,出来看自己的汤。 汤已煮好,可贺祁第不在,他是回片场了吗? 还想和他一起喝汤来着,现在看来,得自己一个人喝了。 她盛出一碗,刚转过身,汤就被人给截胡。 嬉皮笑脸的某人低头,闻了闻汤的香气,说:「辛亏我还没走。」 孟之舟则靠近贺祁第,嗅闻他身上淡淡的菸草气息:「你抽菸了?」 「嗯,抽了一根。」贺祁第端着汤,往餐桌走,「这一个月来,我就抽了这一根。」 第75页 「真的?」 「骗你做什么。」他放下汤,又转身,走回孟之舟身旁,拿出碗来盛汤,笑笑,说,「你盛的汤我来喝,我盛的给你喝。」 贺祁第笑,孟之舟也跟着笑了,脸颊还带点微红。 汤喝完,贺祁第跟孟之舟说了晚上见,离开,去片场。 「嗯,晚上见。」孟之舟目送他离开。 明明说过晚上见,可到晚上,贺祁第却没回来。 孟之舟看一眼时间,已经快凌晨。 工作这么忙吗?好辛苦。 这晚,贺祁第凌晨两点多才回来。 次日更夸张,早上才回。 「这也太辛苦了。」孟之舟说。 贺祁第云淡风轻地道:「谁工作不辛苦,都辛苦的。」说毕,他去洗了个澡,便匆匆离去。 离开时,顺口跟孟之舟说了句:「晚上见。」 孟之舟保持怀疑,都几天晚上没见了。 然而,这次却并非虚言。 晚上,贺祁第大踏步冲进车厢,一进来先洗澡,脱去古装衣物,换上现代装,连头发也拆掉,出来后,给孟之舟戴上帽子和口罩,牵起她,不由分说地往外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孟之舟懵掉。 「我还是更喜欢你问都不问,就跟我走的时候。」贺祁第笑,「不过也怪我,是我教会的你。」 贺祁第拉着孟之舟,走到吉普车旁,推她坐上副驾驶,并为她扣上安全带,而后,大踏步走到驾驶位,矫健地上车,安全带一系,发动车子。 「你还没说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反正不会卖掉你。」贺祁第带笑的声音,散在沙漠的热风里。 车子开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停下。 孟之舟看到一片湖,黑暗中,湖水静谧的像一面镜子,倒映着繁密的星空。 一路上,孟之舟只顾想贺祁第这是要带自己去哪里,都没往天空看,这时映入眼帘的湖水,提醒着她抬头。 她急忙抬起,沙漠中的星空像画卷般在眼前铺开,比那天在春游的郊外,看到的还要美丽。 你甚至能看见那道界限分明的银河。蓝色、紫色、白色、青黑色,相融交织出一副壮阔的图景。 「准备好了吗?」孟之舟正看得出神,贺祁第突然道。 「准备什么?」她疑惑。 贺祁第勾唇一笑,手伸进裤袋。 下一秒,无数小灯,沿着湖边蜿蜒亮起,连成一道银河。 第三十八章 抱【修改】 灯光亮起, 孟之舟的眼睛也随之亮起,并且呆住。 那小小的,冰蓝色的光, 连成一片, 就像星星从天空掉落,并落在了她眼前。延伸成河流, 淌进她心里去。 于是,很奇妙的, 孟之舟觉得,此刻沙漠中正飞掠的热风, 也变得没那么燠热了。 「你这两天,忙到夜里不归, 是在布置这个?」 「喜欢吗?」贺祁第问她。 孟之舟点头。 怎么可能不喜欢,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美景,就像置身在一个美妙的幻梦中。 她看着地上的星星, 又抬眸,去看天上的星星。 如果这是梦的话, 她希望,没人来叫醒她,让她多睡一会儿,多睡一会儿。 孟之舟在凝望星空,贺祁第则在凝望看星星的人。看星星的人眼中有光, 唇边有笑,他便也笑了。 心满意足的笑。 前段时间,剧组在此处取景拍戏,夜间, 休息时,他无意中看到了这片星空,星空映在如镜的湖面,壮阔瑰丽。 他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带孟之舟来看看。 只不过,当时那么想时,他并没料到,机会来得这样快。 「我们去吃饭,边吃边观赏星星。」贺祁第柔声道。 「吃饭?」孟之舟左右探看,「附近没有餐厅啊。」 开车过来的沿路,也没看到有人居住的痕迹。 总得来说,这片地方,广阔而寂寥。 像身处外星球。 星球上,只有眼前的这一汪湖,和连绵的沙,以及站在沙中的两人。 试想,如果一个星球上,只有两个人,该是多么孤独啊。可孟之舟并不觉得孤独,反而有种愉悦的幸福感。 或许是因为,身旁的人是贺祁第的缘故吧。 换成别人,她可能会觉尴尬,只想逃离。 当孟之舟在胡乱想着这些时,贺祁第道:「跟我来。」 他在前面引路,带孟之舟往湖边走。 接近目的地时,他放在裤子口袋里手,轻轻动了下。 旋即,一个被灯柱勾勒成暖黄色的玻璃房亮起。 孟之舟惊地半张开嘴,许久才吐出两个字:「你是怎么做到的。」 贺祁第笑笑:「可能我有魔法吧。」 他牵起孟之舟的手,带她一同走进玻璃房。 像走进了某种太空舱。这让她愈加觉得自己像在外星球了。 玻璃房带给她的惊讶还没散,新的惊讶随之而来。 她看到了玻璃房中央,陈列着一张餐桌,桌两旁相对的位置,有两把椅子。一律清新的白色。 当然,令孟之舟惊讶的并非桌椅,而是桌上摆的精美食物,她能认出的只有龙虾、牛排、蔬菜沙拉和果盘,其他的几道菜,她从未见过,也叫不出名字。 第76页 果盘最上是她喜欢的草莓,视线不觉被草莓吸引,那草莓鲜红的表皮上,甚至挂着晶莹水珠,彰显着它的新鲜。 孟之舟又呆住。 贺祁第为她拉开椅子,说了两声请坐,她才回神,坐下。 孟之舟落座后,贺祁第走到对面,坐下前,从口袋中掏出火机,点亮桌子中央的香薰蜡烛。 随后,他不知从哪拿出一瓶红酒,倒进两人面前的高脚杯中。 仿佛真有魔法一样,孟之舟呆了又呆。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说了,是魔法。」贺祁第还是笑。 蜡烛并不太亮,正可照耀这一方桌子。 柔暖的黄色,配合光柱同样的暖色,把贺祁第衬得分外温柔。 只不过魔法的达成,花了些心思和时间。 这玻璃房运过来,并不容易。想让孟之舟吃到最新鲜美味的食物,特别空运了食材,并请来高级私厨,现场烹饪制作。 烹饪地点就在不远处的一辆房车中,厨师按照贺祁第要求的时间,在里面烹饪,做好饭便离开。 而且,眼前这些明明灭灭的灯,能源也来自那辆房车。 「怎么可能是魔法。」孟之舟又不是小孩子了,肯定不会信。 贺祁第耸耸肩:「你不信就算了。」他拿过孟之舟的牛排,帮她切。 切成适口的小粒,再轻轻放回她手边。 「我也帮你切。」孟之舟要去拿贺祁第的盘子,被他挡开。 「你吃。」话毕,他顿了顿,眼睛勾向孟之舟,玩味地笑,拖着音调,悠悠道,「要不要我餵你?」 「不用。」孟之舟闷哼了句,赶紧低头吃起来。 贺祁第真要餵她的话,她可招架不住。 还有,为什么脸有点发烫啊,她悄悄用手背触了下脸颊,感觉像要着火,都怪沙漠里太热。 「给你龙虾。」贺祁第剥开龙虾,将巴掌大的龙虾尾肉,全放进孟之舟的盘子。 孟之舟愣住:「都给我啊。」她切开一半,分给贺祁第。 贺祁第不急于吃,而是端起红酒杯,慢慢地品饮,同时定定地凝视孟之舟。 看孟之舟吃饭,比他自己吃,要开心得多。 「你怎么不吃?」孟之舟抬睫问他。 「等会儿吃,先看你。」 贺祁第猝不及防吐出这么直白的话,差点让孟之舟呛到。 咳了下,吞掉口中的食物,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又在发烫了,这次还能怪到沙漠太热的头上吗? 恐怕不能。 她低下头,咕哝:「看我,做什么?吃饭。」 贺祁第悠然地托腮,仍旧盯她看:「好看。」 孟之舟又把头低了些,总感觉她下一秒,就要把脸埋进盘子里去,贺祁第忍不住笑起来,细碎的笑声从喉间冒出,「别再低了,否则脸上得沾到牛排酱汁。」 「那你别再看我。」孟之舟小声吟。 贺祁第敛起目光:「好,我不看,你正常吃饭吧。」 说着不看,可还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她。 小时候他也常这样偷看她,驾轻就熟。 孟之舟吃饱后,便迫不及待地站起,人贴在窗户上,看星星。 贺祁第慵懒地仰在座椅,看着她笑:「关了灯,应该看得更清楚。」 说毕,他从裤袋中拿出那小小的遥控器,两个按钮全关掉。 玻璃房的灯烛和外面连绵的灯串同时熄灭,光源,便只剩下桌上的蜡烛,柔弱而暖昧地照耀着。 没了灯光,星空变得更鲜明了。 孟之舟仰头,盯着看,不知为何,觉得星空越来越近,像是真的要掉下来了。 外面的风在吹,旋起沙砾,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近似雨声。 不过是很小的雨。 孟之舟听着耳畔的声音,不禁开始想,如果沙漠下起雨,如果星空倒灌,落入凡间,那会是怎样的图景。 她正自出神,突然听到贺祁第的声音从自己头顶落下:「看在我带你看到这么美丽的星空份上,是不是该给我个奖励。」 孟之舟转眸,心头颤了下,贺祁第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还离得那么近。 她敛起心慌,问他:「你想要什么奖励?」 而后,她看到贺祁第张开了双臂,说:「要个拥抱,可以吗?我想抱你。」 孟之舟感觉自己的脸又烧红了,垂下眼睫,咕哝,「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直白。」 贺祁第笑:「我连让你做我女朋友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其他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 「我,我又还没答应你。」 「那你现在给我答案……」贺祁第俯身,贴向孟之舟,「你答应我,还是不答应。」 贺祁第喝了些酒,声音微带酒意,迷濛撩人。 孟之舟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脸红过几次了。 「不答应?」贺祁第按住孟之舟的肩,把她转过来,「我还以为,你一听我受伤,就着急忙慌地,非要赶来看我,是心里有我的表现,看来我会错意。」 贺祁第嘆了口气,作出悲伤失望的神情,「算了,你怎么可能愿意做我女朋友,我自作多情而已,就像你说的,我是个傻瓜。」 「不,不是。」孟之舟一看贺祁第难过,立刻慌了。 第77页 「不是不愿意?那就是愿意的意思咯。」贺祁第脸上的那点悲伤,转瞬变成得逞的坏笑。 双臂又张开,醉人的声音道,「过来。」 此刻,孟之舟觉得自己被施了魔法,不受控制地向着贺祁第挪出步子。 下一秒,他被贺祁第环住,压进怀中,紧接着,双脚旋了空。 她被举起。 高高地举向天空。 贺祁第仰头,灼人的眼中映着繁星,也映着一个她。 孟之舟开始晕眩,有种要摔下去的错觉,拍拍他的肩,颤声道:「把我放下吧。」 「放下?」贺祁第勾唇一笑,转身,没把孟之舟放在地面,而是把放在餐桌一角,「好了,放下了。」 他说着,又拥住她,脸埋进她颈窝,蹭了蹭,「让我这样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一夜没睡,又拍了一天的戏,他疲惫,也睏倦。 听着贺祁第软软的带点撒娇的声音,孟之舟的心,霎时融成一汪水,僵在两侧的手扬起,搁在贺祁第后背,轻柔地抚:「辛苦你了。」 「那给我唱首歌,好不好。」贺祁第说话时,一股热气便打在孟之舟的肌肤。 孟之舟眼睫颤了颤,晃动着落在其上的星光,问他:「想听什么?」 「《虫儿飞》吧,那天听的是多人版,想听你独唱。」 「好。」孟之舟仰头,看着头顶的星空,耳语般悠悠唱起来,「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第三十九章 只想把她捧在心尖 孟之舟盯着星星看, 看久了,真觉星星像一只又一只的虫儿,在飞旋盘绕。 贺祁第静静地聆听她的歌声, 也可以说感受着她的歌声, 因为他的脸,正埋在她颈窝, 能感受到,她唱歌时, 声腔细微的震动。 这震动,像是刚破茧的蝴蝶, 柔弱地扑扇着翅膀,只掀起轻细的风, 却在他心里引起风暴。 他意识到, 再抱下去,他可能会想要些别的。 今天才是他们恋爱的第一天,恋爱第一天就不当人, 那也太禽兽,不把孟之舟吓到才怪。 她太纤柔, 太美好,他不想吓到她,只想把她捧在心尖上。 最后在她发间蹭了蹭,他直起身,为她抚平被他弄乱的发, 抱她下来,放她坐在椅子上。而后拉过对面的椅子,挨着孟之舟,反坐下, 人懒洋洋地把手搭在椅背上,头枕在手上,歪着脑袋看她,眼睛慵倦地半眯。 孟之舟也偏过脑袋看他:「感觉你快睁不开眼,要不我们回去吧。」 「不用回去,旁边有房车可以睡。」 「那走吧,去房车里。」 孟之舟刚站起,又被贺祁第拉回座椅:「现在回去睡,不就浪费了这片星空。告诉你,一会儿等夜深了,会更好看。而且,我还想和你一起欣赏沙漠日出。」 为此,他还特意调整工作时间,明早休息半天。 「沙漠日出」四个字,瞬间吸引了孟之舟的兴趣,可是,「你都熬过一夜,怎么能让再熬夜。「 「没关系,我经常熬夜,早习惯。」贺祁第云淡风轻地道。 他的语气越是轻松,孟之舟越觉心疼,她思考片刻,站起身,也让贺祁第站起,和她一起抬桌子,移到角落里去。 移完桌子,拉贺祁第往房车走。 贺祁第耷下眼眸,落向她握住自己的手,唇边泛起笑:「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牵我。」 牵的时候没觉得,被贺祁第这么一说,孟之舟反倒开始害羞,松开贺祁第的手,低头,掩起发红的脸,快步往前走去。 贺祁第笑:「你这个人,禁不起说,一说又不牵了。」他追上孟之舟,执起她的手,「不牵不行,要牵着走,不然沙漠这么大,会走丢的。」 孟之舟定住脚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贺祁第:「走这么几步路,会走丢?」 贺祁第煞有介事地点头:「嗯。牵着更保险。」 他五指伸进孟之舟的指缝,扣住她,晃了晃,说,「现在更保险了,走吧。」往前走出几步,他才想起问孟之舟,「我们这是要去哪,做什么?」 孟之舟能感受到贺祁第攥着自己的力道,像真怕她会丢了一样,恍了下神,回答他:「去房车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东西。」 这句话并没解开贺祁第的疑惑,到车上后,他发懵地充当搬运工,抱着床垫和毯子。 床垫是轻薄款,可以摺叠。 孟之舟则抱着枕头,离开房车时,她看到角落的地上有一叠黑色垃圾袋,顺手拿起。 两人返回玻璃房,快走到时,贺祁第忽明白,孟之舟要做什么了。 果然,孟之舟让贺祁第停在入口处,枕头塞给他,自己先进去,打开垃圾袋。 垃圾袋是那种收拾厨余的商用大垃圾袋,有八个,全铺到地上去,铺满,然后脱去鞋子,踩在垃圾袋上,拧身,让贺祁第手里的东西一一递给她。 转瞬,铺成了个简易床铺。 孟之舟让贺祁第躺,自己准备坐在椅子上。 可贺祁第躺下时,拉她也躺下。 孟之舟一开始紧张又侷促,可看了会儿星星,心绪平缓下来。 贺祁第也凝着星空,这样看星星,比站着和坐着都惬意。 只是,也更危险,他轻轻挪动,尽量离孟之舟远些。 第78页 孟之舟并没察觉到贺祁第的小动作,指着银河给他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鲜明的银河。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在这里拍过几天戏。」贺祁第回答。 说起拍戏,孟之舟想起了贺祁第的两套黑色和红色的戏服,觉两种颜色,风格气质截然相反,有点割裂,问他:「你拍戏,为什么要穿两种颜色的衣服,感觉像两个人。」 贺祁第笑了:「因为就是两个人啊。」 「嗯?」孟之舟转过头来看他,「一人分饰两角。」 贺祁第扬起右手,枕在自己脑后:「原本只有一个角色,但拍《春日的奇遇》时,我穿红衣不是引起了话题吗,导演看到,产生灵感,让编剧紧急该剧本,增加了一个角色。」 孟之舟惊讶:「还可以这样?」 「调剧本很正常,有时候拍摄过程中,都会调。」 「都开拍了还调剧本,那不是很麻烦。」 贺祁第笑:「分情况,往好的方向调,就算麻烦也心甘情愿。越调越差的话,会有点烦。」 「还会越调越差?」孟之舟一边跟贺祁第说话,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准星空,拍照。 她想拍下来,传给妈妈看。 妈妈也没见过如此浩瀚的星空。 拍好,准备发微信时,发现没信号。 「我只能说一切皆有可能。」贺祁第回答孟之舟。 孟之舟把手机伸向贺祁第:「这里没信号。」 「也不是全没信号,只是会时好时坏。」贺祁第在这里拍过几天戏,所以了解。 那几天,他或者趁信号恢复的短暂片刻联繫孟之舟,或者,收工后,开车跑远点,到信号好的地方,给孟之舟打电话。 沙漠里,信号不好正常。 他们现在的拍摄地,之所以信号好,是因为附近有个景区。景区有信号塔。 「我拍了照片,想发给妈妈,只能等明天回去再发了。」 孟之舟收起手机,继续和贺祁第聊天。 聊着聊着,贺祁第没了声音。 他已经睡去,发出沉沉的呼吸声。 孟之舟侧转过身,看他。长大的他和儿时的他,没太大分别,只是轮廓更锋利了些,鼻子更英挺些。 视线移向他的眼,闭着时的眼,弯成一道细月。 睫毛很长,似乎比她的都长。 一个男生怎么有这么长的睫毛,逆天的长度和密度,很是好看。 孟之舟鬼使神差般伸出了手,指尖擦过那一排鸦羽般的睫毛,要收回手时,不小心碰到他鼻樑。 顿时心虚,缩回手,平躺下,假装看星空。 怕他醒来。那她会羞到无地自容。 等了阵,贺祁第并没醒来,孟之舟转头,看一眼贺祁第,真切鲜活的贺祁第,触手可及。 今天的一切,包括贺祁第的拥抱,都像是梦。 而她也在今天成了贺祁第的女朋友,又更像梦了。 是一场做过多年,始终没实现,以为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 今天终于实现。 虽然她还很慌乱,从没谈过恋爱,突然要开始恋爱,感觉不太适应,但她很开心。 一种说不出的开心。 就像喝了一大碗苦药后,被人塞进嘴里一颗糖。 甜丝丝地在口腔蔓延,延进心里。 她品着那甜,进入了梦乡。 所幸梦不长,醒来后依然有贺祁第在身旁。 太阳也正在此时跃出了地平线,万道金光洒下,把沙漠照成鎏金的颜色,美轮美奂。 孟之舟赶紧坐起,凑向贺祁第,握他的肩,摇他:「快起来看日出。」 她话音未落,被扰了清梦的贺祁第,蹙起眉心,攥住了摇撼他的那只手,并把人拉进怀里,控制住:「别动,让我再睡会儿。」 孟之舟脸贴在贺祁第的胸膛,颊侧不可避免地染上玫瑰色,和太阳一样的颜色。 「不看日出了吗?」她的声音也被闷在贺祁第胸膛。 「日出?」贺祁第眨了几下眼,似乎清醒了。 「能不能放开我,我快不能呼吸。」孟之舟拍贺祁第。 贺祁第垂睫看孟之舟,疑惑:「你什么时候到我怀里的。」 孟之舟目瞪口呆:「你刚才把我拽进去的,你不记得?」 「是吗?」贺祁第松开孟之舟,「可能我睡迷糊。不记得了。」 「睡迷糊干嘛要抱我。」孟之舟直起身,嘟囔。 贺祁第随她坐起,又把她揽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笑意甚浓地道:「睁眼看到你,就很想抱。」 「……」孟之舟秀眉倒竖,「你刚才不是说不记得。」 短暂沉默,贺祁第挑了挑眉,面不改色道:「哦,现在又想起来。」 孟之舟:「……」 第四十章 跟别人传绯闻 看完日出, 回到片场,孟之舟又呆了两天,决定离开。 没法再呆下去, 因为关注她的人越来越多, 还总有人盯着贺祁第的房车看,让她有种被监视的不适感。 锅没带走, 留给贺祁第。她还特意把海带排骨汤的做法,教给了贺祁第, 叮嘱他有闲暇和精力时,炖汤给自己喝。 到家后, 孟之舟不想闲着,找了份暑假兼职做, 空闲时间照常去福利院, 教孩子们认字读书。 第79页 一忙起来,时间的流速仿佛变快。 转瞬,暑期结束, 开学的日子到来。 新的学期,但并不是新的孩子们。孟之舟跟着孩子们一起升班了, 同样升班的还有她的副班搭档王欣。 熟悉的搭档,熟悉的孩子,一切都是熟悉的,唯一的变化是,有了新的实习老师。 原先的实习老师李敏, 表现良好,已通过实习,成为正式老师,留在小班任教。 新的实习老师是位二十一岁的准毕业生, 名字叫林浩,一位阳光帅气的大男生。 全是女老师的园里,突然出现一位男老师,就像女儿国里来了唐僧,着实让大家倍觉新奇。 不过这新奇,持续了两个多月,在大家习惯后,逐渐淡下去。 就这样,夏天过去,秋天到来,很快的,秋天也走到末端,即将被冬日取代。 这天,孟妈妈出门去工作前,问女儿:「小贺今天回来对吧。」前几天已问过,她记得女儿说的是今天,但又怕记错,确认一遍。 「是。」 「好,我知道了,下班时,我会直接买菜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孟妈妈便离开。 买菜做什么?当然是为贺祁第做接风宴。 这段时间来,贺祁第只要一忙完工作,回到明城,首先要去的地方就是孟之舟家。 孟妈妈也每每会制作一桌丰盛菜餚,招待他,算给他接风洗尘。 慢慢地,成为习惯。 贺祁第约莫七点到达孟之舟家的。 他现在,完全不用孟之舟接,轻车熟路地走到她家门口,敲门。 开门的是孟妈妈。 孟妈妈接过贺祁第带的礼物,轻嗔他:「怎么又破费。」 「顺便买的。」贺祁第每次外出,都会买些当地的特色品,回来后,送给孟妈妈和孟之舟,这也成为他的习惯。 「快进来。天气冷,今天咱们吃火锅。」孟妈妈招呼贺祁第。 贺祁第走进去,看到摺叠桌上已摆满食材,正中是电磁炉,再转眼看别处,问孟妈妈:「孟之舟呢?」 「我忘记买蘸料和饮品,她去买了,一会儿就回来。」孟妈妈道。 贺祁第道:「可以打电话给我的,让我买。」 孟妈妈走向冰箱,从里面拿出牛羊肉卷:「就在街上的超市买,又不是很远。」 肉卷放上桌,孟妈妈又去端早已在待命的鸳鸯锅,轻轻搁到电磁炉上。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贺祁第问。 孟妈妈一摆手:「你坐着休息,我这给电磁炉插上电,就好了。」 说着,孟妈妈去拿插排,把电延过来。 她做好这些,门把转动的声音响起。 孟之舟回来了。一切都刚刚好。 贺祁第赶紧走过去,接下孟之舟手里的购物袋,问她:「冷不冷?」 孟之舟摇头:「不冷。」 贺祁第眼睛盛着她,不愿移开。 「都过来坐,在那儿站着做什么。」孟妈妈的一声喊,切断贺祁第脉脉的视线。 「走吧。吃饭。」贺祁第笑了,拎着东西往餐桌走。 孟之舟垂睫,抿唇而笑,跟上他的脚步。 三人围桌坐下,其乐融融地吃着火锅。 火锅的热气,把小屋熏得温暖。 * 在孟之舟家吃完温馨的一顿饭,贺祁第回到家,倒头便睡去,直睡到中午,才醒来。 连日来的疲惫,卸去大半。 他展了展腰,正欲去洗澡,手机响起。 是程阮打来的。 程阮是他在圈内的好朋友,他出道时的那部戏,程阮也在其中扮演一个小配角,两人自那相识。 后来,又合作演了多部剧——包括让两人爆火的甜宠剧《宠爱与热爱》——渐渐成为朋友。 电话接通,程阮噼头盖脸道:「妈妈晚上要包饺子,她说你喜欢吃她包的饺子,非让我打电话问你,要不要到我家吃。」 「当然过去。让阿姨多包点。」贺祁第心情好,回答的声音也带笑意。 程阮正好有个剧本想跟贺祁第聊,让他吃完别走,等她回去。 贺祁第答应。 洗完澡,忙了些手头的事,贺祁第出发前往程阮家。 到达时,程妈妈在包饺子,他试着帮忙。 程妈妈先教他擀皮,他一个初学者,下手没准头,切面切大了些,把皮擀得巴掌那么大。 见状,程妈妈忍住笑,鼓励他:「一回生两回熟,会越做越好的。」 擀完皮,又教贺祁第该怎么包。 皮大,贺祁第只能多填肉馅,否则撑不起来。 这样的结果是,他包出来的饺子,也差不多跟拳头那么大了。 程阮回来后,「夸奖」了他的劳动成果,并把他的劳动成果放进他碗中,让他自己吃掉。 想让贺祁第帮忙看的剧本叫《恋恋长空》,原本是部网络小说,程阮公司的领导买下小说的影视版权,交给她,让她全权负责制作和呈现。 这对程阮来说,是全新的挑战,她心里没底,剧本拿给贺祁第,希望他看看,给她些建议。 看完一本剧本,并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到的事,贺祁第提出带回家,仔细读过,再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程阮答应。 贺祁第合上剧本,准备离开。程妈妈很喜欢贺祁第,有意拉近贺祁第和自家女儿的关系,便催着女儿送贺祁第。 第80页 程阮无奈下楼,送贺祁第到车上,挥手跟他告别。 两人都没注意到,不远的树后,探出一个镜头,正对着两人狂拍。 翌日下午,两人的绯闻登上热搜。 贺祁第知道后,心中惶然,怕孟之舟看到绯闻,会酸楚难过,第一时间打给她。 孟之舟正值下班,刚步出教室,和王欣往校门口走着。 王欣一边走,一边随手点开微博。她喜欢刷微博,有空就会刷。 她刚点开,看到热搜第一,发出一声洪亮的我去。 孟之舟转头问她:「怎么了?」 王欣正待张口,孟之舟的手机忽然响起。 从口袋拿出手机,接通。 贺祁第带急迫的声音传来:「我和程阮只是朋友,网上那些鬼话,别信,知道吗?」 「嗯?」孟之舟没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在跟你解释我的绯闻,你千万别乱想,也别难过。」贺祁第说着,眉梢跳了下,觉出些不对劲,「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孟之舟没酸,他倒酸了,像胸中被倒了杯柠檬水,还在冒着泡。 眉心蹙起,幽幽地控诉孟之舟道,「已经传遍全网,你却不知道。你这个当女朋友的,也太不在乎男朋友,连男朋友跟别人传绯闻,都不关注。」 王欣把手机推向孟之舟,孟之舟瞥了一眼,明白贺祁第说的绯闻是什么。 「你电话打早,如果晚半分钟,我可能就知道了。」 贺祁第:「……」 怪我解释早了,是吗。 第四十一章 相亲 王欣正要跟孟之舟分享贺祁第的八卦, 孟之舟的电话就响起。 当然,王欣并不知道打电话来的,正是八卦的当事人。 她眼下所有的注意力, 都被那则热搜吸引, 点进去,往下滑动, 兴味盎然地看。 看到一个娱乐号煞有介事地说:贺祁第和程阮这对荧幕情侣,虽然平时总说彼此只是朋友, 但实则早已密恋多年,并疑似共筑爱巢。 附上两人深夜一同现身某小区的照片。 搞得有图有真相似的。 王欣按捺不住吃瓜时就想呼朋唤友一起吃的心, 把手机往孟之舟推去。 给孟之舟看了一眼,又收回, 继续看。 王欣又滑了会儿手机, 听孟之舟不再说话,瞥过去,见她已接完电话, 便把手机搁在两人中间,方便一起看, 指着屏幕,说道:「你看,有说两人在一起的,也有说两人只是朋友的。他俩各自的唯粉坚定地站在两人单纯是朋友的立场,和cp粉吵得如火如荼。真是热闹。吃瓜的乐趣就在这儿, 看人吵架。」 说了一通后,忽想起问孟之舟,「你知道程阮是谁吗?」 孟之舟不追星,也不怎么关注娱乐圈, 她怀疑孟之舟可能不知道程阮是何许人。 一问之下,果然。 于是,告诉孟之舟:「程阮也是演员,跟贺祁第合作过多部戏。上个月,她刚刚摘得金华奖影后桂冠,是圈中炙手可热的女明星之一。」 影后…… 孟之舟垂睫,眼睛落向王欣的手机,屏幕上是贺祁第和一个女生的同框照。 那个女生长得娇甜美丽,一双大大的眼,像是会说话。 孟之舟看着,不觉怔住。 王欣的手在她眼前晃晃,她都没反应。 「你没事吧?」王欣问。 「没事。」她回神,对王欣道,「我们走吧。」 「好。」王欣应着,跟上孟之舟的脚步,但视线并没从手机屏幕移开,继续看八卦,并念叨:「感觉这明星啊,但凡合作饰演男女主的,很多都会传绯闻。有的是真的,但也有媒体捕风捉影博流量的。」她啧了声,「看多了,搞不清是真是假,就很迷惑。」 孟之舟轻声道:「假的。」 「你说什么?」王欣没听清。 孟之舟没答,而是道:「别看了,好好走路,小心撞到。」 「不会撞到,我会用余光看。」王欣低下头,非常有自信地道。 然而自信没十秒,她就险些拱到电线桿上去。 幸好孟之舟看到,及时拉住了她。 「好险。」她收起手机,不看了。 孟之舟笑她:「你这是不是秒打脸。」 王欣也笑:「好像是的。」 两人笑成一团。 * 贺祁第和孟之舟通完电话,就继续忙碌。 他正在为某时尚杂志拍一组照片。 拍照是件极繁琐的事,要不停地换衣服,然后根据摄影师的要求,在不同的布景下,摆各式不同的动作。 非常耗时间。 拍完,已凌晨两点多。 回家,睡了几个小时,被程阮打来的电话给叫醒。 接通,程阮告诉他,她家楼下已围满媒体记者,没法回家,只好住在酒店,躲避一阵那些人,提醒他也小心。 贺祁第听后,从床上下来,走向窗边,垂眸,看楼下,没发现异常。 他租这房子才半年,租下后,又忙于拍戏,不常住。估计狗仔和媒体,还不知道他住在哪,如果知道,肯定也要来蹲他。 贺祁第盯着楼下看,心脏蓦地紧了下。 他发觉自己拍戏拍久了,已忘记现世的危险。 这几天,他都忽略掉戴口罩遮脸这件事,不止前天去程家没戴,大前天,他到孟之舟家吃饭,也没戴。 第81页 那天,孟之舟也送他了,他们还在楼下拥抱,试想,如果被拍到的话…… 狗仔们会苍蝇吮血般,在她小区和幼儿园围观,搅得她再无安宁之日。 一想到这点,他不免后怕。 离开窗边,走到酒架旁,倒了杯酒,仰头喝下。 酒杯尚未放下,手机又想起。 看到手机上的名字,他并不想接,凝了阵,终于还是接起。 母亲平直冷淡的声音传来:「你很久没回家吃饭。今天中午,到家里来吃饭。我有事要和你谈。」 「什么事?」他问。 「到了再谈。」贺母干脆利落地说毕,并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贺祁第放下手机,唇角扯起抹带嘲的笑。 又倒了杯酒,饮尽。 她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驱车前往父母家时,贺祁第在思考这个问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个隐隐的直觉告诉他,可能不是好事。 车子一路向西,驶向金湖边的别墅群。 他父母在金湖有两栋别墅:一栋在公共的商业区,即前次去的那个用来收藏欧洲古董的别墅;另一栋在私密高档的别墅小区,居住用。 两栋距离不远,约十分钟车程。 到达别墅小区,贺祁第刷卡进入。 这张卡,最后一次用,是在搬家时。 搬完家,已许久没用过。 将车子停在自家车位,走下,来迎接他的是家里的阿姨。 步到玄关处,换上阿姨为他摆好的拖鞋,说了声谢谢,往里走。 偌大的客厅,贺母赵楠立在落地窗前,跟什么人讲着电话,表情冷漠,语气严肃,听内容,应该是在指正下属工作。 听到贺祁第进来的脚步,她只淡淡瞥了眼,便收回视线。 贺祁第早习惯她这个样子,径直走向沙发,懒洋洋地坐进去。 贺母的电话持续了五分钟,终于结束。 贺祁第觉得有些好笑,他妈妈跟他通电话,从没超过一分钟。 贺母踏着女强人特有的高傲步伐,走向儿子,淡淡地道:「来了。」 「嗯。」贺祁第也淡淡地回应。 两人说完这简短的两句,便陷入无言。 过了阵,贺母又开口道:「你爸二十分钟后到,他来了就开餐。」 贺祁第又嗯了声。 这时,贺母又有电话进来,踱开,接电话去。 贺祁第则拿出手机,点进常玩的游戏,打发时间。 贺母结束这次通话,返回,看到儿子在玩游戏,脸上露出不愉的表情:「都多大年纪,还玩游戏。玩游戏,对你未来的人生,有帮助吗?」 「一定是得对未来有帮助的事,才能做?」贺祁第抬手,挠了挠眼皮。 贺母不暇思索地回答:「当然。」 贺祁第不想跟她争辩,争不出结果,只是白费时间。 「你叫我来,什么事?」 「吃过饭再谈。」贺母不容拒绝的口吻,丢下这么句话,拧身,上楼。 到这个家,还不到十分钟,贺祁第已开始烦躁。 他的妈妈就是有这种魔力。 深吸口气,垂眸,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一局刚结束,贺祁第看到家里的阿姨急匆匆地往门口去。 不用想,肯定是爸爸回来。 「祁第呢,来了吗?」未见其人,已闻其声。 「来了,在客厅里坐着呢。」阿姨回答。 门被推开,父亲贺荣隔着玄关,跟儿子打了个照面,一边换拖鞋,一边道:「我时间紧,吃完饭就得离开。」 贺母从楼上走下,对阿姨道:「现在让厨房上菜吧。」 阿姨应着,快步走向厨房。几个人依次走出,将做好的菜品放上餐桌,便退回厨房。 「来,吃饭。」经过儿子时,贺荣摆手,招呼了下。 贺祁第起身,走向餐桌。 一家三口坐下,静谧地吃着饭,没人说话。 这是贺母立的规矩,所谓食不言寝不语是也。 此种氛围里吃饭,贺祁第能感觉到的只有压抑。 在他眼中,他的家,根本不能算家,没有家的味道,有的只是个豪华的空壳而已,内里是淡漠和冰冷。 跟自己家相比,他更喜欢孟之舟家,虽然逼仄,但温馨,吃饭时,大家有说有笑,互相关心彼此近况,快乐且自在。 这才是家应该有的样子。 而不像现在,三人相对无言,制式地吃着饭。 吃完饭,贺荣略停留几分钟,礼貌性地闲谈几句,便大踏步离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家宛如餐馆。 贺母没走,如果不是要跟贺祁第谈事情,估计她也会走掉。 她喝了口水,身体微前倾,两手相交,撑在桌上,对儿子道:「你马上二十五岁,是不是该到公司里来帮手。」 「我不是从商的料,对这方面,也没兴趣。」贺祁第淡声回答。 贺母听后,起了怒意:「放着家里的产业不去经营,非要去当什么演员。当演员有什么前途,你告诉我。就算做一辈子,不还是个演员。」 贺祁第感觉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 做事非要有前途才能做吗? 他喜欢,并在做的过程中,获得满足感,还赚到了钱,养活自己,且活得挺好,对他来说,就足够。 第82页 「我觉得,一辈子当演员,没什么不好。」他道。 贺母有点恨铁不成钢之感:「说白了,演员不过是戏子,站在荧幕前,供人戏嚯观赏,你还觉得没什么不好?」 字里行间,透出她对这个行业的鄙夷。 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再聊下去了。」贺祁第立起,往外走。 贺母在身后叫他,他也没停步。 「我话还没说完!」贺母追上他,拦住他去路。 贺祁第无奈:「非要说完才让我走?那你说吧,我等着。」 贺母此番叫贺祁第过来,主要目的是安排他去相亲。 眼见强硬已让贺祁第逆反,她调整策略,开始怀柔。 语气稍软了些,道:「跟我们家有战略合作的顾家,你还记得吧。他家的千金,对你有好感。昨天,他爸爸找到我,提出介绍你们认识。我不好意思拒绝,就做主,答应下来,预约了今天下午六点的餐厅,让你们年轻人见面,交个朋友。」 第四十二章 有人跟孟之舟搭讪?…… 贺祁第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笑容中带着轻嘲。 妈妈把他叫来,还兜兜转转说那么多,原来是为了让他相亲。 笑中的轻嘲敛去, 变成玩世不恭的散漫:「那位顾千金难道没看到, 网上正铺天盖地传我的绯闻吗?还想和我见面。」 前一秒,贺祁第还在为绯闻的事烦心, 这一秒,他倒有些感谢这次的绯闻了。 贺母沉下面孔道:「还有脸讲。人家昨天来找我时, 也问起你的绯闻,你知不知道我多尴尬。万幸人家千金小姐, 温婉且大度,她说, 只要你能在这个月内, 釐清你跟那位程姓女明星的花边,她就不计较。」 贺祁第听了想笑。 他也真的笑了,并笑出声:「呵, 不计较?的确大度,我都有点感动了。」 「特别好的一个女孩子。你要相信妈妈的眼光, 她对你未来的工作和人生都会有帮助的。」 听到这句话,贺祁第又笑了,但贺母没说完,还在继续,「所以你要赶紧跟程切割, 知道吗?」 「我和程阮只是朋友,没有任何额外的关系。我为什么要为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和自己相识六七年的好朋友切割。那我成什么,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既然你们只是朋友, 那你到餐厅后,跟顾小姐解释一声就好。她那么大度,会理解的。」 「她理解,我不理解。」贺祁第眼尾挑起。 「不理解什么?」 「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跟她解释。她又不是我的谁。」说毕,贺祁第迈出步子,绕过母亲,向外走去。 「你这孩子!今天下午六点,在丰华公馆,别忘记。」贺母在贺祁第身后喊。 贺祁第脚步未停,回答她:「我不会去的。」 「你不去,把人家姑娘晾在那里等你吗?作为男人,你要有绅士风度。」 贺祁第的手搁在门把手上,笑了:「我记得这个世界上,有种发明,叫手机。而且,你那么喜欢她,肯定有她的手机号码。」贺祁第耸肩,「所以,她会不会在那里尴尬地等,完全取决于你打不打这个电话。」 「我不打。你自己去和她讲。」贺母喊出这句话时,贺祁第已消失在门口。 紧接着是车子引擎响起的声音。 贺母追出,贺祁第的车正在调头。 「你敢不去,就别再回这个家。」她肃声道,企图用这样的威胁,逼迫贺祁第就范。 贺祁第对此早已麻木,他淡淡地看一眼母亲,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离开家后,贺祁第又去和经纪人见面,经受经纪人的念叨。 首先念叨了会儿传出绯闻的事,而后开始讲公司给他制定的未来规划。 说了半晌,翻来覆去,归结为一句:以偶像剧为主,综艺为辅,积攒流量和人气,近而多往手里拉些时尚资源, 贺祁第对此并不感冒:「我从出道起就在演偶像剧,还要再演下去吗?」 「你生就一副偶像剧男主的脸,不演偶像剧演什么。还有,偶像剧相对其他剧,更容易吸粉,你知不知道。」 「总演偶像剧、爱情剧,我已经腻烦,想尝试些其他。」 「不是已经给你调节,让你演了部武侠剧。」经纪人蹙眉道,「你可不能不知足,公司最好的资源,几乎全给你了。好好做,别辜负公司对你的期望。还有,注意一点,别再传绯闻。你知不知道,传一次绯闻,要各种澄清公关,多麻烦。」 经纪人还有其他事,以此为结语,结束了这场谈话,离开。 贺祁第又坐了阵,才离开。 暂时不想回家,在路上漫步目的地行驶,不知不觉到市中心。 看一眼时间,六点钟。 不知道孟之舟下班没有,可以约她吃晚餐。 打电话给她,得知她已下班,刚走出学校门口。 「那你在门口等我,我去接你。」 「好。」 贺祁第挂了电话,唇边浮起笑,下个路口,转弯,向着幼儿园驶去。 因为已到市区,所以不过开了十多分钟,便到达幼儿园所在的那条街巷。 继续行驶,快到门口时,贺祁第透过窗,看到了孟之舟。 同时,也看到孟之舟身旁站着个人,一个年轻男人,穿着棒球夹克衫,背着双肩包,长相帅气但透出些青涩,感觉像是大学生。 第83页 那人双手抓着双肩包背带,低头,正笑盈盈地跟孟之舟说着话,眼睛一瞬不瞬地紧凝孟之舟,眼中还闪着亮光,脸颊带点害羞似的微红。 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从孟之舟拿出手机,那人也拿出手机,扫孟之舟手机屏幕这个动作,贺祁第意识到,两人在互加微信好友。 车子停下,贺祁第手搭在方向盘,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 这个男生是谁? 孟之舟这么轻易地就给他微信了?记得,他第一次跟孟之舟要微信时,都没要到。 想立刻下车,但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贺祁第及时拉住了自己。 再次打电话给孟之舟。 看着孟之舟按下接通键,并把手机放到耳边,他吐出两个字:「上车。」 孟之舟抬睫,眼睛落向贺祁第的车,对身旁的人道:「接我的人到了,拜拜,明天见。」 「明天见。」对方朝孟之舟摆摆手,转身,朝地铁站走去。 孟之舟走向不远处的车,拉开车门,钻进去,垂头,系安全带。 贺祁第侧转身,幽幽地看着她。 孟之舟系好安全带,抬睫,便对上贺祁第审视般的视线,抿唇,道:「怎么又这样盯着我看。」 「看你好看。」贺祁第勾唇,似笑非笑的,「都有大学生跟你搭讪,要微信了,而且你居然还给他。」 「大学生跟我搭讪?」孟之舟不解地眨了眨眼。 「刚才站在你旁边,跟你说话的男生,不是大学生,难道我判断错?」 「哦,你说林浩啊。」孟之舟恍然,「他是大学生,你眼力还挺好。」 「你连他的名字都知道?」 「知道啊,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他是谁?」贺祁第的脸阴沉沉的,语调也有些冷。 孟之舟刚想回答,顿住,眼睛盯着他,学着他惯常懒散的语气,悠悠道:「我怎么感觉你……」她欠身,靠近贺祁第,落下后面的三个字,「有点酸。」 「谁酸了。」贺祁第轻瞪她一眼,偏开脸。 「没酸这么盘问我?」 「随便问问。」 「只是随便问问?」孟之舟在这一刻,突然领会到了看人发窘的乐趣。 然而,下一秒,又轮到她发窘。 贺祁第转过眸,桃花眼勾向她:「在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得知我传绯闻之后,你真的……」他向孟之舟倾过去,拉长语调,「一点也没酸吗?」 「我在问你,你怎么又问我?」贺祁第的反将一军,和带有迫人气势的靠近,让经验不足的小孟老师瞬间溃败,紧张地向后退去。 ban 贺祁第并不让她退,突然伸出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拉向自己。 她的腰太纤细,只盈盈一握,像一掐就会断似的。 贺祁第稍收了收力。 孟之舟退无可退,手撑在贺祁第胸膛,低着眼睫,轻细地咕哝:「我没酸。」 贺祁第握她的下巴,将之抬起:「真没有?哪怕一丁点,也没有?」 孟之舟觉得自己的下巴烧灼起来,抿了下唇,嗫嚅:「嗯……有点。」 贺祁第笑了,指尖悠缓地擦过她的下颌,顺着她的脖颈,滑下:「这还差不多。」 「那你呢?」孟之舟问。 「我啊。」贺祁第的那只手,落向孟之舟的肩,扣住她的肩头,把她压进怀中,「我也有一点。」 「我俩又不谋而合了?」 贺祁第轻推开孟之舟,定定地看她:「你还没告诉我,这个林浩到底是谁?」 孟之舟回答:「林浩是我们学校新来的实习老师,不是来找我搭讪的人,你不用酸。」 「你们学校怎么来了个男实习老师。」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现在有男幼师,不是很正常的事。」 「时代在发展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贺祁第被孟之舟逗笑,晃了晃她,「那他是不是喜欢你。」 「啊?」孟之舟从贺祁第怀里仰起头,「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长了张招人的脸。」 说到这个,孟之舟蹙眉道:「明明是你的脸更招人好不好。之前周舒桐,好像就……喜欢你。」 「你连这点都注意到?」贺祁第脸上的笑意转浓,指尖捻住孟之舟的一缕发,「看来,你还是有在关注我的。」 「你问过我了,是不是该我问你?」孟之舟偏着脸道。 「你和程阮,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贺祁第如实回答:「我高中出道,拍戏的时候。我们在同一剧组。说起来,我跟她变熟悉,还是因为你。」 「因为我?」 贺祁第点头:「当时,戏都拍了大半,我和程阮也没说过话。因为演的不是对手戏,虽然常在剧组见面,也不过点头之交。 她跟剧组里的一位新人女演员关系好,两人常在一起玩闹,有天,她似乎恼了,娇声说了句『不理你了』。 我在旁边,听到了这句话,然后……」贺祁第的眼睛,脉脉地将孟之舟笼罩,「我想到了你。你生气时,也爱说这句话。我向她看过去,她注意到,就问我,为什么看她。我们就是这样说了第一句话,后来慢慢熟识,成了朋友。从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互相帮助,走到现在。」 第84页 说完这些,贺祁第注意到孟之舟的脸沉了下来,拥住她,道,「你是不是介意?放心,她有她喜欢的人,我有我喜欢的人,我俩绝对单纯的友谊。如果你还不放心,那我以后不单独见她了。每次见她,都带上你,好不好。」 孟之舟的脸被埋进贺祁第的胸膛,耳边萦绕着那句,我有我喜欢的人。 唇边不禁浮起笑:「不用带着我。我想过了,既然我是你女朋友,就该相信你。」 贺祁第下颏贴在她额顶:「你再说一遍。」 「相信你。」 「不是这句。前面那句。」 孟之舟忽地红了脸:「我,不说了。」 「你不说,我也听到了。」贺祁第笑,环她的手,收紧了些,「说实话,今天有些累。但这样抱着你,就没那么累了。」 贺祁第从没跟她说过累,这是第一次。 「为什么累?发生什么事了吗?」孟之舟问。 贺祁第点头:「嗯,发生了一件特别特别悲惨的事。」 孟之舟的心揪起,忙问:「什么事?」 贺祁第笑笑地道:「我两天没见你,特别特别想你,想你想得有点累。」 「……」孟之舟抬手,轻轻拍打他肩膀,「你,你又逗我。」 第四十三章 亲爱的孟小舟 现在是十一月末, 十一月过后,就是十二月。十二月一过,将到来的, 便是元旦。 元旦是新年之始, 新旧交替的重要日子。 然而,孟之舟的关注点并不在元旦, 而是元旦之后的一月四日——贺祁第的生日。 生日要送生日礼物,这是句废话。 送什么呢?孟之舟为此苦恼着, 想了三天,没想出个所以然。 这天, 下班回家,一推开门, 就看到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理毛线。 听到开门声, 孟妈妈抬眼,笑了:「你回来得正好,快来帮我。」 孟之舟走过去, 搬了个椅子坐在妈妈对面,接过妈妈递给她的毛线, 轻车熟路地把两只胳膊伸进线卷中央,胳膊左右撤开,撑起毛线。 孟妈妈捻住线头的一端,开始缠毛线团。 随着妈妈的缠绕,孟之舟配合地左右晃动胳膊, 让线快速地脱下。 母女二人配合默契,这是经年练就的结果。 孟妈妈边缠边说:「白色的线,给你织毛衣。」下巴努向窗上的黑色线,「那个, 给小贺织。」 这个瞬间,孟之舟突然来了灵感。 不如给贺祁第织条围巾,作为生日礼物吧。 先前送他的那条红围巾,好看归好看,但太扎眼。给他织一条黑色的,正好跟妈妈织的黑色毛衣相配。 孟之舟托妈妈帮她买毛线,翌日,妈妈买来两种线,一种是女儿要的织围巾用的黑线;另一种她自用的灰色线,也要织成毛衣,送给裴言。 昨天只买了孟之舟和贺祁第的,竟一时把自己的干儿子给忘记,这可不行, 两人继续缠线团,线团缠好,孟妈妈教了孟之舟怎么起针,怎么织。 孟之舟学得很认真,学会后,便开工。 新手,进度缓慢如蜗牛爬。因为控制不好拉线的力道,一会儿松一会儿紧,费半天劲,好不容易织出一小段,停下来看,根本歪七扭八,难以入目,只能拆掉重织。 这种状况持续一周,一周后,孟之舟织的速度虽然还不多快,但起码不用频繁返工了。 12月30日这天,她终于完成了这条围巾。 再看妈妈,妈妈已经在为第三件毛衣收尾。不能比,不能比。 和贺祁第约好明天在他家里吃饭,并一起跨年。 孟之舟盯着刚织好的围巾,思忖,要不要带上围巾过去,提前为他庆生,打他个措手不及,算是惊喜。 他总为她准备惊喜,她也想准备一次。 嗯,就这么办。 她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步行街的一家蛋糕房,订做生日蛋糕。 翌日下班,孟之舟先去步行街旁边的超市採购食材,今晚的饭菜,她想自己下厨,做给贺祁第吃。 买完食材,到蛋糕房取蛋糕。 没用店家给的精緻盒子,特意把蛋糕放进她多要的一个超市购物袋里,拿出菜蔬之类轻的食材,铺在蛋糕上面,遮挡起来。 做好这些,正当孟之舟准备搭车,往贺祁第家去的时候,贺祁第打来了电话。 贺祁第告诉她,自己还在工作,估计还要两三个小时才会结束,让她先去家里等他。 「这样啊。」孟之舟失望道,但内心实则开心不已。 贺祁第不在,方便她准备,简直天助她也。 「哎,没办法。」贺祁第幽幽嘆了口气。 「没关系,工作重要。」孟之舟安慰他。 开门密码告诉她,贺祁第便挂断了电话。 他家离市区不远,乘车二十多分钟即到达。 因为贺祁第已和门卫打过招呼,孟之舟到门口后,报了自己的名字。 其中一位门卫,领她坐上物业观光车,把她带到贺祁第所住的那幢楼,停下,不仅帮她拎东西,还为她刷开电梯。 「需要我帮您拎上去吗?」对方问。 孟之舟接过,表示不用。 对方说了声好,卡放在电梯内的刷卡区刷了下,按下楼层,退出。 电梯门合闭,开始上行。 第85页 到达顶层,停下,门开启。孟之舟拎着大包小包走出。 两手拎着东西,没法输密码开门,放下那袋重的食材,按密码。 门应声开启。 孟之舟拎起地上的袋子,走进去,把东西放下,关上门,而后拨开灯。 灯亮起的瞬间,她看到玄关地上横着把吉他,浅浅的粉色,很清新,用透明的琴包所装。 …… 贺祁第怎么会有把粉色吉他。他不是喜欢黑色嘛,难道,他内心中,也有喜爱粉色的那一面? 这倒让孟之舟很觉意外。 还有,他为什么要把琴放在门口,万一踩到,踢到,弄坏怎么办。 俯身,拿起吉他,想放到墙边去,刚准备挪步,看到地板上有张纸,就在吉他躺过的位置,也是淡淡的粉色。 方才被吉他压着,所以没看到。 「什么?吉他的说明书吗?」 不管是什么,都得捡起来,万一还有用呢。 孟之舟再次弯身,手还没触到那张纸,凝固住。 视线落在「亲爱的孟小舟」这六个字上。 手忽然颤抖,捻起了那张纸,也依然在颤。 这是一封信,还是写给她的信。 字迹工整俊秀,能看出,写的人一笔一划,何其认真。 孟之舟怔怔地凝着看。 亲爱的孟小舟: 今天是你十六岁的生日,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一把吉他。你可能要问我,为什么送你吉他。其实,这是我在十五岁那年早计划好的。等我们上了高中,送你一把吉他,拉你和我组乐队。队名我都想好,叫咒语。第宙也可以,但我想把你的名字放在前面,所以还是叫咒语吧。 咒语。这算什么名字。 孟之舟腹诽着,觉得眼前模糊了,已看不清那些字。 心尖像被一条细细的丝拉扯,一颤一颤的。 凝了阵,视线逐渐清晰,而后,她发现,前面的地上还有东西,是一个盒子。 信放进琴包,走到墙边,轻轻地放下,又朝那盒子走去。 打开盒子,首先映入眼帘的信纸,拿起信纸,下面摆着个mp3,小小的,旧旧的,连着一串同样旧旧的耳机。 孟之舟一眼便认出,这是他们以前经常共听的mp3,贺祁第竟然还留着。 亲爱的孟小舟: 今天是你十七岁的生日,礼物送旧东西,似乎不太好,但我还是想给你。里面存了所有周杰伦的歌,够你听很久,很久。 前方地上还摆着什么,孟之舟顺着一路走去。 十八岁的礼物是一条漂亮的连衣裙,轻浅的粉色,像初春时淡雅的桃花花瓣。贺祁第信上说:十八岁,成年了,你应该有条美丽的裙。 十九岁是书。 他写道:上大学了,要多看书,才会越来越聪明,知道吗。 二十岁的礼物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写:不仅要有书,还得有电脑,毕竟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科技也在进步。 二十一岁的礼物是一只秀气雅致的腕錶。 他道:二十一岁了,即将开始实习,送你一块表,记得上班别迟到。 二十二岁是学士服:毕业了,我想和你一起拍毕业照。 孟之舟感觉自己的双腿快支撑不住自己,缓缓地蹲下去。 缓了半晌,才又起身。往前走。 二十三岁,一套素雅的职业装。 他写:步入职场,应该成熟一点了,别总穿得像个学生似的。 二十四岁,是一双白色的矮跟皮鞋:送你一双舒适又好看的鞋,送不了你梦之舟,所以送你鞋,希望这双鞋,能带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孟之舟忽想起,自己在遥远的曾经,跟贺祁第说过自己名字的含义:「你知道吗?妈妈原本想给我起名叫孟梦来着,后来决定叫孟之舟,她说,希望我能乘上梦想的舟楫,去往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他竟然都记得,都记得。」 孟之舟喃着这句话,目光落到信的末尾,那里还有一行字:二十五岁的礼物,在卧室。 眼前便是卧室门,孟之舟放下鞋子,手握住门把手,转动,推开,还没迈步,人又定住,并惊讶地半张开嘴巴。 「你……」 贺祁第正在对她笑,伸出手,朝她摆了摆:「过来。」 从进门开始,一个接一个惊喜,已经让她晕眩,走路也似乎不稳了,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走到他身边。 他拿出最后的礼物,一条草莓项鍊。 草莓镶了满钻,莹莹闪着光亮。 他垂下眼眸,说:「我帮你戴,好吗?」 孟之舟迟缓地点头。 他唇边勾起浅淡的笑,俯身,缓缓拨开她的发,将项鍊戴上她纤白的颈。 指尖若有似无,擦过她的肌肤。 「很美。」他说。 孟之舟僵直地站着,眼睫如蝶翼般颤了几颤,看向他。 他也正凝着她,目光像有重量般,压在她心上,让她的心,都开始颤,并且狂跳。 她忙垂下眼眸,恍惚间,感觉贺祁第又靠近她几分,他的气息,带着丝灼人的热,洒在她嘴角。 第四十四章 惊喜失败 贺祁第, 这是要吻她吗…… 孟之舟浑身绷紧,僵住,连呼吸也随之停滞。 第86页 只有胸中的那颗原本就跳的很快的心脏, 此刻更加剧烈地跳动着, 似要在下一秒跃出胸口。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算知道该怎么办,此刻的她, 像被定在了地上,也根本动不了。 睫毛颤啊颤, 感觉贺祁第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本能地闭眼, 然而,眼睛刚闭起, 贺祁第带笑的声音, 飘飘悠悠地传进她耳朵:「你怎么还背着个双肩包。」 他的手已握住包带,「重不重,我帮你摘下。」 孟之舟没来得及反应, 只觉身上一轻,回过神来时, 背包已被贺祁第拿到手中。 「软的?是什么?」贺祁第随口问道。 「什么都没有。」孟之舟脸上闪过慌张,急忙伸出手,去抢。 贺祁第眼疾手快,把背包高高举起,挑眉:「什么都没有, 干嘛紧张?」 「谁,谁紧张了。」孟之舟不善撒谎,视线闪躲,难掩心虚。 贺祁第端详着孟之舟, 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是给我准备的礼物?」孟之舟表情的变化,让他确信,自己说中。 而通过包里东西的手感,他判断,「是围巾,对不对?」 「啊?这都能猜到。你怎么这么聪明。」孟之舟惊讶。 贺祁第笑了:「这么软,还把包撑得蓬起来,能是什么。」 已被猜出,孟之舟干脆放弃抵抗,把自己怎么学织围巾,又怎么想给他提前的生日惊喜的事,和盘托出。 孟之舟的生日在一月七日,两人生日只差三天,都离元旦不远。 所以,贺祁第也萌生出,借着一起过元旦,为孟之舟提前庆生的想法。于是,精心布置了这一切。 两人的想法撞在一处。 这次换贺祁第说:「我们又不谋而合,是不是。」 是不谋而合了,但是……十六岁到二十四岁,分别九年的生日礼物,贺祁第全补给她,再加上现在二十五岁的礼物,共十份礼物。而她呢,只织了条围巾。 「跟你准备的礼物相比,我准备的,太简陋了。」孟之舟咕哝道。 贺祁第却并不那么觉得,抚了抚孟之舟如瀑的长发,柔声道:「怎么会简陋,你亲手织的围巾,才是独一无二,最宝贵的礼物。」 他把背包还给孟之舟,「刚才我给你戴,现在换你给我戴了。」 孟之舟拉开拉链,拿出围巾,搭在胳膊上,受伤动作并未停止,紧接着,又从包里拿出件毛衣。 「毛衣也是你织的?」贺祁第不免惊讶。 「妈妈织的。」孟之舟如实道,「我还没有这样的能力。」 贺祁第心想,这样的能力,情愿她没有,织毛衣肯定比织围巾困难许多,要一动一动地坐着织许久,他会心疼。 「记得帮我谢谢阿姨,她辛苦了。」他接过毛衣,往身上比了下,「眼感应该合身,不过得试一下,才能确定。」 「你试吧,我先出去。」孟之舟转身,往外走。 贺祁第突然起了坏心,把她拉回来,扬起手上的毛衣,挑眉:「要不,你帮我穿?」 孟之舟先是愣住,而后红了脸,甩开他,丢下一句:「你自己穿。」跑出卧室。 贺祁第看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笑出了声:「围巾呢,围巾也不给我戴了。」 「自己戴,我去做饭。」 孟之舟发窘的声音传来,他脸上的笑容便更浓了。 就这样,在年末的这一天,一个人的惊喜成功,另一个人却以失败告终,不过,两人心里都甜甜的。 第四十五章 「要你。」(二合一)…… 这个冬天, 孟之舟过得愉快且充实,除了久违地和贺祁第一起庆生、过元旦和春节外,她还学了弹吉他, 跟贺祁第学, 也自学。 手太笨,入门先学的简单版的《虫儿飞》。《虫儿飞》学会后, 才着手学《星晴》。 《星晴》比《虫儿飞》难得多,她学了一个月, 才勉强顺下来。 只是勉强而已。不熟练,唱起来也磕磕巴巴。 饶是这样, 贺祁第也夸她唱得好,夸完她, 偏过脸, 问:「以后我也叫你梦梦,好不好?」 孟之舟咕哝:「随你。」 「梦梦?」贺祁第叫她。 「嗯。」她应。 「梦梦。梦梦?梦梦……」贺祁第一遍一遍重复这两个字。 「你怎么一直叫我。」孟之舟蹙起了秀眉。 贺祁第笑了:「就是想叫。」他凑向孟之舟,深邃的眸凝她, 又不断唤她名字,「梦梦。梦梦……」 冬季就在贺祁第的这一声又一声的轻唤中流淌而过。 随后即是三月, 贺祁第到外省拍戏去了,拍完戏,又紧锣密鼓地投入《春日的奇遇》第二季的拍摄。 因为第一季播出后反响不俗,为第二季吸引来不少贊助商。 简言之,第二季的节目组, 比第一季有钱多了。 资金充裕,固定嘉宾便不再是三个人,扩展为六人。六人中,除去贺祁第, 其他五人皆是新嘉宾。拍摄地也走出明城,去了安城,在一家十分优质的幼儿园拍摄。 依旧採取同步直播的方式。 开播后,孟之舟破天荒下载了直播软体,註册帐号,闲暇时候,登上去,看贺祁第。 没发过弹幕,只是看。 隔着屏幕看贺祁第,她还是觉得别扭,说不出的怪。多看几次后,渐渐习惯了些。 第87页 他们班里,不只孟之舟在看,好几个孩子也在看。 尤其赵逸凯,他太喜欢贺祁第,不仅看,看完到学校来,还要跟小朋友们讲,也和孟之舟讲。 这天的活动时间,别的孩子都去玩耍,而赵逸凯则挨在孟之舟身边,跟她讲贺祁第在节目中又做了哪些有意思的事。 配合孩子的身高,孟之舟蹲下,认真听他讲述。 小逸凯讲到开心处,不仅眉飞色舞,还要手舞足蹈。 他抬手挥舞时,衣袖稍稍退了下来,孟之舟注意到,他手腕上,有一小块伤痕。 孟之舟忙握住逸凯的手,察看他的伤,问他:「你什么时候受伤的。」 「跟爸爸在一起玩的时候,伤的。」小逸凯撸起袖子给孟之舟看,像炫耀勋章般对孟之舟道,「胳膊上也有,另一个胳膊,也有。」 孟之舟看着小逸凯稚嫩皮肤上,那几块斑驳的青黑,脸沉下来,眉心蹙起。 如果只有一个伤痕,还能理解为意外,孩子摔倒或磕到桌椅什么的。但这么多伤…… 她的心骤然蜷紧,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脑海中蔓延开。 下午放学,家长们纷纷来接孩子。 孟之舟时刻留心着赵逸凯,想等逸凯妈妈到来后,跟她了解一下情况。 等了阵,接逸凯的人来了,不过不是逸凯妈妈,而是奶奶。 赵奶奶年龄约莫六十岁左右,精神矍铄,走路风风火火的,进教室,拉起赵逸凯便离开。 孟之舟急忙追上她,随她走到教室外,在人少的地方,告诉她逸凯身上有伤,问她知不知道什么情况。 赵奶奶用孟之舟听不懂的方言,回了句什么,而后和她摆摆手,拧身离去。 孟之舟看着小逸凯的背影,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情绪在翻腾。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下一秒,她跑回教室,对王欣和林浩道,自己有件紧急的事,需要提前离开,问他们可不可以。徵得同意后,她拿起自己的挎包,步履匆匆地离开教室。 祖孙两人已走出段距离,孟之舟小跑起来,快速赶到他们身边,气息尚未喘匀,说道:「赵、奶奶,学校安排我们老师,到孩子们家里,做家访,今天轮到逸凯。我,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走。不然……」 不等孟之舟说完,赵奶奶就点了头,说:「走吧。」这两个字,孟之舟听懂了。 路上,小逸凯歪着小脑袋瓜,疑惑地问孟之舟:「孟老师,家访是什么意思?」 「就是到你家里访问,了解一下你家里的情况。」 「那你也去别的小朋友家了?怎么没听他们提过。」 一句话把孟之舟问住,她想了想,回答:「家访要保密的,你到学校后,可千万不能告诉其他小朋友,知道吗。」 那温柔中又略带严肃的语气,让小逸凯听后,连连点头,像被授予某种重大使命似的,颇自豪地道:「知道,我绝不告诉他们。」 到达逸凯家所住的小区,赵奶奶风风火火地走在前面,又跟孟之舟说了一长串什么,她还是没懂,只礼貌地笑了笑。 赵奶奶领孟之舟拐进一处单元楼,按电梯。 电梯下来,三人走进去。 逸凯家在五楼,随着越来越靠近,孟之舟也越来越紧张,皱缩的心蜷得更紧了。 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实则只过了短暂的片刻,电梯到达,三人走出,赵奶奶拿钥匙打开门,走进去,钥匙随手放在鞋柜,转身,朝孟之舟摆手,招呼她进来。 孟之舟脚步顿住,迟疑了会儿,深吸口气,抬步踏入。 赵奶奶指着沙发,又说了句什么。孟之舟没听懂,但通过她的肢体语言,知道是让她坐。 孟之舟坐下。 赵逸凯开心地走到孟之舟身边,充当称职的小主人,问孟之舟:「孟老师,你想吃零食吗?我有零食,可以分你吃。」 「老师不吃零食,你吃吧。」孟之舟揉揉赵逸凯的小脑袋,同时观察四周,问,「你爸爸妈妈呢,怎么没看到。」 「他们有事,没在家,得过会儿,才会回来。」逸凯道。 「没在家?」赵奶奶给孟之舟端来了水,孟之舟说声谢谢,赶忙接过。 「对呀。」赵逸凯伸手拿桌上的水果,「奶奶刚才不是跟你说了。」 孟之舟想起进小区时,赵奶奶是说了一串话,恍然:「哦,你奶奶原来是在说这个。我没听懂。」 「孟老师,你听不懂我奶奶说话?」他一拍胸口道,「你怎么不早说,我可以给你翻译呀。」说着话,眼睛自豪地挑了挑。 赵奶奶瞪一眼孙子,对他说了句话,又转向孟之舟,说了一长串,而后,进了厨房。 孟之舟依旧听不懂。 赵逸凯翻译道:「奶奶让我别闹你。然后说,她要去做饭了,让你也留下一起吃饭。」 「不,我就不吃了。」孟之舟道。 「奶奶,孟老师不在我们家吃饭。」赵逸凯朝厨房喊,听完奶奶的回喊,对孟之舟道,「奶奶说不行,你一定得在我家吃饭。」 逸凯话音刚落,响起了开门声。 「肯定是爸爸妈妈。」赵逸凯跃起,朝门口奔去,喊,「爸爸,妈妈,孟老师来我们家了。」 门打开,首先进门的是一位皮肤黝黑的高大男人,他盈盈笑着,弯身抱起奔过来的儿子,用和外表并不相符的温柔声音道:「孟老师。就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位孟老师吗?」 第88页 赵逸凯点头:「对。」 男人往屋里走,看向孟之舟,腼腆地笑了笑:「孟老师,你好。」他捏捏儿子胖乎乎的脸蛋,说,「小凯常提起你,今天我总算看到真人。」 孟之舟看着关系似乎分外和谐的父子二人,忽然恍惚,愣了会儿神,才道:「你好。」 赵妈妈紧随其后走进来,边放下手里的东西,边跟孟之舟打招呼:「孟老师,你怎么来了。我要早知道你来,应该在路上买些熟菜回来,招待你。」 「我来家访,问几个问题就走了。不用招待我。」孟之舟道。 「孟老师,你可真负责。」赵妈妈走过来,在孟之舟身旁坐下,「想问什么,尽管问。」 孟之舟却塞住。 她头脑一热就来了,并没想过,来了之后,该怎么切入话题。 直接问吗?可男人在旁边,直接问,似乎不太妥当。 「我们能不能单独聊聊。」她道。 赵妈妈先是愣了下,而后回答:「没问题。」 她带孟之舟走进卧室,关上门。 孟之舟用尽量低的声音道:「我发现逸凯胳膊,有好几处伤。他说是跟爸爸玩,伤的。我有点担心,逸凯爸爸会不会有……」 说到此处梗住,「家暴行为」这几个字说不出口,条件反射般,体内涌起恶寒,引起一阵战慄。 这时,赵妈妈却笑了。 「你说逸凯的胳膊呀。说起这个,我才要生气呢。」她语气是嗔,脸上带笑,有种娇嗔的意味。她拉孟之舟在床沿坐下,眼睛往门外斜了一眼,「我老公他,先前一直在外面打工,这段时间不是回来了嘛,准备以后在家里发展,不出去了。孩子特别开心,久不见爸爸,总要缠着爸爸玩。我也挺开心的,多个人帮忙分担照顾孩子,我也能多点自己的私人时间。 可你不知道,我一眼没看,他爸居然在那儿教孩子什么咏春拳,还跟孩子对打。他没怎么带过孩子,粗线条一个大男人,下手没轻没重,孩子胳膊都青了,他也没发觉,气得我呀,让他睡了好几天的地板。」 …… 孟之舟一颗飘忽的心,重重地往下一沉。 原来是这样…… 孟之舟没在赵家吃饭,心头的疑虑解开,她便离开。 站在电梯中,跟出来送她的一家三口,微笑着挥手说再见。 电梯门合闭,孟之舟脱力般靠在电梯壁,闭了下眼,又睁开,一滴泪从眼眶淌落,她垂头,呓语般低喃:「没有不好的事发生,只是我想多。太好了,太好了。」 唇角缓缓勾起,勾成一抹安慰的笑。 天已黑沉,天边有星亮起。 离开逸凯家的小区,孟之舟往前走着。蓦然抬眸,看到了天边的星。 定住脚步,怔怔地看。 看着看着,她忽然想见贺祁第,很想很想。 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他,略喑哑的声音,在夜间的春风中微颤:「贺祁第,我想去找你。」 贺祁第回答:「想过来就过来吧,我等你。」 就这样,孟之舟坐上了去往安城的列车,上车前,打电话告诉妈妈,自己去看望贺祁第,明天回家。 孟妈妈知道孟之舟在和祁第谈恋爱,秉承的是任由女儿自己做主的开放态度,不过有些话,做母亲的还是要提醒女儿,又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只能委婉告诉女儿:「要注意,嗯……保护自己。」 孟之舟以为妈妈是怕她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让她保护自己,说了声知道,挂断电话。 快十点钟,终于到站。 贺祁第来接她。 车门打开,孟之舟刚要抬步,呆住,眼睛怔忡地看向半仰在座椅中的贺祁第。 今天的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西装领口,露出一截白衬衫,衬衫最上的扣子被解开两粒,原本该系住衬衫领的领带,此刻也散开,闲闲地搭在他颈项,优雅中透出玩世不恭的慵懒,像极斯文败类。 贺祁第眉眼勾向她:「不上车,发什么呆。」 「哦。」孟之舟缓神,钻进车里,关上车门。 车子平稳启动,向着贺祁第下榻的酒店进发。 「第一次看你穿西装。」孟之舟道。 「参加了个应酬,想着来接你,就提前退场了。」贺祁第低睫,看了眼身上的西装,「我一点也不喜欢穿这种板板正正的衣服,束在身上,不舒服。」 「可以提前退场吗?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孟之舟不好意思道。 「没有打扰我。」贺祁第偏过脸,凝着她,「无聊的应酬而已,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提前开熘。」 「喝酒了?」孟之舟闻到了空气中瀰漫的酒味。 贺祁第点头:「嗯。」 孟之舟轻声嗔他:「既然喝了酒,回去休息就好,我可以自己过去的,哪用你来接我。」 「我就想接你。」贺祁第耍赖似的道,手伸过去,握住孟之舟的手,晃了晃,「你刚才盯着我看,是不是我穿西装,还挺好看的。」 「不好看。」 「不好看你干嘛看我。」 「没看你。」 …… 两人小学生般斗着嘴,不知不觉已达酒店。 一进房间,贺祁第便脱下西装外套,甩进入口处的衣柜。 「怎么乱扔,得挂起来。」孟之舟弯身,捡起,挂在上面的衣架上。 第89页 「我女朋友好贤惠。」贺祁第笑笑地盯着她看,等她挂好,把她拉过来,捧她的脸,微俯身,「你给我打电话时,语气有点不对劲,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没什么。」她回答。 「没什么?那为什么你的眼睛有点红。」刚才,捧起她脸的瞬间,映着头顶的灯,他发现了这点。 「路上风大,进了沙子。」孟之舟垂下头,心虚地躲避他的视线。 「进了沙子?我看看。」贺祁第又将她的脸抬起,凑近她仔细察看。 「不用看,已经没了。」孟之舟拂开他的手,向屋里走去,「有没有吃的,我饿。」 听着孟之舟带着娇柔的一声「我饿」,贺祁第禁不住笑出声:「饿了,在路上怎么没说。」 「路上没想起来。」 「房间没吃的,不过可以叫客房服务。」贺祁第朝孟之舟走去,走近些后,看到了她背后有块污痕。 「衣服怎么脏了?」他问她。 「嗯?」孟之舟转过头去看,可是看不到。 只好脱下外面的针织外套,拿在手里看,果然有很大的一片脏污,在白色衣料上甚为显眼。 什么时候弄脏的? 试着回想,忽想到,乘电梯离开逸凯家时,她倚在了电梯壁上。 是那时候蹭的吗? 「裙子上也有。」贺祁第道。 「裙子也有?」孟之舟心疼,转着圈看,「这是你送我的裙子。」 贺祁第早认出,无袖的粉色连衣裙,是他元旦前夜送孟之舟的礼物之一。 「没关系的,可以再买。」他说。 「别买了,回家洗一洗,还能穿的。」 「回家是可以洗,但你明天要穿着脏衣服离开吗?」 孟之舟蓦地睁大了眼,她发觉自己从逸凯家离开,脑袋昏沉掉,只想着要见到贺祁第,却忘记一个问题——明天还要上班! 根据来时的路程计算,她至少三点钟出发,才能准时到达学校。 贺祁第像会读心似的,说道:「在苦恼怎么上班?」 孟之舟欲哭无泪地点头。 贺祁第给她出主意:「要不,请半天假。」 见她迟疑,很是苦恼的样子,贺祁第替她下了决定,「别想了,你得不睡觉,往回赶,才能到学校。到学校后,一夜未眠,精神不振,怎么看孩子。手机给我,我帮你请假。」 「不了,我自己请。」 「好,那我来打电话给小熊,让他给你买身衣服,送过来,顺便买些吃的。」 「嗯。」 贺祁第已打完电话,孟之舟却还在想请假理由。 她想了好一阵,才终于拨出电话,假装出虚弱的语气告诉园长,自己生病,在急诊室输液,明天早上可能没办法上班,需要请假。 孟之舟鲜少请假,在刘园长那里,信誉度良好。刘园长听后,不疑有他,让她好好休息。 等孟之舟挂了电话,贺祁第那敛了良久的笑,溢出齿缝:「感觉,你也有当演员的天赋。」 「你才是演员。」孟之舟反驳完,发现反驳无效,贺祁第的确是演员。 贺祁第歪在沙发上,拍拍身侧。 他这么歪着,敞开的衣领便偏向身体的一侧,微微弯折起微妙弧度,线条好看的胸肌若隐若现,透出说不出的性感。 孟之舟向他看去,再次呆住。 「过来。」 贺祁第唤她,她心虚地收起视线,走过去,僵硬地落座。并没挨着贺祁第坐,离他有差不多一人的距离。 「为什么坐那么远。」贺祁第伸出胳膊,把她捞进怀里,捻着她的发,问她,「有没有想我?」 孟之舟低头,嗫嚅半晌吐出一个字:「有。」 「声音好小,我都听不到。」 「听不到就算了。」孟之舟咕哝。 贺祁第笑:「听到了,逗你的。」他抬起她的下颏,让她看着自己。 那双桃花眼,因为酒意,而有些迷离,撩人地勾住她,拉长的语调,也勾住她,「我也想你。」 说着这句话,贺祁第的目光明明凝着孟之舟的眸,可不知为何,不受控地被引向她的唇。 她的唇粉中透红,像颗刚成熟的草莓。 拇指似触非触地抚过她的唇边,他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被酒精吞噬。 他俯低,用自己的唇,代替指腹,若有似无地擦过孟之舟的唇边。 能感觉得到,孟之舟的唇在颤动。 他想为她止住这颤,于是贴了上去,安抚似的,柔柔地吻。 孟之舟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亲吻由浅加深,孟之舟开始晕眩。 这晕眩中,她感觉自己腾起,又落下,一种失重感随之而来,她惶急地想抓住什么,抓了几下,都是刚抓到,又脱手,好不容易,才稳稳抓住。 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仰躺在沙发,贺祁第悬在自己上方,眸光透出旖旎的炙热。 而她的手,抓的是贺祁第的腰。忙松开手,去看有没有伤到他。 贺祁第并不在意那些,把她退回原位,扶了下额,轻嘆:「我不该喝酒的。」 「怎么,很不舒服吗?」孟之舟担心地道。 「嗯,很不舒服。」他蹙起了眉。 「那怎么办。要不我去买点食材,给你做个醒酒汤。」 第90页 「不要醒酒汤。」贺祁第眼眸变得越来越深沉,贴着她的耳,气息喷洒,勾人的声音道,「要你。接下来我做的事,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就推开我。」 他憋得太久,像一点就燃的干柴,早无力再憋下去。 话毕,重又封上孟之舟的唇,落下绵长细密的吻。 吻得孟之舟都觉天昏地暗了,连时间仿佛都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贺祁第的唇移开,顺着她的脖颈,落到她锁骨。 与此同时,他的指尖,描摹她的嵴骨,带起滚烫的烧灼,向下,一路延烧到她的腿。 孟之舟忽觉一凉,打了个激灵,心中不自控地升起对未知天地的恐惧,血液似乎都逆流。 想起贺祁第说的那句话,她正待伸出手,敲门声蓦然响起。 无人应答,敲门声变急促。 贺祁第半仰起身,苦笑:「小熊来得可真是时候。哎,不想去开门。」 他现在只想和孟之舟腻在一起。 「我,我去开吧。」孟之舟趁这个空档,压下裙摆,滑出沙发,夺路而逃似的,跑过去开门。 门开启的瞬间,门内人和门外的几人,皆同时愣住。 第四十六章 是初吻啊【修改】…… 这夜, 节目组搞惊喜直播,敲响了贺祁第的房门。 半分钟后,房门开启, 站在门口的人却不是贺祁第, 而是一个女人。 女人长相美丽,气质清冷淡雅, 连衣裙一侧的肩带,滑下肩头, 露出纤长的颈项,和半边肩膀, 肌肤细腻皙白,微微泛红, 透出股清幽的艷, 像皑皑白雪中一株被积雪掩映的梅花。 正在看直播的粉丝们,瞬间沸腾。 然后有人认出:【这不就是那个最美幼师吗?第一季被拍到过,因为长得好看还上了热搜。】 【我想起来了, 不过她怎么会在贺祁第的房间!】 【啊啊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粉丝们还注意到, 她颈上戴着个精緻的草莓吊坠项鍊,项鍊旁的锁骨,有片潋滟的红,像是吻痕。 随后他们看见,肩膀上也有。 【我的天, 不会吧!我看到的是我所想的吗?】 【不不不,不可能,我不信!】 …… 粉丝们惊诧得嗷嗷叫时,突然看到, 贺祁第出现在了镜头中。 他从房间内步出,在女人身旁站定:「居然不是小熊。」眼神曼丽倦懒,飘飘地落在摄像机,眉毛朝工作人员挑了下,「这是在做什么?」 其中一位工作人员回答贺祁第:「贺老师,我们在做惊喜直播。」 「是挺惊喜的。还直播。意思现在有很多人在看?」贺祁第悠悠地道。 「对。那个,贺老师,我这里有个任务需要您完成。」工作人员强装镇定,cue流程,但视线还是不自禁地瞥向孟之舟锁骨的痕,太耀目,引人遐思。 贺祁第注意到了那视线,脱去身上的衬衫,笼在孟之舟身上,对镜头道:「不好意思,现在不便拍摄。」 话毕,转身。 正这时,眼尖的观众赫然发现,贺祁第腰间有几道旖旎的抓痕。 直播间再次沸腾。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谁能出来解释一下!】 【他俩不会是在一起了吧!!!】 …… 关上门,将不速之客阻绝在外,贺祁第耷下眼睫,沉沉地凝视孟之舟,指尖拂过她的脸。 俯身,额头贴她的额头,浅勾唇角,懒洋洋地道:「要继续吗?」 孟之舟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贺祁第在说什么。忽又想起方才贺祁第探进她裙摆的手,身体蓦地绷紧,抿了抿唇,嗫嚅道,「不、不继续了,我有些害怕。对不起。」 「傻瓜,干嘛跟我说对不起。」贺祁第温柔地抚她的发,「没经历过,会害怕正常。是我心急了,应该我跟你说对不起。」 「不,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那我们互相都别跟对方说对不起,好不好。」 「好。」 贺祁第笑了,手顺着她的发,滑向她的背,揽她进怀,拥了阵,微撤开身,想起问她:「拥抱不会害怕吧。」 「拥抱不会。」 「接吻呢?」 「接吻倒不怕,就是……很紧张。毕竟,我,我是第一次接吻。」后半句小成了蚊子哼。 贺祁第重又抱住孟之舟,嘆息般的声音道:「我也是呀。」 「嗯?你也是?」孟之舟从贺祁第胸膛扬起脸来,「你也紧张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我是说,我也第一次接吻。」贺祁第道。 「啊?」 「啊是什么意思。」贺祁第抬手,轻敲在她额头,「不相信我?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谈过恋爱好不好。」 「可是你拍偶像剧,有……吻戏的吧。」 「有是有,不过跟我合作拍过吻戏的,只有程阮。」 孟之舟听到贺祁第和程阮拍过吻戏,小心脏不自控地泛起微酸,那酸尚未成形,她又听贺祁第说道,「我们两人拍吻戏,用的是借位。像这样。」 贺祁第捧起孟之舟的脸,做演示。 演示完,他却真的亲上,亲得孟之舟呼吸都急促了,才依依不捨地松开,呼吸着她的呼吸:「我们先从亲吻开始练习,其他的,慢慢来。」 孟之舟的脸红透,迟缓地点了点头。 第91页 贺祁第唇角的笑容绽开,勾起她下巴,又练习了一次,才放过她。 又或者说,放过自己。裤子的某处变得束人,他只好去卧室,换上一身舒适的休闲装。 刚换好,敲门声再度响起。 这次,他自己去开门。 吃一堑长一智,开门前谨慎地透过猫眼看,确定是小熊,才打开门。 小熊左手拎着衣服,右手拎着食物,交给贺祁第后,很识相地要走。 贺祁第叫住他,让他进来。 「还有事需要我做?」小熊问。 「嗯,你一会儿帮我把梦梦送走。」 「梦梦是谁?」小熊疑惑。 贺祁第指指沙发上的孟之舟。 「哦,是小孟老师啊。第一次听这称呼,一时没反应过来。梦梦,还挺好听的。以后我也这么叫吧。」小熊道。 贺祁第挑起眉眼,看向小熊,冷着嗓子吐出两个字:「你敢。」 小熊悻悻然缩了缩脖子,低声嘟囔:「不让叫就不让叫,干嘛那么凶。」 「你说什么?」 小熊摇头:「什么都没说。」 贺祁第把衣服袋子放上沙发,食物则放在沙发前的茶几,弯身,一一拿出,摆在孟之舟身前,为她揭开盖子,还把筷子递到她手中,柔声道:「吃吧,小心烫。」 一番操作下来,让旁边的小熊大为震撼,贺祁第居然还有如此温柔细腻贴心的一面。 不过只是对孟之舟而已,别人是无福享有的。 「小孟老师不是才刚来没多久,就要走吗?」小熊不解。 「你现在看看手机,就明白。」 小熊闻言,拿出手机看,越看表情越凝重:「完了,这次真的完了。疾风骤雨,即将到来。粉丝会炸,公司也会炸,你要受处分,我也得跟着受处分。」 孟之舟夹菜的手顿住:「受处分?为什么会受处分。」 「公司不允许艺人谈恋爱。一些女友粉、老婆粉也会逆反,说不定会粉转黑。」小熊道。 「那该怎么办?」孟之舟忧心忡忡地问。 「凉拌。」贺祁第耸肩,用轻松的语气道,眉心却几不可察地蹙起。 他并不担心自己,唯一担心的只有孟之舟。 他们的事,不出一个小时,肯定会登上热搜第一。而那些媒体记者,也会闻风而动,挖出他下榻的酒店,过来围堵拍摄。 她如果现在不走,等记者来了,还能不受侵扰地走掉吗?不被他们堵住扒层皮才怪。 贺祁第担心着孟之舟时,孟之舟也在担心他。 听小熊的语气,似乎后果很严重。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握住贺祁第的手,试图给他些精神上的支持。 贺祁第垂眸,凝着她的手,反握住:「现在送走你,也只能让你多清净这一晚上而已。明天过后,你工作的地方,住的地方,可能都会沦陷。你也再无法像过去那样,坦荡无碍地走在街上,会有人无孔不入地跟拍,窥探你的隐私。」 「没关系的。」 贺祁第晃了晃她的手:「还说没关系。我记得,去年你听到自己上热搜时,脸都白了。」 她的确不喜欢上热搜,不喜欢被关注,除了性格内向原因外,最为主要的原因,是怕引来那个人——她的爸爸。 可自从上次被拍,登上热搜,到现在,已经一年过去,那个人并没出现。那个人那么急躁暴戾,若他还没放下过去的话,早就冲来找她们母女了。 事实是,他没来。她和妈妈白担惊受怕了一场。 正因为他没再来打扰她们,妈妈的心情也逐渐舒畅,释怀掉了过去的阴影。前段时间,她甚至破天荒地接受友人的介绍,去相了把亲,并且在积极接触中。 对孟之舟来说,没了爸爸这个因素,性格原因所带来的不适,是可以慢慢克服的。 「别硬撑,回去后,有问题,及时联繫我,我来帮你解决。」贺祁第又道。 「好。」孟之舟朝他展颜。 吃了饭,换上干净的新衣,孟之舟被小熊护送下楼。 楼门口,司机小许等在那里。 孟之舟上车。司机载着她一路驶回明城。 * 睡梦中的孟妈妈,隐约听到响动,撑开眼皮,看着夜归的女儿,惊了下:「你怎么回来,跟小贺闹矛盾了?」 「没有。」孟之舟把发生的事告诉了妈妈。 孟妈妈只道:「没闹矛盾就好,快睡觉。」对孟之舟被拍,她已经不再如临大敌。 睡了三个半小时,孟之舟便起床,照常去上班。 即便天塌下,也得上班赚钱不是。 在校门口迎接孩子们时,和刘园长碰到。 刘园长看到她,疑惑:「你不是请假,怎么又来上班,病好了?」 孟之舟跟刘园长道歉,如实坦白:「我没生病。昨天我去安城看我男朋友了,怕赶不回来,所以撒谎请了假。对不起,刘园长。」 「原来是这样。」刘园长不怒反笑,「我也年轻过,可以理解。不过撒谎请假是不对的,以后不可以再犯。」 「知道,刘园长。」孟之舟诚恳地应。 刘园长无意打探员工的隐私,离开。然而,没到中午,她便知道了孟之舟的男朋友是谁。 应该说,全学校都知道。或者,全世界都知道了。 第92页 其他老师看着热搜,纷纷觉得惊异。 「不是吧,真的假的!」 到下午,已有记者在学校门口出没。 孟之舟发现后,没往前门走,从后门,悄然离开。 翌日,她没办法再在门口迎接孩子,只好跟王欣交换。 王欣顺便以这群人影响了他们学校的正常秩序为由,报警,让警察赶走了他们。 但是这些人简直「阴魂不散」,警察赶他们,他们就离开,警察走后,他们又死皮赖脸地回来。 另一边,贺祁第正在被经纪人批评。 「怎么搞的,又传绯闻。」 贺祁第抬眼,懒懒地看向经纪人,淡声道:「这次不是绯闻,是真的。」 第四十七章 难眠 「你说什么?」经纪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贺祁第懒洋洋地瘫在座椅上, 耸了耸肩,意思,就是你刚才听到的, 不用我再重复。 经纪人努力克制住即将喷发的怒火:「你们恋爱多久了?」 「十个月。」 「十个月?你们居然已经恋爱十个月了!我却被蒙在鼓里!」经纪人濒临失控, 声音都高了几度,「你事业正值关键时候, 怎么想的你!现在有大批粉丝,在网上吵着要脱粉。你知不知道!」 「脱粉就脱粉吧, 我也没办法。」贺祁第摊手。 粉丝嚷嚷脱粉的事,早上贺祁第已从小熊哪里听到。不止女友粉、老婆粉在嚷, 还有他和程阮的cp粉。 cp粉不能接受贺祁第和程阮外的女人在一起,对贺祁第口诛笔伐, 说贺祁第背叛了程阮。 背叛……呵, 贺祁第觉得好笑又无奈,他都解释过多少次,自己与程阮只是朋友, 这些粉丝根本不信,只坚定地继续着自己的臆想。 因为他和程阮即将合作拍一部戏, 就是先前程阮要他帮忙提建议的那本《恋恋长空》,程阮作为监制和女主角,邀请了他饰演男主角。 一些激进的cp粉甚至在《恋恋长空》官博留言,要求剧组换掉贺祁第。 贺祁第不想影响程阮,主动对程阮说自己可以退出。程阮没同意, 她不会因为网友的几句抵制,换掉自己的朋友。 经纪人道:「什么没办法。你赶紧发个澄清,说她不是你女朋友。」经纪人大脑飞速运转着,「单说不是, 没证据的话,未必能说服粉丝们。这样好了,就说她是朋友的女朋友,你们三个人在房间里一起聊天吃饭。我再找个人充当这个朋友,和你同时发声明,这样更稳妥些。」 贺祁第的脸阴沉下来:「这样的声明,我是不可能发的。她明明是我的女朋友,为什么要说成别人女朋友。」 「权宜之计,懂不懂。」经纪人又提出另一个方案,「行,不说是别人女朋友。这样,说是小熊的朋友,她是来看小熊的,你跟她并不熟。」 「总之,还是让我否认她是我女朋友?」贺祁第挑眉。 「不否认,难道承认?得先把舆论平息,稳住粉丝们才是最重要的。反正你已经隐瞒了那么久,不如继续隐瞒下去。」 可对贺祁第来说,孟之舟才是最重要的。 「我一开始隐瞒,是为了保护她,防止她受到关注和打扰,但那建立在没被发现的基础上。既然已经被拍到,如果我再否认,说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根本是在伤害她。」设身处地,如果孟之舟对全世界宣布,他不是她男朋友,他会气闷死,「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 「你这个人!」经纪人恼了,失去耐心,「或者发否认澄清,或者发个已分手声明,你来选。」 「两者,我都不选。」 「你疯了吗?为了个女人,毁掉自己的事业!」经纪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在公司多年,应该知道,公司只想要听话的,能为公司源源不断创造利益的艺人。你不听话,公司很可能会雪藏你的。 你在公司还有三年的合约,作为偶像派演员,这三年,可是你年华中最好的三年,正是演偶像剧的黄金年纪,一旦被雪藏,等于断送自己的职业生涯,你要想清楚。」 「我本来就不是个听话的人。」贺祁第从座椅中起身,无所谓道,「断送就断送好了,合约到期后,我正好可以转型演技派。」 说毕,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疯了,为了个女人疯了。」经纪人在他身后,重复了这句话。 疯了?贺祁第勾唇。 他清醒得很。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以前年龄小,无力掌控自己命运,已失去过她一次。难道他现在还要被人摆布,再失去第二次? 贺祁第继续如常地做自己应做的工作,三天后,综艺第二季的拍摄结束,他回到明城。行李放在家里,洗漱整理一番,稍事休息,便驱车往公司去。 按照约定时间,到达公司,迎接他的,是来自高层领导的狂风骤雨。 无非还是那些话,否认恋情,立刻分手。 车轱辘似的轮番出面,恩威并施,试图让贺祁第妥协。 直从白天说到了晚上,却只是徒然。 贺祁第软硬不吃,高层拿他全无办法。 他怎么进来的,又怎么离开。 车子临近小区时,贺祁第看见,小区门口,徘徊着不少端着相机的狗仔。 意识到自己的住处已然暴露,他蹙眉,怔了片刻,调转方向,往孟之舟家去,想知道她家有否暴露。 第93页 到达后,放下心,她家周围还没有记者。 打电话给她。 「喂,贺祁第。」孟之舟温柔的声音传来,让贺祁第的心也变得温柔。 「我在你家楼下。」他说。 「那怎么不上来?」 「嗯,现在就上来。」 车停在离得稍远些的地方,他戴上帽子口罩,在夜色中穿行,踏进孟之舟家小区,匆匆上楼。 孟之舟在六楼的楼门口等他,他走到五楼和六楼连接的拐角,一看到她,笑容便从嘴角漾开。 「工作结束了?」孟之舟问他。 「结束了。本来想约你去我家的,但我家现在不太平。」 「有记者?」 「嗯。」贺祁第跟随孟之舟上楼。 「我这里偏,他们估计得花些时间,才能找到。」孟之舟道。 「原本我还觉得我那里更安全些,打算租了我楼下的那层空屋,让你和阿姨住来着。幸好还没租。」 孟之舟开门,走进去:「城中村有城中村的好处,虽脏乱却也有一定的隐蔽性。」 等贺祁第踏入后,她关上门,锁住。 「吃过饭了吗?」 「没有。」 「刚好,我也没吃呢,正准备做饭。」 贺祁第娴熟地在单人沙发落座,看看左右:「阿姨呢?」 「妈妈跟她的朋友们,参加了个老年团,春游去了。」孟之舟先用电饭锅,焖上米饭,而后从冰箱拿出食材,走向角落的灶台。 「春游啊。」贺祁第仰头,把脑袋枕在沙发背,蓦然想起去年和孟之舟春游抓萤火虫的事,说道,「等哪天有时间,我们也去春游吧。」 「去哪里春游?」 「还去萤火虫那里?」上次只顾拍节目,都没多少时间和孟之舟相处,这于他,是个遗憾。 孟之舟莞尔:「可以。」那个地方很美,她也想再去一次。 「那就这么说定。」 孟之舟在忙碌,身上围着件粉色的草莓印花围裙,透出股子甜美的可爱。 贺祁第定定地凝视她,看了会儿,起身,走过去,「我来帮你吧?」 「不……」用字没出口,她人已经被贺祁第从身后抱住,脸颊忽变得比围裙上的草莓还红,「你不是要帮忙,干嘛……妨碍我。」 「先抱一会儿,再帮忙。」 贺祁第蹭着她的耳朵,让她痒痒的,缩了缩脖子:「公司有没有处分你?」她还惦记着小熊说过的那句,他会被公司处分的话。 「没有。处分我做什么。」贺祁第松开孟之舟,帮她洗菜,「还有什么需要洗,都给我。」 孟之舟把一旁的番茄递给贺祁第:「没有吗?」 「真没有。」贺祁第把菜洗好,放在流理台,「你切还是我切。」 「我来切。」贺祁第的刀工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怕他切到手。 孟之舟推开贺祁第,拿过刀来,先切土豆,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切成均匀的丝。 「我来炒吧。」贺祁第在她身后道,「上次阿姨教我时,我炒得不好,你再指导我一下。」 孟之舟点头答应,两个菜——酸辣土豆丝、番茄炒鸡蛋——都交给贺祁第来炒,最后青椒炒肉,她自己的炒。 贺祁第是新手,耗费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菜终于上桌。 两人坐下吃饭。孟之舟首先夹起番茄炒蛋放进口中,品尝。 贺祁第没动筷,凝着她,静等她的反应。 「好吃。」她说。 「真的吗?」贺祁第将信将疑,拿起筷子,吃了块鸡蛋,的确好吃。他又忙去尝土豆丝,土豆丝稍微有点咸,也不难吃。 贺祁第笑笑地凑向孟之舟,「这次的菜做得还算成功,完全得益于我女朋友教得好。」 孟之舟抿唇,压不住唇边的笑意:「你,油嘴滑舌。」 「我实话实说。」贺祁第无比真诚地道。 「吃饭。」孟之舟把他贴过来的脸推开。 贺祁第来的路上,略烦闷,没甚胃口。可此刻,他已经在吃第二碗饭了。 吃完,和孟之舟一同收拾好桌椅,他又坐在沙发,随手拿起孟之舟的书看。那是一本讲幼儿教育的书,极具催眠作用,看了没两页,他就觉得眼皮发沉,在往下坠。 孟之舟洗好碗筷,把灶台和碗橱都擦干净,回来,发现贺祁第脸上盖着本书,人一动不动。 「睡着了?」孟之舟轻手轻脚走到他身旁,想把书拿下,以免书自己滑落,惊醒贺祁第。 手刚触到,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攥住了她的腕,猛地一拉。 下一秒,她飘飘地落入贺祁第的怀,被他拥住。 「你没睡着啊。」 「还没有,不过开始困了。」贺祁第重又把眼睛闭上。在孟之舟这里,他觉得很温馨,浑身的压力似乎全消散,感到轻松惬意。 见贺祁第闭着眼,很睏倦的样子,孟之舟道:「那你快回家休息吧。」 贺祁第掀开眼皮,挑眉:「赶我走?」 「不,不是赶你。」孟之舟忙解释。 「今天我不想走。你别赶我走。」贺祁第把孟之舟压进胸膛,撒娇似的晃了晃,「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孟之舟的心都要被他融化:「好,不赶你走。」 「你真好。」贺祁第抚着她的发,问她,「有新牙刷吗?」 第94页 没带换洗衣物,所以不打算洗澡了,但牙还是要刷的。 「有。」孟之舟起身,去帮他拿。 随后,两人一起在浴间里刷牙洗脸。 到这时,孟之舟还没觉紧张,不过紧张的时刻很快到来。 若干分钟后,贺祁第躺在床上,并拍了拍身侧:「快过来。」见孟之舟迟迟没动,他补充,「放心,单纯睡觉,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孟之舟缓神,挪过去。 一米二乘一米九的床,她和妈妈躺时,还有些余量,但贺祁第高大,只他一个人躺,都觉侷促,稍不注意,脚都要掉到床外去。 她再躺上,就更显侷促狭窄。 两人中间几乎没有缝隙,若有似无地挨着,孟之舟不自控地,愈加紧张了,眼睛不敢看他,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贺祁第也看向天花板:「上次这么并排躺着,还是在沙漠的玻璃屋。」 听着贺祁第沉缓的声音,孟之舟仿佛又看到了银河繁星,连眼睛都亮起:「是呀。」 两人以此为话题起点,你一言我一语,聊起天。 聊着聊着,孟之舟的紧张感渐然消失,眼皮也开始缓缓合闭。 可还没完全闭上,楼下突然响起的吵架声,让她倏地睁开了眼。 贺祁第也听到,问她:「是在吵架吗?」 「好像是的。楼下住着对小夫妻,估计闹矛盾了吧。」 吵架声有增大的趋势,不断传入两人耳中。 半个小时过去,贺祁第道:「他们不会吵一夜吧。」 「不知道,应该不会。」 「希望。」 贺祁第这两个字说毕,没多久,吵架声渐弱,最后趋近于无。两人似乎和好,终于可以安静睡觉了,当贺祁第这么想时,忽又听到别的响动——某种闷闷地碰撞墙体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喘。 他霎时僵住。 第四十八章 帮忙 那声音虽不大, 但在这静谧的夜色中,还是一声递一声地传进贺祁第耳朵。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躺在靠墙这侧的缘故, 他甚至能感觉到墙体的轻微颤动。 「你听到了吗?」他僵硬地转眸, 问孟之舟。 孟之舟闭着眼,好一会儿才满带困意, 含混悠缓地咕哝出一句:「嗯……你说什么?」 她说这话时,贺祁第注意到, 她的眼球在滚动,似乎挣扎着想撑开眼皮, 但撑不开。 很显然,她的一半意识已归了周公。 「没事, 你睡吧。」贺祁第帮她把被单盖好, 不多时,她的眼球停止了滚动,另一半意识, 也归于周公。 贺祁第的视线没在孟之舟脸上停留,重新投向天花板。 楼下的声音愈加清晰, 而且似乎变急促,墙的颤感也在增大。 他原本心无旁骛,只想单纯地睡觉来着,可此时此刻,估计只有神仙才能继续心无旁骛。 当然, 如果像孟之舟那样,在听到声音前睡着,也可以。 但他不是神仙,也没有及时睡着, 所以只能僵直地躺在这儿,经受这不可言喻的煎熬。 像有一团火,从内而外烧灼起来,让他只觉燥热难耐。 眼睛不由自主又移向孟之舟,眼神是幽暗的,盛着孟之舟美丽的面庞。手不由自主地伸出,指尖隔着纤薄空气,描摹过她的额头、眉眼、鼻樑,最后停在她的唇瓣,粉中带红的颜色,盈着抹水润的光。 指腹轻轻擦过去,感受到了诱人的温软,指端神经末梢发颤发麻,那麻直从指尖沖向头顶。 剎那间,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理智崩断的声音,反应过来时,人已贴上那唇。 他紧皱起眉,暗骂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努力拉回残存的理智,及时撤开身,用尽量轻的动作,从床尾下了床,鞋子都来不及穿,迳自走进浴间。 拨开水龙头,俯身,双手合拢,捧起清凉的水,不断往脸上泼,希望能把躁动的热烫降下,但不过徒劳。 他低头看,唇角牵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 那热胀告诉他,他已无力全靠意志力忍耐,得做些什么了。 无奈地抬手,关上了门。 孟之舟正睡得安稳,突然一声巨响将她惊醒。 惶然睁开眼,发现贺祁第并不在身旁。 「贺祁第?贺祁第?」她忙唤他。 「我在浴室。」贺祁第的回答声传来。 「你没事吧。」孟之舟翻身下床,小跑到浴间门口,忧心地问他。 贺祁第的声音再次传出:「没事。只是不小心踢翻了地上的脸盆。」最后一个字,尾音带出闷闷的吟声,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真的没事?」孟之舟不免怀疑,「我能进去吗?还是你出来?」 「别进来,我在洗澡,洗完就会出去。」 他要能「出来」,早就出去了。 说着话,打开旁边的花洒。人则站在盥洗台和淋浴花洒中间,身体微弓,一只手撑在冰凉的瓷砖墙面,眉心深重地凝起。 就这样定了几秒,听到孟之舟远去的脚步声后,才又续上刚才中断的动作。 不知道是不是对着冰冷墙壁的缘故,根本毫无作用,反而越来越难受。 他扯掉衣服,挪步到花洒下,凉水开到最大,往身上浇灌。 孟之舟回到床边,坐下。坐乏了,歪身躺倒。但眼睛始终盯着浴间,等贺祁第。 第95页 总觉得他声音怪怪的,有点不放心,没法安然睡觉。 得等他出来,亲眼确认他没事才行。 等了约半小时,贺祁第终于出来。 孟之舟坐起,揉揉惺忪的眼:「你怎么洗了这么久?没事吧。」 贺祁第浅笑:「你都问过我几次,我真没事。天气有些热,多冲了会儿。」他走到沙发处,没继续走,停下,瘫在沙发。 「热吗?」孟之舟并没觉得,但还是体贴地说,「需不需要开空调?」 「不用。」他心想,傻瓜,我这热,不是空调能降下来的。 头发还在滴水,他抬手,拢了一下。 「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再出来。」孟之舟去拿了条新毛巾,走向贺祁第,站在他身后,笼在他发上,轻柔地为他擦拭。 贺祁第仰头,看着悉心为自己擦头发的孟之舟,喉结上下动了动,眼眸中某种情绪在暗压。 孟之舟对此一无所知,擦到半干,手指伸进他的发,帮他把乱掉的发捋顺,从头顶直顺到脖颈。 星星点点的火苗,自她指尖点燃,须臾之间,不可收拾,烧成大火。 当孟之舟的手,从脖颈,又要回到他额顶时,他抬手,抓住了她,猛地一拉,将她揽进怀中。低睫,一瞬不瞬凝视她,灼灼的目光直望进她眼睛深处,像要穿透她:「其实,我有事。非常需要你帮我。」 孟之舟眨了眨眼,真诚且认真地问他:「什么事?要我怎么帮你?」 这份真诚,忽地让贺祁第有些内疚。刚答应过她要慢慢来,这么快就憋不住,想当禽兽了。 他俯身,额头贴在她颈窝,沉吟:「算了。还是算了。」 倚了会儿,把孟之舟从自己身上抱下,催促她,「你快去睡觉,当我什么也没说。」 孟之舟站在原地没动,柔声道:「为什么算了。你有困难完全可以告诉我,也许我能力有些,帮不了什么大忙,但我也可以试着给你出些主意的。」 真诚中又带点天真的话让贺祁第笑出声:「你怎么这么可爱。」 「嗯?」孟之舟没明白,贺祁第为什么突然夸她可爱。 贺祁第牵住她的手,再度把她拉回自己腿上:「是不是不够明显,所以你一直注意不到。」 「注意不到什么?」孟之舟不解。 贺祁第的视线垂落。 孟之舟随他一起垂下眼眸,一大包可观的膨起猝不及防撞进她眸中,让她霎时凝固。 「现在明白了?」贺祁第压着声音问她。 他不愿做禽兽,但感觉今天,也当不了人了。 孟之舟脸窘得通红,慌张收回视线,抿紧了唇,说不出话来。 贺祁第眼睛勾住惶惑无措的孟之舟:「不敢看?那就不看。」他抱起她,把她转过去,柔柔放下,让她背对自己,坐在自己腿上。 他的额头抵在她后背:「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安静地呆着,就能帮我了。」 不想打破自己的承诺,但实在感觉要憋死,打算採取折中的办法。 贺祁第的话音刚一落下,孟之舟听到了拉链的声响,她僵住,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回头。 不知过了多久,孟之舟感觉后颈落下一个吻,并落下一声旖旎的沉哼。 随后,贺祁第拥着她,喑哑的声音道:「终于……谢谢你。好了,我们睡觉吧。」 又是拉链的声响。 贺祁第单手抱起孟之舟,放她在床。另一只手没碰她,去浴间,清洗干净,返回,躺在孟之舟身侧,关灯,道声「晚安」,闭上了眼睛。 他倒能睡着了,换孟之舟睡不着。贺祁第贴着她肌肤的那声哼,在她耳边呓语般萦绕,钻进她耳朵,游走在她身体,带来一种奇异的苏痒,挥之不去。 这感觉缠了她许久,她才睡着。睡没多久,闹铃将她叫醒,同时也叫醒了贺祁第。 贺祁第把正准备起床的孟之舟,拥进怀中,贴着她的肩,慵懒沉哑的声音道:「要去上班了?我跟你一同起床,送你。」 「别送我了。」孟之舟拍拍他胳膊,「我们学校门口有不少记者。」 「我送你到附近,不去你学校门口。送完你,我就要进新剧组。我们又要有段时间见不到面。」 说这话时,贺祁第不知道,他们两天后就会见面,还是以一种两人都没预想到的方式。 第四十九章 失忆? 贺祁第离开后的第二天, 孟妈妈结束春游,回到家。先把旅行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洗漱用品放回原位, 衣服丢进洗衣机。 脏衣篮里的衣服也丢进去, 插上电,按启动键。 洗衣机开始注水清洗。孟妈妈则回屋, 闲不住地打扫起卫生。 做完这些,看眼时间, 女儿快下班,该准备做晚饭。 拉开冰箱门, 发现食材不多,不够做一顿饭的。 于是拿上手机和钱包, 准备下楼买菜。 可刚一打开门, 人定住,眼睛睁大,其中泛起恐惧的光。 眼前的那人笑着, 走上最后两级台阶。他步伐极轻,踩在木梯上, 甚至没发出声音。 孟妈妈颤了下,反应过来,想要关门时,为时已晚。 中年男人精瘦的胳膊已抵住门,没皮没脸地笑着, 他的眼球浑浊,是常年酗酒造成的结果:「梦梦她妈,别关门啊,我是来看你和梦梦的。」他杨扬手中的礼品。 第96页 「孟旭辉, 你是怎么上来的!」孟妈妈扔在用力推门,不过力量并不足以和他抗衡。 「哦,楼下的人回家,我刚好跟他们一起上楼的。夫妻俩很和蔼,一听我是小梦的爸爸,就让我进来了。」他说完这句话,人已顶开门,走进去,「你看你,咱们也曾夫妻一场,你对待我怎么还不如楼下的陌生人和蔼。」 孟妈妈被那力量一冲,向后趔趄几步,稳住了自己,眼睛瞪向男人:「我对于你和蔼不了,你给我马上离开。」 男人把门关上,嘆了口气,露出落寞的神情:「看来你还恨我。也怪不得你恨,我也恨自己,以前怎么那么混帐,简直不是东西。这些年,我深刻认识到自己错误。所以,特地买了礼品,过来跟你们母女赔礼道歉。你看,都是美容养颜的补品,有燕窝……」 不等男人说完,孟妈妈颤抖的声道:「我不要你的礼品,也不接受你的道歉,你拿走。」 「你看你,我大老远找过来,非常真诚地想看望你们,你怎这么无情。」男人还委屈上,「你不要,那我送给孩子。」 说着,男人便往里走。 孟妈妈惊惧后退:「你别再走过来。」 男人脚步顿住,拉过椅子,坐下,把礼物放在脚边:「我改了,真不会再做混帐事。就是累了,想坐一下。」 「我家不欢迎你,你回自己家坐去。」 「小梦呢?还没下班?」男人没听到孟妈妈的话似的,自顾自问。 「她下没下班关你什么事。」孟妈妈话刚吐出,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转动门把手的声音。 孟妈妈知道,是女儿回来,忙提醒,「梦梦,别进来。」 话说出的同时,门被推开。 男人的视线转向门口,笑着道:「小梦回来了。」 孟之舟颤了下,惊讶地半张开口,怔住。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这个人,在她和妈妈担忧他会出现时,始终没出现;却在她们放松警惕,以为终于可以挥别过去阴影后,突然出现,让她们措手不及。 「梦梦,你走,妈妈来搞定他。」孟妈妈急声道。 「小梦,不用走。」男人一脸真诚地凝着孟之舟,「爸爸太久没见你,想你了,来看看你,没有任何恶意。我还给你和妈妈带了礼物。」男人拿起礼品,向孟之舟示意。 孟之舟蹙起了眉心。 「爸爸也是来求你和妈妈原谅的,以前是爸爸错了。」男人低下头,显出愧疚,「爸爸那时压力太大,又被裁员失业,导致性情大变,失去控制,做下那些错事。在那之前,爸爸对你和妈妈很好的,你可以自己回想。」 这些话,孟之舟不是第一次听到。他曾无数次地像这样内疚地悔过,可很快又朝妻女抬起了手,重蹈覆辙。 「来,过来看看爸爸给你买的礼品。」男人朝孟之舟招手。 孟妈妈趁这个时机,掠过他,站到女儿那侧,把女儿护在身后。 「你……」男人看向孟妈妈,眼底闪过一缕阴鸷,那阴鸷须臾隐没,化成脸上的笑,「爸爸看到新闻,说你和大明星贺祁第在谈恋爱。这个贺祁第,就是以前常在咱家门口,等你的那位小男生是不是,我记得他也叫贺祁第,模样也像是他。」 「你问这个做什么?」孟妈妈警惕地道。 「我关心关心女儿。女儿有男朋友了,我替她开心。」 「用不着你替她开心。」 「你看你,又这样。」男人眉眼伤感地耷下,长长嘆了口气,「一定要这么对我吗?我这些年来,过得也不容易,但我心里,依然时常惦记你们娘俩。可是你们却……哎。」说着,留下一行泪来。 此景此景,孟之舟却莫名想到一个词,「鳄鱼的眼泪」。 「感谢你的惦记。但我现在,还是要请你离开。」孟妈妈不想听他歪缠下去,再次下逐客令。 「行,我走,我走。但走之前,想求你们念在曾是一家人的份上,帮我个忙。」男人抹了把眼角的泪,「我最近,手头有些紧。能不能借我点钱,应应急。我会还的,可以打借条。」 兜了一大圈,居然是为这个。孟妈妈咬了咬牙。借?说得好听。他们离婚前那几年,这个男人把周围亲戚朋友的钱都「借」遍,没还过别人一分。 她冷声道:「我没钱。我要有钱,还会住在这种小阁楼里吗?」 「小梦的大明星男朋友,没给你们点钱,改善改善生活?」 「人家的钱是人家的,为什么要给我们。」 「他要成了咱家女婿,那就是一家人,什么人家。」 「你可真……」孟妈妈想骂他,但嫌脏了自己的嘴,「你赶紧走,否则我要报警了。」 说着,拿起手机,低头,解锁,按110。 这时,男人突然起身,朝两人走来。 孟之舟见状,猛地一拉母亲,把母亲拽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攥紧成拳,拳心握着门钥匙,做好防御准备。 「哟,女儿学会保护妈妈了。」说话间,男人已走到孟之舟跟前。 这次孟之舟没退缩,她仰头,目光无畏而不屈地盯着他。 孟妈妈抓紧时间,拨通了电话。 「我走。咱们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男人摊手,表示妥协,往外走。 孟之舟随着他的移动,转动身体,始终正面朝向他。等他消失后,才终于放松下来,靠向墙壁。 第97页 孟妈妈拥住女儿,抚她的背。孟之舟也拥住妈妈。 男人走出小区,回到自己的面包车。拿起副驾驶的酒,大口灌起来。 今天,没从前妻和女儿这里借到钱,他并没完全绝望,因为他还有一条路,可以试试看。 母女二人相拥了好一阵,孟妈妈忽涌起一股隐忧,拍了拍女儿的肩,道:「你打电话给小贺,告诉他,如果你爸过去找他借钱,让他千万千万别借。那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 闻言,孟之舟立刻打给贺祁第。 贺祁第接到这个电话,应了声知道。但因为在忙着拍戏,并没太放心上。 直到翌日清晨,他刚走出酒店大门,被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拦住,这才有了实感。 男人满面笑容地看着他:「小贺,还记得我吗?我是孟之舟的爸爸。」说话时,口中喷出鲜明的酒气,眼神也有些浑浊。 贺祁第点头。男人比以前消瘦得多,也苍老许多,但还是能认出。因为以前贺祁第经常孟家门口出没,见过他太多次,只不过没说过话。孟爸爸总是很严肃,冷着脸就从他身旁走过,有时候还会赶他离开。像这样笑脸相迎,还是第一次。 「你还记得就好。」男人搓搓手,看一眼贺祁第身旁的小熊,说道,「那个,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我赶着去片场拍戏,可能不太方便。」 「耽误不了你很长时间的。」 说话间,司机已将车停到台阶下。 小熊提醒贺祁第:「车来了。」 男人看向那辆豪华车,眼睛骤然亮了下。这可是百万级的车,还配有司机,未来女婿到底多有钱。 「不好意思,我得走了。」不管来人是何意,但念在对方是孟之舟的父亲,贺祁第的语气保持着礼貌。 话毕,他步下台阶,拉开门,矮身钻进车里。 小熊也忙跟上,从另一侧上了车。 车子稳步驶离。 「诶,别走。」男人赶紧去追,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贺祁第走掉。 可贺祁第的车并没停下,还在继续行驶着。 速度是他用两条腿追不上的。 他忙钻进自己车里,驱车去拦。酒劲上来,头在发晕,他晃了晃脑袋。 离贺祁第的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男人想,得开到他前面去,把他拦下。 头半探出车窗,他喊道:「小贺,给我一丁点时间,一丁点时间……」 话没说完,只听「嘭」地一声响,打破清晨的宁静。 * 孟之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接到小熊的电话时,她整个人都懵掉。 看到小熊后,她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空张着嘴。 反而是小熊先开了口:「两处骨折,正在治疗。」 「为什么……会,发生车祸。」孟之舟哽了哽,终于说出。 「有个男人,声称是你爸爸,早上到酒店门口找贺祁第,说有话想跟他说。但我们赶着去拍戏,就先上车离开了,谁知道,他竟然开车,沖向我们。撞的正好是贺祁第那侧,所以贺祁第受伤比较重。」 「他果然去找贺祁第了。他怎么能这样!」贺祁第受伤,还是被她爸爸撞伤的。孟之舟垂眸,心里涌动着对贺祁第的担忧、心疼、内疚,还有对父亲的愤恨。 「你爸爸也伤了,在楼上,需要我带你过去看他吗?」 「我不看他。」孟之舟想也不想,脱口回答。 默了阵,她抬睫,这才发现,小熊脸上也挂了彩,「你也受伤?」 「我的伤不重,已经处理过。」小熊指了指椅子,「我们坐下等吧。」 「你坐,我不坐。我心慌,站着舒服些。」 「别慌,没事的。骨折的地方复位固定,休息个把月,就会长好。」 「嗯。」孟之舟嘴上应着,可还是慌。 需要做些什么,来缓解这种慌,于是她开始在走廊里踱步。 踱开一段距离,转身,准备返回时,她看到小熊身旁站着个衣着贵气、气势凌人的女人。 「看您到来后,就连着接了好几通电话,真是辛苦。」小熊说着客套话。 「要工作,没办法。」女人把手机放回精緻的手包,「我还有个重要会议得开,先离开。如果祁第这边有什么情况,记得随时向我报告。」 「没问题。」小熊应。 叮嘱完小熊,女人便踩着凌厉的步伐离去。 孟之舟没看到女人的脸,但光看那气势,立刻知道是贺祁第的妈妈。她曾领略过贺妈妈的这份气势。 盯着贺妈妈消失的方向看,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也收回飘远的思绪,专心于等待贺祁第。 等了一个多小时,贺祁第终于被推出。孟之舟觉得,这一个多小时,是世界上最漫长的一个多小时。 她两腿发软,微踉跄地走上前,扶住推车。 推车里的贺祁第穿着医院的病人服,安静平躺着,双眸紧闭。 「贺祁第。祁第?」她唤他,他毫无反应。 「医生,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没反应。」慌张地问医生。 「患者有脑震荡反应,所以给他服用了镇静药物。过会儿会甦醒的。」 推车被推进病房,几人合力把贺祁第抬到病床,稍架高他受伤的腿和胳膊,医生交代几句注意事项,带着护士离开。 第98页 旁边有沙发,小熊让孟之舟坐,孟之舟仍是不坐,怔忡地站在病床旁。 小熊拿了把椅子,摆在她身后:「坐吧,小孟老师。留些力气,用来照顾贺祁第。」 这句话奏效。孟之舟缓缓坐下,视线从贺祁第身上掠过,他右胳膊打了固定,右腿也有。收回目光,落在他的脸。 那张脸苍白得没半点血色。孟之舟抿唇,心闷闷地痛了。 小熊在沙发落座,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像做梦。 休息了阵,肚子越来越飢饿,他站起:「小孟老师,我去买吃的,你要吃什么?」 「我不饿。」孟之舟回答得有气无力。 「我先买来,等你饿了吃。不然等饿了,没东西吃,不还得去买。」 「那你看着买吧。什么都可以,我不挑食。」 「行吧。」小熊走出病房。 孟之舟两手握住贺祁第垂在床沿的左手,静静地看着他,并等待着。 小熊买好饭菜,返回:「还没醒?」 「没有。」 小熊走到窗边的桌子,把食物放下:「来吃饭,小孟老师。」 「你先吃。」话音未落,孟之舟忽感觉到,贺祁第的手指动了下。 她急忙站起,俯身,靠近他,唤他名字:「贺祁第。贺祁第。」 在孟之舟的呼唤声中,贺祁第眼球滚动几下,悠悠撑开了眼皮。 他眨了眨眼,用疑惑地目光看着离自己无比切近的孟之舟,干哑的声音问:「你是谁?」 孟之舟滞了瞬,颤抖地启唇:「我,我是孟之舟啊。」 「孟之舟是谁?」贺祁第又问。 一旁正准备吃饭的小熊凑过来,手掌在贺祁第眼前挥了挥:「你没事吧,能看清我的手吗?」收起三根指头问贺祁第,「这是几。」 「二。我看你这人挺二的。你又是谁?」他微蹙起眉,问。 「卧槽!贺祁第脑袋瓦特了。」他忙把手伸向紧急呼叫铃,呼叫医生过来。 医生过来检查了一番,说这是脑震荡引起的失忆,一般来说都是暂时的,继续观察。 「万一是永久呢?」小熊问。 「现在还不能下决断,先观察。」 医生走后,贺祁第又继续躺着。躺了阵,觉不舒服,想坐起。 小熊欠身,按控制板,扬起床的上半部分。垫着受伤胳膊的小桌板,也随之调高。 贺祁第看看自己的胳膊,再看向腿,凝眉,仿佛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似乎没想通,放弃,阖上了眼。 孟之舟木然地坐在床边的椅子,脑袋垂着,心沉了又沉。贺祁第竟然失忆,把自己忘记。这次不是假的,是真的。而且有可能永远忘记。 永远…… 呆愣了不知多久,她仰起头,忽发现贺祁第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四目不期相对,孟之舟的心颤了下。 贺祁第偏过头,悠悠道:「我记起来你是谁了。」说着,唇边勾起一抹笑,「你是我……老婆。」尾音上扬,透出股子撒娇般的可爱劲头。 旁边的小熊刚喝下的水喷出。 孟之舟:「……」 第五十章 餵我 「老婆。」贺祁第拉住孟之舟的手腕, 重复了遍这两个字,笑着把她拽向自己。 一个病人,用着不惯常使用的左手, 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孟之舟瞬间被拽离椅子, 跌向他。 还好孟之舟向前扑时,两手撑在他身体两侧, 才没让自己砸在他身上。 孟之舟轻嗔他:「你这样突然拽我,万一碰到你的伤怎么办。」 贺祁第眉眼勾起, 笑容更盛了,手移到她脖子, 细细地揉捻她后颈的肌肤:「老婆是不是心疼我了。感觉你不太开心。」 后嵴泛起细细的战慄,那战慄让她低垂的眼睫都开始颤:「谁, 谁是你老婆。」 「你呗。」 「我, 我才不是你老婆。」 贺祁第作思考状:「不是?那我为什么记得你是我老婆。」 「这下完了,脑袋瓦特得更严重。失忆就算,还记忆错乱。」小熊站起, 「我去叫医生。」 刚才用呼叫铃叫的,这次他不想用呼叫铃。眼前的俩人离得太近, 都快贴上,他没眼呆在这儿看,决定走出去叫。 还没步出门口,贺祁第眉眼勾起,制止他:「不用去了。我没事。」 「嗯?」孟之舟和小熊异口同声地发出疑惑。 贺祁第捏捏孟之舟的脸, 呲地笑出声:「看你太失落,逗逗你。」 「你……」气得孟之舟举起了手,要落下时,想起他的伤, 改成拂开他的手,气鼓鼓地瞪他,「都这种时候,你还逗我。」 「啊,逗人呢。这么说,你没失忆。」小熊往回走。 「刚睁开眼时,脑袋里的确空白一片。不过后来,看着梦梦坐在床畔,一副哀伤楚楚的样子,不知怎么,记忆突然都涌回。」他说着话,朝孟之舟展颜而笑,软声问她,「生气了?」 「没生气。」孟之舟说着没生气,但显然是有气的,沉着面孔转开了脸。 贺祁第拉她的手,晃了晃:「别气了。我看你难过,想调节一下你情绪。」 「真没生你的气。我在生我自己的气。」孟之舟擦了下眼角,「如果不是我爸爸撞了你,你也不会受伤,躺在这里。对不起。」 第99页 「怎么又说对不起。」贺祁第拉孟之舟坐在床沿,揽住她,「不是说好不再跟彼此说对不起的。而且你也说了,是你爸爸撞的我,又不是你。」 「可是……」 「没有可是。」贺祁第靠近她,在她鼻尖蹭了蹭,「我渴了,能不能给我倒点水喝。」 孟之舟一听贺祁第渴了,便收起那些有的没的想法,匆匆去给他倒水。 调成不冷不热,恰好能入口的温度。 端过来,递给他。 贺祁第并不接,蹙眉说:「我手受伤,你餵我。」 孟之舟愣住片刻,咕哝:「不是有只手没受伤。」 「哦。」贺祁第看一眼垂在身侧的左手,「这只手现在没力气。」 「刚才你,你拽我的时候,不是挺有力气的。」 贺祁第顿了两秒,道:「刚才还有点力气,现在用完,没力了。」连说话声都变得有气无力地,「而且还有点疼。」 说着露出痛苦的表情来。 「哪里疼?」孟之舟顿时慌了,忙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俯身,靠近他,轻柔地捲起他左胳膊的衣袖,察看。 所见之处,并没伤口。 「再上面一点。」贺祁第说。 「这里?」孟之舟移向他的大臂。 「再上。」 孟之舟又把手移向他肩膀。 「左,下,再往下一点。」 随着贺祁第的指挥,孟之舟的手已按在他胸口。他的心脏,在她掌心跳动着,扑通扑通。 「就这里疼。你帮我揉揉就不疼了。」贺祁第沉声道。 一旁的单身狗小熊,真心觉得自己不能再呆下去,起身走出,到外面不虐狗的地方缓缓神。 「你,你肯定又在逗我。」孟之舟红了脸,触电般收回手。 「这次没逗你。不信你看。」贺祁第解开上端的衣扣,给孟之舟看。 他胸口赫然贴着块纱布,四周还有未被擦干净的斑驳血迹。 孟之舟一看到,秀眉立刻蹙了起来:「这里有伤,刚才还让我按。」 「没事,你又没按到我伤口。」贺祁第偏过脸,朝她笑,「现在能帮我揉了吗?」 孟之舟哪能抵挡得了那笑,以及他带撒娇意味的声音,手伸过去,贴上他伤口旁的肌肤,用极轻的力道地帮他揉。 「现在不痛了。」贺祁第眼睛里也染上笑意。 孟之舟埋起自己越来越红的脸:「该,该喝水了。」她移开手,拿起水杯,凑到贺祁第唇边,「你先试试温度,如果热的话,告诉我,我再倒些凉水。」 贺祁第浅抿了口:「刚好,不冷不热。」 「那就好。」孟之舟调整杯子的角度,尽量缓慢地往他口中送,可还是淌出了些,顺着他的脖颈,直滑过他的胸膛,在血污上蜿蜒出一道痕。 「你等会儿,我去拿毛巾。」 「一点水而已,不用擦。」贺祁第道。 孟之舟没停步,走进卫生间,接了半盆水,毛巾放进去,投了几投,拧干,走出。 先擦拭贺祁第的唇角,然后顺着那道水流,延到他脖颈,而后是前胸。 避开伤口,轻柔地为他擦拭。 贺祁第眼睛勾住她:「今天是工作日,你不用上班吗?」 「你受伤,我怎么可能有心思上班。请假了,过来照顾你。」 「晚上也不走?」 「嗯,不走,在这里陪你。不然放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孟之舟把视线所及的范围擦净,定住,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剩下的衣扣解开,看还有没有血污。 贺祁第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你直接解好了,我的身体是属于你的,你可以随意处置。」 孟之舟的脸又被烧红:「什,什么属于我的。」 贺祁第挑眉:「你是我女朋友,不是你的,是谁的。」他凑近孟之舟,用压低了的气声道,「腿上不知道有没有,你要不要也看一下。」 「……」孟之舟脸上的红霞直飞到耳朵根,撤身,「我,我不给你擦了,让小熊来帮你。」 贺祁第拉她的手,晃晃:「好,不让你帮我擦,但你得帮我件别的事。」 「什么?」 贺祁第一瞬不瞬地凝她面庞:「我渴。」 「还渴啊。」孟之舟放下毛巾,去拿水。 贺祁第笑了:「这次不要水。」他揽住孟之舟的腰,拉她贴向自己。 太过猝不及防,孟之舟惊讶地半张开口,贺祁第就在这时,封住她的唇,压下一个深吻。 孟之舟凝固住,只觉口腔中所有空气都被他勾去,同时被勾去的,还有她的心神。 她在晕眩,溺在他的吻中。 甚至没注意到,门被推开。 来人一边走一边说道:「贺祁第患者,这是你的……」 营养餐三字没出口,她忙往后退,「不,不好意思,打扰。」 孟之舟听到声音,拍贺祁第。 贺祁第笑笑,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向正往外退的护士,松开孟之舟,指节刮去她唇边的润湿,道:「没事,进来吧。」 护士滞了几秒,走进来,把餐放下,紧步退出。 她关门时,贺祁第淡声提醒:「下次进来前,记得敲门。」 「知道,抱歉。」护士应着,逃也似的离开。。 孟之舟的唇变得嫣红。 第100页 贺祁第指腹按在她唇瓣,摩挲:「你太紧张了,要学着放松,回应我。」 都被人看到,贺祁第还能如此悠闲。孟之舟不得不感嘆他心理强大。 她眨了眨眼,咕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教你,你跟着我学。」贺祁第再次靠近她,还没印上她的唇,突然,门又开了。 小熊吃饱了饭,心满意足地揉着肚子走进来。 贺祁第蹙眉,撤开身,冷冷看向小熊:「同样的话,也告诉你。下次进来,请敲门。」 「我看护士进来了,以为能进。」小熊悻悻然,「那我马上走。」 「不,不用走。」孟之舟心跳惴惴的,再继续下去,恐怕真要跃出心口。而且医院里人来人往,更加重她的紧张。 她滑下床,努力掩藏起自己的惊慌失措,拉过病床餐桌板,去拿了营养餐,放上桌面,「吃饭吧。」 贺祁第欣赏着她绯红的脸,唇边漾起宠溺的笑,张开嘴:「啊——餵我。」 第五十一章 「惩罚」 「又让我餵。」孟之舟虽然嘴上这么咕哝, 似乎不情愿似的,可手上还是打开了营养粥的盖子,拿勺子, 盛起一勺, 凑到唇边吹气,让温度降下些, 才送到贺祁第口边。 贺祁第张开嘴巴,笑盈盈地接受她的投餵。 正在餵第三口时, 敲门声响起。 「进来。」贺祁第道。 护士推门,探进半个身, 问贺祁第:「刚才忘了问,你还有没有头晕、噁心、想呕吐的反应。」 根据刚才看到的, 她推断贺祁第应该是没有这些反应了。但她的推测并不能汇报给医生, 还是得听贺祁第亲口说。 「没有了。」贺祁第回答。 「好,知道了。你休息吧,不打扰。」护士正待关门, 走廊中响起一阵喧闹,并传进门内人的耳中。 「这是什么声音?怎么感觉像有人在打架。」小熊问。 护士看了, 道:「不知道,像是有几个人在追赶一位病人。」说毕,她关上了门。 「这是什么热闹,我得去看看。」小熊乐呵呵地走到门口,推开门, 往外探看。 其他病房,也有不少人,像小熊一样,在探头看热闹。 「别追我了, 我这次不逃跑,就是找个人。」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精瘦中年男人,对追他的人,高喊道。 孟之舟听到了这句话,觉得声音熟悉。 小熊伸长脖子:「诶,小孟老师,好像是你爸爸。」 小熊话音未落,孟之舟已站到他身畔。他给孟之舟让开道路,孟之舟走出。 追赶男人的有两位警察、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和几位护士。 一位警察道:「你别再试图逃跑,能抓住你一次,就能抓住你第二次。」 护士则道:「这位病人,你头上有伤,不能乱跑。如果你实在想离院,也得先把医药费结掉啊。」 被追的男人还在继续往前跑,正跑着,眼睛瞥见了孟之舟,不由一喜,像见到救命稻草。 「小梦,我的女儿,你怎么在这里。」孟旭辉眼睛都亮起,「你来看望贺祁第的?」 他加快脚步,向孟之舟冲去。同时,身后的警察也加快脚步。 在他离孟之舟还剩一步距离时,揪住他的胳膊,架住了他。 孟旭辉挣扎:「警察同志,让我跟我女儿说几句话。」 两小时前,他已跑过一次,警察费了番辛苦在抓到他。这次,并不敢放松,怕又被他熘走:「你说吧,我并没有堵住你的嘴。」 孟旭辉见对方不松手,无奈,只能这样被架着,跟女儿说话:「小梦,早上我去找贺祁第,只是想跟他见个面,聊聊天。他开车走掉,我去追,并不是想撞他,单纯想拦下他,跟他聊两句。可不知怎么,一个不小心,撞上,这是场意外。」警察在他身边,他并没提自己喝了酒的事。 然而这不过是自作聪明,他被送到医院后,抽了血,已验出他血液中有酒精,只是他尚不知道。 他一副悲惨的可怜相,央求孟之舟道,「你去和贺祁第说说,让他撤掉对我的控告。我真不是故意伤他的。」他切切地望着女儿,压低了声音,「我不想被带进警局。」 也不能,因为一进警局,他就得完蛋。这句他没说。 「控告?」小熊疑惑,「贺祁第从进医院起,都在忙着接受治疗,哪有时间控告你。」 「是贺夫人的命令。」随后到来的西装男道,「我是她的代理人。贺夫人说了,伤害他儿子的人,应该付出代价。控告不可能撤掉。」 「贺夫人。」孟旭辉喃出这三个字,愣忡片刻,他又转向女儿,现在她是他最后的希望,「小梦,你去找贺祁第帮我求求情吧。他如果说要撤销,他妈妈也说不出什么的。女儿,算我求你,成吗?你就帮我这个忙。」 孟之舟默了半晌,冷淡地道:「既然你觉得自己无罪,去接受警察的审问又何妨。我相信,警察并不会冤枉好人。」 听了孟之舟的话,孟旭辉的眼睛突然睁大,目呲欲裂般,露出凶相:「说到底,你还是不愿帮我。我就知道,你跟你那个妈是一路货色,没有良心。你们母女俩拖累我那么多年,让我养了那么多年,难道不该给我些回报吗!」 孟之舟觉心神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不堪回首的过去。 第101页 没了工作的爸爸,整日整日地喝酒,喝完酒便拿妈妈和她撒气。挂在口头的就是那句:「如果不是你们拖累我,我早去大城市发展,飞黄腾达。都是因为你们,我才不得不窝在这鸟不拉屎的长河镇,受这种屈辱!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随着刺耳的咒骂声,拳脚也落下。 孟之舟闭上眼,不愿再回想。睁开眼时,她转身,步进门内。 进门后,脚步顿住,她没回头,说道:「念在我儿时,你也曾对我好过的份上,我会帮你付掉医药费。至于其它的,我帮不了你。」 见女儿决然要走,孟旭辉又开始说软话:「小梦,你别走。你既然能帮我付医药费,肯定也能帮我说情的。爸爸错了,爸爸刚才太心急,冲动,说了重话,你别和爸爸一般见识。你帮帮爸爸好吗,帮帮爸爸。」 孟之舟没理会他,走进去,回到贺祁第床边,红着眼眶,一言不发地继续餵他喝粥。 贺祁第没喝,拿掉她手上的勺子,放进碗中,握她的手,把她拉向自己:「难过了?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帮你爸……」 不等贺祁第说完,孟之舟斩钉截铁道:「我不希望。」 贺祁第抚她的背:「看来你和你爸爸关系不好,能跟我说说吗?」 「不想提他。」孟之舟垂眸,眼睛盯着自己缠在一起的手。 「行,那就不提。」贺祁第和父母关系也不好,能理解孟之舟为什么不愿提,所以并不逼她讲。只无尽温柔地拥住她,晃了几晃,想以此安抚她的难过。 翌日,孟旭辉被警察带走了。 孟之舟遵守自己说过的话,下楼,结了他的医药费,而后,到院子里转了圈,才返回。 到贺祁第的病房门口,刚要推门,忽然,门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气势凌人的女人。 女人睨孟之舟一眼,背过手去,关上门:「我正想找你。走吧,我们谈谈。」 一楼咖啡厅,角落位置。 孟之舟和贺妈妈相对而坐。 贺母并不急于说话,悠闲地喝着咖啡,仿佛孟之舟是个透明人似的,看也不看她。 「你想跟我说什么?」孟之舟忍不住了,问她。 她端起咖啡杯,喝了口,放下杯子,随着那啪的一声脆响,她直截了当地道:「离开我儿子。你们身份地位并不匹配,你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个负累。」 又是同样的话。 十年前,贺母到长河镇,来带贺祁第离开时,贺祁第不愿走,贺母知道了是因为一个叫孟之舟的小姑娘,于是找到孟之舟,就对她说: 「我儿子不应该一辈子呆在这种地方,你如果真心为他好,就放他飞翔,而不是成为他的负累。」 负累!拖累! 贺母说她是贺祁第的负累!爸爸说她是拖累! 她是吗? 抿唇,默了良久,她启唇,刚要反驳,可贺妈妈紧接着道:「十年前,你就总在他身旁转,他甚至想为你留在长河镇那破地方。十年后,你又在他旁边转,害他传出恋情,人气受损,工作也大受影响。现在更好了,你又害得他躺在了病床上。你知不知道,他这样休息两三个月,会损失多少收入!」 孟之舟被塞住,无力再反驳,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贺母迫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你已经把他害成这样,不离开他,想留在他身边,继续害他吗?但凡你有一丁点喜欢他,都不会……」 「梦梦,过来。」 贺母的话被突然而起的散漫声音拦腰截断。贺母看过去,眉心皱起。 孟之舟也看去,慌忙起身,小跑到贺祁第身畔,看看他,再看他手里的拐杖:「你怎么跑下楼?」 「下来抓你。」他笑着拍了下她的额顶。 方才妈妈走出门口时,他隐隐听到妈妈说了声谈谈,觉得不对劲。可小熊不在,他又心急,打孟之舟的电话,发现她手机落在病房里,只得拄着拐杖,自己出来找她。 果然,她真的和妈妈在一起。 贺祁第冷冷朝母亲投去一眼,拧身:「走,我们回去。」 「哦,好,你慢点。」孟之舟小心翼翼地搀住贺祁第。 贺祁第偏过脸,嗓音微冷,对孟之舟道:「以后我妈再找你,你要么别理她,要么带我一起,知道吗?」 「知道了。」 两人说着话,相伴走进电梯,电梯中无人。 贺祁第耷下眼睫,看向孟之舟:「她是不是跟你说,让你离开我。」 孟之舟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太了解她。」贺祁第用胳膊圈住孟之舟的脖颈,「说,你会听她的,离开我吗?」 「我,我当然不想离开你。可是……」 贺祁第蹙眉,不满道:「怎么还有可是。」 「可是我觉得你妈妈说的对,我确实害了你。害你被粉丝骂,害你受伤,还害你工作受影响。我……」 贺祁第低下脑袋,吻住她的唇,阻止她再说下去。一吻过后,贴着她唇边肌肤,他道:「什么叫你害我被粉丝骂,明明是我害你被我那些粉丝骂了,还害你被记者追踪,没了隐私。 工作受影响,工作起起伏伏很正常。至于受伤的事,不是已经说过,不是你的错,你怎么非要往自己身上揽。」 「可我还是觉得愧疚,你越这么温柔地安慰我,我越觉愧疚。」贺祁第太好,好到她莫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好。 第102页 贺祁第蹭她鼻子:「既然不想我安慰,那惩罚你好了。」 「罚什么?」孟之舟抬睫,迷濛地看他。 他贴向她的耳,撩人心魂的声音道:「罚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第五十二章 过往 贺祁第温热的气息洒在孟之舟耳畔, 不仅烫红她的耳,也烫红了她的脸。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处电梯这样的密闭空间,空气稀薄, 她的呼吸都变急促。 正这时, 电梯到达,门开启, 扑进一阵清凉的风。 孟之舟深吸一口气,低下绯红的脸, 搀住贺祁第:「到了,该下电梯。」 「嗯。」 两人往外走, 刚出电梯,一个匆匆跑过来, 正准备进电梯的女生, 在看到贺祁第后,脚步定住,眼睛瞪得熘圆, 惊愕:「贺,贺祁第, 我没眼花吧。你是真的贺祁第!」 「不是真的,是假的。」贺祁第朝女生笑笑,揽着孟之舟,继续往前走。 「明明是真的,我怎么可能认错。」女生转过身, 盯着两人看,连电梯门已经关闭都顾不得,自言自语地喃,「网上说, 贺祁第出车祸,居然跟我住同一个医院,好巧。他身边那个漂亮女生,不就是前段时间,跟他传恋情的幼师嘛。两人那么亲密,看起来恋情也是真的。我去,我要拍个照片,发微博。」 孟之舟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注意到那人举起了手机,对贺祁第道:「她好像在拍我们。」 「是吗?真是连在医院都不清静啊。」贺祁第把孟之舟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这样她就拍不到你。」 孟之舟的脸,在贺祁第的手掌和结实胸膛的双重挤压下,变了形。她抬手拍他。 他低头看,呲地笑出了声。 孟之舟翻眼瞪他,轻嗔:「你笑什么呢。」 贺祁第还在笑:「别说,你这样被挤得脸嘟嘟的样子,还挺可爱。」 「哪里可爱。」 「哪哪都可爱。」贺祁第低下头,饶有兴味地凑近了看她。 孟之舟的脸明眼可见地转红:「公共场合,你能不能别这么……」 「这么什么?」 孟之舟憋出三个字:「没正经。」 「我怎么没正经了。你现在就是很可爱嘛,我实话实说。」贺祁第笑容更盛,往前挪着步。 「你这样按着我,我都没法好好走路。」孟之舟抗议。 「没事儿,反正我现在也走不快,咱们慢慢走。我现在难得清闲,有的是时间。你不知道,总那么忙,终于能闲下来,我挺开心的。」贺祁第顿了下,压低些声音,「最最最主要的是,有你在我身边。」 孟之舟嗫嚅:「你,你又来了。」她再次抬手,拍他胳膊,「大家都在看我们呢。」 「谁在看。」他笑笑地转眸四顾,当看到一道身影后,脸上的笑容凝固,「你怎么跟来,还有事?」 「我还有句话,要和孟之舟说。」贺母肃声道。 不让她把话说完,她不会走的。 贺祁第无奈:「你说。」 「我想单独和孟之舟说。」 「没必要。就当着我的面说。」 贺母勾唇,讥诮的语气道:「怎么,对你们的感情没信心,怕我动摇了她?」 激将法对贺祁第是奏效的。贺祁第凝眉,片刻后松开了孟之舟。 贺母把孟之舟拉到一旁,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悠悠地开口:「你爸爸现在被带进警局,他即将面对的,要么坐牢,要么支付高额赔偿。像你们这样的家庭,一年应该赚不了多少钱,肯定赔不起高端车的修理费用,和我儿子的误工费。只要你愿意离开我儿子,我就撤诉,放过你爸爸。」 贺母曾经见过孟之舟的爸爸,所以在看到肇事者后,一眼便认出,并暗暗定下这个计划,想携孟爸逼退孟之舟。 然而,她只知那个人是孟之舟爸爸,却不知其他。 孟之舟不为所动,说道:「我支持你告他。」 「你说什么?」贺母惊讶,以为自己听错。 「我说,你千万别撤诉,我支持你告他。」话毕,孟之舟转身,撇下一脸懵的贺母,回到贺祁第身边。 贺祁第笑了,揽住她。 孟之舟朝他温柔莞尔,跟随他的脚步,一同回到病房。 如果说,孟之舟善良且敏感,会把别人的错揽到自己身上。那她爸爸则全然是她的反面,他会把自己的错,全推到别人身上。 这么多年来,毫无长进。 她觉得,她的爸爸早该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否则,他会越来越偏离正轨,最终铸成大错。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大错已经铸成。 不过,没两天,她就知道了,妈妈告诉她的,而妈妈则是从裴言那里得到的消息。 裴言这段时间代理了个案子,总得往警局跑。这天他去警局时,无意中看到了孟旭辉。 见到昔日的熟人,好奇,打听了一番,得知,孟旭辉撞伤了人。除了撞人这一条罪名外,还有醉酒驾驶,驾驶的那辆面包车甚至是偷来的,贴了个假牌照。 他偷过的,还不仅是那一辆车,据说有近十辆。 除了偷窃,他还涉嫌赌博和诈骗罪。这些年,他一直在境外做这个,一个月前刚回国。因为上了通缉名单,所以一路不敢坐公共运输,各种偷车,辗转逃窜。 第103页 孟之舟这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害怕被警察带走。也明白了,去年她第一次被拍到,并上了热搜时,他为什么没找过来,因为他根本不在国内。 孟妈妈在电话中和孟之舟说完这些,又问她:「小贺现在怎么样?」 「你直接问贺祁第好了。」孟之舟回到病房,把手机推给贺祁第。 两人聊了好一阵,才结束通话。 贺祁第把手机还给孟之舟:「你妈妈说过两天来看我。」 「她肯定要来看你的,我爸爸撞伤了你,她也觉内疚。」 贺祁第拥住孟之舟:「那到时候,我得跟阿姨讲,让她别内疚。还有,你也别再内疚了,知道吗?」 孟之舟不回答,他就撒娇似的晃她。孟之舟耐不住,应:「知道了。」 「这才乖。」 孟妈妈来的那天,孟之舟去上班了。再请假下去,她得丢工作。 孟妈妈给贺祁第炖了排骨汤,先盛出一碗,让他喝,而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给他削苹果。 「多补充蛋白质和维生素,好得快。」她说。 「辛苦阿姨。」 「不辛苦,这都是应该的。要不是那个混蛋,你根本不会躺在这儿。」孟妈妈一想到这件事,就觉愧疚,「真是对不起你,被我们连累。」 「阿姨,你别这么说。」 孟妈妈嘆了口气:「可事实就是如此,你的确被我们连累了。 他得知你是梦梦男朋友,还觉得你有钱,所以才会去找你的。他想找你借钱。你不知道,我跟他没离婚时,他就四处借钱,烂酒豪赌,连我娘家久不联繫的远亲,都要去借。名为借,实则有借无还。」 「酒和赌?他还有这样的恶习。」这点贺祁第并不知晓,觉得意外。 提到这个,孟妈妈控制不住地气愤,脱口道:「他的恶习,岂止喝酒赌博,他喝多了,还要动手打人。这样的人,根本不是男人!」 「打人?」贺祁第表情倏地沉下来,「打你和梦梦?」 孟妈妈忽哽住,说不出话来,用点头回答贺祁第。过了阵,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贺祁第:「不好意思,阿姨想起过去,话有些多了。来,吃苹果。」 贺祁第接过:「谢谢阿姨。」 苹果放到嘴边,咬了口,却食而无味。他恍然想起,去年在奇遇幼儿园拍综艺期间,某天,孟之舟摔倒,像恐惧什么似的,抱住脑袋,瑟缩成一团。 那场景,像极受伤的小动物,柔弱地缩在角落里,打着颤。 当时,他想过各种可能,但独独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他从没听她说过。 再往前回想,想及遥远的曾经,他在孟之舟家门口等她时,有时会等不到她,而她家里会响起巨大的电视声。 那电视声……原来是为了掩盖别的声音…… 他胸口突然闷痛。 贺祁第在想孟之舟时,孟妈妈也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并露出欣慰的笑:「说实话,这场失败的婚姻,我唯一的也是最珍贵的收穫就是我女儿。我是妈妈,本该我来哄女儿,可往往都是女儿哄我、安慰我。然而她受再大的委屈,全自己承担,从不跟人说,懂事得让人心疼。」 是啊,懂事得让人心疼。 孟妈妈悄然抹了下眼角的泪:「不提了,不提了,这些事儿一提起来,又要难过。」 听了孟妈妈的这句话,贺祁第也霎时明白,前几天,孟之舟为什么不愿跟他提及她爸爸。 晚上,孟之舟下班,乘车赶往医院。 踏进病房,贺祁第躺在床上,笑笑地朝她招手:「过来。」 「怎么了?」孟之舟走过去。 「没怎么,就是想抱你。」贺祁第拥她入怀,「特别特别想抱你。」 她不愿提,他也不去提,以免惹她又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 「嗯?早上出门时,不是刚抱过。」 「早上是早上。现在又想抱了。」他收紧胳膊,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缱绻温柔,「今晚能不能就这么抱着你睡觉。」 「不行,床那么窄,万一压到你的伤怎么办。」 贺祁第笑出声:「我懂了,等我伤好,就能抱你睡。」 「……」 孟之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落入贺祁第的圈套。 第五十三章 出院 「我想转院。」贺祁第挑起几缕孟之舟的发, 悠悠闲闲地说道,「转到离幼儿园近的医院,这样你就不用在路上奔波。」 「好。」孟之舟脸贴在贺祁第胸膛, 她忙了一天, 有些累了,把身体的重量稍稍往贺祁第身上压了些, 惮于他的伤,不敢压太多。 「干嘛收着, 全靠在我身上好了。」贺祁第连她微小的动作都注意到。 「不行,你受着伤呢。」 贺祁第默了片刻, 抬起她的下巴,凝着她纯澈的眸, 说道:「梦梦, 不管任何时候,你都可以信任我,依靠我, 知道吗?」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过分认真,透着严肃。 看惯他慵懒散漫的样子, 他突然这么认真,孟之舟隐隐觉不对劲:「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贺祁第敛起脸上的严肃,又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手移到她颊侧,捏了把:「还不是你太独立, 遇到什么事都自己承担,自己解决,让我这个男朋友当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第104页 既然贺祁第提出了这点,孟之舟便反思了一下自己:「可能我习惯了吧。」 「这个习惯不好, 得改。以后遇到困难,要告诉我。心情不好,也别闷着,完全可以跟我使性子,抱怨,或者撒撒娇。」 「撒娇?」孟之舟虽外表纤柔,但并不擅长撒娇。 「嗯,你现在可以试着撒一下。」话毕,贺祁第眉眼勾起,饶有兴味地看着孟之舟。 孟之舟僵住,娇还没撒,脸已经窘红。 那窘迫的样子,把贺祁第逗笑,他抱住孟之舟,细碎的笑声打在她发梢:「感觉有点难为你,我们慢慢练习吧。」他停顿片刻,又道,「不过,在练习撒娇之前,我们来练习一遍上一个任务。」 「上一个任务?」 孟之舟还在疑惑,唇已经被贺祁第堵住了,心神被他牵着,飘来荡去。 窗外有风在吹,风吹动树叶,树叶沙沙作响,也在飘来荡去。 腻了好一阵,贺祁第才松开孟之舟,放她去休息。 夜色越来越沉静,房间被床头的夜灯薰染成淡淡的暖黄色。 孟之舟侧躺在沙发,已睡去,发出轻细且均匀的呼吸声。 贺祁第偏过脸,一瞬不瞬地盯她看,觉得她的一呼一吸,都像细雨,洒在他心上,把他的心都浸润了。 他痴痴地看,痴痴地看。不知过了多久,他拿起床头的手机,拨给小熊:「明天你去警局,跟进对肇事者的处理进度。」前一秒还无限温柔的眼眸,剎那间变得像窗外的夜色般幽暗,「我要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 翌日,贺祁第转了医院,离幼儿园只有不到二十分钟车程,方便孟之舟来回。 在新医院住了不到一周,出院,回家继续休养。 医院住久了,觉得家里可真好,尽管这个家因为一段时间没住人,瀰漫着些许尘灰味。 贺祁第瘫在沙发,腿搭在一张木椅上,仰头看墙上的黑色挂钟,才四点,梦梦还没下班。 小熊推开窗,也顺便打开空气循环系统,开始打扫卫生。 二百多平的大平层,打扫起来,还是很耗费力气的。 等他清洁完,人瘫倒。 「你应该找个保姆。」他喘着粗气嘟囔。 贺祁第淡声道:「我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不自在。」 「那你以后买房子,可以考虑买个小点的房子。」 贺祁第没说话,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 未来要买什么样房子…… 这估计得取决于孟之舟。 正想这个问题时,手机铃声响起,是孟之舟打来的。 她说自己快到了。 贺祁第让小熊下楼接她。 小熊接到孟之舟,把她送上楼,便功成身退,离开。 「我买了排骨,炖汤给你喝。」孟之舟拎着食材,直奔厨房。 贺祁第的头枕在沙发,脸上笑意甚浓:「我正想喝你炖的汤呢。我们又不谋而合。」 「用不用我扶你到床上躺着?」孟之舟探出脑袋,问。 「不用,我这么坐着,挺好。」 「行,你有事叫我。」孟之舟退回厨房,打开柜子,取出那只久没用的珐瑯铸铁锅。 正清洗时,她不禁愣神。去年买这锅,还跑到沙漠找贺祁第,是以为他骨折,准备炖骨头汤给他补骨头的。没想到,当时没补成,现在却用上。 不过,她更希望,永远也用不上。 收起思绪,她把锅洗净,一通忙碌后,汤用小火炖上,走出,到沙发旁坐下,跟贺祁第聊了会儿天。而后又回到厨房,开始做晚饭。 饭做好,汤也差不多炖好了。 端上餐桌,再去把贺祁第搀过来,两人开始吃饭。 贺祁第左手用不好筷子,没法夹菜,还是孟之舟餵他。 孟之舟的接吻技术没甚长进,但餵饭技术越来越娴熟,细心且耐心。 贺祁第忍不住笑:「怎么有种我成了小孩子的感觉,得每天让孟老师餵。」 「你快点好,好了,我就不用再餵。」 贺祁第心道,那我情愿慢点好。 孟之舟夹起一块牛肉,餵给贺祁第:「孩子们都很担心你,一直问我你怎么样了?」 贺祁第咽下,道:「等我恢复,抽个时间过去看他们。」 「真的?」 「这还能有假。反正现在我们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以后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和你同框,不用再藏着掖着了。」贺祁第懒洋洋地靠向椅背,「对了,现在还有记者围堵你吗?」 「有,不过比前段时间减少许多。」孟之舟盛了勺汤,吹一吹,送到贺祁第口边。 贺祁第喝下,道:「需不需要配个司机,专门接送你,可以帮你挡掉不少麻烦。」 「不不不。」孟之舟赶忙拒绝,「我上个班,还要专门的司机接送,未免太夸张。」她知道贺祁第这是在担心自己,又道,「我已经开始有点习惯了,你不用担心。」 她继续餵贺祁第,贺祁第吃饱后,她才开始吃。 贺祁第侧过脸来,看她吃。 孟之舟低着头,尽量忽视他的视线,否则她会紧张到消化不良。 用尽量快的速度吃完,她放下了筷子。 贺祁第俯身,靠近她,指尖轻柔柔地,为她拂去唇边的汤汁:「饱了?」 第105页 「嗯。」 「那走吧,帮我洗澡。」他语气平常地道。 第五十四章 洗澡 孟之舟如果嘴里有东西, 肯定会被呛到。 「啊?」她半张开口,露出惊讶,但也确信自己没听错, 贺祁第是让她帮他洗澡。 可贺祁第语气未免太稀松平常, 仿佛在说一件类似吃饭、喝水这样的小事。 她的脸爬上红霞,低垂下去, 眼睛飘飘地落在他打石膏的腿,「你的伤……能洗澡吗?」 贺祁第笑了, 悠缓撩人的声音道:「我自己当然没法洗,所以需要你帮我。」 孟之舟知道他一个人没法洗, 她刚才那句话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现在是不是还不能洗澡。万一水进到石膏里, 感染伤口怎么办。要不, 过段时间拆了石膏再洗?」 「我查过,可以洗,保护好伤口就行。」贺祁第桃花眼勾住孟之舟, 向上挑了挑,轻轻推她一下, 「你去厨房,拿保鲜膜过来。」 贺祁第的眼眸和声音,像有操控人的能力。 孟之舟回神,人已经拿着保鲜膜,站在贺祁第面前。 贺祁第朝她勾唇而笑, 手掌在椅背,支撑住自己,站起。 看到这一幕,孟之舟全身心也只剩下怕他摔倒这个念头, 赶紧扶住他。 片刻后,两人已置身于浴间。 贺祁第家的浴间宽敞豪华,面积甚至超过孟之舟的阁楼小窝。偌大的落地窗,框着一方灯火辉煌的城市。 窗旁摆放着一个圆形双人浴缸,浴缸的瓷面,映照着窗外的灯火,有种梦幻感。 孟之舟太紧张,视线无处可放,便去看那浴缸上闪烁的光。 贺祁第注意到她的视线,俯身,在她耳边道:「这次可能没办法在浴缸里洗,下次吧。」 「嗯?什,什么下次。」孟之舟的脸被贺祁第的呼吸熏成熟透的苹果,垂下头,把贺祁第往淋浴隔间扶。 走进浴间后,她愣住,有种手足无措之感。 「要洗澡,第一步,是不是该脱衣服?」贺祁第带着玩味笑意的声音,悠悠缓缓地响起。 说着,手从孟之舟肩上移开,放下保鲜膜,撑住墙面,找到个平衡点,稳住自己。 「我给你脱?」孟之舟只觉喉咙发紧,说话都艰难。 贺祁第笑了:「我站着,连支撑自己都困难,难道你忍心让我自己脱?」 孟之舟这才注意到贺祁第撑墙的手:「我去搬把椅子过来,你坐下。」 「要坐下,也得脱了衣服才能坐,不然怎么洗。」 「哦,对。」孟之舟的精神已经恍惚,昏昏沉沉,有种感冒般的晕眩。 此刻的贺祁第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挺拔颀长。 他站的位置正好挡住光,把孟之舟罩在他的影子中。 孟之舟抿了抿唇,下定某种决心,手伸向贺祁第上衣的拉链,往下拉。 随着拉链的滑动,贺祁第雕塑般的身材逐渐现出,宽阔结实的胸膛,躺了多日虽然略有消退但依然明显的腹肌,还有一路没入裤边的人鱼线…… 孟之舟像被烫了一下,在拉链到底,并分离后,收回了视线。 接着,她要把衣服褪下胳膊。 贺祁第个子高,她稍踮起脚,捻住他衣领,把衣服往肩膀处拉。 但是他一只胳膊打了固定不能弯折,另一只胳膊撑着墙,也不能动。衣服又没甚弹性,就那样卡在那里,没法往下退。 贺祁第看她实在吃力,说道:「你抱住我,我自己来。」 「抱?」孟之舟怔愣住。 「对呀,抱。」贺祁第用左脚短暂地稳住平衡,垂下左手,拉过孟之舟的腕子,将她的手臂绕到自己身后,「像这样。手别压衣服,抱好。不然我们俩都得摔倒。」 在贺祁第的手和口的双重指挥下,此刻孟之舟的胳膊,正严丝合缝地贴在贺祁第的肌肤。有些热烫,令人心旌神摇。 感受到了孟之舟的支撑,贺祁第便松开了她。 受伤那一侧的衣服已退下肩头。至于另一侧,他耸了几下肩,同时,没受伤的手背到身后,抓住衣服,向下一拉,衣服便从身上脱出。 挥手,将衣服甩到旁边,随后,那只手再次撑回墙上。 「好了,可以松开。」贺祁第话出口,孟之舟却没动。 贺祁第挑眉,语调拉长,「没抱够?那你继续抱吧,想抱多久都可以。」 「啊?抱,抱够了。」孟之舟触电般收回手。 没了孟之舟的支撑,贺祁第调整了下重心:「接下来,该裤子。」 不用他提醒,孟之舟也知道。 迟滞片刻,手伸过去,颤抖着,拉开了休闲裤腰头的系带。 为了穿脱方便,贺祁第这条裤子是超过他原本尺寸的大版。带子解开后,腰部变宽松,稍微一拉,便落下。 裤子落下的同时,更为冲击的景象撞进孟之舟眼眸,让她瞬间凝固。 短内裤,贴合身体,轮廓清晰可见。 贺祁第故意勾着嗓音逗她:「还有最后一件。」 孟之舟转开眸,蚊子哼般的声音咕哝:「那件,不行。」 贺祁第很想问为什么不行,但话到嘴边,作罢。再逗下去,万一把她逗生气,她撒手走掉,扔他一个人在这儿,他可就进退两难了。 适可而止,不再逗她,说正题:「保鲜膜要缠到石膏上,石膏边缘的手臂也要缠上些。」 第106页 孟之舟捡起地上的保鲜膜,展开,往他胳膊上缠绕,动作尽量轻柔。 胳膊缠好,蹲下,缠腿部。 视线不敢乱瞥,只闷头一圈圈的缠。 缠好后,红着脸站起,走向墙边,取下挂墙的莲蓬头,转动莲蓬头上的按钮,调成一股集中的水流,再调水温,直到温度适宜,才走向贺祁第。 水流沿着他的肩膀,一寸一寸浸湿他的身体。随后,涂沐浴露,避开受伤部位,同时也得避开某部位。 洗完身体,又搬来了椅子,搀他坐下,为他洗头。紧接着,还要帮他穿衣服。 这些全做完,孟之舟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烫到快要爆炸。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她扶贺祁第到床边,让他躺下,谁知贺祁第伸手拥着她,拉她一起躺倒,下巴在她颈窝蹭:「谢谢女朋友帮我洗澡。」 孟之舟的脸又红了几分,拍他:「我身上有水。」给贺祁第洗澡时,不可避免溅到自己身上些水。 「没关系,这么抱着,很快会变干。」贺祁第不愿松手。 「别压到你的伤。」 「没压到。」 孟之舟垂睫,看了眼,的确没压到。又挣扎了下,没挣开,索性由他去。 最后,两人就这么相拥着,进入梦乡。 早上,孟之舟醒来,准备离开,去上班时,贺祁第睁开了眼皮,叫住她:「梦梦,你过来。」那声音分外倦懒,带着些喑哑。 孟之舟退回。 他指了下床头柜:「最上面的抽屉打开。」 孟之舟打开抽屉。 「门禁卡看到了吗?」 孟之舟点头。 「带上。这张门禁卡,是为你准备的。」准备好不是一天两天,只是还没机会送出。 孟之舟拿着门禁卡,走进电梯后,也还在盯着看。看着看着,唇边浮起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 * 一个月后,贺祁第到医院拆除了石膏。 回家路上,他突发奇想,让司机往幼儿园的方向开。经过商场,吩咐司机去买了些玩具和糖。 当他拎着礼物,突然出现在教室中,所有人都被惊到怔住,包括孟之舟。 片刻的怔愣后,爆出欢呼。 孩子们坐不住,纷纷跳起,奔向贺祁第。连曾经说贺祁第是怪蜀黍,「看不上」他的何欣乐,都朝他跑了过去。 不过分秒功夫,贺祁第已被围住。 孩子们满面笑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贺老师,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 「都想我了吗?」贺祁第笑。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答:「嗯,都想了。」 贺祁第一一抚过他们的脑袋:「排好队,贺老师给你们发礼物。」 孩子们训练有素,一边欢呼着,一边娴熟地排成一列纵队。 每人一个玩具一袋糖,贺祁第依次发给他们。 还多三包糖,贺祁第干脆送给三位老师。 王欣接过时,弯起眼,嘻笑出声,打趣:「这是喜糖吗?」 「说什么呢。」孟之舟轻瞪她一眼。 贺祁第笑了,说道:「这次不是,不过会有的。」 「那什么时候有?」王欣看热闹不嫌事大。 贺祁第看向孟之舟:「这得看某人的意思。」 「哦,某人啊。」王欣用胳膊肘轻轻撞了孟之舟一下,「某人,几时我能吃你们的喜糖。」 孟之舟的脸已经红成喜糖:「别乱说,孩子们在听。」 孩子们已听去,并纷纷跑过来,问:「孟老师,你要跟贺老师结婚了吗?」 「没有。」孟之舟错愕地摆手。 「没有啊。」孩子们面露失望。 李辰走到贺祁第身旁,拍拍他,语重心长道:「贺老师,看起来,你还得加油啊。」 贺祁第笑出声,眼睛勾住孟之舟:「是啊,我还得加油。」 等孟之舟下班,贺祁第携她回到车上。 一到车里,他便张开双臂,拥她入怀:「我终于能用两只手抱你。」 孟之舟僵在身侧的手,也抬起,抱住他。 他们深深相拥,仿佛等这个拥抱,已许久许久。 第五十五章 定制戒指 孟妈妈得知贺祁第的石膏拆除, 喜出望外,立刻打电话给他,想要为他做一顿丰盛晚餐, 庆祝他身体康复, 邀他到家里来吃。 贺祁第答应。 时隔一个半月,又身处孟之舟家的阁楼小屋, 坐在沙发宝座,并看着母女二人忙碌, 贺祁第觉得分外温馨。 只是,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 打破了这份温馨。 他起身,走到院子里, 接通电话。 经纪人不悦的声音传来:「贺祁第, 你和那个幼儿老师,又上了热搜!怎么搞的,不是已说过, 让你整理好,尽快分手吗?」 昨天, 贺祁第现身幼儿园,且在若干小时候,揽着孟之舟一同乘车离开。 这些,全被蹲守在幼儿园门口的记者拍到,发在了网上。 标题赫然是:贺祁第不避嫌亲自接绯闻女友下班 内容写着:因车祸, 久未出现在公众视野的贺祁第,第一次现身,竟然是到绯闻女友工作的幼儿园,接对方下班。贺祁第亲昵揽着女生的肩, 恩爱非常,羡煞旁人。 再附上几张拍到的照片。 第107页 当晚,贺祁第和孟之舟即被送上热搜。 时至此刻,仍在热搜前排飘着。 大家在讨论,这「绯闻女友」,到底是不是真女友。 除了猜测的声音,还有讨伐声。 讨伐的那些人,仍是固有的两部分——女友粉和cp粉(贺祁第和程阮的cp粉)。 女友粉、老婆粉不能接受贺祁第谈恋爱,跟谁都不行。 cp粉是只能接受贺祁第和程阮在一起,除程阮外,谁都不行。 他们嚷嚷着:【孟之舟不过是个幼师,贺祁第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小幼师,不要我们程阮影后。】 【对啊,阮阮哪里不如她。】 【她谁呀她,不喜欢她,更不想看到她。】 评论在不断发展增多,渐渐地,从维护程阮,演变成对孟之舟的攻击。 说她一个素人,根本配不上贺祁第。 还讥嘲地说,不过在一起拍不到一个月的综艺,就勾搭上贺祁第,得多有心机和手段才能做到。 后续的这些发展,贺祁第并没盯着热搜看,尚且不知。 他听完经纪人的话,淡声道:「我明确说过,不会分手,你不用再白费口舌地催我。」 「不是我要催你,是公司在给我施压,你知不知道。我本想着你身体恢复,准备给你接工作,可公司说,如果你不听话分手,就要停掉你的工作,任何资源都不会给你。上次找你只是嘴上说说,这次估计要来真的。」 「停掉我的工作啊。」太阳已没入地平线,华灯初上,贺祁第望着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说道,「那就停吧。」 孟之舟忙完,回首,注意到贺祁第已不在沙发,循着声音找他,一只脚刚踏进小院,听到了贺祁第说停掉工作的话。 「你想好了吗?」经纪人再次问贺祁第。 贺祁第听见脚步声,转眸,看到孟之舟的瞬间,便笑了,手伸向她。 孟之舟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他把孟之舟圈进怀中,反问电话彼端的经纪人:「公司想好了吗?停掉我的工作,受损失的,可不止是我。」 经纪人竟被他的话塞住。 贺祁第笑笑,挂断了电话,闲闲地把手机放进裤袋。 「你怎么出来?」贺祁第拥着孟之舟,晃了晃。 孟之舟仰头,看他:「公司要停掉你的工作?」 「他们在吓唬我。」贺祁第语气轻松地道。 「万一没吓唬你,是真的呢?」孟之舟忧心忡忡。 「那我正好可以继续休息。」 孟之舟盯着贺祁第看,若有所思。 风吹起了她的发,贺祁第帮她按下,柔柔抚过,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如果没工作了,我得赚多少钱,才能养你。」孟之舟认真且如实地回答。 贺祁第笑出声:「你要养我啊。」他抱紧了孟之舟,晃她,「你怎么这么好。」 「但我供不起你住两百平的房子,可能得委屈你……」孟之舟指指旁边的小屋,「住这样的房子了。」 「这里很好,我喜欢。」贺祁第循着孟之舟的指尖看,沉吟,「要不,干脆买下来吧。」他环顾四周,「随着城市的扩张,我有预感,这里极可能拆迁。」 「啊?」孟之舟惊讶,「你都要没工作,还有闲情考虑这个。」 贺祁第捧起孟之舟的脸:「我有积蓄,还不少。」说着,贴向她,蹭她的鼻尖:「估计十年二十年,乃至一辈子,都给不了你养我的机会了。」 蹭过鼻尖,移向她的唇,热气挥洒,贺祁第也离她越来越近,正当即将印上的那一刻,孟妈妈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饭做好,快来吃饭。」 孟之舟脸霎时变红,忙低下,咕哝:「妈叫我们吃饭呢。」 「嗯,听到了。」贺祁第无奈地松开她,直起身。 两人回屋。 「我去一下卫生间。」孟之舟道。 贺祁第:「我也想去。」 「我先说的,我先去。」孟之舟小跑几步,冲进去,关上门。 贺祁第笑:「跑什么,我又不跟你抢。」 他走到餐桌旁,看着满满一桌子菜,说道:「辛苦阿姨了,做这么多菜招待我。」 「不辛苦。」孟妈妈一边解围裙,一边道。「阿姨就两个爱好,一做饭,二织毛衣。这两件事如果不让我做,我会浑身不舒服。」 「阿姨厨艺好,为何不考虑开个餐馆?」 「开餐馆?」孟妈妈腼腆地笑了,「我没想过。我这厨艺,能开餐馆吗?」 「家常菜有家常菜的受众,而且阿姨做的那么好吃,完全可以胜任。」 孟妈妈摆手:「不了,我可不敢想那么大的事。」 「开个小店,并不是多大的事。」 「对我来说,挺大的。不敢想。」孟妈妈直摇头。 浴间门被推开,孟之舟走出,向着餐桌而来:「什么不敢想。」 孟妈妈道:「小贺建议我开餐馆,我说我不敢想。」 贺祁第:「现在可以试着想一下,我投资阿姨。」 孟妈妈:「啊?这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我出资,阿姨赚到钱,给我些回报,双赢的事。」 孟之舟也不贊同:「我妈妈没开过餐馆,如果赔了,那你的钱不就打水漂。」 第108页 「如果赚了呢?」贺祁第挑眉。 孟妈妈表示怀疑:「会赚吗?」 「赚与不赚,得尝试,才能知道答案。」贺祁第丢下这句话,走进浴间。 出来时,准备洗手,发现洗手液见了底。 「还有洗手液吗?」他问。 「化妆镜后面的储物格里有。」孟之舟回答。 贺祁第抬手,拉开了化妆镜,视线掠过一众物品。一道小小的光倏地闪了他的眼。 他捻起那闪光的小物,怔住。 「找不到吗?」孟之舟见贺祁第半晌没动静,走过去问他。 看到他手里的东西,也怔住。 贺祁第偏过头,看孟之舟:「这个……是小时候,我送你的草莓发绳?」 孟之舟点头。 贺祁第的视线重又回到那颗被岁月磨损,变得斑驳的草莓上,默了阵,道:「我能拿走吗?」 孟之舟秀眉蹙起:「已经送我的东西,怎么还能再拿走。」 「送给你,就是属于你的东西了。」他走向孟之舟,牵起她的手,晃她,「可是,我想要。不然,你把这个送给我,我再送你个新的,好不好?」 孟之舟并不想要新的,但贺祁第眼神切切,望着她,她抵挡不住,鬼使神差般点了头。 「谢谢你。」贺祁第开心地把草莓收进裤袋,按了按,拉孟之舟往餐桌走,坐下吃饭。 吃饭时,贺祁第接着方才开店的话题说下去。 他并非玩笑。包括买下这栋房子的事,也不是玩笑。 翌日,他联繫房东,谈了此事。 房东正有卖房的意思,两人很快谈妥。 和房东聊完,他又联繫了一位知名珠宝设计师。 约好时间,专程去见这位设计师。 他拿出草莓发绳,捻着那颗草莓,说道:「我想把这颗草莓一分为二,做成两枚戒指。」推过去一张图纸,「这是我画的设计图,按照这张图制作。」 第五十六章 夏游 设计师接过发绳, 捏着草莓察看。 草莓是某种金属材质,外嵌一层水钻,拿掉钻, 可以切割为两半, 再焊接指环。 从抽屉里取出卡尺量尺寸,宽0.8cm, 高1.3cm,玲珑小巧, 觑一眼设计图,在脑中勾勒, 觉得能做出对方想要的效果,接下。 「这个应该有年头了吧。」设计师看着剥落的钻, 和缝隙间的微锈, 随口道。 「嗯,大概有十二年了。」 「这么久。」设计师感嘆,「真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贺祁第没想到孟之舟还留着, 所以他在看到的那刻才惊到愣住。 「能保存这么久,还拿过来改造, 难道是定情信物?」设计师好奇地道。 贺祁第抬手挠了挠眼皮:「送的时候并不是定情信物。不过等改造完,就是了。」 会买这发绳只是偶然。那天,奶奶给了他二十五块钱,让他去买新书包。可是,他路过一间饰品店, 被橱窗里的草莓发绳吸引了视线。 发绳很好看,那颗草莓坠子,小巧秀气,熠熠闪着光。想及孟之舟喜欢吃草莓, 也喜欢这类秀气的不夸张的饰品,他就很想买下来,送给她。 视线掠向价格,二十三元。对比校门口几毛一块的发绳,这价格,堪称天价。 当时的他把手伸进口袋,握住那二十五块钱,凝了阵,走开。 走出段距离,顿住。几秒后退回,推门,踏进了那间饰品店。 再走出时,手里多了发绳。没买书包,回家没法向奶奶交差,只好撒谎,说钱不小心被他弄丢。因此,挨了顿数落。 想到这里,贺祁第不禁笑了。 设计师也在笑:「哈哈哈,原来是未来的定情信物啊。那我一定用尽全力,给你制作好。」 贺祁第想把上面的钻,全换成真钻石,可又捨不得那些旧的水钻,觉得全换掉有种失去本体之感,所以让设计师一半用真钻,一半用这些旧钻。 又沟通了些细节,贺祁第离开。 并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工商局,提交了一些资料。 他要註册公司,一家服饰品牌公司。去年的设计初尝试很成功,衣服卖出去不少,让他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是有些天分的,可以拓展一下,变成自己的副业。 换作以前,他肯定懒得经营副业。但现在不同,一方面,他不再是孑然一人;另一方面,他发觉,自己必须足够强大,才能避免受制于人。 接下来,他每天都在忙创立公司的事。 除了忙自己的公司,也兼顾着把孟妈妈开店的事情往前推进,几乎没半点空闲。 孟之舟有时间,会到他家里,做饭给他吃,顺便监督他吃饭,否则他会忙到连饭也忘记吃。 不知不觉到七月,孟之舟开始过暑假。 她每周抽出两天去福利院,其他时间,除去回家睡觉,几乎全在贺祁第家度过。孟之舟除了监督他吃饭,并不去打扰。 「我每天忙,都没时间陪你,你会不会觉得无聊。」有天吃饭,贺祁第隔着饭桌,伸长了腿,勾着孟之舟的脚,说道。 「不无聊。就是感觉你太忙,我又帮不了什么,有些心疼你。」 「其实,你也不是什么都帮不了。」 「我只能帮你做饭,还能帮什么?」 「过来。」贺祁第拍拍自己身侧的椅子。 第109页 孟之舟起身,从对面走到他身旁来,正准备落座,却被他一拉,跌在了他腿上,被他强势圈进怀中。 「你的腿还在恢复期,不能负重。让我下去吧。」她柔声道。 「你又不重。」贺祁第并不放松。 「还是有点重的。」孟之舟试着挣。 「别动。」贺祁第把脸埋在她颈窝,「你这样让我抱着,就是在帮我忙了。」 孟之舟乖乖不动了,由他抱着。 「等忙完这段时间,我们去春游好不好。」约好春游一直未成行,不知不觉已到夏季,贺祁第笑了笑,改口,「不,应该是夏游了。」 「嗯。」孟之舟应。 她本以为贺祁第不过随口一说而已,谁知,半个月后一天,她从福利院回到家,吃过晚饭,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忽接到了贺祁第的电话:「今天收拾好行李,明天早上九点,我到你家楼下接你,我们去夏游。」 结束通话,孟之舟朝在院子里洗衣的妈妈喊了声:「妈妈,贺祁第邀我去游玩几天。」 「几天啊?」 「我忘了问,估计三五天吧。」孟之舟一边回答,一边着手收拾要带的东西。 洗漱用品,衣物,这些是必需品。还有手机充电器,打开抽屉,拿充电器时,看到了贺祁第送她的mp3,也顺便带上,空了可以听歌。 拿完这些,她又思考需不需要带其他。 想了一圈,觉得没什么需要的了,拉上拉链。 孟妈妈将洗好的浅色衣服,从洗衣机拿出,晾到晾衣杆上,又转回,投入深色衣物。按过启动键,她走到水池旁,继续洗那些需要手洗的衣物。 相恋中的年轻男女一同外出旅行,还要去个三五天…… 她默了半晌,委婉提醒女儿道:「要注意……安全。」 记得前段时间,提醒过女儿一次,不知道女儿听没听懂,她也不好意思问。 接下来女儿的话,让她明白,女儿没领会她的意思。 「妈妈,不用担心,我又不是一个人出门。遇到危险,贺祁第会保护我。」 「我指的是……」孟妈妈欲言又止。她生长于一个含蓄传统的年代,不知道该如何对女儿进行那方面的教育,也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可又放不下心,纠结许久,干脆下楼,买了盒东西,塞进女儿的背包。 * 翌日,贺祁第开车,载着孟之舟,一路驶离城市。 目的地还是熟悉的老地方。不过上次是和节目组,一大群人一起去的,这次只他们两人。 「开心吗?」贺祁第问孟之舟。 开阔的旷野在眼前铺展开,连心境仿佛都变旷达:「开心。」 「我也很开心。」只要有孟之舟在他身旁,他就开心。 车子绕过几座山,终于到达那片绿意盎然的草甸,在一辆房车旁停下。 孟之舟看到了房车,提醒贺祁第:「这里停着辆房车,应该已经有人占下这块地方了。我们往旁边开一开吧。」 「不用。」贺祁第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这辆房车是我们的。」 「啊?」孟之舟惊讶,也推门下车,「你准备的?你那么忙,怎么会有时间准备这个。」 贺祁第笑了:「说过的,我会魔法。等着我,我还能给你变出很多好吃的。」 他打开房车的门,从冰箱里抱出许多食材,「中午我们吃烧烤。以往都是你做饭,今天交给我。」 炒菜需要技术,他做不好,但烧烤,只要烤熟,涂上酱汁就好,他完全可以胜任。 「烧烤?别告诉我,你准备了烧烤架。」 「烧烤架、木炭、桌椅、便携煤气炉、汤锅、炒锅、餐具、饮料矿泉水、烧水壶水杯、红酒红酒杯……应有尽有。」 贺祁第云淡风轻地说着,而孟之舟只剩惊讶的份。 这么多东西,哪是夏游,分明是搬家。 「你等我,我先把椅子搬出来,给你坐。」说毕,贺祁第消失在视野,等他再出现时,手里多了把——摺叠躺椅。 看起来有些分量,孟之舟担心贺祁第的伤,赶紧去接:「我来拿。」 「你休息,今天所有事,全部由我来做。」 「那怎么行,我要帮你。」孟之舟接过,同贺祁第一起抬。 放下椅子后,贺祁第抬手,抚过孟之舟的长发,宠溺的口吻道:「你这个人啊,拿你没办法。」 第五十七章 「我爱你。」 贺祁第拉开车子一侧的遮阳棚, 支起躺椅,放在棚下。他让孟之舟悠悠闲闲地躺着休息,孟之舟执意不肯, 一定要帮他。拿她没办法, 两人便继续搬东西。 中午所需的物品全搬下,铺陈开, 多少有些壮观。 「你也准备太多东西。」孟之舟慨嘆。 「不多。」他还只嫌准备得少。 两人分工,孟之舟负责串串, 贺祁第负责生火和烧烤。 经过一番忙碌,终于烤好了第一批放上烤架的串。 贺祁第挑了只虾, 剥掉虾壳,捻着, 送到孟之舟口边:「啊——。」 孟之舟张开嘴。 贺祁第把虾放进她口中, 问她:「好吃吗?」 虾很新鲜,透出些甜味。 「好吃。」孟之舟点头。 贺祁第心满意足,又回到自己的烧烤岗位, 尽职尽责地继续烤东西。 第110页 孟之舟最后串了几串,觉得已足够两人吃, 把剩下的食材拿回房车,放进冰箱。 而后,走到贺祁第身旁,帮他一起烤。 边烤边吃,纳着凉, 欣赏近处小溪潺潺,远处山峰连绵,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结群的飞鸟,鸣叫几声, 飞过山峰去了。 「不知道溪水里有没有鱼,我们吃完过去看看。」贺祁第用胳膊轻碰了她一下,道。 孟之舟正专注地啃着一串蔬菜串,像只可爱的小兔子般,略带懵地点了点头。 饭毕,两人手牵手走向小溪。 溪水清可见底,他们站在溪边,盯着看,异口同声道:「有鱼。」话出口,相视而笑。 「我来抓几条,晚上我们炖汤喝。」贺祁第松开孟之舟,脱去鞋子,捲起裤腿,步进小溪。弯腰,手半垂下,守株待兔般,等待从不远处正悠闲游过来的鱼。 那条鱼太聪明,在靠近贺祁第后,意识到有危险,摆动鱼尾,迅捷地转头逃之夭夭。 贺祁第不气馁,再接再厉,一小时的奋战,终于抓到一条鱼。鱼身有巴掌大小,在所看到的鱼中,算个头大的。 孟之舟端起早已待命的汤锅,伸向贺祁第,鱼被丢进去的瞬间,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会杀鱼吗?」 贺祁第眉梢跳了下:「……」 半分钟后,鱼又回到小溪的怀抱,它显然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儿,才摆尾游走。 小溪边有自然的阴凉,孟之舟在阴凉处坐下,拍拍身侧:「鱼汤喝不成了,过来休息吧。」 贺祁第刚成功抓到鱼,还在兴头上,不愿从溪水中离开,说道:「我再看看有没有螃蟹。」 螃蟹不用杀,可以直接制作。 又在水里泡了一小时,翻石头翻出不少螃蟹。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螃蟹太迷你,不够塞牙缝的。 贺祁第端着锅,回到岸边,在孟之舟身旁坐下,给她看自己的收穫:「螃蟹小得可爱。」 「放掉?」孟之舟用手背帮他揩额角的汗。 「嗯。」贺祁第握住孟之舟的手,拉她躺下。 草甸柔软,两人躺倒后,便陷下去一块。 风轻轻缓缓,带着丝凉意,拂过草甸。 夏季的奥热,一到此处,仿佛荡然无存。 「晚上再去抓萤火虫?」贺祁第拥着孟之舟,说道。 「抓了看一会儿,不捨得困它们,又得再放掉。」孟之舟莞尔,「感觉我们这一天都在抓抓放放。」 「嗯……」贺祁第懒洋洋地沉吟了声,「我们享受过程就好,结果不重要。」 说完这句话,他阖上了眼睛。 孟之舟盯着天上的流云看了阵,也徐徐地将眼睛合闭。 日暮西斜,两人醒来,返回房车,做晚饭。 吃过晚饭,天已沉暗下来。他们手里拿着瓶子,直奔树林。 这次的收穫比上次多,整个瓶子,一闪一闪,放着莹绿的光。 孟之舟捧着瓶子,歪在躺椅上,将瓶子举到眼前,就着星空,一瞬不瞬地凝视。 贺祁第看她那么专心,没打扰她,迳自去洗澡了。 等他洗完,擦拭着头发,对窗外的孟之舟道:「还在看。不洗澡吗?」 孟之舟转头:「嗯?你洗好了?速度好快。」 贺祁第挑眉,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孟之舟后知后觉地想起,贺祁第说过,不能说男人快。 讪讪地笑了笑,她起身,走进房车。放下萤火虫,拎过自己的包,拿洗漱用品和睡衣,打开的瞬间,凝固。 一盒…… 它是什么时候跑到我背包里的。 不远处的贺祁第注意到了孟之舟表情的变化,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急忙掩上。 慌张中,她忽想起,今早出门时,妈妈支支吾吾地对她说:「那个,我在你包里放了……样东西,以备……嗯……不时之需。」 当时贺祁第已在楼下等她,她着急出门,听一耳朵,随口嗯了声,便匆匆离去。 「你没事吧,刚刚脸色发白,现在转红。生病了?」说话间,贺祁第已到孟之舟身畔,伸出手来,探她的额头。 贺祁第猝不及防的靠近和触碰,让孟之舟一瞬紧张,反射地撤开身。撤开时,手没抓稳背包,背包翻倒。 贺祁第眼尾勾起,悠悠缓缓地道:「怎么又开始怕我。我又不吃人。」 他话音未落,一个小盒子从翻倒的背包中滚出,并落在他脚边。 「什么东西?」他垂眸。 「什么都不是。」孟之舟忙冲过去捡,可还是晚了一步,被贺祁第拾起,捻在手中。 贺祁第目光沉了沉,落向孟之舟:「看来,你也有准备。」 「不不不,这不是我准备的。」孟之舟的脸窘到通红,「是我妈妈放进我包里的,我也刚发现。」 「哦?不是你准备的啊。」贺祁第微有些失望,顿了下,道,「阿姨给你这个,估计是想提醒你,做亲密事,应该有保护措施。观念很对,也提醒了我。」 他沉缓地说着,并踩着沉缓的步伐,朝孟之舟走去,唇角勾起玩味的笑,「那……要用吗?」 孟之舟步步后退,直退到墙边,垂下了头,两手在身侧握紧。 「要吗?」贺祁第捻过她的一缕发,缠绕,似乎也在绕她的心,让她的心乱掉。 第111页 「不要?」见孟之舟沉默不语,贺祁第又道。 「不……」孟之舟很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刚吐出个「不」,「知道」两字尚未出口,贺祁第松开了她的发:「不啊。好,我知道了,不勉强你。你洗澡吧,我去搭帐篷,晚上我们睡帐篷,可以看星星的那种。」 贺祁第把盒子放到桌面,从储物柜拿出帐篷,走下房车。 孟之舟在原地凝了阵,迟缓地挪到书包旁,拿出睡衣和洗漱品,步进浴间。 几分钟前,她的心平静无波,可此刻已被扰乱,汹涌翻腾着,导致她洗澡都无法专心,许久才洗好。 慢慢腾腾推开门,踏出。 「帐篷搭好了。过来看。」车外的贺祁第走向窗子,朝窗内的孟之舟招手。 孟之舟用毛巾笼起湿发,走到门外看。 米色帐篷,顶部有天窗,看起来比上次节目组的帐篷,高级许多。 「真的能看见星星?」孟之舟问。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贺祁第为她掀开入口。 她钻进去,躺下看,透过透明天窗,正可看到一方星空。 「能看到。」脸上绽开了笑容。 贺祁第去拿了萤火虫瓶子,紧接着走进去,在孟之舟身旁躺下,递给她。 孟之舟接过,捧在手心。 一只只小小的萤火虫在瓶子里振翅飞舞,为昏暗的帐篷带来熹微光亮。 「想把萤火虫放掉,让它们在帐篷里飞。」孟之舟道。 「等一下。」贺祁第坐起,欠身,拉好入口处的拉链,躺回,「可以了,放吧。」 孟之舟拧开瓶盖,萤火虫们渐次飞出,须臾,已布满帐篷。 视线穿过萤火虫的光,看向星空,美得宛若幻梦。 「你头发还没擦干?」贺祁第的声音也像幻梦般,悠悠响起。 「啊,我忘记。」孟之舟看着这样的美景,已忘记自己的头发。 「坐起来,我帮你擦。」 孟之舟滞了片刻,扬起上身。端正地坐好。贺祁第移到她身后,拿下她头顶的毛巾,轻柔地为她擦拭。 她的头发很长,直垂到腰际,黑如墨,润着水光,瀑布般倾泻而下。 发上的水珠,染湿了她纤薄的衣衫。衣衫贴在她身体,映着萤火虫的光,隐约可见玲珑的起伏。 贺祁第觉得自己又在找煎熬了,毛巾盖在她肩头,俯身,额头抵在她后背:「你喜欢睡帐篷还是房车?」 「帐篷。」孟之舟回答。 「那今晚帐篷给你睡,我去房车里休息。」贺祁第声音中暗压着某种情绪。 「为什么?」孟之舟不解,转头问他。 贺祁第食指指节,温柔地刮过她的侧脸:「傻瓜,我的自控力已耗尽。再和你一起睡,我怕自己会变成禽兽。」 「嗯?」孟之舟睁大了眼。 「你睡吧,我走了,晚安。」他的手从孟之舟脸颊滑落,起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手还未触到拉链,衣摆被人给拽住了。 他疑惑地转眸。 孟之舟低下飞满红霞的脸,抿了抿唇,轻细的声音道:「别走。」 「想让我留下?」 孟之舟似乎陷入了挣扎,好一会儿,她抬起眼眸,看着贺祁第,嗫嚅道:「虽然我还没做好准备,但我觉得……可以试试看。」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贺祁第的目光太灼人,烫了孟之舟,孟之舟慌忙垂落视线,徐徐点了下头。 紧接着,她抓着贺祁第衣摆的手被解开,抬眸,看向他。他不置一言,只朝她笑了一下,快速拉开拉链,钻出,又迅捷地拉上。 …… 孟之舟紧绷的心突然空落。 贺祁第……怎么走了,他没看到自己点头吗? 现在该怎么办,唤他回来,还是就这样,各睡各的。 正当她思索这个问题时,脚步声响起,贺祁第高大的身影投在帐篷上,越来越近。 随后,入口的拉链被拉开,贺祁第弯身进入。 「我还以为……」孟之舟咕哝。 「以为什么?」贺祁第合上拉链,半跪下,拉她的腿,把她拉向自己。 「以为你去房车上睡了。」孟之舟不敢看他。 他的手伸进孟之舟的发,下滑,揉捻她微湿的后颈:「傻子才去房车睡。」 话音未落,他的唇已将孟之舟的封堵,压进一个绵长的吻。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箍住她纤细的腰,轻缓地将她放平。 「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他的声音搀着吻,落在她唇边。 孟之舟已开始晕眩,觉得贺祁第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很近。 贺祁第的唇沿着她白皙的颈滑落,停在那颗硃砂痣般鲜红的草莓吊坠,咬住,轻轻拉扯。 细链轻勒颈项,说不出的感觉。孟之舟眼眸已潋滟,哼了声。 那声哼重重打在贺祁第心上,他松开吊坠,再次堵住她的唇,这次的吻多了几分按捺不住的肆虐,似要将她拆吃入腹。 孟之舟突然畏缩,贺祁第仿佛感觉到,收了那份肆意,温柔轻浅地吻她,仿若安抚。 孟之舟渐渐适应,并试着回应,这样的回应鼓励了贺祁第。他指尖勾住她的肩带,一寸寸褪去。 头顶是细密的星空,而贺祁第在她身上,落下细密的吻。 第112页 不是流星,却仿佛有流星的热度,烧灼着她的肌肤。 恍惚间,她觉得贺祁第停下了,某种撕破塑料的声音响起。片刻后,他又贴过来。 …… 「有难受吗?」隐隐约约,她听到贺祁第在问,可她无力回答。 她只觉天地倒转,自己仿佛在往星空里坠,坠落后,又浮起。燃烧,沸腾,最后融化在灿烂星河中。 …… 「梦梦,我爱你。」随着一声低吟,孟之舟感觉指节被套上了冰凉的某物。 她想看,可双眼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两只萤火虫,缠缠绵绵,从两人身旁飞过。 第58章 . [最新] 正文完 「傻瓜,我的梦想……就是你啊…… 太阳爬上山顶, 将光芒洒向这片山谷。 鸟儿甦醒了,啁啾鸣叫着,飞来飞去, 还有只分外调皮大胆的, 在啄帐篷。 耳边的声音,让孟之舟悠悠掀开了眼皮。顶部的透明天窗, 吸纳着盛放的阳光,有些刺目。 孟之舟意识尚朦胧, 只本能地想要抬手,去挡那阳光, 可发现,手抬不起来。 她的整个身体, 都被什么给箍住了。 猛地一激灵, 霎时清醒,睁大眼睛看向正紧紧拥着自己的贺祁第。 他们身上盖着毯子,毯子下紧贴的身体, 鲜明地告诉孟之舟,他们身上皆空无一物, 并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一切。 迟来的羞赧染红她的脸,而此时,贺祁第的睫毛翕动几下,似乎下一秒就要睁开眼。 不知为何, 她忽然慌了,不敢面对贺祁第,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可帐篷就这么大,往哪里藏。无处可藏, 她索性闭上眼,继续装睡。 然而,她闭眼的同时,贺祁第睁开了眼。 贺祁第恰看到她的小动作,笑了:「你醒了,还是没醒?」 声音沙沙的,曼丽倦懒地刮过她的耳膜。 「没醒吗?」他靠近她,唇擦过她轻颤的睫毛,最后印在她眼角。 两只大手拥着她,分别贴合在她嵴椎骨的两端,有一下没一下地捻。 她睫毛颤动的幅度在增大,身体分明也在颤了。 笑声从贺祁第齿间漏出,和着温热气息,打在孟之舟的眼角发梢:「你再继续装睡,我可要……」 伴随悠缓的说话声,按在腰椎的手,贴着她的弧度下滑。 「我,我醒了。」孟之舟慌忙睁眼,并按住贺祁第那只不安分的手。 「睡得好吗?」贺祁第眉眼间敛着艷色,勾住她。 「还,还不错。」孟之舟红着脸,咕哝。 贺祁第扬起被孟之舟按住的那只手,指尖抚过她的脸,幽幽道:「我睡得不好。」 孟之舟愣了瞬,问他:「怎么了?睡不惯帐篷?」 「还不是因为某人。只做了一次,某人便睡去,把我一个人晾在那儿,让我……」贺祁第在她脸颊捏了把,落下一个成语,「进退两难。」 孟之舟反应会儿,领会了贺祁第话里的意思,脸倏地红透。 贺祁第捻她下巴,勾起,唇贴向他:「要不,我们再来一次,也算……温故而知新。」 「大白天的,万,万一有人经过……」孟之舟紧张到话都说不完整。 「那……我们去房车里?」贺祁第挑眉。 「不,不了。」孟之舟紧张地摆手,摆了几下,指上有个闪亮的东西晃了她的眼。 定睛看去,愣住。 无名指的指节上,套着枚精緻的草莓戒指,轮廓莫名有些熟悉:「这个是……」 「是发绳上的那颗草莓。我把它一分为二,你一半,我一半。」贺祁第把手移向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于是,孟之舟发现,贺祁第手上也戴着枚同款戒指。 唯一不同,他的草莓是黑色,而她的是粉红色。两枚戒指擦过彼此,莹莹放光,交相辉映着。 「喜欢吗?」他问她。 「喜欢。」她回答。 「那我呢,你喜欢吗?」 孟之舟垂眸,滞了好一阵,才用轻细的声音吐出那两个字:「喜欢。」 「再说一遍,喜欢我吗?」 「喜欢。」孟之舟的脸再次红透了。 话音落下,贺祁第贴向孟之舟,印上她的唇,许久才松开,带笑的声音贴她的耳,呢喃,「真的不想温故知新?」 孟之舟眼中汪着水,身体也融成一滩水,软在他怀里,无力说出拒绝的话。 贺祁第勾唇笑了,扬起身,几秒功夫快速穿上衣服,并把遗在角落的小盒子放进裤袋。 随后,用毯子裹了孟之舟,抱起她,钻出帐篷,回到房车内,将她置于柔软的床,俯身贴上,引她温故知新了一番。 这样的结果是,他们直到中午,才吃上今天的第一顿饭。 吃完饭,贺祁第把孟之舟捞到自己腿上,徵求她的意见:「要公开吗?」 孟之舟一时没明白,懵懵地看贺祁第。 「公开我们的恋情。」贺祁第捻过一缕她的发,「网上有不少对你的非议和责骂,我想,只有公开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对他的责骂他倒不在意,只在意孟之舟的。 「你决定就好,不用问我的。」 「那怎么行。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当然要问你的意见。」贺祁第的声音是慵懒且温柔的。 第113页 「我没有意见。」孟之舟回答。 贺祁第的鼻尖在她发丝间蹭,气息撩人:「好,那我们就公开。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而我是你的。」 「什么你的我的。」孟之舟被贺祁第的话烫红了脸。 贺祁第笑笑,握过她的手,吻了下她的手背,而后把她的手放在餐桌,自己的手搁在她的手旁,大手小手相互依靠。 而后,他拿出手机,对着依靠的手拍下照片,发了条微博:亲爱的孟小舟,今年是我们相识的第十七个年头,未来,我想和你一起过第二个十七年,第三个十七年…… 此博一出,网上瞬间沸腾:【我去,孟小舟是不是就是孟之舟。】 【我的天,他们真在一起了。】 【十七年!他们居然已经认识十七年了吗?】 【是谁说两人去年才结识的,还说孟之舟用了手段勾搭上的贺祁第。说过这话的,赶紧出来挨打。】 【贺祁第这么长情吗?以前看他总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个花花公子。】 【我也没想到。对贺祁第路转粉了。】 【我就不同了,我想粉他们的cp。】 【只有我的注意点,在他们无名指上的草莓对戒吗?记得去年,贺祁第为代言的品牌设计衣服,用的就是草莓元素。发布会时,主持人问他,用草莓做设计,是不是草莓对他有特殊意义。当时他回答没有。现在看来,根本很有意义好不好。】 【你一说,我想起来,孟之舟带的项鍊,吊坠也是草莓。】 【啊啊啊,破案了。】 …… 网上讨论得沸反盈天,贺祁第和孟之舟这边,却恬淡和谐,岁月静好。 他们手牵手,在附近的山林间信步闲逛,看风景。 孟之舟腿有些软,走不动了。贺祁第到她身前蹲下,指指自己的背。 「你的伤……」孟之舟犹豫。 「我的伤已经好了。」贺祁第胳膊背到身后,圈住孟之舟的腿,让她扶好,稳稳地站起了身,「背两个你都不是问题。」 「那你背一段,就放我下来。伤才刚好,还是要注意。」 「嗯,知道了。」贺祁第应,背着孟之舟往房车的方向走。 「晚餐想吃什么?」孟之舟伏在贺祁第背上,问他。 贺祁第想了想,回答:「煮白水蛋吃吧。突然很想吃。」 「好。」 半小时后,两人并肩坐在溪水旁,吃着白水蛋。 「有点小时候带着水煮蛋,去春游的意思了。」贺祁第说。 孟之舟莞尔:「我只煮了四个。这次我们不用吃到想吐。」 贺祁第看着远方,思绪不禁飘回过去。 孟之舟也想起了过去。她咽下最后一口鸡蛋,折一根脚边的草,在指尖任意弯折着,眼睛注视前方的溪水,莫名有些怅惘:「记得我们以前,经常像这样,并肩坐在长河镇的河边,发呆。也不知道,现在长河镇变成了什么模样。」 贺祁第道:「想去看看吗?我可以带你去。」 孟之舟没犹豫,点了头。她挺想回去看看的。以前碍于爸爸,她即使想,也不敢回去看。现在爸爸咎由自取,进了监狱,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翌日,贺祁第载着孟之舟,向长河镇进发。 历经近六小时车程,终于到达。 车子弯弯绕绕,行驶在熟悉却也陌生的街道。 孟之舟定睛看着窗外,忽发觉,已经到贺祁第家了。而下个路口,就是她家。 贺祁第把车子停到路旁,眉毛朝孟之舟挑了下:「来,下车,我们重走一遍,从我家到你家的路。」 孟之舟跟随贺祁第下车。贺祁第的手伸过来,她握住,被牵着向前走去。 这条路走过无数次,可如今再走,感觉全然不同。有些怅惘,感嘆时光如梭,却也幸福,因为贺祁第在身旁。 不知不觉走到了孟之舟家,两人在门口停步。 贺祁第晃了晃孟之舟的手:「以前我经常站在这里,等你,你还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 贺祁第指着眼前的门:「那时,我觉得世间最幸福的事,就是看着你从那扇门走出来,对我微笑。」 尾音落下,唇角浮起,漾开丝缕的幸福笑意。 孟之舟凝着他的笑,一瞬怔愣。 「这个你不知道吧。」贺祁第抚她的发。 孟之舟摇头:「不知道。」 她话音未落,门忽然开了,从里面走出个中年妇人。 妇人显然没料到自家门口有人,短暂错愕,认出了那位高大好看的年轻男人:「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你要找的人,不在这儿,我也不认识,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你快走吧,别再来了。」 说毕,妇人绕过贺祁第,走掉。 孟之舟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你回来……找过我?」 「是啊,回来过不止一次。可是你的家已卖给别人,你不在这里,我找不到你。」贺祁第垂睫,眼睛深邃地将孟之舟盛在其中。 孟之舟的心,像被风吹过的湖面,皱巴巴地,捲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那涟漪,直涌进她的眼眶。 贺祁第注意到,孟之舟眼底有泪花在转,顿时慌了神,捧起她的脸:「梦梦,你别哭。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嘛,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114页 「嗯。」孟之舟点头,可眼泪还是晶莹滑落了。 贺祁第亲吻那滴泪,泪是咸的。吻过她的泪,又去吻她的唇,唇是甜的。 「在街上呢。」孟之舟红着脸,轻轻拍贺祁第。 贺祁第蹭她唇边:「那你别再哭了,你一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孟之舟咕哝:「没哭。只是,风有点大,吹得我鼻酸。」 贺祁第笑了,手托她脖颈,把她按在自己胸膛:「这样,风就吹不到你。走吧,我们回车上。」 「你得松开我,不然我没法走路。」 「那我抱着你好了。」 「别。我,我自己走。」孟之舟挣。 贺祁第笑着松开了她。 孟之舟仰头:「我们到河边坐坐,好不好?」 贺祁第揽过她的肩,拥她大踏步向前,带笑意的声音道:「好啊。就算你想去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 河边还是昔日模样,如伞盖般的梧桐,在青草地上投下一片阴凉。 孟之舟和贺祁第并肩坐在那阴凉下,看着河水发呆。 若不是河水还在流淌,孟之舟都要觉得时间静止了。 阳光从林叶间筛落,斑斑驳驳地照在两人身上。 「热不热?」贺祁第问孟之舟。 「有点。」 「你坐着,我很快回来。」贺祁第站起,快步走开。 「你去哪里?」 「你等着我就好。」 孟之舟转头,凝着贺祁第离开的方向看。他须臾消失,又在几分钟后,回到视野,挺拔颀长,好看的面庞上带着笑,款款朝她走来。 恍惚间,孟之舟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贺祁第。一个眨眼,少年贺祁第和成年贺祁第交叠重合,翩然停在她面前,手里的对对冰,掰开,递给她一半。 她接过,指尖因为冰糕的冷意有些凉,可心头已融成一片。 她凝着他好看的脸,笑了。 她的少年,走过长长的岁月,又回到了她身边。 「快吃,不然要化了。」贺祁第挨她坐下,咬了口手里的那半冰糕。 孟之舟收回心神,也低头吃起来,吃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跃起,跑向近旁的车子:「你开一下后备箱。」 贺祁第从裤袋拿出车钥匙,按开启后备箱键。 孟之舟打开自己的背包,拿了样东西,关上后备箱,返回,坐下,摊开手掌。 她手掌中躺着贺祁第送她的mp3,开机,耳机插上,一人一只,塞进耳朵。 耳边是熟悉的旋律,眼前是熟悉的风景。两人搁在草地的手,握在一起,似乎握住了沉甸甸的幸福。 当音乐又播到《星晴》时,孟之舟蓦地想起他们在这里聊梦想的事。 孟之舟告诉他,自己的梦想是成为幼儿教师。问起他的梦想是什么时,他却不愿告诉她,狡黠一笑,吐出两个字:「秘密。」 想到此处,昔日的好奇又被挑起,她歪向贺祁第,问他:「你的梦想到底是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贺祁第转眸看她,看了阵,耐不住笑了,用头轻轻撞了下她凑过来的脑袋:「傻瓜,我的梦想……就是你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