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暗香浮动
三月十八的正午,关无恙准时到了醉月楼。他手上依然拿着那个旧木箱,管云中也依然跟在他身旁。关无恙一上楼,先扫视了一周,目光最后定在韦长歌身上,冷冷道:「我没有看见吴钩。」
韦长歌微微笑道:「何必着急,请先坐下慢慢说。」
关无恙轻哼一声,坐下了。
倒是管云中,一边落座,一边对韦长歌浅浅一笑,又向苏妄言道:「苏公子别来无恙。」
苏妄言勉强拱了拱手,余光瞥见韦长歌正朝管云中报以微笑,忙轻轻一咳,道:「关兄倒来得准时。」
关无恙又细细看了一遍四周,第二次道:「我没看见吴钩!」
韦长歌听得苏妄言一声咳,早把眼光收回来了,此时正好接道:「你放心,在下这支手,暂时还没想要送人。」说完微微一笑。
关无恙开口还是那句话:「我没看见吴钩?」——却是换了疑问的语气。
韦长歌道:「无恙,你可还记得当日我们的赌约是怎么说的?」
无恙立刻接道:「我说三个月内要你帮我找到吴钩的下落,否则我便要取走你的右手。」
韦长歌一击掌道:「不错,你只要我帮你找到吴钩的下落,却没说过要我把吴钩带到你面前来。」
关无恙一愣,道:「是,那——你已经找到他的下落了?」
韦长歌略一顿,道:「可以这么说。」
「什么意思?」
韦长歌看了苏妄言一眼,对方也正向他看过来,心下都是一阵恻然。韦长歌道:「有一个人,她可以带你去见吴钩。」
「是谁?」
韦长歌看他半天,终于嘆了口气,起身道:「你跟我来吧。」
马车停在了一户院落前,朱门青瓦,高墙深院,门上一方匾额,龙飞凤舞地题着一个「金」字。
无恙盯着大门看了半天,缓缓道:「你们带我来这里作什么?」
韦长歌指着门上那个「金」字道:「这户人家姓金,是两江名门,豪富之家,这里是金家的别院。据说金夫人身体不好,常年住在这别院里休养。」
无恙皱眉道:「我知道。」
韦长歌笑道:「哦?原来你认识这里?」
无恙道:「我当然认识——这是我家,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韦长歌静静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就淡了下去,他长长嘆道:「无恙,你记住,人活在世上,实在艰难……不管是人,还是地方,当你说『认识』两个字的时候,可千万要看清了到底是不是真的『认识』……」
无恙霍然回头道:「什么意思?」
韦长歌也不答话,走到门前,抓住门环,用力扣了扣,朗声道:「天下堡韦长歌、洛阳苏妄言求见金夫人!」
他运起真气,连说三遍,那声音怕是连别院最深处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了。然而,好一会都没人开门。无恙便沉不住气,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正要拍门,那朱红大门竟缓缓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明艷动人的淡妆女子。
无恙一愣,低声唤道:「明月姊姊……」
韦长歌和苏妄言也都一惊,换了个眼色,都在猜测这叫明月的女子会不会就是岳州巧云阁的明月。
那明月看见无恙却不吃惊,向他笑笑,眼神一一掠过诸人,道:「哟,云中也回来了。」她声音甜美,听在耳里格外受用,但不知怎的,云中却像是有些畏惧似的,微微向后退了半步,勉强一笑,也不作答。韦苏二人看在眼里,均觉得有些古怪。
明月却不在意,一面笑,一面盈盈一福,口中道:「夫人请无恙少爷和韦爷、苏爷一起进去。」
韦长歌和苏妄言相视一笑,抬脚便进了门。
无恙却有些恍惚,像是全然不明所以,呆呆地站了好一会,才和云中一起进来了。明月笑语晏晏地在前面领路,时时指点着路旁的假山花圃,韦长歌随声附和,倒也言谈甚欢,而其余几人则都是一路默然无语。管云中看来极忌惮明月,一直靠墙走在最末。无恙便紧紧地牵着云中的手,有意无意地将他挡在身后。苏妄言冷眼看去,不觉暗自吃惊。
明月将几人领到一间房间前,道:「夫人在里面等着,几位请进吧。」
说着便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光线有些暗,淡淡的传来几缕檀香,四周垂了几幅大红色的幔帐,将屋里的一切罩在隐约的红影中。无恙一进房间,竟是微微有些呼吸不稳。云中咦了一声,低声惊问:「怎么了?无恙,你的手怎么这么凉?」韦苏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无恙站在暗处,看不清脸上神色,只听见他低低地向云中道:「我没事。」
正说话间,便听一个女声轻柔地道:「韦堡主,苏公子,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那声音直如珠落玉盘,煞是好听。随着话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慢慢从幔帐后转出来。一时间,韦苏二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那女子看来不过三十出头,艷丽非常,屋中光线本暗,但她这么一站,却像是整间屋子都陡然亮了起来。
无恙上前两步,唤道:「姑姑。」
韦长歌二人知道这女子便是梅影,拱手为礼,道:「金夫人客气了。」
那女子粲然一笑,看得几人呼吸都是一窒。她转向无恙道:「无恙,你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