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倘若说医生在说诊断没有出错时, 许晚秀尚且心存希望。毕竟系统名为军嫂系统，如果赵国强未来因为脚伤无法继续留在部队, 只能转业, 那么系统的这个名字就名不副实了。
可如今连系统都没有任何回应，才算是真正地掐灭了许晚秀心底仅存的希望。她低叹一口气，继续手中的动作。
等到拿着洗干净的衣服拿出来时, 许晚秀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 她和往常一般把衣服晾晒挂到小阳台，再是回屋。
“爹爹, 你说月亮上真的住着嫦娥吗？”宝宝躺在床上, 学着外婆的样子翘着二郎腿, 小腿儿晃呀晃, 格外悠闲。她此时正侧头望着赵国强, 一脸期盼地寻求答案。
这个故事赵国强之前读书时也听过, 或着说村里的人都听过，嫦娥奔月这些故事一直存在村民的美好愿景中。只不过近几年不太允许提起这些。
赵国强笑着给宝宝解释着，不是往常风格的科普, 而是学着许晚秀平时的样子, 耐心地逗弄着宝宝, 放柔了声音给她解惑。
许晚秀走过去坐在床头边, 跟着躺上去。宝宝注意到床上突然的动静, 趴着的身子半仰起头，瞧着许晚秀笑着喊道, “娘, 你也来睡了是吗?”
“嗯, 刚刚爹爹是在给你讲故事吗？”许晚秀点头，笑着问道。
宝宝一听, 顿时点头兴奋地说道，“对啊，我刚刚问爹爹，月亮上真的住着嫦娥吗？爹爹正在和我说这个呢。”
“那国强你继续说，宁宁听完早点睡觉，娘也在一旁听着。”许晚秀一听，笑着和正笑着望向自己的赵国强说。
赵国强被逗乐，闷笑出声，而后又是继续着刚才的故事。他的声音不似白天那般冷硬，反而增添了几分柔和。
莫说是宝宝，许晚秀听了如此温柔的嗓音，也有点昏昏欲睡。
赵国强费尽心思，他把自己所知道的，用比较诙谐轻松的语气说出来。话到末尾，他低眸发现宝宝已经躺在自己的右侧睡着，不由得摇头一笑，又是伸手拉过棉被帮宝宝盖住身子，扶着她的手放到身侧，免得明天起来又要嚷嚷着手疼了。
他做完这一切后，侧身下意识地想要和许晚秀说话。方才光顾着给宝宝讲故事解惑了，赵国强一直是侧身注视着宝宝这边，也没能和小姑娘说上一句话。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赵国强看见，小姑娘此时侧着身子面向着自己这边，眼神紧闭，呼吸绵长，或许也是听着他讲的故事入睡的。
“睡吧，这阵子也是辛苦了。”赵国强望着她那柔和的面庞，哪怕是睡着了，那眉眼也是带着笑，让人光是瞧着就已经是无比开心。他同样是伸手拉过被子帮许晚秀盖上，自己也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房间静谧，只窗外月光皎洁，倾洒一地光辉，晕染了屋内的柔情。
日子就这般一天天的过，许晚秀忙着给五年级那班孩子重新整理题目印成卷子，给他们考试，接着又是改卷。他们现在除了做周校长托人带回来的真题卷，还有就是许晚秀自己设计的题目。
早些年为孩子们设计的题目，她全都有仔细地保存着。经年流转，她的数学题库是越来越丰盈，许晚秀只需要稍微整理一下，就能给印成卷子，配合着自己讲课的复习进度，效果倒也还不错。
赵国强在家里养伤，半个月上军医院换药一次。许是在家里养得好，许母在吃喝方面都给足了营养，原本要等两三个月才能拆的石膏，刚过两个月去医院换药时，老医生瞧见了就说可以拆了。
只是交代着，平时还是要注意着些，不要长时间走路，免得劳累，特别是不能做剧烈运动。老医生是知道这群当兵的倔的，不能训练还不如要了他们的命。他就是怕，赵国强也会这般不怕死地拼命训练，最后又给折腾伤了。
许晚秀还没来得及回来，就听见赵国强坚定地回应道，“医生你就放心好了，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自己的身体那是最在意不过的了。”
赵国强这话也是说真的。若是以往孤身一人，他也可能还真就，拼了命去练去试，也要把这身子给弄好，哪怕是失败了会比现在更严重；
可现在他有媳妇孩子，家里还有个上了年纪一心为这个家的岳母，要是他出了什么事，那是死也不安心的。
在家休息了这么久，赵国强也已经是在心底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不管未来是继续留在部队，还是转业，他都能够接受。
并且尽自己的努力，拼尽全力，也要让自家媳妇孩子过上好日子，起码不能比现在还差。
这些话赵国强从未说给任何人听过，哪怕是他的爱人，视若至爱的许晚秀。
老医生听了连连点头应道，“哎好，你有这思想就好了。我在这医院里看了这么多年，你是我见过的少有的，看得开的人。”
许晚秀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她只是觉得赵国强能有这心就好。他心底顾着家里，还能有些许盼望，不至于想不开。
只要人人好好的，一家子能够继续在一起，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甚至是她还有些微妙的想法，赵国强不能再出任务也好，起码没有涉及生命安全的危险。每回他出任务，甚至是这些年的两次进医院，还有些微末的伤，许晚秀瞧着也是担心。
哪怕是之前做足了心理建设，许晚秀瞧见了还是会心疼，最大的愿望就是赵国强能够平安归来。
以前支持着赵国强，是因为知道他热爱着这份事业，现在伤势如此，如果未来不用再上前线，家里也能安心些。
当然，这些杂乱的想法仅仅只是在许晚秀的心底转了个圈，又消失地无影无踪。她从未想过把这些事情说给赵国强听，去反着“逼迫”他做出决定。
她尊重他的任何选择，无论风雨，无关利益，只要是他所热爱且乐意接受的就好。
许晚秀和赵国强回家，许母瞧见女婿没有再打石膏回来了也是高兴，虽然他还拄着拐杖。
她高兴地拍着大腿说道，“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女婿你这腿能够好得这么快也是老天保佑啊。我中午做多些菜，你吃多的补补。”
许母的话总是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她那高兴的话语和洋溢着的笑容也感染了赵国强，他跟着微微扬起嘴角笑道，“老天爷保佑，派了娘来照顾我们家，这日子才能过得如此红火。”
他说的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怕是要被拿去做话题的。但现在在家里，都是最亲近的人，顺着许母的话头开个玩笑倒也无伤大雅。
许母当下被逗得笑了，她还是体会到女婿的风趣幽默，当下挥挥手说道，“你这话可真是折煞了，快进屋歇着吧，我先去厨房准备着。”
“哎好，那就辛苦娘了。”赵国强笑着点头应道，他拄着拐杖进屋。他现在拐杖用着习惯了，比一开始时移动要快上不少。
宝宝刚一直没说话，专注地盯着赵国强的右腿，听着大人们讲话，知道爹爹这是好了不少，她也是跟着咧起嘴角。
此时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赵国强身后，不敢凑得太近，怕到时候绊到爹爹；可又不想离得太远，心底就想着要和爹爹说话。
等到瞧见赵国强在床边坐下，宝宝这才立即凑过去，仰着笑脸问道，“爹爹，你的右腿是不是快好了呀？现在都已经没有包着那白白的东西了。”
小家伙不知道那是石膏，只知道那白白的东西不是好东西，没了那玩意，爹爹的右腿肯定很快就会好的。
“嗯现在已经拆掉那白色的石膏了，医生也说好很多了，很快爹爹就又能和宁宁玩游戏了。”赵国强笑着说道，他话中的游戏指的是那些举高高的体力活。
今天末了老医生总算是给了个好消息，他说，“你家里也是尽心尽力，这阵子养得好，脚恢复得也快。按照这个恢复的速度，再养一阵子，和正常人一样也不是不行。“
见对面男子猛地亮起的眼神，老医生又强调道，”但也仅仅是恢复到正常人的程度，这当兵的训练和出任务需要的强度，都是比正常人要高的。“
这点赵国强自然是明白的，从他十多年前入伍到现在，每天都在训练，身体机能比之那些村里的同龄人，那都是要好上几百倍的。
他颔首点头应道，“您就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养着的。”
宝宝一听也是很高兴，越是久没做的事情她就越是期盼着。之前爹爹天天晚上陪着她玩时，小家伙自然是高兴的，但也没那么渴望。
后来爹爹出去那么久，回来后又是没和她玩过举高高的游戏，此时猛地听说不久后可以玩，宝宝自然是高兴的。
她兴奋地拍了拍手喊道，“好耶，那宁宁可就等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许晚秀总会时不时地呼喊一声系统，她仍旧是不死心。心底总是想着万一呢？万一系统升级后有法子呢？
可惜时间悄然而过，赵国强慢慢地尝试走路，哪怕是右腿一用力就有些疼。老医生看过后也是点头说行的，不能一直总躺着，以赵国强现在的恢复状况，是已经可以尝试着走了。
赵国强张驰有度地训练着，每天都坚持，又把控着度，在身体和腿受不了之前先休息。他走得是越来越顺畅，基本上对生活没有什么影响了。
从他住院到现在恢复，历经了足足三个多月。
而这段时间里，许晚秀带着五年级这班孩子复习了一遍所有的知识点，题目和卷子也都做了不少，总体上进度还是可以的。
期间每次重要三科考试后，许晚秀都会组织钱月华和周云珊两个科任老师一起讨论班里同学的学习成绩和最近的学习情况。
她们三人都是一起合班许多年了，彼此之间也还算是熟悉，对于五年级这班孩子，她们也是尽心尽力负责任，盼着他们能够考好的。
所以每回凑在一起正经地讨论这些事时，钱月华和周云珊都很是积极地响应了，讨论时也是抢着说话，哪怕是耽误了下班回家的时间，最多也只是事后唠叨几句，下次也还是会积极地参与的。
赵国强要回部队去的头天，许晚秀还有些担心。这段时间他在家里休息，除了一开始领导来看过后让好好养伤，也就只有那群好兄弟轮着过来看望他。
关于他伤势的事，上级领导那头都是门儿清的，只不过一直也还没有下定论和安排。许晚秀想着，估计也是想等赵国强回去了再看看情况吧，也许就在这几天公布了。
赵国强感受到身旁女子的心事重重，他笑着伸出长臂揽住她纤薄的肩膀，柔声说道，“晚秀你不用担心，不管是怎样的结果，我应该都能够接受的。”
“好，你有什么事也不要全都藏在心底。咱俩是夫妻，理应同甘共苦，有什么事情都能够说给对方听的。”许晚秀握住他的另外一只手的掌心，笑着说道。
她不怕赵国强扛不住，他哪怕是为了这个家，也一定会抗住的。她就是怕，这个坚毅的男人一声不吭，把所有的苦和烦闷都藏在心底，默默地消化着。
第二天难得大家都起了一大早，和以往一样坐在饭桌前吃着早饭。就连宝宝也都醒了，跟着坐在爹爹身旁吃饭。
她高兴地拿着勺子碰着碗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扬着笑脸说道，“我今天好开心呀，又能坐在爹爹身旁吃饭了。”
“以后爹爹都能陪着宁宁吃饭。”赵国强闻言笑着说道。许晚秀和许母也是被孩子的童言稚语给逗乐。
赵国强因为还是要和往常一样的时间点到部队，他吃过饭后就急匆匆地出门了。许晚秀和许母，还有宝宝都站在家门口那和赵国强挥手道别，望着他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楼道口。
宝宝不舍得牵着娘的手，苦着脸问，“娘，你待会是不是也要去学校了？”
“对啊，娘得去学校上课。”许晚秀笑着伸手摸了摸宝宝的小脑袋应道。
谁知道宝宝却是一把抱住她的腰，软糯撒娇道，“真希望宁宁能快点长大，这样就能够跟着娘去学校了。”
这孩子之前闹过要跟许晚秀一起去学校，不想和娘分开。
当时许晚秀是哭笑不得，不得已才哄道，“学校只有老师和学生能进去，等宁宁再长大些能到学校里读书了，娘再带着你一起去好不？到时候娘去上课，宁宁也去听课，咱下课放学后还能一起回家。”
没想到这些话，小家伙竟然还记得。
许晚秀伸手回抱住怀中柔软的小身子，轻拍着她的背部哄道，“好，那娘等着宁宁长大。”
最后宝宝再怎么不舍，许晚秀到点了也还是得出门去学校。好在这孩子现在也不可不闹了，只是牵着外婆的手站在门口那送别，笑着挥挥手交代着，“娘你下课后可要赶紧回来。”
“好的知道啦，宁宁在家记得要听外婆的话。”许晚秀同样是笑着和宝宝、许母挥手道别，然后转身下楼梯往学校那走去。她的日子平淡又充实，每天看着班里的学生取得一点点进步，她就已经很是满足了。
那头赵国强走到部队，现在那群兵刚下了早训跑着往饭堂去吃饭。见到许久不见的赵团长，纷纷停下脚步敬礼，“赵团长好。”
赵国强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后，这就终于走到了自己办公室那。李卫国也是刚到，他瞧着好兄弟的走路姿势，和受伤前完全是一模一样，他笑着拍了拍赵国强的肩膀说道，“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啊。”
“这阵子多亏了你和杨康他们，家里也照顾着，恢复得自然是不错的。”赵国强颔首笑着说道。
见他面上那淡淡的笑容，又是难得地说了这么多话，李卫国心知赵国强心情是不错的，最起码没有因为以后不能做剧烈运动这件事而颓丧，他也是跟着松了口气。
赵国强简单和李卫国说了几句后，就各自进了办公室。他许久没来，这里的桌子都蒙上了一层灰。许是头天回到部队里心情好，正好现在时间也早，赵国强很是悠闲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抹布，去外头沾了水回来擦拭着，任何一个角落也不放过。
不过是稍一会，整个办公室就变得亮堂堂的，和未受伤之前是一模一样地干净，瞧着就令人舒心。至于先前办公室处理的文件，因为他受伤了，也全部移交到其中一个副团长手上了。
赵国强这会儿也找不到事情做，索性就等着到了时间点去上级领导那述职了。他深吸一口气，而后又缓缓地呼出，整个内心勉强平静下来。
到了上级领导办公室那，赵国强伸手轻敲门三下。
傍晚许晚秀回到家，陪着宝宝玩了一会，又是进厨房给许母打下手。她心底还是担心着赵国强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等到饭菜差不多做好时，和之前差不多的时间点，外头门敲响。在客厅里玩着的宝宝听到声响，连忙站起身奔过去，按住门扶手打开门，高兴地喊道，“爹爹回来啦！”
“对啊，爹爹回来陪着宁宁吃饭啦。”赵国强笑着牵住闺女的手，走进屋把门合上，再拉着她去厨房打招呼，“娘，晚秀，我回来了。”
“哎还，女婿你先洗个手，我们这里马上就可以了。”许母拿着锅铲正把锅里炒好的菜给装盘，许晚秀则去烫碗装饭。
一家子吃饭时，是有说有笑的。许晚秀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赵国强，发现他一直浅笑着，对待宝宝格外宠溺，和许母说话也格外耐心，眼底带笑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她提着的心也总算是稍微安了下来，看来他今天去部队里，得到的消息也还不错，不错就好。
小姑娘的眼神毫无侵略性，相反还很温柔。
赵国强以前受足了训练，包括敏锐度，只要有人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他总是能够第一时间察觉。也是这样的敏锐感，让他在之前出任务时，躲过了不少次危机。
小姑娘在想些什么，赵国强也大概能够猜到，不过现在饭桌前岳母和孩子都在，他也就装作没发现，心底想着等夜里再和她好好说今天的事。
夜里各自洗漱完，等到许晚秀回到房间里时，赵国强已经给宝宝讲完睡前故事并且把她给哄睡着了。
他靠坐在床头边，长臂一伸揽住刚坐上床来的女子，一阵淡淡的陈皮味萦绕在鼻间。小姑娘向来是喜欢泡陈皮水喝的。
“国强你今天看起来好像很高兴？”许晚秀感受到那灼热的怀抱，没忍住开口问道。
“嗯，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起码心安了。”赵国强点头应道，他笑着说，“我今天去了领导的办公室，他问我是想转部队文职，还是说转业，正好年龄也差不多够了。”
一般这些都是没得选的，赵国强很庆幸，他还可以选择。在那个办公室内，还有一位他没想到的——老团长王团长，那个一手把自己带到如今这个地步，格外看好自己的王团长。
他回想起今天早上走出领导办公室后，王团长跟着他走出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绝处逢生，永远积极地向前走，用着顽强的生命力，这才是咱们当兵的应该有的。”
他原本还担心爱徒会颓丧，毕竟对于赵国强这种前途正光明，热爱部队为其奉献的人，却不得不因为受伤，身体条件不符合而戛然而止，实属是大挫折。
王团长笑着说道，“这条路我看也行，你就放心好了，部队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其拼过命的人，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我相信你。”
赵国强想起老团长那笑得慈祥的面容，眉峰间仍旧是带着年轻时的锐气，心底也是一片柔软，面色柔和。他知道自己能够有得选择，多多少少也与王团长在里头周旋有关的。
凭借着他过去那么多年的战功，再加上老团长在其中出着份力，想来最后结果也是不会差的。
赵国强把领导和他说的两个选择说给许晚秀听，话又顿住，迟迟未开口。
“然后呢，你选了哪个？”等了半饷没到后续，许晚秀没忍不住催道，她心底隐约也有个答案。
赵国强笑着，又坚定地说道，“我选了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