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喜虽不知兵,却也明白东莱郡若是失去了,将有两个极大的困难:其一是夏侯玄的镀金意图宣告结束,我众敌寡的优势兵力都不能击退敌军,反倒是被夺了一郡之地,传出去不止是在魏国,就连吴、蜀二国知道都要嘲笑一番。
其二,东莱郡若是丢了,燕国就能重现当年公孙度的战略布局,把东莱诸县设为营州,成为燕国的一块飞地。
如此一来,燕军要想跨海击魏国便有了最佳的跳板,东莱郡就是最好的垫脚石。
夏侯玄的贸然撤兵,必然导致整个东莱郡大乱,到时真的有可能不仅失去岛链,还有可能把东莱郡也一并丢了。
也只能死守到底。
柳志抵达掖县的同时,往来燕国与青州之间运送人口的贩奴船也顺利抵达会师,此行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燕王的武卫中郎将阎诩。
柳志一见是他,有些讶然:“武卫中郎将怎么来了?”
阎诩跳下船来,说道:“先前从黄县掳走的三千人已经卸下,安扎在了沓渚一带,目前贩奴船都是空的。王上已听闻柳将军在青州的战况,也知道此次目的在于进攻掖县。”
柳志点了点头,正准备跪下听旨,阎诩伸手托在他的腋下,摇头道:“此乃密旨,口传即可。”
“圣使请言。”柳志道。
阎诩将他拉到一边,四周的护卫也围出一个大圈,保证了没人能听见二人的交流,这才低声道:“王上知道柳将军准备奇袭掖县,可也考虑到夏侯玄、程喜等人死守不出,也不可能那么快攻下来。毕竟掖县深沟高垒,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柳志眉头一皱:“王上所言不需,可也只有此法,才能速战速决,我们耗不起。”
阎诩道:“目前邓忠正在南长山岛被田豫大军围困,兵力悬殊至极,若是夏侯玄坚守不出,等待田豫的回援,那邓忠就难逃一死。王上说了,即使夏侯玄调了三千兵力驻防黄县,也不是我方六七千兵力能短时间攻破的,倒是兵力差距最悬殊的邓忠,可能会先被田豫击败。”
柳志叹了口气:“这也是再赌。夏侯玄若真的不怕,那也——”
阎诩微微一笑,说道:“柳将军是想吓退夏侯玄的方式,不失为妙计。可王上认为这是不足以吓住的,夏侯玄虽是谈玄敷粉、空谈虚言的腐儒,程喜也只是弄权小人,却不代表魏军是吃素的。他二千人完全可以挡上一月,邓忠未必撑得了一月的光景。”
柳志心想王上必然有了新的旨意,忙道:“不知王上的想法是?”
“王上与大将军一致认为,攻心为上。”
阎诩指了指刚从燕国驶来的十艘大船,笑道:“譬如以船运兵,夏侯玄必然心惊胆颤,坐不住脚。”
柳志顿时面露喜色:“王上准备增兵青州么?那可真是太好了。”
阎诩摇了摇头:“王上说了,曹爽率禁军走陆路,又集结幽州之兵,很快就要进攻至辽东。目前正是四处布局之策,腾不出增兵青州的力量。”
柳志神色黯淡下来,点了点头:“王上也有王上的难处。”
阎诩道:“王上命我携一策而来,意在柳将军不急于攻掖县,而是建一大营驻扎于此,不给夏侯玄知道其中的门道。再以新瓶装老酒,白天命士兵穿百姓的衣服悄悄散出去,次日再穿兵甲回营,如此往复四五次,夏侯玄命来查探的斥候,必不知我等兵力虚实。若是以为我军屯数万于此,谅他胆子再大,也不敢久留。”
当此夜色朦胧,林间秋风萧瑟,枝叶拂动,摇碎了满地的月光。
柳志呆愣了好一会儿,眼前一亮:“王上此法,或许能震慑住夏侯玄,此人好大喜功,也不完全是奔着对付我大燕,而是为了立军功树威罢了。”
阎诩微微一笑,说道:“只要能把夏侯玄吓得调田豫回防,或者遁逃,也就胜了。”
“不错。”
得到这一妙法,柳志也觉能展现出奇效。
东汉末年的董卓就曾用过此法。当时的何进与宦官斗得不可开交,召各地兵马进京勤王,西凉的董卓也由此先率领三千人进洛阳,成功迎接了少帝刘辩与陈留王刘协。
董卓也嫌自己兵少,被人所图谋,于是夜里派西凉军换百姓服侍出城,到得白天再换甲胄,大张旗鼓的进入营寨。如此反复几日,谁也不知道董卓的兵马究竟有多少,只知每天都有几千人进入营寨,整个京师都为之震动,皆言董卓兵多。
柳志的眼中透着精光,喃喃道:“既是如此,可要抓紧时间安营扎寨,行迷惑之法了。”
南岛。
魏军主船上,斥候也第一时间告知了青州的消息,燕军虚击黄县,实攻掖县,并引开了掖县的一半兵力。
田氏父子默默地听完,良久无语。
“这燕贼用兵颇为狡猾,顾左右而言变化,若是让他攻破了掖县,夏侯玄跟程喜一齐逃离的话,整个东莱郡便如同崩毁般了。”
田豫眉头紧锁,第一次认为燕贼不仅战术难缠,战略上也是诡异多变。
从一开始的目标便是奔着夺走掖县,霸占东莱郡而来,并不是为了防守魏军走海路伐辽东,而是变防守为进攻,准备跨海夺郡之策。
田彭祖道:“夏侯玄、程喜若是识得大体,应当会守住掖县,不至于开城逃走。想来到现在未曾向父亲求援,也应当明白要等父亲攻下南岛后,才是最关键的。”
他冷哼一声,眼睛眯了起来:“只希望他能明白如今的形势,识得大体,若是直接逃离了,那可就无可挽回的余地了。”
父子二人心意相通,均是等着南岛上的邓忠败亡,顺势夺回来再说。
南岛这边打得不可开交,柳志已顺从公孙修的意思,伐木取材,掳掠沿岸的百姓作为劳力,命其修建营寨,同时由燕军兵卒搭建一眼连绵不绝的帐篷,用来驻扎军队。
柳志深知此处距离掖县不过六十里,不远也不近,恰好是一个足以展现军事讹诈的绝佳距离,过远了没有人看见,太近了又会被瞧出破绽,只有不远不近才是最佳的藏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