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终于停了。
天空中依然阴云密布。
身上落满积雪的张八斗,慢慢苏醒过来。
感觉头疼欲裂。
头上挨了一记板砖,差点让他当场去世。
很快,张八斗就发现,自己目前的处境,才是更为糟糕的事情。
手脚被麻绳捆绑,仰面朝天躺在湿冷的沙滩上。
他挣扎着,试图挣断麻绳。
堤坝方向传来脚步声。
徐思齐面带微笑,施施然的走了过来。
他刚刚检查过了,那支秃毛笔笔杆内,藏着一张仁安当铺当票。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你醒了?”
“徐探长,你、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换一个地方和你聊聊。”
“………”
“你放心,这边很安静,没人打扰。”
“这是哪里?”
“吴淞口。”
张八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徐思齐说道:“雪天路滑,我足足开了四个半小时。途经漕泾浜的时候,车后轮陷进坑里,差一点上不来。幸亏有两个村民路过,帮着把车推出来。我那时候心想,万一你赶巧醒过来,在后备厢里弄出点动静,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张八斗沉默了一会,涩声说道:“你提出的条件,我都答应了,反过来,你又来这一手。徐探长,这也太不仗义了吧?”
徐思齐笑了笑:“主要是,你没对我说实话。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合作关系,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让我怎么仗义?跟着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去取钱,万一要是针对我设的圈套呢?”
“我发誓……”
“行了,别发誓了。这么冷的天气,尽量长话短说,先说一说,在整件事当中,你的真实身份。”
“我、我的真实身份?”
“对。”
“啥真实身份?”
“你之前告诉我,马修出钱,你出力,你们是雇佣关系,对吧?问题是,如果只是雇佣关系,这么大的案子,他怎么放心让你参与进来?”
“我和李源伍是同事,让我跟着去,主要是为了叫门。”
“你认为,马修他们是什么人?”
“我……”
“我提醒你,别说谎。我能拿到马修的照片,对他的身份背景已经查的一清二楚。”
“他、他们应该是间谍吧……”
“没错。那些苏廉人都是间谍。”
徐思齐点燃一支香烟,目光转向堤坝方向观察了一会。
雪的世界,银装素裹,四处白茫茫一片。
若是有人过来,隔着老远就能看到。
他深深吸了一口香烟,说道:“正常情况下,为了保守秘密,应该连你一起杀了灭口。可是,他们没有这么做。难道是不忍心下手?显然不太可能。一家八口都杀了,不会差你一个。唯一合理的解释,你也是苏廉间谍!”
不等张八斗开口辩解。
徐思齐继续说道:“那件东西的重要性,你心里一清二楚。要不然,就不会冒险去海棠里。”
潮水声越来越近。
最多半个钟头,张八斗所处的位置,就会淹没在海水中。
徐思齐说道:“你的时间不多了。”
张八斗神色紧张,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徐探长,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徐思齐淡淡的说道:“你不想说,那就等着被淹死吧。”
僵持了足有两分钟。
张八斗绷不住了,沮丧的说道:“我承认,我是苏廉间谍。”
“李源伍呢?”
“他也是。”
“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
“是第三国际远东局的一份重要文件。”
“这个远东局驻地在上海?”
“是。”
“在什么地方?”
“涉及组织高层的情况,我了解的不多,主要是级别不够……哦,马修肯定知道。”
“马修也是远东局的人?”
“是。”
“说一说文件内容。”
“远东局建议,更换洪军领导层,对不服从李.德同志指挥的部分人员,采取必要手段和措施……”
徐思齐越听越心惊。难怪苏廉人拼了命也要找回文件。
事情一旦败露,势必在国际上造成负面影响。
当然,远东局提出的建议,魔斯科或许不会同意。
即便如此,那也不能让外人看笑话。这种窝里斗的糟心事,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徐思齐沉吟片刻,问道:“这么重要的文件,怎么会落入李源伍手里?”
张八斗说道:“李源伍偷的。哦,马修对他很信任,估计一时大意……”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文件内容?”
“李源伍告诉我的。”
“他告诉你的?”
“我们两个私下关系很好。”
“他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文件很值钱,让我赶紧找一个买主,尽快出手。”
“他很信任你。”
“是。”
“可惜,他信错了人。”
“我也没办法,当时那种情况,我帮不了他。”
“即便如此,李源伍也没出卖你。”
“………”
“买主是什么人?”
“军情六处。”
“英国人?”
“是的。”
“他叫什么名字?”
“安杰瑞。”
“卖了多少钱?”
“……两万块。”
“总共两万,分我一万,确实不少了。谢谢你的慷慨。还有一个问题,李家八口人,你杀了几个?”
“我没动手……”
“你说自己没杀人,逻辑上讲不通。我看过两个孩子脖子上的掐痕,似乎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手模偏小,更像是亚洲人。”
“我、我杀了两个……”
“那两个孩子?”
“是。”
触及徐思齐冰冷的目光。
张八斗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潮水已经涌到他的身下,衣服裤子全都湿了。
他苦着脸说道:“徐探长,我啥都交待了,你就放了我吧?”
徐思齐略一思索,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和安杰瑞怎么联络?”
张八斗闭了嘴。
他心里很清楚,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徐思齐站起身,看了看汹涌而来的潮水,迈步朝堤坝走去。
张八斗这下子可慌了神。
他声嘶力竭的喊道:“徐探长,你不能这样,我啥都说了,啥都告诉你了,你不能这样啊!”
“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让你活着。这样的死法,便宜你了……”
“你不想要钱了吗?”
“自己留着花吧!”
徐思齐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回到堤坝上。
一个浪头打过来,张八斗呛了一大口海水,他剧烈的咳着……
十几分钟后,一切归于平静。
徐思齐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离开。
“看你往哪跑!”
远处传来欢快的叫声。
一个身穿夹袄的少年,张弓搭箭,对准了雪地上蹦蹦跳跳的一只野兔。
嗖!
竹木箭呼啸而出,噗的一声射在野兔身侧。
少年懊恼的一拍大腿。
眼见野兔就要钻进荒草中。
徐思齐捡起一块石头,扬手扔了出去。
石头不偏不倚,正中野兔脑门。
野兔双脚一蹬,翻到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