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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小院墙,开孽障邪门,糊涂账。

    外出探查一番杨暮客对渔阳城此地了解许多,却疑团更甚。


    按理来说一国之都灵炁法阵失灵至此应有行走修士前来修整,但从浊炁积累来看,至少是上百年的磨砺方使得护城大阵失灵至此。


    百年间竟然无一修士来此,这国主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让修行之人避之不及。


    入睡前小道士在客厅点上安神香,若用神通去看,围绕着小院方圆百丈浊炁不侵。杨暮客拍拍被子,觉得应该能睡个安稳觉。


    未到天明杨暮客心有所感,摸着黑爬出被窝。推开门一瞧,东边竟然一丝明韵。想来是个修行的日子。


    大雪停了,却更冷了。


    街口那高约十丈的槐木是现成的法坛。


    黑暗中小道士一步一步踏着天梯走到高处,大袖一挥定坐空中。从炁脉中引出一丝灵炁洗涤尸身,东方金光乍现,行功于双目。迎接紫气东来。


    待到天光大亮,杨暮客落到院里,一身障眼法也全都褪去。季通却穿上了七品马快的官服。


    季通身着黑色长袍,胸口绣着獬豸,红口白牙,独角仰天望日。朱红腰带,腰带中还有拇指粗细的软绳。腰带上挂着官牌,两侧还有挂扣插着那两柄骨朵。头上顶着无翅纱帽,纱帽中间镶嵌一块同心圆玉片。


    “这么早就出去?”杨暮客笑道。


    季通抬头看看东边那阴云中灰色的太阳,“嗯。回城还需去衙门点卯,出去办差数年,总要述职一番。”


    “早去早回。”


    “是。”


    季通出门后玉香做了顿早饭,小道士陪着姐姐用饭后又迈着四方步出了门。那城隍派遣了日游神被小道士一眼瞧见,便也唤了过来领路。


    早课完后小道士身着一身素青道袍,那日游神幻化成一只应声虫躲在他耳后。


    出了刑部衙门大街,杨暮客凭着记忆又来到那处琼楼附近,这里白日间却有些冷清。不时有马车过来接人。


    日游神说这城中有报馆可知国内消息,杨暮客欣然前往。


    淮州郡城作为水路集散中心城市都未曾见到这样的地方,小道士心里多少还有些好奇。这方世界的报馆是个什么样子。


    待到了那报馆门前,能看到不少家丁正在抄写新闻。再往里一瞧,报馆正中是一面幕布。幕布光影闪烁有画面演绎着所报道的时事。


    渔海水师运送官军前往海南郡增援前线。水师提督发表讲话。


    这一幕杨暮客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回到了原来的世界看电视新闻一样。不多会幕布光影一变,插播了前线最新战况。


    南罗国军队围城胥巴郡城,南道最后一城即将失守。


    城中灵阵的玉眼捕捉到了天空飞舞密密麻麻的木鸢,无数标枪投下,站在城墙上的守军抱头鼠窜。


    城墙下还有火光黑烟弥漫,喊杀声阵阵。


    而杨暮客打量着那些抄报新闻的家丁,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的只有木讷。他觉得这些人真是可悲又可怜。西岐国三道失了一道之地,眼见着南罗国的军队就要长驱直入,他们却毫无感受。


    灰色天空,明亮中愈发清冷,人却越来越多。


    离开报馆,四处游览一番,便觉无趣。杨暮客找了机会问那应声虫道观所在,然后消失在茫茫人潮之中。


    季通先去刑部衙门知事述职,然后去了差役司结案。差役司里正忙活着,一个马快拿着公文正巧看到了进屋的季通。


    “山塘,你回来了。你我一别就是五年……正巧,我这有个案子。要你帮忙。”


    季通看着那人,张张嘴。他已经报与知事准备辞职,来此地结案也是想干净体面地离开刑部衙门。


    “诺言兄,我出门在外许久。衙门里现今的案子,我还是不插手添乱了吧。”


    崔放,字诺言。贡生出身,本是个文弱书生,进了捕快班子实属阴差阳错。不过十几年下来这书生也变得五大三粗壮实许多。


    “这次还真得你来帮忙,抓这贼人我们忙活了许多时日。奈何贼人狡猾至极,稍不注意便被他听了风声跑掉了。山塘你的本事我自认是不及的,所以真得求你帮忙,案子办成了哥哥请你吃酒。”


    季通被崔放硬拉着走出了差役司,季通听闻案子已经办到逮人的阶段,也放下心来。老友如此热忱他也不好推脱。便点点头应了。


    “这人奸杀城中少年,犯案数起。第一次案发已经是两年前,在清水路,后面陆陆续续发现尸体都是未及冠的少年。根据作案地点和路线我们分析这是一个货郎,使用钱财或者玩物引诱少年上当。后来王舜巡查的时候撞破了那贼人行迹,救下一名少年。但王舜为了救人没抓到那厮。城中阵法玉眼也没找见他,我们判定那厮就躲在芳草巷里,李马快已经带人围住了芳草巷。现在需要我们挨家挨户地搜查。”


    “嗯。”


    两位马快带着六七名捕快从刑部衙门东院出了门,小碎步轻声跑出了大街,然后转进河道钻进内河运船过城南来到了芳草巷。


    芳草巷其名源于巷子里住的都是花匠,各家贵人喜欢从这巷子里挑人做家里的长工。所以这巷子修得格外整洁,地砖锃亮,白墙绿瓦。各家都有枝头探出来,白色的雪花堆在冰锥上。


    季通搓了搓手,“小的们都围在外头吧。”


    “你又要逞能?这地滑的很,还是让几个衙役进去寻人好些。你功夫好,在外头拦住保险些。”崔放拦住了准备进巷子的季通。


    “那哥哥叫我来又是何故呢,那贼人若是逞凶伤了自家弟兄,要耽搁许多事情。”


    “山塘,听哥哥的劝,我们在此候着就好。你如今也是七品马快,别总是身先士卒。总要给下面的弟兄留点门路。”


    季通低头一笑,抿嘴说,“成,听哥哥的话。”


    崔放几句话就安排好了任务。王舜也正巧从街对面的馆子里出来,与二人聊了会儿盯梢所得。


    季通出去游历许多,忽然明白了为何这崔放一定要拉上自己来。似是与这王舜有关,看来二人相处不快,自己立功归来成了崔放眼中的墙,挡一挡这未曾见过的王舜。却又不知王舜是哪家门子的关系了。


    不多时,一众衙役押着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从巷子里出来。那中年男子头发灰白相间,留着山羊胡,腿上还裹着绷带,红彤彤地往外渗血。


    “禀告催马快,犯人已经被捕,腿上的伤是他自己扎的。我们进去的时候他正拿着剪刀自残,见到我们还准备自杀。”


    “带回牢房里押着,我和季马快稍后就回去审他。”


    “喏。”


    王舜在一旁也不吭声,从腰袋中取出公章盖了公文,打量几眼季通,大步走了。


    崔放低声笑了,“山塘,倒是让你白来一趟。没想到这犯人逮得如此轻易。”


    “这是好事。”


    “是。那我们一起去他家里看看?好好了解下这杂碎。”


    “嗯。”


    季通跟着崔放进了巷子,找到了那货郎的家。


    二人接过捕快递过来的面巾,捂住口鼻,看了看捕快整理出来货郎平时贩卖的货物。都不是什么贵重玩意,有香料盐巴,有胰子皂角,有绣花口袋,有草鞋成衣。


    眼尖的崔放对着一个盒子指了指,“这个挑出来。”


    季通也瞧见了那个盒子。是勋贵家里才用到装香料的木盒,捕快带着手套将盒子缓缓打开,里头竟然装得是缕头发。头发用红绳绑着。那捕快又缓缓将盒子盖好。翻底一看,底款被人用锉刀抹去了。


    崔放与季通看完这些,让捕快们将证物收好,进了那货郎的屋子。屋子里血腥味道混合着花香,料想那中年男子也是有一手种花的手艺。这寒冷的天气里靠窗的花盆里还依然有鲜花绽放。


    季通走过去摸了摸花盆,都不是什么好窑厂烧的。倒是有一盆枯了很久的盆景吸引了他的视线。捧起盆景看了下底款,奚陆窑厂。是靖通男爵家的窑厂烧的。


    “哥哥,看看是不是跟这家有点关系?”


    “嗯?我看看……”崔放看着被季通举起来的盆景,啧啧咂嘴,“一会儿让小的们去递个信。”


    季通轻轻将那盆景放回去,让跟着的捕快收起来。然后又看到放在桌面被放在白布上的剪刀。剪刀上还带着血,跟随杨暮客学经文多多少少有了些灵通的季通感受到了一股恶意。他确定这把剪刀就是杀害少年的凶器。


    “回去审审吧,让小的们翻翻衣柜有没有带血的衣物,就能定他的罪了。”季通对崔放说道。


    “走,一起审审他。”


    “我也跟着去?”季通面露难色。


    “为何不去。”


    “实话说了吧,哥哥,我准备辞官了。”


    “这……”听了这话崔放愣住了。“也是,西岐国这幅光景,用不到多久天地变换。辞了也好。”


    似乎因为卸下了包袱,季通坦然道,“哥哥误会了,我是答应了一家异国商人做护卫,护送东家回乡……”


    “这是好事儿。出了这西岐国,自当是另一番天地了。”崔放拍了拍季通的肩膀。“正巧那高家的正请假沐修,自打你离了渔阳他就放言要整治你。”


    听了这话季通沉吟片刻,“唔……我还有事儿想要问清楚,等审完那杂碎你我二人好好喝上一桌。”


    “好。”崔放点了点头。


    二人便领队回了刑部衙门。


    昏暗的牢房里头发花白的男人被绑着坐在一张板凳上,后背则靠着一根木桩。


    对面季通和崔放坐在两张梨花木扶手椅中,边上还有一个文书提笔坐于案后。


    “姓名。”崔放低声问。


    “小民姓邹,名蔷,蔷薇蔷。”


    “可知我等为何捉你啊?”


    “嗯。”那男人点了点头。


    崔放眯着眼,轻声问,“你知道?”


    “小民从害了第一个人开始,便知早就有这一天了。”邹蔷抬起头,双目却失去了焦点,陷入了迷茫。


    “知错而犯,罪加一等。你认吗?”


    邹蔷痴痴地笑着,“一个人是杀,几个人也是杀。有什么区别吗?”


    季通皱着眉看着怪异的犯人,他莫名地感受到了一丝冷意。而边上炭盆里火焰正旺,烙铁通红告诉季通这间屋子不该冷。


    “说说为何犯案吧。”崔放叹了口气。


    “我能先说第二个吗?”


    “说!”崔放瞪着邹蔷。


    “那日我贩货过吉阳桥,牛家庄赶出来一个半大小子,我见他哭得可怜。就递了块糕饼给他。”说到这里邹蔷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那孩子太可怜了,家里哥哥死了,嫂嫂占了屋产,妹妹送进了韩老爷府里当丫鬟。他要跟我学做货郎。那孩子是读过书的,说要跟我学认字,边贩货边读书。可惜他长得不是我喜欢的,我就框他去河边说话,捏着他的脖子溺死了。剥了他的衣服,趁着黑天挂到了他那嫂嫂家门口。”


    听到这里崔放坐直了身子,“你是说,牛家叔嫂自杀都是你做的?”


    邹蔷抱着被绑着腕子的手蹭蹭脸,“那孩子嫂嫂不是我干的。是那孩子自己干的。”


    听到这季通浑身发毛,这人已经入了邪了。“邹蔷,看着我。”


    季通从椅子上站起来,胸口那獬豸的画像正对着邹蔷。“那孩子已经死了怎么能害他嫂嫂呢?”


    邹蔷先是笑着看了看季通,然后闭上眼睛蜷缩身体往侧边躲着,“我又怎么知晓,我是做梦那孩子自己说的。他嫂嫂的死不关我的事。”


    崔放感觉季通的行动有些怪异,但并未阻拦。忽然想到不该让犯人牵着鼻子走,“你第一次在清水路,是怎么害得余家小四?”


    听到清水路,听到余家小四。邹蔷好像回到了两年前,那是一个黄昏,他贩货后背着扁担往回走。


    一个少年站在树下蹦着想要用木枝把挂在树杈上的毽子挑下来。


    好像回到了邹蔷小时候随着父亲在陆家做长工,那陆公子活泼的样貌。陆公子相中邹蔷做了伴读,而陆老爷以手脚不干净的名义将邹父与他逐出了陆家。自此再没人雇佣他们去修整园子。


    “大概是稀罕那孩子标志吧。”邹蔷轻轻地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断袖之癖的?”崔放冷冷地问。


    “很小,未及冠的时候便知道自己与别个不同了。”邹蔷的声音很轻,低着头不敢看前方。


    “你是怎么害得余小四。”崔放继续审问。


    “我帮他从树上取下了毽子,可那毽子坏了。我让他跟我回芳草巷,他便跟着去了。我摸他,他不反抗。我撕他衣服的时候,他却反抗了。我就掐他,直到他晕了。完事后我很怕,用被子捂死了他。那天晚上很黑,我走了这么多年货,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清水路。我本来想把他丢到榆树林里去,但天太黑了,我竟然怕得认不出路。我就把他丢到了他家院子里头。我知道渔阳城里有玉眼,那道器肯定能照到我。甚至城隍的游神也饶不了我。但那天太黑了,我不知怎么你们竟然现在才抓我。我今早就有预感,我要被抓了,我想用剪刀戳死自己,可我还是害怕。你们抓的太晚了,我越害怕被抓,就越想弄,两年了,我用剪刀剥开了好几个孩子的肚皮,我想看看……我弄他们的时候是怎样的。”邹蔷颤抖着嘴唇,越说越迷茫,眼底泛着红光。


    季通磅地一声拍在桌上,“邹蔷,老实看着我。你一个花匠怎么敢违宵禁,巡察怎么抓不到你!”


    邹蔷看到那獬豸画像眼底的红光又不见了,用手腕盖住脸,“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这样……”他言语中带着哭腔。


    季通手伸进官服的口袋里捏住杨暮客给他的玉符,“渔阳城祛浊阵法十二个时辰供应玉眼监察万物,你怎能逃过玉眼的监控,而你这一年多来犯案数起,无一不是如此,你一个花匠民户,怎么做到如此的?何人告诉你躲避玉眼监察的方法,何人告诉你巡察队伍的巡逻间隙。你行凶数起,又是否与陆家有关,是否报复陆家?”


    牢房里似乎冷意一下消减许多。


    崔放脑子忽然就清醒了过来,胃里一阵恶心。“你平日里喜欢去道观祈福,在那道观里见过什么人?”


    邹蔷又回到了迷茫的状态,“神主庇佑万物,神主庇佑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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