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已乱做一团。
禁卫与绣使的拼杀,禁卫与禁卫的拼杀。
处处是血、断肢和尸体,以及苟延残喘的伤者。
这已不再是皇宫,而是战场。
其实,皇宫一直就是满目疮痍、尸山血海的战场。
宫墙的红,是血的红。
“别走神,快!”韦不琛抓住崔礼礼的手腕,拽进绣衣指挥使的密道。郭久跟在后面,三人顺着密道绕了一刻钟,才从密道出来。
密道的出口是宫外护城河边的柳树下。
两匹马儿早已套在那里,郭久跳上一匹马,韦不琛箍着崔礼礼的腰将她带上另一匹马,一甩马鞭,马儿狂奔了起来。
仲夏温热的风在耳边呼呼吹过。崔礼礼偏过头回望宫城,宫门紧闭,仍能隐约听见宫里的厮杀声。
韦不琛明明知道她会骑马,却只准备了两匹马,应该是没有准备放自己离开。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问。
韦不琛在她耳边沉声说道:“京城乱了。我先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
“我爹娘”
“八王爷带人封了你家,你回去,反而有可能引来灾祸。有拾叶在,能护他们周全。他们一日找不到你,你爹娘不会有事。”
韦不琛说得倒也没错。
他们扣留自己为的不就是那几百万两银子吗?
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放心,韦不琛又对郭久道:“郭久,你去平南侯府!”
“是!”郭久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这下你能放心了。”韦不琛再抽了马儿一鞭子。
待转过街角,崔礼礼顿时被街上的景象惊住了。
余烬犹温,碎石遍地,昔日车水马龙的景象已不复存在,唯余几声孤鸦哀鸣。
朱门大户前,血顺着阶梯流下来。尸体重重叠叠堆在一起,家丁、护卫、禁卫、士兵。
身着锦衣之人蜷缩在门前,望着这破败的景象,或以手掩面,或嚎啕大哭,或失神呆坐。
惨烈景象,让崔礼礼不自然地闭上了眼:“怎么会这样?”
韦不琛道:“左丘旻让人带兵围了所有三品以上武将宅邸。秦文焘带人来解围,百姓无事,只是权贵之家伤亡多。”
崔礼礼听出这话里的一些嘲讽意味,没有继续说下去。
韦不琛带着她进了一处简朴宅院。两人下马,韦不琛急切地带着她进了屋子。
屋子陈设也极为简单干净。
泥墙上有人用炭笔写了几个字,却又被刮去。
“这是你囚禁弘方的地方吗?”
韦不琛替她倒茶的动作一顿,也没准备隐瞒:“是。”
崔礼礼也没生气,只转过身走向里屋。床榻上的被褥和帐子一看就是新的。
“韦大人用心了。”语气中的情绪并不明朗。
韦不琛走到她身边,低下头,试图从她脸上分辨出喜恶,始终未果,便放轻声音说道:“你安心住下,我就在隔壁。”
这样说来,他要亲自看着自己了。
“韦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你进出宫用的密道,是给绣衣指挥使的。你明明已经调到刑部了,怎么还可以使用?”
韦不琛觉得这个问题,既然问出来了,她应该自己能想到答案。
但是他不介意将答案直接摆出来:“陆铮出征前,就与圣人筹谋了今日之事,调我去刑部,曹斌也跟着出海,直使衙门没有了指挥使,绣使已经群龙无首。要让左丘旻觉得绣使难堪其用。”
果然,听到此话正好印证了崔礼礼心底的猜测。
陆铮在走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临走都没有跟自己透露半个字。
这个大混蛋!
“你应该也有任务吧?可是你进宫只将我救出来,不担心圣人安危吗?”
韦不琛闻言,认真地注视着她,小小的身子,比上一次过生日时,看着更瘦弱了一些。
他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可还是忍住了,只抬起双手按住她的肩,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担心你。”
感觉到掌心下的肩膀渐渐僵硬,他放开她的肩,温和地说道:“别多想了,午时了,你休息一下,我去做饭。”
待人走出屋子,崔礼礼推开窗,正好看见韦不琛在院子里生火。
暂时,应该出不去了。
——
陆铮从密道出来时,看见了泥土里的马蹄印子。
一匹马轻,一匹马重。
韦不琛是带着她一起骑的马。
他的眼眸暗了暗,抑制住怒意,取出银哨吹了起来。
很快,一只水枭飞过来,停在他手臂上。
他将早已备好的字条放进水枭脚上的小筒里,一扬手,水枭扑扑翅膀飞向天空。
天空中的阳光有些刺眼,是正午时分。
这是个好时候。水枭带着消息飞向了城外十里长亭,乖乖落在左丘宴的肩膀上。
左丘宴问道:“七哥,你就不担心太后么?”
“你把太后怎么了?!”左丘旻怒吼道,“左丘宴,你这个罔顾人伦,不忠不孝的畜生!你不配坐在圣人这个位置上!”
他仍嫌不够,对着满朝文武说道:“你们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要效忠的圣人!吃喝玩乐,纵情声色!怎能尊他为圣人?!”
“七哥,你没发现许永周不见了吗?”左丘宴摇摇头,“这个老东西,在陆孝勇站出来时,他就逃了。”
许永周是个人精,知道势头不对,立刻就跑。
“也不知他有没有带走他那几房小妾。”左丘宴还有心情调笑,“不过只要他在,许家血脉就在,大不了隐姓埋名再买些小妾回来替他延续香火。”
他身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左丘宴半眯着桃花眼,声音温和却透着寒意:“七哥,你的人都被朕擒了,败局已定,你跟朕回宫吧。太后还在宫里等着你。”
败局已定。这四个字让左丘旻耷拉下肩膀。但他绝不甘心!只要禁卫护着,他兴许还能逃走搏一线生机!至于母亲,他已顾不得了。
秦文焘见禁卫们的矛头有些晃动,心知对方军心意乱,便上前呵斥道:“还不束手就擒?!”
禁卫们开始犹豫起来。跟着左丘旻起势,岂料不过几个时辰,就被人彻底控制。等待自己的,不光是死路一条,还有全家人的命也要搭进去。
与其这样,不如.
有个禁卫转身将矛头对准了左丘旻,高喊一声:“对不住了!”
噗——地一声,矛头刺进了左丘旻的腹部。
左丘旻瞪大眼睛盯着那个禁卫。
禁卫惊恐地看着他,发紫的嘴唇哆嗦着:“王爷,小人还有家人,杀了你,小人才能保住家人啊”
这话忽然提醒了所有围在左丘旻身前的禁卫。
没错!自己肯定没命了。但是杀了他,兴许还能保住家人性命!
左丘宴来不及阻止,那些禁卫的矛头齐齐刺进左丘旻的身躯之中。
“你们——”
鲜血不住地从左丘旻口中涌出,他愤恨地抬起手,青筋盘虬,指向左丘宴。
“你——”
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