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午,陈宇视角)
终于,天,开始下雨了。
2018年开学之后的第二场秋雨,让空气变得更加凉爽,等这场雨下完,估计就算是去楼下实验室,也不用开空调了吧。
毕竟现在的教室就像开了空调一样凉爽。
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自习,大家都少有的宁静,这种宁静并不代表大家在学习或者在看书,而是大家无心说话。再过10分钟,放学的铃声就要响了,大家就会迎来周末,届时,大家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也不差这十分钟时间。
这安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暴风雨前的宁静。
马上6班的人会像砸碎的陶瓷罐子一样,四处飞溅,只不过现在,他们还只是一个完整的陶瓷罐而已。
李升灰溜溜的从后门溜了进来,低着头,压着身子溜回了他的座位,他转过来,面容疲惫,准备开口跟我讲话,但发现教室是如此的安静,就又闭上了嘴,转了回去。
不用着急,再有五分钟你就能说个痛快了。
他大概忍不住,转头给我递了个纸条。
“夏老师真xx恐怖,你可千万别把他惹到了,你那个组织坏死可把我害惨了”
“咋了”我在纸条上写下这两个字,戳了戳他,把纸条放进了他的衣领子里。
“懒得告诉你,反正这个老师惹不起”传回来的纸条上写着这样的文字。
“我知道了,你帮我宣传宣传,这样大家就都会按时交作业了”我这样回应他。
“不是作业的事情”
“那是什么”
我传过去纸条,但是他没把纸条传回来。我知道那是恐吓信的事情,他现在还能这么乐观开朗的和我在这传纸条,说明夏澄老师并没有对他做什么恐怖的事情嘛。
下课铃响了,李升背起了早已准备好的书包,迅速的走向前门。我叫了他两声,没能留住他。
班里沸腾了起来,就像之前任何一次周末放假的时候一般,我看向后门,夏凝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那我也走。
我也并不是看不起那些上自习课提前整理好书包的,毕竟我也是他们其中一员。我甚至在第一节自习就收拾好了东西。我提起我的书包,走向后门,却被人给叫住了。
“诶,陈宇。”
是韩语冰的声音。
“怎么了?”
“算了,改天再说。”她对我摆了摆手。“周末愉快,陈宇。”
“别啊,你明知道好奇心会杀死我。”
“没事,反正你终究会知道了,别着急。”
“哎呀,韩语冰。”
韩语冰眯着眼微笑着,把她的流海甩起来了一下。
几天来接我放学的车在后门,夏凝和夏澄估计已经从前门撤退了吧,在操场旁边,为了避雨顺着观众席的雨棚走的我这样想着。
今天苏瑶光没来学校,除了今天早上的时候,我今天一天都没见她了,估计她处理完案件,就会回家等着我们吧。
我来到后门,那里并没有等着我的车。
雨虽然不大,但是假如我一直站在这里,不出一会儿我就会被淋透。
“烦死了。”我自言自语。
现在的时间是6.45,从后门出去的学生渐渐的稀少了起来,这时出校门的大多数都是周末不回家的住宿生,他们都没被书包,三五成群的人们打着伞,从后门走出来——他们要出学校去吃晚饭。
不对啊,按理说,曙光黎明的车应该到了才对。
我等的有点不耐烦,向着后门的东侧走了一会,哪里有一家便利店,或许我可以进去买瓶可乐,顺便少淋一会雨——我没有带伞。
但是还没有走一半路,一两黑色大众就开到了路边,给我打了两下大灯。
“可乐泡汤了,我也泡汤了。”
我拉开车门,苏瑶光在里面正襟危坐。
她侧过头,露出她标志性的微笑。
“请上车,陈宇同学。”
我并不是不想上车,想在外面淋雨,只是被后座上这个五官标志的白发女性惊艳到了。即使这几天我天天见她,甚至还跟她住在了一个屋檐下(无歧义)。但是在阴柔天空的光照下,她病态的白色肌肤让她显得像是精致上色过的人偶一般。
“哦...好。”
我侧身进入了车内,用衣服袖子擦了擦有些湿润的头发。
“陈宇小同学,和两位美少女的同居生活怎么样?”
从前排副驾驶上传来的是我想也想不到的人的声音。
“怎么,被苏瑶光迷住了?我可是给她说了不少你的好话呢。”
“你还能说我好话,你笑死我算了。”
坐在前排的副驾驶上的,正是我的母亲,杨清源。
“这不是杨女士嘛,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怎么给你妈我说话呢。”她语气并不生气,因为平时我大概也是这么给她说话的,毕竟我一个月都基本见不到她一次。
“发动。”母亲对着驾驶座的司机说,司机发动了车,但是没有打开雨刷器。雨滴在前挡风玻璃上随机分布着,有的由于张力作用聚成了团,顺着重力场线向下滑动,在玻璃上留下一条转瞬即逝的水迹。从后视镜里,我看见了司机先生的褐色眼睛,也看见了后排座位上坐着的苏瑶光的白色眉毛,还有她的流海和额头。
“今天确实是有事情才出来的。”前座上女声有些尖锐。“很麻烦的一件事情,必须要拜托你。”
“说吧,想不到我妈也会有拜托我事情的一天。”
“请你劝说夏凝回到永生实验室。”
“不行。”我甚至没有继续思索,就拒绝了母亲提给我的请求。
“不行,凭什么。”
“你们以前对夏凝做过很过分的事情吧。”
我必须给我的拒绝找一个理由,我想。
“你们自己说的,你们用她做实验,还把她的身体组织变成了商业化的东西。”我说。
说完我就后悔了,毕竟我可不知道前座的司机知不知道这件事,毕竟我可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这次不是这样的了。”我的亲生母亲对我说。“这次事关重大。”
“怎么个重大法,说出来听听。”
“我不能透露更多,这和最近频发的谋杀案有关,来永生实验室也能更好的保护夏凝的安全。”我的母亲杨清源,停顿了一下。
“算我求你了。”她说。
“我才不,你求我有什么用,你去求夏凝她爸去啊,我就是个局外人。”
“这事情只有你能干。”她说。
“你不说原因我怎么配合你。”我发现,我仿佛是在故意不配合她。
“这是为了不让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夏凝和谋杀案有什么关系,你们难不成怀疑是夏凝去做的?她把人捅的满身是血,还把人肢解掉么?”
我脑中想象着这样的情景,在午夜,眼里闪耀着绿色光芒的夏凝,用她的利爪撕开那两个可怜人的真皮组织...
“但是有她的帮助我们可以很快的找到凶手。将其绳之以法。”
“你们把夏凝当什么?警犬么?”
“事实上。”
“事实上什么啊,你们这么想让她配合你们你们自己去找她啊,她上次不是自愿配合你们的么,管我毛线事情。”
“陈宇,你听点话。”
“听个毛线话,我凭什么听你的话。”
我说完这句话,才注意到自已经情绪激动。我的手紧紧攥着前座的座套,而后视镜里,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审视着我。
“你也没为我做些什么,对吧,从小到大,我的妈。”我用激动的语气继续说着。
“没事了,就这样吧。”前座的声音减弱了不少,里面多了一份疲惫。“送他回去吧。”
“到现在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得住在别人家里。”
“和两个美少女住在一起不是非常幸福的事情么。”我的母亲用平缓的声音说。
“我想要...回家。”
坐在我身边的苏瑶光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仿佛这次对话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回头看她了一眼,她心情不怎么好,少有的皱着眉头,敛起了她的微笑——即使那只是摆出来的仪式性微笑而已。
“你已经到了,‘家属院’回去吧,苏瑶光会送你回去的。”
车停在了家属院门口的路对面,苏瑶光打开了她那边的门,走下了车。她站在外面,看着车内的我。
“你现在的地方也算是我给你找的吧,没我,你也不可能在人家夏家待这么久。”前座的母亲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她一眼。她年轻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头发也乌黑浓密,完全不像是个四十多岁的人。
“我走了,你们自己想办法。”
我走下了车,雨已经下的蛮大的了,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苏瑶光并没有为自己大起伞来,而我也没有伞。
斑马线另一边,信号灯的红色光线,穿过蒙蒙的水雾,直接射进晶状体,投影在视网膜上。
“抱歉,陈宇同学,我也没有伞,非常抱歉。”苏瑶光已经被淋湿了,她白色的头发上挂了几滴水珠,早上穿出去的白色衬衫也已经被打湿,变成了半透明的。
“该抱歉的是我,该死的鬼天气,我就应该弄把伞的。”我说。
苏瑶光在我下车后关上了车门,然后转身面向“家属院”的大门。我有些担心起她的身体来,毕竟她大概是特殊体质,白化病病人都很脆弱,在我的印象里是这样的。
我或许可以把我的书包给她挡雨,但是我不知道为何打消了这个念头。
绿光并没有红光穿透力强,但是足以让我们透过水雾看见那边的信号灯变成了绿色。
我们俩就这样一前一后的,淋着雨,用并不算快速的速率,走过了马路。
被雨水的淋洗透明的的衬衫贴合在了苏瑶光肩膀的皮肤上,让我得以透过它,看见她内衣的颜色,是白色的。
和很多青春期男生一样,我在体育课下之后也会去观察那些大汗淋漓的女同学的内衣颜色,那时我大概会抱着一丝色情的心态,但是此时此刻,我却难以用色情的眼光去审视前面的这个人。
内衣被天光染成了灰白色,凌驾于皮肤的灰白之上,在皮肤的灰白之上,贴合着衬衣的灰白,衬衣之外,是灰白色的,挂着水珠的发丝,而那些发丝前方,则是家属院里被灰白色瓷砖被包覆着的小高楼,行走在灰白的斑马线上,天也是灰白的,雨也是灰白的。整个世界都被有层次的灰白所占据,让我的大脑白质和灰质也逐渐被灰白填充起来。
只有那信号灯的绿,和她回头看我时,突兀在灰白眼球之上的,黎明般的金黄,能让这些灰白色消散一些。
“走快点吧。”我对她说。