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必须是家中长辈登门。
圣人下旨,清平县主只能亲自前来。
“你说,燕王府会不会给他们开门?”崔礼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队人马渐渐走近。
“圣旨在身,谁敢不从?”陆铮笑笑,“圣人查底耶散,燕王掏这六十万两白银,想买一个独善其身,偏偏扈如心又一心要嫁给沈延,又出了上元节的事,燕王只能吞下这口窝囊气。”
崔礼礼不记得前世扈如心嫁给了谁。如今两世的人生已经大相径庭,却不知沈延和清平县主等人会不会和前世一样短命。
“对了,我来时,唐渊之被急召进宫了。”陆铮随意一提,十分散漫,“太后估计时日不多了。”
崔礼礼又是一惊:“你能不能一次将所有重要的事,都说清楚。”
“我和韦不琛,早就受圣人密旨调查许家,案子并不复杂,关键是揭露的时机。昨日圣人已密令韦不琛,今日开始抓捕许家的亲信。”
什么?!崔礼礼站了起来。
陆铮好笑地握住她的腰,将人捞进怀里,别有用心地上下其手。
“今日,太后必死。”明明说着天大的事,陆二公子的语气却云淡风轻,“燕王不想要沈延这个女婿也是不行了。”
“你是说”崔礼礼被他撩拨得有些失神,但很快又明白过来,圣人安排这么多,不会是无的放矢,必是有所图谋。
她有些迟疑:“可是,太后一走,按照沈延的孝名,势必是要守孝三年的,这婚事就难了。”
陆铮笑道:“这头可是郡主,县主见着她也要屈膝行礼的。再说,不是还有热孝娶妻一说?扈如心能等三年?”
话虽如此
燕王府的门果然大大打开了,出来了两个极普通的家仆。
崔礼礼啧啧地道:“这轻蔑之心,县主怎么忍得下去?她背后可是太后。”
“上元节那日,沈延和扈如心出了那档子事,往小了说是无心之失,往大了说,是当着谌离使臣的面,丢了芮国的脸,圣人没有降罪,她就该千恩万谢了。”
正说着,远处又有几人骑马而来。
崔礼礼仔细看了看:“这几人,我没见过。”
陆铮贴着她的后背看了看,道:“最前面那个是常侍,圣人身边的。必是来盯着下定之事,好回去交差。”
下定的流程很简单。
这样的天气,也不必大宴宾客,双方长辈也不满意这婚事,县主这头将东西往燕王府院子里一放,将聘礼单子交给燕王看了,燕王再回个礼就算礼成。
常侍带着圣旨来,圣旨讲的无非是花好月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类的套话,又赐下和合如意一对,算是下定的见证。
眼看着常侍带着下定的消息要走,清平县主追了出来:“我姑母如何了?”
常侍早料到会有此问,昨日清平县主得了消息就要往宫里闯。圣人以芮国铁律将清平县主挡在宫外。
常侍的脸上挂起他最擅长的假笑:“太后老人家昨夜听了一宿的曲子,这会子应该正在休憩吧。”
清平县主眉头一皱:“我怎么听说昨日召太医令进宫了?”
“圣人召太医令所为何事,老奴就不清楚了。”常侍看看燕王送出的寥寥几只回礼箱子,又道,“圣人还等着老奴回话呢,告辞了。”
清平县主还要再问,常侍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径直上了马扬鞭而去。
杨嬷嬷在一旁道:“县主,您别急,退一万步讲,倘若太后她真有什么事,圣人召太医令进宫,这不说明圣人还是要保太后的吗?”
县主听了这话,容色稍稍缓了些:“偏偏今日出征,害我进不得宫。军队已经开拔了吧?等他们出了京城界,我就能进去看看。”
杨嬷嬷扶着她上了马车,宽慰道:“您忙了这么久,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就可以进宫了。”
县主坐在马车里,看着燕王回礼的寒酸清单,有些不悦。
原本想着把崔家弄到手,太后走了,也有个依靠。沈延偏偏误打误撞扯上长乐郡主,地位倒是高了,只是以后这郡马的身份,她倒要吃儿媳的脸色,终究不如那商女好拿捏。
杨嬷嬷知她心忧,又劝她:“县主不必太过焦心。常言道:‘女奔男,为贱妾;男奔女,情难解’,上元节咱们延哥儿又没什么损失,不过是被下了药。郡主那头可是露了肉的,身上终究是留疤了,名声也差,咱们延哥儿不娶她,她还能嫁谁?”
“话虽如此,她身后毕竟是燕王。”县主用手支着头,闭着眼想着还是要想法子再提一提延哥儿的地位或者官阶。
想定之后,她睁开眼掀开帘子看看外面,伸出手去接那雪花,竟有半个手掌那么大:“多少年不曾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雪,抖抖簌簌地下着。
宫道里,小宫人们不住地扫雪,扫完了又扫。墙角下堆着的雪已有一尺多高。
有人骑着宫马,踏踏踏踏地从宫道里跑过,卷起一阵风窝。
“禀圣人,陆家军已从营寨出发北上。”
圣人坐在昌宁宫里,听了消息“嗯”了一声。
他合眼小憩了一阵,听见院子里细碎的脚步声。
常侍回来了:“圣人,下了定了。县主送了二十抬的聘礼,燕王只回了两箱子。”
“秦文焘呢?”
“秦统领亲自守着宫门,圣人尽可放心。”
宗顺帝睁开眼,唇角一扬,皱纹刻进了皮肤一般。他站起来,掸了掸龙袍,缓缓走进内殿。
唐渊之带着一众太医们见他来了,做出十分忙碌的样子,研究医案,揣摩药性,施针收针。
不过是最后一口气,不让咽罢了。
“太后如何?”宗顺帝问道。
太医们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身为太医令的唐渊之只得实话实说:“太后去意已决。”
宗顺帝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内室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宗顺帝掀起龙袍的衣摆,坐在了床边,看向那直愣愣盯着天的老妇:“母亲。”
“母亲难得静下来听儿子说话。”宗顺帝缓缓说着,“你我母子一场,这时候了,总要说说真心话。”
“儿子可是费了很大的心思,才定好了母亲在今日断气。”
许太后像是一条离水的鱼,眼珠子一动不动,干涸的嘴唇无力地张了张。
“毕竟今日可是龙抬头啊。”宗顺帝笑笑,仿佛真的在闲话家常一般,
“母亲可还记得三十八年前的今日吗?也是龙抬头,邯枝使臣来朝,先皇带着邯枝使臣,皇亲国戚,满朝文武,一同前往祭坛,乞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而母亲说感染了重症风寒,起不了床。儿子信以为真,带着药前去探望,岂料,母亲光着身子,像一条母狗般趴在榻上,对着一个男人摇尾乞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