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过京师的城头,两个军士看着北方,缩缩脖子,其中一个军士嘟囔,“也不知北边的大战如何了。”
同伴干脆蹲下来,背靠城头,眯着眼,感受着阳光的暖意,“首辅随军,大明第一名将长威伯领军,京卫大多随行。对了,说是燕山前卫也去了北方?”
同伴点头,“是,那日浩浩荡荡的出营,许多人都看到了。”
“哎!原先咱京卫什么模样……你我都知晓。长威伯下了狠手,那些上官被他逼着无奈,只好冲着咱们撒气。想想那阵子,操练的太狠!”
“就特么像是受刑。”
“可不是,那阵子老子廋了一大圈,原先的衣裳竟然都穿不得了。后来给了老大,还好,老大能穿。”
“京卫大多跟随长威伯去了大同,我就在想,若是……若是此战败了,俺答大军南下,京师怎么办?”
“不是还有数千人马吗?”
“数千人马顶屁用。俺答二十万大军,数千人马,俺答麾下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咱们。”
“那又如何?娘的,早知晓……你说当初若是不出击,就留守京师该多好?”
“那大同可能挡得住俺答的大军?”
“挡不住。”
“那不一个尿性?”
“至少京师能守住吧?”
“你忘了土木堡之后的事儿?”
“啧!记得祖辈说,那年也先击败了大明数十万大军,大军到了京师,好家伙,乌压压都是人。
幸而出了个于谦于少保,擎天巨柱啊!保住了大明。否则,你我特娘都弄不好……如今都是那些鞑子的奴隶。”
“你说要是再来这么一回,咱们该如何?”
“守不住。当年于少保好歹还有不少人马。”
“如今京师周边也有不少人马。”
“那能比?当年那些人马都是跟着成祖皇帝厮杀过的好汉。如今……不说别的,就说咱倆,若非陛下重建京卫,长威伯逼着诸将操练咱们,就咱们以前的模样,若是俺答大军来了,你说说,咱们可能守得住?”
“娘的,怕是……换做是从前,老子怕是要跑。就算是不跑,一个照面就得做了刀下鬼。”
“这就对了。老子是骂过长威伯,可转念一想,若非他老人家下了狠手,就京卫当下的模样,俺答此次定然能兵临京师。说起来咱们还得感谢长威伯。”
“这话怎么说的?”
“若非他,北方怕是要被俺答洗一遍,你我的家人不是被杀,便是被俘。你我最终也难逃一死。”
“哎!说来说去,还是大同此战要紧。”
“长威伯带着十万大军……”
“十个屁!”
“什么意思?”
“老子上次听到上官嘀咕,说什么五万大军如何是俺答的对手。”
“五万?”
“对,就特么五万!”
“娘的!就算是加上大同守军,那也就不到十万呐!”
“所以老子才这般提心吊胆。”
“哎哟哟!你这么一说,我这心也凉了半截。你说说,若是长威伯兵败咋整?”
“咋整?听天由命呗!”
这时一个军士过来,蹲下来低声道:“听说了吗?说是长威伯兵败了。”
“谁特娘的胡说呢!”
“胡说?昨日有贵人偷偷想出城。”
“去哪?”
“南边。”
“这季节去南边,这是怕冷吧!”
“你见过去南边暂居带着数十辆大车?老子的眼睛号称京卫第一毒,一眼就看出车里装的大多是钱财。”
“这是……”
“避祸!”
“啧啧!说书先生说过……前宋覆灭后,那些贵人便一路逃窜到了南边。”
“卧槽!这事儿……”
“不对。”
“什么不对?”
“新安巷可走了?”
“不知。”
“没走,昨日还有人见到新安巷的人,说是去宫中请御医。”
“那就安心。”
“为啥?”
“长威伯的娘子临产,她都没走,可见兵败是假消息。”
“真没走?”
一群军士围拢过来。
“真没走。”
顿时人人喜笑颜开。
两个将领就在不远处低声说话。
“昨日走了三家人。”
“嗯!不过我看到东厂的人在盯着。”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当今陛下什么性子?这些人敢跑,回头你等着瞧,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你就不想跑?”
“跑哪去?南方?别特么扯淡了。九边真要沦陷,京师也无法幸免。陛下那性子……必然不肯南下,如此国灭。咱们去南方作甚?”
“好死不如赖活不是。”
“忘了长威伯当初如何说的了?”
“长威伯说的多了去,老子哪记得住?”
“大明很大,可咱们的身后就是京师,一步不可退!国灭,武人死国!”
将领一字一吐的道。
“可那些贵人都特么想跑。”
“长威伯的家眷跑了吗?”将领目光炯炯的看着同袍,“新安巷还在。长威伯身在大同为国厮杀,妻子孤零零在京师待产……他在践行自己的话,而老子,也将跟随伯爷,要么灭了草原异族,要么……殉国!”
“殉国……”
“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看,又是一户人家。”
一溜车队来到了城门口,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过去交涉。脑袋抬得老高,倨傲的道:“我家伯爷准备去南方探亲。”
这年头你出远门得有路引,否则会被当做是流民拿下。
而权贵官员出行若是没有路引,那可有乐子看了……御史会如获至宝,用弹章淹没了此人。
“要不要……”将领挑眉。
“罢了,这等人留在京师,说实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也是,正厮杀着呢!娘的,这些人突然就喊着什么献城,或是喊着什么议和,没得冷了将士们的热血。”
“议和?”
“嗯!朝中最近有人建言和俺答议和。”
“长威伯率军在和敌军厮杀,这狗日的……”将领怒道:“他们这是在背后捅刀子!”
“谁说不是呢!前方将士高呼酣战,后方有人却在说打什么打,议和不好吗?”
“这让我想到了前宋时……岳武穆率军在前方厮杀,收回故土。后面秦桧那个狗杂种却偷偷动刀子,十二道金牌啊!道道催命。如今这不是旧事重演吗?”
“你以为是秦桧?”
“不是秦桧是谁?”
“那日我听长威伯和显章侯提及此事,长威伯说,若是赵构不点头,秦桧也敢对一位领军大将动手?那十二道金牌难道是他秦桧也能拿到的?”
“你是说……是赵构?”
“就是那个狗皇帝,秦桧不过是打手罢了。”
“啧啧!”
“不过当今陛下可不是赵构。”
“那是,别说当今陛下,当年也先曾俘获那位帝王,可大明的回复是什么?议和免谈,咱们另立皇帝。”
“看,走了。”
车队缓缓驶出京城,一路向南。
“可恨!”将领捶打着城头。
“守着鸟城守的让人郁闷,老子恨不能马上率军前去大同,在长威伯麾下厮杀,也好过每日看着这些狗东西……”
“下次!”
“什么下次?”
“上次长威伯教授兵法时曾提及,说大明以后不但要御敌于国门之外,且要打上门去,砸烂那些觊觎大明势力家里的坛坛罐罐。”
“好!这话解气。”
“看,东厂的人走了。”
东厂的探子把消息递给了芮景贤,这位东厂提督骂道:“连咱都知晓国家有难就得与国同休戚,这些狗东西,世代吃着大明的米粮,养尊处优,到了紧要时候不说为国出力吧!这就特么的跑了!
你等说说,每年花那么多钱粮养着这些人,还特娘的不如把那些钱粮拿去打造些甲衣兵器。”
“督公这话说的。”有人笑道:“在我看来,还不如喂狗!”
芮景贤本有些不渝,听到这话不禁嗬嗬嗬笑了,“正是,不如喂狗!”,他起身,“咱也该去给陛下通个气了。”
芮景贤一路去了西苑,见西苑里依旧不慌不忙,不禁说:“那位小阁老倒也有些本事。”
见到嘉靖帝时,他正在听取王以旂的禀告,几个近臣都在。
“……长威伯的意思是顺水推舟,俺答既然想逼迫我军出战,那就按兵不动,以骄敌。至于乱岭关那边,长威伯早早就安排了援军。”
“哪来的援军?”嘉靖帝问,握着玉锥的手一紧。
他的长子就在关上,若是……
“上次长威伯寻到臣,说听闻广西那边有狼兵颇为骁勇,若是能弄些人马过来,对大战颇有助益。臣便调集了七千狼兵,随后……长威伯便令他们去了大同一线。”
“那些土兵?”
“是!”
“啧!”崔元蹙眉,“那些土兵老夫见过,甲衣不整,兵器也五花八门的。这些人去大同……”
他没说送人头就算是厚道了。
“陛下。”芮景贤进来了,王以旂犹豫了一下,“陛下,臣以为,长威伯此举定然有深意。”
嘉靖帝点头,压下担忧,问:“何事?”
芮景贤递上小册子,“这几日京师走了七户人家。”
嘉靖帝冷笑:“什么由头?”
“大多是走亲戚,有一家说是南下求访名医。”
“把宅子尽数抄了,在北方的田宅铺子尽数抄了。人,留着,让他们在南方和那些士大夫为伍!”
这……
众人觉得这处罚不但狠,而且杀人诛心。
这时张童急匆匆进来。“陛下,华亭县主那边发动了。”
嘉靖帝霍然起身,“让御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