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总!”
人未至,声先到。
后勤总装部的小楼之上,穆纶沉静看书,头也没抬。
没过一会,一道虎背熊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值岗的卫兵似乎提前收到过命令,视而不见。
巴图鲁走进房间。
穆纶虽然身居高位,是同盟军当之无愧的核心人物之一,但是他不仅低调,并且节俭,管理着整支同盟军的后勤补给以及军火弹药,可以说肥得流油的美差,可他的生活却相当朴素,一直住在这个两室一厅的小楼上,比一些士官都不如。
“穆老总。”
以为对方没听到,毛遂自荐的巴图鲁再度喊了一声。
“你不是应该去整顿军务,准备出征吗,来我这干什么。”
穆纶还是没有抬头,手里的书往后翻了一页。
“我就是因为马上出征了,所以来才找穆老总。”
巴图鲁注意到了对方的书,“穆老总在看什么?”
“孙子兵法,读过没。”
穆纶终于抬头。
他显然还是把靳主的话听进去了,一个后勤总管居然开始学习充电。
“哈,那还用说。早就看过无数遍了。”
“那我问问你。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是什么意思?”
巴图鲁确实很粗狂,不拘小节,或者说穆纶为人低调,没什么架子,不会像魏邑一样带给人无形的压力,穆纶没发话,他自顾自搬了把椅子坐下。
“简单,就是说能不打仗就不打仗,打仗是解决争端最低级的手段。”
看来真不是自吹自擂,是真的有所研究。
难道说当兵的人都会研读兵法?
“可是穆老总,眼下的局面,不打不行啊。再不打,谁知道魏邑还会拐过去多少人。”
能当上旅长,统帅数千部队,这个巴图鲁肯定有过人之处,从他的说话就能看出绝非表面上这么粗野。
“你既然知道时间紧迫,还不赶紧发兵?到我这浪费时间。”
“穆老总,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看书呢。”
巴图鲁忍不住嘀咕了句。
“这是将军给我下的任务,让我每天看一个小时的兵法,你有意见?”
穆纶不咸不淡。
巴图鲁立马打了个哈哈,“我只是问问,我哪敢有意见,冲锋陷阵本来就是我们这些人粗人的活,别说看兵法了,就算穆老总看花花公子那也是没有任何问题!”
“有屁快放。”
穆纶懒得和他扯淡。
巴图鲁立马端起笑脸,“穆老总,我这不是来找你请求增援了吗。你也知道,我这次东征讨魏,压力很大……”
穆纶打断,“没压力哪来的动力。如果没有压力,这种差事也落不到你身上。”
“那是。”
巴图鲁立马点头,“压力也就算了,可关键这次讨伐行动,事关重大吧,整个缅底都在看着我们……”
“你当时主动请战的信心呢。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在汉语里代表什么意思。”
“英雄!勇士!”
巴图鲁不假思索,然后反客为主,“穆老总,你知道我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吗?我自己改的!哈哈,改这个名字,我就是为了每一分每一秒激励自己,一定要成为响当当的人物!”
“那你就应该兑现你的承诺,把魏邑带回来。到那个时候,你就能实现你的名字,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
巴图鲁似乎被感染,眼神蓦然炽热,可是很快,他又脸色一变,野蛮生长的眉毛拧了起来。
“穆老总,我在将军那里下了军令状,你当时也听到了。这次出征,我是压上我这辈子所有的声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成功,便成仁!当不了英雄,我也绝不当狗熊,假如失败,我自挂东南枝。”
又来。
穆纶当然不吃他这套,“仗还没开始打,你就灭自己威风,如果没有自信,我可以帮忙去找将军,换其他人选。”
“别!”
名字非同凡响的同盟军第五旅旅长巴图鲁忙道:“穆老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穆纶看着他。
巴图鲁咽了口口水,底气不足的讪讪道:“穆老总,兵法上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不怕魏邑,但是武器装备得给我配齐啊。”
弯弯绕绕半天,终于吐出目的了。
“我已经下了命令,军械物资应该已经派发了,难道还没到你手上?”
穆纶皱眉。
“不不,基础的装备已经到了。但是……”
穆纶当然听得懂弦外之音。
基础的装备。
那什么是不基础的?
他已经是按照将军靳主要求的最高标准进行执行,还不能满足其胃口?
“你还想要什么?”
都说到这份上了,巴图鲁索性不再扭扭捏捏,这次不要,以后很难再有机会了。
“榴弹炮,迫机炮,重型火炮……是不是可以多来一些?”
穆纶没说话。
“穆老总,这些铁疙瘩是死的,但我们的士兵是活的。这些铁疙瘩放在库房里没有任何价值,但是把它们抬出来,多一门就能多减轻我们士兵的伤亡。”
巴图鲁一副家大业大的样子,不足挂齿道:“穆老总,我们同盟军在乎这点装备吗?”
以前是不在乎。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可能用一门少一门。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但是将军靳主有令,全力支持,穆纶没办法拒绝。
“你还要多少。”
“呵呵。”
巴图鲁只是笑,不接腔。
敢情跑这玩韩信点兵来了。
穆纶脸色阴了几分,应该是有点肉疼,“我研究一下。”
巴图鲁依然没走。
“还有事?”
穆纶瞧着他。
“穆老总,咱们不是还有一个大杀器吗?自动锁敌的无人机。当初魏邑是靠无人机取得的那么多辉煌的战果。现在是时候让他也尝尝这种滋味了。”
穆纶脸色更不好了,目不转睛的盯着狮子大开口的巴图鲁。
“你知道一架无人机多少钱吗?”
巴图鲁摇头,“我还没机会用过。”
不说他,整个缅底谁他妈用无人机干仗?
太奢侈了。
一条士兵的命才值多少。
“几十万,美金。”
巴图鲁本就像铜铃的眼珠瞪大,更唬人了。他知道军用无人机贵,但应该没想过这么贵。
穆纶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可哪知道很快听到一句。
“那我就不要多了,穆老总看着给就好了。”
穆纶彻底安静,面沉如水。
————
卡鲁淄西南面某镇。
距离卡鲁淄四十多里,开车一个小时的车程。
这不关键。
特别的是,如果把卡鲁淄与同盟军的指挥中心兼大本营海光用线连起来的话,会发现这座镇同样处于联接的直线上。
换句话说。
从海光去卡鲁淄,如果不选择绕路的话,必然将经过这里。
而还有更重要的。
这里如今被占领了。
同盟军声势浩大,兵强马壮,几乎无人能逆其锋芒,所以生活在同盟军领土腹地的人都觉得能够过一段时间的安稳日子。
可世事总是能出人意料。
假如是外敌,按部就班的一步步推进来,肯定耗时巨大,而且现在应该没有人愿意和同盟军发生冲突,不被同盟军打就够烧高香了。
谁知道会爆发内乱。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坚实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虽然城头变换大王旗,但也就乱了一阵,因为叛军进城后对当地秋毫无犯,展现出优秀的军纪素养,恐慌渐退,秩序自然而然也就很快稳定下来,甚至还有不少人自告奋勇,踊跃参军,原因无他,归功于魏邑的个人魅力。
他在缅底,也算是一枚妥妥的偶像了。
以前没机会,可现在“自主创业”,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和将军靳主对着干固然风险很大,但是富贵险中求,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生活在缅底,尤其是北部地区的人,向来不缺乏赌性。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随着同盟军的强势崛起,在一次次战役的堆叠下,魏邑的名号水涨船高,广为流传,跟着这么一位战神混,让人斗志昂扬啊!
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即使一无所有,同样不可小觑;有的人即使赔得倾家荡产,还是可以重头再来。
所以。
靳主等一众同盟军“正统”高层得到的情报是错误的,或者说是不准确的。
除了跟着一起叛逃的六千人外,还在陆续有新生力量源源不断的投奔魏邑,加入到他们的队列之中。
迄今为止,魏邑率领的反叛部队已经壮大到八千人,并且这个数字还在持续增加,说不准等正义王师前来平叛的时候,会发现叛军已经突破万人。
那个时候估计会有人懵圈了。
“和平饭店确实神通广大,支撑三个月时间绰绰有余。”
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
军火?
兵力?
都没错。
可还有一项。
那就是粮食。
并且兵力越多,需要吃饭的嘴就越多,对于粮食的需求就越发巨大。
魏邑可能会打仗,但即使他军事才华再出色,也不可能虚空变出粮食。
但是没有关系。
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有人帮他解决了。
开饭店的,平时储备大米,没有毛病吧?
而且和平饭店在缅底遍地开花,可以大范围调动资源,甚至在冲突爆发、没有战争管控的风险,就有粮食频繁的往这一带运输。
应该是得益于和平饭店老板娘敏锐的嗅觉。
能把生意做这么大,哪能没有过人之处。
“听说将军和和平饭店的老板交情很好?”
鲍参询问,能开玩笑,说明心情不错,毕竟最严峻的粮食问题暂时不用担心。
而且他对魏邑的称呼也变了。
毕竟都自主创业了嘛,没必要再矮人一头。
城楼上。
魏邑眺望远方,“很闲的话,带新兵出去拉练。”
鲍参立即闭嘴,转移话题,“将军,那边的人选真定下来了?是巴图鲁?”
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间必索知之。
——《孙子兵法·用间篇》
凡是要攻击的敌方部队、城镇,必须预先了解那些守城将帅、左右亲信、掌管传达、通报的官员、守门的官吏以及门客幕僚姓甚名谁。
反之亦然。
也就是所谓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情报。
同样是战争中关键的一环,甚至能对战争的走向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大到国家,小到企业,可能名称不同,但都会有自己的情报部门。
譬如现在。
王师尚未出征,主帅的信息都传过来了,通过研究其主帅的性格特征,惯用的战术打法,就可以提前准备,对症治疗,从而增加胜率。
魏邑点了点头。
“这个巴图鲁不是将军的手下败将吗?居然还敢来?不服气还是不怕死?”
鲍参桀骜道,除了对巴图鲁的不屑外,也反应了对魏邑的崇拜。
同时,他主动请缨道:“这个我来去会会他。”
“兵力占优,而且为了打出大胜,一定会不遗余力的给予巴图鲁充沛的军备支持,你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虽然打败过对方,但魏邑对这位名为“勇士”的昔日敌人与不久后的对手,好像并不轻视。
鲍参没有嘴硬。
战争不是儿戏。
不能逞强。
关乎无数人的命,也关乎自己的命。
“那将军只能再让他尝一次苦果了。”
他对魏邑深信不疑,明明即使换魏邑亲自上阵依然是以弱敌强,可他仿佛觉得仿佛十拿九稳。
有这种信念很重要,但也不能盲目乐观。
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从战术上一定要正视敌人。
作为“战神”,哪怕在某些人眼里可能只是聪明点的猴子,魏邑肯定也是熟读过兵法的。
“我能打败他,靠的不是我自己的能力。”
“将军太谦虚了……”鲍参不假思索。
魏邑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很会打仗?”
鲍参发愣,一副这还用说的神情。
“那是因为我们这里的人太弱,矮子里面拔高个,我的水平,还不入流。”
说完,神色平静的魏邑转身。
“走吧。”
“去哪?”鲍参下意识问。
“上课。”
魏邑朝城楼下走。
鲍参晃了下神,旋即立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