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公孙修幽幽醒来,竟已是响午。
他只觉脑袋依然沉重,侧头望着身边的王朱尚在梦中,抱着左臂胳膊,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白兔般。
公孙修心想:“这小公主要不是存着杀我的心,那该多好——睡着时的模样倒是挺可爱的。”
当即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王朱迷迷糊糊的醒来,见是他捉弄自己,有些无奈道:“不许碰我——”
公孙修一手托腮,躺在她的身边,打趣道:“这都成了同床共枕的夫妻,又坦诚相待了,孤作为你的丈夫,碰也碰不得?”
王朱垂头丧气下来,忽道:“王上,你还是一意要灭扶余国么?”
公孙修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王朱有些意兴阑珊,闷闷不乐地说:“说到底,你还是要灭了我们扶余国。”
他呵呵一笑,脸上无半分笑容,说道:“倘若易地而处,你的王兄站在孤的位置上,也不会饶了孤的全族老小之命。欲成王冠,必承其重,既然戴上了天子冕旒,就要有被砍下脑袋的觉悟。”
王朱脸色吓得煞白,她明白眼前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燕王,实则杀伐果断,不留余情,苦笑道:“倘若我王兄易地而处,也会杀你全族老小。”
“那不就得了?你王兄窥视辽东,杀害使臣,这笔账孤还未曾跟他算。”
公孙修说到这里,看到王朱似乎要哭出来了,当即把脸色一板,正色道:“你不要哭好吧?这还没亡国呢?再说了,亡国又不是把扶余国不分男女老幼的屠尽了,孤没有那么残暴的地步,只要扶余国宣布灭国,麻余王到我大燕来当一个闲暇官职,既做人质,也当养老,过个安度晚年的机会也是有的,只是不能称孤道寡罢了。”
王朱擦了擦眼泪,听他尚且愿意给王兄一条生路,盯着他的眼睛:“你说得是真的假的?”
“那是当然,君无戏言。你都已成了孤的嫔妃,孤还能骗你不成?”
公孙修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你王兄识趣不识趣,孤可就猜不透。若冥顽不灵,性命难保。”
他说罢站起身来,换好衣服,出了寝宫。
邓艾等人已在等候,扶余国的牛加、马加二人迎了上来,互相问候道别。
公孙修一愣:“二位使臣这么快就回去?”
牛加道:“王上已跟我国公主喜结连理,结成正果,我等也不好逗留。”
公孙修随即明白过来,麻余王为的是自己亲口承诺的“互不侵犯”,急忙把妹妹给送到前线来,嫁给这个处于战火中的燕王,保得住扶余国就行,兄妹之情那是全然不顾了。
可仔细一想,古代皇帝生女儿似乎也就是这点作用,公主外能和亲,内可下嫁大臣望族,结为姻亲,类似麻余王这样把王朱丢在这里,掉头就走的风格,他可是第一次听说。
他摆了摆手:“既是如此,那就后会有期。记得跟麻余王说一声,我大燕与扶余国,永为盟国。”
牛马二人远涉千里,就为了得到公孙修这句话,暗想:“联姻是否能换来两国同心,今后各自为界,实属难言。反正燕王口头上已经这样说,回去也可以交差了。”
两人拜别公孙修,留下大量的嫁妆,飘然远去。
“士载,你怎么看?”公孙修问道。
邓艾恭维道:“麻余王心中害怕,这才匆忙遣使送女而来,如今已经成了亲家,自然皆大欢喜。这得恭喜王上不仅去一劲敌,再无后顾之忧,且喜得妃子,这一边是沙场征战,一边是风花雪月。”
公孙修仰天打了个哈哈,苦笑道:“昨夜不是你所能预料的,当真是凶险万分,幸好这两年来东征西讨,强身健体不曾落下,否则今日你就不是恭维,而是来吊唁了。”
邓艾哪知道燕王昨晚险些被割了喉咙,还以为是暗指男女之事,笑道:“王上正值年少,是龙威显现,驱狼吞虎的体魄。若是——若是力不从心,可佐以丹药。”
他一愣,随即明白邓艾想歪了,哈哈一笑:“不提也罢。”
没来由的对王朱的际遇感到悲哀,虽然小姑娘昨夜险些把他给刺杀了。凭心而论,这个时代对女性的地位处于苛刻又随意的态度,公主更多的不是掌上明珠,而是皇权维系边疆安稳、群臣归心的政治筹码。
这也是曹操能把六个女儿中的三个嫁给当时的汉献帝,最终二女儿曹节当上皇后。曹丕篡汉时屡次进逼汉献帝交出传国玉玺,曹节怒斥兄长忤逆犯上,并把传国玉玺掷在台阶下面,义正言辞地骂得使者们抬不起来。固然有忠君爱国的因素,更多的或许是家族的冷漠。
两人早已制定了灭高句丽之战的进军路线,邓艾担心的是扶余国的背刺,此时再无后患,足以大胆的进兵。
百马城囤积粮食作为大后方,足以保证辎重的安全,邓艾观测了丸都城的地形,并且询问降卒中有去过丸都城的士兵。
最后得出的结论,丸都城是一座山城,其城墙建设环山为屏,山腹为宫,谷口为门,修筑的质量胜在险峻,并不算结实。也就是长途跋涉不能携带破天弩,否则以破天弩进攻,沿着土坡、城墙火力全开的射击,先以橛子箭把土城射程刺猬模样,燕军攀登橛子箭登城,攻城的速度会大大的加快。
公孙修道:“事不宜迟,现在的丸都城驻守二万大军,都是弱兵,强征暴敛而来的兵卒,根本就是送死的炮灰、充数的杂鱼,要让他们看到我军就觉得无力抗击。反正经此一役,燕军的仁义之师天下也瞧见了。孤不杀俘虏,只要乖乖的不抵抗,目标只有东川王一人。”
邓艾深以为然道:“不错。”
当即命邓忠率军渡河,二万大军势不可挡的气势进发丸都城。
当得知自己被欺骗的高庸气愤不已,可现在反杀回去也无济于事,燕军主力已集结完毕,百马城军容盛况,只能避其锋芒。
东川王脸色阴沉:“偌大的一场战役,竟被你打成了这个模样,燕军的影子你还没瞧见,就望风而逃。不!不是望风而逃,‘望’也是瞧见了,尔等是闻风而逃。”
高庸自知罪孽深重,跪在地上道:“末将有罪,乞怜王上给末将戴罪立功的机会。”
东川王突然叹了口气:“纥升骨城已失——我之王城,竟也被公孙修改名换姓名为百马城,现在西面屏障已去,燕贼东顾,我等何以抗之?”
高庸黯然,柯谟也是腿脚发颤,高句丽其余四部首领更是坐立难安。这时斥候也匆忙来报,慌张地说:“王上,不好了,扶余国的牛加、马加二臣奔赴燕营,已将王室公主许配给燕王。”
“混账!”
东川王此时再也忍不住了,脸色阴沉得可怕,不仅面临兵临城下,连盟友也背刺,丸都城当真是成了一座孤城,寒声道:“莫非天亡我也?”
目前唯一的生存机会,也只有逃过马訾水,往沃沮那边避难才能活下来。至于包括东川王在内的高句丽十一任君王苦心经营的地盘,可就要拱手让人了。
八日后。
两万燕军兵抵丸都城下,几乎围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中,燕军旗帜迎风猎猎作响。
公孙修策马走在中军内,望着山势险峻的丸都城,有些可笑:“士载,你觉得如果你是东川王,会如何抉择?”
邓艾想了一会儿,说道:“要么降,要么死,要么就是逃过马訾水避难。”
公孙修心想若是给他去了另一边,终究是后患,说道:“幸好你没在百马城做出杀俘虐卒之事,否则燕军于大节有亏,不得民心。”
邓艾心下凛然,叹道:“末将不敢居功,不杀俘虐卒,乃是军中明令,遵守王命,乃是为将的职责,此功岂可包揽于一身?真要说起来,倒是军中兵卒多有不解,常劝末将坑杀降卒。”
“人心的向背是最重要的,仁义之师如无仁义,必定惹得敌军死战到底,那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百马城给了高句丽军民百姓一个直观的信息,燕军此行的目的是东川王,与普通闲杂人等无关。而且只要愿意投降,就不会被杀害,反而有所优待。这也让不少人心思动,一是东川王颓败显露,二是燕国仁义之师,与其死战,不如降燕。
大部分被征调而来的青壮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罢了,战争自古以来的受益者只有帝王将相,农民百姓不过是被大时代的形势裹挟了,谁不希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安生日子呢?
他也庆幸某人的大仁大义给自己穿越成了燕国世子,万一穿越成了平头百姓,这会儿肯定已被抓壮丁当兵,运气差说不定就死在了某场战役的路上。
邓艾命令大军围城,却围而不攻,命兵卒加紧时间造登城云梯。
东川王遥望城下的燕军,心中也是胆颤不已,根本没有开城迎战的胆量,手下的士兵大多是征调来的青壮,又岂会是百战之兵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