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了一声,“我也想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的。总之,我从燕京回来之后,他就这样了。”
“这……”李斟还是不太敢相信,“他从前腰背总是挺的如此直,总是如此的精神,怎么可能……这个躺在这里昏迷不醒,满头白发的老人,会是他?”
李斟红着眼睛,摇了摇头,“我不相信,羲和,你是不是故意用一个老人来骗我的,我不相信。”
“斟儿。”我拉住他的手,无奈的道,“是真的,你不要欺骗自己,父亲现在真的昏迷不醒,明明小竹说很久前便他十几日便可以醒了,但他就是醒不过来,我想,可能是他不愿意醒吧。”
“有什么不愿意醒的。”说到这里,李斟的语气突然讥诮了起来,“是因为看到最讨厌的儿子变得有出息,最喜欢的儿子却默默无闻的在小城里外放?还是不愿意看到你过得比他的嫡女过得要好?”
我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无论父亲现状多么可怜,都无法改变他曾经深深地伤害过我和弟弟这件事情。
所以面对弟弟的讥讽,我无话可说。
房间内陷入良久的沉默。
李斟静静地站在我身侧,看着那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老人,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我歪着头,疑惑的问他,“斟儿,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如果此时此刻他死了,也许给他送终的就是我们两个他最讨厌的儿女。而他最喜欢的儿女,却根本不会出现。”李斟停下笑声,讥讽的道,“或者可以这么说,他的死活,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傻羲和,也就你拼了命的救他,还让人照顾他,若是我,直接叫人拉去扔到大街上,爱醒不醒,不醒直接就死,但不要死在我的地方,免得污了我的眼睛。”
说完,他猛地一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我沉默的站在了原地,看着床榻之上躺着一动不动的父亲,又看着气恼的离去的弟弟,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虽然李卓在小地方外放,但我不相信他能完全不知道你病重的消息。如果他有心,早就来看你了。还有李月珠,只把你当成了钱财,从来不在乎你的死活,我也不知道你这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众叛亲离吗?不,其实你还是很幸运的,斟儿性格别扭,他从小就渴望你,渴望父爱,但你偏偏冷漠他,所以他才会恨你。方才他的嘲讽,他的讥诮,全都是在掩饰对你的关心罢了,他还是希望你能醒过来的。”
说着说着,我自嘲一笑,“算了,我说这些你也听不到,更不会醒不过来。虽然我做不到对你不闻不问,但也不会对你再抱有任何希望,你愿意这样躺着直到死,那就躺着吧。”
说完,我也转身离去。
回到了我的院子,却没有找到弟弟。
询问了伺候的丫鬟才知道,弟弟去白府找小姨母了,向她报告平安归来的消息。
难得他有孝心,我便没再继续找他,而是专心的为他准备院子里需要用的物品。
虽然淳安帝赐了李斟大统领府,但毕竟久无人住,空旷的紧,没有任何人气。
李府又被李月珠掌控者,一时无法回去,所以李斟是一定要居住在南亲王府的。
这么一直忙碌着,直到天黑,聂南浔和李斟一前一后的回了府。
我为他们准备了好菜和温热的好酒,又在房间里点燃了上好的银霜碳,让整个房间里都暖烘烘的。
聂南浔因为进院子的时候知道了我险些被伤的事情,一激动将门推开的大了些,导致房间内好容易积攒出的热气消散了许多,“羲和,羲和,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抿嘴对着他摇了摇头,而后指着他的身后,有些艰难的道,“能不能先关上门。”
聂南浔这才反应过来屋内的温度同外面的不一样,他不由得轻抚了抚额头,反手就要关上房门。
结果这房门直接关在了李斟的脸上。
“王爷,这是一回来就要谋杀吗?”李斟捂着有些红彤彤的鼻子,控诉的看向聂南浔。
“没注意到你在身后。”聂南浔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赶忙心疼的上前,将李斟拉到了灯笼下面,仔细的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流鼻血,这才放心的将他按到了桌边,笑着道,“等了好久你终于回来了,今晚给你们准备了好酒好菜,允你们喝一次。”
“那感情好。”李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聂南浔也在一旁笑,只是却一直站在旁边,迟迟的不落座。
我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才尴尬的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吃醋了。
我亲手拉了李斟坐在桌边,却没有拉他,所以他在用行动对我抗议。
这人……
平日里做事情大气从容不慌不忙,但唯独在一些小事情上面,像个孩子一样计较。
“王爷,你坐啊。”李斟也发现了聂南浔的奇怪之处,他捏着酒杯,忍不住喊了一声聂南浔。
可聂南浔还是站在旁边,一动都不动。
我尴尬的一笑,“没事,他可能是坐了一天,想要站一站,休息一下呢。”
说完,我上前,一把拽过聂南浔的袖子,将他生硬的按在了桌边。
“王爷最近很是繁忙?”李斟拿起一个空酒杯,为聂南浔斟了一杯酒,放在了他的跟前,同时好奇的问道。
我连忙点了点头,将话题扯开了去,“说起来,我们都以为你会在年前才能回苍都呢,怎么你回来的如此早?而且,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车队和依仗呢?”
提到这个,李斟原本还有些高涨的情绪,忽然就黯然了下来。
他垂下头,捏着酒杯,约莫片刻之后猛地一仰头,将一杯酒闷了,这才擦了擦嘴,低声同我道,“我没有在古羌停留,送到了古羌境外就回苍都了。”
“为什么?”我有些讶异的和聂南浔对视了一眼,彼此眼底都涌起了浓浓的不解。
以李斟对聂湛儿的深情,能和她多呆一会都该是幸福的啊,怎么可能会提前离开她呢。
一定有问题。
我睁着双眼,仔细的盯着李斟,小声的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斟沉默的点了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闷掉之后,才有些含糊地道,“我最开始也挺迷惑,她为什么拼了命的想要回古羌,一路上几次旁敲侧击都问不出来,后来,一个照顾她的婢女说漏了嘴,说她生了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
李斟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这几个字的。
我看着他垂下眉眼,强行压抑着悲伤的样子,忽然觉得无比的心酸。
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着李斟的后背,安慰他道,“没事,斟儿,没事的,你还有我……”
“然后,她提出,让我把她送到古羌就行了。”李斟靠在我的肩膀上,隐忍着泪意道,“我拗不过她,就先回来了。后来,我心底总有些不安,便撇了车队先行回了苍都,我想,大约他们明天就会到了吧。”
“说起来,还真的要谢谢她。”李斟的嘴唇哆嗦了片刻,“若不是她让我回来,也许我就要失去你了,羲和。其实,我是感谢她的。”
只是,到底还是难过。
心爱的姑娘嫁给了别的男人,还为那男人生了孩子。
这对李斟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我心疼的拍了拍李斟的后背,低声的安慰着他。
没有注意到,一旁聂南浔眼底,一闪而过的,奇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