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春风起（1）


    “娘, 我们回来看您，不用每次都做这么多菜。”许晚秀看着饭桌上满满当当的菜色, 有猪肉有青瓜, 颇为无奈。


    十年时光一晃而过，许母瞧着也比以前老了不少，她的腰背不再像以前挺得那么直, 坐着时稍微佝偻着腰。


    脸上的皱纹也愈发地明显, 她笑着说道，“秀秀你这可想错了, 是你嫂子非要做这么多菜的, 娘是拦也拦不住。”


    她说起这个, 眼底都是笑意, 精神抖擞, 比起这十年里也是不差的。


    这艰难的十年里, 许晚秀隔段时间就会回趟许家屯来看许母，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有时候是带上宁宁和赵国强一起回来。


    她是知道许母的性子的, 哪怕是在部队家属楼里一起住了那么些年, 回到家估计也舍不得买肉。


    更别提现在是嫂子李小萍当家。


    再一想到现在外头肉难买, 青菜难买, 什么都难买, 都偷偷着来，许晚秀索性每次回来都带上点东西, 改善下许母的老年生活。


    她这十年里经常在县城和许家屯之间走动, 也是亲眼见证着这个时代的沉寂。许晚秀看见许家屯老人小孩逐渐面黄消瘦, 成年劳动力也是吃不饱的。这样的问题不仅是在村里，县城里的也是这样。


    每回家里煮猪肉这些, 许晚秀都得小心地把家里的门窗都给合上，免得肉香味飘出。虽说以赵国强在钢铁厂里的职位，完全经得起这样的吃法的，她们住的那栋楼里的人条件也不差。


    但平时小心些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就听见许母兴致勃勃地拉着自家闺女的手，说着村里最近的八卦，“秀秀你知道不，村头大壮家的知青媳妇闹着要离婚，说要回知青点复习参加什么高考。这可给闹得，其他家也没差多少，结婚的闹着离婚，没结婚的都待在知青处复习呢。”


    老大小老大小，许母以前很少会和许母说起这些，倒是近几年上了年纪不怎么干活，闲下来了反而关注起村里的八卦，俩孙子在县城里上学，晚上才能回来，媳妇白天下地干活。


    她只能和村里那些老婆子一起唠嗑八卦，只不过那些老婆子现在也不像以前说起话来那么有力了，都是给饿的。


    “现在说要恢复高考，他们自然是想着回去的，能够通过考大学回城，那是在最简单的一个法子。”许晚秀笑着说道，现在怕是到处农村都乱的，她没有多说些什么。


    无论怎样，这都是别人的个人选择。


    她笑着说点好话，“娘，说来也是小弘和小朗有福气，这年纪刚好赶上了，很快第一次高考来了，他们正好能参加。”


    许元弘和许元朗之前是在许家村这边念小学，后来严重时期中学停课，许晚秀想着时间差不多，还特意去回收站掏了些初高中课本回来给他们看。


    她没办法多说些什么，只能叮嘱他们道，“小弘小朗，你们现在在村里，除了干活赚工分，晚上也可以看书学知识。以后等恢复高考了，你们就能直接考上大学生，那可多风光。”


    为了增加俩侄子的学习动力，她还和他们俩兄弟约定，一个月考核一次，过了的有肉吃。


    肉，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最受欢迎的，这段时间尤甚。


    好在俩兄弟也争气，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肉，起码每回的考核是过关的。现在基本上都达到了高中水平，考大学应该是没问题的，就看能到哪个程度。


    许元弘今年二十岁，许元朗今年十八岁，都是年纪刚好，碰上了个好时代。


    许母一听，顿时乐呵道，“要是真能考上，那可真是祖上积德，也是秀秀你对俩个侄子上心。”她是知道闺女和俩孙子的约定的，当时还觉得闺女瞎折腾，但又拦不住，也就随着她去。


    俩孙子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瞧她闺女，要不是念到高中毕业，当年也不能当上部队小学的老师，还能写稿子赚钱。


    倒是没想到现在峰回路转，俩孙子每天晚上的学习还真能够派上用处了。


    她又是感叹道，“哎，要是当年你能继续念下去，就是咱家头个大学生了。”


    “那时候是我不想念，也没有什么大学念，情况不一样的，娘您也不用多想。很快咱家就能添上两个大学生了。”许晚秀牵过许母的手轻轻拍着，笑着说道。这些久远的事，现在再想也是没有意义了。


    李小萍从里头端着盛好饭的碗出来，就听见小姑子和婆婆在说着俩儿子。她面上也是带了笑意，边把手中的碗放到许母和许晚秀面前，边说道，“这话还是娘说得对，小弘和小朗能到现在这样，也是小姑子你帮着忙。”


    “要不然嫂子我啥也不懂，只能努力让他们俩小子不饿肚子就算了。”她这说的也是实话。


    要是以前，李小萍可能会觉得，在县城里当厂里正式工最好，多少人念了书最后去了厂里，吃着商品粮。但现在听说俩儿子可以参加即将恢复的高考，很大几率可以考上大学，她也是高兴的。


    小姑子高中毕业，读得书多了自然现在混得好，整个人也和善。现在有这个机会，俩儿子能够考上大学，这种祖上有光的事，李小萍自然是高兴的。


    当然，等到后来半年后许元弘和许元朗俩兄弟纷纷考上大学，在学校有粮食补贴和钱，毕业后还能分配工作时，李小萍就更加高兴了。


    许母见儿媳妇和闺女的感情一如既往地好，她也是高兴的。老人家这会儿也饿了，闻着肉香味，她笑着招呼道，“行了咱快吃饭吧，待会这些肉都凉了。”


    “好，娘你多吃点。”许晚秀也是笑着招呼道。她帮着许母舀了一勺肉沫放到她的碗中，许母现在牙齿不像以前那般利索，嚼着肉片也是费尽，嫂子李小萍现在做肉都是直接炒肉沫。


    三个女人吃完饭后，许晚秀又是陪着许母进房间里聊天，午休后又坐了会，这才骑着自行车准备回县城。临走前，她交代嫂子李小萍道，“嫂子，等我哥晚上回家，你和他说上一声，让他明天下班后来来我家里一趟，我有东西让他拿回来。”


    “好的，嫂子给记住了，等你哥回来，铁定和他说。”李小萍也没有多问些什么，直接笑着应下。她另外感谢小姑子一家的是，把自家男人给弄进了钢铁厂里干活。


    当初听说赵国强成了钢铁厂的副厂长，许家全家都高兴着。后来李小萍也不是没有盼着，小姑子这么亲娘家，说不定回头让她家男人把大哥给弄进钢铁厂呢？


    农田里收成不好，年底里的分的粮食和钱也是一年比一年少。和这相比，如果能够去钢铁厂里干活，钱多了，福利也好，那可是吃商品粮的。


    不过后来小姑子家一直没有动静，她家男人知道了她这想法，也耐心地和她掰扯过，“小萍，妹夫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但是这事吧，帮了是情分，不帮的话才是正常的。不管怎样，不能影响了咱两家的感情。”


    慢慢地李小萍也就不想了，有那精力想这些，还不如多睡觉，下地干活赚工分自然是累的。


    大概是到了五年前，村里年底连分粮都拖欠着，日子越来越不好过。那时赵国强突然给了她家男人一些书，让多看着，回头钢铁厂招人，让去试试。


    也不知道是她家男人争气，还是小姑子一家在其中出了力，或者是二者都有，反正那会起，她家男人就成了钢铁厂的一员，每天早上去县城里上班，傍晚下班会回来。


    只剩下李小萍一人下地干些轻松的农活，多少赚点公分，反正在家闲着也没事。这会儿可不兴懒婆娘，多赚一点公分就多点粮食，没有哪家人能纵容着家里有闲人。


    许晚秀和李小萍说完，又是和许母挥手道别，这才骑上单车往县城里去。这些年来，这辆凤凰牌的自行车反倒成了最实用的存在。


    家里离钢铁厂近，这么些年赵国强也一直是走着过去。宁宁上小学的地方离得近，都是许晚秀牵着她的手陪着去。后来停课，这孩子就在家里由着亲娘来教。


    多数时候是许晚秀骑着这自行车，往返在县城和许家之间。


    月前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很快县城里的中学也都恢复上课，宁宁这才又和小伙伴回去念初中。所以今天许晚秀回来，宁宁才没有跟着回来。


    她算是对许家这个外祖家有归属感的，每次只要她在家，都要跟着来。她和许元弘俩兄弟，也并没有因着年龄的增长而生疏，反倒是愈发亲近。俩兄弟对这个乖巧可爱的妹妹也很是疼爱。


    回到家里，许晚秀坐在客厅饭桌前喝着刚冲泡好的陈皮水，歇了会后又进厨房去忙活着。


    最先回来的是下学的赵清宁，小姑娘今年十五岁，正是最活泼机灵的时候，一推开家门放下书包，就是直奔着厨房里去。她直接扑过去抱住正背对着厨房门在择菜的许晚秀，俏生生地喊道：


    “娘，我回来了，你有没有想我啊？”


    “娘当然想宁宁啊，今天在学校里还顺利不？”许晚秀感受到扑上来的怀抱，笑着回应道。县城里的中学刚复课不久，很多事情都还有些乱，她也是担心女儿遇到些什么不顺心的事。


    得到娘毫不避讳的回答后，赵清宁笑弯了眉眼，她站到许晚秀身旁，笑着说道，“还算是顺利吧，我来帮娘择菜。”


    “好。”许晚秀也没有说心疼孩子不准她干活，不客气地把手中择到一半的菜递给闺女，她继续忙着下一样。


    很快饭桌上摆上了两三道热腾腾的菜，许晚秀边拿着碗盛饭，估摸着时间和闺女说道，“宁宁，你爹应该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外头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