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延知道夜莱对莱福的担心，他轻轻抱了抱女人，“正好我准备给它换芯片，我们回去再修。”


    夜莱怔怔地看着维修室里挂着的莱福。


    从前相处的那几个月，一幕一幕仿佛走马观花一样在她眼前闪过。


    它陪自己做饭；


    它跟自己玩成语接龙；


    它陪自己逛街拎包；


    它背着自己追封延的车；


    它帮自己挡水。


    许是因为都是同类，夜莱从没把莱福当做没有感情的廉价机器人看待。


    虽然它们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获得永生，但事实呢？


    事实上不是。


    它的外壳可以永远存在，但芯片会被销毁，芯片里储存的记忆也会销毁。


    这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哪怕拥有了不坏之身，灵魂与记忆都更换了，那怎么还能是曾经那个呢？


    夜莱在精神受到攻击的时候，突然说了句：“封延，没有谁可以代替谁。”


    她说：“把它带回酒店。”


    封延拧眉，“带回酒店？”


    夜莱退出他的怀抱，脑袋麻木，神经还在隐隐作痛。


    没人清楚，那短短的几分钟，她花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让自己再一次倒下。


    她看了眼挂在仪器上的莱福。


    不要怕，我会救你的。


    一如当初她与封延之间闹了矛盾，是莱福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跟她说：“夜莱，不要难过。”


    -


    “你脸色很难看，身体不舒服？”封延仔细盯着她的脸。


    他的余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夜莱的后脑勺，那里很平常，没什么变化。


    夜莱摇摇头，“我没事，把它推进房间。”


    刘坦赶紧听从她的意思，把莱福拖进房里，于是退了出来。


    女人只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她走进门，反手将门关了上。


    门一关，夜莱便突然靠着门板滑落在地，她难受地捂着脑袋，拼命喘息。


    芯片连续两次受到干扰，如果不是她身体素质向来好，大概早已经神经错乱崩溃。


    缓和了半晌，夜莱撑着地面起身，她看着站在那一动不动的莱福，眼神复杂沉重。


    她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衡量。


    过了许久，女人移动了脚步，她朝着放着行李箱的位置走去。


    等重新走回来的时候，夜莱走到莱福的身后，抬手打开了安装电池的地方。


    安装电池的位置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损坏的电池被拆除，里面空无一物。


    夜莱摊开掌心。


    她泛着红的手心里，正躺着一块小小的东西，若仔细看，还能在电池的边缘看到一串刻印进去的数字。


    那是她的编号。


    电池就是ai的命，所有的ai在外拼搏，为的就是这么一小块电池。


    在ai与ai之间，什么都可以分享，唯独电池不可以。


    夜莱抬头，没做任何犹豫地将电池安进了莱福的电池槽里。


    盖子合上，她摸了摸莱福的脑袋：“别怕。”


    在她这次离开基地的时候，厉痕特意将她的这块电池充满交给了她。


    如今，她给了莱福用。


    高级ai的电池可以给低级的用，但低级ai的电池，高级ai无法使用。


    不过虽然能使用，但也不是完完全全的适合，毕竟系统不同，无非是能撑一时。


    -


    门再次打开。


    封延一直守在门外。


    “把它再送回去修吧。”夜莱说。


    刘坦一脸疑惑，都没电了，开不开机怎么测试故障？


    夜莱许是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她垂下眼，“我手里之前有它的电池，不知道还有没有电，塞进去先试试。”


    闻言，刘坦看向一旁的男人。


    他背影挺拔，沉默时让人倍感压力。


    半晌，封延后退一步：“尽快修。”


    “是。”刘坦赶忙拖走莱福。


    封延跟着进了房间，夜莱扶着坐椅坐下来，气息有些不稳。


    “给你找了医生过来，一会儿你乖乖检查。”


    夜莱把脑袋靠在他的胸口，她忍着各种不适，“它会好的吧？”


    “当然会。”封延承诺她。


    等医生来了以后，封延一直陪在一旁。


    医生只说：“休息休息就好了。”


    又是这样。


    封延看着躺在床上的夜莱有些出神，他应声：“嗯。”


    送走医生后，封延起身：“封菀，你在这陪着她。”


    “哥你回工厂吗？”封菀问。


    男人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回话。


    -


    返回工厂。


    封延看着维修员在检测莱福的系统。


    刘坦在一边惊讶：“真的开机了啊。”


    男人的眼神如夏季暴雨前来临的雷云，浓黑骇人，他盯着眼睛重新发光的莱福，身侧夹着烟的手渐渐用力。


    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后，程序员与维修员一起走过来。


    男人正站在大门口。


    他们停下，维修员说：“封总，已经都修好了，只需要重新制作手臂安装上就没问题了。”


    迎着寒风的男人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沉稳且不露任何情绪，他微微侧眸，伸出手：“电池。”


    维修员上前，将一块电池放在了男人的掌心。


    他盯着那个电池看了好久。


    维修员道：“先生，能不能问一句……您是从哪儿拿到这块电池的啊？”


    封延眼风寒凉，“怎么？”


    维修员看着那块小电池：“这是当今世上最先进的智能系统配备的专属电池，很贵，也很难重新制作，而且我看见这块电池是有智能用的，上面有编号。”


    封延低下头，将电池放在阳光下照了照。


    很快，一串小巧的数字映入眼底。


    071122——n6。


    封延的指腹轻轻地磨蹭了下这串数字，于是将电池放进口袋里，抬腿迈下台阶离开。


    -


    酒店中。


    “夜莱，你看到封延的最新芯片模型了吗？”


    “还没有，他的工厂正在进行收尾工作，还没有开始运作。”夜莱语气平静，“我没办法主动提起。”


    厉痕笑了笑：“果然聪明了，别让我失望啊，夜莱，我非常看好你。等n2制作成功，我首先让你试用。”


    夜莱垂眼，大脑的神经偶尔还有一丝丝的抽痛，她的声音毫无起伏：“谢谢老板。”


    封延刷卡进门的时候，精神处于疼痛后混乱状态的夜莱并没有发觉。


    电话里，厉痕再次叮嘱：“看见芯片模型后第一时间拿回来，到时候我会派人去接应你，期间如果封延起了疑心，你就赶紧离开。”


    夜莱问：“你有三代芯片模型的照片吗？我没有见过它的样子，即便以后看到了，我也没办法确认。”


    “晚一些我会发给你。”


    电话挂断，夜莱放下手机翻身的时候，便看见站在门口处，静视着她的男人。


    他一身黑衣黑裤，短发锋利，镜片之上似是折射着窗外的寒芒，站在那时如同一把危险的刀刃，无声无息地卷在空气里。


    夜莱的心，刹那间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