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修望着白茫茫的雪景,心中惆怅万分,暗想:“这么大的雪,司马懿就算再想偷袭,应该不会追过来了。”
此时的右北平郡之寒冷,为历年来当属第一,燕军若是保暖做得不行,很可能当场便冻毙于城上。
不少士兵手脚长满了冻疮,痛苦难当,更有甚者把手指头都冻坏了。
邓艾也不禁皱眉,不再坚持大批量守城,毕竟这样的严寒天气下,司马懿几乎就没有进攻的可能了,连燕军都顶不住了,魏军若是冒雪而来,只会死伤更加惨重。
公孙修立于城头,对这冰天雪地感到无奈,他手中端着一樽刚刚烧开的酒水,自城头往下倒,滚烫的酒水如线而落,在半空中就化作水雾,变成几滴冰渣子。
“这样的天气,落水成冰,司马懿现在这个时候,也不敢驻兵徐无山了,应该是退回无终县避寒才是。”
公孙修叹了口气,这样的天气,人马都容易冻毙于风雪之中,按照这个寒冷程度,也不知道是零下几度,但都泼水成冰了,严寒可想而知。
邓艾道:“不错,司马懿会等到冰雪消退后,再行用兵了。”
公孙修笑道:“若是趁现在出兵,跨越无设防的徐无山,直抵无终县下,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邓艾叹息一声,抬头望了眼漫天飘零的大雪,哂笑道:“王上说笑了,这般天气行军,且不说冻伤冻毙者无数,抵达无终县下,凭借司马懿的重兵驻防,我们也不能一举攻进去啊。到那时我们在城下挨饿受冻,司马懿在城中烧火取暖,大失先机。”
公孙修哼了一声:“可惜,可惜!自从老贼送我一套女装,再三请战邀战,我虽不受激将,可三军将士瞧在眼里,士气大降。不知道的还以为孤怕了他一样。”
邓艾苦笑道:“愿王上忍一时之辱,先熬过这个冬季再说。”
公孙修也只是随口一说,他可不会冒雪进攻无终县,这一路上走过去,路上积雪万千重,难以行进。而就算到了城下,凭司马懿的用兵狠辣,也不是轻易就能破开的。若是攻城战,那就是持久数月都未必能拿下的顽城,司马懿都不必出城,燕军将士都能冻毙于城下。
“这天气泼水成冰,人畜都会被冻死,还谈什么交战,各自钻进温暖的被窝里,先睡过去再说吧。”
他伸了伸懒腰,打趣道:“大半夜都不能出来外边小解,那玩意儿都不能露出来,不然就冻成冰棍了。”
诸将听着他诙谐幽默的言论,都不禁笑了出来。
公孙修抬起头来,目光似要从远处的徐无山穿过,直抵无终县的司马懿,笑道:“这老东西也不被冻死,拿水泼死他。”
这段时间以来,燕王一直是闷闷不乐,诸将也是想方设法逗其开心,也是顺着话头讲。
杨祚笑道:“王上,这天寒地冻的用水一泼,可就直接冻成人棍了。若是臣来办,要是擒住了司马懿,直接用冰刑处置,把他强行按在冰块上坐着,冻得他屎尿齐流。”
卑衍摇头笑道:“冰刑确实极为酷滥,当年的苏武便是被匈奴如此对待。只是苏武气节千载无二,视死如归,并不求饶。”
邓艾听到这里,暗想:“别说敌众我寡擒不了司马懿,就算擒住了他,司马懿虽然毫无政治道德底线,可也不是屈从之人,八成也只会一死以求痛快。”
公孙修也明白现在只能闲聊胡吹大气,打发无聊的冬日时光,自己嘴上用水泼,杨祚跟卑衍就笑着要用冰刑,不禁笑道:“要我看,就派人端水攻城,把魏军一个一个的冻死——”
“端水攻城”四字说完,他愣在当场,似乎想到了什么。
邓艾、杨祚、卑衍三人见燕王突然愣在当场,都各自对视了一眼,均不明其意。
这一电光火石间,公孙修就悟出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要不然就用水攻无终县。”
杨祚愕然不已,苦笑道:“王上,这冰天雪地的,什么河水都冻住了,如何能用水攻无终县啊?”
邓艾皱眉道:“王上你也瞧见了,外边的天气之寒冷,水一经泼出,未及落地便已凝结。如今哪来的水可用呢?”
公孙修在堂内踱步,走了七八圈,对水攻的概念模模湖湖,却隐隐间有了打算,对常仲道:“速去把城中的木匠召来。”
常仲不敢怠慢,立即飞奔出去,很快就带回来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胖子,一身粗布旧衫,膀大腰圆,面容还透着几分傻气,逢人便是那几分傻笑挂在脸上。
公孙修眉头一皱,心想这是个什么大聪明,常仲连忙道:“王上,此人是右北平郡最好的木匠。”
“你叫什么名字?”他耐着性子问道。
中年胖子咧嘴道:“回王上,小人叫作林川。”
公孙修有些无语,询问道:“孤现在要制一把名为‘水枪’的器具,是取一青竹,通其节根,再塞入一根木棍为活塞,不知道你能否做得精巧?”
林川听完便已大致明白,点了点头:“小人明白。”
常仲当即命人取来一截青竹,大约也就三四尺长,还有一根略长的木棍。
林川也不含湖,从背囊里掏出一根长条铁,先插进青竹中,用锤子击打,把每一个竹节都给砸开,就底部的竹节不打通,而是按照公孙修的意思,只开一个小孔。
竹节贯通一体,林川又换把挫刀,将青竹内部的凸出部分一一削得光滑,再将木棍校准青竹,将木棍又削去表皮,使其薄了几厘,可贴着缝隙插入青竹内。
林川看似十根手指粗入胡萝卜,却灵巧至极,这一套下来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
公孙修接过了这把简易的“水枪”,跟后世喷洒农药的手动喷水枪、针筒没有什么区别,他端详了许久,对亲兵道:“端一锅刚烧开的水来。”
亲兵领命应是。
众人都不明其意,觉得这不过是竹子里塞了条木棍,又怎能称之为“水枪”呢?
很快的,一大锅煮沸的热水被抬至院子里,公孙修率领众人到庭院,把水枪伸入锅里,拉动插在青竹里的活塞,在气压的作用下,咕噜咕噜几声,滚烫的开水被吸入空心的青竹内。
公孙修端起水枪,勐地一推活塞的木棍,在人力地挤压下,青竹内的开水顺着另一端开的小孔喷出,“嗤”的一声,水柱直飞出三丈远。
时值天寒地冻,热水一经挥洒在空中,也先化作了雾状的结晶冰体。
众人都同时发出了“咦”的一声,邓艾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但是原理不明确,只道:“王上,这水枪射程若能及得更远,倒是不错。只可惜三丈远近,并不能发挥多大的实际功效。”
公孙修挠了挠头,这一短程距离确实发挥不了多大的功效,还没摸到敌军三丈周身,就当场被敌军一箭给带走了,皱眉道:“那就要造的更大,大到直接把水射到城头上。”
更大的概念,就得细嚼慢咽一番了,邓艾沉吟道:“若能射到城头上,魏军避无可避,这样的严寒天气下,必然冻伤冻死。”
林川适时地道:“王上,既然要想造得更大,也可砍伐树木作为水枪,而不要用细小的青竹。”
公孙修听到这里,皱眉道:“孤当然知道,可是以树木作为水枪,如何把树从中掏空呢?你可有办法?”
林川用手扒拉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沉吟道:“王上有了水枪的这般想法,也给了小人一点启发。可命人至城外伐木,然后将树木从中剖开,每一丬都从中挖出半圆状,再将两丬合上,以长钉铁索加固,中间就是空心的。至于活塞的木头只要测好尺寸,从后塞上,一样是能用的。”
公孙修登时大喜不已,点头道:“不错,不错,这是个好办法,既然如此,立即命人造出来。由卑衍你代为监督。”
卑衍当即领命应是。
说行动就行动是公孙修的办事原则,卑衍带领一队人马出城,进山伐木,只用了两日的时间,便砍伐了上百根粗壮的巨木归来。
林川率领城中木匠,以及燕军中手巧的兵卒,先将每一条巨木都从中剖开,并按照精良的尺寸挖出半圆,最后准确无误的合上,用长钉钉上,缝隙处更是塞入黏土防止漏水,外表又缠上铁索,巨大的针筒便做好了。
至于活塞就是剥皮削薄的工程,对木匠来说自不是难事。
第一架水枪造出来的时候,公孙修亲自巡察,诸将前后也陪伴同行,均问应当把水枪取什么名字。
公孙修哈哈一笑,打趣道:“不如就名为‘水龙炮’吧,先命军士操作一番,看水龙炮能及多远,要是掉了链子,可就成了‘旱龙’,而非水龙。”
水龙炮架设在支架上,炮口呈四十五度角斜指天空,在活塞木插好后,士卒便提着烧开的热水自炮口倒了进去。
随着一声“三二一”,六名燕军同时合力推动活塞木,水龙炮在内部的气压上,滚烫的热水如同箭一般自炮口飞出,达两百步的距离,“砰”的一声撞在城墙上。
热水大部分淋在墙上,顺着墙壁滑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一层薄冰。
众人都被这一恐怖的威力给震慑住了,公孙修笑得合不拢嘴,冷笑道:“这下子司马懿跑不掉了。”
邓艾道:“事不宜迟,当全力赶制水龙炮,以此法进攻无终县,不愁他不心慌。”
水龙炮的设想理念来自于公孙修,实操者由林川实施,前后近万人参与其中,抢造抢修,就为了把水龙炮快一日造好,毕竟天气说不准再过一段时间就变好了。
在前后用了近十天的时间,燕军不仅造好了一百二十架水龙炮,还将城内的大鼎大锅都一并征调,统统装到辎重上。
此时的右北平郡已然遭遇了大雪掩埋,本来就行走不便,更别提此时一脚深一脚浅的大雪。
现在又多了一百二十架沉重的水龙炮,要从昌城县出发,越过徐无山,然后才能抵达无终县。
邓艾早已规划出了行进路线,指着地图道:“与其走崎区的山路,不如顺着被冻住的河流绕道前往无终县。现在河水被冻住了,表面光滑如镜,冰层厚达二尺,可供人马行走而不会裂开。”
公孙修点了点头,说道:“士载的这个提议不错,这几日似乎又冷了几分,要争分夺秒地趁机抵达无终县,给予司马懿致命一击了。倘若冬雪消融,严寒不再,水龙炮再不再有任何的作用。”
邓艾点头道:“不错,我们按照路线走,走河面有一定的冒险,若是碰到冰面薄的,很可能会塌陷,若是大批军士掉进冰水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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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修想起前世在北方生活过的记忆,松花江上的冰冻厚度有十公分,成年人就可步行通过冰面了,而厚度要是达到三十公分,四五吨载重量的汽车也能正常通行,跨江而过。
而如今的冰冻厚度,他虽没有一一勘探过,总体来说应该在五十公分厚,完全可供燕军人马安全的通行。
“不管了,搏一把再说,军士之间要分批间隔的走,避免冰面突然裂开,一齐落入冰水里。实在不能通行的冰面,则以步行,总而言之,必须在天气变暖前,抵达无终县,越快越好。”
公孙修正色道。
这一场准备声势浩大,燕军几乎全部出动,只留下千余人守城,由杨祚、卑衍领前军,邓艾为中军,公孙修则坐镇后军,四万人冒着风雪前行。
——
无终县。
天气逐渐严寒,司马懿的年事已高,耐不住寒,身上已裹上了精美的貂皮大衣,堂内四周都布着暖炉烤火,整个堂内温暖非常。
司马懿搓着枯藁的双手,胡奋、师纂列坐两旁,商议如何破敌之策。
胡奋道:“太傅,末将有一事不解,咱们不是一直激燕贼出战,怎得这一时候把布防在徐无山的兵力撤走了三分之二?”
映着火炉微光的司马懿脸庞变幻莫测,只听他澹澹笑道:“不撤防,恐兵卒冻毙于风雪之中,未战即亡,用兵大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其次是,邓艾用兵类我,最喜冒险而为之,燕贼多年来在一‘奇’字,从不以正路用兵。此两人合在一起,五成把握的事敢当作十成的事来办,如我所料不错,很可能会采取冒雪突击无终县的可能。”
胡奋“啊”的一声,随即喜道:“他们若是冒雪而来,久攻不下,只怕要死上不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