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李斟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他的苦,他的忧,他最牵挂的两个女人。
还有他的痛。
直到他昏睡过去,还在嘴里呢喃着聂湛儿的名字。
聂南浔将他从酒桌旁扛起,送到了院子里。
我则亲手为他擦了脸,脱了靴子,并拉上了帐子。
看着他嘟囔着睡去,我才同聂南浔一起回了我们的院子。
“你今天没事吧。”终于得了单独的空间,聂南浔攥着我的手指,眉目有些阴沉的道,“我去看了游一,他的伤很严重,比小竹当初的还要严重。”
我沉默了片刻,有些艰难的道,“游一是为了保护我,才拼着受伤杀了那个黑衣人,然后去救我的。”
“保护你是他们的职责。”聂南浔怕我自责,连忙对我道,“况且,小竹当初危险是因为她自己昏迷不醒,而今她已经清醒了,虽然不能体力劳作,却能配个药方,再找个大夫来为游一制药,我相信游一会没事的。”
“可是到底还是因为我掉以轻心了。”我摇了摇头,目光渐渐地黯淡了下去,“是我以为盏茶时间的路程不会有危险,才放心的带着游一就去为小竹抓药了,才让游一受了重伤,都是我的错,如果,如果我当初多带两个人……”
哪怕多带,只多带一个,游一应该都不会受那么重的伤吧。
一想到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有白瓷双眸含泪的模样,我就忍不住愧疚。
“不要傻了,那黑鹰是李稷如用了十几年时光训练出来的专业杀手,别说你再带几个,只要不是游家人,都是送死的罢了。”聂南浔低声安慰我,“我去询问过小竹了,游一好起来只是时间问题。你不用太过于内疚自责。”
怎么可能不自责……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后,便沉默的坐在床榻之上,良久都没有说话。
聂南浔也不为难我,只静静地陪我坐着,一直到我困倦了,想休息了,他才吹熄了烛火,陪我一同躺了下来。
一夜,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第二天,意外的在房间里瞧见了聂南浔,几番询问之后,才明白,原来是他连着两次被我吓到了,决定尽量减少外出的时间,有什么事情也尽量在王府解决。
我有些哭笑不得的自床榻之上爬了起来,心底是满满的感动。
而后便是他陪我梳妆,打扮,漱口。
一切都整顿完毕之后,我正准备去叫李斟起床用早膳,冷不防白瓷匆匆的跑了过来,有些着急的同我道,“主子,门外来了许多人,说是要找公子。”
这一整个府里,能被称之为公子的人,也就只有李斟了。
很多人找李斟?
我第一反应便是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寻仇来了?
正整理袍袖的聂南浔在旁边淡淡的提醒了我一句,“是不是李斟所说的车队和仪仗?”
我顿时恍然大悟,赶忙叮嘱白瓷,“去把他们请到前院的正厅里,好茶好水好饭的招待着。”
白瓷赶忙点了点头,匆匆忙忙的便跑了出去。
我瞧着她纤弱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明月不在身边,小竹又重伤在身,所有的活计都是白瓷在做。
可她的游一也重伤了啊,她应该很想陪在游一身边吧。
或许,我该再找个信得过的婢女用着,让白瓷有功夫去照顾游一。
正琢磨着,才刚刚跑走没多大会的白瓷,又气喘吁吁的来到了我的跟前,“主子,有个姑娘,自称是公子的人,想要见公子。”
“斟儿的人……”我随后念道,“斟儿的人就去苍梧院……”
话音没落,我猛地瞪大眼睛,跟一旁同样凛然起来的聂南浔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李斟的人?”
“李斟的人,还是姑娘。”我有些惊诧的念叨着,“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姑娘,才更可怕。”聂南浔瞥了我一眼,不咸不淡的道。
我被他的话噎了一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后,便跟着白瓷,急匆匆的出了院子。
而后,我就在不远处的小花园旁边,看到了这个所谓的“李斟的人”。
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身形纤细,面容秀气,一双大大的眼睛顾盼生姿,小巧的樱桃口娇俏可爱。
乍一看过去,倒是个美人。
只是她身上穿的却不是什么绫罗绸缎,而是一些普通的细棉布衣服,头发也没有绾成高贵的发髻,而是变成了一股长长的麻花辫,搭在肩膀上,乍一看过去,有一种甜美的山妹子的感觉。
瞧见我之后,“山妹子”高兴的直接扑了过来,跪在我跟前,甜声道,“见过夫人,夫人应该就是大统领日日提在嘴边的六小姐了吧,长得可真是美丽,比大统领说的还要美丽一万倍。”
倒也是个嘴甜的,只可惜身份不明,不能掉以轻心。
我眯了眯眼睛,仔细的打量了她两眼,而后不咸不淡的道,“是吗?那李斟有心了。”
“山妹子”被我的淡漠给镇的瑟缩了一下,低下了头,小声的嘟囔道,“玉儿说的都是真的。”
“你叫玉儿?”我挑了挑眉,“李斟应该还没有睡醒,你要是想要见她,大约要等一会。”
“啊,大统领喝醉了?”玉儿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我,“那不行,玉儿得给大统领炖醒酒汤,不然大统领会难受的。”
说完,直接“咕噜噜”的爬了起来,就想去找厨房。
跑了两步之后,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厨房的位置,于是回过头,尴尬的看向我,“不知道夫人,厨房在哪里?”
我指了指大厨房的位置,她连忙冲我道谢,而后飞一般的往厨房的方向跑过去。
“主子。”一旁的白瓷被惊的张大了嘴,“这人好生没有规矩,直接直视您也就罢了,还敢不经允许就叫起……”
“罢了。”我轻轻一笑,“虽然十分的不懂规矩,但看得出来很关心斟儿,至于她的身份,还是得问斟儿吧。”
说完,我带着白瓷,直接去了苍梧院,将正在熟睡中的李斟给活生生的弄醒了过来。
虽然在他睡之前已经强行给喂了醒酒汤,但依旧算得上一夜宿醉。
所以李斟十分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睛瞧见是我之后,又“噗通”一声趴在了床上。
“起床了。”我轻轻的推了推他的后背,“有一个叫玉儿的姑娘来找你,你不去见一见?”
“玉儿?”李斟一愣,“我不见,让她走吧。”
“为,为什么……”我有些愕然的睁大眼睛,“人家可好心的为你去熬醒酒汤了,你说不见就不见,太残忍了吧。”
“什么残忍不残忍的,我就不想见她,羲和,你把她轰走。”李斟将头埋在被褥里,模糊不清的道。
我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白瓷立马跑过去查看,结果只看到门外摔碎的瓷碗,已经蔓延了一地的醒酒汤。
“人家走了。”我好心的提醒了李斟一声,“本来是给你送醒酒汤的,结果被你一句话被气走了,你不去追?”
“不去。”李斟不耐烦的道,“走了正好,走了我就不用再心烦如何甩掉她了。”
说完,有些闷闷不乐的从床榻之上爬了起来,扭头看向我,语气又温柔了下来,“羲和,我只是不小心救了她而已,结果她一直缠着我不放,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我无心对她,跟着我也不过是伤害她,既然如此,不如若让她去找更合适的人了。”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李斟的做法有些残忍,但从长远意义上来讲,果断的拒绝,比暧昧的拖拉对那姑娘要更善意一些。
虽然两者都不好受。
我摊了摊手,看向李斟,“车队的人都在前院,你赶快跟我们一起用了早膳去皇宫交差吧。”
李斟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
我见他衣衫褶皱,蔫头蔫脑的,便让人给他送了热水和衣裳过来,叫他好好地洗个澡,清醒一下。
结果才吩咐下去,便有父亲院子里的小丫鬟仓皇的跑了过来。
一边跑,她还一边大叫,“醒了,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