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达、对卢逃出纥升骨城之后,整座城池就被邓艾直接接管了。城内粮草焚烧殆尽不说,光是灭火也用了不少的时间。
邓忠弄得灰头土脸,摘下头盔,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苦笑道:“这简直是一座空城,根本没有粮食可以吃,咱们大军得不到任何的补给。”
“那是正常的,霍达起初也不知道我军能疾行如此之快,根本来不及调集兵力、修缮城池,等他知道我们急行军而来,又试图一口气吞下,反被我们所逐出此城。他脑子并不笨,知道把粮仓给烧了,坚壁清野,否则就算他逃回去,东川王也治他死罪。”
邓艾早已算到这一步,他也是完全拼了老命,让五千骑兵完成了五日六百里的行军记录,并且奇袭了敌军,攻下此城。
看似获胜极大,实则风险极高。
第一是无粮可用,一旦陷入拉锯战,全军上下都吃不饱饭,瞬间溃散,敌军都不用亲自出手。
第二是急行军人马困顿,若是没有先行休整一日恢复士兵体力,很容易就被敌军以逸待劳的给单方面屠杀了。
可以说奔袭完全是借着从头到尾的迷惑敌军,以及牺牲大量的战马累死、战士透支性命完成的,中间一旦有什么变量,意味着这支孤军将灰飞烟灭。
也几乎跟搏一把没什么区别。
可是他搏对了,攻占城池、掠夺人口,这就是他的收益。
邓艾曾经得有一次跟燕王闲谈,分析过司马懿的用兵思想,毕竟邓艾是跟过司马懿身边的人,对其用兵的思维有着深入的了解。
他依稀记得,当时燕王解释道:“两军之间的对垒,孙子认为的是,双方只要一方不犯错,另一方就没有获胜的必然,交战并非取决于明略对方,而是保证不犯错误。”
关于这一点,邓艾极为认同,说道:“司马公的用兵之道,也是大抵如此。如若交战没有必胜的条件,就须用奇冒险。”
公孙修闻言哈哈一笑,随即认真道:“孤研究过司马懿对决诸葛亮的战争中,其避战不出的思维,名曰退,实为进。诸葛亮试图逼司马懿出兵决战,不惜赠其女装,以示羞辱,司马懿仍是不出战,或许有担心不能胜诸葛亮的因素,可不论如何,这是他的高明之处。”
“高明之处?”
邓艾对东汉末年以来的大战多有研究,闻及此言,有些不敢苟同,说道:“司马公手握魏国重兵,背倚九州为援,诸葛亮以一州之地,逼得中原兵不解甲、马不释鞍,恐算不得高明。若是司马公能出兵击之,与诸葛亮交战,也不至于耗费国力。”
公孙修对此看法不同,两人看法生出了分歧,说道:“司马老贼的避战不出,很大程度上也拖延了蜀国的国力,本身魏国强于蜀国,魏国拖得起,蜀国拖不起,司马懿耗得了,诸葛亮耗不了。避战不出很好地避免可能出现的伤亡跟败绩,毕竟诸葛亮决非常人,司马懿也没取胜的把握。”
邓艾没想到燕王如此推崇这一战,立即反应过来:“王上的意思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那是自然,古今用兵者,用奇大多数是无奈之举,若敌方用兵神妙无方,我军兵民占寡、帅才不优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击溃敌军的。蜀军抱必死之心,诸葛亮足智多谋,司马懿避战坚守不出,天下间任何的用兵奇才看了都要头疼。”
公孙修谈及司马懿这一战,又解析擒孟达之战、灭辽东之战,当然自己的穿越影响,灭辽东已不复存在,可仍是看出司马懿的因地制宜,该忍时忍,该狠时狠,绝不留情。
司马懿在对付诸葛亮的坚守战略,类似晚清的曾国藩平叛太平天国。老曾的军事水平向来为世人所诟病,每遇战则是扎硬寨、打呆仗,曾国藩的硬寨也不是一般的硬:“筑墙须八尺高,三尺厚;壕沟须八尺宽,六尺深;墙内有内濠一道,墙外有外濠二道或三道;壕内须密钉竹签。”任何的军事奇才瞧了这样的布局都要两眼一黑,同属晚清四大名臣之一的左宗棠,批评老曾“每苦钝滞”,经常抓不住战机。
老曾毕竟是文人出身,带兵之初缺乏经验,也深知太平天国的将领战略战术上胜过自己,手下幕僚也不是对手,唯一能搏的是大清完备的后勤能力,愣是按照这样的方法推进到了太平天国的首都。
以少胜多的战役看似很多,可是极为稀缺。毕竟在中华五千年历史中,总共发生了起大大小小的战争,平均一年就要打两场战争。其中最混乱的春秋战国、三国时期、南北朝、五代十国这四个时期加起来就打了7500次,直接占了战争记录史的七成,隔壁的战斗民族听了都要变成乖宝宝。
能算得上影响历史走向的,东汉末年有官渡之战、赤壁之战等大型战役,两场大战中,前者胜者是曹操,后者败者也是曹操。
邓艾最擅长的是诡兵,奔袭之战,也听得明白燕王所说的兵法是正路,两人互相交流了意见,也同时明白,要想争霸天下,所需要的就是人口。没有巨大的人口作为兵员跟后勤保障,吞并天下的口号就只是一句口号,而不能落实到位。
邓忠翻找了四处,并无粮可食,苦笑道:“这可怎么办啊?整个城一粒粮食也找不到。咱们大军四千人,边军三千人,可都没有食物充饥。”
“不出意外的话,王上所统率的大军,还需要八日才能抵达。”
邓艾平静地掐着手指计算,当日出发急行军时,自己立军令状五日抵达,两日破城,此事已顺利完成。而燕王从梁水出发也要十五日时间,自己在急行军的时候,他也同时在赶路前进,二者相减,最少还要八日的时间。
邓忠苦笑一声:“咱们军中的粮草问题,只得继续吃马肉了么?”
“唯有如此,坚守到王上率领辎重部队抵达为止,渴了饮水,饿了吃马肉,军中尚有三千余战马,足够吃的了。”
邓艾脸色刚毅,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皱眉道:“偷袭一事,侥幸成分居多,现在占领此城,不可轻易弃之。”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环顾四周,认真道:“如我推算不错,我们从梁水急行军到这里并拿下,共花了七日时间,而从丸都城若是同一天进发的大军,路程五百里不到,只需九日既可抵达,也就是两日后亲临此城。”
邓忠脸色微变:“我军除了驻守此处,撑到王上亲临之外,别无他法了?”
邓艾冷哼一声:“那是自然,纥升骨城尚可驻守,即便丸都城的救兵发过来大军,也可抵挡得住一阵子。若是离开此城,遇上遭遇战被包围,你觉得我们这四千人不到的孤军,能撑上多久?”
“可是——”
邓忠有些无奈,他知驻守此城就必须要撑到燕王的大军来临,点头道:“只要王上来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也不过几日时间。”
邓艾轻笑一声,他相信燕王的能力,必然会在八日后抵达,正色道:“命兵卒把城墙能加固的,尽量加固填补,两日后敌军来袭,可就没时间填补了。命士卒运石块、滚木上城楼,为攻城战作准备。”
“父亲放心,我已安排士卒把该填补的都填补了,这两日的时间足够了。”
夺城后当然要加固跟驻防,毕竟即将从丸都城进发而来的敌军数量激增,说不定会变成持久战。邓忠犹豫了片刻,低声道:“父亲,那——那俘虏的三千边军,该如何处理?”
邓艾眉头一皱:“降卒新降,尚未有归附之意,也无战心,先圈养着,等王上亲临再行定夺。”
“圈养?”
邓忠顿时垮了脸,苦笑道:“可是城中无粮,军中也没有粮食,咱们四千人只能沦落到吃马肉,现在这又多了三千人,这——这消耗可不是一般的大。”
毕竟若是把这三千俘虏比作是奴隶的话,一匹战马完全可以换七八个奴隶,而现在为了救他们的命,居然需要比其价值更高的战马来换,这让邓忠有些坐不住了。
邓艾瞪了他一眼,沉声道:“亏你说得出口,难不成全都放了?被敌军招一下手,又变成了我军的敌人。大战未结束前,俘虏都不能放走。”
邓忠有些不解,随口道:“不用放啊,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全部坑杀了,留着何用?”
“混账。”
这一句话当场触怒了他。
邓艾瞪了这个儿子一眼,心想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登时火冒三丈,碍于他已经当上先锋,手下兵卒都看着,毕竟要留几分薄面,否则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警告道:“我告诉你,燕王千叮万嘱不许杀俘虏,此为军中第一戒令,敌军已缴械投降,乖乖的关进大牢里,即便战争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只要愿意投降,便不可杀俘虏,这是最重要的。你在军中居要职,切记不论如何,都不能杀俘。若是开了这一先河,王上要斩你的首级,我也不会求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