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梓显然很放松宋亦安和季青临没有一来就瞎指挥,也没有年轻官员难以避免的大功之后的骄傲自满,所以他专注于案情,就只担心一样了。
怕案情会泄露。
怕引起恐慌。
之前蛇妖案闹得沸沸扬扬,以至于所有人都闻蛇色变,便是远离长安的兹县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如今这案子看起来就像是个简单的暴力私刑,但张梓也怕自己猜错了方向, 最后再弄得不可收拾。
谁知宋亦安却笑道:“且不急,等等再说。”
张梓一愣:“等什么?”
宋亦安笑得意味深长:“等恐慌出来了再说。”
张梓被她笑得头皮发麻,略作停顿认真想了想,细思恐极:“少卿做了什么?”
他猛地站起来:“少卿让人把消息散出去了?不可啊!一旦引发恐慌,到时候整个兹县的权贵都往长安城跑可怎么办?”
季青临淡淡看了他一眼:“张大人不用着急,在黄草出事之前, 连县衙都不知道郡主庄园还死了两个丫鬟, 还见过女鬼,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昨天我们从郡主庄园出来,就直接带着卷宗口供来了这里,这儿人多口杂,又来了好几拨打探消息的,总会被有心人注意到。”
张梓愣了愣:“你是说……”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宋亦安:“少卿是故意要引起凶手的注意?郡主庄园里死的两个大丫鬟没人知道,可凶手却一定知道我们查的肯定不只是黄草这个才死的。”
他来回走了几步,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少卿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死了这么多人,是有人在替天行道吧?少卿可有什么依据吗?”
他目光灼灼看着宋亦安:“下官在乎被反驳甚至是被夺权,只要查案方向正确,下官什么都可以接受!”
这话说的。
宋亦安羞涩地笑了笑:“张大人放心,我要是找到了确凿证据的话,肯定不会管张大人的意愿,直接用权柄压着张大人按我想的查。”
张梓:“……”
他嘴角一抽,转头看看王奎。这位王爷,竟然是这样的?
王奎轻咳一声撇开脸:“少卿若是有什么猜测,只管说出来, 人多力量大, 哪怕没找到证据,有个方向也是好的。”
宋亦安道:“是这样,我闲来无事研究过刑部的卷宗,但凡是那些喜欢替天行道的凶手,都有一个通病——他们恨不得每杀个人都天下皆知。”
她眉眼弯弯:“可是再看如今咱们遇到的这个,要不是王大人和张大人觉得蹊跷,甚至都不会有人报案立案。”
张梓一拍脑门:“是了,直到死到第四个人,我和王大人才觉得最近意外死亡的频率太高了。
如果我们不来查,这些人全都会被当做是太倒霉了,悄无声息地就死了,哪里有警醒世人的作用?”
他就要改变之前的查法:“如果按照这个方向来查,那几个死者的共同点就非常重要了。
他们一定会有某个点的交集,肯定不只是好色和青楼这么简单。那两个丫鬟,总不能也跟他们色同一个目标吧?
这么看来,打草惊蛇才是对的,动静越大,那个凶手说不定就越是惶恐,会有纰漏也不一定。”
王奎道:“怕就怕他彻底被我们惊到,不再继续作案,彻底隐藏起来。”
他还是有些想不通:“少卿特意来沈园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谈案子,的确是可以把案子漏出去,可是,之后呢?”
宋亦安道:“等。不止是等凶手的行动,也是等下一个受害者。”
季青临补充道:“如今案情已经泄露,凶手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已经盯上了这个案子,也就是说,他还想继续杀的目标,会惊醒,甚至会因为害怕,而找上衙门自首,又或者主动出击,先找机会杀了他。”
赵良恍然大悟:“这是双向挑拨和逼迫啊,凶手肯定会怕他的目标挑出来暴露他的秘密,而他的目标,则一定会从死了的这些人里,猜到自己很危险,也一定会自己跳出来。”
众人都点头。
张梓寻思半晌,迟疑道:“可是如果凶手和受害人都选择秘而不报,偷偷相互报复,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又怎么能找得到人呢?”
宋亦安笑道:“所以,我特意让咱们几个亲手捧了口供,招摇过市啊。”
季青临点头:“我们知道口供里有什么,但凶手不知道,张大人,王大人,还有我和殿下,都是在破案方面有些名气的人,所以,凶手一定会怕,甚至将要成为受害者的人,也会怕。”
张梓皱眉:“所以……”
宋亦安笑道:“所以张大人只管去查口供,厚厚一摞的口供,就在最热闹的时候捧过来给我。”
她撑着下巴晃着腿:“我最近就住在沈园,这儿听戏方便,东西还好吃。”
张梓张大了嘴:“那怎么能行?!”
破案事情不小,可把宸王拿来当诱饵就小了?
他连连摇头:“这事儿其他人办也行,下官可以亲自过来住在这儿。”
宋亦安摆摆手:“就是想钓鱼也得合情合理啊,张大人一不爱听戏,二不喜欢被人凑人情,好端端住在沈园,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旁人有问题?”
张梓道:“那少卿就行了?”
宋亦安道:“当然。季大人跟沈先生是好朋友,我又爱吃,我还是个身份尊贵的王爷,任性点儿非要跟着季大人住沈园办案,解释得通吧?”
这当然解释得通,可……
张梓还不想同意,他实在担不起这个风险。
王奎悄悄拉了他一把,正好外面有衙役来,说是衙门有人来报案等着处理,便两人一起告辞走了。
等出了沈园,张梓才皱眉道:“若是被圣上知道咱们拿宸王当诱饵,哪怕不是咱们提的,也是大罪啊!”
王奎苦笑道:“我何尝不知道呢?可是那位王爷要做的事,就没有被谁劝下来不做的。
他可是连朝堂上都毫无顾忌,硬生生把好几个官员,甚至是恩荣王都逼得只能挨板子的人。
他就是看起来软和好说话,大人啊,您醒醒,人家讲礼貌单纯只是因为有礼貌,不是真就是个涉世不深还听大人话的小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