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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玲珑悠然站定, 高声唤道:“梁大人请留步。”
轿子停了下来,一个穿着深紫色官服的老人从轿中走了出来, 快步走到杨玲珑的面前, 躬身施礼道:“老臣参见岷王殿下。”
杨玲珑嫣然一笑, 柔声道:“梁大人无须多礼。”她以手相搀,“梁大人乃三朝旧臣, 劳苦功高,本王怎敢受大人之礼?”她的笑容优雅,神色亲切, 连双眸中都是温柔娴雅之色, 分明已经没有了方才走出凤仪殿时的愠怒。
梁孟甫道:“殿下过谦,君臣之仪怎敢偏废?”
杨玲珑道:“梁大人方才在御前的一席话, 叫本王十分地受教。”她紫金冠上的步摇微微晃动, 映着她的脸色更加明艳动人,“本王今日才明白,在这世上, 男尊女卑,乃天经地义之事!”
梁孟甫微微有些尴尬,沉声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阴阳殊性,乾坤有常。阳以刚为德, 阴以柔为用, 男以强为贵, 女以弱为美。诗云: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弄之瓦。载寝之地,明其卑弱,载弄之瓦,明其习劳,此乃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自古以往,莫不如此,并非老臣信口开河。”
杨玲珑含笑点头:“梁大人方才能在陛下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倒是有胆色得很。本王佩服。”
梁孟甫道:“老臣所言,乃人伦大义,即便皇上不爱听,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祖宗之法岂可违?先王遗策岂能废?先师遗训岂敢忘?”
杨玲珑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冷意:“然则,依着梁大人的意思,圣上身为女子,却南面而王,统御天下,亦是有违伦常么?”她微微一笑,“梁大人,母上虽然向来宽宏大量,广开言路,但是,你真的以为她不介意么?”
梁孟甫道:“先皇无子,不得已才传位于帝姬。而今上则不同,皇长子尚在,怎可将皇位拱手交予皇女?即便殿下乃嫡出长女,终究是男女有别,不但臣下不服,百姓亦要非议,只怕动摇国本,危及社稷。”
“哦?”杨玲珑微眯了眼睛,“臣下不服?百姓非议?本王自从重建聚贤堂、御影堂、光明堂三堂六府以来,除了诸位老卿家,有哪个敢不服?至于百姓,只要丰衣足食,谁还管天子是男是女?况且,不论天子是男是女,终于是杨家的天下,梁大人的心,也操了太多了吧?”她的凛然的目光在梁孟甫的脸上逡巡,“梁大人对杨琼真是忠心可嘉,可惜,他谋逆不轨,其心若昭,母上已经废了他的王爵之位,永贬出京,只怕这辈子也别想再回燕京了。梁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真的要把梁氏一门的大好前程浪费在一颗弃子身上?”
梁孟甫道:“皇长子乃圣上唯一的皇子,老臣身为三朝旧臣,不敢有违先皇遗命。况且,当年乌台之乱,颇有蹊跷,陛下明察秋毫,岂无疑虑?岷王殿下天纵之才,更应辅佐皇兄,兄妹同心,才是国之大幸,亦是陛下所望。”
杨玲珑此刻已是怒火滔滔,恨不得将梁孟甫这把老骨头敲碎。她尽力按捺住心中的怒气,婉转笑道:“梁大人对大清的忠心,本王自然明白。”她巧笑嫣然,意味深长地看着梁孟甫,“梁大人的长孙今年可已过弱冠?”
梁孟甫心里一怔,道:“启禀殿下,前月方行过冠礼,正要参加今年春闱。”
杨玲珑颔首:“想必也是少年俊才。”她悠然道,“母上和父君正要为本王选婿,梁大人明日便将令孙的画像送进宫来吧。”她颇有些戏谑地盯着梁孟甫,“我既然开了王府,自然要选王君和侧君,不论母上最终给本王定下谁做王君,终不会叫梁公子落选。这一点,梁大人尽管放心。”
梁孟甫的脸色变了又变,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垂下首,恭然行礼道:“老臣谢殿下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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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了梁孟甫一军,杨玲珑心中爽快至极,连唇角都弯起了难得的笑意。身后的两个宫人忐忑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依旧小心翼翼的跟在杨玲珑的身后,往中宫康乾殿走去。
转过几处回廊,杨玲珑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身后低头跟随的宫人一惊,顺着杨玲珑的目光往不远处的梅林望去,只见一片红红白白的腊梅丛中,一个月白缎袍子的女子正专注地将地上的花瓣一片一片拾起。身后的粉色裙衫的小宫女正双手捧着锦囊,无意转过头,正好看见了杨玲珑,脸上不由露出惶恐之色,连忙倒身拜倒,大声道:“奴婢参见岷王殿下!殿下万福!”
那个拾花的女子亦转过身,冲杨玲珑娴娴一笑,福身道:“皇姐万福。”
杨玲珑嫣然笑道:“璇玑,你我姐妹之间何必如此拘礼?”她施施然走入梅花林中,来到杨璇玑的面前,“怎有雅兴来此赏梅?”
杨璇玑腼腆一笑,轻声道:“我正想调些梅花九曲胭脂香,便来捡些花瓣做材料。”
杨玲珑道:“甚好。璇玑做的胭脂我最喜欢了。”她伸手摸摸了发髻上的花钿,嫣然道,“璇玑的手就是巧,上回皇祖母寿诞你做的那支凤钗,她极中意,连母上看了,也喜欢得很哪。”
杨璇玑垂首道:“不过是一些女儿家的小玩意儿,皇姐如果喜欢,璇玑回头就给皇姐挑几支上好的步摇送来。”
杨玲珑也不推辞,只是浅浅一笑:“璇玑最近在忙些什么?本王近日来庶务繁忙,倒不曾好好与皇妹说说话,父君若问起来,又要责怪本王对皇妹不上心了。”
杨璇玑道:“不过是些针线女红罢了。”她微微低下头,羞涩一笑,“皇姐日理万机,璇玑不过闺阁琼楼的富贵闲人而已,倒叫皇姐费心了。”
杨玲珑笑而不语,伸手折了近旁的一枝梅花,嗅了嗅,漫不经心地道:“据说,璇玑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去上书房了?”
杨璇玑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璇玑自忖年岁已长,上书房里多是公侯子弟,自古男女授受不亲,内外各处,男女异群,同席读书,到底不便。况且女子无才便是德,倒不如熟读女四书,妇德、妇言、妇容、妇工,才是女子立身之本。”
杨玲珑却道:“本王竟忘了,璇玑今年也到了二八年华。”她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梅枝,目光却不曾一瞬,紧紧盯着杨璇玑,“明日,本王便向母上禀明,也该给璇玑讨个封号了。”她微微一笑,柔声道,“嵘王如何?岱字也是不错,不知璇玑喜欢哪一个?”
杨璇玑脸色微变,拜倒在地,颤声道:“皇姐,璇玑惶恐!”
杨玲珑双手相搀:“璇玑怎么了?本王又不曾说你什么?怎惧怕成这副模样?”
杨璇玑讷讷道:“璇玑连四书五经都不曾读全,怎敢与皇姐忝列王爵之位?况且身无寸功而封王,岂不贻笑大方?母上亦不会应允。”她抬起头,神色无辜而惊惶,“璇玑知道皇姐和大院君向来疼我宠我,璇玑倒是有一请求,不知皇姐能否应允?”
杨玲珑道:“真是难得,璇玑想要什么?”
杨璇玑再拜道:“我这些日在闺中常读女诫,尝闻女子出嫁,夫主为亲,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故知,婚姻之事,方是妇人之大礼也。璇玑别无所求,但求大院君与母上做主,许我下嫁,从此相夫教子,相敬如宾,便此生无憾了。”
杨玲珑微眯了眼:“本王记得璇玑幼时颇有雄心,连母上也曾夸赞过你聪明伶俐。”
杨璇玑垂首低声道:“幼时不懂事,也不记得曾说过些甚么。”
杨玲珑一笑:“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璇玑难道忘了么?”
杨璇玑只是摇头:“幼时戏言,哪里能够作真。”
杨玲珑哈哈一笑,将手中的梅花一抛,柔声道:“皇妹的心愿,本王自然替你达成。春闱在即,自然要选一个少年俊才,方能配成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话。”
杨璇玑羞涩地低下头:“璇玑谢过皇姐。”
杨琼终于睁开了眼,他有些惊慌失措地推拒着身上的人,可惜他什么也看不到,无神的双眸瞪得大大的,衬着他苍白的脸,犹为楚楚可怜。
“不要怕。”沈碧秋哑声道,“子修,是我呀。”
“你……是谁?”杨琼的声音褪去了一贯的冰冷,怯怯地,无助地蜷缩起身体,叫人看了心中不忍。
沈碧秋柔声道:“我是碧秋,你是子修。”他揽住杨琼瘦削却柔软的肩头,安慰道,“子修,莫怕。”
杨琼呆呆地,张了张口,缓缓吐出两个字:“碧……秋……”
沈碧秋见他不再抗拒,便搂住他,柔声低语:“是啊,我是碧秋。子修,你说过,你对我情难自禁,你自小就喜欢我,不是吗?”
杨琼微微蹙起两弯姣好的眉:“喜欢……?怎样……喜欢?”
沈碧秋含笑着看着他:“我来教你,好不好?”他将杨琼缓缓放平在榻上,解开杨琼的中衣,轻轻抚弄着杨琼的身体。
杨琼柔顺地躺着,身体却仍旧微微发颤,一双漆黑的眸子空洞而呆滞。沈碧秋叹息着亲吻着杨琼的双眸,低声哄慰着:“不要怕,子修。”他的声音如魔咒一般,在杨琼的耳边反复诉说着,“子修,你钟情于我,你的目光从来都是追随者我。子修,你说过,甘为神女,只留襄王一梦,你都忘了吗?”
杨琼讷讷地开口:“我……钟情……碧秋?”
沈碧秋欺身将杨琼压在身下,迷恋地亲吻着杨琼精致的五官:“是,你钟情于我,一往情深。”他将杨琼的双腿分开,先是手指慢慢进出,见杨琼渐渐情动,眸中水汽氤氲,才缓缓送入。
杨琼的神情依然是懵懂的,他仿佛并不知道沈碧秋在做甚么,只是顺从于本能,发出柔靡而宛转的低吟。这样柔媚的杨琼让沈碧秋几乎不能自持,与之肢体相缠,辗转缠绵,一时间,竟陡然生出了天长地久永不分离的疯狂念头来。
如此翻来覆去弄了许久,沈碧秋仍意犹未尽,只觉得怀中的身体温暖而柔韧,叫人沉溺其中,欲罢不能。然而杨琼却渐渐发出呜咽般的啜泣声,身体亦微微抽搐起来。沈碧秋觉出异样,终于停止了动作,柔声道:“子修,怎么了?”
杨琼的脸色已经惨白,蹙着眉低声喘息着:“痛……好痛……”
沈碧秋急忙退了出来,伸手一摸,果真又出了许多血,他暗忖自己一时乘兴,竟忘了杨琼如今已受不起这般疾风骤雨。杨琼蜷缩着,身体不住颤抖,脸上也有了畏缩而惧怕的神情,口中依旧喃喃道:“好痛……不要了……不要喜欢……”
这样的杨琼让他实在狠不下心来。
沈碧秋叹息着抱住杨琼,哄慰道:“莫怕,不弄你了,莫怕。”他伸手摸了摸杨琼的脸庞,发现光洁的两颊上已满是湿漉漉的泪痕。沈碧秋的心没来由地一痛,低声道:“子修,我亦不想如此。然而,实在是无可奈何。”他紧紧拥住杨琼,喃喃低语,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我无法舍弃你。子修,这五年见不到你,我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死去了。我只想留你在我身边,即便你恨我一世,也绝不后悔。”
然而杨琼却毫无反应,只是目光呆滞地靠在沈碧秋的胸口,间或因为疼痛而微微蹙眉低吟。两人就这样依偎着靠在榻上,任由时间静静流逝。沈碧秋呆呆地凝视着桌上跳跃的烛火,思绪却芜杂而混乱,所有的一切都按着他的筹谋进展,而他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和振奋,二十多年来,他头一次感觉到心神俱疲。仿佛此刻迷失本性的不是杨琼,而是他自己。
如此枯坐了大半夜,杨琼已经靠着他的肩头沉沉睡去。沈碧秋将他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榻上,仔细安顿好,方才披衣起身。他缓步走到房门口,却又折了回来,又在杨琼的床前伫立了良久,怔怔地盯着杨琼的睡颜,又俯身在他的额头轻轻一吻,终于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而去。
杨玲珑道:“不置可否。”她递上一支箭,“梁孟甫那老家伙在母上面前大放厥词,把三纲五常、男尊女卑都搬了出来。母上也只说了句‘爱卿言之有理’,想必她心中定然恼怒,隐忍不发而已。”
刘南图道:“梁孟甫虽然触了皇上的逆鳞,但他的话皇上未必不爱听。”
杨玲珑讶然道:“难道母上真的要把杨琼接回燕京?”她咬着下唇,恨声道,“莫非母上真的要收回成命,册封杨琼为皇太子?父君!儿臣才是母上嫡出的女儿,您才是大清名正言顺的皇君,自古立嫡不立庶,母上怎可如此偏心!”
刘南图却道:“那么,立长不立幼,有男不立女,玲珑,你又如何反驳?”
杨玲珑道:“我朝自高宗以来,女帝又不止一人,母上自己也是以帝姬之尊即位,她可以,我为何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