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坡升起了道道浓烟。
无他。
原来是驻扎在此的万人部队在烧锅起灶。
巴图鲁坐在烤火架旁,咬着手里硕大的羊腿,撕扯下一块大肉,满嘴是油,然后端起旁边的酒壶,畅快痛饮,甚是享受。
靳主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对于平叛军的后勤补给可谓是尽其所能。
当然。
普通的士兵肯定没有这么好的伙食。
巴图鲁有自己的治军理念,在他的观念里,与士兵同甘共苦同吃同喝纯属虚伪作戏,作为将帅,不应该搞这些表面文章,帅者最重要、也是惟一的职责,就是把仗打赢,把敌人拿下,然后带着士兵凯旋班师庆功领赏,这才叫真正的负责。
“奈温将军,还是你主意高啊,姓魏的果然上套。”
将领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奉承。
为什么这么悠闲?
因为以逸待劳就够了。
战书已下,并且叛军已接,需要做的,就是吃饱喝足,等着敌人主动送上门就够了。
立了头功的第一副将奈温不骄不躁,虽然是靳主亲自指派,属于奉旨钦差,可没有任何架子,与其余将领相处得异常融洽。
才华不够,情商来凑,往上爬不仅只有一种途径。
“我只是抛砖引玉,还是巴帅指导有方。”
巴图鲁闻言大笑,即使明知道这是赤裸裸的马屁,但还是对奈温的识趣感到非常满意。
谁不喜欢懂得审时度势的部下?
“老子带兵,从来都是赏罚分明。奈温,主意是你出的,只要打了胜仗,第一功臣绝对是你,你放心,谁也抢不走。”
众将领眼神羡慕。
虽然表面谦虚,但谁没有虚荣心?
被众人瞩目,奈温心里相当自得,要知道从前魏邑在的时候,他一直郁郁不得志,哪有这样表现的机会。
“巴帅,千万别这么说。我只是尽了我的绵薄之力,打胜仗不可能单靠哪一个人的力量,还得依仗各位同僚齐心协力,所以大家都有功劳。”
这番话实在是说到所有人心坎上了。
有人立马举起酒碗,“奈温将军说的对,大家都加把劲,一举拿下姓魏的,然后回去领赏,升官发财,哈哈!”
“干!”
就和烤全羊下面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
委实是众志成城,斗志昂扬。
巴图鲁意气风发,一口接一口,喝得是面红耳赤。
“巴帅,大战在即,还是别喝醉了。”
掌管督战营,奈温显然担当着监军的责任,委婉的提醒。
本来按照军法,战争期间是绝对禁止饮酒的,更何况是聚众饮酒了,这些有一个算一个,少说降职处分,假如打了败仗,保不住得被拎上军事法庭。
不过作为军阀,肯定比不了正规军,哪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没事,我心里有数,而且会战的日子还有几天时间。”
巴图鲁不以为意。
奈温肯定不会过于较真,因为这么点小事破坏好不容易铺垫的关系,不太值当。
他转移话题,骨子里着实是谨慎,其他人都忙着吃喝做乐,可他还在琢磨战局。
“会战的日子确实还有几天,但是巴帅,兵不厌诈,我们得小心魏邑不按常理出牌,他这个人,非常喜欢耍花招,不得不防啊。”
巴图鲁摸了把嘴巴的油渍和酒渍,满脸通红,但眼神却比较清明,明摆没醉,的确是心中有数。
“他能出什么花招?我和姓魏的交过手,他的能耐我一清二楚!”
敢于面对自己曾经的失败,大张旗鼓的主动讲出来,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个巴图鲁并没有辜负他的名字,起码不是一个懦夫。
“知道我为什么要挑这里吗?”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奈温眯着眼睛缓声的道。
“没错!”
巴图鲁大声喝彩,仿佛遇到了知音,“就是背水一战!沙塔河挡在我们的后面,都不用你的督战营费功夫,士兵心里都会清楚我们无路可退,退就是死!但如果往前,那就是钞票、女人,还有荣华富贵!不管姓魏的有多少阴谋诡计。老子一力降十会!一切的花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统统不堪一击!”
奈温点了点头。
“巴帅的观点我赞同,曾经项羽就是靠此反败为胜,一战成名,这一招也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奈温副将看来也学习过不少兵法。”
巴图鲁冲他举碗。
“我看的肯定没有巴帅多。”
双方碰碗,酒水洒出。
客套过后,奈温忽然又变得严肃,“但是不知道巴帅有没有考虑到一点。”
“什么?”
巴图鲁沉声的问。
“我们不仅后面有沙塔河,在我们西面,还有大片的密林。”奈温神秘兮兮的道。
巴图鲁眉头一皱,“你是说,姓魏的会利用密林,发动偷袭?”
奈温默不作声。
巴图鲁皱眉思索,“你的考虑有道理,但是别忘了,那是原始丛林,人迹罕至,环境恶劣,想要穿越只能依靠徒步,而且里面还遍布各种毒物,真要从那里发动偷袭,还没出来恐怕就得损失惨重。”
显而易见。
挑狼烟坡扎营,他这个主帅是做了通盘的考虑,四面八方的环境都衡量过了。
“巴帅说的对,如果从西边的密林发动偷袭,确实风险很大,没有足够的专业素质,说不定都得折在那里……”
还没等奈温把话说完巴图鲁便打断道:“所以根本不足为虑,魏邑真要兵行险着,也冲不出太多的兵马,我们到时候只需要派两个营进行防备,绰绰有余。”
奈温语气一顿,默默点头,而后幽声道:“其实我担心的,是另一情况。”
“还有什么情况?”
巴图鲁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奈温视而不见,尽职的吐出两个字。
“大火。”
“巴帅应该还记得,三国演义里蜀国是怎么一蹶不振的,就是因为在给关羽报仇的路上,被孙吴一把火烧掉了几十万大军,彻底灭绝了蜀国的气运。”
只要是学过那么一点兵法的肯定都会对火烧连营的故事不会陌生,巴图鲁低沉道:“姓魏的不会这么缺德吧?火这玩意是不受控制的,那么大面积的密林,要是真烧起来,他姓魏的估计真得出名了。”
“为了打胜仗,使用什么手段都不值得奇怪。”
巴图鲁沉默,思索了会,而后自言自语道:“我还是觉得不符合魏邑的风格。但是以防万一,的确不得不防。”
这才是作为统帅应该具备的认知。
“但是战约已经缔结,现在换位置肯定来不及了,这样,我们尽量把营地往东挪,同时派人去清树,制造隔离带,再去沙塔河取水做准备,兵来将挡,火来水淹!”
巴图鲁眼神闪烁,当机立断,迅速下令,“都别喝了,听我命令……”
当酒足饭饱的奈温回到自己的军账的时候,那是十分满意。
看来将军选择巴图鲁当主帅,并不是随意而为,也不是因为对方主动请缨啊。
虽然曾经是魏邑的手下败将,但这个巴图鲁的确有可取之处,起码最重要的一点,听劝。
得到全军上下足够尊重的奈温对于以巴图鲁为首的平叛军领导班子到现在为止,逐渐满意,正打算打电话汇报情况,电话主动响了起来。
“将军。”
他很快接通来电,从语气到神态都异常恭敬,哪怕哪怕对方根本看不到他的样子。
他的任务确实很重,不比作为朱帅的巴图鲁轻多少,不仅要出主意,监督,并且还要随时向将军靳主汇报平叛军这边的情况。
“怎么样?有没有异常?”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魏邑的揭竿而起,以及底下那些多人跟着一起叛逃,无疑让靳主变得警惕起来,或者说他本性就多疑,不曾真正相信任何人。
“没有。因为曾经被打败,巴图鲁对魏邑是怀恨在心,一门心思想着报仇,洗刷耻辱。现在他应该是最迫切要逮住魏邑的人。”
尊重他人,的确是一项美德。
这不。
奈温就选择了投桃报李,当然,也是依据实情。
“输给魏邑,他一直是口服心不服,私底下没少向其他人怨念。”
靳主道,居然对部下的私生活都了如指掌。
“将军慧眼如炬,巴图鲁的确是此战最好的人选。”奈温恭维道。
“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一旦他有什么异常,不要犹豫,立即将他拿下,由你接替他的位置。要是有人不服或者反抗,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看来魏邑的自立,的确让靳主破了大防,或者说给了他搞大清洗的正当借口,不再存在任何的顾忌。
“是。”
奈温立即应承下来,哪还有之前和巴图鲁推杯换盏哥俩好的和气模样,眼神冰冷,杀机四溢。
“此战得胜,魏邑控制的那些地盘,都交给你管理。你为西南道处置使。”
奈温心中一热,赶忙道:“谢将军!”
他知道自己的能耐。
不适合带兵打仗,最好的落处,就是当一个地方大吏了。
“我等着你们凯旋,为你们庆功。”
“愿为将军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兴奋之下,马屁都顾不修饰了,就这么直白的拍了出来。
军营另一处。
帅帐。
巴图鲁慢悠悠的喝着热茶。
没错。
喝的是茶。
别看他是个粗人,长得也野蛮不堪,但却对神州的茶道文化情有独钟,就像他会读三国演义、看项羽本纪一样。
而且清澈的眼神,哪里有半点醉酒的样子?
“巴帅,我们该不会真要去挑水砍柴吧?”
帅帐里还有一人,专程留下的近卫营营长,对于刚接到的指令,表示十分的不理解。
“军令如山,你以为我在逗你们玩?”
巴图鲁面色不善,但看得出来只不过故作姿态,其实并无太大的苛责之意。
近卫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位营长毋庸置疑属于是他绝对的心腹了。
和所有的将领一样,上行下效,有巴图鲁这位统帅带头,这位近卫营营长对奈温也是大肆吹捧,尽奉承之能。
要是其余将领,多半不敢吭声了,可这位跟着巴图鲁一起投降同盟军的近卫营营长到底是关系非凡,继续表示质疑,“可是巴帅,有什么意义啊?都没几天日子了,这不是白费力气吗?”
“什么叫没有意义?你耳朵是聋了?刚才奈温的话你没听到?要小心敌人偷袭、还有放火。那不得挑水和劈柴?”
巴图鲁一边喝茶一边不疾不徐的道,颇有为帅之风。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挑水劈柴,周游世界……
等等。
跑错片场了。
近卫营营长康泰想笑,强行忍住,瞅着自己的老上级,欲言又止,眼神古怪。
“看老子干什么?老子又不是女人。时间紧,任务重,还不赶紧去干活?耽误了军机大事,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
巴图鲁呵斥道:“要是被奈温看见你不违抗军令,小心他在靳主将军那里狠狠参你一本,不,他说不定直接将你拿下。要是他真收拾你,我可没能力帮你求情,他属于钦差,你知道什么是钦差吗?”
康泰摇头,“卑职不懂。”
“你说你怎么这么好女色,就不能抽点时间多看看书?听说最近又纳了第十二房小妾?你他妈身体吃的消吗?”
巴图鲁斜着眼睛打量自己的心腹。
康泰尴尬,讪讪不能语。
巴图鲁也懒得在这个话题多浪费精力。
食色性也。
对于男人来说,好色并不算多大的缺点。
“先宰后奏,就是钦差,简单点说看你不爽可以先宰了你,然后再向靳主将军上报,理解了吗?”
康泰立即点头,“理解了巴帅!”
“那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康泰抱拳,“我绝对不会让奈温挑到任何毛病!”
“不要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要多看看自己。把该做的事情认真做好,别人就算想挑刺。也无处下手。”
康泰再度抱拳,郑重而坚决的道:“巴帅放心,我绝对不会给巴帅添麻烦。”
“那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去干活?”
康泰立马转身,狼行虎步走出帅账。
巴图鲁依旧泰然自若的坐在椅子上,继续淡定悠哉的品茶,“呸”的一声,将碎茶叶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