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日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今日入了朝堂又看到靳铭,此时已然是思绪大乱,不祥的预感在心间悄然升起。
“陛下,如今不是官员换选之际,亦非百官入宫述职之时,靳大人悄无声息进京,还堂而皇之入到太极殿,无视朝廷律法,该当论罪。”才宣布上朝没多久,便有御史开始弹劾起来。
其他人心中也都是这样的想法,但一个个的做法都出奇的一致,并未跟着开口说话。
这么多年做官的经验告诉他们,今日之事,绝不是那么简单,还是先观望再说才好。
“靳铭乃是朕召入京城的。”庆安帝幽幽开口。
果然如此!
之前那名弹劾靳铭的御史灰溜溜垂下了头颅,不敢再说话。
靳铭多年不在京中,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陛下突然召他回来,其中必有文章!
众人齐齐垂首,等着庆安帝发话。
“近来这几年,京城中屡屡有人怂恿民众,散播谣言,中伤国之要臣,动摇朝廷根基,甚是可恶。”
庆安帝一出此言,位列御史中丞的善信伯便立马脱列慷慨激愤言道:“此人居心不良,煽动民众,真是罪无可恕!”
一旁的几个相阁大臣挑眉,若不是连他们都不知晓陛下此次的意图,只怕还真以为善信伯是早早就和陛下串通好了的。
陛下一说了,他便立马接了话茬,实在捧场得紧。
相阁大臣瞧着靳家兄弟俩,心中渐渐有了猜测,便都跟着开口道:“不知此人是何人?如此毒瘤,陛下定要严惩。”
陛下按下此事许久未提,如今又召了靳铭入京,想来是心中早有决断。
只要不是什么危害国家利益,不合礼法的决定,他们做臣子的,自然得支持。
庆安帝眸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落到魏国公身上来,“魏国公可是近来身子不好?脸色如此煞白。”
冷不丁被点到名字,魏国公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抬脚出列,持着笏板的手抖个不停,“回陛下的话,臣近来偶感风寒……”
庆安帝沉着脸,扬声道:“魏国公身子不适,想来是京城的水土不宜,不适合你将养。定州地处西南,气候温和,必不叫你再病累下去。”
闻言,魏国公瞪大了双眸,很是不可置信,“陛下……”
他可是国公,堂堂国公怎能去定州那样偏远的地方?!
庆安帝眸光冷冷看下来。
若不是为着太后,魏国公此刻就该被当庭处刑,押解往定州,哪还能叫他这样体面的离开。
这一刻,魏国公似乎看懂了庆安帝眸光中的深意。
他不由身躯瘫软一团,只能强撑着才能保证自己不摔倒下去,御前失仪。
上头庆安帝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既然要去定州,魏国公府不能没有主事之人。便由老国公次子靳铭接任魏国公之位,于五日后受封,着礼部太常寺有司部门主使。”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堂堂国公便如此草率易位,按理来说大臣们本该阻止一二,请求陛下思虑再三再做抉择的。
可这时候,众官员都齐齐沉默了。
并非他们想当昏庸的官员,而是魏国公罪有应得。
想当年太后和老魏国公在时,魏国公府何其显赫荣耀。可自打老魏国公亡逝,如今的魏国公袭爵后,魏国公府便乌烟瘴气,一日日肉眼可见的衰败。
之前有太后撑着打压震慑着倒还好,太后走后,魏国公和靳贵妃愈发肆无忌惮,许多事情百官不是不知晓,只是一开始都顾及着昔日太后和老魏国公的情分,不忍苛责。
可近来,魏国公府行事愈发放诞,考虑到魏国公府于庆安帝而言的特殊性,早前便有相阁大臣与庆安帝私下里探讨此事。
只是庆安帝想着太后的情分,一次次容忍,惩戒都给得不大。
可如今,魏国公府坑害顾家,陷害良臣,又肆意撒播谣言,妄想动摇陛下决心,真是再无可退之路了。
好在陛下并未削爵,而是将更有出息的靳铭提做魏国公,如此一来,太后母族荣耀仍在,毒瘤也已铲除。
大殿之中,不知是谁开口高呼了一句,“陛下圣明!”
众大臣便都缓缓矮身下去,高呼万岁。
前魏国公终于撑不住瘫软在地。
他这些年,以为有太后和父亲的情分在,陛下便会对他一再容忍,因而做事愈发放肆……
之前太后劝他,他恍若未闻,只觉得太后杞人忧天。陛下如此看中嫡母和魏国公府,又怎么叫魏国公府衰败下去?
只要陛下不想被世人诟病,便会善待他们魏国公府。
可他却忘了,帝王的威严不可冒犯,朝廷命官职位再低,也不是他可以肆意诱杀的。
最重要的是……老魏国公嫡脉,太后母族之嗣,并不只有他一人。
甚至靳铭在世人眼中比他有出息得多……
到了这时候,他猛然想起,之前晟王也曾明里暗里劝告于他。
可惜当时的他,并不懂得适可而止,不听劝告,这才落得今日下场。
这日难得是个晴朗的日子,外头既无风雨也无雪,唯有余晖淡淡,渐渐西斜。
宫道上,一青衣侍女不顾仪态疾走着,一路奔进了长庆宫里头。
“娘娘,娘娘!国公府出事了!”
正在挑拣梅花枝的靳贵妃心下一颤,手抖了一下,一束长势极好的花枝被失误剪落,花枝骤然掉落桌案之上。
“国公府,怎么了?”她今早便一直心神不安着,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悬着心直到现在,听到侍女这话,心便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侍女一路跑来,小脸憋得通红,紧皱着眉眼,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陛下下旨发落国公爷去定州,国公之位易给了靳二爷!五日后国公爷便要前往定州了!”
“你在说什么?!”靳贵妃紧紧攥着手中的烫金剪子,身子忍不住发抖。
“国公之位何其之重,怎么轻易就更改!二哥不是远在定州吗?怎么可能接替国公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