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推开店门时,一片厚厚的发出难闻气味的烟雾云一般迎面扑来。客人们必定有出色的肺,因为看样子他们在这种空气里感觉相当不错。每个人都对着别人叫喊,好在这种普遍的喧闹中使别人明白自己的话。我们在门口站了几分钟,使我们的眼睛习惯烟雾,能辨认出人和物体。然后我们注意到,有两个房间,大点儿的招待普通客人,小点儿的招待更高贵的客人。在美国这是一种奇特甚至危险的布置,因为在这个自由的国家中没有一个居民会承认自己和他人之间的社会差别。
因为前面找不到位子了,我们就进了后面的房间,不引人注意地到了那里。那里还有两把椅子是空的,我们把马鞍放到一个角落就坐了下来。桌旁坐着几个男人,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用德语聊天。他们只迅速而审视地向我们扫了一眼,我觉得他们似乎在我们出现时很快转向了另一个话题。至少他们不自在的、搜肠刮肚的说话方式让人这样猜测。他们中有两个很相像,人们一定第一眼就把他们认作是父子,他们清晰的线条,沉重的拳头,高大强壮的身体,都是勤奋和辛苦的劳动的见证。他们的脸给人忠厚老实的印象,现在却激动地变红了,就像人们热烈地谈论过一个令人不快的话题。
我们坐下后,男人们靠拢到了一块儿,在他们和我们之间出现了一片空的地方,这是一点暗示,他们不想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尽管坐着吧,你们这些人!”老死神用德语说,“我们对你们不会有危险的,哪怕是我们白天没有吃很多东西。也许你们能告诉我们在这里是不是能得到一些可口的东西?”
一个人,我认为他是另一个人的父亲,眯起右眼笑了。
“尊贵的先生,我们也许要稍稍反对一下了。您若真是老死神,我相信您不需要害怕同他相比较。”
“老死神?他是谁?”我的朋友用掩饰得很好的自然态度问。
“不管怎么说是一个比您更有名的人,一个西部人和开拓者,他在他漫游的一个月里做到的事比一千个人在一生中完成的都多。我的小傢伙格奥尔格看到过他。”
这个“小傢伙”大约二十六岁,有一张晒成深褐色的脸,他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似乎他至少比得上半打别的人。老死神从侧面打量着他。
“看到过他?在哪里呢?”
“在1862年,在阿肯色那边,皮里奇战役前不久。不过您对这些事件也许不知道什么。”
“怎么不知道呢?我常在老阿肯色漫游。”
“哦?可以问问您当时是贊同谁的吗?现在情况是这样,尤其是在我们地区,人们必须清楚地知道一个与之坐在一张桌子旁的人的政治色彩。”
“别担心,先生!我猜,您不同情被战胜的蓄奴者,我与您看法完全相同。此外我不属于那种人,您从我说德语就已经能看得出来!”
“我们欢迎您!但您别搞错了,先生!德语是一种带有欺骗性的相识标志。在另一个阵营里也有一些人,他们能够用我们的母语凑和着交往,并利用这点骗取我们的信任,这我见得多了。不过我们刚才说起老死神和阿肯色。您也许知道,这个州在内战爆发时想宣布支持联邦,但事情的发展却出人意料地完全相反。虽然许多能干的人觉得奴隶制尤其是南方奴隶主的行为骇人听闻,他们联合起来并宣布反对脱离联邦。但暴徒,我把那些奴隶主也算进去,极快地掌握了公众的权力。明智的人受到恐吓,这样阿肯色就倒向了南方。这尤其是在来自德国的居民中引起了巨大的愤怒。但他们暂时不能反对并且不得不容忍,尤其是这个美丽的州的北半部得极其痛苦地忍受战争的后果。那时我住在密苏里,在波普勒布拉夫,接近阿肯色的边界。我的小傢伙,他现在坐在您面前,加入了一个德国军团。人们想帮助阿肯色的联邦主义者,并派一个分队越过边界去侦察。格奥尔格就跟这些人在一起。他们意外地遭遇了,在顽强的抵抗之后被击溃了。”
“那就是说当了战俘?这当然很糟糕。我们知道,南方州是怎样对待他们的俘虏的。在不好好对待的情况下一百人中至少有八十个人死掉。最多是他们不敢把被战胜的敌人公开杀掉。”
“哎呀!那您就大错特错了。这些勇敢的傢伙们表现得很英勇,打光了他们所有的子弹,然后还用枪托和刀子奋力拼杀。这使脱离联邦主义者遭受了极大的损失。他们对此很恼火,并决定置俘虏们于死地。格奥尔格是我惟一的儿子,我几乎就要失去他了。而这没有发生,我只有感谢老死神。”
“为什么呢,先生?您使我很好奇。难道这个开路者引来一个巡逻队伍解救俘虏们?”
“这样的话老死神就来晚了,因为在这些援助能够出现之前,屠杀就已经发生了。不,他是以真正的毫不含糊和果敢的西部人的方式来做这件事的。他完全是一个人救出了俘虏们。”
“天哪!不是开玩笑吧!
“这可不是玩笑啊!他潜入了营地,匍匐前进,像人们蹑手蹑脚地接近印第安人一样。由于一场雨在那天晚上滂沦似的落下来把火熄灭了,他做起来就比较容易。几个前哨不可避免地尝到了他的刀子,那些脱离联邦主义者驻扎在一个农场里,有整整一个营的人。军官们占了住房,俘虏们,有二十多个人,却被关进了榨糖室。在那里他们被四个哨卫看守着,每一面墙守一个人。第二天早晨这些可怜的傢伙就要被处死。夜里,哨卫换过岗不久,他们听到屋顶上有响动,这声音不是嗒嗒的落雨造成的。他们侧着耳朵仔细听。这时突然发出噼啪声,由长长的木头盖屋板做成的屋顶被砸开了。有个人继续弄着天花板上的洞,直到雨落进了榨糖室。然后大约有十多分钟的时间一片寂静,终于有一根新生的树干被弄过来,上面还带着树枝的茬儿,它很粗壮,足以经得住一个人。俘虏们顺着它爬上了那个低矮的建筑物的屋顶,又从那儿到了地上。在那里他们看到了那四个哨卫一动不动地躺着,于是就拿了哨卫们的武器。救他们的人以极大的机智将他们送出了营地,并把他们送到了去边界的路上。直到这里他们才得知,是老死神冒着生命危险保住了他们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