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话引起周围不少人的附和,那叫叶凤岐的少年起先是一阵脸红,随后憋了一阵,眼神坚定道:“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你们不按规矩来,群起而攻,本就理亏。我东楚以君子之风立国,爱国自然是本分,但若国人做出不当之举,仍要以维护家国之名抱残守缺,家国便会因此生患,不足取。”
四下一静,那人被驳斥,一时着恼,又发难道:“好个白眼狼,东楚哺你的学识竟然拿来对付自己人,那此妖妇如此之狂,你怎么不拿你那套仁义的说辞去对付她?!”
卫将离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少年,若她不是和儒门叶斐公有旧怨,这少年倒是能好生结交一番。
叶凤岐又道:“儒门立言,是为批驳不正之风,匡扶正道。而卫盟主自他国而来,有善者当从而学之,有不善者,无需多言,以剑请之!”
他若不说这句话便罢,说了这句话,卫将离也不得不正视起来了。
如果儒道台弟子都有这叶凤岐一般的是非之念,假以时日,得朝廷相助,数十年后,东楚江湖巨头中,必有儒门一席之地。而儒门叶斐公野心勃勃,说不准这次便要趁乱让儒道台浮出水面。
“根基不行,武德却有过人之处,你叫叶凤岐?凤鸣岐山之凤岐?”
卫将离认真起来的气势是和刚刚那副杀机满布的狂态不同的,叶凤岐甚至感觉到被她盯住时,周围的空气都沉重了起来,手中长剑有些抖,但还是强自镇定道:“正是凤鸣岐山之凤岐,晚辈听闻卫盟主如我年纪之时已经横扫魔门,诛杀魔门一宗之主,实为我辈楷模,若能得卫盟主赐教,晚辈不胜感激。”
卫将离笑了笑,道:“我这里可没有赐教的说法,斗战台上唯有生死相搏,少年人,你敢接吗?”
叶凤岐心底也有些虚,也许是修为不够,他是没能从卫将离身上看出半点破绽,甚至不知该如何下手……一丝胜算都没有。
不过机会只有一次,叶凤岐强压下心中涌起的恐惧,朗声道:“凤岐接战!”
剑锋直直送出,中规中矩的招式,寒芒直到卫将离眼前时,她才出手,食指一敲,震得剑锋一偏,随即身形惊鸿游龙般与那少年认真拆起招来。
初初交手,叶凤岐便能感到他与卫将离那种根本无法弥补的差距——仿佛一只圈养的猫,正在一头尸山血海里走来的猛虎叫战。
他没有刚刚那些人的愤怒作为动力,是以看得更加清楚,对方的经验、武力都高出他太多,让他只剩下招架的份。
交手数十招,他的剑好似被卫将离玩一般,叮叮噹噹地被敲个不停,甚至于都没有直起来过,可以说被打得十分狼狈。
待将他逼至斗战台边沿,那少年一脚踏空正要跌出去时,卫将离拿脚尖挑了一下他的腿弯,让他不至于摔出去。
“你这个年龄来说,基础有余,欠些灵巧,回去再练吧。”
短短一小会儿,叶凤岐已是汗透湿重衣,知道卫将离这是给他留了一丝薄面,抱拳道:“多谢卫盟主指教。”
送他下去之前,卫将离又低声道:“收好你的剑。”
说话间叶凤岐已到了台下,只觉刚刚的交手令他四肢皆痛,少年人初尝败果,正心有颓丧之时,闻言,下意识地低头一看,眼底一惊……刚刚卫将离敲击他的剑那几下,剑面上留下三式功法口诀印痕,只略一看,便知那功法不凡。
……是谁说女子多疑记仇?
送走了儒门少年,卫将离显然心情甚好,见台下虽是忿忿,却再无一人上台,便道:“还有谁?若再无人,今日呼延翎便归我了。”
谁来去阻一阻她?
这个问题在所有东楚武人心里响起,但左看看右看看,年轻些的还不如刚刚那叶凤岐,而那些名门的元老,本来是想出手的,但看卫将离出手狠绝,完全把人扔地上踩,思量之下觉得年纪大了丢不起这人,便一直装聋作哑。
高台上的律藏大明王今日看了东武林百态,既为那些口舌逞强的懦夫而怒,也为东楚有叶凤岐这等极有前途的年轻一代而欣慰,何况卫将离有放有收,并没有做得太出格,他便十分满意,站起来宣布道。
“既然无人挑战卫盟主,按照约定,呼延翎就……”一个就字刚出口,律藏大明王忽然神情一凛,瞳仁里映出一方白衣身影,鬼魅而至,步态悠闲,竟不似是来挑战的。
“……西秦白雪川,为夺呼延翎,请战卫盟主。”
有那么一瞬间,卫将离脑海中闪过幼时习字的画面,他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纵横两字,对她说道——
我为纵,你为横,这辈子总要纠缠不休的。
……
“……陛下?”
若是放在以往,殷磊怕是见了白雪川便恼火,现在面上却不见喜怒,眸光幽深地盯着斗战台,片刻后,动了动手指,示意道:“安排弓弩手,准备she杀呼延翎及其党羽。”
楚三刀愣道:“党羽?”
呼延翎在十八浮屠中囚了这么多年,卫将离又是突然要求挑战他的,何来的党羽接应?若勉强说什么党羽的话,那就只有……
常人便罢了,可这是白雪川,楚三刀不大有把握,道:“陛下不是一向不愿与江湖武人计较吗?”
“……再不计较,便再没得计较了。”
楚三刀忧道:“可娘娘与他是同门,若得知是我们将其she杀,是否会与陛下结怨?”
还有一点他没说,以白雪川的实力,明枪易躲,暗箭也未必难防,否则为何与西秦密宗结仇这么久,还能如此肆意走动?
殷磊垂眸,道:“你是不是觉得,是朕错了?”
楚三刀道:“臣不敢,十数年来,陛下说要下刺杀令的,必有其因由,从无错漏。”
“……不,朕错了。”殷磊道回头望着夏宫的方向,道:“父皇说得对,朕需要这个女人来打醒所有人,却不能一直为她所惑,否则……”
殷磊一直未曾对人说过,他幼时,太上皇亦给他做了和西秦卫皇一样的游戏,和卫将离那时一样,不管做多少次,他抓的……一直都是玉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设定想从唐末之后就开始架空,所以这里有儒道佛。
唐末→五代→大越→西秦东楚
↑这样的朝代分割,以后如果开别的文还会持续这个设定。
第69章 69
“哈~西秦窝里斗,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如何个好戏?”
“你没听说过?鬼谷一门世代内斗不休,在年初时,卫盟主可是与这魔头有过一遭解不了的过节。”
“同门中人能有什么过节?不会是演给我们看吧?”
“西秦清浊盟将白雪川围杀过一次,让他被密宗带走关进了地狱浮屠……嘿,你可是不知道,密宗的地狱浮屠不比我们苦海的十八浮屠,这里虽然关着人,但还是好吃好喝地养着,教那些个恶者修心养性,而那地狱浮屠里,人进去,鬼出来!”
……可不就是鬼吗?不是鬼,哪儿能一入东楚就先杀了剑圣?
西秦年轻一代的,正有年少便称霸武林、跻身超一流的卫将离,邪有修佛得魔、佛亦难渡的白雪川,余下那些清浊盟、玄门中的天才更是数不胜数。
而东楚这边,由于官府对江湖的介入,不少原本有其独到之处的小宗门抛弃自身所学,归顺挂靠于诸子剑阁这种半官家的存在,致使武林中百家颓废,以至于年轻些的武人不好好练武,整日想着官府勾心斗角的那一套,硬生生把官场风气带入了武林。
而现在尴尬的是,白雪川杀了剑圣,本是东武林大敌,而苦海和上面那些巨擘没表态,他们下面的人即便有心抱不平,低头看看自己的实力,连人同门的师妹都打不过,更莫要妄想去挑那等邪魔了。
——若是这二人两败俱伤便好了。
东楚武人心中如是暗想。
这些人在想什么,卫将离不知道,她现在必须提起一切精神集中在面前的人身上。
“卫盟主好像不是很惊讶?”
仿佛是故意想在东武林面前作态,白雪川笑着以“卫盟主”相称。卫将离早在他出现的时候就知道此战难免,是以刚刚的那波挑了一群的……只不过是热身。
她的功法最为独到之处就是杀戮心越重,她的实力就越强,功法在经脉里自有循环,不断供给她体力,就算遇见强敌,一时打不过他,磨也能磨死他。
但面前这位可不是磨就能磨死的,是和人不眠不休相斗过三天三夜,险些把无寿山的山峰都打塌了的人。
——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弱点。
鬼谷传到他们这一代,百家争鸣之时的纵横捭阖之说已然破碎,如今鬼谷的门训以个人为重,什么都要学,兼纳百家所长,方证纵横之道。
白雪川所学偏佛,但在道儒上也有所感悟,要与他对敌,需要面对的不止是大日如来印这一方面,而是三教功法。
这就真的刺激了。
“曾闻南国驯象人驯象时,要选用胎里疲弱的小象,一边悉心照顾,一边又拿锁链锁住象足,如此一来,即便那巨象长大之后能轻易挣脱锁链,也会因幼时的疲弱的印象而对驯象人言听计从,卫盟主可有同感?”
——你可还畏我如虎?你若依然如故,无法挣脱旧时的回忆,便绝无半分胜算。
他想要传达的意思卫将离瞬间就明白过来,望着他道:“你不是驯象人,我也不是象。”
“……”
“你记性不好的话,我帮你回忆一下——当年你捡回来的,不是象,是个狼崽子,长大了会咬人的那种。”
白雪川低头摆弄着手腕,目光幽幽地望着手腕上那半截齿痕,半晌,道:“你我上一次交手,是几年前?”
“你出地狱浮屠时,遭到密宗围杀,我本想去救你,待到了地方,却看见满浮屠的尸身,那时为阻你继续,我们交手了几招。”
“几招?”
“十九招。”
白雪川微微点头,道:“欺你十九招,还了你十八道伤,最后一道,让你十招相抵。”
卫将离道:“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公然让招,是对我的侮辱,门中内斗,我也是期待已久,进招吧。”
战意刚起时,忽然高台上落下一道巨大身影,正是律藏大明王,一落入斗战台,整个台面便晃了两晃。
“且慢!”
卫将离刚提气就被打断,险些没被憋死,问道:“律藏大师有何事?”
“卫盟主已连战二百余人,此刻必定力竭,妖魔,你成名已久,总不会效仿那些投机取巧之人乘人之危吧?”
妖……魔,听听这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