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回门是新妇的规矩,入门为妾等于没有了娘家可依,自然不可能在入门三天后还能回娘家见父母,告诉父母自己过得如何,以系连两家的感情。
这条上妾侍不管家世如何全都是一视同仁,但偏偏尤妙破了这个规矩。
论身份银姨娘这个小官之女还比尤妙的出生好多了,可是她当初也就是一顶小轿入了伯府,后面怕席慕觉得她多事,连家中也只是年节偶尔通信,可此时席慕却为尤妙开了先例。
席慕吩咐府中管事准备回门的东西,欹石院有一半是银姨娘在管,府中众人都在暗暗的盯着银姨娘,想看看她有什么动静。
这事他们这些下人想着都觉得难忍,认为银姨娘会去找老伯爷告状说道理,但银姨娘表现的就像是尤妙回门是理所当然的事,尽心尽力的为她准备东西,没有丝毫怨怼,勤勤恳恳的准备东西,礼单还专门送到了尤妙那儿,让她看看缺了什么东西。
关于这个银姨娘还特意跟席慕说了:“妹妹对我似乎有什么误会,所以这礼单妾先给妹妹看了,然后在打算给爷看,爷不会觉得妾忽视爷,生妾的气吧?”
这温柔大方跟尤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席慕不在意这个,淡淡赞了她句细心。
对银姨娘是没把事放在心上,但到了晚上他却拿这事来调侃尤妙,说她小心眼,看银姨娘脾气好就欺负她。
听的尤妙心中连翻白眼,要不是她上辈子吃过银姨娘的大亏,可能就真的要觉得她是个大好人了。席慕大概是上几辈子造的孽太多,所以虽然是伯府少爷,但没有子嗣,连后院的女人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席慕见尤妙抿着唇不说话,伸手去刮她的脸蛋:“这就跟爷置气了?”
尤妙眼泪汪汪:“如果爷想让我跟银姨娘一样,我慢慢跟她学就是了,我没有欺负她……”
委屈至极,听着席慕心疼,身为世家公子,席慕还能不清楚后院的阴私,后院的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所以什么欺负也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尤妙对银姨娘何种态度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随妙妙高兴,爷不过逗你两句,你想如何就如何,压抑了性子心疼的也是爷。”
承诺了以后,尤妙立刻又眉开眼笑起来,比起那些装哭惹父母心疼的孩子还要收放自如,简直是成精了。
看的席慕好笑,又气不起来。
回门的礼倒是按着正妻的规格备下了,但老伯爷听说了这事,虽然不想管孙儿疼爱谁,但太过了他也不可能视若无睹,便传了话让席慕收敛。
有了老伯爷发话,礼物收敛了规格,连去尤家的日子也延迟到了一天后,以示区别。
尤妙觉得可惜,但觉得这样也不错,有些两家结亲离得远的,一个月之内新人上门都算是回门,就没有胡搅蛮缠,抱着席慕说知道他心疼她,就格外高兴了。
如今尤妙就像是开了窍,席慕本以为床榻上契合已经是难得,但某日睡得似醒非醒的时候被尤妙偷吻了一口,心跳突然急促,却是真正明白了心花怒放的这个词的含义。
因为这个席宅的柴都有些不够用,供不上每天欹石院用水的程度。
所以在有些事上席慕还是觉得她的想法稀奇,但大部分都是被她哄得心花怒放。席慕又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子,也懒得继续探究尤妙那让人难琢磨的脑袋瓜子。
至于本来想拿来给尤妙添堵的云莲,早就不知道被席慕忘到了哪里去,有日尤妙提起,席慕还道她是吃醋故意闹脾气,送了她一套难得的点翠头面,让她消气。
看出席慕是丁点都对云莲无意了,尤妙也就没有再提,反正席家现在给她分得两个伺候丫头,也格外的漂亮出挑,不怕席慕这个色中饿鬼瞧不上。
……
去尤家的带礼物的规格不算夸张,但比起席慕“下聘”时也少不到多少,席家的下人依然是大张旗鼓的挑着大红箱笼,往越县尤家而去。
尤妙跟席慕同乘一辆马车,听到城中格外熙熙攘攘的声音,想着又不是赶集的日子,忍不住将车帘掀开了一块小角。
这掀开,尤妙就愣了愣,直到有人发现她,盯着她直瞧,才快速的放下了帘子。
“这是怎么了?”席慕眸子懒洋洋的眯起,靠着车上的软枕,脚时不时去撩尤妙身上的湘裙。
若是以前单独跟尤妙在车上,估计席慕就想着刺激,直接伸手摸她大腿了,但最近这段日子被喂得太饱,没日没夜做,席慕虽然对尤妙还有馋意,但至少没那么急切,可以慢慢品尝。
说起来也奇怪,虽然每次尤妙都哭了厉害,像是被他折腾的只剩半条命,但是到了第二天有精神奕奕的能继续承受他。
以前他听着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还觉得嗤之以鼻。
他这样天赋异禀的男人,自然跟那些软蛋不同,但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还需要控制欲.望起来,虽然每次他依然生龙活虎,但这些日子他也在思考要不要把以前丢开许久强身健体的武术捡起来。
“外面的人好多,好像都是在看我们的马车,好奇怪。”尤妙眉头轻蹙地说道。
刚刚掀开帘子,她见人都站在马车一两人的距离,见到她露出了脸,还有人兴奋的指着她,引着别人一起看,就像是她是什么大人物一般,她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所以忍不了惊讶。
手臂从身后抱住了尤妙,席慕下颌放在了她的肩窝:“人们都喜欢看热闹。”
“有那么热闹吗?”尤妙不解的问道,他们的样子都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宝贝了。
“平日你出门,我见也只是有几个姑娘偷瞄你罢了。”
“妙妙连这个都注意到了,”席慕戏谑一笑,“那妙妙宝贝是不是也随着她们一般,跟着偷偷瞄爷?”
“当然不可能,”尤妙侧脸在席慕唇边亲了下,“我都是正大光明的看爷。”
“是瞪爷吧。”
席慕拿脸懒洋洋地蹭她,当初他透出对她有兴趣的意思,她便一直躲着他,要是躲不过了就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狠狠的看着他,企图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来把他吓退。
却不知道她越那样看他,他越是心痒,越是想把她狠狠的压在身下,让她对他露出除了厌恶之外的其他表情。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事,她推拒不正眼看他模样,让他心痒,现在让他如了愿的模样,让他心更痒。
“你是什么时候瞧上爷的?”
听到这个问题,尤妙怔了怔,这谎话要从哪个地方编才好。
幸好老天还算帮她,席慕问完的下一刻,外头的下人就传尤家到了,席慕可惜地亲了亲尤妙的唇,先下了马车,才牵着尤妙下车。
尤家住的巷子面前能通过马车,但是大门窄小,却进不了屋。
席家的下人艰难的把马车倒回巷口,停到外面,席慕扫过旁边住宅凑头凑脑偷看的人,又看看尤家格外狭窄的大门:“该换个地方住。”
说完,见尤妙眼睛发光地看着他,席慕眼眸眯起,这丫头永远都不晓得伪装一下,就是绿翘对着他,偶尔都会装一下清高,嘴上说着什么都不要。
手指拂过她的碎发:“爷就吩咐下去,给妙妙的爹娘换个新住处。”
“谁要换新地方住了,我们一家都觉得这里挺好!”外头那么大的动静,尤立早就有所察觉,只是推迟着不想开门,被周氏连问了几声,才慢悠悠的取下了门销。
但不想一打开就看到那么一幅郎情妾意的画面。
怎么看怎么觉得席慕的手刺眼,尤立双眸眼也不不眨的狠狠瞪着席慕的手,若是眼睛能化成刀,恐怕他已经把席慕的手剁掉了。
席慕还能不懂他的心思,笑着放下了手,却抓住了尤妙垂下的手,双手紧握。表现的比刚刚还亲密刺眼。
“这不是爷的小舅子,几日不见看起来又俊秀了许多啊。”席慕挑眉道。
尤立咬牙切齿,才不想听席慕的夸奖。
“小爷自然俊秀,比你这个纨绔脓包强多了。”
尤妙闻言蹙了蹙眉:“立儿!”
“我又没有说错,”尤立撇了撇嘴,“不过是有两个臭钱,我以后有的钱也不会比他少。”
尤妙见他说话没个忌讳,怕席慕生气,皱着眉又要开口阻止,席慕却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小舅子志气远大,这是好事,爷不气。”
说着,见到听到动静从屋内出来的周氏,笑着叫了声“伯母”。
尤妙与席慕来并没有通知尤家人,见到两人周氏略微惊讶,旋即便笑着小跑地抱住了大女儿:“这些天我一直念着你,你爹还说想办法让我去席家见见你,没想到你竟然回来了。”
惊喜地说完,周氏不忘看向旁边的席慕:“这还得谢谢席爷。”
席慕眸子微微眯起,笑出了声:“我唤伯母为伯母,伯母却唤我‘爷’,听着怪让人觉得好笑。”
“这……”周氏有些为难。
“若是不介意就与我家长辈般唤我鸿之,这是我的表字。”
尤立在旁边歪了歪嘴:“文绉绉的听着跟你没有丝毫关系,怕是现编的吧。”
周氏给了尤立一掌:“席……鸿之,我家立儿没规矩惯了,你别与他计较。”
“自然不会。”比起尤立,席慕笑的风轻云淡,表情矜贵,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装模作样。”尤立心中不平,却不知道怎么发泄,说完就跑进了自己房里,把门重重的关了。
“立儿……”尤妙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天,尤立还是那么难以接受她当了席慕的妾,怕尤立想不通,想去找他解释。
席慕拉住了她:“他那儿我去看看,你好好与你娘叙叙话吧。”
说着,点了点她拧起的眉心:“放心,爷还不至于连小孩都哄不了。”
尤妙跟周氏对视了一眼,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时,在前头看店的尤富,关了店面回了后院,见着席慕阴沉的脸更加阴沉,半句话都不想与他说。
尤妙早就跟他说好了,等着席慕回京城,她就回家,所以尤富自然不会觉得今天的大张旗鼓是她要求的,只是觉得席慕存心告诉这全县,他们尤家跟他的关系。
难得见到亲人,尤妙没注意到那么多,拉着父母就回屋子里说话。
院子里就剩下了席慕一个人,见着尤妙兴高采烈头也不回的背影,虽然他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插.入他们亲人之间的对话,但见尤妙的样子,他又不禁眯了眼。
估计是这几日两人天天形影不离,所以有些不习惯。
进了屋子,尤妙便抱着周氏不撒手,娴姐儿见姐姐回来了,也跟着抱着,母女三人抱成一团,尤富在旁边见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娟子说姐姐你以后都不回家了,说的就像是真的一样,我当时都气哭了,怕姐姐真的不回家了。”娴姐儿嘟起嘴巴,一双大眼看着尤妙,“姐姐以后别走了,咱们一家人在家多好。”
“别说胡话,你姐姐都嫁人了,怎么能常在家中。”
“可是他们说姐姐不是嫁人……”娴姐儿愁着脸道,她这些天都不喜欢跑出去玩了,每次都能听到些奇奇怪怪的话。
“不是嫁人又怎么会回门。”尤妙蹲下,跟娴姐儿的视线持平,认真的道,“那些人是嫉妒说酸话,以后娴姐儿听到别搭理就是了,你要是越生气他们就越得意,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而娴姐儿会渐渐什么都拥有。”
娴姐儿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听着女儿的话,尤富在旁皱眉,就算这话是拿来诓娴姐儿的,尤妙也说的太认真了一些。
“今天是怎么回事,你求着席慕让他陪你回来了?”
“爹你放心,我以后会常常回家的,席家又不远,以后不用席慕陪,我也可以经常来县里看你们。”
尤富想说的不是这个,但看女儿眉眼带笑的模样,就没坏她的兴致。
“既然回来了,就留下了吃晌午饭。”
尤妙点头:“自然要的,席慕定了一桌席面,等会就会送过来。”
“妙儿,你现在跟席慕?”听着尤妙的语气,尤富有些庆幸当时听了媳妇的话,去席家找了席慕增加的约定,他看女儿的样子,像是越陷越深,当初所说的席慕离开京城,她就回家就像是托词。
“我跟他?”尤妙眨了眨眼,不懂自家爹的意思,“对了爹,如果席慕提出要给你们换房子你们不要拒绝,还有你以前不是说过,你跟李大伯很想开一家酒楼,我想法子让席慕送你们地契,到时候一定要把酒楼给开起来。”
尤妙越说越兴奋,如今让她高兴的也就寥寥几件事了,一是家人平安无事,二是从席慕那儿捞钱让家人过得更好。
上一世她什么都不要实在太傻,所有好处都要席慕占了,他也没有因为她分文不取,不稀奇他的银子,少折腾她一分一毫,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不多要点钱。
人人都说钱是俗物,但谁不是靠着银子越过越好。
看着女儿笑逐颜开,尤富与周氏都愣了愣。
周氏先开了口:“这样会不会不好?你这样要东西,要是他生气厌恶你了,那怎么办?”
“他厌恶了不是正好,那我就能回家了。”尤妙从来就没怕过席慕的厌恶,“再说这些钱对他来说连汗毛都说不上,伯府不说,他外祖家生意做得大,又偏疼他,再加上他娘心疼她是小儿子不能继承爵位,嫁妆铺子直接划了一大半给他,他每日什么事都不做,就有大笔大笔的银子流入他的钱袋。”
“这些都是他跟你说的?”
为了劝服父母,尤妙一不注意就把前世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来,闻言,犹豫了一下:“有些是他说的,再者我既然进了席宅那么多天,有些事情自然而然的也就知道了。”
但其实席慕也没告诉她,他是伯府的公子。
不知道他是觉得这事不值一提,还是觉得她只是一个暂时的玩意,所以没有告诉她的必要。
不过倒是绿翘不甘寂寞,暗示过几次尤妙,席慕的身份,说席慕就是天上高不可攀的仙人,她就是地上的泥土,她对席慕来说就是不小心踩到的泥,迟早一日要把她刮掉。
这话尤妙就当做笑话听了,光是席慕是仙人,就能让她笑的前俯后仰,再说她是不是泥她不知道,但如果她是泥,席慕就一定是呕吐物,恶心的一直沾着她。
“妙儿,你想为家中好的想法爹明白,但是咱们不能收席慕的东西,上次那些礼物,你娘劝我收下,我也半点没动,都在你屋子里放着,等到你回家了再处理。”
尤妙晓得自己爹是个骄傲又自尊的人,闻言只是高兴他心疼她。
但是该劝的还是该劝:“刚刚娴姐儿说的话,爹应该也听见了,就像是娴姐儿说的那样,我们家就是不收席慕的任何东西,旁人一定少不了说闲话。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过的更好,还是爹嫌弃我这个女儿,觉得我丢人,所以才不想跟席慕扯上关系,以后也好渐渐不认我这个丢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