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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六对他深深一拜:“恩公,从这条路下去便是官道,咱们就此别过了。恩公三番四次饶我性命实在是难以为谢。若说到始作俑者,终究是俺起了贪念,偷了恩公的钱财,才给恩公惹来这许多麻烦事,还请恩公莫要怪罪。”
何晏之还想说什么,却觉得四周有杀气涌动,即刻抽出腰间佩剑,斜睨左右道:“鬼鬼祟祟的作甚,不如现身!”
一时间灯球火把高举,数十人将何晏之三人团团围住,为首那人正是秦玉,依旧是面带笑容,嗓音温厚可亲:“二公子,莫非是有亏心事,才要连夜逃跑?”
钱六更是大惊失色,转头对何晏之道:“恩公!这并非是俺设计你!”
秦玉哈哈大笑:“钱六,你一到老三房门口我便知道了。你那点微末本事哪里骗得了我?”他捋捋胡须,“不过,你既然如此知恩图报,我不如也来个将计就计,看看二公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何晏之冷冷道:“我有什么亏心事?倒是大当家亏心事做得太多,只怕半夜里也睡不安稳吧。”见秦玉皱起眉头,何晏之继续咄咄逼人道,“大当家难道敢说自己对家兄没有心存异志?”他呵呵冷笑,“莫非,大当家心里真正想投靠的人,是杨琼?”
秦玉沉下脸,怒道:“二公子莫要胡乱揣测!秦玉对大公子,对岷王殿下乃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也随之柔了下来,“杨琼,不过圣上的弃子,秦某与他早就没有半点瓜葛,还请岷王殿下明察。”说罢,恭然作揖。然而,他抬起头来,森然的是目光却落到那钱六身上,眼底尽是杀机。
钱六一个瑟缩,转身便要跑,然而还未等他回转身,一支冷箭就穿透了他的心口。钱六瞪大了眼睛,颤抖着伸出手握住箭尾,口里喷出一口血,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放出冷箭的陆啸虎。何晏之大惊,一把扶住钱六,失声喊道:“钱兄弟!”
那钱六看了看何晏之,艰难地开口道:“抱……歉……恩……公……”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气绝身亡,只是一双眼睛却睁地极大,显然是死不瞑目。
何晏之愤怒地看着陆啸虎:“你们这些土匪头子,都是这样杀人不眨眼的么!钱六生前一直对三当家感恩戴德,却落得如此下场,难怪青松岭已离心离德,今非昔比了!”
秦玉淡淡道:“钱贵来屡次违背寨中规矩,还妄想逃离青云寨,死有余辜。老三做得很好。”
陆啸虎道:“钱六是我手下的人,我有治下不严之罪,恳请大哥责罚。”
秦玉只看着何晏之:“二公子,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跟我们回去,二是交出琼花碎玉剑法。你自己选吧。”
何晏之道:“我第一次见到三当家的时候,他还说,要将琼花碎玉剑法交给家兄以表忠心。大当家,我实在不明白您的忠心到底有几分真假。”
秦玉哈哈大笑:“二公子,我却要问你,既然大公子已经得到了琼花碎玉剑法,为何还要命青云寨众兄弟在半道阻截杨琼?莫非是存心叫秦玉去送死么?”他的目光咄咄逼人,“我本是真心投诚,所求的,亦不过是请岷王殿下看在秦氏先祖为大清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份上,求圣上恢复秦氏一族的爵位,以慰先祖在天之灵。如今想来,是秦玉太过天真,竟被大公子耍地团团转,既然如此,倒不如自求门路。我若直接将此剑法献给岷王,以殿下素来求贤若渴的声望,自然不会将秦玉拒之门外。”
何晏之一时间不知却不知如何回答了,其间种种纠葛早已超乎了他的预料之外,况且他对于朝堂之事知之甚少,如何能够反驳秦玉?他的背心隐隐有了汗,琼花碎玉剑法他是绝对不会给的,要给也只能给本假的,但是秦玉为人狡猾,太过轻易交出,反而会引起怀疑,还是小心为上。而以眼下的情形看,要他回青云寨只怕是自投罗网,再要出寨子试比登天。他环视左右,把心一横,朗声笑道:“我若都不允呢?”
秦玉道:“也由不得二公子不允!”他一挥手,那些喽啰一拥而上,个个手持利刃,虎视眈眈,顷刻间,刀枪棍棒,将何晏之团团围在了中央。
何晏之甩开手脚,此刻命系一线,生死攸关,也管不得许多,杨琼的威胁早就抛到了脑外,长剑轮开,将一路琼花碎玉剑法使得如魔似幻。秦玉大惊,心中暗道,这沈二公子年纪轻轻,造诣却颇深,功夫不在自己之下,不由地与陆啸虎对视了一眼,也不管以多欺少要被江湖上唾弃,齐齐向何晏之攻来。
琼花碎玉剑法旨在以奇制胜,原本就可以以一挡十,但是最为关键的,却是要以充沛的内力为后盾,否则都后来就会左支右绌,体力不支。何晏之身上有杨琼的三层内力,本可以应付眼前的混战,但是他原就有旧伤,不能将所有内力都使出来,否则就会压制不住体内的寒毒,只能有所保留,点到即止。如此缠斗了一百余招,依旧胜负未分,何晏之的后背却已经湿透了。
他勉强自己沉着应战,极力克制着心中隐隐而发的慌乱,眼梢却瞟到一边躲在树丛中的柳梦龙。何晏之心里发急,更有些懊恼,却不便出声,只是用眼神暗示着柳梦龙快逃,嘴唇作了一个“快走”的口型。
柳梦龙自然是看见了,面上却有些踌躇,最后见何晏之的脸色明显阴沉下来,便下定决心一般猫着身子转身要跑。那陆啸虎却看得真真切切,一个飞身跃了过来,一把斧头已经到了柳梦龙的背心。
何晏之心中大呼“不好”,欲待回身相救已是来不及了,却见柳梦龙仿佛有神助一边,竟一个回旋避了开去。
不止是陆啸虎愣了,就连何晏之也吃了一惊,这正是他交给柳梦龙的那一招,本来柳梦龙如何也学不会,想不到危急关头,书生竟不由自主地使了出来,也算没有白费他一番苦心。何晏之稍稍一走神的功夫,秦玉的剑招却招招凶狠,何晏之左躲右闪,却已退无可退,眼见着那剑尖已到他的梗嗓,何晏之无奈将自己的左肩送了出去,长剑穿过它的肩头,鲜血汩汩而下,耳畔传来柳梦龙的一声惊呼“大哥”。何晏之剧痛难当,咬牙使了一招釜底抽薪挡了回去,熟料,却见秦玉的长剑被一股极刚烈的罡气猛然震飞数丈之远。
何晏之心里怦怦直跳,吃惊地回转头,却见一个白衣翩然的俊美青年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身后,只是那目光中寒意森然,犹如同腊月的严冰,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何晏之呆呆地望着他,那人却仿佛没有看到何晏之一般,只是对秦玉冷笑:“秦玉,你以为杨玲珑真的会替你在皇帝面前说话么?你如此朝三暮四,杨玲珑会信任你?”他轻蔑地笑着,“我杨琼看不上的人,杨玲珑会看得上?你如此摇尾乞怜,也不怕给你们秦氏的祖宗丢脸?”
如此一连几日,沈碧秋夜夜都来,不曾落空一天。
杨琼并不搭理他,只是安静地躺着,睁着一双眼,如同行将就木一般。沈碧秋也不以为意,宽衣上榻,搂着杨琼同卧,一边抚摸那人白玉般的身体,一边絮絮地说些两人的前尘往事。他记性极好,竟能将杨琼与他相交那几年的点点滴滴都描绘地历历在目,一件不差,在更深人静之时,细细低语,分外有着蛊惑之力。
杨琼听得心烦意乱,索性背转身,将身体缩成一团。然而沈碧秋并不放过他,欺身压上来,轻柔抚弄。杨琼没了内力,身体变得格外敏感,初时还能屏气凝神相抗,渐渐地便开始喘息不已,身体也软了下来,沈碧秋低低一笑,柔声道:“我便知道你最不经逗。”
杨琼咬着牙,攥紧双拳,狠狠用力,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刺痛传来,他身上的红潮便渐渐退了下来。沈碧秋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由地一皱眉,将他的双手捉住,叹息道:“你便这般不情愿?”他凑到杨琼的耳畔,“你明明钟情于我,又何苦口是心非?”
杨琼冷笑:“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那时的杨琼已不在这个世上,被你亲手所灭,你又何苦再执迷不悟?”
沈碧秋柔声道:“听说,你在九阳宫中养了一个戏子,与我长得一摸一样,连花九叔都险些认错。”他轻柔地吻着杨琼的侧脸,“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丝情义?”他捉着杨琼修长的手指,一个指尖一个指尖地细细亲吻,温柔缠绵,“你如今中了毒,盲了眼,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治好你。子修,不论你信与不信,当年之事我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对你的心意,却从未改变,待时机成熟,我一定向你负荆请罪。”
杨琼一笑:“大公子果然消息灵通,连我养在身边的禁脔都了若指掌。”他的唇边弯起一抹讽笑,“然则,你应该明白,我之所以忘不了你,不过因为你有一具好皮囊罢了。换言之,只要有这幅皮囊,换做是谁,我都不介意。你可听明白了?”
沈碧秋的动作一滞,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他仿佛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良久,才缓缓道:“子修,我知道,这并非你的本心。”他轻笑一声,柔声道,“你向来如此嘴硬,不是么?”他的声音如此缠绵,双手却极为粗暴地拉开杨琼的双腿,仿佛怀着极大的怨怒,狠狠贯入。
剧烈的疼痛让杨琼的脸立刻变得惨白,双唇也开始哆嗦。他闭上眼,咬着唇,忍受仿佛无穷无尽的折磨。他从未曾想过,往昔同沈碧秋之间甘之如饴的欢爱有一天会变成如此残酷的刑罚。对于他而言,这并不是欢爱,既没有欢乐,也没有爱恋,剩下的分明只有羞辱和掠夺而已。
然而,沈碧秋却欲罢不能。怀中的杨琼微微颤抖,清秀绝伦的脸上分明透着脆弱,此刻退却一身骄傲的杨琼格外惹人爱怜,叫人情不自禁。发泄了最初的怒气,沈碧秋放缓了动作,开始轻轻款款,柔声哄慰,用足了十二分的温柔。杨琼只是闭着眼,一动不动,仿佛是木偶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事毕,沈碧秋抱着杨琼又亲吻了许久,不觉又有些情动。然而,他见杨琼始终紧闭双目,浑身僵直,不由微微叹息道:“子修,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杨琼缓声道:“你若能拔剑自刎,我便可立刻原谅你。”
沈碧秋含笑不语,一边轻抚杨琼的脸庞,一边柔声道:“子修,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便是你这骄傲的性子。即便落到如今这样凄惨的境地,也能如此逞强。”他又叹息道,“子修,你若能服个软,从此跟了我,我自然会好好待你,此生此世,决不负你。”
杨琼听了只是微微一笑,说了声“好”,沈碧秋一怔,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隐隐露出难以抑制的喜色。然而,杨琼却道:“沈碧秋,只是,你决定如何不负我呢?是帮我夺回储君之位?还是替我杀了杨玲珑和刘南图?或者,将欧阳世家的权柄还给我?”
沈碧秋缓缓道:“你若能开心,这些于我而言,都不算甚么。只是,眼下不行。”他的神色凝重起来,“我尚有未尽之事。子修,你为什么不能信我?”
杨琼道:“我当年身困汉阳楼,生死一线,曾问你有何苦衷,当日你若能和盘托出,即便要我的性命,我也不会犹豫半分。只是,你却三缄其口,将我生擒,交予杨玲珑。你若不想我死,如何会同杨玲珑构陷我有谋反夺宫之意?”
他冷笑起来:“我被圈禁在崇原永巷,刘太后和刘南图三番五次对我下毒,你敢说你毫不知情?岐王府上下百余人难道不是死在你与杨玲珑的手中?所有曾经跟随我的人难道不是被你赶尽杀绝?沈碧秋,你从我手中夺取欧阳世家乃至江南八大门派的权柄,将我逼成孤家寡人,空留一个九阳宫主的虚名,困守擎云山,这桩桩件件背后的主谋难道不是你?如今,你却口口声声叫我信你?我信你甚么呢?你又有甚么可以叫我相信?”他睁着空洞无神的双目,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当年是我太过轻信于人,才会被你的巧言令色所迷惑。你原就是刘南图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我却将你当作至交知己,何其可笑!沈碧秋,与其说你喜欢我,不如说你恨我,只是,你到底为何恨我?我至今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因为你爹沈眉同我父君的旧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