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柏俞城发现——
蒋雪迎最近似乎都比较晚归。
也许是他的错觉吧,柏俞城觉得蒋雪迎的应酬像是一下子多了不少。
因为蒋雪迎在回家的时候,身上时常都是带着点酒气得,而且肉眼可见的疲惫。
今天更是严重,甚至需要让司机小林打电话让柏俞城下楼去接人。
人喝了酒后似乎脾气总会变得比较倔,也不像平日里那般压得住自己的性子了。
其实只不过是当局者迷,蒋雪迎对柏俞城那点在意的心思,连她身边的司机小林都看出来了,柏俞城却是始终都不愿意去确信。
上次的生日蛋糕和长寿面才让柏俞城将蒋雪迎对他的温柔看得几分清晰。
或许是因为柏俞城从小到大的成大环境以及他原有的认知,很难去理解仅仅是因为一面之缘,一次无心的举手之劳,就把一个人放在心中那么的久。
甚至还因此——
并未多加考虑,就答应了两人的婚姻。
这几乎是不合逻辑的事。
更何况,柏俞城根本就还未想起来自己儿时跟蒋雪迎的那一次短暂的相遇。
所以,柏俞城根本不可能把蒋雪迎会答应跟他结婚这件事背后的原因跟「喜欢」扯上任何的联系。
别说是他了,就连看似是比较先开窍的蒋雪迎,其实她当时会答应联姻也没有想太多。
蒋雪迎只是觉得如果真要虞渊结婚的话,其他人都不可以,但如果是柏俞城就可以。
当时,蒋雪迎还没有办法理解柏俞城之于她的那份特殊性——
还不懂得为什么是柏俞城就可以,就没有太多犹豫地跟他签订了一辈子的合约。
懵懵懂懂的开始了两个人更深的纠缠。
柏俞城在接到小林电话的时候,已经洗完澡,靠坐在沙发上。
与蒋雪迎不同的是,这些日子,柏俞城回来得越来越早了。
有时候晚上连酒吧都很少去了。
在接到电话以后,柏俞城连件外套都没有添,就直接下楼到停车场去接人了。
柏俞城走到车位的时候,司机已经下车站在旁边等着了。
面色有些许的局促:
“不好意思,柏先生,还专门麻烦你跑下来一趟,小姐她……今天晚上喝得有点多……又在车里头赖着不想动,我没有办法只好……”
柏俞城淡声道:
“没事。”
小林说话自然是经过斟酌的,其实蒋雪迎方才的原话是现在时间还早,她不想上楼,也不想回到那个家。
司机没办法,这才是试探性地打了一下柏俞城的电话。
想看他在不在家,麻烦他跑这一趟。
其实,先不说两人之间有没有什么情意,但在小林看来,起码结婚这几年,柏先生对小姐的包容算是有的。
这一点柏俞城已经做得比很多的豪门纨绔子弟好很多了。
怕蒋雪迎会觉得闷,车窗是降下来的,
此时蒋雪迎就靠坐在车后座,闭眼浅寐。
柏俞城一走上前去就看得清晰她的面容。
蒋雪迎的皮肤天生就非常白,如今喝了点酒后微醺,整个面色变得有些透红,她轻闭起眼帘,更显得她的年纪小。
“柏先生,有几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林就站在柏俞城的身边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开了口。
“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对于待在蒋家多年的司机,柏俞城的态度还算是比较谦逊的。
“我看得出来小姐最近的情绪有些反常,她似乎心情一直都不太好的样子——
出去应酬也不再像过去那般控制自己好自己的酒量了。我在想柏先生您和小姐是不是因为什么事情吵架了……”
因为蒋雪迎的生活其实非常简单,她的生活中只有工作和柏俞城——
所以并不难猜,若不是工作让她烦心的话,那影响她心情的原因就只能是柏俞城了。
柏俞城的神色微僵住。
难得的嘴角露出一分苦涩的笑意,只说:
“也不算是吵架。”
柏俞城有时倒是希望蒋雪迎能跟他吵吵架,撒撒泼什么,也好过她总是无动于衷。
“那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小林有些犹疑地开口问道。
看到柏俞城变得沉默,又立马解释道:
“之前不都还好好的吗?小姐上回出差,还专门嘱咐她那天晚上会赶回来,让我凌晨要去机场接她,我是隔天才知道的,因为那天是柏先生您的生日——
小姐还亲手给您做了长寿面,一大早就让我送她过去酒吧,可惜并没有找到您。”
柏俞城轻蹙起眉头,他的脸色变得有几分的难看。
虽然那天晚上,才看到冰箱里的生日蛋糕和长寿面时,柏俞城就已经猜到了所有的事。
但此刻从旁人的口中听到关于那天具体情形的叙述,柏俞城又完全是另外的一种心情。
柏俞城并未说,那天早上蒋雪迎去酒吧其实是有找到他的——
也还刚好撞见了他同叶梓茜在一块。
司机见柏俞城的面色,知道他是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
“我们家小姐的性格从小就是这样的,小时候就懂事得不让人操心,现在长大了,可能会给人有些冷漠的感觉,但其实她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总是习惯把很多事都堆在心里——
但我看得出来……小姐她是非常在乎您的,我希望柏先生您能对小姐多一点的谅解和包容。”
蒋雪迎是女流之辈,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立足,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说一方面是对经商表现出极高的兴趣和天赋,但不管怎么说,蒋家的重担也算是压在了蒋雪迎一个人瘦弱的肩膀上。
而这些,柏俞城怎么可能不知道。
看向了司机,柏俞城轻声开口道:
“我会的,谢谢你,林叔。”
柏俞城知道男人刚刚对他所说的那些话,早已经超过了司机的范畴。
单纯是从一个看着蒋雪迎长大的叔叔的角度来说的。
*
原本是想把人直接抱上楼的。
但柏俞城一打开车门,探身进去,刚把蒋雪迎揽着,她就已经醒过来了。
两人挨着极近的距离,蒋雪迎睁着一双醉意微醺的眼,有些懵懂地定定看着柏俞城。
像是一下子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
不知道为什么柏俞城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蒋雪迎觉得自己应该是醉得厉害,却丝毫不知道,她的目光清澈干净得仿佛能让人在瞬间就陷进去。
“还能走吗?”柏俞城轻声开口道,透着显而易见的温柔。
蒋雪迎什么话都没有说。
但好在刚刚原本闹着说不上楼不想回家的人,此刻乖乖地任由着柏俞城半搂着。
到了家之后,柏俞城用指纹解了锁,把蒋雪迎给扶进了门。
门一关,蒋雪迎在自己踢掉高跟鞋的时候,微踉跄了一下,险些就要跌倒。
柏俞城下意识地抬手就要去揽紧她——
蒋雪迎的脚下一转,两只胳膊顺势就搂住了柏俞城的脖子。
怀中人一下子变得异常娇小。
柏俞城正准备把她轻拉开,就听到蒋雪迎在他的胸前说:
“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了……”
“为什么……会把我给忘了……”
“我也不要记得你了。”
“你这个大坏蛋……”
反反复复,颠三倒四的就这几句话。
话音听着却是浸染透了委屈。
“你说话不算数,你很坏。”
在醉酒之后,就是想要宣泄自己欺压多年的委屈和埋怨。
柏俞城压根就不记得自己小时候随手救下来的人是蒋雪迎。
他在听到蒋雪迎断断续续的话之后,只是顿时脸色变得异常的僵硬。
柏俞城哑着嗓音说道:
“你认错人了。”
柏俞城牢牢地盯着蒋雪迎的面容,男人心想的是她这是遇见谁了?
又是为了谁如此的神伤?
柏俞城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需要向谁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无奈道——
“你究竟是把我当成了谁?”
蒋雪迎立即回嘴道:
“你只是你……”
“你不记得了,你什么都不记得。”
“你还说我是你朋友,还跟我说下次见。”
“你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记住的真的就只有蒋雪迎一个人。
这对于柏俞城而言,的确真的只是他年少之时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他没有问过蒋雪迎的名字,甚至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找到这个人。
柏俞城不记得自己跟蒋雪迎说过这些话,她口中说的很明显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柏俞城的眉头越蹙越紧,他出声问道:
“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怎么可能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空气似乎倏忽变得沉寂了下来。
这句话像是带有极大的杀伤力。
蒋雪迎本就含水的眼眶没过多久就滴落下来了一颗泪。
而后是接连的好几颗……
柏俞城整个面色连带身体都变得僵硬了。
那一颗颗的泪珠,蒋雪迎哭得像是一下子掉进柏俞城的心坎里,顿时熨烫灼伤他的心。
蒋雪迎在哽咽中低声回答着柏俞城的话。
“……你果然都已经不记得了。”
柏俞城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他忍不住抬起手,直接用指腹轻柔地去给蒋雪迎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纵容着蒋雪迎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
他发现他十分不想看到蒋雪迎的眼泪。
“好了,不哭了,你喝醉了,我先带你上楼去休息,好不好?”
是温柔的像是哄孩子的语气。
柏俞城觉得蒋雪迎现在这副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来,他想等她清醒过后再好好地问问她。
柏俞城不知道自己究竟遗忘了些什么。
但又似乎是很重要的事。
“我没有醉。”蒋雪迎抬手扶柏俞城的肩膀,将他推离自己一点。
“还说没有醉。”
在柏俞城看来,每次喝醉酒的蒋雪迎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但似乎更可爱一点,因为少了很多令人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还是说,这才是她的本性。
蒋雪迎皱起了眉头,神情满是不满:
“我都说了,我没有醉。”
“那你看着我,我是谁?”
蒋雪迎抬起迷蒙的眼定定看着柏俞城,像是真的认真地认了一下,说:
“柏俞城……坏蛋。”
神色微怔了一下,柏俞城霎时嘴角微勾,扬起温和的笑意:
“看来醉得还不是很严重。”
蒋雪迎望向柏俞城的眼神之中,布满了淡淡的委屈,语气中也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失落口吻:
“你还说要跟我到此为止。”
话音说到后头语气变得特别的轻——
但是柏俞城还是听得异常清晰,因为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针一样,一下子扎进了柏俞城的心中。
那晚让他后悔莫及的伤人的话。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
醉酒之后还在念叨着,这得有多委屈。
这是蒋雪迎在柏俞城面前第一次失态,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表达出自己的在意,便像是带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席卷之势。
柏俞城心疼坏了,下意识的出声道歉:
“对不起,是我不对,你忘了我那天晚上说过的那些混账话好不好?”
蒋雪迎并没有回应柏俞城的话。
她只是将自己埋在了柏俞城的胸膛内,细细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柏俞城抬起手轻环抱住了蒋雪迎,温柔地出声道:
“你知道……我那天晚上许了什么生日愿望吗?”
“……什么?”
蒋雪迎像是被男人的问话吸引了注意力,她从胸膛中微抬起头来,看向柏俞城,目光透着淡淡的疑惑。
那天晚上,柏俞城把生日蛋糕的照片发给了蒋雪迎,却一直都没有收到她的回复。
蒋雪迎知道他发现了,也知道柏俞城那是在变相地跟她认错,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那晚,蒋雪迎的满脑子都被柏俞城所说的那四个字「到此为止」给充盈着,简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蒋雪迎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继续用这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去束缚住柏俞城。
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很累的样子。
“我许了一个愿望,希望你能够忘记我说过的那些混账话——
那些话都是口不对心的,我希望它们全部作废,你可以帮我完成生日愿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