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东答应要带欠条过去，一共是224张，这要是手写，非得累抽筋不可，还是霍小娇想到办法，去找在印刷厂的同学帮忙。


    他走到坡下胡同口时，霍小娇已经等在那儿了。


    “这是印刷厂地址，我同学连夜就给你弄好了，你过去取就行。”


    “谢谢！价格说好了没有？”


    “说什么价格，回头你请他吃顿饭就好了。”霍小娇说着，一抬腿，轻快地迈上自行车，迎着曙光骑走了。


    顾正东让出租车先拐了一趟印刷厂，把欠条取出来，满满的一大包，还挺重的。


    欠条内容是顾正东自己写的：咨欠（）遣散费——元，五年为期，分期偿还。五年期满，剩余款项一次结清。签名：——。


    这五年为期，是顾正东给自己的弹性时间，他也不能把自己逼这么紧。


    他看过黄金鱼后来出的传记，大概也知道他现在什么地方。只是这小子早几年的投资都是亏的，最惨的时候，手里只剩下五万。现在找到他，他手里也拿不出四十多万，所以还得给他两年时间。


    机械厂的人，对这笔钱能不能拿到手，已经是很悲观了，现在绝处逢生，别说为期五年，就是十年，也得把欠条拿到手再说。


    见顾正东出现，院子里乱了一下，跟打了鸡血一样。


    顾正东跟老厂长嘀咕了一下，很快下楼来，他和葬爱小子搬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都坐下来。


    他需要一个帮着填登记表发钱的人。


    “让这小子去，闲出屁了，也不学个好。”老厂长说的是葬爱小子。


    顾正东还有点怀疑他的能力，这是跟钱有关系的事，写错了麻烦。


    “我才不去呢！”葬爱小子一听说让他干活，也不干了，想跑。


    “给你二十块，干不干？”这价可是老厂长出的，顾正东有些吃惊，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听说有钱，葬爱小子马上就高兴起来，坐到桌边把袖子一挽，挺像回事儿的。


    顾正东就让排队的人一个一个过来，在老厂长的帐目表上找到名字，算好钱数，再填表，让本人签字取欠条。很麻烦的步骤，可是顾正东知道，一步也不能省略，这可是关系到钱。


    出乎他意料的是，葬爱小子看着不靠谱，算数还挺明白，一笔一笔的，清清楚楚，字也挺好看。


    这二百多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退休的，一部分是在职的。


    这个厂子资历很老了，五八年建厂的，退休的比在职的多，在职的还有劳动力的，没有南下务工留在本地的，也不过三十多人。


    遇到这样的，顾正东都单独登记一下。


    “你现在做什么呢？”


    “蹬三轮。”说话的小伙子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出力气的。


    “有没有兴趣来我公司上班？我也缺人。”


    “好啊！我愿意！”小伙子一听就乐了。


    “我也想去！”后面排队的人里面也有人喊。


    “不急，一个一个登记。”


    顾正东正好招了几个人，安排明天来厂子报到。


    排队的可以占坑，还能替补，顾正东和葬爱少年可是连中午饭都没吃上，一直到日落西山，才把最后一个人打发掉。


    “这二十块钱真难赚！”葬爱小子嘀咕道。


    “以后你也得去赚钱了，还指着你老子养一辈子？”老厂长叹口气，向顾正东道，“这小子你就给收了吧，人挺机灵的，有点懒，也在人调教，是我给惯坏了！他小时候聪明，学习也好，就是后来我工作忙，把他给忽略了，也是我误了他！”


    顾正东听他一说就懂了，二十块钱雇葬爱少年来帮忙，就是表现一下。


    “行，我带走，不听话我就好好收拾。”


    顾正东对葬爱少年还是有点好感的，这小子很痞，可是明显比一般孩子聪明，如果真是有很好的基础，是可以调教一下的。


    再说了，他现在收的人，多半是没文化的，身边需要个有文化的人帮衬一下。


    “咱们有没有技术人员？”顾正东想起一件重要事，刚登记时留心了一下，问过的年轻人里，没有一个技术员。


    “有能耐的早就走了，调走的，南下的，留下的都是没招儿的。”老厂长叹口气。


    “一个都没有？”顾正东不死心。


    “你这一问，我想起来了，还真有一个。”老厂长皱了一下眉说。


    “在哪儿？今天没来？”


    “他应该是没来，让他姐替他来领的。这个小子技术过硬，要不是因为他爸爸瘫在床上没人管，他早就走了。”


    顾正东一下就明白了，这样人有情有义的，可用。


    “我知道他家在哪儿！”葬爱小子自告奋勇，带顾正东去找白技术员。


    白技术员的家在最前面路边的楼，没等走进门，就闻到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路上葬爱小子已经给顾正东介绍了一下白技术员家的情况。


    那年代厂矿宿舍，真是没有秘密可言。白家的上三代都查得清清楚楚的。


    白技术员的爸爸就是厂里的老技师。到他这辈儿，学习好，在外地读了个大学。本来是不应该回厂工作的，有更好的去处，可是家里老母亲瘫痪，他舍不下，到底还是回来了。


    没想到这一回来，整个人就被困住。


    父亲去世，姐姐出嫁，他成了家里唯一的主力，以至于寸步难行。


    葬爱小子想进去报个信儿，被气味给顶了回来。


    他捏着鼻子叫了一声，“白技术员！”


    然后就趴到阳台上大口喘气。


    一个瘦瘦的男子走出来，个子有点拉低东北人民的平均身高，目测也就一米六五，脸色苍白，带着一副大黑框眼镜。


    “我姐帮我领钱了。”白技术员的智商够用，推测了一下葬爱小子的来意。


    “是顾厂长找你。”葬爱小子把顾正东拉过来。


    顾正东发现，厂长这个名号，也挺好听的。


    “您好，我想聘请你来我公司上班。”


    顾正东开门见山，大家都忙，别费话。


    “我倒是想，可是出不去。”白技术员满脸的苦笑。


    “是要照顾家里吗？”


    顾正东试图从窗子往里面看，窗子上的灰太厚，什么也看不见。


    “我娘现在一动不能动，全指着我。”白技术员满面倦容，照顾病人最熬人了。


    “这样，我公司雇人，工资是一个月二百基本工资。给你多加一百，你雇人来照顾老人家。”


    “你说什么？”白技术员吓一跳，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公司出钱，让你请人照顾你母亲。”


    “这是真的吗？”白技术员的眼中涌上泪来。


    “是真的，我说话算数，你随时来找我签约。”


    “好！我一定尽快！”白技术员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我有个建议，不知道方便说吗。”顾正东想了一下又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