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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叹呐,叹呐,不过芳华一霎

    杨暮客已经让季通补足了租子,言说要住到三九之后。林铣已经询问明白了价钱。这次只要了三贯,但之前的他也不退。


    城外小镇与王城有来往通勤的灵车,轨道穿过雷塔林立的旷野,唯春季惊蛰到夏至期间停运。其余时间一日两班,免费乘坐。林铣做豆糕的技法被玉香指点一番,已经算拿得出手。经过此番准备,林铣听进祭酒那日所言,准备进城摆摊。


    在这林府住了几日,城里的鸿胪寺卿亲自来请。季通和巧缘被留在了林府,一是巧缘得人照顾,二是帮衬林铣。


    三人坐着官家飞舟自是招摇过市,乘着县城相通的航道进了王城之内。


    又过了几日,玉香傍晚搭车来到了林府。借用他家的厨房。


    鸿胪寺所设居所没有炉灶,因为地处城中闹市,皆是木制建筑,所以严禁明火。就连烧水用得都是离篆热炉。烧饭不能控制火候,味道自然差了许多。若是平日三餐还好,但明日是杨暮客为小楼张罗的赏花会。


    园子是租用王族别院。外国藩王觐见国主的时候会住进来,其余的时候开放民间使用。花销自是不菲。因为只租用一日,在那别院中做餐食自是来不及,所以玉香才会赶去林府。也是顺带将季通领进城里,做那门前警卫。


    林铣沾了光,玉香允他在那别院门口设摊位。毕竟来得达官贵人自是有下人陪同,这些下人在外也要吃食。林铣去支一个摊子,销路不愁。


    天还未亮,季通提着好几个食盒登上了接玉香回城的飞舟。玉香本人还在那厨房中做些小楼最爱吃得甜点。毕竟自家主子吃得东西一定是最可口的。不大会儿玉香也提着一个食盒上了飞舟。


    天才亮,做完早课的杨暮客已经先去了那处别院。


    别院门口有书院祭酒题字的招牌,鉴宝赏花会。


    院子里头有昨日从王宫里借来的几株茶花,也有厨青从城外寻汤观送来的黄菊芍药。杨暮客脚踩四方,按照时令摆了一个暖阵。院中仿佛已从残冬入了深春。


    鸿胪寺广发请柬,不多会儿城中不少贵人已经来至此地。外围更是诸多捕快巡查。玉香和季通赶到,进了园子摆放餐盘。


    季通一人杵在那院子门口,带刀兵,来来回回盯着那些外头等着开园参会之人。


    小楼乘飞舟落在园中,坐在主座上。边上是一张木案,案上放着一块黄晶,黄晶四尺高,二尺长,形如山,似有水雾飘下。晶石细腻,形状天然,乃时光造化,世间不可多得之物。黄晶旁还放了从杨暮客那拿去的那根药杵,这药杵虽初看粗粝,但金铁之物并无祭金与生祀痕迹,端地是个奇物。小楼腕上的镯子被隐去了灵炁,竟然也大大方方地露出来。


    此时他们一行人便是显财。边上的柜子还陈列了不少标了价钱的珍物古玩。


    主座小楼面带轻纱,挽螺髻,额贴花钿,耳珠垂金穗。身披对襟白绒裘衣,针脚细密,暗有银花。里头穿着红绸绣鸟雀戏花小袄,白锦布黄丝绣福文襦裙。端着茶盏,那手腕上的镯子星光点点,煞是惹眼。


    宾客入园后,皆是携宝而来。杨暮客着一身素衣道袍站在一旁,听着小楼点评。若是合意的,杨暮客依次递上请柬。若有出售念想,便明日按着请柬上的时辰去鸿胪寺的宅院交易。


    交易自是需有官人证言,缴纳财税。所以官家亦是极力支持。如今周上国备战之事已经掩盖不住,有想换了钱财去往海外者,也有准备钱财购置资源。不一而论。当下周上国铸币兑金玉乃是近万贯兑一饼,仍有浮动。


    小楼能动用百余饼金玉,财富自然不足以收购所有合意之物。但这院中亦有交易,且有做不得准的宝物请小楼掌眼,需缴纳佣金。佣金乃是宝物价值一厘。他们交易也需验明价值,官府收税,玉香抽水。好一个无本生意。


    杨暮客扇着铁口直断的扇子,被小楼骂了一句,赶紧翻个面,换成金玉良言。


    这一日过去,从早到晚,参会者数十家贵人。小楼掌眼佣金足足数万贯,抽水亦有近万。


    常胜侯送来的一尊铜鸟,因为年代久远,无人认得。小楼言说这是颙鸟,生于万泽大州之南的沙海中。此物铸造手法乃是以活铜一体成型,血祭百余年,万年不衰,方不用年年祭金。想来是万泽大州蛮荒土着所供奉之物,不知因何流落到这西耀灵州。常胜侯笑眯眯地说此物送与大可道长,求得道长占卜一次。杨暮客自当点头应下。


    宴会之终。收买下的有,以蛟龙牙齿经数十代工匠雕琢的笔筒,白鵺尾羽织做的云肩,传世千年的彩蝶鳞粉绘制的精美漆器,中州宫廷匠师雕刻的铁木画,珍贵宝石首饰数十件。柜中之物卖掉的也有不少。夜里做账,一共花了七十五饼金玉。


    贾家商会女掌柜在这王城名噪一时。错过之人,没接到鸿胪寺请柬之人皆是长吁短叹。


    去过了常胜侯的酒宴,杨暮客说了些漂亮话,告诉常胜侯,南来之事不必放于心上,建功立业之时已到。又没过几日,三九的前一天,学院的马车停在鸿胪寺门口。他们来接小道士去讲学。


    夕阳西下,社火散了,集市热闹非凡。学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走进了学府之中。


    学府大院灯火通明,地上有暖箱御寒。一排排矮座已经零零散散坐了不少学生。边儿上的走廊里更是扎堆站着他们的后辈。


    几位先生忙着装点杏坛。


    收官典礼在夜色朦胧中开始了。


    杨暮客站在后台看着那白发沧桑的祭酒说着此去春来除旧岁的话。也无非就是诸位弟子如今已经学业完满。来年若是科考的,祝有个好前程。若是归乡,也莫要忘记学院的教导,为人当方正,行君子之事。最后,祭酒庆幸于年终之时,陇阴郡传来了圣人文章。而口念文章之人,也来到了学院,与弟子们讲课。


    一时间大院里沸沸扬扬。


    杨暮客笑着走上去,祭酒作揖与他交换了位置。


    杨暮客看着台下渐渐落针可闻,他从那一双双眼眸中看到了对知识的希冀。忽然他脑子一片空白,那些准备好的过往圣人对《劝学》的注解全都忘掉了。


    那不是他自己的学识,说来又有几分信服呢?道可道,道理终究是要随着时代变迁的。他们又不曾了解那一方世界的历史,东拼西凑之言,说了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他轻轻咳嗽一声,“贫道年岁尚小,若论学识,或许还比不得坛下诸位。有幸在梦中得圣人之言,祭酒邀我讲学,贫道也怕贻笑大方。那便讲一个故事吧。”


    学子们虽不知这道长为何不讲解《劝学》,但圣人文章出于他口,他们依旧期待道长能说出另外篇华彩之作。


    “有一个人他叫子美。少年早发,自以为才华出众,入京考试。第一次考试,他落榜了。他攀高山,游江河。写了一首诗。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雌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你们莫要问贫道这岱宗在何处,齐鲁在哪里。贫道于梦中见他,也不知其所以然。”


    台下学子哈哈大笑,他们听得出这落榜之人胸有大志,才情确实非凡。


    “他的国家此时兴旺无双,其京都更是不夜城。他于城中科考投文十年。整整十年,蹉跎困顿。三次落第,献赋于国主,终得待选分配名额,如此又过了数年。胸中才学无处施为,家中生活愈发困苦。终于,他放弃了心中包袱,认领了一个小官。


    那一天许是下着雨,亦或者下着雪。他回家中之时,他的幼子却饿死了……”


    寥寥数语,坛下的学子也被这命运多舛之人勾动了心弦。


    “而盛世却如过眼云烟,京都刀兵四起,国主迫不得已出逃。而这子美也颠沛流离。做了个节度使参谋。生活却拮据困顿,饥儿讨饭,为父无米。何等凄凉……


    他说,痴儿不知父子礼,叫怒索饭啼东门。


    大风吹破了他的草庐,见了种种凄凉,他写下诗句。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终是心灰意冷,他辞了那参谋之职。于路上写了一首诗。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岳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着,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杨暮客知晓在他们耳中那月亮定然变成了山岳,想来夜色中星光下,山势随着江流而去,也不失为一方美景。


    此时众多学子只觉得背脊发凉,如此才华的文人竟然落得这般田地。


    杨暮客继续说着,“他离了那参谋之职又入了兵家幕府。乱世便是如此,总要依附于他人羽翼之下。否则他这书生又能如何?有一年秋天他去爬山,又写下了一首诗。私以为,可称得上律诗罕有佳作。”


    杨暮客抬头看着星空,抑扬顿挫地朗诵着。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他想家了,于是乘舟回家。最后他死在了舟中。”


    杨暮客用一个简短的故事概括了伟大诗人杜甫的一生,长叹一口气,胸中噎得慌。


    “此人无才乎?此人无志向乎?何以至此?”


    学子还等着小道长的解言,但那小道士久久沉默。小道长拍拍膝盖站了起来,“下课……”


    没人喝彩。因为这小道士说的故事憋屈至极。凭什么那兴旺无双的国度会容不得这样的诗人,又凭什么不过十年就兵荒马乱。三首诗作,足以看出这子美才华出众,又如何才能落得食不果腹的下场?


    他们不理解,但是他们害怕。


    杨暮客也没指望这样的故事能打动多少人,或许明儿这些学生就忘了。反正不是他们家的事儿。这个世界国祚少说了都是千百年,他们又能有多少感同身受呢?若一人听了进去,心有所感。后事为人方正,那便是他杨暮客的功德了。


    祭酒在后台再深深鞠躬,“大可道长当头喝棒,或许会让许多学生警醒。三首诗更是传世之作,老朽还请道长准许来年修书之时可录入其中。”


    杨暮客甩甩袖子,“准了。子美姓杜,名叫杜甫。”


    不多会儿那王宫之内就收到了杨暮客杏坛讲学的奏章。


    周王仔细地读了一遍,轻轻放下奏章。这道士不满本王所为啊,他是在警告本王……


    杨暮客憋着这一口气,肝火灼烧不停。


    他回了鸿胪寺都不曾进屋,直接在那小院里打坐等着天明。


    没多久又有天舟落下接他去往城外的寻汤观,明日便是行科之时。依旧是一番早课,收了紫气他随着那厨青的徒儿打了一套修身法。数十个俗道朝着他掐子午诀作揖,杨暮客坦然受之。


    正午时分,寻汤观为杨暮客准备好了法坛。


    诸多器具皆是精美器物,自是那何玉常出资采买。何玉常还按照杨暮客的吩咐,雇佣了许多火命壮年男子捧着小鼎站于八卦乾离之位。


    寻汤观不只是周上国王室养老的地方,也是有许多正经道士的。那鹤妖就站在山头看着,它是云鼎观差遣护卫寻汤观的天妖。


    鹤妖站在大象巽位之上,为观中之阵鼓吹灵炁。


    杨暮客换了一身寻汤观准备的紫衣道袍,反正他没上清门的正经受箓道衣,穿啥都一样。


    肝火一直烧着他体内的阴气。这隆冬之中,尸身多次毁坏,又不曾养尸。其实阴气早已积蓄溢满,杨暮客甚至知晓若他再不处理,那么真的要修歪了,变成个大鬼尸妖。


    他拿着那衮山中制作的小幡出了静室。


    一众道士看到了那树杈做的法器不由得憋笑。


    杨暮客将小幡插在香案的插槽里,拿起案桌上的三清铃轻轻一摇。叮铃铃铃……


    世间好似万籁俱静,只剩此铃声。他也没念什么敕令,法咒。


    提起朱砂笔在一张黄纸上写下符头,天火同人。符胆写天支地干,所应时节的苍龙星宿。符尾自是他杨暮客的道号与方位。黄纸丢进香案的鼎中燃起烈焰。取了三支香礼敬天地。


    掐根本诀坐于蒲团之上。


    那些壮士手中的小鼎竟然开始聚集阳火。


    寻汤观山顶好似顶着一面凸透镜,一束金光落于打坐中的杨暮客身上。他周身光华四溢,五色灵光随着阴气蒸腾而闪烁不停。


    走火之伤随阴阳调和而愈,尸身血肉活性一点点回到登船之前的状态。而那日被仙光灼伤后身魂不合也渐渐缓解。尸狗神安稳地停在心头。


    杨暮客的脑海中能想象到,他的胎光变成了一个穿着燕尾服拿着指挥棒的少年。


    少年用指挥棒轻轻一点,大阵中先是锣鼓声喧天,然后渐渐安静。灵炁飘落,随着《金蛇狂舞》的曲调绕着他的周身欢快起舞。


    他的尸身鼻孔冒出白烟,深呼吸,白烟随着阳气倒卷而回。


    高台之上的何玉常不知怎地他觉得有什么东西丢了,心慌的不行。有借有还,杨暮客给的运道自然是要收回。


    晴空白日起雷声,海陆静宁听号令。诸多功德与周上国人道交相辉映。


    国神与自家游神坐在云头嗑着瓜子聊天。


    游神问自家神主,这小道士为何如此浪费,诸多阳气落在了山涧未曾收取。


    国神撇撇嘴,“不知是哪儿寻来的野路子,若是让他家师长瞧见,少不得赏他一戒尺。”


    只见那杨暮客的尸身上啪地一声,额头出现一道红印子。


    国神一把捂住嘴巴,她可不敢再乱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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