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领尤妙到竹园,让她给老伯爷敬茶,一是想安定她的心,二就是想让这宅子里面的人知道,如今他看重她,要是长了眼睛就知道她招惹不得。
既然茶敬好了,他也不耽搁,就带着她回返欹石院,好继续今天早晨他想做又没做完的事。
席慕眉眼含春,看什么都格外顺眼,原本尤妙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看得上眼的女人,得知尤家不愿意让她当妾,他的心思就淡了不少。
谁想到邓晖多事,让她撞到了他的怀里,歪缠了那么久,本来只想尝尝味道,现在却成了怎么吃都吃不够。
怎么会有人就跟他那么契合,仿佛就是老天爷专门为他而造的。
“爷不喜欢吃鱼,刚刚没怎么吃饱,妙妙这会再去给爷做上次的饼如何?”
尤妙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垂着眸还在想是不是席慕弄大了葛葭桐的肚子。
她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不提席慕在葛家婚事这个热情上,葛葭桐怎么说都是个大家小姐,家世跟伯府比起来自然是小蚂蚁,但在越县这个小地方还是说得上话的。
能让她私相授受的男人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席慕身份这越县的人知道的少,但也不是没人知道,怎么看都像是他。
当然也有可能葛葭桐不是自愿,而是席慕兽性大发把人给欺负了,但事后又嫌弃葛葭桐长相不够出挑,没让她进席宅,所有她才迫不及待的找下家。
然后一找就找上了她的大哥。
见尤妙对他的话心不在焉,反而挑着眼眸时不时探究地打量他,席慕被她看的起了兴致,眼眸半眯:“这是在想什么?”
尤妙摇头不答。
“吴姨娘跟你说什么了?”见她低眸缩进壳的模样,席慕皱了皱眉,刚刚还好好的,突然又变了一个人。
“吴姨娘跟我就是讨论针线,没说什么。”
见席慕不问出一个答案不罢休的模样,尤妙干脆开口试探道:“我只是没想到爷之前就见过葛姑娘,爷是不是之前见过葛姑娘觉得她特别好,所以我每次说不喜欢她,爷你都要反驳我,说她配我哥哥正好。”
“这是吃哪门子醋。”
席慕调笑了声,看着尤妙认真的小脸,他道她这一路都在想什么,没想到竟然是在想那个他连模样都记不清的葛葭桐。
“爷就当做我是吃醋吧,若是那葛小姐那么好,你怎么不让她进府。”
美人为自个吃醋是好事,但尤妙这个飞醋吃的也太不应该,席慕眼波闪了闪,也不急着带她回屋,而是把人带到了倚云楼上。
因为天气变凉,倚云楼上窗全都合的严严实实,把阁楼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天地。
席慕觉得有些闷,开了一扇小轩窗。做回凳子,给尤妙斟了一杯茶,才缓缓开始了之前的问题。
“你就只吃葛家小姐的醋,不吃云莲的醋?”
刚刚尤妙的反应让席慕想到了她把云莲带回家的事,要是她醋劲那么大的话,又怎么可能让云莲跟着回席宅。
她这个女人到底是没心眼,还是心眼藏得太深骗过了他。还有尤锦那件事她是真的前几天才知道,还是故意那么说来蒙蔽他。
尤妙没想到席慕把她带到上头竟然是为了这个问题,眨了眨眼,不明所以道:“我刚刚只是说爷就当做我吃醋,可没说我就是真的吃醋。”
席慕一愣:“所以?”
“我只是疑问而已,既然爷觉得葛姑娘那么好为什么自己不要,非要让我哥哥娶了,明明我都跟爷说过我和我哥哥都不喜欢她。”尤妙顿了顿,“至于云莲姑娘,她的手腕为了爷手腕都划破了,又说爷跟她许下了海誓山盟,她说她想问问爷是不是把她忘了,我见她可怜,就带上了她。”
关于这两个人的问题,尤妙都有理有据,本来也就是这样。席慕既然决定葛葭桐好为什么不自己娶,云莲是他的女人,为什么不能带进席家。
“所以说还是爷误会妙妙了,妙妙是天底下第一大方人,根本不吃爷的醋,只要有姑娘喜欢爷,妙妙就毫不犹疑的把爷推出去?”
席慕的眸子危险的眯起,敢情还是他自作多情了。
“这样不行吗?”尤妙还是没琢磨出要怎么跟席慕相处,见他话里似乎带了恼怒,小心翼翼地问道。
女人眼睛无辜地瞪大,侧着脸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等着大人告诉她这世间的道理。
席慕本来还是怒着,见她这个模样,喉咙一噎。
男人当然希望自己后院的女人都能和睦相处,不要互相的争风吃醋平添麻烦,但只要不是傻的,都晓得一群女人聚在一起不可能没有争风吃醋的事情,至多那些女人都是聪明人不表现出来罢了。
见尤妙的样子,席慕也辨不出来她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假的不在意。
“爷有时候真想把你的脑袋刨开,看看你是怎么想的。”
“脑袋刨开就人死了,怎么能看到我是怎么想的。”尤妙辩驳道,“爷要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直接问我不就好了,我从未隐瞒过爷什么事。”
上一世十年的记忆虽然没让尤妙变得聪明伶俐能,但糊弄人的本事还是长了一点,比如对着席慕说瞎话也能脸不红气不喘。
席慕眯了眯眼,手指在桌沿轻敲,既然尤妙一个女人都那么大大方方,他藏着话不说,自己在心里琢磨不是就落了下成。
他此刻最在乎的是吃醋这件事,但尤妙刚刚的答案太坦荡,让他此时不知道从何问起,只能从别的问题先入手。
“你怎么就那么讨厌葛家小姐?是因为怕她抢了你哥哥对你的疼爱?”
“爷是男人所以不懂,姑娘讨厌另外一个姑娘很多时候都是没有缘由的,就像是我的堂姐对我,我自问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但她却一心想要害我。对于葛家小姐,我虽然没有讨厌的那么厉害,但就是不想让她成为的我亲人。”
对葛葭桐的情绪推到了就是看不顺眼上,剩下的另一个问题就更好回答了。
“我要是怕旁人抢走我哥哥对我的疼爱,就不会托吴姨娘帮我相看了,再说我现在都跟了爷,住在席家,我哥哥就是疼爱也疼爱不到我头上了。”
“所以你是真的最近才晓得尤锦不是你亲生大哥?”其实这个问题他基本上确定了,上次尤立跟尤妙的对话透过护卫的嘴传到了他的耳边,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他前段日子的猜想都是错的,才一直跟尤妙反复确认。
尤妙照实说了自己的想法,虽然所有人都说尤锦说他不是她的亲大哥,但她一直都觉得他们是在骗她。
闻言,席慕绷着的脸终于忍不住挂上了笑,不知道是该说尤妙蠢,还是说她天真单纯。
“所以爷呢?爷为什么一直想让我哥哥娶葛姑娘?”
既然尤妙对尤锦没有兴趣,尤锦娶谁跟他有什么干系,席慕虽然闲,但也没有闲到管陌生人的事。
不过见尤妙的水眸充满了迷茫,握着她的手指把玩。席慕突然生起逗一逗她的心思:“自然是因为爷喜欢她,但祖父只许我纳一人进府,我就选了你。”
居然真的是这样,尤妙瞪大了眼睛,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早知道席慕是个畜生,却不知道他畜生到这个地步,这么说她家上一世的凄惨,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见美人倏然站起了身,波光潋滟的眸子满是复杂的情绪,隐约还藏着恨意,席慕愣了愣,这反应也太大了一点。
“云莲你都不气,葛家小姐你就气成这样?”席慕笑道,女人莫名的讨厌另外一个女人还真让人难以理解,“爷跟你开玩笑的,那葛家小姐长什么样子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怎么可能谈得上喜欢。”
“爷来了越县之后,神魂都被你给勾去了,眼里怎么容得了第二个人。”
在尤妙看来席慕这话无疑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信爷。”
话那么说,尤妙的脑子里却开始思考如何把席慕给弄死了。因为怕连累家人,重生之后她从来没想过弄死席慕的事情,但她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平衡。
凭什么席慕做了那么多坏事却能好好的活着,她却得虚与委蛇,她的家人也会因为她伤心,被越县的人当做话题。
若是能弄到慢性毒.药最好,无声无息最后应该查不到她的头上,但毒.药怎么悄无声息的弄上手却是个问题。上一世到了京城几年,席慕的大哥就死了,按理说爵位应该就由席慕这个嫡出继承,但席慕的父亲更中意庶出的二儿子。
爵位是快大肥肉,争夺了几年,没个结果。若是她现在努力取得席慕的信任,到时候倒可以跟他的二哥合作,只是她还想着能让席慕早些腻了,把她留在越县。
这么一想又是个矛盾。
在尤妙凝眉静思的时候,席慕抱着人,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回想刚碰她的时候,他还想着有朝一日要把人带上楼,看着碧如宝石的越湖水来上一次,没想到这会人就到了怀里。
凑脸噙住尤妙的嘴,席慕抱着她坐在了围栏边上,只是打开的轩窗冷风阵阵,席慕搂着她的腰吻了片刻,衣裳没解,见尤妙被吹得耳朵冰凉,舍不得人在这上头吹风,还是把人带回了欹石院。
……
倚云楼下来,两人的问题像是解决了,但两人自个都晓得,问题反而变大了。
尤妙不消说,要提的是席慕。
他一直觉得尤妙爱他,经过了刚刚的话,他仿佛开了窍,就觉得自己自作多情的可能性更多。
尤妙更像是因为知道他有权有势逃不开他,所以才处处讨好他,要不然她那么单纯性子,要是在乎他,怎么可能一点醋都不吃。
席慕越想心中就越不舒服,这女人骗他动了心,难不成想躲在在一旁看戏不成。
“说起来你还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你觉得那云莲如何,如果你看她顺眼,我替她赎身,让她当你的丫鬟伺候你。”
什么伺候她,怕是伺候他吧。
尤妙毫无意见地点头:“我听爷的。”
席慕喜欢尤妙的乖巧,但却不想她乖巧用在这个地方,刚刚在阁楼上热起的血慢慢平淡,席慕眯了眯眼:“
她可不是什么清白的女子。”
“难道不是爷坏了她的清白?”尤妙这话带了些许的恶意,怕席慕听出来,说完就低头拿帕子掩着嘴笑了笑,“云莲姑娘昨日跟我说过了,若是爷喜欢她,也别让她当我的丫鬟伺候我,让她跟我一起住在后罩房也可行。”
反正屋子一大排,几十个人才填的满。
尤妙越大方,席慕就越觉得之前的自己蠢,刚纳了她的兴奋一扫而空,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耍了一遭。
袖子一拂,便甩开了尤妙,大步流星的先走了。
看着席慕的背影,尤妙怔了怔,不晓得他怎么就生气了,不过他生气先走也好,才知道他是害了她哥哥的凶手,她现在也没兴趣跟他做亲密事。
想了想,尤妙干脆去了小厨房,她还记得席慕说他没吃饱,她干脆做几道菜平复了心情,再去讨好他。
而席慕半天没等到人来哄,气上加气,觉得输了一次就够了,忍着没有回头去把尤妙逮回来,让她看看惹怒他的下场。
小厨房的人认识尤妙,听说她是给席慕做膳食,一路畅通无阻,厨子站在旁边像是要给她当下手,让她大展身手。
见状,尤妙扑哧一笑:“你们本来在做什么做什么就好,给我让出块小地方就行,别因为我耽搁了你们的事。”
尤妙得宠,本以为她会是个难缠的性子,见她表情不似作伪,小厨房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管事特地领尤妙到小厨房最干净,烟雾熏染不到的地方:“若是夫人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小的。”
听到她的称呼,尤妙蹙了蹙眉,之前她忘了计较,本以为只有柏福他们口误叫了几声,没想到这院子里的人都跟着叫她夫人。
“我不过是个侍妾,若是不想叫我姨娘,叫我姑娘便是,夫人这个名头太大,我可承受不起。”
管事讪笑,柏福那么叫一定是主子授意,那他们这些小人物哪里敢拧着来。
见她的模样,尤妙也不为难她,看见盆里正好有洗好的口菇,选了一盘,现在还没到晌午,不宜吃的味太重,打算先做碟口菇焖豆腐。
先用热水泡菇,取了其中部分汤汁备用。
口菇、笋子、胡萝卜切好,先下糖、姜、黄酒下锅,然后把准备好的东西倒入,温火焖煮。
片刻的功夫,香味飘散,食物就能起锅。
一边做着汤,尤妙一边在包玫瑰馒头,两个指头大小,小巧精致,花瓣做的惟妙惟肖。
厨房的人时时都注意着尤妙的动作,厨娘见状朝旁边的丫头轻声道:“一看就是下过功夫的,做的口味跟爷的喜好差不多。”
席慕的喜好是他们这些厨子根据他每日点的菜,又剩了什么菜琢磨出来的,尤妙上来就能拿捏好调料分寸,不得不让人多瞧几眼。
“要是没一点本事,又怎么可能会让爷那么喜欢。”
“这是在说什么呢?”杏儿走到门边,隐约听到“爷”、“喜欢”,刚踏进门槛便毫不犹豫地问道。
说话的两人看到杏儿,手指放在唇上嘘了嘘,比了比在厨房里的尤妙。
尤妙围了围裙,头发也用一块青布裹着,着打扮就跟寻常的厨娘没什么不同,但杏儿光是看着她的背影就认出了她。
有哪个厨娘能有她那头乌黑明亮的青丝,能有她后颈白腻近乎透明的肌肤。
杏儿歪嘴,走到她面前福了福身:“见过尤姨娘,奴婢来取我家姨娘的炖品。”
尤妙扫了她一眼,没搭理。
倒是负责做炖品的厨娘,脑门子渗出了冷汗,她本来就有些忘了这件事,又因为尤妙的突然来了,一直在跟旁人在旁跟大伙一起观察尤妙的动作,就忘了补品的事情。
“杏儿姑娘,我这就炖上,你等上片刻马上就好。”
“补品哪里有片刻就好的,片刻好的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菜。”
见尤妙看了她一眼就开始风风火火的做起了食物,被无视的不痛快让杏儿忍不住想找她麻烦。
“好好的主子不做非要在厨房抢别人的活,害的我家姨娘的补品都没了,我家姨娘心善不会罚我,但我这心里却不住心疼姨娘。”
别说杏儿这番话是在她身边说的,就是她站在门边说,尤妙也听得出她是在针对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府里的主子只有爷跟老太爷,不知道杏儿你指的主子是谁。”
杏儿呵呵笑了笑:“我不过是对着空气胡言乱语,尤姨娘怎么就听进耳朵里了。”
“因为你站在我旁边,而我又不是聋子,若是癔症犯了想要胡言乱语,就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到时候随你怎么说就怎么说。”
一阵挤兑,杏儿脸上的笑都扭曲了,见旁边的人都忍着笑不敢笑,杏儿跺了跺脚。
走到门边,却忍不住想找回场子,拿着一大一小的白萝卜自言自语道:“都是一样的萝卜,但还是分大小,资历长的久而久之就有了身份,资历短的不说谦卑,被多看一眼,就找不到北以为自己变成了人参。”
说完,见尤妙连头都没回一下,杏儿哼了一声便得意洋洋的走了。
她把尤妙这个乡下姑娘想的聪明,这样拐着弯的话,凭她的脑子怎么可能明白。
这就是她想错了,就是因为是乡下姑娘,所以杏儿这半土不洋的暗喻,尤妙听得格外明白。
可萝卜就是萝卜,不管大小,不管有没有被多看一眼,不都是要被人吃下肚。
尤妙搅着锅里的菜肴,忍不住沉思到底要在哪儿才能弄到慢性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