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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三姐归地府

    话说那贾琏偷偷娶了尤二姐,养在外面。那尤三姐却还没有着落,尤二姐多加探究,那三姐只不肯说。


    贾珍和贾琏对三姐无可奈何。


    只是那贾琏门上的兴儿,对尤二姐那是知无不言,就把荣国府和园子里的事,尽皆告诉了尤二姐。那二姐听了,犹自不信。


    那鲍二家的就打他一下子,笑道:“原有些真的,叫你又编了这混话,越发没了捆儿。你倒不像跟二爷的人,这些混话倒像是宝玉那边的了。”


    尤二姐才要又问,忽见尤三姐笑问道:


    “可是你们家那宝玉,除了上学,他做些什么?”


    兴儿笑道:“姨娘别问他,说起来姨娘也未必信。他长了这么大,独他没有上过正经学堂。我们家从祖宗直到二爷,谁不是寒窗十载,偏他不喜欢读书。老太太的宝贝,老爷先还管,如今也不敢管了。成天家疯疯癫癫的,说的话人也不懂,干的事人也不知。外头人人看着好清俊模样儿,心里自然是聪明的,谁知是外清而内浊,见了人,一句话也没有。所有的好处,虽没上过学,倒难为他认得几个字。每日也不习文,也不学武,又怕见人,只爱在丫头群里闹。再者也没刚柔,有时见了我们,喜欢时没上没下,大家乱玩一阵;不喜欢各自走了,他也不理人。我们坐着卧着,见了他也不理,他也不责备。因此没人怕他,


    只管随便,


    都过的去。”


    尤三姐笑道:


    “主子宽了,你们又这样;严了,又抱怨。可知难缠。”


    尤二姐道:“我们看他倒好,原来这样。可惜了一个好胎子。”


    尤三姐道:“姐姐信他胡说,咱们也不是见一面两面的,行事言谈吃喝,原有些女儿气,那是只在里头惯了的。若说糊涂,那些儿糊涂?姐姐记得,穿孝时咱们同在一处,那日正是和尚们进来绕棺,咱们都在那里站着,他只站在头里挡着人。人说他不知礼,又没眼色。过后他没悄悄的告诉咱们说:‘姐姐不知道,我并不是没眼色。想和尚们脏,恐怕气味熏了姐姐们。’接着他吃茶,姐姐又要茶,那个老婆子就拿了他的碗倒。他赶忙说:‘我吃脏了的,另洗了再拿来。’这两件上,我冷眼看去,原来他在女孩子们前不管怎样都过的去,只不大合外人的式,所以他们不知道。”


    尤二姐听说,笑道:“依你说,你两个已是情投意合了。竟把你许了他,岂不好?”


    三姐见有兴儿,


    不便说话,


    只低头磕瓜子。


    兴儿笑道:


    “若论模样儿行事为人,


    倒是一对好的。


    只是他已有了,


    只未露形。


    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


    因林姑娘多病,


    二则都还小,


    故尚未及此。


    再过三二年,


    老太太便一开言,


    那是再无不准的了。”


    大家正说话,只见隆儿又来了,说:“老爷有事,是件机密大事,要遣二爷往平安州去,不过三五日就起身,来回也得半月工夫。今日不能来了。请老奶奶早和二姨定了那事,明日爷来,好做定夺。”说着,带了兴儿回去了。


    这里尤二姐命掩了门早睡,盘问他妹子一夜。


    至次日午后,贾琏方来了。


    尤二姐因劝他说:“既有正事,何必忙忙又来,千万别为我误事。”


    贾琏道:“也没甚事,只是偏偏的又出来了一件远差。出了月就起身,得半月工夫才来。”


    尤二姐道:


    “既如此,


    你只管放心前去,


    这里一应不用你记挂。


    三妹子他从不会


    朝更暮改的。


    他已说了改悔,


    必是改悔的。


    他已择定了人,


    你只要依他就是了。”


    贾琏问是谁,尤二姐笑道:“这人此刻不在这里,不知多早才来,也难为他眼力。自己说了,这人一年不来,他等一年;十年不来,等十年;若这人死了再不来了,他情愿剃了头当姑子去,吃长斋念佛,以了今生。”


    贾琏问:“到底是谁,这样动他的心?”


    二姐笑道:“说来话长。五年前我们老娘家里做生日,妈和我们到那里与老娘拜寿。他家请了一起串客,里头有个做小生的叫作柳湘莲,他看上了,如今要是他才嫁。旧年我们闻得柳湘莲惹了一个祸逃走了,不知可有来了不曾?”


    贾琏听了道:“怪道呢!我说是个什么样人,原来是他!果然眼力不错。你不知道这柳二郎,那样一个标致人,最是冷面冷心的,差不多的人,都无情无义。他最和宝玉合的来。去年因打了薛呆子,他不好意思见我们的,不知那里去了一向。后来听见有人说来了,不知是真是假。一问宝玉的小子们就知道了。倘或不来,他萍踪浪迹,知道几年才来,岂不白耽搁了?”


    尤二姐道:“我们这三丫头说的出来,干的出来,他怎样说,只依他便了。”


    二人正说之间,只见尤三姐走来说道:


    “姐夫,你只放心。我们不是那心口两样的人,说什么是什么。若有了姓柳的来,我便嫁他。从今日起,我吃斋念佛,只服侍母亲,等他来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了。”


    说着,将一根玉簪,击作两段,“一句不真,就如这簪子!”


    说着,回房去了,真个竟非礼不动,非礼不言起来。贾琏无了法,只得和二姐商议了一回家务,复回家与凤姐商议起身之事。


    一面着人问茗烟,茗烟说:“竟不知道。大约未来,若来了,必是我知道的。”一面又问他的街坊,也说未来。贾琏只得回复了二姐。至起身之日已近,前两天便说起身,却先往二姐这边来住两夜,从这里再悄悄长行。果见小妹竟又换了一个人,又见二姐持家勤慎,自是不消记挂。


    是日一早出城,就奔平安州大道,晓行夜住,渴饮饥餐。方走了三日,那日正走之间,顶头来了一群驮子,内中一伙,主仆十来骑马,走的近来一看,不是别人,


    竟是薛蟠和柳湘连来了。


    贾琏深为奇怪,忙伸马迎了上来,大家一齐相见,说些别后寒温,大家便入酒店歇下,叙谈叙谈。


    贾琏因笑说:“闹过之后,我们忙着请你两个和解,谁知柳兄踪迹全无。怎么你两个今日倒在一处了?”


    薛蟠笑道:“天下竟有这样奇事。我同伙计贩了货物,自春天起身,往回里走,一路平安。谁知前日到了平安州界,遇一伙强盗,已将东西劫去。不想柳二弟从那边来了,方把贼人赶散,夺回货物,还救了我们的性命。我谢他又不受,所以我们结拜了生死弟兄,如今一路进京。从此后我们是亲弟亲兄一般。到前面岔口上分路,他就分路往南二百里有他一个姑妈,他去望候望候。我先进京去安置了我的事,然后给他寻一所宅子,寻一门好亲事,大家过起来。”


    贾琏听了道:“原来如此,倒叫我们悬了几日心。”


    因又听道寻亲,又忙说道:“我正有一门好亲事堪配二弟。”


    说着,便将自己娶尤氏,如今又要发嫁小姨一节说了出来,只不说尤三姐自择之语。


    又嘱薛蟠切不可告诉家里,等生了儿子,自然是知道的。


    薛蟠听了大喜,说:“早该如此,这都是舍表妹之过。”


    湘莲忙笑说:“你又忘情了,还不住口。”


    薛蟠忙止住不语,便说:“既是这等,这门亲事定要做的。”


    湘莲道:“我本有愿,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如今既是贵昆仲高谊,顾不得许多了,任凭裁夺,我无不从命。”


    贾琏笑道:“如今口说无凭,等柳兄一见,便知我这内娣的品貌是古今有一无二的了。”


    湘莲听了大喜,说:“既如此说,等弟探过姑娘,不过月中就进京的,那时再定如何?”


    贾琏笑道:“你我一言为定,只是我信不过柳兄。你乃是萍踪浪迹,倘然淹滞不归,岂不误了人家。须得留一定礼。”


    湘莲道:“大丈夫岂有失信之理。小弟素系寒贫,况且客中,何能有定礼。”


    薛蟠道:“我这里现成,就备一份二哥带去。”


    贾琏笑道:“也不用金帛之礼,须是柳兄亲身自有之物,不论物之贵贱,不过我带去取信耳。”


    湘莲道:“既如此说,弟无别物,此剑防身,不能解下。囊中尚有一把鸳鸯剑,乃吾家传代之宝,弟也不敢擅用,只随身收藏而已。贾兄请拿去为定。弟纵系水流花落之性,然亦断不舍此剑者。”


    说毕,大家又饮了几杯,方各自上马,作别起程。正是:


    将军不下马,


    各自奔前程。


    且说贾琏一日到了平安州,见了节度,完了公事。因又嘱他十月前后务要还来一次,贾琏领命。次日连忙取路回家,先到尤二姐处探望。


    谁知贾琏出门之后,尤二姐操持家务十分谨肃,每日关门合户,一点外事不闻。他小妹子果是个斩钉截铁之人,每日侍奉母姐之馀,只安分守己,随份过活。虽是夜晚间孤衾独枕,不惯寂寞,奈一心丢了众人,只念柳湘莲早早回来完了终身大事。


    这日贾琏进门,见了这般景况,喜之不尽,深念二姐之德。大家叙些寒暄之后,贾琏便将路上相遇湘莲一事说了出来,又将鸳鸯剑取出,递与三姐。三姐看时,上面龙吞夔护,珠宝晶荧,将靶一掣,里面却是两把合体的。一把上面錾着一“鸳”字,一把上面錾着一“鸯”字,冷飕飕,明亮亮,如两痕秋水一般。三姐喜出望外,连忙收了,挂在自己绣房床上,每日望着剑,自笑终身有靠。贾琏住了两天,回去复了父命,回家合宅相见。那时凤姐已大愈,出来理事行走了。


    贾琏又将此事告诉了贾珍。贾珍因近日又遇了新友,将这事丢过,不在心上,任凭贾琏裁夺,只怕贾琏独力不加,少不得又给了他三十两银子。贾琏拿来交与二姐预备妆奁。谁知八月内湘莲方进了京,先来拜见薛姨妈,又遇见薛蝌,方知薛蟠不惯风霜,不服水土,一进京时便病倒在家,请医调治。


    听见湘莲来了,请入卧室相见。薛姨妈也不念旧事,只感新恩,母子们十分称谢。又说起亲事一节,凡一应东西皆已妥当,只等择日。柳湘莲也感激不尽。


    次日又来见宝玉,二人相会,如鱼得水。


    湘莲因问贾莲偷娶二房之事,宝玉笑道:“我听见茗烟一干人说,我却未见,我也不敢多管。我又听见茗烟说,琏二哥哥着实问你,不知有何话说?”


    湘莲就将路上所有之事一概告诉宝玉,宝玉笑道:“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


    湘莲道:“既是这样,他那里少了人物,如何只想到我。况且我又素日不甚和他厚,也关切不至此。路上工夫忙忙的就那样再三要来定,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来,后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所以后来想起你来,可以细细问个底里才好。”


    宝玉道:“你原是个精细人,如何既许了定礼又疑惑起来?你原说只要一个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便罢了。何必再疑?”


    湘莲道:“你既不知他娶,如何又知是绝色?”


    宝玉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


    湘莲听了,跌足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王八。”


    宝玉听说,红了脸。湘莲自惭失言,连忙作揖说:“我该死胡说。你好歹告诉我,他品行如何?”


    宝玉笑道:“你既深知,又来问我做什么?连我也未必干净了。”


    湘莲笑道:“原是我自己一时忘情,好歹别多心。”


    宝玉笑道:“何必再提,这倒是有心了。”


    湘莲作揖告辞出来,若去找薛蟠,一则他现卧病,二则他又浮躁,不如去索回定礼。主意已定,便一直来找贾琏。贾琏正在新房中,闻得湘莲来了,喜之不禁,忙迎了出来,让到内室与尤老相见。湘莲只作揖称老伯母,自称晚生,贾琏听了诧异。吃茶之间,湘莲便说:“客中偶然忙促,谁知家姑母于四月间订了弟妇,使弟无言可回。若从了老兄背了姑母,似非合理。若系金帛之订,弟不敢索取,但此剑系祖父所遗,请仍赐回为幸。”


    贾琏听了,便不自在,还说:“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为定。岂有婚姻之事,出入随意的?还要斟酌。”


    湘莲笑道:“虽如此说,弟愿领责领罚,然此事断不敢从命。”


    贾琏还要饶舌,湘莲便起身说:“请兄外坐一叙,此处不便。”


    那尤三姐在房明明听见。好容易等了他来,今忽见反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料那贾琏必无法可处,自己岂不无趣。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


    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


    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可怜:


    揉碎桃花红满地,


    玉山倾倒再难扶。


    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边去了。当下唬得众人急救不迭。尤老一面号哭,一面又骂湘莲。


    贾琏忙揪住湘莲,命人捆了送官。


    尤二姐忙止泪反劝贾琏:“你太多事,人家并没威逼他死,是他自寻短见。你便送他到官,又有何益,反觉生事出丑。不如放他去罢,岂不省事。”


    贾琏此时也没了主意,便放了手命湘莲快去。


    湘莲反不动身,泣道:


    “我并不知是这等刚烈贤妻,可敬,可敬。”


    湘莲反扶尸大哭一场。等买了棺木,眼见入殓,又俯棺大哭一场,方告辞而去。


    出门无所之,昏昏默默,自想方才之事。


    原来尤三姐这样标致,又这等刚烈,自悔不及。


    正走之间,只见薛蟠的小厮寻他家去,那湘莲只管出神。


    那小厮带他到新房之中,十分齐整。忽听环佩叮当,


    尤三姐从外而入,一手捧着鸳鸯剑,一手捧着一卷册子,向柳湘莲泣道:


    “妾痴情待君五年矣。不期君果冷心冷面,妾以死报此痴情。妾今奉警幻之命,前往太虚幻境修注案中所有一干情鬼。妾不忍一别,故来一会,从此再不能相见矣。”


    说着便走。


    湘莲不舍,忙欲上来拉住问时,那尤三姐便说:


    “来自情天,去由情地。前生误被情惑,今既耻情而觉,与君两无干涉。”


    说毕,一阵香风,无踪无影去了。


    湘莲警觉,


    似梦非梦,


    睁眼看时,


    那里有薛家小童,


    也非新室,


    竟是一座破庙,


    旁边坐着一个,


    跏腿道士捕虱。


    湘莲便起身稽首相问:“此系何方?仙师仙名法号?”


    道士笑道:“连我也不知道此系何方,我系何人,不过暂来歇足而已。”


    柳湘莲听了,不觉冷然如寒冰侵骨,掣出那股雄剑,将万根烦恼丝一挥而尽,便随那道士,不知往那里去了。


    话说尤三姐自尽之后,尤老娘和二姐儿、贾珍、贾琏等俱不胜悲恸,自不必说,忙令人盛殓,送往城外埋葬。柳湘莲见尤三姐身亡,痴情眷恋,却被道人数句冷言打破迷关,竟自截发出家,跟随疯道人飘然而去,不知何往。


    且说薛姨妈闻知湘莲已说定了尤三姐为妻,心中甚喜,正是高高兴兴要打算替他买房子,治家伙,择吉迎娶,以报他救命之恩。忽有家中小厮吵嚷“三姐儿自尽了”,被小丫头们听见,告知薛姨妈。薛姨妈不知为何,心甚叹息。正在猜疑,宝钗从园里过来,薛姨妈便对宝钗说道:“我的儿,你听见了没有?你珍大嫂子的妹妹三姑娘,他不是已经许定给你哥哥的义弟柳湘莲了么,不知为什么自刎了。那柳湘莲也不知往那里去了。真正奇怪的事,叫人意想不到。”宝钗听了,并不在意,便说道:“俗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前日妈妈为他救了哥哥,商量着替他料理,如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妈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倒是自从哥哥打江南回来了一二十日,贩了来的货物,想来也该发完了,那同伴去的伙计们辛辛苦苦的,回来几个月了,妈妈和哥哥商议商议,也该请一请,酬谢酬谢才是。别叫人家看着无理似的。”


    母女正说话间,见薛蟠自外而入,眼中尚有泪痕。一进门来。便向他母亲拍手说道:“妈妈可知道柳二哥尤三姐的事么?”薛姨妈说:“我才听见说,正在这里和你妹妹说这件公案呢。”薛蟠道:“妈妈可听见说柳湘莲跟着一个道士出了家了么?”薛姨妈道:“这越发奇了。怎么柳相公那样一个年轻的聪明人,一时糊涂,就跟着道士去了呢。我想你们好了一场,他又无父母兄弟,只身一人在此,你该各处找找他才是。靠那道士能往那里远去,左不过是在这方近左右的庙里寺里罢了。”


    薛蟠说:“何尝不是呢。我一听见这个信儿,就连忙带了小厮们在各处寻找,连一个影儿也没有。又去问人,都说没看见。”


    那妙玉于那后山上,越听越不明白,那柳湘莲没有见识倒也罢了,怎么他薛蟠怎么还是那样颠三倒四的没见长进!


    这薛蟠对黛玉倒是一片真情,可惜太过粗鄙不成体统,与那宝钗妹妹也算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可是竟也差别这么大!


    要知后事如何,


    且听妙玉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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