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都没上过学校晚自习,但是今天不一样。
我有一个相当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要把今天从操场上捡到的东西还给她主人,或者还给她的父亲。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些小小的事情。
夏澄会在四班值班,我只需要叫他出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问他几个问题,满足一下我即将崩裂的好奇心。
比如他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以及她女儿头上的那对兽耳。
我在四班后门彳亍,直到夏凝从中楼梯上来,迎面撞见了我。
“啊,陈宇。”她的语气中有一种莫名的绝望气息。
此时夏凝的父亲也出现在了前门,盯着我。
我从制服兜中掏出了那个精致的橡胶人类假耳。
“夏凝小的时候遭遇了一些..事故。失去了右耳。非常感谢你在操场上...”
“打住吧夏澄老师。”我掏着我智能手机。“你先看看这个。”
那是我昨天找到的我小时候的照片,长着兽耳的夏凝正在我身后进行着实验。
“你是杨清源女士的儿子。”夏澄显得相当平静,并且相当平静的放弃了抵抗。
夏老师果然曾经在曙光黎明工作过。
“...”我不知道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我应该问些什么问题好。我只能保持沉默,等待着夏老师或者夏凝自己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
就是那对兽耳。
“唉...过来一下吧。”夏澄带着我们走向中楼梯,下了楼,走向了生物实验室。他用钥匙打开了实验室的大门,然后把我和夏凝邀请了进去。
我进门后,门就被“咣”的一声关上了。
“如你所见的,她只是有些地方和常人不一样而已,我在此郑重请求你不要继续深究了。”夏澄的眼光失去了阳光,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冷,我曾在哪里见过这一丝冰冷,那是他女儿的眼睛里,以及来我家处理事故的曙光黎明对策组干事的眼睛里。
“大家都想安静的继续生活下去,挑起事端不是我们所希望的,还请你保密。”
从那一丝冰冷里,我读到的信息和那些曙光黎明的干事所传达的信息是一样的。
请不要继续深究,否则我不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好的,夏老师,我明白了。”
“那就好。”
“不过我还有两个其他的请求,希望您能满足我。”
“力所能及就行。”夏澄并没有思索多久,直接说出了这句话。
“能让我看看夏凝的样子么,真正的那种。”
我不知道我到底吃了什么的胆子才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种话,但是这的确是我真实的心声。
“可以。”夏凝替夏老师答应了我的请求。
她远离了我几步,走到了实验室的窗前,也许是想借着外面的光线吧。夏老师站在我的身后,打开了实验室的灯。
冷色调的灯管所发出光充斥了教室,夏凝背对着我,先是卸下了自己的“双耳”——如同我捡到的人类假耳一样的东西,毛茸的兽耳在颅的两侧“刷”的一下立了起来,她并没有直接转过来,而是低下了头,从裙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她的手抬起,仿佛在自己的脸上画着什么。她背对着我大概有一分多钟,或许更长,最后,她转过身来。
夏凝的兽耳摇摆了几下,宣示自己是生物体的一部分,而不是“充满少女心的装饰”,除此之外,她还有与以前不同的地方,她的眼睛是湛蓝色的,而瞳孔缩成了一条竖线,如同我曾见过的猫一般。
她的缝状瞳孔紧盯着我,使我紧张的流出汗来,她仿佛一个正在打量自己的猎物的大型食肉目动物一般,眼神中的杀意让我感觉随时她会扑向我。
不过她没有,她只是盯着我,然后给我了一个的微笑。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她笑。
“很可怕,是吧。”
“不不不,我觉得很可爱。”
“你额头上的冷汗可不是这么说的。”她有些失望的收起了上扬的嘴唇。
“真的很可爱,你的微笑。”
她没有说话,而是用奇特的手法把兽耳折叠进了头发内,然后戴上了那副橡胶的人类假耳。那副人类假耳仿佛有什么固定装置,能把她的耳朵维持折叠的状态。
“你还有什么请求,说吧。”夏澄在我身后问。
“我想成为你的助手!夏老师。”我并没有思索,脱口而出。
“为什么。”
“我非常仰慕星野先生,我听说您师从星野先生,所以想跟从您学习,当然星野先生来这边的时候我也非常想前去协助您的工作,以及协助星野先生的工作。”
“唉。”夏澄如释重负,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可以。”
“我和你母亲也是老同事了,也算是熟人了,今后大家互相照应一下也蛮好的。”
夏澄拉开实验室大门,关闭了实验室的灯。
“你不上晚自习的话就先回去吧。今天没什么事了,好好学习啊,陈宇同学。你家就在曙光黎明的‘家属院吧’,我也在那边,有什么事情我们在商量,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记一下。”
假如夏澄也在曙光黎明上过班,他有曙光黎明家属院的房产也并不令人意外。
我离开实验室,夏凝跟在我后面,来到了走廊中,我回头看她,昏暗的黄色电灯光中,她已经恢复了平时那个样子,她黑色的瞳,其实是美瞳。但即使是虚伪的瞳也无法阻挡从她眼中自然流露的冰冷。
回家,公交车,天色变暗后一会儿。
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那可是活生生的兽耳娘啊。
“你的生活马上就要像三流轻小说一样了。”在脑内脑补着夏凝的声音。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我随着车体的摇晃而摇晃着身体
不过自然,世界上是不会自然而然的产生兽耳娘这种存在的。正所谓存在的必有其存在原因,若是只是让我知道有兽耳娘存在,而不让我深究其存在的原因,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
然而要调查这件事,我不止到从何下手,也不敢下手。我拿出手机删除了存在里的那张夏凝的兽耳照片。这是为了履行我和夏澄约定好的“保密义务”。
在退出相册之时,我看见了我通讯记录里的韩语冰的好几个未接电话。
马上就到家了,等回到家用座机打吧,估计是她拜访我家,发现没人,不知道我去哪里了。
充满杀意的兽耳夏凝的样貌浮现在我眼前,除此之外浮现的还有我那不幸逝世的楼上邻居,以及星期一见到的隔壁四班的白发苏同学。
在公交车上摇晃了两站路,我回到了“家属院”,今天的“家属院”有些格外安静,夜晚的这个时候,常常有小孩在院子里玩耍,不过今天院子里什么人都没有,我有些悠闲地的在小区内部拐了几个弯,回到了我家所在的九单元。
九单元,没有一户亮着灯,门口拉着警戒线,还聚集了一群人,他们站在门禁前,而其中有几个熟悉面孔。
是曙光黎明的对策小组。
我还没接近门禁系统,他们就转身向我走来了。
我感到一丝紧张,不过应该没有其他事情会让我出刚才见到夏凝时出的那么多的冷汗了。
“陈先生,非常抱歉,您的房屋在下午6.45左右时分发生剧烈的煤气爆炸。我们已经疏散了单元楼以及附近单元楼里的居民,并且正在进一步的控制事故,我们会尽力拯救您的个人财产,并且进行最大程度的赔偿,我们会在几天内检查附近居民楼的煤气管线,以确保不会在发生事故。”
“我可【和谐】的吧。”
在和前来协调的对策组争辩了好一会之后,我不得不承认,我无家可归了,现在的我,叫天,天不应,叫妈,妈手机关机,在手机里只有母亲在8点时发来的一条短信“安全,勿念”。
在联系了母亲无果后,我意识到了通信记录中,韩语冰那几个未接来电意味着什么。
我给韩语冰回了电话,迎接我的是一顿劈头盖脸。
“我说陈宇你要是还活着你给我回个电话啊,你家发生爆炸了,你知道我妈有多担心啊,我给你打了快有12个电话了吧,你回个短信也好啊。”
“抱歉啊,今天我上晚自习去了。”
“你呀偏偏今天去上晚...”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意识到什么一般。
“幸好你去上晚自习去了。”
“...”
“我没事,不过我现在无家可归了。”
“要是我还在这里你可以住我这边,但是我现在在东郊的姥姥家。”
“你们也被疏散了?”
“12栋,9栋,6栋好多户都被疏散了,说是需要整修煤气管线。母亲刚也赶到公司去了,说是有紧急会议。”
“没必要把你们也疏散了吧。”
“这点就别多问了,嘛,人没事就行了。”
“好吧。”
“你照顾好自己啊,保重,没事就行,没事,就行。”
挂了电话,我已经游弋到了“家属院”的大门。
若不是我唱不了高音,此刻正是高歌一曲opera2的好时机。
“啊啊啊啊!”我歇斯底里的大叫。然后一阵后怕涌上了心头,要不是因为夏凝的事情,我恐怕会变的和我楼上的邻居一样了。那长着白色头发的,惨死在我房间的邻居再一次入侵了我的脑海,而我自觉地把自己的形象带入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歇斯底里的叫喊声颤颤巍巍起来,愤怒的宣泄变成了恐惧的表达。
“...”
有视线,正在注视我,不止一个。
我如被箭矢惊动的猫头鹰,紧张的打量四周。在我的左后方,一男一女正注视我。
我仔细一看,那是夏凝和她的父亲。估计是晚自习下了,正在回家路上。
“怎么了,陈宇,大半夜不回家在这喊叫什么呢。”
“我家炸了。”我不知如何应答,只知道我的语气里带着哭腔。
四个字,简明扼要,解释了我为何大半夜不回家,也解释了我为什么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