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延低垂着头，一口一口缓缓的吸着烟。


    烟雾透过窗外的光线，被照的呈现出一层青色，犹如那乱花渐欲迷人眼，愈发的让厉痕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羞辱的话已吐出口，自然是没有必要再往回收。


    对于封延，厉痕是打心眼里看不惯的，不仅看不惯，甚至可以称之为恨。


    封延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口中的好孩子，优秀学生。


    可那又怎么样？


    他今时今日，不还是求到自己面前了吗？


    一支香烟燃尽，期间不过三四分钟的功夫，可在这个空挡里，封延无数次的想要起身离开。


    他与厉痕是天生的不对盘，曾经的那些事历历在目，他们谁也不会当做没发生。


    尊严驱使他离开，不要向厉痕低头。


    可对夜莱的爱，生生的扯着他的腿，让他怎么都抬不起来。


    更何况，一旦如厉痕所愿，他未必会给自己电池。


    不仅不会给，厉痕很可能还会趁机发觉他与夜莱之间的事。


    而他也是借着这事儿试探了一下厉痕，他好像不知道夜莱出事的事。


    那就说明，这事儿厉痕没有参与。


    要么就是他太会演，连他都看不清。


    大脑中两边的想法像是在天人交战一样，生拉硬扯着他的理智与感情。


    厉痕靠在沙发中，闲散不已，他倒是一点都不着急，有的是耐心等他考虑。


    许久后。


    厉痕看见封延抬起了头，身旁的男人素来荡漾着不羁的双目，此时竟沉静无比。


    “说话算数吗？”


    厉痕的呼吸微顿，来不及错愕，他便点头：“当然。”


    他按亮了手机，不知给谁拨通了电话：“将071122的备用电池送过来。”


    挂了电话后，不出十分钟，门就被敲响。


    推门进来的张墨双手捧着一个金属盒子，非常小巧，张墨把盒子放下后就离开了。


    金属盒子近在咫尺。


    厉痕坐直了身子，拿过金属盒子，当着封延的面打开盒子，他轻笑：“你看看。”


    盒子之中，正躺着与封延当初拿到的那块一模一样的电池。


    有了它，夜莱就有救了。


    那东西看着小巧单薄，可它的制作程序非常的繁琐，没有具体数据根本无法匹配相应的电池。


    当初租赁夜莱的时候，厉痕给他的信息没有一样是重要的。


    厉痕的心思，他何尝猜不到。


    一旁的厉痕将盒子推到了封延面前，于是身子后靠，双腿交叠，低头再次点燃一支烟，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封延的眼底映着那块电池，目光深了又深，波澜四起。


    半分钟后，厉痕看着他站了起来。


    封延正对着厉痕，他站定许久。


    于是，在厉痕错愕的目光下，缓缓的拉着西裤，慢慢弯曲了腿。


    先是左腿，再是右腿。


    厉痕怔住了，他定定的看着面前对自己双膝跪地的男人。


    封延多骄傲的一个人啊？


    他从小到大享尽了风光与赞美，无论走到哪，都要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在同龄人面前、在老师面前、在同行面前。


    封延永远都是让人最先注意到的那一个。


    可偏偏这样一个从没输给过任何人的男人，傲慢了近三十年之后，竟然会给自己跪下。


    厉痕不顾烟灰烫到自己的手，忽然弯下身子看着封延：“你居然愿意？”


    封延跪的那样笔直，就像是他即便跪下了，也不服厉痕一样。


    他直视着厉痕，“厉痕。”


    厉痕目光轻动，他竟应答了一声：“嗯。”


    “我这辈子，只会给你跪下这么一次。”


    厉痕攥了攥手心儿。


    两人对视许久，最终厉痕低低的笑了起来，“你说如果老师还在，看见他最得意的门生，向我这个……他最唾弃的学生下跪，他会不会被气吐血啊？”


    对于厉痕扭曲的心理，封延没有搭理。


    他站了起来，弯腰拿起茶几上的金属盒子，手攥的那样紧。


    尊严在破碎的那一刻，封延的心，竟然毫无起伏，甚至还有一丝庆幸。


    就在封延走到门口即将出去的时候。


    “封延，你爱夜莱。”


    他脚步顿住。


    厉痕紧盯着他的背影，眼神很沉。


    “是。”封延回了头。


    厉痕拧眉，“你居然敢承认？”


    封延背脊笔直，眼底盘旋着一缕狂妄，“我封延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爱就是爱。


    他可以绝口不提，但他不会否认。


    男人得有这种担当，不然怎么配守护那个傻姑娘？


    “喏。”


    厉痕举起手机，屏幕中那张照片如同万千根银针，一瞬间刺到了封延的心坎中。


    但他面上却毫不显现。


    屏幕上，是封延对着镜头跪下的画面。


    厉痕利用办公室里的监控拍了下来，他低头看着，“我会经常拿出来欣赏欣赏的。”


    封延转身，拉开门往外走。


    身后，是厉痕有些得意的声音：“祝愿你的爱意，不会被辜负才好啊。”


    封延头也没回的一步步往外走。


    基地里面的人有知道封延的，也有不认识的，但这个时候都情不自禁的停下来看着他走过。


    男人生的十分俊逸，眉眼之间还荡着丝丝匪气，他迈出去的每一步都那样的沉重，让人不敢靠近半步。


    走出基地大门时，封延闭了闭眼睛，握着盒子的手背上，青筋都凸了起来。


    他与厉痕自小便不对付，处处都要争个输赢。


    封延自认为自己还算幸运，起码在今日之前，他没有一样输给过厉痕。


    他仰起头看着天上的烈阳，它那样刺眼，像是要把他的灵魂都穿透。


    那股子名为自尊的东西，已经出现了裂痕。


    但他好像一点都不后悔。


    哪怕再来一次，他一样会选择这么做。


    -


    车子在路上开的飞快，跨过大桥，穿过树荫小路，驶过高速公路。


    封延几乎快把油门踩到了底，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外那只手在夹着香烟，眼仁中的血丝显露了他此时的暴躁。


    几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医院的正门。


    他坐在车里舒出一口气，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睁开。


    当封延将目光挪到副驾驶的金属盒子上时，他才缓缓笑了一起。


    只要她没事，怎么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