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重八回头,看向建筑密布的巨鹿书院,不禁有些感慨。
两百年来,儒家最高境界,只有三品。
已是渐渐没落了。
话说回来,自己所选择的修行道路,怎么看起来都是一些没落的修行体系……
如此选择,是好,还是不好。
或者是,自己从一开始,便意味着平平无奇。
他忽然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说些壮胆鼓励自己的话。
比如,我要这天遮不住我的眼……
朱重八考虑着自己未来的道路。
在书院一口气写下诗十首,他便已经成功踏入了儒道八品之境。
一日破两境。
也不知许二郎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不过,读书人的事儿,应该不叫死,那叫升天,圆寂。
如今天下,儒道愈发衰弱,也不是是何缘故。
莫非是因为,三品之后,儒家体系必须入场为官?
还是说,涉及到儒家气运之类的东西?
念及此处,朱重八忽然想到了许七安身上的大气运。
自己若想修有所成,便需要找到其中症结所在。
“这块碑……”
瀑布边,朱重八看向旁边的石碑。
青鸟上前解释道:“公子,这是儒家正统之争的后续,或者说,是一部分。”
朱重八点点头,此事他自然知晓。
当年那位程亚圣,确实算得上是惊才绝艳。
他建立国子监后,想要超越云鹿书院。
于是,打算建立一套自己的教育体系。
潜心研究圣人经典,重新为之集注,并融入自己的思想。
历时十三年,终于创建了一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教育体系。
这套体系简单来说,便是“存天理,灭人欲”。
程亚圣认为,世间万物,皆依循着某个规律。
这个规律,叫“理”。
这位亚圣认为,理是世间最本质的东西,也是最正确的。
存天理,灭人欲,由此而来。
因此,存天理灭人欲便成为了国子监思想流派的大纲。
只是,在朱重八看来,这却是一种思想禁锢。
而眼前这块碑,也是由此而来。
云鹿书院和国子监之争,是学术之争,是理念之争。
但这块碑,屹立在亚圣学宫,两百年有余,却始终不倒。
它一日不倒,云鹿书院就一日胜不过国子监。
院长枯坐学院十几年,皓首穷经,试图反驳碑文上记载的东西,试图创立一套更成熟,更正确的理念,但最终都失败了。
始终不愿出山,除了时机不对,在等待机缘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还差了一个契机。
或者说,差一个人。
一个能击碎石碑的人。
这些年来,不止院长,其实书院历代大儒、先生,都在和这块碑文较劲。
可是,迄今为止,没人能成功。
仔细想想,也能理解。
亚圣的思想,岂是等闲之人可以驳斥的。
在石碑旁,还有一块空白的碑。
熟知原着,朱重八自然知道,这块空白碑,是院长立所立。
但十几年来,他从未落笔。
倒是有不少学院学子,大儒,曾不止一次尝试在石碑上题字,与程亚圣的碑文抗衡。
只是,第二天皆会被擦去。
却不是人擦的。
而是,被亚圣的碑文之力所泯灭。
不过,桌上的笔和砚台,倒是保留了下来。
院长一直抱着一丝期待。
每当学子突发奇想,自我感觉优秀时,便会来这里题字。
可惜,院长一直期待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这一等,就是几十年……
许二郎也曾来此题过两次,却都失败了。
此时,不知怎么,许新年再次来到了此地,意外的发现,朱重八也在这里,不由愣了一下。
怎么有争端的地方,都会有大哥的银子?
他不会是灾星下凡吧?
朱重八却想说,无论是党争,还是国子监与巨鹿书院的争端,或者是其它的什么,只要有争端,他就能从中寻找到机遇。
比如说,眼前这块碑。
“二郎来了,又是来题字的?”
想起自己曾经年少时的轻狂,而且不止一次,如今却不知怎么,竟被这位大哥得知了去。
不由再次社会性死亡。
比女人还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大哥怎么会在这里,莫非也是来替字的?”
朱重八只是笑笑,道:“怎么,不可以吗?”
“并非不可,只是,帝国上下,能来的人,几乎都来了,却无一人了击败亚圣碑文,时日久了,也就再没人来了。”
那空白石碑之上,已经有了些许灰尘。
确实是很久没人来了。
“大哥,你如今尚未踏入儒道修行,即便提笔,也是无法在石碑之上留下字迹的。
不如,由我代笔吧?”
青鸟忽然开口道:“我家公子今日与巨鹿书院题诗十首,已然破境,进入儒道八品境界。”
许二郎:“……青鸟,圣人有言,君子不说谎。”
青鸟却只是傲娇瞥了他一眼,不屑继续解释。
见她如此神态,许二郎神色终于有些僵硬。
因为,他信了。
顿时感觉老天好不公平。
一日破两境。
他读了这么多年书,而且还中了举人,也没能突破。
天不生我许新年,终于受到打击了。
他转身便要离开,却又回过头来,道:
“存天理,灭人欲,是亚圣费时十三年,才总结出来的真理,即便你已经踏入儒道修行,也是无法反驳,击溃它的。”
仗义死节报君恩,流芳百世万古名。
朱重八面对碑文,沉默了片刻,沉声道:
“辞旧,大哥问你,君王重,还是天下苍生重?”
许新年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天下苍生。”
朱重八再问:“那你读书,是为什么?”
许新年下意识道:“忠君报国……”
说完,他自己愣住了。
朱重八毫不在意,继续问:“名垂青史,真的是读书人的毕生追求吗?”
许新年没有回答,他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云鹿书院两位大儒,为了蹭诗的所作所为,也说明了一切。
朱重八幽幽叹息。
“青鸟,替我研磨。”
“是,公子。”
俄顷,朱重八持笔站在碑前。
许新年再次问道:“大哥想写什么?”
朱重八未曾说话,只是奋笔疾书。
片刻后,收笔而立,凝视着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