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鸯的夜袭战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不管是王肃还是王恺都无法想象,外边巡逻的斥候竟然不能发现淮军偷袭。
而现在正是夜里,视线能见度极低,也不知淮军究竟多少人来犯,魏军只知前寨、后寨都喊着“敌袭”,好似淮军来了数万人一般,登时乱作一团。
文鸯跃马横冲,他长戟所到之处没有一合之将,不是被拦腰斩杀,便是竖着剖开,就连刚刚准备结阵射箭的数百名弓弩手,都在他悍不畏死的冲锋下化作了争相逃亡的鸟兽。
淮军左手提着火把,右手端枪,策马在魏营内横冲直撞,凡是军帐就都点了。
魏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闹得人心惶惶,只顾着逃命跟避祸,不能结成有效的进攻跟防御,就连营寨内着火了都没人想着灭火,火势登时控制不住,一个连着一个,上千座营帐都冒着冲天的火光。
文鸯首战出征,只觉杀得痛快至极,他人在马背上,挥舞着长戟乱杀,由东至西,由西至南,绕着整个营寨横冲直撞,凡是有数百人想结成军阵,都被他率军三两下冲散。
王肃吃了一惊,眼看整座营寨都起火了,而文鸯率军左冲右突,无人能制,再这样下去整个营寨都要被烧成白地了,对儿子道:“立即把那无名小将擒住,没什么可担心的,他既能悄无声息地爬到营地,所带之兵最多不过千人。”
不用父亲提醒,王恺也已看清了当前的情况,他翻身上马,率领数百名亲兵直取文鸯,大声呵斥道:“淮贼!敢来劫寨就不要跑,留下命来!”
文鸯正杀得兴起,只觉能不能活着突出重围已不重要了,听到这一声怒斥,他拨转马头回来,王恺率领数百人冲来,登时大喜过望:“我正愁寻不得你,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双腿一夹马腹,文鸯倒拖长戟,直取王恺。
王恺也向着他冲去,借着火光的照耀下,定睛已瞧见文鸯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英气少年,脸上稚气未脱,登时又惊又怒:“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给他这样轻而易举劫营烧寨,今日不将他拿下,我王氏颜面扫地!”
然而他还没意识到,眼前的英气少年是个怎样的存在。
很快的,双马会至近前,王恺举枪便向文鸯的面门刺去。
文鸯长戟向上一挑,“砰”的一声,两般兵器相交,王恺只觉双手握枪的虎口剧裂,已经迸裂出鲜血来,差点儿手中长枪都要脱手飞出。
两人交马只一回合,文鸯迅速拨转马头,又向着王恺冲来,冷笑道:“不过尔尔,还想要我的命?我现在要了你的命!”
王恺心中兢惧,可当此情况只能力战到底了,而这也将成为他人生最后悔的决定,也是最后的一个决定。
双方再度交马而过,文鸯手疾眼快,低头避开了王恺的攒刺,右手猿臂轻舒,已将他一把给抓了过来,夹在腋下。
众人无不失色,王恺竟然两个回合就被文鸯给拿下了,魏军更是惊为天人,数百人将文鸯围于其中,却是不敢贸然靠近。
弓弩手也放下了弓箭,他们此时万箭齐发,或许能把文鸯给乱箭射死,可现在开弓,指不定把王将军的儿子也给一并带走了,登时骑虎难下。
文鸯眼看腋下的王恺还在挣扎,气得以腋下用力一夹,喝道:“给我老实点!”
这一夹力道极为凶悍,当场便把王恺的五脏六腑都给挤得移形换位当场暴毙了,只是还好脸面朝下,鲜血顺着口鼻溢出,文鸯并未察觉。
见他抽搐了几下便不再乱动,也不吱声,文鸯心中略喜,还以为王恺老实本分了。他平举长戟,将一拥而上的魏军都给扫荡开来,大声道:“你们再不退后,我现在就杀了他!”
数百名魏军迟疑半响,互相对视一眼,缓缓退后几步。
文鸯趁这一空隙,率领身边的淮军策马冲出了营寨,不少敢拦挡的都被他一戟给敲死,率领残存的数百名淮军逃出营外。
王肃人在后方瞧不见前方的情况,只能瞧见人头攒动中,淮军已冲出了营外,似乎已经逃离,登时大喜,还以为儿子擒杀了贼首。
他急忙率领亲兵奔至近前,叫道:“王恺呢?”
七八名百夫长哭丧着脸,均道:“王先锋……王先锋让贼人挟持去了!”
王肃“啊”的一声,险些两眼一黑昏了过去,幸好两旁有亲兵手疾眼快的扶着,这才不至于坐倒在地,惨然道:“还——还不快追!留一部分人马灭火,其余人等给我从后追上截下来。贼人不过数百人,你们在此成千上万,竟拿他没办法!”
诸将被骂得狗血淋头,脑袋恨不得钻到地里去,此时大战结束,他们回顾淮军的劫寨,也知前后寨加起来的淮贼大抵就只有一千人上下。
仅仅千人劫寨,就给屯兵数万人的营寨造成如此大的损失,不可谓不恐怖。
——
文鸯劫寨事宜完成,烧掉了大半的魏营,扰得三军不得安宁,率领淮军数百名精锐逃出了百余里外,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腋下夹着的王恺早已死去多时,文鸯将他丢在地上,还以为只是昏了。
踢了几脚仍是一动不动,这才发现是被自己无意间给夹死了,肋骨几乎都被折断,文鸯讶然道:“这人竟然如此无用,我只是挟持了他,这便死了?”
数百名淮军只听得嵴背发凉,对眼前的少年首领感到震惊无比,千军万马中乱杀出来,身上没有一处伤口,还能擒住对方的将领。
最关键的是,这一身的神力与勇武仿佛天赐般。
文鸯不以为意,清点了在场的将士,一千名淮军还剩下六百人,点头道:“回营吧,魏军不敢再追上来了,营寨都烧掉大半,想来也损失不了辎重,王肃敢再追上来,我就再截了他的军营。”
六百名淮军可都是文鸯从六七万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堪称精锐中的精锐,基本上都是悍勇之兵,经历这番劫寨后,都有九死一生之感,而在文鸯口中便好似家常便饭一般。
一时间,人人敬为天神。
当文鸯回到淮军大营,命人把王恺的尸首吊在大营的旗帜旁示威以壮军心,数万人欢呼雀跃,探头观望文鸯。
令狐愚听说文鸯活着回来,心中便已惊喜万分,毕竟千人劫寨,一旦被团团包围,被乱刃砍死只是瞬息之间。而文鸯不仅活着回来,还在万军之中擒杀主帅的儿子。
他惊喜不已,亲自出营迎接文鸯,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摇了摇,大喜道:“文鸯啊文鸯,你真的是让老夫大开眼界,数万人屯兵结寨,把控严密,王肃治军素来以泼水不进着称,你竟能长驱直入,以寡敌众,并且擒敌而归——”
文鸯给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刺史过奖了,此战还是侥幸的成分居多,末将如何敢受此夸奖?”
令狐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啊你,等此间事了,文鸯要什么,老夫就赏你什么。”
文鸯叹息一声:“实在是愧不敢当,末将一时失手,没抓个活口回来,否则也能问出些许司马师等人的意图,二来淮军将士与我共闯敌营,死了近半数人,希望刺史能重金安抚死去的将士亲属们。”
令狐愚点了点头,认真道:“你放心吧,我定然把死去将士的家属一一安顿完善。”
淮军第一次与魏军交战,虽然在数万人对数万人,双方投入总兵力超过十五万的大战下,文鸯劫寨只是大战役中的小插曲,却极大的打击了司马师等人的气焰。
令狐愚奖赏了将士后,依旧不敢大意,因为司马师的禁军跟傅嘏的泰山军一旦进发而至,魏军便有十万大军而来,且多路合围,凶险万分。
他当即命令大军调转矛头,第一时间攻下了项城为基础,以迎奉王凌跟曹彪的到来。
直到七八日后,王凌才终于跨过淮河,入主了项城,而司马师也赶至了乐嘉城。
司马师动用了最大规模的兵力,将就近能调动的兵力都调动了,他进入乐嘉城与诸将会面,钟会、傅嘏、王肃都位列其中。
而王肃的脸色僵在当场,时而阴沉如水,时而忧心忡忡。
司马师瞥了他一眼,早就听说了王肃被淮军劫寨一事,心中颇为惊讶,暗想以王肃这个资历跟阅历的老兵是不可能犯诸般扎营安寨的低级错误。
而结果让人难以接受,一千名淮军在文钦儿子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营寨,并且发动突然袭击,前寨跟后寨同时被攻入,魏军惊骇之下还以为淮军数万人齐至了。
不仅如此,逃亡中所发生大规模的踩踏,重伤兵员一千五百人,死者八百人,失踪且包含逃兵的数量更是达到了三千人,大火也焚毁近一半的辎重,对整体士气而言,其损失无法估量。
司马师平静地开口道:“王肃,你且赘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王肃苦笑道:“末将无能,我早在营外安插大量的斥候巡逻,可文鸯竟能率领千人悄无声息的摸到营门再发动袭击,导致我们自乱阵脚,一时间士气溃散,我儿——我儿奋勇杀敌,却不料被文鸯所掳走。”
事到如今的汇报情况,王肃不敢隐瞒跟删减,毕竟这么丢人的战绩摆在面前,司马师又不是傻子,吹得再天花乱坠也没用,还不如老实回答。
只是提到王恺时用“奋勇杀敌”四字作为这番话中最细致的艺术加工,只盼司马师能宽宏大量帮他把儿子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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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师点了点头,对王肃的惨败,他也做了革职为处罚,念在王肃是司马昭的岳父,司马昭的大舅子又被淮军掳走,自然要设法赎回,朗声道:“此事确为我军出师之不利,首战即大败,不仅颜面扫地,将士也受其干扰,丧失斗志。”
王肃不敢辩解,只念叨自己“有罪”。
司马师心想你东海王氏若非效忠于我,早让你挨军棍去了,皱眉道:“我已命人带着金银珠宝前去淮军大营,看能否把人给赎回来。现在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王肃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司马师摆了摆手,又问道:“你说领军劫寨者,是文钦的儿子文鸯,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竟有如此胆识?”
王肃道:“卫将军,文钦刚暴无礼,生得儿子却是厉害至极,所过者无一合之将。”
司马师只是哦了一声,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个莽撞的少年郎罢了,可心中还是存着几分警惕,此战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目光望着营内的诸将道:“你们今后治军,务必把守严实,若是再让这样的小儿屡屡劫寨,我三军将士颜面何在?”
钟会、傅嘏、王肃三人齐声应是,不敢马虎大意,对司马师的杀伐果断表现出了极大的恐惧。
“傅嘏听令,”
司马师轻轻吐出四字,傅嘏当即出列而拜,沉声道:“末将在。”
“即刻发兵,把项城给我拿下来。”司马师明白只要乐嘉城掌控在手中,就能把王凌的淮军阻挡于外,不得前进,而只要包围圈形成再收缩紧逼,淮军就成了瓮中之鳖。
傅嘏浑身一震,忙道:“末将谨遵。”
便在这时,携带金银珠宝去淮军大营赎人的使者回来了,刚一进来,便满脸苦笑,叹息道:“卫将军,我们到了的时候,王恺已经死了,只赎回尸首——”
王肃一听,险些昏厥于地。
对于这个结果,司马师也颇为意外,若是俘获了大将不愿放也就算了,王恺不过是一个急先锋的职位,竟然宁可杀之也不愿放出来,皱眉道:“令狐愚半分面子也不肯给?宁愿杀了都不愿放人是么?”
使臣忙道:“那倒不是,小人听淮军所说,王恺被文鸯劫走时,夹在腋下,一个不慎就夹死了,是以无法赎走活人,只赎得了尸首。小人命军中医者验尸,确实王恺已死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应该是死于被掳走的当日。”
王肃泪流满面,咬牙道:“卫将军,淮贼分明是胡说八道,天底下有哪个人能用腋下夹死的?这不过是托词罢了,分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司马师眉头大皱,心中虽然也不大信,却也知此时的王肃说话行事过于偏激,皱眉道:“王将军,国家大事,当以国家为先,私仇的事先放一放,你若是如此意气用事,诸位齐聚一堂,又如何商量出如何围歼淮贼的方法呢?”
他心中已有了计较,说道:“王凌兵少,又是普通农民占了一小半,此战要赢并不难,我等发兵直攻,项城不过弹丸之地,淮贼坚守不了多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