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帝没接,“嗯,花儿不错。你留着罢。”大男人拿个花枝成何体统。
顾皙颜这才发觉他脸色不善,想了想,问道:“陛下怎么来渠湖了?”
这个点,他应该在午眠才是。
“淑妃能来,朕就不能来了?”他鼻孔朝天,负着手哼哼道。
顾皙颜哑口无言。
她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庆安帝瞅了眼两位嫔主,“出来逛这么久了,还不回宫?”
陛下,我们才刚到。
真的。
二嫔见架势不好,也不敢说出心里话,立马牵着自家闺女,“今日天色已晚,嫔妾们便先离开了。”
只要不是眼睛没瞎,都能看出陛下冲着淑妃来的。
她们在这碍眼得很,还是不掺和了。
庆安帝只摆了摆手。
两人如蒙大赦,拉起闺女就走。
唐泽看着小伙伴走了,也意识到父母之间有什么事情要说,便乖乖地没开口。
落葵哄着他,连忙先到另一棵晚樱树下去,避开战火中心。
顾皙颜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指尖微微磨蹭着袖摆。
庆安帝直直望着她,心间五味杂陈。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静默无言。
最终是他没忍住,话头已然到了嘴边,却被旁人打岔截断了。
“陛下淑妃娘娘万福,嫔妾正说是哪位尊驾在此,要来请个安呢,没想到竟是陛下。”
竟是吴美人和耿才人,二人本已经离开了,没走几步看到帝王的仪仗,便折返了回来。
吴美人微微福身,一袭鹅黄色的衣裳衬得她腰段纤细盈盈一握,她眉眼含笑,含羞带怯地看向庆安帝。
他狠狠皱了眉头,很讨厌被人惊扰。
顾皙颜却是松了一口气。
“春来渠湖风景如画,今儿倒果真是个好日子。”一出来,该碰见的不该碰见的,都聚到一堆儿了。
她如释重负的模样,庆安帝不是没有看见。
此时看着她笑意吟吟对着两个低位嫔妃温和笑着的模样,他却觉得无比碍眼。
“你……”
“臣妾不扰陛下兴致,先告退了。”她动作迅速,福身过后便去牵着唐泽走了。
庆安帝留在原地,眸光幽暗得不行。
一旁的吴美人见状,唇角微勾。
旁边的耿才人已然皱着眉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淑妃娘娘怎能打断陛下说话呢,真是……”不懂规矩。
后面的话她到底没敢说出口。
只改口道:“陛下天威不容冒犯,淑妃娘娘……”
话说到一半,被厉声打断,“闭嘴!”
庆安帝侧目,看向更才人的目光十分冷冽,“你是哪个宫的?”
淑妃再如何,也容不得旁人来质疑。
耿才人被惊得不轻,哆哆嗦嗦回了话,“嫔……嫔妾是昌乐宫……”
“目无妃主,以下犯上!滚回宫去,叫你家主位娘娘好好教导教导。”庆安帝还是有一次这样严厉地斥责嫔妃。
方安看着耿才人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却是半分都心疼不起来。
淑妃前脚才走,后脚就给陛下上眼药。
不过是位新晋嫔妃,胆子也是真够大的。
他忙招呼着御前侍女将耿才人给“请”了下去。
庆安帝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大着步子就离开了。
吴美人看着这场景,没来由地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像耿才人一样张口就直言。这才刚进宫第二日呢,瞧耿才人这模样,怕是再没有出头之日了。
可随着这感觉一同上来的,还有些慌乱和迷惘。
她没料到淑妃这样不尊君主,庆安帝还能如此宽容放纵。
这说明了什么?陛下当真如此宠爱淑妃?
吴美人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看着御驾渐渐远去,眸光幽深。
泽兰宫外头的御道上,顾皙颜显然心事重重。
锦书抱着唐泽,落葵很有些忧心地跟在顾皙颜身边,“主子,方才在渠湖,陛下是想与您说话的,咱们就这样走了,陛下会不会不高兴。”
顾皙颜心烦意乱得很,“不高兴便不高兴罢。”
此时肩撵已然到了泽兰宫,落葵扶她下来,她牵了唐泽就往内殿走。
“母妃和父皇吵架了吗?”唐泽小小声地问她。
她脚步一滞,步子慢了下来。
“没有,母妃只是不想赏花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蹲下身子,与他视线平齐,“天色还早,泽儿跟着常姑姑去钱嫔娘娘宫里与二姐姐玩一会好不好?母妃晚上过去接你。”
唐泽到底年纪小,不清楚大人之间的事情。听说能去找姐姐玩,很高兴地就答应了。
唐泽走后,顾皙颜径直入了内殿。
“不必伺候,你们都出去罢。”
落葵几人也半点法子都没有,只能先退出来。
“到底怎么了呀?”连翘见主子一回来就把自己关着,很是慌神。
“我也迷糊得紧。方才陛下想与主子说话来着,正巧吴美人和耿才人来了,主子便领着我们离开,一路回来心情都不甚好。”
里间,顾皙颜自个儿坐在了软榻上,挑了本书册来瞧,却是心神不宁,如何都看不进去。
她泄气地将那书册仍在软榻另一侧,自己呆坐在那里。
不由自主地,脑子里便浮现出这些年的桩桩件件来。
……
她初入王府时,才十三岁。
他也不过十五的年华,诸王夺嫡,独善其身,倒也保了一些日子的宁静。那段时光,或许亦是她短暂一生中不可多得的美好光景。
后来皇室局势变化,皇后认子,他渐渐手握权势,后院便也从此不安起来。
一朝得势了,整个王府反而战战兢兢起来。
便是那时起,她便割舍了男女情爱。
因为她晓得,日后的他,会有数不尽的优秀女子伴于身侧。
她生怕自己会因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变得面目可憎。
王家的女儿,哪能成为一位闺阁怨妇呢?
那时他兼顾朝政,很多时候并不能顾及家中。
偌大的王府,潜藏了许多危机,她如履薄冰小心应对。
那年她不过十五,寻常女子还在闺阁承欢膝下之时,她已经不得不开始要学着面对那些形形色色、心怀不轨之人,接着那些明里暗里的冷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