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金疮药……”
“拿热水来,帕子,干净的帕子……”
我和聂南浔肩并肩站在葡萄藤下,静静地听着房间内小竹急促的对话,看着一盆一盆往外端的血水,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你又何苦救她。”燕予天提着一嘟噜葡萄,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同我说话。
“想问一些问题罢了。”我淡淡的道。
“可是……”燕予天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从房门里踉跄着走出来的小竹给打断了。
“怎么了?”我关切的看向小竹,“你是不是身体不适,若是不舒服,就先去休息。”
小竹对我摆了摆手,接过一旁白瓷端着的凉茶,一口气饮尽,才对我道,“主子,我就没见过中了那么多剑,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死撑着不咽气的女人。如今我已经全部给她包扎了起来,又用参片吊了起来,能活多久不敢肯定。”
是能活多久,不是能活下来。
我目光微动,心底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明媚,单纯,会撒娇,爱讨好人,虽然夹杂着无数的心机,但至少表面看起来,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子。
而今不过一年时光,竟变成了一个被参片吊着命,随时都可以死去的女人。
虽然这其中有不少成分是她自作自受,但仍旧足够让人叹息。
“别想了,进去询问吧。”聂南浔扶着我的肩膀,轻声道。
我点了点头,顶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进了房间。
入目的,便是她浑身被缠满白色绷带,侧躺在床上,双目失神,宛若死人的样子。
“三皇子的丫鬟?”李思若微微的掀了掀嘴角,“怎么是你?你把我弄过来,是为何事?”
我在圆桌旁坐了下来,手指放置其上轻轻敲动,发出有规律的声响,“四姐姐,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才不到一年而已。”
原本一脸淡然的阖着双目的女子,在听到我这句话之后,猛地睁开双眼。
即使她鲜血几乎流尽,即使她没了一丝力气,但这一刻,她仍然出惊恐的尖叫,“你,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微微失笑,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扭头喊道,“白瓷进来。”
一直等候在门外的白瓷应声推门,走到了我的身后,将捧在掌中的眉黛,轻轻地放置在了圆桌上。
我伸出食指,轻轻地按压在了眉黛上,而后对着自己的鼻梁脸颊附近,密集的点了一圈。
随着青黑色的颜料几乎将我的半张脸给淹没,一直呆愣愣的李思若,目呲欲裂的看向我,“是你……是你……那个丑八怪,那个贱人……”
我轻轻一笑,并没有搭理她,而是自小竹的手里拿过早就湿润好的帕子,轻轻一揩,擦掉了所有的眉黛,让自己的肌肤,再次回复了白净无瑕。
“四姐姐,别来无恙啊。”我挑了挑眉,目光平静的看向她,“怎地我救了你,你却还要歇斯底里的骂我,你这人忒不讲理了一点。”
“就是贱人,你抢了南亲王,无论你美丑与否,在我心底,你都是那个丑陋的贱人。”李思若面目狰狞的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来什么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跟前,你……”
李思若越说越惊恐,“我现在这样是不是都是你害的,是不是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明明我已经离开苍周,你为什么还要害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微微蹙眉,打断了她语无伦次的话语,“四姐姐,我想你搞错了,不是我害你,是你自己害了你自己。你若是规规矩矩的,不曾做那红杏出墙的事情,根本不会出现眼前的局面。”
“我怎么了……我得不到南亲王,我还不能找个跟他相似的人么?”李思若泪光闪闪的看着我,“你也看到了,燕荡天是怎么对我的,这种男人,想要我为他守身如玉,我呸,不可能。”
“但是也是你自己选择嫁给燕荡天的。”我沉静的复述道,“如今的生活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所以如今落到了什么处境,都是你活该,与任何人无关,你休要赖到我身上。”
“你当我傻么?”李思若冷笑着道,“你把我给弄过来,就是想告诉我,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作的吗?如果是这样,你又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跟前,李羲和,你还是那么虚伪恶心,明明就是把我害到了如此地步,否则你绝对不会出现在我跟前的,你不要当我是傻子。”
唔,头脑还算清醒,至少知道,我不是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她跟前的。
看来,我能放心问一些问题了。
思及此,我扬唇,轻轻一笑,“你想知道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李思若没有说话,但表情分明就是告诉我,我说的是废话。
我又是低头一笑,“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只不过,我也有问题要问,你先回答了我,我就告诉你。”
“你……”李思若有些恼怒,“你休得耍花样。”
“父亲跟燕荡天说了什么,他会带你回燕京,还愿意娶你为正妃。”见李思若默认了我的话,我便平静的开问。
“助他拉下燕鼎天,只要父亲一口咬死跟燕鼎天有书信来往,到时候不需要燕荡天动手,燕鼎天就倒了,这帝位自然就落在了燕荡天手里。”李思若的呼吸有些重。
“后来燕荡天发现自己被骗了?”我挑了挑眉,暗道,果然是有内幕的,我就不相信只凭着李思若的美貌,就能让燕荡天甘心娶她为妃。
果不其然,我的父亲,李丞相,是在其中做了手脚的。
“是。”李思若惨然一笑,“我当时还沾沾自喜,认为父亲是疼我的,他看出了我想要离开苍周的心思,看出了我的黯然情殇,看出了我存了报复你们的心思,所以才会为我许了燕荡天那承诺,现在想来,真是太傻……”
事实上,父亲仅仅是想要燕荡天带走李思若,让李家同大燕沾上关系,然后让淳安帝忌讳起了李家,连带着忌讳起了李稷如,更对把江山交在四皇子手上这件事情游移不定。
可以这么说,李思若完全的沦为了父亲手中的棋子。
我沉默了片刻,“正妃是不能轻易换下去的,只要你好好地当你的正妃,生下子嗣稳固自己的位置,纵然父亲失算了,燕荡天也奈何不了你。”
说来说去,都是她自己不安分,才导致了如今的结果。
其中纵然有父亲的推手,但更多的原因,依旧在李思若身上。
不过李思若好像一点都没有这么觉得,“是吗,你们觉得要子嗣这件事情容易嘛?又或者,你们觉得一个孤女,在异国他乡很容易活下去吗?”
她费力的抬起头,冲着我凄惨一笑,“你知道吗,我被那许皇后下了绝嗣的药,在我成亲圆房当晚,她送了一碗粥过来,强行逼着我喝下去,不喝就得死。她说,子嗣必须要许家的女人生出来,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行。我李思若是苍周人,当然更不行。”
我没想到其中还有如此内幕,顿时一怔。
“许皇后如此狠心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那燕荡天,无数个姬妾通房,除了最初成亲的两三个月,他还肯在我房里休息个十几天,时间一长,厌倦了,他便又开始亲近了其他姬妾,一个月在我房里的日子,屈指可数。”说到这里,李思若冷厉一笑,“可笑那些姬妾们,还以为没了宠的我就是任由他们捏扁搓圆的团子,想来欺负我,最后统统被我扔了后院的井里,时至今日,约莫有二十来具了吧。”
她轻描淡写的说些自己杀害的人数,好似杀的不是活生生的命,而是稻草扎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