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底有没有人性！”霍主任认出老黑，气得全身都抖了，指着他大骂，“你还是不是男人，他替你花药钱，你还想要害他！”


    “你说什么？”老黑一怔。


    刚还乱成一团的现场，突然静下来，掉根针都能听到。


    “你上次打的破伤风人体免疫球蛋白，就是八十八元一支，你到哪里问都是这个价，医院还能黑你吗？是他说的帮你付八十元，让我们只收你八元，你还是不是人？”


    霍主任有点气着了，嗓门很大，可是声音在发抖。


    “有这事儿？”老端第一个松开手，扭打到一起的人都退到一边，静观其变。


    “我不知道，就是吧，开始就要我八十多，我没干。后来护士追出来找我，说是医院算错账了，一针八块多，我才回去打的。”老黑低声说道。


    这事他心里也没底，怎么说霍主任都不应该说谎。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真假？”老端又转向霍主任。


    “我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敬佩他的为人，看到他挨打，才来帮忙的！”霍主任大义凛然地说道。


    九十年代风气跟现在不一样，因为很多人还在企业上班，尤其是东北，跟改革开放的南方差了有十几年，风气还很保守。


    很多职业，像公安，医生，公职人员，都会受到尊重，有正气护体。


    所以霍主任的话，就跟做人格担保是一样的。


    老端看了一眼老黑，老黑心虚，也不敢抬头。


    “我们跟他萍水相逢，没必要为他说谎。你们自己想吧，我父亲这样的身份，凭什么参与你们这些人的事？”霍主任身边的女孩子一样说有开口，现在冷冷几句，竟把众人说得哑口无言。


    确实，霍主任没必要淌这浑水，如果万一被牵连，打上一顿，那可亏大了。


    “明天去医院问问，要是假的，再找这小子算账！”老端算是给自己下了个台阶。


    他带着众人走了，顾正东也顾不上看自己的伤，先去推自己的三轮车，这是身家性命。


    “我家就在前面了，你跟我来，给你处置一下伤口。”霍主任提议。


    “谢谢您！我不去了，孩子们还在家等着，我回去晚了，他们会担心。”顾正东双手合十道了一个谢。


    “嘴硬什么呀，你要不处置好伤口，出了问题，谁给你养孩子。”那女孩口气冷冷的，可是话里带着一丝关切。


    顾正东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刚才只顾打架了，哪有心情看美女，现在一瞧，不由得心花怒放，真是养眼啊。


    女孩子二十出头的样子，眉眼间跟霍主任有点像，取的全是优点，比如那双深邃的欧式眼，高挺的山根，独独嘴巴不像，小巧红润，轻轻一抿还有两个小梨涡。


    这是古典美中带着一点仙气，再加上白色冰纱连衣裙，站在月光下，让人疑惑，是梦还是真。


    “这是我女儿，霍小娇。”霍主任介绍道。


    “那就打扰了。”顾正东不能再拒绝了，没有男人能拒绝。


    前面就是机床厂医院的家属楼。医生护士的聚集地，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来苏儿味。


    四层小楼，也是有年代的了，走廊里相对还是很干净的。


    他们上了二楼，霍主任掏钥匙打开房门，里面漆黑一片，借着窗外路灯的光，霍小娇打开灯。


    顾正东有一种回归文明社会的感觉。这些天他一直在贫困中打滚，都忘了正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


    霍主任家的生活条件不错，电视机，洗衣机，风扇都齐全，甚至在角落还放了一个单门冰箱。


    父女两个很默契，进屋就先去洗手，把顾正东扔到门口，有点讪讪的。


    他后悔进来了，这一身脏兮兮的，只怕让他们很不舒服。


    他正想说要离开，霍小娇已经擦干净手走出来，抬玉指向他点指，顾正东乖乖过去，多一句话都没有。


    他的双肘都有擦伤，还挺重，被沥青地面划得血肉模糊，不止是一层肉皮那么简单。


    霍小娇说得对，以他的工作环境，很有可能会引发感染。


    手掌有一处伤口而深，不知是被什么划的，肉都翻起来了，里面还掉了砂石粒儿。


    霍小娇用双氧水清洗了一遍，又仔细翻看伤口，怕留下东西。霍主任怕光线不够，又打了个电筒过来。


    父女二人连对话都没有，就有着足够的默契，顾正东觉得他享受的是vip的待遇。


    清洗完伤口，又上好药，最后缠纱布。


    “本来晾干是最好的，怕你的卫生条件不好，就缠上一层吧。”霍小娇这话，有点伤人，不过顾正东也没往心里去，现在满心的感激，这是遇到贵人了。


    “谢谢，我回去了。”顾正东说着站起身，在这个干净的房间里，他多呆一分钟都觉得是煎熬，自己太脏了，想不自卑都不行。


    “等一下。”霍小娇说着走进屋，转身出来时，一手端着玻璃杯，一手拿着一片药，“预防一下，你先吃一片药吧。”


    顾正东伸手想去拿药片，可是瞧着那白玉般的手掌又迟疑了，他的手刚上过药，干净的就是上药的位置，没上药的地方乌漆抹黑的，他下不去手。


    霍小娇看着他的手指也是一皱眉，抬头看着他，命令道，“张嘴。”


    顾正东不解，不过他听话，马上把嘴张开。


    霍小娇一抬手把药喂到他的嘴里，又把玻璃杯送到他嘴边。顾正东一口灌下去，差点呛死，条件反射一口水喷出来，对面的霍小娇就遭殃了，冰纱上衣前襟都被喷湿了，里面的内衣若隐若现。


    她尖叫一声，转身就往屋子里跑。


    顾正东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夺门而逃。


    他的一只手有伤，只能用另一只手握车把，三轮车骑得歪歪扭扭，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把车骑到下坡路口，从车上下来，刚要推车往上走，就见暗处站起三个小家伙。


    “爸爸！你怎么才回来！”


    原来是龙龙、小强和小明在等他。


    顾正东心头一热，差点流下泪来，这就是人生奋斗的意义吧？他吃再多的苦，也被这一声爸爸给抵消了。


    “小小呢？”顾正东问。


    “白奶奶带她回去睡了，说不让她跟我们挤了，她带着。”龙龙笑嘻嘻地说，可是走到亮处，看到顾正东手上缠的纱布，表情一下就僵了，“爸爸，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