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气不过,抓起几把铜钱往那轿子前面一扔:“你说我这是脏钱,那你们有本事,别从这条路过。”
那丫头气得要破口大骂,轿子里的人姑娘又开了口:“当街滋事,扰乱治安,可抓归京兆府!”
春华气得一跺脚,正要再说,又被崔礼礼拦住。
“姑娘这芮国律法没学好,不妨再回去读一读。”崔礼礼笑着道,“法无禁令,即可行。九春楼挣的是合法银子,又何来脏钱一说?钱撒在地上,你不愿过,怎能怪我们滋事?”
轿子里的姑娘被一顿抢白,掀开轿帘,露出一副大家闺秀的面容,抿着唇道:“挣些卖皮肉的钱,还好意思说什么合法。这些钱拿来买肉,只怕会肠穿肚烂,若买纸钱上坟,祖宗都嫌脏。”
好厉害的嘴!
小倌们有些沉不住气,想要上前理论。被吴掌柜拦在前面制止住,低声对崔礼礼道:“东家,这人可能是特地来寻是非的,切不可中计。咱们不管她,只做自己的。”
崔礼礼颔首,转过头对拾叶耳语了一句,拾叶得令而去。
“继续。”
小倌们抓着铜板去分发,路人们却捂着袋子迟疑起来。
虽然拿这钱不至于肠穿肚烂,可毕竟有这么一句话,就膈应,谁也不想在迎财神这日触霉头。原本围在九春楼前的人,悄悄退了两步,又退了两步。
眼看着没有人上愿意上来拿钱。
“吴掌柜,再拿几筐钱出来!”她高声笑道,“我爹可是京城首富,总不能这么寒酸!”
吴掌柜应了一声,又指挥小厮们抬着三筐铜板,堆在大门前。
有些人蠢蠢欲动,却又听见轿子里的姑娘冷声道:“好好的男子,非要卖皮肉挣钱,这脏钱谁敢拿?拿了,买纸笔,考不了功名,买药治不了病。说不定还倒生灾祸!”
这哪里是骂人,这分明是诅咒!真恶毒!
“哈哈!”有人笑着从人群里钻出来。
一个褴褛的小乞丐,见地上有铜板没有人捡,高兴得不得了,乐呵呵地趴地上捡起来。
有路人好心地提醒他:“脏钱,别捡。”
那小乞丐扯着衣裳,捡了一大兜子钱,笑得合不拢嘴,抬起头看看那路人,就跟看大傻子似地:“钱有什么脏的?”
望见这头还有满满几箩筐的铜钱,他眼睛放了光,冲过来手死死抓着箩筐:“他们不要,都给我吧!”
吴掌柜还未答话,不知哪里冒出来十来个小乞丐,揪着那个小乞丐不放:“好啊!豆子,你他娘的一个人在这里吃独食!”
豆子露着缺了门牙,嘿嘿一笑:“快!快来!”
这里人特傻、钱特多!
好些一身补丁的穷鬼,也不知从哪里听说这边有钱没有人要,挤了过来。将堵在前面的人推开:“让一让!让一让!”
“小心肠穿肚烂,横生灾祸!”路人们再次好心提醒。
穷鬼们七嘴八舌地骂他们神经:“你们不要就让开!”
“就是!别挡我财路!”
几个穷鬼互看了一眼,嗤笑了一声:“饿死了,才肠穿肚烂呢!”
一语惊醒造作人。
对啊,谁又跟钱有仇。掉在眼前的铜板都不要,财神爷会不高兴的。好些路人又默默地跟着往前挤。
几筐铜钱能有多少,还不如她一个戒指值钱呢。崔礼礼晃晃手指头上金晃晃的宝石戒指和手镯,笑道:“钱,我多的是。这财神,我是当定了!”
小倌们笑意盈盈地说起吉祥话,这一把把的铜钱往那满是污垢的袋子里一装。叮叮当当哗哗啦啦的铜钱声,就像财神敲门的声音。
吴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大家别挤,排好队,人人有份!恭喜发财!”
蜂拥而至的褴褛之人,带着许久不曾洗过澡的汗臭脚臭味,在轿子旁排起了长龙。轿子更难动弹了。
轿子里的姑娘气得甩下帘子,用那丝帕捂着鼻子,仍旧堵不住从帘子缝里灌进来的臭味。
原来这姑娘姓何,是何聪次子的小女儿何景莲。
今日是与兄长何景槐约好了一同去浮思阁吃饭。路过九春楼,看见崔礼礼财大气粗地在那里发钱,想着自己家祖父还在病床上躺着抽抽,心中不免忿然。便想着要从中作梗,矂臊崔礼礼的脸面。
谁知,这崔礼礼不要脸,那些脏兮兮的乞丐不要脸也就罢了,怎么京城里还有这么多又脏又臭的人,都不要脸!这脏钱都要收!还排队领!
她气得不住跺脚。
一直跺脚。
她尿急了!
“小玉,”她捏着帕子捂着口鼻掀开帘子,“我、我、我要换鞋。”
姑娘们都不好意思说出恭,只说要换双鞋。
小玉心领神会,可这里已堵得水泄不通,如何四周好些小铺子又没开门。最近的茅厕就在九春楼。
更可恶的是,那些领了钱的穷鬼一边走一边还抖那钱袋子。
听见那哗啦啦的铜钱声,她更急了!
“小玉,你快些!”
“姑娘,最近的,只有九春楼了。”小玉苦不堪言。总不能刚骂完九春楼,就进九春楼吧?这样说出去,何家脸面丢不起!
“姑娘,您等等,奴婢去寻一下,可有方便的人家。”
“你快些吧!”
小玉挤来挤去,看见一个铺子开着门:“店家,此处可有方便之处?”
那店家正嗑着瓜子,打量了她一眼,吐掉瓜子皮,指指不远处有扇门:“进去一直往前走,再推开小门,进了院子就是。”
小玉欣喜不已,谢过之后,扶着何景莲下了轿,让轿夫在前后开路,挤出排队领钱的人群。
小玉推开那扇门,一看就是个普通的民居,心中放心了不少。一直往前走,果然有一扇小门。
“姑娘,快到了。”小玉让轿夫在门外守着,自己带着姑娘跨过小门,进了那院子。
院子方方正正,十分雅致,墙角还堆着几十袋米。
有个书生打扮的人走了过来,规规矩矩地行礼:“贵人找谁?”
何景莲见他长得俊俏,举手投足又十分儒雅,脸羞得有些红,垂着头不好意思说要出恭。
小玉连忙道:“公子,不知可有方便之处?”
那书生一脸了然:“请随奴来。”
奴?
这人还是个奴吗?
何景莲有些失望。可眼下她已无暇顾及这么多,小腹快要憋坏了。再不解决,只怕要溺在此处。
再往前走,好几个书生站在那里,左三个,右三个,长得都又俊又俏,眉眼神情都带着书卷之气。
只是他们怎么都站在那方便之处?
领路的书生拉开那扇方便的大门:“贵人,请出恭。”
六个书生笑意盈盈齐声附和:“贵人,请出恭。”
何姑娘:什么大户人家,出个恭还这么大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