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敬礼完全结束,王守林开始缓缓前行,而秦卫山和林念也默默紧跟在他身后。
王守林深知对于不明不白死去之人,唯有替对方将清白和真相解开,才是最崇高的敬意。
因没携带挖土工具,王守林一行人经过短暂商议后很快就有了决策,最终决定徒手挖。
虽然效率比用挖土工具差很多,可王守林此时也无法顾及了,他只希望能早点找到线索。
不过,较为幸运的是此处土包的泥土十分稀松,就算是徒手挖掘起来也没想象中那般困难。
很快,在三人热火朝天的协作之下,恶臭气越来越明显,而枯红的血迹也渐渐显现了。
随着不断往下深入挖掘,三人脸上的表情也有了极大变化,相比之前要严肃和认真许多。
“啊!”突然一声尖叫传出,王守林和秦卫山立刻将目光调转到林念那边,当看到林念满脸震撼的表情之后,二人心中也猜测尸体多半已经出土。果真,当王守林和秦卫山来到林念所在的位置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老布鞋。虽然老布鞋已经被泥土混合了,而看不出详细种类。
“唉,这种老布鞋是当地牧民的穿着习惯。”王守林轻声叹了一口气,当然也没说穿布鞋的就一定是牧民,可经过短暂的观察之后发现,死者的跟腱部极其发达,腿部肌肉也非常紧实有力。
虽然因为死亡而导致肌肉松弛,可当了这么多年森警的王守林眼光何其毒辣,特别是布鞋本身也产生了一定程度磨损,以此方可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方的真正身份。虽然秦卫山和林念很吃惊王守林能瞬间认出对方是牧民,但二人很快便将这一切功都归于“步法追踪”之上,毕竟跟王守林接触之后,已经见识到了太多奇迹。
“咱们继续挖吧,希望最后能找到一些线索。”王守林又长叹一口气,颇为沉重地说道。
而一向比较话痨的秦卫山,此刻也学会了适当保持沉默,一言不发拼命进行挖掘工作。
转眼之间,一具已经失去体温,外表极其冰冷的尸体,就彻底出现到了王守林等人眼中。
这具尸体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身体某些部位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腐烂,特别是腐烂的位置,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蛆虫爬来爬去,恶臭弥漫于空气之中,导致林念和秦卫山特别不适。
可这股子恶臭仿佛自带追踪功能,并没因为林念和秦卫山排斥就变淡了,反而如一条长蛇那样,从二人的鼻腔钻入,随后快速直冲大脑。秦卫山则握紧双拳,将想要呕吐的欲望强行压下,可林念没那么强大的压制力,在极大的胃部疯狂翻涌的情况之下,她迅速跑到了一旁,然后用单手扶着一棵树,开始呕吐了起来。
呕吐物如果放在平常时候,怕是正常人见了都会避之不及,可这呕吐物在尸臭味面前就太小巫见大巫了,不管林念和秦卫山后边怎么用衣物去遮挡这股子恶臭味儿,依旧没法遮挡住。
王守林看了一眼二人,眼神之中满是理解,他当年首次看到死尸的状态,也是这种情况。
在场的林念和秦卫山没吓晕过去,反而尽自己全力去接受,这已经让王守林较为满意了。
随后,王守林则慢慢走到死尸前,将其缓缓扛到自己肩上,顾不上蛆虫和浓郁尸臭了。
王守林扛尸体的动作极为熟练老道,特别是整个动作,从开始到结束不带丝毫拖泥带水。
秦卫山和林念已把王守林奉为了神人,如果以秦卫山本人来举例的话,他可以忍耐炎热和寒冷,也可以忍耐枪林弹雨的战场,可若是让他长时间处于恶臭弥漫的空间里,他绝对会发疯崩溃。
王守林将死尸扛到身体上后,直接转身向着三匹马的方向走了过去,严格来说其实运输尸体这项工作,根本就不属于王守林的工作范畴,可此时此刻的王守林心中没有半点负面情绪。
王守林走了一段后,秦卫山向着王守林的方向追了上去,而林念也紧跟着二人的步伐。
接下来的队伍状态很是诡异,秦卫山慢慢以超过王守林的速度向他靠拢,一步又一步走着,虽然他的内心格外抵触,但更不想见自己师父都这把年纪了,如今还要干扛尸体这等粗活。
林念自然也不例外,脚下前行的速度已经超过了秦卫山,很快王守林感觉尸体的重量一轻,微微回头望去,发现满脸憋成通红的秦卫山,正在努力帮他承担尸体腿部的那一部分重量。
林念也很快出现在了王守林和秦卫山的面前,与秦卫山不太一样,她主动地扛起了尸体的头部,虽然恶臭袭来让她差点当场窒息,但她却凭借着自己坚强的意志力,硬生生抗下了这一切。
当三人到达马儿身旁时,林念仿佛失去了力气,坐到地上开始继续呕吐,而秦卫山也不好受,他虽然没有跟林念一样呕吐,但那一张白如墙面的脸色,已经完全展现了他此刻的状态。
王守林见状不由摇头轻笑,然后将尸体转移到了浑身颤抖,表达抗议的赤龙身上后,回头冲二人比了个大拇指,嘴上继而赞扬道:“你们俩都很棒,至少见着尸体没当场晕过去,比我当年可强多了!”
秦卫山没说话,只是快速敬了一个礼,并非不想说话,而是怕一开口,就会当场吐出来。
林念则是瘫倒在地上不住点头,过了好几分钟,当秦卫山和林念完全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后,王守林才招呼二人翻身上马,随后三人根据来时的方向迅速奔驰。王守林内心很清楚唯有将尸体的身份给彻底查明,并且从其身上找出有用的线索,才可以展开后续的相关侦查工作。
同时,关于花狍盗猎队的案件性质,自然将会无限制升级,因为这代表着花狍盗猎队所涉及的犯罪,并不只是之前的那些类别了,除了之前的林森案与藏匿枪支弹药,非法买卖国家级保护动物外,这次又涉及了一宗全新的命案!
与此同时,另外一处的陈磊已经将女儿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可他内心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不过,还有一点特别奇怪的地方,里面居然装着好几件不符合他女儿年龄段的衣服。
这些衣服虽然是女装,但看起来却极为宽大,而在行李箱的最下方,陈磊放置了一个金属盒子,盒子内是他当年出狱之后,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全部家当,里头除了银行卡之外,也有摆放整齐的百元大钞,虽然其数量不足以供女儿到大学毕业,但最起码让她上完高中没问题。
陈磊将小女孩叫到自己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轻轻地笑了笑叫道:“儿子。”
“爹爹。”小女孩抬起头望着陈磊脆声回答道,显然她其实也明白这就是在叫自己。
陈磊称呼小女孩为儿子并不奇怪,特别是在东北地区,很多家长都会把自己的女儿称为儿子,这意味着家长们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跟男儿一样坚强,并且还会从小将女孩当成男孩养。
“此去求学,你要好好争气,努力学习文化知识,别怪爹爹道德绑架,可你要对得起你娘放弃生命才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你娘她太命苦了,跟着俺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陈磊虽然是笑着说的不假,可眼泪早就已经夺眶而出了。
“你也别忘记爹嘱咐过你,只要你遇上了困难,第一时间要联系你王守林叔叔,他会为你解决困难。”陈磊抬手抹掉了眼眶下的泪花,再次出言叮嘱了一句,“大儿子,以后你就是一个大人喽!”
小女孩有些不解,拽着陈磊的衣袖撒娇道:“不,我就要一直当爹爹的贴心小棉袄!”
陈磊没有说话,只是强颜欢笑了一下,而且在笑容的最深处,藏着不可避免的伤悲。
“爹爹,以后周末你可以接我回家吗?我不想一直住校,我想你。”小女孩紧接着说道。
陈磊迅速点了点头,但他片刻又迅速摇头道:“你是去学知识呀,不是走读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去学校一趟就要半天,来回折返就要一天,爹跟你说过了,有这时间你多学会儿习,争点气考个好大学。”
片刻之后,陈磊不禁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留下的种种案底,眼神之中又有些黯淡无光了。
因为这个原因恐怕女儿这辈子都无法成为国家公职人员,更无法成为如王守林那样的警察,之前跟王守林提及此事,也只不过是话赶话调侃罢了。陈磊又想起自己如果没有留下案底,女儿大了可以去考公务员,去当兵和考军校,内心的愧疚就再也无法抹去。
陈磊深知背着盗猎贼女儿的身份,将会是一个一辈子都无法洗刷的耻辱,但这并不影响自己女儿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只要她要足够强大和自信,那么没有事儿会成为阻挡她的绊脚石。
“你去学校后要好好学,不准调皮捣蛋。”陈磊把脑子里的想法清空,又叮嘱了一句。
小女孩使劲点头,陈磊扛起巨大的行李包,慢慢向门外走去,小女孩则乖乖跟在了背后。
小女孩突然觉着父亲真强大,不仅能扛沉重行囊,还能让她去上学,接受文化的熏陶。
当这对父女来到木屋外后,陈磊将行囊放下,卷起一个旱烟放在嘴中,啪嗒啪嗒抽着。
陈磊就这么一直背对小女孩,主要是不让对方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泪流满面实在难堪。
但如果小女孩能够看到此刻的陈磊,一定会猛扑过去,抱着对方安抚道:“爹爹不哭。”
陈磊那张原本已经有些老态的面庞,如今更加苍老了许多,整张脸就仿佛一张大饼卷在一起,而其双眸位置处,眼泪不停滴落,划过如沟壑一般的皱纹后,顺着脖子滴落到了衣襟之上。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陈磊的旱烟已经抽了快将近二十根,可他依旧没停,不停卷着烟。
突然,一阵喇叭声传来,只见一台有些破旧的五菱宏光,渐渐出现到了陈磊的木屋前。
不多时和,车子里走出一个个子不高,长相一般的男子,该男子仿佛跟陈磊也认识。
“东海龙王!”陈磊抬眼看了一眼迎面走来之人,直接以开玩笑的口吻喊出这四个字。
刘东海看着眼睛比兔子还红的陈磊,一阵发笑调侃道:“陈大哥,你这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陈磊意识到对方可能瞧见了自己的眼泪,赶紧慌忙用手擦了擦说道。
“陈大哥,这也不是多大个事儿呀,你们父女又不是以后都不见面了,孩子到了年龄总该去上学,陈大哥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刘东海用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开解道。
“你放心吧,俺没啥事儿,刚才就是想起了孩子她娘。”陈磊揉了揉眼睛开口找补道。
经过一番简短的交谈之后,陈磊将那个信物“玉佩”交给了刘东海,并且反复多次嘱托着,而刘东海自然是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说起来这个刘东海和陈磊的结识过程,其实也充满着戏剧性色彩。刘东海的三舅姥爷死在了盗猎者手上,因此对方对于盗猎者的态度永远都是宁杀错不放过。
当他听说了陈磊这个盗猎者出狱担任护林员后,内心自然是嘲讽不已,但碍于警局那边的面子,他并没有选择去故意挑衅,而是默默暗中观察对方是否有“监守自盗”的那种苟且行为。可在他的观察之下,对方没有半点盗猎者的脾性,反而是一个爱女儿,爱森林,喜静又重情义的汉子。
刘东海持续观察一个月无果后,就主动提着一斤白酒找上了陈磊,一顿好酒好肉下肚之后。刘东海成功化解了对陈磊的误解,最后二人还成了好朋友,虽然平日里都不会频繁联系彼此,但在二人的内心最深处,早把对方都视为可以放心托付后背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