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众人赏了香菱的吟月诗,不想府上来了一群亲戚,读者一时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待那后山上看得更真切的妙玉师父,给我们分解一番,免得我们认错了亲戚,闹出那笑话来:
第一个提到名字的,
是荣国府大老爷屋里,
那填房邢夫的兄嫂家女儿邢岫烟。
这位也就是上回提到,
在姑苏城南的玄墓蟠香寺
和妙玉相熟的女子。
第二、三两位李纹、李绮,
是李纨寡婶的两个女儿,
也就是李纨叔叔家的两个妹妹了。
第四位,
是薛蟠、宝钗的弟弟
薛蝌的胞妹
薛宝琴,
就是探春前文提到,
比宝钗还好、
被贾母认作孙女的那位。
说是人多,姑娘也就这四位。
只管记住姑娘就得了。
宝玉探春兄妹两个一齐往贾母处来。
果然王夫人已认了宝琴做干女儿,贾母欢喜非常,连园中也不命住,晚上跟着贾母一处安寝。薛蝌自向薛蟠书房中住下。
贾母便和邢夫人说,你侄女儿也不必家去了,园里住几天,逛逛再去。
邢夫人兄嫂家中原艰难,这一上京,原仗的是邢夫人与他们治房舍,帮盘缠,听如此说,岂不愿意。
邢夫人便将岫烟交与凤姐儿。
凤姐儿筹算得园中姐妹多,性情不一,且又不便另设一处,莫若送到迎春一处去,倘日后邢岫烟有些不遂意的事,纵然邢夫人知道了,与自己无干。从此后若邢岫烟家去住的日期不算,若在大观园住到一个月上,凤姐儿亦照迎春的分例送一分与岫烟。凤姐儿冷眼敁敠岫烟心性为人,竟不像邢夫人及他的父母一样,
却是温厚可疼的人。
因此凤姐儿又怜他家贫命苦,
比别的姐妹多疼他些,
邢夫人倒不大理论了。
贾母、王夫人因素喜李纨贤惠,且年轻守节,令人敬服,今见他寡婶来了,便不肯令他外头去住。
那李婶虽十分不肯,
无奈贾母执意不从,
只得带着李纹、李绮
在稻香村住下来。
当下安插既定,谁知保龄侯史鼐又迁委了外省大员,不日要带了家眷去上任。
贾母因舍不得湘云,
便留下他了,
接到家中,
原要命凤姐儿另设一处与他住。
史湘云执意不肯,
只要与宝钗一处住,
因此就罢了。
唉,这文人就是厉害!
为了让湘云来大观园,
那曹公不惜大笔一挥,
就有把那保龄侯
也迁了外省大员。
此时大观园中比先更热闹了多少。
李纨为首,馀者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湘云、李纹、李绮、宝琴、邢岫烟,
再添上凤姐儿和宝玉,
一共十三个。
除了凑数的宝玉,
就正好也是十二钗了
叙起年庚,除李纨年纪最长,他十二个人皆不过十五六七岁,或有这三个同年,或有那五个共岁,或有这两个同月同日,那两个同刻同时,所差者大半是时刻月份而已。连他们自己也不能细细分析,不过是“弟”“兄”“姐”“妹”四个字随便乱叫。
如今香菱正满心满意只想作诗,又不敢十分罗唣宝钗,可巧来了个史湘云。那史湘云又是极爱说话的,哪里禁得起香菱又请教他谈诗,越发高了兴,没昼没夜高谈阔论起来。宝钗因笑道:
“我实在聒噪的受不得了。
一个女孩儿家,
只管拿着诗做正经事讲起来,
叫有学问的人听了,
反笑话说不守本分的。
一个香菱没闹清,
偏又添了你这么个话口袋子,
满嘴里说的是什么:
怎么是杜工部之沉郁,
韦苏州之淡雅,
又怎么是温八叉之绮靡,
李义山之隐僻。
放着两个现成的诗家不知道,
提那些死人做什么!”
湘云听了,忙笑问道:
“是那两个?好姐姐,你告诉我。”
宝钗笑道呆香菱之心苦,
疯湘云之话多。
湘云香菱听了,
都笑起来。
正说着,只见宝琴来了,披着一领斗篷,金翠辉煌,不知何物。宝钗忙问:“这是那里的?”宝琴笑道:“因下雪珠儿,老太太找了这一件给我的。”香菱上来瞧道:“怪道这么好看,原来是孔雀毛织的。”
湘云道:“那里是孔雀毛,就是野鸭子头上的毛做的。可见老太太疼你了,这样疼宝玉,也没给他穿。”
宝钗道:“真俗语说‘各人有缘法''。他也再想不到他这会子来,既来了,又有老太太这么疼他。”
湘云道:“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园里来,这两处只管玩笑吃喝。到了太太屋里,若太太在屋里,只管和太太说笑,多坐一回无妨,若太太不在屋里,你别进去,那屋里人多心坏,都是要害咱们的。”
说的宝钗、宝琴、香菱、莺儿等都笑了。宝钗笑道:
“说你没心,却又有心,虽然有心,到底嘴太直了。我们这琴儿就有些像你。你天天说要我做亲姐姐,我今儿竟叫你认他做亲妹妹罢了。”
湘云又瞅了宝琴半日,笑道:“这一件衣裳也只配他穿,别人穿了,实在不配。”正说着,只见琥珀走来笑道:“老太太说了,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他还小呢,让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什么东西只管要去,别多心。”
宝钗忙起身答应了,
又推宝琴笑道:
“你也不知是那里来的福气!
你倒去罢,
仔细我们委屈着你。
我就不信我那些儿不如你。”
说话之间,
宝玉黛玉都进来了,
宝钗犹自嘲笑。
湘云因笑道:“宝姐姐,你这话虽是玩话,恰有人真心是这样想呢。”
琥珀笑道:
“真心恼的再没别人,就只是他。”
口里说,手指着宝玉。
宝钗湘云都笑道:“他倒不是这样人。”琥珀又笑道:
“不是他,就是他。”
说着又指着黛玉。
湘云便不则声。
宝钗忙笑道:
“更不是了。我的妹妹和他的妹妹一样。他喜欢的比我还疼呢,那里还恼?你信口儿混说。他的那嘴有什么实据。”
宝玉素习深知黛玉有些小性儿,且尚不知近日黛玉和宝钗之事,
正恐贾母疼宝琴他心中不自在,
今见湘云如此说了,
宝钗又如此答,
再审度黛玉声色亦不似往时,果然与宝钗一说相符,心中不免闷闷不解。
那妙玉在那后山上,眼见那徒弟黛玉不再是那个听不得不好听的话,见不得不受见事的玻璃心,不禁为她也叫起好来!
到底是长大了些了。
不再眼里只有自己,
你道为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