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艾听到燕王如此笃信,居然有九成把握破敌,不由得讶然,吃惊道:“臣想知道,王上想用的是什么计策?”
此番大战,曹爽有禁军五万,幽州兵两万,再加上杂七杂八的辅兵,可用人马甚至超过十万之众,这样的规模是燕军驻守辽燧的五倍兵力。
公孙修摇头道:“计策很简单,不值得一晒。曹爽若是信了必死无疑,若是不信,或者被毋丘俭识破,则我军危在旦夕。”
邓艾实在是想不通燕王要用怎样的策略,才能阻挡如此可怖的攻势,毕竟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如今的曹爽占据人数上的绝对优势,燕军只能以据守城关来抵挡,不可能与其正面抗衡。
他皱眉道:“王上有何指示,臣都尽听差遣。”
公孙修闭目沉吟,突然睁开眼睛,说道:“把全部骑兵都派出,分成小股出动,再魏军前军的路线上进行骚扰,不必正面交锋,只要拖得他三军将士昼夜颠倒,不得安心睡眠即可。”
邓艾明白这也只是隔靴搔痒的办法而已,小股骑兵的骚扰无非是装出要劫营的势头,调动魏军加大防守力度,甚至是派兵围剿的过程,是能用这样的方式拖累魏军,可不是击破之法。毕竟不能有效的进行消灭,十万之众也不过慢上几日抵达辽燧。
公孙修见邓艾露出迟疑之色,笑道:“放心吧,就算劫营也有很大的风险,毋丘俭定然也想通了此节,若是陷入包围九死一生。此番意在扰,不在劫。”
邓艾正色道:“若是扰的话,臣只率一万人足以,分从各个方位骚扰,教魏军两翼不能安宁,必然困乏。”
他闻言大喜,频频点头道:“不错,不错,就是要拖到他们累得筋疲力竭为止。”
邓艾虽不知燕王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也只能照办,点头道:“王上放心,臣必定设下天罗地网,必令曹爽、毋丘俭等人夜不能寐。”
——
魏军的前进速度极为恐怖,曹爽不惜一切代价前进,就是为了早日攻灭燕国。而在毋丘俭的建议下,则放缓速度,以稳中求进的行军,一来避免三军疲惫,二来队形不乱,三来是行军速度过快,就会造成士兵的不断掉队。
毋丘俭从未统领如此多的兵马,可也知用兵谨慎,全在遏制,凡有触犯军令者,一律斩首。
此令一出,三军戒严。
曹爽心中欣喜不已,率领亲兵巡视整个队伍,他策马行于中军,向前望不到头,顾后则看不到尾。
若是从天上俯瞰下方,十万之众便如同一条搬山填海的巨龙般,魏军的行军中带起的点点尘土,都如同黄龙般席卷长空,前军已度过了三座山头,后军才绕过一座。
毋丘俭心中也振奋不已,他也是第一次统率这么多的兵马,难以抑制激动,同时也更加的紧张,毕竟兵员过多更加要求阵型的协同,不出幺蛾子就是最大的胜利。
曹爽巡视完毕后,策马上来,笑道:“仲恭,还有多久抵达辽燧?”
毋丘俭答道:“以此速度前进,大抵还需两日。”
曹爽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已能想象到燕军瞧见这样规模兵团后,脸上露出的恐惧之意了,朗声道:“公孙修此时此刻,应该是在考虑要不要弃城逃跑了吧?”
毋丘俭眉头一皱:“以末将想来,公孙修不至于弃城而逃。当年太傅伐辽之际,便曾以数万大军相抗,更兼有高句丽、鲜卑莫护跋协同作战,面对的也是十万之众,反而让他给金蝉脱壳了。”
说到这里,也不禁叹了口气,自从司马懿当年伐辽以停战结束,公孙修称臣后并不安分守己,反而愈加难以控制。不仅第一时间灭了高句丽,还顺势跟亦敌亦友的扶余国联姻成了亲家,莫护跋的部落精锐更是在辽东之战中损失惨重,目前已经元气大伤。
东北一带,几乎是他一人的天下。
只可惜的是,这些力量依旧是脆弱的,不值一提的,在魏国的正规大军面前,燕国单薄的底子如同脆弱的纸老虎一般。
他已经能想象到了攻破辽燧,十万大军踩着公孙修的尸首而过的画面,暗自想到:“贼獠合该死期。他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抗得住大军的围攻。”
曹爽对毋丘俭的说法不以为意,摇头道:“高句丽半农半牧,不过乌合之众,昔日请求司马懿一齐出兵伐辽,纯粹是因为惧我大魏,又恨于燕国。公孙修吞并高句丽,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高句丽本来就实力不济。”
说到这里,又露出一抹坏笑:“联姻扶余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扶余最尔之邦,甚至不如高句丽,乞降臣服于公孙修,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我倒是听说公孙修娶的那个扶余公主,生得极是美貌,是个妩媚婀娜的骚狐狸。对了,还有柳毅的曾孙女,叫什么柳青是吧,也是侧妃之一。待我破了辽燧,将其王妃掳走,再肆意玩弄一番。仲恭若是也好这一口,我可先让给你。”
言语间似乎认为燕国必亡,透着盲目的狂妄自大,直把一旁的毋丘俭听得眉头紧皱,暗想:“曹爽竟然狂妄到了这一地步。就算灭了燕国,也不至于***女吧?有失国威颜面。”
他只得讪讪一笑,不愿接过话茬。曹爽身边的亲兵却都忍不住乐出了声,大将军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先帝的才人都敢随意染指,带至军中亵玩,又有什么是他不敢的呢?
曹爽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此时的这番话,未来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噩梦。
便在这时,随军督查的司马昭也策马跟了上来,曹爽一瞧他就没什么好心情,可又不能整治他,毕竟他此时代表的曹氏皇帝的颜面。
他策马向前军走去,边走头也不回地说:“这瘟神又来看笑话了,你且跟他坐谈,我没空搭理。”
毋丘俭苦笑一声,只得勒马等待。
司马昭早就看到曹爽对自己避而不见了,当下也不恼怒,对毋丘俭微笑道:“将军,此番出兵声势浩大,不知有几成把握?”
毋丘俭双方都不愿得罪,认真道:“自然是志在必得,燕军兵少,我等全力施威,必可在一个月内攻下辽燧。”
司马昭此时心中也为公孙修捏了把汗,暗想:“曹爽如此用兵,你当何以抗之呢?”
他心中明白若是曹爽灭了燕国,其日后在魏国的地位又将水涨船高,即使恨着公孙修,也暗自祈祷有奇迹发生,希望他能击败曹爽,毕竟两人有着共同的敌人。
毋丘俭见到他脸上露出惋惜之色,还以为是他局限于政治角逐中,低声提醒道:“子上,你是司马家的人,站在天下士人的角度上来看,你与曹爽等宗亲有仇恨在身,可毕竟此战关乎魏国的大计,十万将士的安危,不能为门户私见,废国家大事啊。”
司马昭连忙收敛心神,赔笑道:“不敢,不敢,我等皆是为国尽忠,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毋丘俭也知曹爽惹下了众怒,引得天下士人的反对,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担心自己也被卷入其中。
毕竟哪一方势力都不好惹。
很快到了傍晚,大军原地休息。
毋丘俭不放心军营,派兵绕寨而行,同时派出斥候对外巡逻,避免有燕军趁夜前来劫寨。
到得二更时分,毋丘俭睡得正香,突然就被斥候的喧闹声吵醒。他坐起身来,不耐烦道:“发生了什么事?”
军帐外斥候火急火燎的汇报道:“将军,东北角二十里外有燕军的动向,正向我们这边杀来。”<huting.
毋丘俭心中一凝,暗想果然不错,燕军除了趁乱劫寨之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做了,当即吩咐道:“立即派遣五千人追击。”
斥候忙道:“是!”
他哪里还睡得下去,赶紧挑选五千精兵,由儿子毋丘宗率领,引兵向东北角一探究竟。
如此一闹,魏军大营的数万将士还以为有敌军袭击,在一片窃窃私语跟杂乱的询问声中,三军将士都下意识的摸身边的长枪。
曹爽也被这一动静给惊醒了,推开身边的两名歌姬,急忙披衣起身,冲出军帐外,只见军营都亮起了火把,大批的军士往营外走去。
他有些茫然无措,询问身边的亲兵道:“发生什么事了?”
亲兵道:“大将军,斥候探查到东北角二十里外有燕军的动向,似乎是想要劫寨,刺史正准备发兵去剿灭。”
曹爽冷哼一声:“不自量力的燕贼。”
当下也没了睡意,坐在军中大帐等待消息,他倒想看看燕贼如何劫寨。
毋丘宗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天都快蒙蒙亮了,这才恼羞成怒地返回军营,其身后的五千人马似也一人未损,身上并无负伤。
曹爽大为惊奇,诧异道:“是何情况?”
毋丘宗皱眉道:“报大将军,末将一路追至燕军出现的位置,才知道是被骗了,燕贼并无集结兵马伺机偷袭,而是小股骑兵,在林中的树上插了近千支火把,黑暗中瞧得不真切,从远处望去,便如同数千人一般。”
曹爽听后哼了一声:“这是什么意思?意在扰乱,不在劫营?”
想通此节,差点鼻子都气歪了,哼道:“燕贼也就会耍这种小伎俩了。”
毋丘俭也不自觉的有些愤怒,虽说毫无损伤,可魏军大营不仅派出去的五千人马折腾了一夜,就连营内的数万将士、大小辅兵、后勤也跟着一夜难眠。
天色初晓,艳阳高照,曹爽望着东边,又看着昏昏沉沉的数万魏军,皱眉道:“继续赶路。”
三军将士也只好收拾行囊,继续前进赶路。
在行进至傍晚,又发生一起从侧翼的燕军动向,留下大量的马蹄印,除此之外并未见得燕军的踪影。
毋丘俭不得已,眼看天色已经暗下来,只得原地驻扎,毕竟全军将士一夜未眠,又行军一日,不得不好好休息。
临至半夜,又有斥候探寻得燕军在附近走动,回来通报。
毋丘俭眉头一皱,心想若是再拖一夜,那还了得?正思绪间,儿子已高高地举起了手,正色道:“孩儿愿率二千人一探虚实。”
毋丘俭无奈的叹了口气,“二千人未免太少了吧?”
毋丘宗道:“或许又是燕贼的扰营之策,先探寻一番再说,大概率又是虚晃一枪。”
他只好赞许儿子的意见:“那也是,你先去瞧瞧吧。”
毋丘宗抽出两千精锐,按着斥候指明的方向前去探查。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毋丘俭已伏在桌上睡着了,突然营外一阵骚动,七八匹战马飞奔进来,看见儿子浑身是血的走进营帐内,模样狼狈至极。
毋丘俭顿时气往上冲:“你这是——”
“我没怎么受伤,这是敌军的血。”
毋丘宗长叹一声,摸了摸腰间的一处箭伤,苦笑道:“孩儿以为燕军是虚兵,没成想是实的,敌众我寡,根本来不及逃脱,一头装进了燕军的包围圈,除了孩儿及数名亲卫之外,二千精锐已被全歼了。”
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毋丘俭在确认了儿子没有负重伤后,急忙去请示曹爽。可怜他刚睡到半夜又被喊了起来,有些烦躁,不情不愿地道:“仲恭,又有何事?”
毋丘俭正色道:“大将军,燕军实行骚扰之策,或虚或实,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不好制止。以末将的浅见,若燕军再布虚阵,不去理会也不去追击,命军士以轮休值夜的方式,只以守株待兔的等候,他真敢劫营,不过枉送了性命。”
曹爽眉头一皱:“可若是如此轮休,也耗得三军疲惫不说,连行军速度也慢了一半。”
“这样最为稳妥,不会出现大量的损伤,慢就慢一点,燕军此举更显得捉襟见肘才出此下策。只要抵达了辽燧,公孙修就回天乏术,要么弃城而逃,要么被围至山穷水尽时投降,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毋丘俭冷笑一声,并不觉得公孙修跟邓艾这样的扰营策略有多么成功,终究是鸡蛋碰石头罢了。
曹爽陷入沉思,好半响才道:“仲恭言之有理,燕贼或许只派数千或者一万步骑,人数虽寡,却神出鬼没,扰得我三军整夜不得安宁。倒不如慢上几日,轮休执戟的兵卒增多,只要抵达了辽燧城下,他也无路可走。”
毋丘俭点了点头,赞道:“是的,末将正是这个意思,谅他也就这些伎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